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ABO失忆以后》作者:ClARE   文案   那个Beta失忆了   -----------------------   [架空 剧情设定脱离现实 不映射现实]   互攻剧情向 架空慢热 非小甜饼 随时有天雷出没 谨慎食用   ***   Alpha X Beta   明玦 X 厉兴棠   ***   像他们这样的人,永远都无法保护身边的人。敌人无孔不入,如伺机捕食的恶兽,只待他们稍有懈怠。 序章·风波又起 第1章 风波又起   厉兴棠在咖啡馆门口和孟怀书分手没多久后,首都便下起了大暴雨。   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抬眸观望了一眼车窗外的景色,抬手更改了行驶的目的地。   改装过的防弹自动驾驶汽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豆粒大的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发出聒噪的噼啪声。   外面原先因突如其来的暴雨而四起的喧闹声渐渐止了,路上鲜少再看到什么人影,伴着他的只有无尽的雨声。   半小时后,他抵达了目的地。   这不是他头一回独闯敌营。去年军中刚研发的自动手枪就别在他的腰间,他穿着一身黑色雨衣缓缓朝码头走去,并不怕惹人注意——   此时码头的工人全进仓库避雨了。他躲过了保安的巡视,站定在今天下午四点刚靠岸的集装箱旁。   一如他得到的消息那般,撬开集装箱的锁,揭开里面的一层层黑布,显露出来的是擦得漆黑锃亮的枪械。   厉兴棠的眼眸瞬时变得幽深无比。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近了。厉兴棠的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这**的鬼天气!今天又卸不完货了!”   “你少发牢骚,被地包天听见了又该骂人......诶,这个集装箱怎么开着?”   听起来只是无辜的码头工人。   厉兴棠闪身出了集装箱。集装箱的门砰地一声被阖上的时候,他已经在大雨滂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回到车上,厉兴棠将黑伞随手丢在后座,尔后将行驶目的地调为城郊的别墅地址。   刚刚在集装箱里看到的一切已经证实了他这段时间的所有调查猜测。   他点开腕上通讯器的信息界面,新建一个联系人,不假思索地将指令输入进去。   0001:手头任务完成后,务必立即返回亚盟。   然而还没等他收到对方的回复,砰地一声,世界突然颠倒过来。   火光刹那间划破天际,耳边净是些火舌跳跃的窸窣声,在与倾盆大雨做最后的斗争。   厉兴棠抬手摸了把额头,指尖满是粘稠的血液。他用尽全身的气力想去摸索掉落的通讯器,然而手刚伸出去,他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下一秒,他的意识遁入无尽的黑暗。   过往的记忆离他而去。   ***   东八区时间凌晨两点,孟怀书突然从噩梦中惊醒,额头沁满了虚汗。   他缓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意识到是通讯器的铃声扰醒了他的噩梦。   他解锁了通讯器,屏幕上显示的是熟悉的短号。他点了语音接通模式,电话那头是代号0027特工张珂。   张珂一经接通电话,便迫不及待地和他汇报,语气里失了往日特工应有的沉着冷静,“孟哥,0001出事了!”   听闻此事和0001有关,孟怀书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许多,他再顾不得身旁熟睡着的人,让张珂把话说清楚。   张珂回道:“就在两小时前,0001在回家的路上惨遭车祸。车子烧得只剩下了个空壳,据现场目击证人称,并没有看见车上有生还者逃出来。”   车上的人是孟怀书十多年的挚友兼人生导师。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大脑空白一片,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哑着嗓音问:“查清楚事故原因了吗?”   “现在警方那儿还没有结果。”张珂顿了顿,“不过几天前我们的人有捕捉到异象。恐怕这次的事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孟怀书心头一颤,他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抑制不住齿间的颤抖,“你等着,我现在就赶回红楼!”   挂完电话以后,他扭头发现身边的人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吵醒了,正撑着脑袋看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孟怀书果断地起身穿衣服,边扭扣子边回道:“老棠出事了!我现在要赶往红楼一趟,这事恐怕不是什么意外。”   床上的男人一听这话,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相比较孟怀书的火急火燎,他心中满是狐疑,“红楼怀有异心的人不是早被肃清干净了吗?去年就连任东也死了,至于外界的人,自然不会贸然对厉兴棠下手,会是谁呢?”   孟怀书穿戴好了衣物,俯身在男人的额头印下一个吻,“管不了那么多了。老棠一出事,现在红楼铁定乱作一团。我得马上赶过去。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而后便关门离开了。   红楼,即亚洲联盟国国土安全局,毗邻一片桉树林。孟怀书到那儿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然而整幢大楼还闪着几点亮光,大概其他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也收到了消息,已经先他一步赶到这儿了。   孟怀书如今是红楼训练营的总训练官,顶着少校的军衔,与各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平起平坐。加上他与红楼现任局长厉兴棠亲密的关系,旁人总是敬他几分。   他没来以前,会议室里还有些吵嚷。等他一现身,众人立马安静下来,由亚盟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率先开口,“孟少校,想必您已经听说了局长的事。您与局长向来交情匪浅,不知道您对这事有何看法?”   孟怀书睇了他一眼。   当年厉兴棠初任红楼代理局长,原是想将亚盟后勤部交到孟怀书的手上。毕竟历来亚盟后勤部总负责人的位子总与局长不对付,加之前者还手握亚盟内部的重要机密,于历任局长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可孟怀书因着家里那位的敏感身份婉拒了。   尔后,厉兴棠只能重新物色合适的人选。眼下的这任亚盟后勤部的总负责人是由厉兴棠的恩师李老推荐上来的,大概是李家的旁支,名为江河。此人虽没太大的抱负,但言行一直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处。这也是厉兴棠此后没再考虑过更换人选的原因——李江河这人看起来,是个十分容易被人拿捏的主儿。   可今天也不知是孟怀书太过担忧厉兴棠的境况,还是因旁的什么原因,他听李江河的话觉得有些刺耳,连带着回话的语气显得生硬无比,“现在事情的起因和局长的下落都未可知,不知道您手下的特工是否查出什么线索来了?”   李江河摇了摇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派了人出去调查,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孟怀书原不把李江河放在心上,可先前张珂说过,亚盟地区的特工分明查出了些蛛丝马迹,此时李江河作为亚盟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却有所隐瞒,这不禁让他起了疑心。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尽快找出厉兴棠的下落。   孟怀书让李江河多派特工去搜集情报,必要时要和警方打好招呼,看看警方那里是否有其它线索。   正当孟怀书打算让所有人解散,而他独自去找张珂再询问一遍情况时,李江河却又突然叫住了在场的各位。   孟怀书蹙眉盯着他,只听得对方颇具针对性地问他道:“红楼不可一日无主。局长这回失踪,迟早得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您说呢,孟少校?”   孟怀书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的那份不适又涨了七分,“失踪?李少校何出此言,难不成你还有事瞒着我们?”   孟怀书这些年见惯了大风大浪,向来能敏锐地察觉潜在的威胁。他听李江河的意思,倒像是对方心中藏有猫腻。不过真若如此,那李江河的水平未免太次,一眼就能被人道破心机。   李江河迎上他猜疑的目光,却没有闪躲,回道:“当初上一任局长意外中风,翌日便由局长代管局内事务。孟少校在红楼待的日子不短,也该明白红楼的一举一动皆能影响到亚盟的大小事务,倘若局长不在一天,这红楼的巨型齿轮便停运一天。”   孟怀书这下可以肯定李江河有鬼。向来老实的他竟是扮猪吃老虎,指不定这回厉兴棠出事就和他脱不了干系。   既然锁定了嫌疑人,孟怀书自是不再着急去见张珂。   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反问李江河道:“那照您的意思,谁该是代理局长最合适的人选?”   在场的其他人都嗅出了他们的针锋相对,不少人暗自感叹李江河在这个关头冒险地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实属蠢得厉害。   “孟少校您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李江河有意将话头顿在这里,“众人皆知您和议会大厦那位的关系。于情,您合适,但若要按红楼规章办事,恐怕不妥。”   被人嘲讽至此,孟怀书本该火冒三丈。可他偏想看清李江河在耍什么把戏,便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李江河:“我倒没有那个脸说自己够格,比起在座的各位,我李某人既无资历也无领袖魅力,剩下的便只有各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才够资格当这个代理局长。依我之见,北美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袁威泽袁大校最有资格,袁大校的资历比在场的各位都久,论智谋能力,当年在红楼数一数二,论魅力,如今北美地区的特工在他治下纪律严明、人才辈出,他当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知孟少校,可否赞同?”   孟怀书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倏忽轻笑一声。   他知道红楼高层的许多军官都看他不顺眼,一是碍着他Omega的身份,二是在他们眼里,他不过是靠谄媚上的位。倘若没有厉兴棠的一手提拔,他断不可能走到今天。   这是事实不假,可这些人却过分看轻了他。   今天向来老实的李江河突然向他发难,大概也是在心中憋了许久的怨气——他虽是厉兴棠钦点的人,却不像孟怀书那般受信任。   孟怀书忽然拿不定李江河到底是今天这场意外的幕后黑手还是见缝就钻的小人,不过环视了一眼在场众人的反应,大多都心怀鬼胎,有的甚至在听完李江河那番言论过后,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   孟怀书暗中攥紧拳头。   好不容易平静这三四年,如今红楼,怕是又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之前追过一遍文的小可爱们说声抱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停更了一段时间,然后我也重新把大纲写了一遍。这回争取不OOC!感谢仍愿意继续追文或开始追文的小可爱3 南美·风云诡谲 第2章 忠诚的爱人   身后有野兽追了他许久,他跑得气喘吁吁,却丝毫不敢懈怠。   终于,他在前方看见了一处闪着微光的洞穴。他拼尽全力躲了进去,眼看着那愚笨的野兽继续向未知的前方奔去。   他躲过了一劫,坐在洞穴的干草堆上暗自庆幸。然而没多久,待他抬头往洞穴深处看去时,却陡然发现自己被一群手持长矛、腰围兽皮的未开化的蛮人包围,他们露出锋利的犬牙,龇牙咧嘴地朝他扑来,仿佛是看见了一顿丰盛的佳肴。   梦里,他能感觉得到自己极度的恐慌——这番感觉于他而言,也实属久违。他已忘了如何迅速克服这种感觉的技巧。   最终,他只能被迫从梦魇中惊醒,张大眼睛望着头顶的雪白天花板,久久地喘着粗气。   此时,恰逢有人端着装着一叠湿毛巾的盘子进来,见他醒了,顾不得将盘子放下,连忙去房外喊人进来。   他觉得来人说话的语调十分奇怪陌生,但他又能明明白白听懂对方的话。   对方是在喊他的主人进来,说蒙上帝庇佑,奇迹发生了!   他不知道这个奇迹指的是否是自己。他尝试着坐起身,却发现浑身疼痛难忍。他又试着回想在这以前的事,却发现思绪一片紊乱,不容他多做回忆。   跟着刚才的那个人,又有两三个人进了这间宽敞的屋子。   为首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一种便携式的扫描机器对着他全身扫了一遍,而后在半空中点开一个全息屏,跟身旁的另一名年轻男子分析扫描结果。   他的目光就停留在那个年轻男子身上。看身形,对方是名S级的Alpha,龙须水遮盖住了他身上的信息素。明面上,男子正在耐心地听着医生的长篇大论,但他总觉得男子在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他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对方。潜意识一方面告诫他要对此人生出警戒心,另一方面又觉得对方只是个纯良无害的......幼兽。   不过他并未在这个人的身份上花费太多脑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知道自己是谁。   他想不起自己是谁,只是任凭本能对周围的人事物作出判断。   他的大脑和内心都因这份无知而透着一股子不安。他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他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了。他想在记忆的细沙中抓住这件事,可他什么也抓不住。   那名Alpha终于听完了医生的滔滔不绝,朝他床畔走来。   对方的容貌映在他的瞳孔中。他不畏惧对方的直视,甚至敢细细打量起对方来:年轻,是他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也是最频繁的词。大概是身体欠佳的缘故,对方的脸色苍白,即使身为S级的Alpha,跟其他Alpha相比,身形也偏清癯些。那只朝他伸过来的手,修长纤细,同他脸色一般,苍白得能让人清楚地看见那上面青色的脉络。   他下意识地躲开了男子的触碰。   男子将他眼中的戒备看得分明,不过却没有恼火,反倒扯出个宽慰人的微笑,声音清冷,说出口的是不同于那个佣人及医生的语言,“你不记得我了吗?”话中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他虽忘了自己是谁,但知道自己是个Beta。他从男子的口中听出了情债,却不认为自己会和Alpha扯上任何关系。他该喜欢那种柔弱亦或是懂得讨他欢心的Beta或Omega,绝不是自大狂妄的Alpha。   不过他很谨慎,猜测自己如今寄人篱下,行为虽难免有所抗拒,言语却放缓了下来,甚至带着自嘲的意味。他用同样的语种回道:“别说不记得你是谁,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说罢,以苦笑回应对方的宽慰。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低落情绪,挥手遣散了房内的其他人。   待房内只剩下了他俩的时候,男子又朝他靠近了几分,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面颊。指腹的温热令人心中一颤。   男子就跟只黏人的猫,不安分的手时时刻刻伺机触碰他,企图得到一份难以言诠的抚慰。   “我是你的爱人。”男子看着他的目光之中盛满虔诚,难以捕捉谎言的影子。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告白,他忽然笑了,一只手抓住那只在自己脸颊上作祟的手,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你说谎。”   男子皱紧眉头,面上闪过的所有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对方没有说话,反倒是在等他的理由。   于是他只能坦白道:“我绝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绝不会。”   男子怔愣片刻,低垂着眼睛,好半会儿才从喉间滚出一句:“但这世上,一切皆有可能。”   他又笑了,在再次开口以前扭头看了眼床边的全身镜,他和男子的形象都不遗巨细地映在镜子里。他道:“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的长辈。就算是喜欢你这种年轻的鲜肉,也该是比你更楚楚可怜的Omega。现在,可以跟我讲实话了吗?”   男子再看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只有在受伤时才会显露的悲伤。他收回自己的手,语气仍是那般清清冷冷,似乎此人颇善于管控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说谎。我有我们在一起的证据,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向你证明。”   在男子的眼中,感情可以是理性乃至可以用论据证明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招惹上这个男子的。总归从前的自己不太聪明,竟惹上了这么一个难缠的麻烦。   他不再追究他们的关系究竟是真是假,而是回到了正事上,“你既然说你和我有私情,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男子迟缓地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那我是谁?”他不满男子的拖拉,语气有些急迫。   “你是我的离哥。”   他挑眉,“离哥?我不想听什么昵称,我想知道自己的全名。”   男子这回的语气终于坚定了些,“秦离,你叫秦离。”   “秦离......”他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念出口的时候却不觉得有一丁点儿的归属感,倒是脑袋突然疼痛难忍。   男子见他不适,立马阻断了他寻回自己身份的意图,“离哥,不要再想那么多了。你刚刚苏醒,需要好好休息。”   秦离一手扶额,戒备的目光睇了男子一眼。那目光绝称不上友善,有那么一刻男子抿着唇,他的戒备似乎将对方的凶意也激了出来。   秦离在心中冷笑一声,人的下意识微表情最能反应他的心中所想。如此,男人也好意思说他们是爱人?   不过再说这些咄咄逼人的话没什么意思。秦离在男子打算起身去叫佣人准备适合他吃的稀粥之时,突然叫住了他。   “那你呢,你叫什么?”   男子目光里的柔情又回来了,仿佛刚刚的凶意只是他的一时错觉,“明玦。我是你忠诚的爱人。” 第3章 卡洛斯   在秦离的再三追问下,那个叫明玦的年轻Alpha讲出了他失忆的来龙去脉。   照明玦所说,他已在南美住了有一段日子。不过一个月前,他突然不告而别,任明玦翻遍了南美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后来还是因为想到亚盟是生他养他的土地,才托关系、碰运气,最后于半个月前在亚盟首都找到了他的下落。   不过当时他的情况不太乐观。   “有人在追杀你。”明玦直接地道出了这个令人悚然的事实,话里夹杂着担忧。   秦离的眼皮倏地一跳,下意识地问道:“是谁?”   明玦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离哥,这些事以后再说。”明玦贴心地替他将褪到腿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刚刚医生在,你也听到了,你的脑袋里现在有块淤血压到了脑神经。你先好好休息小半个月,等淤血消了,你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秦离再次在重拾记忆的道路上碰壁。他失落地垂下眼眸,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Alpha说的在理。   不过是淤血暂时性的压迫脑神经,他是不会一辈子都记不起自己是谁的。   ***   没一会儿,明玦便因有事离开,走之前让秦离再小睡一会儿。   秦离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骨头都躺懒了,自然不愿意再在软床上多停留。明玦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赤足走到露天阳台上,双手撑着大理石栏杆,向远处眺望。   他所在的这幢别墅可谓是与世隔绝。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葱郁的树林,唯有在天际线处才可寻到因为遥远距离而变成指甲盖般大小的高楼的影子。   秦离深吸一口气,鼻尖霎时充斥着来自自然的清新,一下子心脾都舒畅了不少。   他在阳台上待了足有二十分钟,直到觉得站累了,才重新返回房间。   刚好这时到了饭点,他苏醒后见到的那个佣人端着一碗明玦吩咐精心熬制的粥进了房间。   秦离既已从明玦口中得知自己现在身在南美,自然能分辨出佣人所说的语言为西语。   当佣人将粥碗放在房间左侧的书桌上时,秦离突然冲那弯着腰的背影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西语说的不很利索,不过用于日常交流却一点问题也没有。   佣人四十五岁上下,个头不高,目测是个D级或者C级的Beta。一听闻秦离和他说话,身形微颤,转身的速度奇慢,看样子是个非常胆小的男性Beta。   “卡洛斯。”佣人回道,末了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我是别墅里唯一的佣人。从今天起,我会负责照顾您的日常起居。这碗粥,是厨娘塞尔玛照主人给的亚盟食谱做的,请您品尝。”   回话回得倒是挺利索。   卡洛斯:“需要我为您端到床头吃吗?”   秦离直把卡洛斯盯得浑身不自在。   秦离自己不清楚,但卡洛斯照顾了他小半个月,怎么会不清楚这床上躺着的可是一名少有的SS级Beta,其体能和气场都可媲美Alpha!光是审视地盯着他看那么一小会儿,他便浑身鸡皮疙瘩顿起,额角隐约有冷汗渗出。   “你家主人是什么来头?在此之前,你见过我吗?你知道我和你家主人的关系吗?”就在卡洛斯快忍不住张口求饶之时,秦离终于放了他一马。不过紧接着又抛出了一连串他无法详尽回答的问题。   可怜的卡洛斯张嘴张了大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回道:“不,先生,我是上个月才被雇来照顾您的。至于您和主人的关系,上帝保佑,客厅里摆着一张您和主人的亲密照,我想你们之间大概就是那种关系。”大概是因为宗教的缘故,卡洛斯不愿把情人的关系挑明,仿佛那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罪恶。   上个月?   秦离挑眉,那不是明玦口中他失踪的时间点吗。如果一切都照明玦所说,他怎么会在那时候突然有闲情逸致新招什么佣人?   也不能怪他如此多疑,毕竟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如果贸然轻信他人言辞,他就无异于是掉进陷阱而任人宰割的弱小猎物。   “那之前的佣人呢?”秦离又问。   卡洛斯摸不透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实回答:“不清楚。不过看样子是被遣退回家了。”   说完以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起秦离的脸色,“先生,用餐吗?”   秦离摆摆手,“放那儿吧。我过会儿吃。”潜台词是让卡洛斯出去。   卡洛斯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拿着托盘退到房间外,而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秦离走到书桌前,看着那碗煮得稀稠的白粥,闻着是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药香。   和什么过不去都不能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于是最后他还是敌不过腹中饥饿,坐下来喝完了整碗粥。   ***   一点的时候,卡洛斯又进来收走了碗勺,以及送来了秦离需要服用的药物。   秦离倒不觉得明玦真的会害自己,于是没有深究这都是些什么药。他将所有药片全部放进嘴里,然后吞了一大口水,一股脑儿地将它们咽下肚去。   大半个下午,声称是他恋人的明玦没再出现过。   而秦离越想便越在意卡洛斯说的那些话。   在辞退原来的佣人这事上虽有古怪,但他现在除了当面问明玦,没有办法探知真相。而且这极有可能只是他的神经敏感所致,并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犯不着特意为此事去问明玦,平白让对方不快。至于卡洛斯口中的亲密合照,秦离倒是很感兴趣。   一张照片可以证明很多事情。   他现在还无法放下对明玦的戒备,兴许这张照片可以替他解答心中的一些疑虑,甚至帮他辨别真伪。   他就像是古时在新世界寻求刺激的冒险家,开始在偌大的别墅里踅摸那张合照的踪迹。   卡洛斯说照片就摆在客厅。   客厅并不难找,二楼的楼梯直通一楼的客厅。   他从螺旋式的大理石楼梯上下来,一眼看去,客厅里的装修风格是古世纪的巴洛克风格,处处洋溢着明艳的色彩,华丽庄重却不浮夸。   秦离就在全息壁炉旁的置物架上找到了那张所谓的亲密合照。   照片里,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与明玦并肩坐在灰色的沙发上。看两人的姿势,明玦该是那个拍照的人。他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在按下拍摄键的那一刻,侧过脸将亲吻印在他的脸颊之上。   照片里的自己好像一点也不反感与Alpha的亲密接触,甚至眼眸里还流露出浓情蜜意来,一点儿没有作假的成分——   他虽没了记忆,却还有潜意识里对自己的了解。他明白自己只有在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的前提下,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这一刻,秦离突然茫然了。   难不成明玦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在和一个Alpha谈恋爱?   “离哥,你在干什么?”就在这时,背后陡地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   秦离想要去取相框的手顿在半空。他转过身去,迎上的是明玦漆黑深邃的眼眸。 第4章 通讯器   突然出现的明玦并未让秦离慌了分寸。   明玦的视线跃过他的身影,锁定在他身后置物架上的相框上,心下当即了然,“在看照片?”   “嗯。”秦离淡淡地应了一声,他还在消化刚刚发现的事实。   明玦见他这般模样,唇角突然勾出一抹浅笑,倒是给他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不少神色,“离哥,哪怕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但性子还是一点儿没变,永远那么执着。”   秦离刚想问他这话究竟是夸赞还是讽刺,却听明玦继续道:“看了照片,想起什么了吗?”   秦离闻言侧过身又看了那照片一眼,“什么也没想起来。”他将心底的迷茫和不解藏得很好,明玦从他脸上只能读出云淡风轻来。   “想知道那天的事吗?”这话十分突然,容不得秦离拒绝,明玦便迈着步子走来,尔后站定在他面前,伸手跃过他的肩膀,从架子上取下了相框。   架子上的东西每天都有人打扫。木质相框被擦得一尘不染。   明玦睇了眼相框里的照片,目光又柔了几分。之后,他将相框转了个方向,让秦离也能清楚地看见照片里姿势亲昵的两人。   “你不是个爱拍照的人。”明玦的故事是从一个结论开始。   两人此时离得很近。   也不知明玦下午是冲过澡还是如何,他身上龙须水的味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新馥郁的栀子花香。   没有男性Alpha会用这种偏女性向味道的香水,除非这是他信息素的本来味道。   秦离作为一名Beta,生来对除了震慑信息素以外的所有Alpha型信息素不感冒。栀子花香于他而言就是单纯的栀子花香,没有任何**意味在里头。   他不反感这味道,甚至觉得莫名亲切。   这个念头又把他吓了一跳。觉得一种信息素亲切,可不就是两人交往过的证据。   秦离下意识地和明玦拉开距离,后退时却差点撞到置物架。再看明玦,他嘴角的笑容似因这下意识地后退而变得僵硬起来,但他还是坚持把照片背后藏的故事讲完。   “这是我们交往一个月后拍的照片。当时我求了你很久,你才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不过还好,面对镜头时你没板着张脸。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抗拒镜头,明明你在我心中十分好看。”   “好看?”秦离的视线落在照片里的自己身上。   在他的认知里,好看是该形容天生模样姣好的Omega的。和他搭不上半点关系。   “你如果真的足够了解我,就不会说出这种马屁拍在马腿上的奉承话来。”秦离很不客气地驳了明玦一道。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然而,明玦并没有因他的话而生气。   他似乎是个脾性很好的人,面对他这个看起来“蛮不讲理”的Beta所表现出的尽是耐心和温柔。   不过,秦离还记得上午对方眼眸中闪过的那一刹凶光。这点温柔耐心还不足以叫他打消疑虑。   他不想再和Alpha进行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谈话,于是转移了话题:“我出事以前该有通讯器的。现在我的通讯器在哪里?”   明玦见他是真的对照片没了兴趣,便将相框又摆回了原位。末了,才不急不忙地回答秦离的问题,“已经找不到了,估计是在出事现场毁掉了。我已经给你定了一台新款通讯器,过会儿我就让卡洛斯把东西送到房里去。”   听到这儿,秦离不免心中自嘲,除了那张合照,他过往所拥有的一切还真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   在拿到新的通讯器以前,秦离先和明玦在一楼的餐厅用了晚餐。   考虑到秦离半个月都是靠鼻饲维持身体运作,未曾嚼食。晚餐还是流质药膳,以便让秦离适应。   大概是明玦的意思,卡洛斯端来的两碗都是芹菜粥。芹菜该是经料理机处理过的,无需咀嚼即可吞咽。   秦离吃这个倒无所谓,倒是明玦这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也跟着他吃这种东西,未免显得有些受罪。   “你不需要顾虑我。”当卡洛斯退回厨房以后,秦离看着明玦面前的芹菜粥,说道。   明玦自然而然地拾起碗边的瓷勺,舀了一勺鲜绿色的粥液,“我陪你就好。”说完,便将勺里的食物送进了嘴里。   秦离没再说什么,他埋头喝粥。   餐厅霎时除了碗勺相撞的清脆响声外,再无其他杂音。   晚餐用完以后,明玦举止优雅地用纸巾抹了抹嘴角,尔后问秦离明天是否有特别想吃的食物,可以提前吩咐厨娘塞尔玛,做完以后再把东西打成流质。   秦离对食物并不讲究。他摇了摇头。   这时恰逢卡洛斯进来,两人同时抬头去看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卡洛斯:“主人,卫先生来了。”   “让他先去书房等我。”明玦吩咐道,说完又抱歉地看了秦离一眼。   秦离能感觉得到明玦很忙。不过他对这种事并不在意,不觉得明玦需要为此感到抱歉。他一不承认两人的暧昧关系,二来就算事实真是如此,他也不是个黏人的存在。相反,明玦的短暂离开能让他暂时松口气,用不着去思索怎么理清两人的关系,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摆脱这段关系。   明玦走后没多久,秦离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晚饭前,卡洛斯除了将新款通讯器送上来以外,还将房间打扫收拾了一遍。   他原本留了一条小缝的通向阳台的门被阖上了,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窗外的所有景致。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暖黄色的光线下。   秦离觉得这里头怪闷的,于是重新拉开窗帘。   夜晚漆黑一片的森林显露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好在当空的皎洁月光冲淡了一丝恐怖。   秦离打开通向阳台的门,六月的晚风争先恐后地咝咝溜进来,吹起了窗帘一角。   他就在阳台上摆弄刚到手的通讯器。   大多数通讯器都是腕式的,只消在硬币大小的通讯器表面做一个简单手势,便可弹出不同大小的全息屏幕。   秦离按照指南设定了专属他的手势,待到一切设定都完成后,他想都未想就在跳出的全息屏幕的搜索引擎那一栏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页面立马跳转到相关网页。   结果就在他的意料之中。除了告诉他这个世上有多少和他同名的人以外,没有任何他想找到的能帮他拾回自己身份的有效信息。   他关了网页,定定地看着远方的黑黢黢。全息屏的光亮在此时显得格外扎眼。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里突然又闪过一个新的念头。   他重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两个字,跳出的结果可比刚才丰富许多,并且显示出来的第一个网页链接就和他要找的东西息息相关。   “出生于亚盟首都,亚盟万合制药集团现任董事长......”他低声念着全息屏幕上的一行小字,就在他不知不觉中,一声意义含糊不明的轻笑突然从他齿间溢出。   他搜索的正是明玦的名字。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身体羸弱的年轻Alpha居然是占据亚盟制药业龙头地位的集团掌门人。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么一看,这个号称是他恋人的Alpha还真有点意思。 第5章 刁难   刚苏醒后的身体状况并不容许秦离熬夜。   九点左右,他便觉得一股疲惫席卷了全身,没一会儿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通向阳台的门仍开着,仲夏的暖风消减了房内由中央空调呼出的冷气。蝉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倒是最好的催眠曲。   秦离觉得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片柔软的云朵当中。与那场让他从昏迷中惊醒的梦魇相比,这一觉十分酣甜。   然而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暖风和蝉鸣倏忽消失不见。他睁开朦胧睡眼,隐约看见床头站着个高瘦的男人,褪去外面套着的灰色短马甲后,一手扯松了脖颈间的领结。   男人的动作干脆利落,其中意味也十分清楚。   秦离想要阻止,奈何全身都懒洋洋地不想动。他喉间滚出一声不安的无意义呢喃,下一秒便觉得身旁有股温热贴了上来。   他那只搁在腰间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住,对方摩挲着他掌心的老茧,一面低声道了句“睡吧”,一面娴熟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炙热的呼吸就喷吐在他的锁骨之上。   他又闻见那股栀子花香味。清清淡淡,令他的的眼皮子再也招架不住困意,只能缓缓地阖上。   一夜无梦。   ***   第二天一早,秦离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影,仿佛昨晚的事只是他梦中的幻觉。   卡洛斯在八点的时候准时端着热毛巾和早餐上来。他将东西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而后又替刚洗漱完的秦离从衣柜里取出他今天要穿的衣物。   不同于明玦身上穿的古板正装,给他备的衣物一律宽松且透气性极佳,正适合当地的气候。   秦离换完衣服后出来,卡洛斯替他整理妥当衣领和他看不见的褶皱处。   秦离看着镜子里的人,气色要比昨天好上几分,大概是昨晚睡眠不错的缘故。   说到睡眠,秦离忽然问卡洛斯,“你家主人的卧室在哪儿?”他可不信昨晚看到的男人只是他睡糊涂时的错觉。   镜子里的卡洛斯听到他的问话,笑容先一步绽开在脸上,“先生,这里就是您和主人的卧室。”他的笑容里没有半分由心而发的真诚,有的仅仅是和昨日相同的谄媚讨好。   秦离微微蹙眉,既不满卡洛斯的做作,也不满他的回答。他的语气冷了几分,摆摆手,不让卡洛斯再替他整理袖口,“我昏迷的时候,他也睡在这儿?”   C级的Beta有着可比拟Omega的敏感的心。卡洛斯一听秦离的口气不对,再回话时便又小心谨慎了几分,“是的。主人说怕您晚上有什么突发状况,于是一直陪在您身边。”   秦离没再说话。他径直走到书桌前落座,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后便开始用餐。   卡洛斯在旁边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先生,今早的粥是用人参和几款中药熬制而成的。食材全是主人从亚盟订购的上品。”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讨得秦离的欢心。   在秦离的认知中,他还未曾弄清楚明玦的意图,就别提相信对方雇佣的佣人。无论这是不是明玦指使卡洛斯说这些让他心生恻隐的话,他全都置若罔闻,甚至过分地转移了话题。   “下午我想出去。”秦离说道。   可怜的佣人被他这一连串的恣意妄为整得局促不安。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又不会令秦先生满意,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先生,这需要征得主人的许可。”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秦离便攻击性极强地反问:“难道我在这里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倘若卡洛斯说“是”,那么秦离今天无论如何都会逃出这幢与世隔绝的别墅。   “先生,您误会我的意思了。”这下子,卡洛斯额头的冷汗是真的渗出来了,“最近A区不太平。上帝保佑,巴蒙德家族正在清洗那些不守规矩的混蛋,街上已经看不见平民了。这时候您贸然出去,十分危险。”   “巴蒙德家族?”秦离抓住他语句中的关键词的同时也开始迅速在脑海中搜寻有关南美的信息。   万幸,脑内的淤血并未阻碍他想起一些常识。   在距今两百年的世界大战结束后,世界一分为六,而后各联盟国在如今世界联合国总部所在的皮斯市签署《和平协议》。该协议针对贸易、科技、军事化武器等各国核心利益问题设定六大原则。表面上看起来公平公正,但因各国内部情况不同、资源分布不均,真正享受《和平协议》带来的好处的只有三大核心联盟国——亚盟、北美、欧盟。而剩下的三大边缘国家——南美、中部联盟以及非盟,则长期处于动乱和贫穷之中。   秦离现在所在的南美在上世纪末爆发了第一场武装革命,推翻了当时懦弱无能的联邦政府,成立了新的政体。然而不过才过了半个世纪,如今的政府系统也逐渐开始走向腐败。   边境线的军火和毒品走私问题层出不穷。真正掌握着联盟国经济命脉的不是当局,而是散布在南美各地的几大家族。   如今南美当局的领导班子多由那几大家族推选上位。倘若有居高位者身后无靠山,却还一心妄想改变现状,贸然触碰家族之间的利益蛋糕,则会面临无止尽的暗杀。   南美,对于生养在这里的普通百姓而言,暗无天日。   于是,当卡洛斯说那个巴蒙德家族正在清洗“不守规矩的混蛋”时,秦离自动默认这是帮派之间的火拼。   他识相地放弃了出行的计划,这也让可怜的卡洛斯松了一口气。   ***   无法出去,秦离便继续昨天未完的别墅探险。   二楼除了客房以外只有一间小的会客室和书房。两个房间用一扇推拉门隔开,外部阳台相通在一处,正对着别墅的铁质大门。   秦离依靠在大理石栏杆上,此处的风景与从他房间阳台上看到的景致不同,不再是茂密的树林,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以颇有年代感的高楼大厦所构成的城区。   城区目测离这里有二三十公里。虽有段距离,却不再让人感觉得到自己还生活在世外桃源里。   一面是繁华落尽的城市,一面是葳蕤茂盛的原始森林。不得不说这别墅的选址十分独特,究竟想选择生活在哪一个世界,全凭自己的意愿。   就在秦离心中暗叹明玦的大手笔时,别墅的正门口缓缓地驶进了一辆黑色自动驾驶汽车。   汽车驶进来以后便利落地调转了头。   没一会儿,秦离便瞧见楼下突然走出一个身穿西装三件套的A级Alpha,在着装上的古板守旧和明玦有的一拼。他打开车门,弯腰坐进车里,从出来到离开总共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联想到他查到的明玦的身份,对方成日的不见踪影似乎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管理恁大的一个集团总需要应付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以及复杂的人际关系。   刚刚离开的男人兴许就是他工作上的伙伴。   不过有一件事秦离不是很明白:既然万合制药集团的总部设在亚盟,明玦又是怎么跑到南美来的。他身为集团董事长,不是应该坐镇亚盟吗?   他正思索着,却说曹操曹操到。   他心中疑问的主角总是出现得令人猝不及防。他的面上虽没有特殊表现,但心中总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被人逮住的小孩儿。   “离哥,卡洛斯说你想出去。”明玦上来便很直接地说道,那口气真跟爱管教的大家长似的。 第6章 散步   “有什么问题吗?”秦离保持着自己手撑栏杆的姿势,冲明玦挑了挑眉。   他没说自己已经放弃了外出的念头。这样的话说出来就像是他在依顺对方的意思。   他十分憎恶这样的感觉。   明玦也该懂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傲骨”。前者微微扯了扯嘴角,说的话和卡洛斯所描述的差不离,“再等几天,巴蒙德的清洗计划已到了收尾阶段,过些日子我就会带你出去。”   秦离见明玦回答得如此果断,防备的姿态终于放松了一些。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秦离宽松的衣摆随风扬起。他颇享受地半眯起眼睛,侧身望着远方的城市景色。一旁的人像是料定他会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一直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刚刚离开的是你的生意伙伴?”   “不是。是助手。”   秦离轻笑一声,“我在网上查到了你的身份。一个亚盟的商人,究竟为什么跑到南美这种形势复杂之地?”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不过是心情好时的随口一问,但明玦清楚他这是在试探自己。   “这里有我要的东西。”   “比如说?”   “这里会是日后集团打开北美市场的捷径。”   秦离盯着明玦的眼眸,似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嘴角的晦涩笑意浓了,尔后彻底转过身背对着对方,喃喃一句:“还真是年少有为呢。”   他的心底已对明玦有了个大致判断。   倘若不考虑对方声称的和自己的暧昧关系,这是一个极自信好强甚至野心还不小的Alpha。   秦离想起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新闻报道。   这个年轻的Alpha在二十岁时接手自己父亲的位置,成为集团掌门人已是奇闻,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上面还有个各方面都堪称全才的精英大哥以及忠厚能干的二哥。相比较他这两位天资雄厚的兄长,自小体弱多病的明玦其实一直不被外界看好。   至于明玦究竟靠什么上位,外界有诸多流言蜚语,但除了他本人以外,谁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秦离不无嘲讽地想,被评为S级,还真是委屈了明玦。   ***   之后的一周过得很平淡。   卡洛斯每天都会准时端上药膳以及所需服用的药品到房间来,只有晚饭的时候,秦离才会下楼去和明玦共进晚餐。   明玦总是整个白天都不见踪影,倒是别墅里常看见他的那个助理。   卡洛斯称呼助理为“卫先生”。   这位卫特助戴着一副细金丝边框眼镜,怀里揣着个黑色公文包,总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秦离和他比起来,显得极为悠闲。   唯一让他觉得比较伤脑筋的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明玦总会在半夜突然出现在房里,熟练地拣个让自己舒服的位置和姿势睡觉,第二天一早又赶在秦离醒来以前消失不见。   秦离很想和他谈谈这个问题,但他总抓不住对方留在房里过夜的证据。   晚上他自己也睡得迷迷糊糊,尤其是在闻到了那股栀子花的幽香后,他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根本没想过什么抗不抗议的事。   对别墅的探险仍在进行当中。   自从卡洛斯说后花园已经收拾好以后,秦离没事就喜欢在下午跑到后花园里晒太阳,偶尔会捧着本从书房书架上取下来的书看。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他就腻了。   身子骨越来越酸。盯着花园里的干涸泳池,他总会燃起游泳的念头。不过卡洛斯说泳池要等下个月才能修整完毕。   秦离迫切地想要活动筋骨。   他想也许失忆以前的自己是个运动员或者军人之类的角色,每天都会进行力度极大的训练。如今因为意外,躺在床上小半个月,哪怕是苏醒以后也无法进行剧烈运动,早让他的筋骨觉得强烈不满。   于是秦离说他要开始晨跑。   可怜的卡洛斯又吓得直讨饶,“我的上帝!圣母玛利亚!先生,医生说了您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卡洛斯鲜少再做出那副矫揉造作的谄媚姿态。换句话说,他终于暴露了焦灼敏感的原形,口头禅说来说去就是“我的上帝”和“圣母玛利亚”。   秦离不再反感卡洛斯,但还是觉得这个佣人有时太小题大做,“我就沿着别墅外围走一圈。”   “先生,这太危险了!要是您在行走的过程中出什么事怎么办?!我还有一堆家务事要做,可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陪在您的身边!”   秦离无奈叹口气,“卡洛斯,我只是散步。”卡洛斯的夸张反应让他一度怀疑自己说错了词语——   说的不是散步,而是飞奔。   见卡洛斯还是犹犹豫豫的模样,秦离只能搬出最后的杀手锏,“你要明白,这种事连你的主人都不一定反对。再说,你觉得我真要出去,你拦得住我吗?”   可怜的卡洛斯被秦离的气场压得头也不敢抬了,只能默默地做心理斗争,好半天才松了口,说道:“先生,请您务必将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内。如果半小时后您未归来,我就得去找您。”   虽然秦离很不满卡洛斯对他设的时限,但总归他是能出去了。   翌日一早,他用完早餐以后便换上了一套轻便的运动服,在卡洛斯老父亲般的担忧目光中缓缓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别墅的大门就连着一条逶迤的山路,而山路两旁净是和别墅后面相似的葱郁树林。   清晨的空气尚有些潮湿,其中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儿。树上不时传来树叶窸窣的声音,抬头看时,只能勉强捕捉到松鼠敏捷的身影。   秦离在走了约有一公里的路程后,开始沿路小跑起来。迎面的风变大了,他却十分享受这种有速度围绕其中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为了下一次还能顺利出来,秦离掐准了时间,在跑了十五分钟的路程以后便开始折返。   返程的速度放缓了下来。他怕到时卡洛斯看到他一头的汗,又要“我的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个没完。   一想到这儿,秦离便觉得好笑。   之前他担心自己是被明玦变相软禁了,现在看来,真正想软禁他的是卡洛斯。   别墅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了。秦离已彻底由小跑变成了懒散的闲逛。   林间的窸窣声没有停过,倏地便有一只松鼠跳到他面前的水泥地上。   等等,不对!   这窸窣声不对!这不是松鼠踩在枝丫上的声音,而是鞋底与地上枯枝的摩擦声。   动作快过他的意识。   霎时间,秦离想也没想便转身摆开防御姿态,正见一个身穿黑衣的B级Alpha向他挥拳。   他抬臂挡过对方的攻击。在连续的见招拆招后终于逮到对方的一个失误之处,打算转守为攻。然而他的腿部力量过于薄弱,踹出的腿仅让对方踉跄了几步,很快对方又像难缠的蛇类重新展开攻击。   被一脚踹倒在地的成了秦离。   他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片段,但他什么也没捕捉到。   他的眼前现在唯一能看见的便是一个黑漆漆的枪口。   枪口正对着他的脑门。   “带我进别墅!”黑衣人恶狠狠地命令道。   谁也没注意到潜藏在林间的微型侦察机。 第7章 挟持   当他被黑衣人的枪口顶着向别墅走去时,秦离发现自己竟意外的淡定。   他照黑衣人所说将双手举起来做投降姿态,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谨慎。他的心跳比往日快了一些,不过却是因为刚刚被黑衣人当胸踢的那一脚。   卡洛斯是第一个发现他被挟持的人。他站在别墅大门口正候着散步归来的秦离,却不想盼了许久的人突然成了任陌生彪悍Alpha宰割的俎上鱼肉。一时之间,卡洛斯惊叫出声。   黑衣人立马把枪对准住他,如若不是秦离开口让他放过这个可怜的佣人一命,卡洛斯铁定要就此尖叫着死去。   “你究竟想要什么?”见黑衣人“好心”地放过卡洛斯,秦离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黑衣人的意图。   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在附近的树林,孤身独闯这里,便意味着他并不是一般的小偷小盗。   他此番目的究竟是为钱财还是私人恩怨?   “叫明出来!”黑衣人倒是毫不遮掩他的目的。他冲卡洛斯嚷道。   秦离见卡洛斯呆立在原地,连忙使了个眼色,“照他说的去做。”   卡洛斯跑去屋里叫人以后,秦离便一直在暗暗观察黑衣人。黑衣人担心他逃跑,一直用枪口抵着他的腰部。   在卡洛斯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能明显感觉得到对方的紧张。Alpha型信息素随着对方额角沁出的汗水流泻而出。一经黑衣人察觉秦离打探的目光,便凶狠地剜他一眼,仿佛将枪口当刺刀似的捅在他的皮肉之上。   “你该明白,”秦离仔细斟酌着词句,心底其实也拿不准自己眼下究竟是拿命在赌什么,“这要是你和明玦之间的私人恩怨,你就是杀了我也根本威胁不了他。”   他自认自己说的也是实话。   但显然黑衣人不这么想。他说话的语气又急又快,“上帝知道你们的媾和!狗娘养的明为了你这种Beta整个月都没有出别墅!我现在抓住你,就是掐住了他的命门!”   黑衣人的话音刚落,秦离的余光便瞥见了明玦的身影。跟在他后面的除了卡洛斯,还有那个姓卫的特助。   这时黑衣人的神经已经高度紧绷起来了。他用臂膀一把勒过秦离的脖颈,枪口就抵死在后者的太阳穴旁。他向预备朝他再走近一点的三人喝道:“就站在那里不要动!再过来,我就杀了这个**!”   黑衣人持枪的手颤抖着。   这一刻的秦离觉得自己就在死亡边缘徘徊。他定定地看着几米开外的明玦,对方的眉头已快拧成结,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握成拳,好半会儿才硬从齿间挤出一句话,问黑衣人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专属于S级Alpha的气场在这一刻显露出来。这是一个和秦离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明玦,对方话中的坚定盖过了担忧。明明他手中未持任何武器,却让敌人吓得抖如筛糠。   秦离犹豫是否要趁这个空当一把夺下黑衣人手中的枪。   就在他分析夺枪利弊之时,一声震耳的枪声突然响起。   秦离的心跳停了短暂一秒,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倒下的不是自己,而是上一秒还拿捏着他生死的黑衣人。   温热的血液溅洒在秦离的衣角。他垂眸看着地上那个绽开血花的后脑勺。开枪的人像是怕一枪干不倒他,紧接着又朝他的脑袋补了两枪。   秦离挪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时才看清开枪的混血Alpha长什么样。   这是张刚褪去青涩的青年脸庞。长而翘的睫毛和深陷的眼窝具有极强的欺骗性,任谁也看不出他开枪那一刻骨子里的狠厉,只当他的眼眸还装着星辰。   青年蹲**查看黑衣人的脉息。确认对方死透了之后,动作麻利地将双手穿过尸体的两边胳肢窝,把尸体翻了个面,迅速拖走。   秦离无意瞥见黑衣人大睁的双眼,像是死前在诘问苍天。他眉心微蹙,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这时明玦已关切地走到他的身边,未曾犹豫地就将他拥在怀里。一时之间,秦离被栀子花的清香紧紧包围住,Alpha颇高的体温隔着两层衣料传递至他的肌肤。   被Alpha拥抱的感觉,对他这种SS级的Beta来说还真有点奇怪。   索性明玦很快就放开了他,脸上的担忧一刻都没减少过,“离哥,你有没有伤到哪里?”问完又急切地转身让卡洛斯去叫家庭医生过来。   惊险过后便只觉得全身疲惫。   秦离赶在卡洛斯去叫医生以前,沉声拦住了他,“卡洛斯,不用麻烦了。我没事,就是想睡一会儿。”   ***   梦里处处充斥着喧嚣。   爆炸的轰响、不绝的雨声、火舌的窸窣、刺耳的鸣笛、时钟的嘀嗒交织在一起,成了怪诞嘈杂的交响乐。   无数的场景在他眼前迅速交替而过。他看见了蜿蜒的血迹、擦得干净锃亮的皮鞋,和黑衣人那双死不瞑目的黑眼。恐怖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四肢,他拼命地挣扎,终于在嘈杂越来越响之时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的身体就像被车碾过了一样。秦离大喘粗气的同时在忍受胸口传来的刺痛——   那是被黑衣人踹中的地方。   睡后比睡前还累。他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抹去额头的冷汗,喘息在慢慢平复,梦里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他梦见了出事以前的片段。他好像坐在什么车里,汽车平平稳稳地行驶在路上,却突然在一刹那被火光吞噬。他看见了垂死挣扎的自己,粘稠的血液糊住了他的眼睛。直至昏迷以前,他一直在努力求救,但滂沱的大雨吞噬了他最后的希望。在他彻底陷入昏迷以前,他似乎看见了一双擦得锃亮的深棕皮鞋。   他想抬头去看清来人的脸庞,但那一刻他被拉进了黑暗。   这些都是真实的记忆吗?   秦离在心底问自己。   一切真像明玦说的那样,真有人在追杀自己?是谁呢?明玦是否清楚其中的真相?   一股强烈想要探知自己过去的念头又席卷而来。不过这一回,这个念头却伴随着严重的副作用。当他再度尝试回忆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时,他只觉得头痛难忍。   于是他放弃了,改撑着一只手臂坐起来,解开前胸的衣扣,低头查看胸口的伤势。   被踹的地方已是青紫一片,不过用指尖稍稍触碰一下便疼得他龇牙咧嘴。   “离哥。”而就在这时,通向阳台的门那儿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秦离下意识往那儿看去,只见明玦整个人笼罩在落日余晖之中,像从古世纪的油画里走出来一样,深情地看着自己。   秦离不自在地拢了拢胸前的衣服。 第8章 唐·巴蒙德   不过不管秦离再怎么遮掩,也为时已晚。   当明玦清楚地看见他胸前的青紫时,前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是那个杂碎弄的?”   秦离将纽扣系上,动作要比先前自然许多,“嗯,没什么大碍。”说完就预备起床去浴室冲个澡。   然而这时明玦突然又叫住了他,“离哥,这回是我的疏忽。”   秦离停下步子,立在原地等明玦把话说完。   “卡洛斯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如果你真的想出去,我不会拦你。从今天开始,我会加强别墅周围的安保,绝不会让今天的事再发生第二次!”有那么一刹,明玦的眼眸当中似是闪过杀机,浑身气场变得凛冽起来。   而秦离的反应却显得让人捉摸不透。他轻笑一声,轻松的模样完全不像刚经历过骇人的挟持和可怖的噩梦,“所以那个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锐利的目光让明玦不禁怔住了神。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彼此目光却坦诚地在半空相遇,甚至谁也不肯先挪开。   “不能说?”秦离首先打破僵局。   “不是。”明玦这回答得很迅速,“都是些这里的烂摊子。如果离哥你实在感兴趣,也许你明天能自己找到答案。”   明玦的话似乎让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此话怎讲?”   “明天唐?巴蒙德会前来拜访。我想,对于今天发生的事,他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已经不是秦离第一次听说这个巴蒙德家族。   南美各区暗地里都由不同的家族掌控。也许这个巴蒙德家族就是这片地区的地头蛇。   听明玦的意思,难道他也与巴蒙德家族有所牵扯?   ***   这一夜,秦离未曾闻到熟悉的栀子花香味。梦境仍和白日的那场梦一般吵嚷。   于是第二天当他起床的时候,两眼下方毫无意外地挂着两片乌青。   卡洛斯在八点准时端着早餐进来。   发生了昨天的意外以后,这个可怜的佣人一直都很内疚,一听明玦说他身上有伤,昨晚就抱了一堆药膏进来。如若不是秦离义正言辞地拒绝,卡洛斯就差亲自给他上药。   卡洛斯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   秦离无意瞥了一眼,却发现小尾巴竟是昨天那个毫不留情朝黑衣人脑袋连开三枪的青年。   他到现在都记得昨日的血腥味儿。陡地又和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戾青年同处一屋,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哪怕青年昨天也是为了保护他。   “先生,这是塞缪尔,主人的保镖。”越来越会察言观色的卡洛斯一见秦离微蹙的眉头,连忙替青年道明了来意,“出于担心您的缘故,主人特意安排塞缪尔从今以后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全。”   卡洛斯话音刚落,那个叫塞缪尔的青年便恭敬地叫了他一声“离先生”。   秦离淡淡应着,尔后又向卡洛斯确认道:“往后我出门他都得跟着?”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卡洛斯的喋喋不休,现在又来了个看起来不怎么好招惹的年轻Alpha。   这天秦离再出去散步的时候,塞缪尔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塞缪尔很安静,安静得像影子一样,几乎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秦离怀疑卡洛斯美化了事实——   说塞缪尔是保镖着实低估了他。他的种种沉默、谨慎以及毒辣手段交织在一起,编出的完完全全是杀手的形象。   秦离看着越来越近的别墅,卡洛斯如一块石头般伫立在门口等候他平安归来。   秦离不禁扯了扯嘴角,心道,这幢别墅还真是卧虎藏龙。   ***   秦离没忘记昨晚明玦说那个唐?巴蒙德会在晚间来拜访他们。   卡洛斯提前将他出席晚宴时所要穿的正装拿了出来,且站在镜旁伺候着秦离穿上这套黑色西装。   秦离在下午的时候去网上搜了点关于这个巴蒙德家族的资料。不过大多数内容都乏味至极,不是媒体意淫出的风流韵事,便是一味的吹捧抬高,半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而如今巴蒙德家族的当家人在网上更是连一张正脸照也没有,只简短地介绍此人曾在欧盟留过学。   既然不知道唐?巴蒙德的模样,那秦离只能凭想象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大腹便便的拉丁裔男子的模样。对方也许偏爱加勒比海区域的雪茄,然而升腾的烟雾并阻挡不了他身上处处透露着的精明。   然而他的这一切想象都在见到唐?巴蒙德本人以后破灭。   整七点的时候,秦离下到了客厅里。他远远地站在楼梯上,便听见客厅里的谈笑风生。   他不得不承认明玦是个成功的商人,待人接物总是恰到好处,不至于太热络亦或是太冷漠,惹人反感。   再走近些,秦离便看清了他身旁贵客的模样。   堂堂巴蒙德家族的掌门人竟然是个三十岁上下的SSS级Omega!与秦离想象中大腹便便的样子完全相反,唐?巴蒙德面容姣好,却脸色苍白,眉间透露出一股慵懒之气。他的双手撑在一柄金色龙头手杖上,谈话间总伴着几声清嗽,似是身体欠佳。   任谁人看见他都绝不会联想到他是叱咤南美北部的唐!   秦离在观察唐?巴蒙德的同时,对方也注意到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秦离的错觉,总觉得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谈不上是敌意,却让他怀疑他们以前是否见过。   不过很快对方又将视线转移开了,微微扯着嘴角冲明玦道:“明,不介绍一下吗?”   明玦回头,只见穿着一身挺拔西装的秦离站在楼梯口。精心拾掇出的模样乍一看让人挪不开目光,仿佛他记忆中的人又回来了。   “塞巴,这是我的爱人,秦离。”明玦走至秦离的身旁,一手揽过后者的肩膀,“离哥,这是我在南美最忠诚的朋友,塞巴斯蒂安?巴蒙德。”   秦离在听到那句“爱人”时不禁挑了挑眉,不过却没在唐?巴蒙德的面前拆明玦的台。他教养良好地向唐?巴蒙德伸出手掌,嘴角噙着客套的笑,“很荣幸见到你,巴蒙德先生。”   塞巴斯蒂安?巴蒙德撑着手杖站起身,握着秦离的手的力度刚好,“离先生,叫我塞巴便好。”语气威严有余,倒是不敢让人胡乱造次。   秦离发现不管是塞巴斯蒂安还是塞缪尔,都称呼他为“离先生”,而不是像称呼明玦那样在他的姓氏前加前缀。不过很快,他就转头忘了这个小细节。   卡洛斯走过来说晚餐已经准备妥当,让他们一同去餐厅入席。   明玦请塞巴斯蒂安走在前头,自己和秦离跟在后面。   当塞巴斯蒂安率先进了餐厅以后,明玦的指尖无意碰到了秦离的手腕,他侧低下头在身旁人的耳畔轻声道了一句,“离哥,你真美。”   活似调情。 第9章 试探   明玦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何为得寸进尺。   如今各性别都以信息素和各项体能检测报告为准,设有明确的等级划分。男女Alpha共分为六个等级,从C级到SSS级不等;男女Beta和Omega则各分为七个等级,Beta为F到SS级不等,Omega则由D到SSS级不等。Beta位处中间,最高等级的Beta除了无法自由释放明显信息素外,与Alpha相像,而最低级的Beta则是与Omega相似的存在,共享诸如敏感之类的性格特征。   秦离作为SS级的Beta,“美”字再是褒义,在他耳朵听起来都像是来自Alpha的调笑——   他虽瞧不起Alpha基因中的各类缺点,但兴许他骨子里也有属于Alpha的莫名自傲。   但还是那句话,碍于塞巴斯蒂安的在场,秦离不能翻脸,只用一记冷淡的眼神回应了明玦的示爱。   接收到他不友善的目光的明玦无奈一笑,心道往后这种情难自禁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晚宴的菜系依旧是亚盟菜系。   这几天秦离已经慢慢能吃些少渣食物。不过卡洛斯给他端上的还是和塞巴斯蒂安以及明玦不同的特别佳肴。   除此以外,以防塞巴斯蒂安不会用筷子,他的手边也专门贴心地放着一套刀叉,供他使用。不过这顿晚餐从始至终也没见塞巴斯蒂安用过它们。   塞巴斯蒂安使筷子使得非常灵活。用他自己的话解释说就是他从前在欧盟留学那会儿,没少和亚盟的朋友去亚洲餐馆吃饭。   他这话是冲着秦离说的,说完便颇有深意地勾了勾嘴角。   秦离再一次觉得他从前和这个唐?巴蒙德有过牵扯。无论是对方的举止还是神态,都若有若无地在暗示着他什么。   秦离就差直截了当地在饭桌上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然而真这么做,未免显得太突兀。   “卡洛斯。”也就在这时,明玦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告诉塞尔玛,今晚菜做的很好。”   明玦说完,便用餐巾抹了抹嘴角,尔后向塞巴斯蒂安举起红酒杯,道:“你说呢,塞巴?”   两人交换了一记旁人看不懂的眼神。   塞巴斯蒂安倏地笑出声,“没错。改天得让我家的厨娘向塞尔玛取经。”   用完晚餐后,他们三人便从餐厅挪到了客厅。   卡洛斯照明玦的吩咐从酒窖里取出了一瓶昂贵的红酒,分别替明玦和塞巴斯蒂安斟上——秦离因为还在恢复期,只能以茶代酒。   饭后的时光显得颇为悠闲自在,然而话题却逐渐在往正事上转移。   明玦和塞巴斯蒂安似乎毫不忌讳秦离的在场,甚至在聊到眼下北部的局势时,塞巴斯蒂安突然对秦离说道:“离先生,昨日之事我已有所耳闻。此事因我而起,我对此深感抱歉。”   秦离不明所以地微笑,扭头去看明玦时,后者体贴地替他答了话,“离哥前段时间受了伤,忘了从前的事,已经不记得眼下这里的情形。我想塞巴,你还是从头开始讲起。”   “当然。”塞巴啜了一口红酒,原本苍白的唇瓣沾染上了血红的酒液,霎时显得有些妖孽起来,“那个攻击者其实隶属于一个叫诶雷拉的家族。诶雷拉附属于我们巴蒙德家,不过近期我的人查到他们的手脚并不干净,打着巴蒙德家的声名,在外胡作非为。于是我预备对埃雷拉家进行‘清洗’计划。”   “但这又和明玦有什么关系?”秦离直白地点出不合理之处。   塞巴睇了他一眼,“前段时间我刚得了边境线附近的一片种植园。在发现诶雷拉的劣行以前,这片种植园原是该给他们家的,不过后来,我默许明承包了那片种植园。老诶雷拉误以为是明抢了他的嘴边肥肉,于是这段时日没少在暗地里给明下绊子。”   其实塞巴简化了其中的许多细节。   那片种植园并不是真的到了他的手上。在名义上拥有那片种植园的其实是当局,只不过由于巴蒙德家族才是北部真正的掌权人,种植园的管理权实则握在塞巴斯蒂安的手上。   先前他允诺会将种植园交给诶雷拉家族经营。换句话说他会在背后事先支会当局,暗箱操作将诶雷拉家定为中标者。而诶雷拉在得到种植园后,会按照南美约定俗成的规矩坐拥种植园百分之七十的收益,剩下百分之三十则会上贡给巴蒙德家。当局在其中一杯羹都分不到。   然而事情在发现诶雷拉背后的小动作时发生了转变。加之,塞巴斯蒂安因如今国际形势的剧变早已心生改革之心,与其将种植园交到诶雷拉这样的蛀虫家族手中,塞巴斯蒂安情愿一展宏图。   他命人通知明玦参加种植园的招标。无需暗示当局,明玦便让手下的人拿出一份完美的计划书,成功将种植园收入囊中。   至于利益分配,明玦将按合同上的白纸黑字行事。巴蒙德家族不会在其中掺任何一脚。   秦离在听完塞巴斯蒂安的话后陷入了沉默。   看样子,明玦在这里招惹上了不小的麻烦。不过,他既然与塞巴斯蒂安?巴蒙德交好,估计后者会保他周全。   事实上,塞巴斯蒂安也是这么和他保证的,“二位放心。此事我绝不善罢甘休。老诶雷拉的账,我会一笔一笔地和他算清楚。”他的声线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却平白让听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离下意识地瞥了明玦一眼,明玦对于塞巴斯蒂安的承诺微微一笑,“有劳了,塞巴。”   秦离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俗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就着客厅暖黄色的灯光,秦离只觉得身边二者的眼眸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任人看不清他们心中所想。   ***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   不过基本上都是明玦和塞巴在谈国际形势,尤其是自五年前北美退出《和平协议》后带来的诸多疑难杂症。   在聊到亚盟如今的首相张昭时,明玦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他瞄了眼腕上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道了一句“失陪”便匆匆往餐厅走去。   一时之间,客厅只剩秦离和塞巴斯蒂安二人,但他们却没有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秦离看着塞巴斯蒂安,对方也坦诚地看着他。   心中的疑问如同雪球越滚越大。这下秦离终于没忍住,突然突兀地问了塞巴一句:“巴蒙德先生,我们从前见过吗?”   他的眉心微蹙,引来的却是塞巴的一声轻笑。   不得不承认SSS级Omega的魅力无人可比。不过塞巴的美像是暗夜里的鬼魅,浑身上下流露的都是不好招惹,“离先生,何出此言?”   “原谅我的冒昧。我不记得从前的事,只是觉得,你有些熟悉。”秦离小心斟酌着自己的话,尽量不要冒犯到对方。   而塞巴斯蒂安看了眼正从餐厅打转回来的明玦,唇角仍挂着淡淡的笑意,“离先生这么说的话,明可是会吃醋的。”   秦离不解。   塞巴这回终于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我们之前从未见过。”   话音刚落,就听明玦站在秦离的身后,开口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第10章 Alpha的吻   秦离心头陡然燃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心虚。   倒是塞巴斯蒂安依旧坦然,像包庇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将刚才的事一笔带过,“随意聊两句而已。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完全没有给明玦继续追问下去的机会。   明玦嘴边的浅笑像是定格了似的,变得极其不自然,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过来,随秦离一同将塞巴斯蒂安送出门。   门口候着两名膀大腰圆的Alpha保镖。一见塞巴斯蒂安出来,便恭敬地欠了欠身子。   塞巴斯蒂安折转过身,从卡洛斯的手中接过自己的礼帽,稳稳地扣在头顶,尔后说了一番临行前的客套话,“今日多谢款待。过几日,我会遣人送来一封请柬,还望到时候明和离先生能一同参加。”   明玦应了一声。   这之后,他与秦离并肩目送着塞巴斯蒂安上了车,直到黑色防弹汽车消失在山路的那头。   “离哥,晚间气温低,进屋吧。”   偌大的别墅一下子又冷清起来。秦离抬眸看了眼明玦,顺从地转身进了屋。   卡洛斯已经开始在收拾客厅的酒杯,明玦吩咐他停下手中的事,去给自己沏一杯浓茶来,看样子是想醒酒——   不过明玦的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像酒量不行的人。   至于秦离,他没打算在客厅里逗留。   哪怕如今他常和明玦同床共枕,但总觉得自己与对方的关系更像是房东与租客,无需进行太多的交流。   然而就在他准备上楼时,明玦突然叫住了他。   明玦大半个身子斜倚在绵软的沙发扶手上,一手撑着额角,姿态闲懒。刚才的晚风似是将他的醉意激了上来,问出口的话一下子没了分寸,“离哥,你觉得塞巴如何?”   秦离收回自己迈出的步子,看着明玦陷在沙发里的背影,总觉得这个问题是对方给自己挖的陷阱。   不等他回答,明玦又继续道:“他是你喜欢的那种Omega吗?”   秦离忽然拿不准明玦刚刚到底有没有听到他和塞巴斯蒂安的对话。对方的这种问题太唐突也太冒犯了,他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是不快,“巴蒙德先生怎么说也是你的朋友。背后里议论他,并不好。”   明玦听到他的话,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未等秦离反应过来,他便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他跟前,一手抵在他脑侧的墙壁上。   Alpha的突然迫近不禁让秦离屏住了呼吸,然而越发浓重的栀子花香却不断地侵入他的心脾。   明玦捏住他的下巴,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略显无措的模样。   “离哥,就因为我是Alpha,所以不行吗?“   秦离几乎可以认定明玦是在耍酒疯,就是不知道这酒疯究竟是真还是假。   “你醉了。”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玦回的很坚定,盯着他的目光又热忱了几分,“离哥,如果我是Omega,你是不是就会相信我是你的恋人?为什么你就那么肯定,你不会爱上我?你的心里就当真一点也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   三个问题将秦离堵得哑口无言。其实他大可直言说对明玦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但这回他比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自己要心软些,大概是看过了那张他们之间的合照,又或许是因为熟悉了对方身上的栀子花香味。总觉得这股信息素曾出现在他从前的生活里。   然而理智又大于他的感情,他又无法太优柔寡断。   “如果你想让我对你的痴心有所回应,”秦离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咬字都清晰无比,“你至少该帮我想起从前的事。”   他的态度甚可以说是狂妄,如同一个纡尊降贵施舍于人的掌权者,所谓的让步其实是得寸进尺。   明玦的眼眸在听到他的这一番话后变得幽深无比。心里积攒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达到峰值,他俯身亲吻住秦离的唇瓣,意料之外的亲吻让后者瞪大了双眼。   秦离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这个任意妄为的Alpha。带着红酒余味的唇舌交缠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的大脑。   他也不知道凭什么断定这种感觉比和任何一个Beta或Omega亲吻都来得更加刺激。强吻到最后成了难舍难分的缠绵,直到Alpha不安分的手游走在他敏感的腰际时,他才用力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秦离此刻的呼吸滞重,眼眸就像笼罩上了一层水雾。   偏偏Alpha还不放过他,沉声在他耳畔问道:“和我亲吻,会觉得反感吗?”   秦离能感觉到自己迟钝的腺体在栀子花的刺激下蠢蠢欲动。这无疑证明他并不反感Alpha的亲吻,甚至乐在其中。   但他无法轻易将这话说出口。   恰在此时,通往餐厅的过道里传来一阵瓷器摔落的声音。两人闻声扭头看去,只见卡洛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正着急着忙地蹲在地上捡瓷器渣子。   秦离得了转移话题的借口,他轻轻推开Alpha的身躯,道:“下回收敛些,卡洛斯胆子小。”   明玦挑眉看他。   “下回”二字拼凑出的似乎是一个默许。   ***   与此同时,亚盟北区总军区内。   自从袁威泽成为红楼代理局长后,孟怀书便被他以Omega**期不稳定为由停了职。   如此一来,孟怀书不仅被架空了权利,也无法继续追查厉兴棠的下落。   万幸这些年他作为红楼的总训练官,带出了不少出色的军校生。其中以继承他从前代号0027的张珂最为优秀和忠心。   张珂如今隶属亚盟地区后勤部,归李江河管。   不过非他们亲近信任之人,很少有人清楚孟怀书和张珂的关系。师徒俩有意迷惑外人,暗地里散播的全是原先孟怀书在西区执行任务时与张珂结梁子的故事——即便是孟怀书亲自提名张珂成为代号0027特工的候选人,外人只以为孟怀书是给张珂穿小鞋。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为了到了像今天这样的地步,孟怀书在红楼内还留有眼线。   上个星期,张珂发密文来报,说是局内早已放弃搜寻厉兴棠的下落。如今袁威泽在局内大刀阔斧、收买人心,若是不能及时找到厉兴棠,后者这几年的心血怕都是要付诸东流了。   张珂保证,他会继续在暗地里搜查有用线索。   不过这话却不能给孟怀书一点慰藉。   厉兴棠失踪这事实在蹊跷。车祸现场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唯独少了尸体——   这也就是说厉兴棠很有可能没死。可他又去哪里了呢?   厉兴棠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孟怀书是清楚的。对方倘若清醒着,就一定不会躲起来,反倒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他!   究竟是谁带走了厉兴棠?是车祸的幕后凶手?   就在孟怀书这儿还未发现新的头绪时,厉兴棠的养父厉永巍便收到了养子失踪的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孟怀书会出现在北区总军区的原因。   厉永巍时任亚盟北区总军区上将。他虽不是厉兴棠的亲生父亲,但孟怀书总觉得厉兴棠的眉眼与他这位养父凌冽的眉眼十分相像,如同鹰眼般充满机警谨慎。   孟怀书在门口警卫的带领下进了厉永巍位于办公楼二楼的办公室。刚一进门,便冲这位年近六十的S级Alpha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为亚盟繁荣昌盛!”   “为亚盟!”厉永巍回礼。   等警卫离开以后,厉永巍便请孟怀书落座,两人直奔主题。   红楼虽隶属部队,但平日里两者之间鲜有交流。部队的人难免对红楼的事一知半解。加之,红楼在过去的一个世纪内臭名昭著,别说部队里正儿八经的军人看不起红楼的走狗,就连平民百姓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厉兴棠当初加入红楼就没少受厉永巍的反对。最后还是厉兴棠的恩师李老出面,厉永巍才勉强点头同意。   过去的几年里,厉兴棠与厉家的联络并不密切。一是因为工作忙,二便是因为厉永巍当初反对的缘故,搞得每回养父子之间见面,总觉得尴尬不快。   不过这回事发突然,厉永巍在听到厉兴棠失踪的消息以后,再难保持镇定。   “还是没有兴棠的下落?”他问孟怀书道。   孟怀书神色凝重,摇了摇头,回道:“没有。红楼内部已经放弃追查老棠的下落。”   厉永巍端起茶壶的动作顿了一顿,“听说,你被姓袁的踢去坐了冷板凳?”   像厉永巍这样身居高位的Alpha向来说话直白,直戳人痛点。   孟怀书咬牙,“是我无能。”   “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风雨欲来,凭你一人之力岂能阻挡得住。”厉永巍斟了一盏茶给孟怀书,语气里没有半点责怪的意味。   孟怀书紧绷的神经稍松懈了一些,“不过我在局内留了眼线。我会和我手下的人继续搜查老棠的下落!”   厉永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这之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孟怀书啜完杯盏中的茶水,尔后挑起一个新的话题,“吴伯父最近可好?”   “兴棠失踪的事我还没让他知道。”一提起这事,厉永巍的眉头便微微蹙起,“吴澜一直都很宠兴棠。倘若让他知道如今兴棠下落不明,我怕他受不了。”   孟怀书垂眸,心想担心的岂止是吴伯父一人。   厉永巍向来以冷静沉着出名。这回要不是真的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也不会专门派人找他来敲打。   “李老那儿你去过了吗?”厉永巍的突然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孟怀书回道:“这段时间李老身体欠佳,住了院。我问了他的夫人,说是最早得等到下月中旬,才有机会探望。”   “老人家身体也不好。到时候,就别提兴棠的事了。”   孟怀书颔首,“是,上将!” 第11章 请柬   六月初塞巴斯蒂安?巴蒙德所说的请柬被送至明玦府上。   滚金请柬上清楚地写着邀请Sr.明玦和Sr.秦离出席六月十日位于巴蒙德庄园的庆生宴会。   当日塞巴斯蒂安口头邀请之时并未提及是庆生宴会。秦离只以为是普通的宴会而已。   现在看来,塞巴斯蒂安既然会邀请他和明玦一同参加巴蒙德家族的庆生宴,那对方自然是没将他们当外人。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明玦和塞巴斯蒂安的关系比他所想的还要亲近些。   想到这儿,秦离不禁觉得好笑。   像明玦这种身边从不缺Omega的人到底又看上了自己什么?   自从那天在客厅里的亲吻事件发生以后,明玦总是若有若无地会在他清醒之时和他发生肢体接触,有时是装作无意的模样触碰到他搁在桌上的手,有时会突然拉近两人的距离,低头在他耳畔说话,对方炙热的呼吸就喷吐在他的耳根子上。   可怕的是——   就像明玦说的那样,他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Alpha的触碰和亲吻。   不过两人的关系也就点到为止,没有其它更多的进展。其中主要原因还要归咎于明玦越来越忙,好几回秦离甚至没在晚间的餐桌前见到他。   收到塞巴斯蒂安的请柬的这一天,就是如此。   明玦一大早便出了门,到了晚间用餐时仍不见人影。   即便秦离不问,卡洛斯在捕捉到他目光中闪过的一刹那不解时,也会贴心解释道:“主人去种植园了,估计要深夜才能回来。”   秦离想反驳说自己不在乎这种事,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过多的解释显得十分矫情。   他转了话题,“卡洛斯,你去叫塞尔玛和塞缪尔出来一起吃吧。”   卡洛斯一怔,显然没料到秦离的突然热心邀请,“先生,这不合规矩。”妥妥的古板回答。   “来吧。我又不付你们的工钱,和你们算不上是主仆关系。”   之前对卡洛斯颐指气使不过是因为无法信任对方是否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如今,和卡洛斯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清楚他们的为人,便明白大家都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卡洛斯见秦离的态度十分坚决,便去叫了塞尔玛和塞缪尔来。   厨娘塞尔玛的年纪和卡洛斯相仿。不过不同于卡洛斯过分敏感操心的性格,塞尔玛十分开朗健谈。一听说秦离邀请他们共同用餐,塞尔玛便发出她招牌的爽朗笑声,隔着餐厅与厨房之间的过道,都能听到她的说话声,“圣母玛利亚!离先生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没一会儿,卡洛斯和塞尔玛便端着四大盘主食进来,其中三盘相同,是当地最简单的食物,而剩下的一盘则是为秦离准备的珍馐。   塞缪尔最后一个进来。他穿着行动方便的运动服,腰间配着一把枪。不善言辞的他总是板着张脸,也只有塞尔玛会用笑容融化他的心,将三盘主食之中最多的那份推到塞缪尔的面前,“可怜的孩子,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塞缪尔也不和她客气,低头就狼吞虎咽起来。先前冷酷的形象荡然无存。   唯有卡洛斯惴惴不安地在旁小声提醒他们,在主人家不要太过放肆。   秦离猜这就是他们三人平日私底下最真实的模样。相比较只有他和明玦二人的沉默晚餐,他更喜欢眼下的烟火气。   就好像心底的一窜火苗突然燃起,暖和了整个冰冷的心房。   ***   明玦回来的要比预计的时间早许多。   他到家的时候,塞尔玛刚收拾完厨房离开,客厅里只有剩下的三个男人围着低矮的茶几打扑克——   能说动卡洛斯陪着他们一起胡闹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秦离是靠搬出自己即将无聊到死的借口,才让卡洛斯勉为其难地点头。   也不知是卡洛斯和塞缪尔太弱,还是秦离确实是个玩牌的高手,三人换了几种不同的玩法,把把都是秦离胜出。   卡洛斯看看塞缪尔贴满纸条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眼前的白色长条,禁不住哀叹一声,“我的上帝。这要是真的赌钱,我今晚非输得倾家荡产不可。”   塞缪尔睇了他一眼,冷冷地戳破了现实,道:“卡洛斯先生,这要是赌钱,您是绝对不会上这个牌桌的。”   秦离听完大笑。难得觉得塞缪尔身上有幽默细胞。   而就在这时,明玦进来了。   他看着散了一茶几的纸牌,轻咳了一声,卡洛斯立马像惊弓之鸟站了起来,把手上的牌全丢在了茶几上。有几张牌险些掉落在地上。   再看塞缪尔,卡洛斯一扔牌投降,他也安静地站了起来,脸上好不容易有的那一点少年人的愉悦笑意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杀手惯有的冷酷。   不用明玦再多说什么,他俩便识趣地退开了。   秦离好不容易有的那一点兴致全被搅和干净。他留在原位,懒散地靠着沙发背,不再去理会茶几上凌乱的纸牌,冲明玦打趣道:“我突然发现,你在他们眼中,就像是豺狼虎豹。”   明玦听到这样的话,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秦离:“塞缪尔我能理解,但就连卡洛斯这种半只脚都已经跨进棺材的人也怕你,我就觉得你不简单。”   明玦坐在原先塞缪尔坐的扶手椅上,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为什么塞缪尔的心境,你就了解?”   秦离假装没听出他话语里的占有欲,“他虽然是个杀手,但也得遵从自己的主人。而一般杀手的主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了能让手下的人听话,他们使用的手段常常都是威慑,因为唯有恐惧才能完全支配他人,不是吗?”   明玦久久地盯着他看,倏地轻笑出声,“离哥,在你眼里,我不是什么好人,对吗?”   “你是吗?”   秦离的反问犹如抛下一个炸弹。   然而,他所要攻击的对方却没有轻易接下这个雷,反而扯开了话题,“塞巴说他已经派人把请柬送过来了,你收到了吗?”   秦离也无所谓他转移了话题。   “收到了,是庆生宴的邀请。谁过生日?”   明玦给出一个简短的回答:“塞巴。” 第12章 庆生宴   六月十日,庆生宴当天。   巴蒙德家族庄园占地千亩,四周环绕着一片嫩绿草场。在车上放眼眺望,一如进了世外桃源,依稀可辨庄园的边界地带有几人悠闲地骑着马四处闲晃。   不过等走近了,秦离才发现这世外桃源实际上戒备森严,不时有小型无人机在上空盘旋。庄园的入口处立着一群纪律严明的保镖,各个都是高等级的Alpha,验证着每一位宾客的请柬。   庆生宴的排场比秦离预想的还要大。   车在入口处被拦下。后车座的车窗自动落下,明玦将请柬交于车旁候着的保镖,保镖的指腹捏着请柬的光滑质地,看着上面用黑色墨水写就的Sr.Ming和Sr.Li,严肃的神情出现一条裂缝,挤出一个算不得和蔼的笑容,恭敬地说道:“明先生,主人特意吩咐,他将会在会客室等候与您和您的伴侣见面。”   明玦点头,而后车窗又合上了。无人驾驶跑车自动朝着庄园的停车坪驶去。   秦离看着沿路不少衣着靓丽的男女朝着古典复兴风格的别墅走去,大多是些上层社会的Alpha和Omega,言行举止总是端着几分。   好在他和明玦今天都穿了深色系的正装,未在衣着上落人几分。   明玦大概早就想好了要领他进入南美的上流社交圈,他身上的这套燕尾服早在半个月前就订制好了,直到昨天才到了他的手上。衣服剪裁合体,明玦还专为此送了他一个领结,比起呆板守旧的纯黑色领结,明玦送的这条是暗金色的,上面又以亮金色的丝线绣着蜿蜒的纹路,夺人眼目却不落俗套。   秦离没要卡洛斯的帮忙,自己便系好了领结。之后又对着镜子调整了领结的位置,总的来说称得上完美,好像他很习惯做这件事似的。   别墅的门口依旧有不少的黑衣保镖守着。他们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过往的每一个人。   进了别墅,便有侍者迎上来向他们介绍今天的安排:绕过前厅,走过一条狭长的走廊便能直通别墅的后花园。多数来宾此时都聚集在那里谈笑风生。花园里还备着不少吃食,端着托盘的侍者穿梭在人群当中,随时等候吩咐。侍者说,再过半小时那里就会举行舞会。不过如果他们对跳舞不感兴趣的话,别墅右翼的宽敞的书房里已备好上等红酒,供各位先生品酒闲聊,而左翼则有一间大的影映厅。他家主人早先年在欧盟留过学,收藏的片子多是欧盟近几年口碑爆棚的佳作。   “当然,”侍者突然顿了顿,“如果您们是来自亚盟的尊贵客人,主人已替您们安排了今日的最佳行程。主人已在会客室里等候,请随我来。”   会客室就在别墅右翼的书房旁边。沉重的木门紧闭着,侍者叩了三下门以后方才打开了门,朝里面的人道了一句:“主人,明先生他们来了。”   此时,塞巴斯蒂安?巴蒙德站在欧式的落地窗前。他将窗外的景色尽收眼底,不过路过窗前的人却看不到里面的人——为了隐私起见,别墅里装的都是单面透视玻璃窗。   作为今日的寿星,塞巴斯蒂安身上穿的是传统繁复的黑色燕尾服,领口的金色别针为巴蒙德家族族徽式样——一只背着南美联合国国旗的雄狮。和上次见他时一样,他仍拄着那柄龙头手杖。身形瘦削却挺拔,十足的贵族风范。   听到侍者的声音,塞巴斯蒂安转过身来,使了个眼色让侍者退出去以后,便分别向明玦和秦离问好。   秦离忽感他们今天受到的是特殊待遇——   兴许在这几百个宾客当中,他们是唯二得到塞巴斯蒂安私底下的会见的。   塞巴斯蒂安:“我们巴蒙德家族历来与南美上层社会的各个家族、政要交好。于是今日来宾难免多了些,未能事先告知,还请离先生见谅。”   “巴蒙德先生言重了。”   和那天在别墅里交谈的感觉不同,今日的场合更为正式。秦离说话时自当注意措辞。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塞巴斯蒂安究竟为什么要邀请他来参加这场宴会,仅仅是因为他是明玦的“恋人”?   他可从未想过承认这个头衔。不过来都来了,看来他今天最佳的打算便是充当明玦的尾巴,少言且少语。   “请你们先来此处会面,是想告知你们,过会儿我会当着所有来宾的面介绍二位。”寒暄客套过后,塞巴斯蒂安便直奔主题。说完,眼里噙着浅浅的笑意。   “此事费心了。”回话的是明玦。他面上的波澜不惊像是早料到了塞巴会来这么一出。   秦离这时才突然明白过来,塞巴是想借庆生宴这个机会将明玦介绍给南美的上流社会。换句话说,今天过后,无论明玦想在南美做什么样的生意,因为背后有巴蒙德家族撑腰,便都会畅通无阻。   想到这里,秦离的眼眸突然变得幽深起来。   明玦究竟许了塞巴斯蒂安什么好处,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为他铺路到如此地步?   他可不觉得叱咤南美的唐?巴蒙德是什么善心大发的慈善家。相反,他该是南美最精明且最擅长攻心计的商人之一——当然,这从他的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   塞巴见明玦和秦离都无异议,便将拇指按到龙头手杖的眼珠子上,没一会儿就有一个Alpha保镖从外面进来。   Alpha保镖一手交叉置于胸前,意为忠诚,颔首问道:“主人,有什么吩咐?”   塞巴的声音不大,却很清冽,在宽敞的会客室里回荡,“客人都来齐了吗?”   “是。”   塞巴满意地点点头,“那明先生、离先生,请吧。”   此时外面太阳已然当空,不过却没晒蔫儿众人的兴致。邀请的乐团已经在花园的一个白色伞棚下就位,演奏的是悠扬的古典乐。   花园中间空出的绿色草坪上渐渐多出了几对跳着华尔兹的男男女女。不过他们一见到塞巴拄着手杖出来,便都停下了舞步,静听塞巴的祝酒词。   侍者替塞巴端上了一杯香槟。   塞巴接过来,高举着杯子,音量仍旧不响,站得远的客人得支起耳朵才能听到他的声音,“在场的各位都是巴蒙德家族最忠诚的朋友。此次宴会无需感到拘束,请大家随意。当然,在大家享受这愉快的一天以前,我想向各位介绍我们远道而来的贵客。”   说着,塞巴便侧着身子转向一旁的明玦和秦离,“想必有人已风闻他的大名,他便是亚盟万合制药集团的董事长明玦明先生,而站在他身旁的这位,是他的爱人,离先生。”   话应刚落,掌声便四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在原有的基础上没有做太多改变,但整个庆生宴剧情会扩写。 第13章 红夫人   与楼下的热闹欢腾不同,庄园别墅的二楼过道里静悄悄的,昏黄的壁灯替艾玛开了路。   艾玛是红夫人的贴身女佣,而红夫人则是唐?巴蒙德的二婶。   前些年安东尼?巴蒙德在南部的种植园和别墅被武装分子一把火烧了,他只能带红夫人回到自幼生长的北部,寄住在巴蒙德庄园里。   安东尼?巴蒙德不是个好男人,更不是个好丈夫。艾玛作为从小伴着红夫人长大的佣人兼伙伴,总是心疼红夫人的遭遇。   如果不是安东尼?巴蒙德的懦弱,红夫人也不会......   而就在三分钟前,那个懦弱的男人又吆喝着艾玛去叫红夫人下楼,说是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贸然迟到只会丢了他安东尼?巴蒙德的脸。   艾玛内心对此嗤之以鼻,却还是顺从地来到红夫人的卧室门口,叩响了沉重的木门。   房里好一会儿都未曾有人应答。   正当艾玛准备叩第二下的时候,她突然听到红夫人叫她进去。   艾玛轻轻地打开了门。   进门的那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一抹全息影像的残影,不过眨眼即逝。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夫人,老爷正找你呢。”   艾丽莎?费尔南德斯端坐在梳妆台前,正往唇上搽抹自己最爱的那管正红色口红。她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脸上渐渐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我知道了。”她回艾玛道。   然而艾玛得了她的回复并没有马上离去,反倒将身后的门小心翼翼地关上,确定房里只有她们俩人之后,才做贼似的低声说道:“夫人,唐?诶雷拉也来了。”   一如她所料,红夫人在听到这话以后,身形微怔。   艾玛心中对女主人的怜惜又增了几分。   不过红夫人很快就恢复了原样,略去了这个话题不谈,反问道:“你在楼下看到亚盟来的人没有?”   艾玛回想了一会儿,“有两位。不过一进别墅,便被唐的侍者带进会客室了。”   “是吗。”艾丽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目光开始变得飘忽起来,微启的唇瓣像是在吐露梦中的呢喃。   艾玛看不懂红夫人的心。   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从她开始同情红夫人以后,她便再也看不懂对方——即便她们相识相伴三十年有余。   ***   自从塞巴斯蒂安当着众人的面介绍完明玦和秦离二人以后,便不断有人端着高脚杯上来攀谈。   秦离对这里的事知之甚少,只能以微笑回应。倒是明玦说着一口流利漂亮的西语,举手投足让人挑不出错处。   起初,主动迎合上来的都是些想要巴结奉承巴蒙德家的无名小卒,想借着讨好明玦在塞巴面前讨得一分好。   明玦对这些人也是耐性十足,不过说的话全是些逢场客套。看似堂皇,实则都是假大空。   不过渐渐地,当明玦的得体言行落入在场的真正的名流眼中时,接近他们的无名小卒便被取代了。   “你就是我侄子近来交往密切的亚盟商人?”安东尼?费尔南德斯的出现意外且唐突,多年的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得他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倨傲。他的眉眼和塞巴斯蒂安的眉眼有七分相似,不过与塞巴不同的是他这副眉眼与剩下的三官搭配在一起不太和谐,不似塞巴的眉眼之间充满精明威严,他看起来......   倒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不管他聪明与否,他的情商不高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秦离瞥见明玦眸中一闪而过的不耐,但后者还是很谦逊地点了点头,说道:“是。请问您是安东尼?巴蒙德先生?”   “当然。”安东尼说着装腔作势地挺了挺胸膛,摆够了架子以后才顾起介绍挽着自己手臂的夫人,“这是我的夫人,艾丽莎?费尔南德斯。”令人意外的是这位夫人并未遵循南美的传统,在婚后将姓氏改为夫姓。   艾丽莎戴着一顶红色碟形帽,帽旁有一朵仿真玫瑰作为装饰。乍看之下,是南美典型的贵妇打扮。然而她的妆容出卖了她藏在端庄大气下的不羁的心。她虽化了浓妆,却并未遮掩鼻梁两侧的麻雀斑,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将别人眼中的瑕疵当作自己心中的完美。深色系眼影将她的眼窝勾勒得极深,垂眸后再抬眸的那一瞬间,展露给世界的目光如此惊心动魄。   不过除此以外,秦离更在意的是她身上那股浓郁的玫瑰花味。当她挽着安东尼?巴蒙德的手臂朝他们走来的时候,她的信息素便先一步昭示了他们的到来。   秦离知道,不是Omega释放的所有信息素都是**信息素。不少Omega会拿自己的信息素当免费香水使用。不过即便如此,过于浓重的信息素还是会招来不少麻烦——对于一些直A癌甚重的Alpha而言,一旦Omega释放出任何种类的浓郁信息素,不管他/她本意如何,玩的都是欲擒故纵的戏码。   秦离作为Beta,自然不会受此影响。他在意的只是他总觉得从前闻到过类似的玫瑰信息素。不过不如艾丽莎的那般浓郁罢了。   “哈哈。想不到明先生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一番大作为。”就在秦离暗中观察的同时,安东尼已经开始单向熟络地拍着明玦的肩膀,没一会儿,便把话题对准了在一旁干杵着且努力挤出职业假笑的秦离,“我听塞巴说,这是你的伴侣。居然是个Beta?明先生不仅年少有为,目光也是与众不同啊,哈哈。”   这下不仅是明玦,就连秦离也觉得心中不快了。   艾丽莎听闻自己的丈夫又开始口不择言,悄悄地在背后扯了扯丈夫的衣角。   安东尼的笑声这才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于是这场简短的攀谈就如此尴尬草率地收了场。   艾丽莎替安东尼向明玦和秦离点头致歉,“我们有几个老朋友在那儿等着,就此失陪了。”说完,便拉着安东尼?巴蒙德离开。   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离一眼。   秦离却并未注意到。   直到二人走了以后,他才微微侧身去寻找安东尼和艾丽莎的身影——二人已和另一对夫妇攀谈起来。他的表情多出了一丝玩味,下意识地低声问身边的人道:“这就是塞巴斯蒂安的叔叔?”   “二叔。”明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知道他憋着一肚子的腹诽,知趣地解释了安东尼的来头,“前些年南部的武装分子开始造反,他是‘受害者’。后来带着他夫人逃回来了,如今就寄住在这里。不过安东尼并不喜欢‘寄住’这个词,毕竟当年塞巴斯蒂安的爷爷掌权时,他也是未来家族的继承人之一,勉强算的上是这里的主人。“   “那巴蒙德家族的其他人呢?”   明玦听到这个问题,唇畔的笑意浓了,好像这并不是个十分高明的问题,不过他很乐意回答。   事实上,秦离一问完就意识到了答案。   家族钱权俱占、势力滔天,难免会引起内部纠纷。塞巴斯蒂安巴不得巴蒙德家族的其他人离这里越远越好。   明玦的回答也印证了他的猜测,“塞巴的身边只留下了他的胞妹和两个堂兄。至于其他人嘛,都和未被武装分子逼出南部前的安东尼一样,被赶到了不同的地方。如今只算得上是一群乌合之众。”   听起来里面大有文章。   秦离在心下思索。   不过很快他就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懂得那么多的秘辛?”   听起来,对方已将南美的所有是非摸得一清二楚,俨然融入了这里。   明玦早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面上毫无波澜。就在他要张口回答之时,人群中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作者有话要说:   安东尼?不太聪明的亚子?巴蒙德 第14章 后悔与否   人语声骤然止了,唯有伞棚下的乐团仍在忘我地演奏。   伴着优美旋律的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啕。   秦离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其实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因为一些争执动起手来了。占弱势的一方被推倒在地上,一直扯着嗓子喊妈妈。而打赢了的那个小Alpha冷眼看着地上的手下败将,脸上流露出的冷漠神情完全不像一个仅有四五岁大的孩子。   没一会儿,人群中便挤出了两名女士。各自都着急忙慌地去查看自家的孩子,末了彼此之间又交换了一记眼神,当着众人的面总得找个台阶下,便未去追究打架的缘由,只说小孩子有打有闹是很正常的事情。   秦离很快便把自己的注意力挪开了。他在明玦身旁站久了觉得有些乏,便打算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明玦突然叫住他,“离哥,你去哪儿?”   “洗手间。”秦离头也没回地回道。   巴蒙德家的别墅很大,大到如果没有侍者领路,便好比来到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他在屋里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名端着鸡尾酒盘的侍者。他拦住对方,问洗手间在哪里。   侍者给他指了一条路,他道了句谢便照着对方所说的路摸到了洗手间。   洗手的时候,秦离不由自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明明镜子里的人的五官很熟悉,但他却还是记不得自己是谁。就好像他是自己最熟悉的陌生人,成了一个虚无缥缈但又处处可见的存在。   孩子啼哭声的余声仍回荡在他的耳畔,吵得他头疼。他正打算俯**洗把冷水脸,太阳穴突然像被银针穿刺了似的,痛得他抓紧了流理台的边缘,指尖死死抵住冰凉的大理石表面。   就在这一瞬间,他好像看见自己的回忆——   看见自己的肩头坐着一个小孩儿,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中的风车,说着些不着调的童言童语。   这孩子是谁?   “贱人!”然而很快他就被隔壁传来的咒骂声打断了思绪。   甚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咚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洗手间和隔壁房间共用的那侧墙壁。   仍旧是那个沙哑的男声,“我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贱人多嘴!”   难以想象,在堂堂的巴蒙德庄园内居然还会上演如此暴力的戏码。   秦离一时忘了疼痛,猜想着被男人粗暴对待的女人是否还好,他需不需要多事地去找庄园内的侍者查看隔壁的情况。   然而,隔壁突然安静了下来——亦或是女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他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也许没事了?   秦离扯下一张搽手纸擦了擦手。他是时候出去了,免得明玦长时间见不到他的人,又开始胡乱担心什么。   不过,他刚打开门,便听见一声暧昧低转的呻吟从隔壁传来,伴随着有节奏的撞击声。   秦离是久经风月场的老手,自然清楚那呻吟声意味着什么。   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心道还真是看不懂这里的人。   ***   再回到花园的时候,花园中间的空地上越来越热闹。随着乐团演奏的曲目旋律越发轻快活泼,众位宾客心中的激情都被音符点燃。空气中隐隐四散着无效型信息素的味道。浓度不足以使Alpha和Omega**,却能给此地增添一份别致情调。   明玦此时正在和刚才那个小Alpha的母亲聊天。   小Alpha紧紧攥着他母亲的手,不断地左顾右盼,心思全不在这里。   秦离站得远远的,一直在观察着他们。   不得不说,像明玦这样的Alpha站在任何女Omega身边都比站在他身边更令人赏心悦目。他不凡的谈吐和绅士的举止总能博得不少女性的喜爱。   也许安东尼?巴蒙德话里的讽刺不错。这样的Alpha跑来找他这样的Beta,实在令人费解也实在可惜。   两人谈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明玦突然说了句什么,小Alpha的母亲捂着嘴笑了起来。   小Alpha似乎弄不明白母亲在笑什么,扯了扯她的衣角,神情十分不耐,像在催促着她离开。   女Omega脸上的笑意淡了。她蹲**,理了理小Alpha因为打架变得褶皱的领子,尔后无奈地顺了自己孩子的意。   秦离这才重新走回明玦的身边。开口便是带着五分认真的打趣,“果然还是漂亮优雅的Omega适合你。”   明玦颇为意外地看向他,随即又想起刚刚离开的女人,扯出个微笑,以为Beta是在吃醋,“离哥,你误会了。我和那位女士没什么关系。”   秦离却将此话置若罔闻,“难道你就没幻想过自己日后有孩子的场景吗?牵着你的手,喊爸爸?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和你撒娇?”   “没有。”明玦回答得干脆果断。   “为什么?”秦离不解他的这种干脆果断。   明玦也不是个毛头小子了,到了他这种年纪,就算是为日后的家业考虑,也会认真思考子嗣的问题,甚至对此有所憧憬。   可他竟然回答“没有”。   秦离料不到的是明玦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对方迎着他意外的目光又靠近了他一分,当作免费香水使的无效型栀子花信息素霎时侵入了他周围的空气,在空气中横冲直撞,试图搜寻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他的信息素。   “不要总想着把我推给别人。我不喜欢。”明玦黑曜石般的眼眸紧紧盯着他,深情里盛着几分脆弱。   秦离尴尬地转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没有回话。   “而且,”Alpha却得寸进尺,作妖的左手突然捏住他的耳垂,如同握住了他的命门,“我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只这一句话,又逼回了秦离与他对视。   后悔?   后悔什么?他才不会后悔。   可他却又该死地说不出这句话来,只能找别的台阶给自己下,“别胡闹。这里的人都看着。”   明玦听话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嘴上却仍不饶他,“怕什么。他们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但我和你都清楚事情的真假。”   说完,他却突然瞥见明玦身后的侍者突然从衣袖中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秦离大喝一声“小心”,将明玦迅速拉开,万幸躲开了侍者的攻击。   人群之中仿佛被扔进了一颗炸弹,炸得所有人霎时都像无头的苍蝇尖叫着到处躲让。   秦离冷冷地看着那名行刺的侍者,身体已不由自主摆开了进攻的姿态。 第15章 精彩节目   持匕首的侍者很快又进行了第二波攻击,刀尖正冲着明玦刺去。   好在秦离有所准备,他反应迅速地挡在明玦身前,抬臂挡下了那不眨眼的刀尖。随后的一连串动作犹如刻在他骨子里的记忆,他向前逼近一步,空着的右手朝侍者的脸上猛击一拳。在对方陷入短暂的晕眩之时,又趁其不备,控制住他拿着凶器的手,企图将刀夺过来。   可就和上一次在别墅外面遇袭一样。他总会下意识地忽略自己与Alpha之间的力气悬殊。   在抢夺匕首的过程当中,刀锋划破了他的掌心。对方趁此动作敏捷地逃脱了他的钳制。   侍者的目标十分清晰。他没有和他多做纠缠,而是继续直奔明玦去。   好在这时别墅正门口的保镖已经闻声赶了过来。在侍者即将得逞刺杀掉明玦之时,成功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刺客制服。   秦离紧蹙着眉头,隔着保镖和刺客看着面无表情的明玦,仿佛受到生命威胁的并不是他。   与此同时,掌心那个刚被划破的伤口后知后觉地疼了起来。秦离紧紧握着拳头,隐藏伤痕,冷眼看着塞巴斯蒂安在另两名保镖的保护下重新出现在花园里。   伪装成侍者的刺客已经被黑衣人捆绑在地,其中一名面目彪悍的黑衣保镖将刺客的头死死摁在地上,膝盖紧压着对方趴跪着的身躯。   明玦向秦离走来,“你没事吧?”   秦离不自在地将那只受伤的手背到身后,摇了摇头。   明玦又道:“离哥,下回不要冲到我的面前替我挡刀。”这回的口气严肃了许多,是在责备他刚才的贸然举动。   刀剑不眨眼。万一伤着他了呢?   而秦离的那句“我心中有数”还未说出口,便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   秦离冷不防惊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那名刺客被薅住头发,被迫扬起脑袋,他小麦色的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条血痕——是刚才紧压住他脊骨的保镖动的手。   不过这指令却是塞巴下的。   “原本这种事该在私下处理,但请在场的各位见谅,此事事关重大,关乎的是我来自亚盟的贵客的性命。无论如何,我今天要给他和他的伴侣一个合理的交代。”   秦离终于见识到塞巴斯蒂安作为一个唐所该拥有的强大气场。这气场压住了所有的惊慌和窃窃私语,众人将敬畏的目光同时投掷在这个身形并不高大的Omega身上。   塞巴斯蒂安见场面已控制住了,于是朝那个手持刺客匕首的保镖点头示意。   没一会儿,又是一声惨叫。   在场的女宾客纷纷撇过头去。   秦离这才发现黑衣保镖并不是用匕首划伤刺客的脸,还是活生生地剜下一小片肉。   他突然觉得自己脊背发凉,余光无意瞥见明玦,后者正盯着刺客血呼啦的半张脸若有所思。   秦离觉得自己被卷进了一个怪诞的冷血世界。公开地施行如此酷刑,却无人站出来反对。万幸眼下的场合并没有看到任何孩子——这样的场合必定会吓坏了他们。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塞巴斯蒂安缓缓地拄着手杖走到刺客的跟前。   黑衣保镖顺势又一次地按下了刺客的脑袋。   塞巴斯蒂安接下来的动作出人意料,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刷新了秦离的认知。他竟抬起他的手杖,狠狠地怼进刺客裸露在外的伤口。   这种扎心的痛仅是看着,便也觉得生不如死。   “啊!!!”刺客的喉咙里爆发出尖利的吼叫。   “说,还是不说?”塞巴斯蒂安的眼眸从始至终都透露着一股冰冷。他每多说一个字,手杖便多往血肉里怼进一分。   一旁的秦离不愿再看下去,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这时,明玦却突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Alpha的掌心干燥温柔,空气里的血腥味逐渐被栀子花香所取代——这是Alpha对他的抚慰。   那边的酷刑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   在保镖准备去剜下刺客的脸上的第三块肉时,刺客终于撑不住,大喊着:“我说!我说!”   然而还未等他说出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人群中突然窜出个矮胖的男人,一把抽出近旁保镖腰间的配枪,朝刺客的脑袋直开一枪,彻底结束了刺客生不如死的苦境。   血花当场四溅。   在场的所有保镖霎时进入戒备状态,同时拔枪对准了开枪的矮胖男人。   “住手。”塞巴斯蒂安及时叫住神经紧绷的保镖们,尔后将目光从倒地的尸体转到那个矮胖男人身上,脸上蓦地流露出一丝让人难懂的嘲讽,“老诶雷拉?是你?”   一听到这个名字,电光火石之间,秦离突然记起了那天他们在别墅里的对话。   当时塞巴斯蒂安提过这个叫老诶雷拉的人。上回在别墅里的刺客就是这个老诶雷拉派去的。对方十分记恨明玦抢了他的种植园一事,一直伺机报复。   而塞巴斯蒂安向明玦和秦离保证过,他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难道这个所谓的交代就要在眼下这种情境发生吗?   “离哥,接下来,”正当秦离疑惑不解时,明玦突然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富有磁性的声线如同蛊惑,“是塞巴为我们特意准备的‘精彩节目’。”   秦离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想扭头去看明玦,却被对方有力的臂膀揽住了肩膀,扭头不能。   “我想,老诶雷拉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塞巴斯蒂安的手杖杵在绿荫草皮上,鲜嫩的草叶沾染上了手杖上的鲜血,在艳阳下显得极其醒目。   那个叫老诶雷拉的中年矮胖Alpha骤然之间成为全场焦点。他仍将手枪当护身法宝握在手中,空着的另一只手抹了抹汗涔涔的额头。   老诶雷拉回道:“解释?尊敬的唐?巴蒙德,您是否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只是看不惯您折磨人的手段,趁早替您解决了这个麻烦罢了。”   老诶雷拉陡地一开口,秦离便觉得他的这个声音在哪儿听过。   如此沙哑粗糙的声线,如同砂砾的摩擦声。   是刚才在洗手间隔壁打骂女人的粗鲁男人!   男人既然是老诶雷拉,那女人又是谁?他的夫人?   秦离谨慎地环视了一眼四周,目光在转到艾丽莎?费尔南德斯夫人身上的时候停下了。对方正紧蹙眉头盯着人群中间对峙的二人,脸上的浓妆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花了——兴许她自己也未曾注意。麦色的皮肤上有记明显的红痕,她的脸色要比先前见她时憔悴许多。   难不成......   秦离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安东尼?我绿了?巴蒙德 第16章 怪诞   “是看不惯,还是怕被人指认出来?”   秦离错愕的目光停留在艾丽莎?费尔南德斯的身上。   与此同时,塞巴斯蒂安如同胸有成竹的捕食者般又向进退两难的老诶雷拉逼近了一步。   老诶雷拉短粗的食指不安地移到扳机之上。然而在他的周围不仅有咄咄逼人的塞巴斯蒂安,还有虎视眈眈的众保镖们。   他的食指一旦轻举妄动,对准他的便是无数黑漆漆的枪口。   “老诶雷拉,怎么不说话了?”   冷汗不断地滑过老诶雷拉的额角。他在判断眼下的局势。   在他不经思考地击毙那个窝囊的废物以前,他就该想到塞巴斯蒂安的手段。对方的话无疑认定了他是幕后黑手。怪只能怪他自己过于鲁莽使得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未来。终于,他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枪丢在地上。   他没的选了。   “塞巴斯蒂安?巴蒙德,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我们诶雷拉家族虽绝非良善,但好过你这个背信弃义之人。今天,我若死在这里,也是我的宿命。”   “宿命?”塞巴斯蒂安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倏地冷嘲一声,“人若犯错,便想用宿命当借口。岂不是玷污祂的圣名。老诶雷拉,我看凡人的事还是由我们凡人解决。在诸位的见证之下,你该为蓄意谋害我的贵客而付出代价。”他口中的贵客指的便是明玦。   塞巴的话音刚落,身后的保镖便递上了刚才刺客用以刺杀明玦的匕首。在接过匕首以前,塞巴又将目光转向明玦,征询后者的意见,“你说呢,明先生?”   明玦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谦恭地回道:“由您决定,唐?巴蒙德。”当他以唐来称呼塞巴斯蒂安时,便意味着他对对方的身份以及手中权力的认同。   塞巴斯蒂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使了个眼色让人将老埃雷拉的手压在一张餐桌上。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秦离在内,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老诶雷拉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塞巴斯蒂安自然要用道上的规矩处理此事。大家对此也都见怪不怪,除了对这个巴蒙德的家主的敬畏心又上了一层外,谁敢冒着与巴蒙德家作对的风险替老诶雷拉说句求饶的话。   众目睽睽之下,老诶雷拉左手的三根手指被连根割下。   他脸色煞白,紧咬牙关,却还是无法阻止痛苦的呻吟溢出齿间。   秦离没有看这个过程。全程他关注的只有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那股奇怪的被卷入漩涡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从前究竟为何会来到这片残酷血腥的异国土地。这里的生存法则是如此怪诞。明明前一秒在装饰精美的豪宅里大家还是文明社会的上流精英子弟,可眨眼,看看周围这群冷漠和瑟缩的人,对老诶雷拉的处境毫不在意,又退化成了嗜血和崇尚物竞天择的野蛮人。仿佛那文明的外表不过是他们好看的透明皮囊,耀眼却毫无实质作用,遮挡不住也无需遮挡他们内心的原始面貌。   艾丽莎?费尔南德斯的脸上仅仅闪过片刻的嫌恶。丝毫看不出半小时前她还和老诶雷拉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明玦紧抿着双唇。面上又恢复了那种空白的神情——也可能不是空白,只是秦离看不懂的晦涩。那晦涩如同寒冬里的冰锥。光是瞧上一眼,便觉得冰冷刺骨。   而塞巴斯蒂安作为整场血腥酷刑的指挥官,眼里看不见心狠手辣之人惯有的嗜血残忍。不论是看刚才那个刺客,还是老诶雷拉,他都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除了想赶紧处理干净、恢复整洁以外,别无他想。   秦离太阳穴附近的刺痛感越来越密集。恍惚之间,他眼前又出现了幻觉:他看到有人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向幽暗纵深的走廊那头走去,军靴踏着锃亮的大理石地,发出摄人心魄的哒哒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无尽回响。有人在痛苦地尖叫呻吟,披风的主人却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直到来到走廊的尽头,一扇沉重的铁门被人打开,他看见了一室的血腥和已经称不得上是人的血肉模糊的一团。   秦离的呼吸变得滞重起来,险些没有提上一口气。   他反感自己所看到的幻觉,一心只想逃离那片血腥。可回到现实里,空气中愈发浓重的血腥味却没有放过他。   他看着老诶雷拉手下的那张白色桌布,染上了蜿蜒的血色痕迹,纹路美得诡异。   明玦是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的人。   连秦离自己都没注意到右手上的伤口因他手指甲的深深嵌入变得血流不止。   “你在流血!”明玦眼看着鲜血顺着他的指节滴落在草地上,眼眸顿时黯了下来,也顾不得对老诶雷拉的折磨还没有结束,便拉着秦离进了屋。   明玦着急地拉住一个侍者,让他准备医药箱。   侍者被他急冲冲的语气搞得手忙脚乱,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小跑着把医药箱送到明玦的手上。   明玦随意拉过一张椅子让秦离坐下,尔后蹲在对方的面前,用碘酒小心地处理着对方右手上的伤口。   “疼吗?”当棉签的一头染满脏血后,明玦抬头问秦离。   秦离仍有些恍惚,喉结上下翻滚两番,目光里的戒备如同燎原之火般烧了起来。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明玦拉住。   “不要动。”   拭去脏血后,便能看清楚那道细长的伤口。   明玦定定地看着那道丑陋的伤口,嗓音里情不自禁地掺进了沙哑,“伤口自然愈合要花上一段时间。如果你怕痛的话,我给你上恢复剂。”恢复剂可以快速愈合表面创伤。不过这种奇药用多了,对身体有一定的副作用。   “我自己来吧。”掌心灼热的痛感使得秦离的思绪恢复了一些,他径自从医药箱里取出装有恢复剂的小瓶子,用力甩了两下之后便对准自己的掌心喷去。   一连串的动作做得熟练又果断。   明玦眼看着他掌心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似的。不过很快,他就强压下这种令人不适的感受,说道:“外面的事应该结束了。离哥,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在屋里待着,我让侍者领你去客房休息。”   秦离听着花园里又重新奏起的音乐,下意识地抗拒再回到那个压抑怪诞的环境,于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17章 逃离的念头   秦离迷迷糊糊地在侍者为他准备的客房里睡着了。   他什么梦也没做,醒来时,太阳穴仍隐隐作痛。   他瞥了眼腕上的通讯器,不过才下午六点,外面艳阳依旧当空。   客房在二楼,从窗户往外看,便能清楚地看见楼下花园里的景象。   外面已没了老诶雷拉和那名刺客的踪影。血淋淋的一切都被收拾干净,男男女女穿着精致高端的礼服,在觥筹交错间谈笑。如果不是手上的伤提醒秦离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真的,他还以为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噩梦而已。   他在人群中又看见了艾丽莎。   艾丽莎该是趁去洗手间的空档补过妆。现在的她又恢复了刚出现在宴会时的模样,妆容一丝不苟,脸上的笑端庄得恰到好处。她挽着安东尼?巴蒙德的手,夫妻俩间的距离颇显亲昵,任人看不出她和老诶雷拉之间的奸情。   也许这里的一切不是梦,但绝对是人人皆戴面具的虚假世界。   小憩过后的秦离,随着头脑的逐渐清醒,一个坚定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离开这里。   “咚咚——”冷不防的敲门声惊了秦离一跳。   还未等他回头,客房的门已经被人自作主张地打开了。侍者不会有这个胆子,来人只能是明玦。   明玦盯着这抹挺拔的背影,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勒出男人的腰臀,透着一股子的禁欲之气。很多年前,他曾带着痴迷的爱恋目光对着同样的背影看了许久,只不过那人从不会回头,仿佛活得没有心一般。   “你醒了?”明玦赶走脑中的杂念,冲着背影道。   窗前的人微微侧过身,逆着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和神色。   “我想离开这里。”回应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不容置喙的陈述。   明玦唇畔残留着一抹浅笑,安抚男人道:“离哥,要等晚宴结束之后才能离开。”   “我不是说这个。”秦离离开阳光的笼罩,站定在明玦的跟前,脸上写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这里,离开南美。”   话音刚落,便看见明玦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错愕。   “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兴许会回亚盟。”   对方的眉头蹙成一团,语气里攀染上莫名的焦躁,“那里有人追杀你!”   秦离试探回道:“也许去其它联盟国。”   明玦定定地看着他足有一分钟,晦涩的眼神似要将他生吞活剥。尔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恢复到正常,“这件事,等回去以后再商量,可以吗?”   秦离以为明玦的反应说明此事尚有商讨余地,便点了点头,之后顺着对方的意下楼用餐。   ***   下午的意外果真像秦离一人的梦魇。回到人群中时,谦恭的笑容挂在每个人的脸上。晚宴的气氛甚可说得上是愉悦轻快。   他甚至又见到了下午的那个小Alpha和他的母亲。小Alpha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脸上一直洋溢着孩子气的笑容,当他的母亲再次牵着他的手走到秦离和明玦的面前时,他没有再表现出先前的不耐。   他们随意聊了几句。   明玦等他们离开了,才出声向秦离介绍女人的来头,道:“她是塞巴的亲妹妹,伊莎贝拉。她牵的那个孩子,是巴蒙德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塞巴作为可以生育的Omega,伊莎贝拉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成为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明玦说的话过于笃定。   秦离本该起疑,可眼下他所有的心思都急于逃离这个偌大的庄园。   明玦每多向他介绍一位这里的宾客,他便无法挣脱地多被对方拉进南美的深渊一寸。他的抗拒心理在不断地与明玦的话语做挣扎,最终心里的烦闷浮现在脸上。他冷着脸轻哼一声,小啜一口杯中的红酒,什么话也不愿意多说。   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   心思细腻如明玦早该察觉到秦离的抗拒和逃避姿态。他清楚某个不祥的种子已在秦离的心中种下,凭对方认死理的性格,除非斩草除根,种子会一直受不安和猜疑浇灌,最后长成一棵势不可挡的参天大树。   然而当两人向塞巴道别后,一同坐进车里时,明玦却没有立马着手安抚那个实际上离他越来越远的人。   逼仄的车内有两股不同的势力在暗自孳生膨胀。   车行驶在半路上时,外面猛不丁下起了暴雨。雨滴噼噼啪啪打在窗户上,模糊了秦离向外看的视线。   是时候了。   这突然起来的天气像是某种征兆。他情愿把这当作是顺应天意的借口,突兀地打破了空气中酝酿着的某种压抑,“傍晚我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秦离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去看明玦。他心中隐隐觉得倘若此时和对方有一丁点儿的目光接触,他便全盘皆输。   明玦同样看着前面蜿蜒的山路,微弱的车灯仅替他们开辟出一小段的道路。   黑暗且未知的前方,一如命运的前路。   秦离见明玦久久不回话,倏地轻笑一声,似嘲谑,“其实这种事本来也不需要征询你的同意,不过毕竟叨扰你多日,要是我真这么一走了之,也太不像话了。”   语落,天空便滚过一道惊雷。惨白的闪电照亮了车内的昏暗。   明玦垂在车门那一侧的手暗暗握成拳,在秦离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目光已变得狂热起来。   “你从来都不信我,不信我是你的爱人,是吗?”在谈这件事时,明玦的声音里难得没有半分委屈伤感,取而代之的是接受现实后的反常冷静。   有一刹那,秦离只以为自己又撕下了对方的一小块面具。   “你想听实话?”   “你会用谎话骗我吗?”   一句简单的反问,让秦离突然觉得后脊背发凉,好像对方已从里到外地将他看了个遍。   不过他还是坚持地做一个残忍的人,“你说的对。这种事我不想撒谎。我确实不相信我们是爱人,也许我们以前是,但绝不是现在。我可能对你有那么一丝的好感,但不足以让我放弃自己其他的一切,甘愿做你别墅里的金丝雀,陪你扯进这鬼地方的阴谋当中。”   明玦得承认,在听到“一丝好感”之时,他心中一动,但对方紧接着说的话又给他泼了一大盆冰水。   他忍不住偏过头去看秦离的侧脸,对方的下巴微抬,一如从前每一次发号施令、作重大决策时一样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离哥,你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你的一切又该在哪里,你确定你清楚吗?”   可即便对方再胸有成竹,如今也是浑身弱点,如任人宰割的幼兽。   果不其然,他的话瞬间击垮了秦离眸中的坚定,逼得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那至少,我不想卷入到这里的是非当中。”不管是老诶雷拉还是塞巴斯蒂安,他们的头顶上似乎都笼罩着一片乌云。那乌云会扩散,最终笼罩在整块南美的上空。   秦离的潜意识不止一次地提醒他,这片乌云究竟有多险恶。稍错一步,便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千万千万不能跌落在这里!   等等,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   秦离微眯起眼睛,大脑给他的回应却是无休止的疼痛。正在这时,他听见明玦的轻笑声,如同魔咒萦绕在耳畔。   他道:“离哥,你难道以为从前的自己和这里毫无牵扯吗?”   秦离的瞳孔猛地紧缩,扭头迎上明玦沉静幽深的目光,“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汽车平稳地停在别墅门口。他们到家了。   此时卡洛斯还没有睡,正候在门口,明玦让秦离先下车,自己留在车里,似乎他今晚还要去别的地方。   秦离还没有从刚才他的那番话中反应过来,便顾不上他,自顾自地抬脚迈进大门后,便听得身后明玦清冽的声音。   “晚安,离哥。”   语气里仍夹杂着那丝令人不安的笑意。 第18章 秦离 上   “先生,巴蒙德先生家的宴会好玩吗?”   身后的大门被关上,隐约能听到屋外汽车引擎的疾驰声越来越远。   卡洛斯从不过问明玦的去处。他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他接过秦离递过的外套,轻轻地问候了对方一句。   毕竟之前秦离一直盼着出去,这回明玦终于顺了他的意,他该高兴才是。   然而秦离的心烦意乱就写在脸上。他随口应了一声,脑海里突又浮现出下午那股黏腻恶心的血淋淋。真是不开哪壶提哪壶。   他甩了甩脑袋,环视了眼屋内。即便屋里开着冷气,他仍觉得闷得厉害。   “就你一人?塞缪尔睡去了?”   卡洛斯回答:“出去办事了。”   此时秦离已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他解开了衬衫的上三颗纽扣,企图呼上一口通顺的气,“那我先睡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是打算用睡梦赶走白日里的不安。至于剩下的烦心事,明天再起来面对吧。   卡洛斯看着他的背影,应了个“好”字,目送着他上楼。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卡洛斯眼看着秦离迈出的步子稳稳地落在台阶上,然而下一秒这个身形高大的Beta倏地像折断翅膀的飞禽仰倒坠地。   “我的上帝!圣母玛利亚!”卡洛斯被这一幕吓得胆子都快破了。他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试图接住秦离的身躯。   不过对方身躯下坠的惯性太大,最终两人双双跌倒在地。再看秦离,他的脸色不知在何时变得煞白无比,整个人已没了意识。   ***   二十年前。   窗外的雨一直没有停过,淅淅沥沥打在窗子上,令人心慌意乱。   屋子里唯一能亮的灯在这天早些时候坏了,此时窗外不见半点月光,整间屋子全然被黑暗笼罩住。   年仅十岁的秦离缩在床铺的角落里,听着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发出呼呼唬人的声音,眼眶红了一圈。   半小时前,母亲说是担心外出喝酒应酬的父亲,套了件长衫便匆匆忙忙地出去找父亲了。   十一二岁的秦离不懂父母之间的感情。他单纯地亲近他的Omega母亲,也单纯地惧怕他的Beta父亲。   父亲在他印象中总是很凶,即便没有威慑信息素长他的威风,也能在每回争执中占据上风,在外是吓得三教九流不敢吱声,在家则是凶得母亲扑簌落泪。   落泪的Omega总是能激起旁人的保护欲。对于秦离而言,每每看到母亲柔软的样子,他总想快点长大,好和父亲心中根深蒂固的父权对抗,以此保护他的母亲。   可时间过得太慢了。他还要忍上好几个年头,再说,他清楚自己不像学校里的那些Alpha那么勇敢亦或莽撞。   出了事,哪怕光是听着这阵不详的风声,他仍想躲进母亲温暖的怀中去寻求慰藉。   天色越来越暗,屋外的风声也越来越紧。秦离还是瑟缩在原位,不敢睡觉。他企图将枕头抱进怀里,可毕竟是个没有温度也不柔软的死物,反倒硌得他心慌。   时间跳到翌日凌晨两点的时候,屋外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   秦离以为是母亲找到了父亲,连忙从床上翻滚起来,赤着脚就要开门。然而那轻微动静在眨眼之间便成了震天慑地的巨响,吓得他又顿住了动作,不禁屏住呼吸,不安地听着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听见了母亲的啜泣声,由小渐大,最后成了凄厉无助的呐喊,一遍遍地重复道他父亲的名字,说着“不要”。   不要什么?   他与母亲血肉相连,母亲的绝望成了他的绝望。他再难捺住心中的澎湃,胆子稍大了些,将门打开一条缝,悄咪咪地看着屋外的情形。   他看见了粗糙的血迹印在白色橡木地板上。顺着血迹去摸索源头,看见的却是母亲的脸!   母亲已没了平时温婉的模样,就像只被擒的猎物,苟延残喘地匍匐在父亲的脚边,纤细的手握紧父亲的裤脚,泪水和血水混合着沿着她的脸颊流下,倒成了人不人、鬼不鬼。   秦离骇了一跳。他连忙背转过身,不敢再看。但转念一想,那是自己的母亲,又愤恨地握紧拳头,继续观察门外的动向。   父亲的脸被罩在阴暗当中,对于母亲的卑微求饶,他一脚踹开这个瘦弱的Omega,走到拥挤的客厅的顶端——那个兼做小厨房的地方,从冰箱里取了瓶啤酒。   酒,又是酒。   那是父亲所有戾气的来源。   倘若他的身上再添一点戾气,那母亲......   有人说,抉择总在那一瞬间,成就日后的辉煌或沉沦。不过谁也说不清那一瞬间究竟是潜意识的爆发还是造物主冥冥中的指引。   那一瞬间,秦离冲出了门外。   他的一生轨迹从此改变。   他将倒地的母亲扶了起来,可母亲却像失了脊骨般软绵绵瘫成一团。   醉酒的父亲听见了母子俩的动静,一面手持啤酒听,一面回转身来。   客厅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不过此时的光亮却不比秦离屋里的黑暗好多少。他甚至情愿现在是看不见父亲的模样的,因为涨红了脸的父亲仿佛是吃人的猛兽,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张开血盆大口质问他:“小兔崽子!你这是什么眼神!反了天了不成!”   被父亲这么一吼,秦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目光里的恨。   与此同时,父亲踉跄着步子朝他走来。   母亲用仓皇的语气叫他离开,他却半步也挪不得,就像被定在了原地。哪怕他知道被父亲逮住的后果是什么。   之后......   之后就成了彻底的血淋淋一片。母亲用最后的气力替他挨了父亲的打,木椅子腿打在母亲的脊椎上,碎成两瓣儿,而母亲像折了翼的鸟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平日里,为防被学校里的Alpha欺负,秦离总会在身上备一把小刀,吓唬不知好歹之徒。   可谁曾想,他从未用这刀与Alpha争锋相对,却用这刀扎进了他父亲的血肉之躯中。   死去的母亲身上是血,奄奄一息的父亲身上是血,就连他自己,也被暗红的血包围。   黎明将近时,外面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吱哇声——隔壁的邻居起夜时听见了动静,于是便报了警。   他没再见过他的母亲,也没再见过他的父亲。   他被丢进一个如铁笼般的地方,那里有一群和他差不多的Beta和残缺的Alpha和Omega。   铁笼子里还是有笑声,笑声却不能像光亮照进他心底的黑暗。   两年后,他逃出了那个叫福利院的地方,和野狗共生,直到某一天,一个穿着锃亮皮鞋的男人从一辆豪华轿车上下来,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走。   秦离点了点头,稚嫩的眼眸平静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部分严格来说没有多做修改。 第19章 秦离 中   之后的二十年,他便一直跟着那个叫秦爷的SSS级Alpha。   秦爷膝下无子,便收他为义子,给他取名叫秦离。   人人都说秦爷将来是要把华莲会交到他手上的。   年幼的他不清楚华莲会究竟为何物,只清楚要报秦爷的恩。秦爷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十六岁那年,他在学校突然被秦爷叫回老宅去。   甫一抵达,便瞧见老宅门口清一色的黑衣保镖全副武装、一字排开。那个爱眯眯眼的白纸扇将他领到屋里去,一面走一面不停地念叨:“小少爷长大了,该替秦爷分忧了。”话虽说的天经地义不错,语气里却昭示着某种变故,让年少的秦离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他隐约明白秦爷对他好归好,却不是个手上干净的“正人君子”。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料到秦爷的背景居然如此庞大,除了压在他头顶上的那位,他在首都那鲜为人知的黑色世界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秦爷是个不爱笑的人。据说他此生挚爱的Omega死了以后,他就鲜少笑了。   那天和往常一样,他看着秦离的目光既锐利又逼人,把秦离看得情不自禁地胆怯地低下头去。   “抬头看着我。”秦爷命令他。   秦离小心翼翼地顺从了他的命令,紧接着又听秦爷道:“当初你说的话还作数吗?”一边说一边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秦离先是没反应过来秦爷指的是哪句话,好半天都呆若木鸡地杵在那儿。   眯眯眼在旁边替他打圆场,说:“小少爷这是被外面的排场吓着了。年轻人果真需要多锻炼。”   末了,又冲着秦离道:“小少爷,秦爷问你当初表的忠心还作不作数呢。”   那时候秦离不知道眯眯眼为什么要帮他。他尚年轻,除了将白刀子捅进父亲的血肉里外,再未经历过其他重大变故。在福利院的那几年似乎成就了他的木讷和冷漠,所有的这一切都像层薄雾笼罩在他的双眸之上,他看不透人心,也不明白世界。   被眯眯眼提醒的秦离很快反应过来,他环视了一圈屋内,回答的声音夹杂着少年人独有的稚嫩声线,“作数的。我的命是秦爷给的,今后愿为秦爷水火不辞!”   眯眯眼先一步替秦爷露出满意的微笑,“秦爷,您看?”   秦爷面上却不为所动,仍玩着那枚玉扳指,过了一会儿才掷下一句:“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   眯眯眼欠着腰应好。   秦爷没再和秦离多说什么,秦离就被眯眯眼带走了。   再之后,他的人生被黑白两世界死死占据。   白天,他仍在学校里当他的尖子生;一到傍晚,他便得迎着夕阳的余晖坐半小时的车去城郊的训练营。   那个训练营据说是原首都军区的训练营。自打首都军区搬走以后,那儿便成了荒废的一片。秦爷是通了关系才把那块地搞到手的。   训练营的周围没有什么住户。华莲会的所有肮脏不堪的交易和活动都在那儿进行,如同下水道里不见天日以腐烂垃圾为生的耗子。   秦离就在那么一个乌糟的地方学会了使刀枪棍棒,甚至是正经军人和警察学的东西。也是在那里,他杀了人生中的第二个人——第一个,是他的父亲。   那人是华莲会的叛徒,偷听了秦爷和白纸扇眯眯眼的对话,打算跑到吴家告密邀功。万幸在他联系到吴家人以前,秦爷手下的打手就逮住了他。   叛徒被扭送至训练营地底下的行刑室里。   秦爷亲自坐镇,又让眯眯眼把秦离叫来,什么也不多说,只一个眼神使唤保镖把刀交到秦离手里。   “让我看看你这几年学的怎么样。”语气真像一个临时起兴抽查功课的老师。   那时候的秦离和十六岁时又不一样。他已勉强看得懂秦爷的脸色,不过仍是麻木得很,仿佛那是他在自己天性之上的最后伪装和防护墙。唯有麻木,才能在面对血腥时表现得勇敢那么一点点。   秦离捅了那叛徒二十多刀,刀刀致命。   滚烫粘稠的鲜血喷溅在他的眼上,甚至糊住他的睫毛。他将叛徒的惨叫声置若罔闻,直到秦爷说“够了”才堪堪停手。   这时眯眯眼又在一旁点评,“狠劲儿是有了,还差点沉着。不过天赋已好过手下的其他孩子。倒是恭喜秦爷得到一块璞玉了。”   秦离松开手,染红了的刀噔地坠落在地。他瞥了眼眯眯眼,又瞄见秦爷嘴角的幅度稍稍上翘了一些,心中竟没有预料中的喜悦,反倒空白一片,只不停地喘着粗气,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后来的十年,他为了报恩做了许许多多该下地狱的事。无论他在淋浴头下冲洗多少次身子、揉搓多少次手,鲜红色总是如影随形。   他会做噩梦,梦见被他杀过的人,梦见那些人的家属。冤魂般的嘈杂哭声在他耳边萦绕不散,有且仅有麻木才能使他勉强安睡一会儿。   时间就这么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秦爷开始视他为威胁。   三年前,秦离被擢升为左堂香主。原以为这是秦爷对他的信任,真正的将他视为己出,却不想这时眯眯眼突然暗中提醒他小心秦爷。   秦离这些年没少立功,其中包括围剿吴家那回,称得上是拔得头筹,在华莲会内赢得不少呼声。甚至有风言风语流出,说秦爷年岁渐大已犯昏庸,没几年就该让秦离接手全局了。   然而,秦爷的心思倘若能被人如此轻易的看懂,他便不是秦爷了。与这些风言风语恰恰相反,随着秦离在会内的势力日渐庞大,连眯眯眼也开始明着往秦离那边站队时,秦爷便对这个义子生了忌惮之心。   他开始暗地里打压秦离,提拔其他年轻却毫无本事的红棍。   秦离原不把这些当回事,一味地宽慰自己报恩就好。但眯眯眼的话还是在他心中播下了疏离的种子,他想起他听过的那些秦爷的往事,怀疑像秦爷这般阴险毒恶的人根本不会念及任何感情,迟早有一天会对他痛下杀手。   于是,他选择了激流勇退。在一次和南美军火商的交易中,主动提出赶赴南美,与当地军火商接洽。   也是在这时,他遇见了明玦。   作者有话要说:   又立了满篇flag√ 第20章 秦离 下   珍珠号游轮是战时南美上层社会的伊甸园。到这个世纪,游轮的各项功能和外表依旧维护良好,继续载着无数享乐的名流去到公海。   秦离抵达南美的第三天便被军火商的头目邀请出海。   老实说,兴许是脑内的淤血刚刚消除,他并记不清那个头目的模样,甚至连对方的名字也想不起来。对那个满天星辰的夜晚的唯一印象,大概就是他站在甲板上,远远地看见身着黑色燕尾服的明玦捏着高脚杯的纤细杯柄,半倚着加固的船舷。   白色的月光就笼罩在他的肩头,他的表情沉静非常,宛如一尊古世纪的雕像。虽与游轮一层大厅内的喧闹宴会格格不入,却与周遭海风略过的微凉的夜融为一体。   他们的目光相遇在半空中,似乎都在为这无聊的夜晚能找到同好而觉得惊奇。   秦离的大半辈子都活在麻木之中,偶尔会与姣好的Beta或Omega逢场作戏,享受被人高捧与依赖的快感,然而却从未像眼下这一刻,在看清明玦的面容后,心中想要招惹这个Alpha的念头如同祭典里的篝火,以狂热作燃料,烧红了他世界的半边天。   “一个人?”他情难自禁地扯出一个轻佻却不放荡的笑容,朝Alpha走去,口中说着流利的汉语,以此为契机向这个同处异国他乡的Alpha搭讪。   半路上,他拦住一名端着香槟托盘的侍者,随性潇洒地取下一杯,尔后朝明玦扬了扬杯子。   这天,他的身上恰巧喷着与他信息素相同的香水。檀香的幽香令人心安。Alpha似乎也格外喜欢这个味道,跟着友好地朝他举了举杯,作为回应。   他们在星空之下开始了不着边际的闲谈。直到大厅里隐约传来动人的钢琴曲,秦离将还剩一丁点儿酒液的杯子还到了侍者的托盘上,微微欠腰朝明玦伸出了手,“跳一支舞吧?”   他毕生的疯狂放肆都在那晚耗尽。   他胆大妄为地邀请了一个Alpha跳女步,Alpha竟也顺从地接受,陪着他前进、后退、旋转。   两曲结束后,两人的额头都隐隐沁着汗。   秦离搭在明玦腰际的手却没有松开,彼此炙热的目光莫名地交织在一起,蓦地秦离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明玦的吻落在自己的唇瓣之上。   “喜欢吗?”一吻过后,Alpha蛊惑的声线在他耳畔响起。   他微喘着气,倏地发出一声轻笑,尔后用手勾住Alpha的脖子,动作霸道野蛮,“还差着点儿东西。”   差着他压抑了许多年的野性。   ***   后来的一切都发展得顺理成章。他在南美说是帮秦爷谈生意,实则不过是被架空了实权,留在这里度假。   他每天都与明玦厮混在一块儿。两人常在无人的时候亲热,不过总没做到最后一步——   谁也不愿意在下面。   明玦没有因此事埋怨过他,反倒对他的信任日益增加,甚至在某一日提出让他负责万合制药集团在南美的分公司的安保工作。   他俩对彼此都十分坦诚,谁也未曾隐瞒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秦离不干净的背景明玦是清楚的,就连秦山的事也略知一二,只不过从不会妄加评判就是。   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两人刚厮混完,秦离慵懒地靠在靠枕上,嘴里喷吐出电子烟的烟雾,神情带着丝玩味,“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明玦背对着他,手上在系藏青色的领带,“除了你,再也信不过别人。怎么样离哥,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被长期压抑的一面性格,譬如属于秦离的是野性。那么,明玦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则是孩子气。   兴许是因为他不怎么愉快的童年和冷漠的家庭氛围,明玦骨子里的Alpha天性并不强烈。这也是为何他能接受与一个SS级Beta腻歪在一起的原因。   在面对偶尔强势的秦离时,一直苦于寻求不到安全感的明玦甚至会将他当作唯一的依靠,死死地攥紧他不愿放手。   这样的明玦,坦白说,也容易让秦离觉得心软。   他脸上的笑意变得纯粹许多,像是在看被自己溺爱长大的孩子。   他回答他:“好啊。”   之后,他重新编排了南美分公司的安保系统,甚至亲自去往南美的秘密杀手基地,为明玦挑选合适的保镖——其中就包括塞缪尔那个孩子。   从前他手上沾了无数的血腥,到南美以后,在过完一段逍遥日子以后,他又心甘情愿地为了明玦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替对方开辟了一条安全的通道,即便其代价是又背负了无数血债。   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在他快要忘却从前在亚盟的种种时,他突然收到了一条匿名消息。   上面清楚地写着当年被他捅了刀子的父亲还活着,过去五年一直生活在北区的某疗养院里,上半年刚被查出得了食道癌。   秦离还有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   秦离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不去看那个男人,但当年的事一直如同鱼刺鲠在他的心头。   那是他不幸人生的开始,年少时他在多少个午夜梦回之际思索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个无法回头的地步,而答案就在他的生父那里。   他想去见他,哪怕是看他一眼,答案也会渐渐在他心中浮现。   可秦离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会是秦爷的一个局,一个引他回亚盟的局。   等他在亚盟首都机场落地,准备前往疗养院时,得到的便是生父已于三小时前去世的消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打转回机场,乘坐的汽车便被一辆突然加速的卡车撞飞出去。   他的世界自此陷入昏暗,直到明玦找到了他。   ***   秦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   他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原以为从前的记忆回来的时候会像它们原本就镌刻在他骨子里一样,觉得天经地义。然而现实是一下子接收了那么多的信息,他觉得茫然又突兀。   记忆里的许多场景都不禁让他冷了脊背。双手从被子里伸出,十根手指头隐隐地粘附着血色阴影,让他更加不寒而栗。   之前心中所有的疑问貌似都有了清楚的解答。   明玦说有人在追杀他。是秦爷的人。   明玦说他们是恋人。他们的的确确是恋人,可笑他一直不愿意承认。   还有......   还有......   明玦说他早已无法轻易脱离南美的一切。这话不假,除了南美,他已无处可去。   秦离的喉咙里蓦地滚出一阵轻笑,笑声愈来愈放肆,最终他用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   他究竟为什么会惧怕血腥?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塞缪尔和塞巴斯蒂安之流残忍?   明明他自己的双手也那么脏,明明他也是黑暗的一份子。   仅仅是因为没了记忆的他少了那份用以伪装和防卫的麻木吗?   秦离想起过去一个月的种种,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马戏团里上蹿下跳的小丑,滑稽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就炒鸡想剧透。   副标题我也想好了,就叫“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_(:з」∠)_ 第21章 晚安,离哥   一连三日,卡洛斯看上去明显憔悴了许多。深棕色的双眼下方悬挂着两枚乌黑的眼袋,早晨进厨房的时候险些打翻了塞尔玛熬的高汤。   塞缪尔说九点就回,这都十点了却还不见他的踪影。   卡洛斯忙着去备湿热的毛巾,塞尔玛插着腰站在厨房门口,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整幢别墅就像被笼罩上了一层阴郁。   卡洛斯将湿热毛巾搁在托盘上出来以后,便看见塞尔玛站在楼梯边抹眼泪。   卡洛斯垂眸不语。   塞尔玛狠狠吸了把鼻涕,“卡洛斯,你去看看离先生醒了没。圣母玛利亚保佑,要是醒了,告诉我一声,我去备餐。”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就连一贯开朗的塞尔玛脸上也没了笑容。   卡洛斯的天性使得他在出了那么多事以后也无法成为别墅里的主心骨。他应了声,来不及安慰塞尔玛,便端着毛巾托盘上楼去了。   二楼的走廊静谧又压抑。   卡洛斯每天往返于这里无数趟,唯独今天的心情格外低落,推开主卧那扇门前禁不住地重重叹息了一声。   然而,开门以后他所见到的场景却是他未曾预料得到的。   通向阳台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风吹卷起窗帘,鼓动的深色布料彻底隔断了屋内屋外的两个世界。   卡洛斯的心咯噔一下,以为周围的安保系统再次出了问题。   再看床上躺着的人已经不见了。   卡洛斯吓得差点失手打落手中的托盘。   不过还好下一秒就从窗帘里走出一抹他熟悉的身影——   是离先生!   大起大落的情绪在卡洛斯的喉间化成一声哽咽,随后他努力让自己的声调攀染上喜悦,冲着昏迷了三日的男人说道:“先生,您终于醒了!”   沾惹了一身暖阳的秦离回到这个冰冷的房间,轻声应了卡洛斯的话,“是,我醒了。”   卡洛斯立即注意到昏迷醒来后的先生似乎有了什么变化。他说不准那变化是什么,好像对方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了些,从前装的那些卡洛斯看不懂的情绪,到如今成了彻底对他封闭的晦涩。   如若不是秦离嘴角噙着淡淡的安抚的笑,他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简直能折煞旁人。   “我现在就下去让塞尔玛备餐。”卡洛斯突然想起上来前塞尔玛的嘱咐。   “不急。”然而还没等卡洛斯迈出步子,秦离就叫住了他。   紧接着,秦离问出一个卡洛斯没有办法立即回答的问题——   “明玦在哪儿?”   说来也很可笑,之前他对对方避之而不及。可恢复了记忆以后,秦离最想见到的人却是明玦。   在别墅晕倒前的那一幕仿佛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一身正装的明玦优雅地坐在车中,车窗半开着,只能看清他的上半身。明明明玦该因他的那些想要逃离的话恼火,却在离开以前留给他一抹从容的微笑。   “晚安,离哥。”   同样的话,明玦似乎以不同的声调说过成百上千次。   不单单是他们从前在一起时说,还有他昏迷醒来后的这段日子,他每晚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的那几个宛如来自远方的字眼便是明玦对他的问候。   为什么会看上这样的一个男人?   在这一次醒来后的几个小时里,秦离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他的前半生过得又苦又寂寞,哪怕奋不顾身地想要报恩秦爷,换来的却是对方的猜忌和追杀。这样的经历无疑摧毁了他对旁人的信任,可同时也默默地在他心灵土壤的深处种下一颗渴望的种子——想要找个懂自己的人。或者,至少懂他孤寂的人。   明玦......   其实不是那个人。   他会在一晌贪欢后耐心地听自己讲述那些过往,却从不发表意见,表明他懂他。但他做的所有一切却能像水一样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的心坎,譬如每晚的问候,譬如周到的照顾,再譬如那些坚定又甜蜜的承诺。   而从前和自己胡闹的那些Beta和Omega,没有一个像明玦这样。他们更像是一种寄生的动物,一心想的是索取,将他原本孤寂的心榨成一无所有。   秦离盯着卡洛斯,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卡洛斯在这炙热的目光中紧张起来,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背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嗫嚅了许久才道:“先生,主人他......他在你们从巴蒙德先生家回来的当晚遭遇车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那一刹那,秦离嘴角的浅笑僵硬住。卡洛斯的话逐渐在他耳朵里变成了无意义的字符。   “怎么回事?”秦离听见自己的声音。   “上帝保佑!我听卫特助说车祸不是什么意外,好像和那天巴蒙德先生家的庆生宴有关。”说起这事来,卡洛斯的声音里便夹杂着哭腔,这是对现实的绝望,“先是您昏迷,接着又是主人出事。他现在还躺在医院了。我的上帝!医生说他那条左腿恐怕要落下残疾了。”   “晚安,离哥。”这句宛如魔咒的话语在卡洛斯的话音刚落时又重新在他耳畔响起。   秦离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紧紧握成拳。   他突然格外想念Alpha栀子花味的信息素。   “带我去医院。”   ***   塞缪尔坐在医院的长廊板凳上,等待病房里的医生给出检查结果。   当他看见几日不见的秦离出现在长廊时,青涩的脸上难得露出个纯真的微笑。   和卡洛斯、塞尔玛一样,这几天他们的心情都格外沉重,在别墅与医院两头奔波,生怕哪一边出了什么意外。   秦离刚刚苏醒,又得知明玦出了这样的意外,脸色苍白一片。但在看到塞缪尔时,想到当初这个孩子是由自己领进别墅的,又不禁勉强地勾了勾嘴角,问道:“明玦的情况怎么样了?”   “十分钟前醒了一次,现在医生在检查。”塞缪尔向来话少,说完重点就闭嘴了。   倒是一旁的卡洛斯听到了这话以后大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紧张终于彻底消除了,“圣母玛利亚显灵!主人和先生居然在同一天醒了!”   秦离瞥了眼卡洛斯。其实他自己的心情和卡洛斯的差不多,总归是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五分钟后,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团队从病房里出来,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身正装的卫特助。   卫特助看见秦离,露出一抹意外的神色,尔后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秦离坦荡地迎上卫特助的目光。   他已经想起了卫特助可以说是明玦最信任的心腹。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他的在场。   “请吧。”卫特助点头。   然而,就在秦离推门进病房前的一刻,他突然犹豫住了。   现在还没人发现他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事,他......该不该继续在明玦面前装傻?倘若不装傻,那天他已把话说得如此过分,他又该怎么面对明玦?   胡思乱想了一通后,他最终无奈地摇头耻笑自己。   明明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确认明玦无恙。 第22章 疏离   卡洛斯原想陪着秦离一起进病房探望明玦,却被卫特助和塞缪尔同时拦住。卫特助和塞缪尔交换了一记卡洛斯看不懂的目光,Alpha周身萦绕的气场让生性胆怯的卡洛斯只得作罢,眼看着秦离推开了那扇门。   病房里的陈设没有一丝人情味可言,净是些冰冷的仪器在滴滴运作。浓郁的消毒水味充斥着在秦离的鼻间。   他下意识地皱眉,下一秒对上的却是明玦的平静如深潭的眼眸。   这一眼似将他的记忆拉回到两人初遇的那一天,但其中又掺杂进旁的什么东西。当初彼此的新奇惊艳已冷却下来,那掺进来的东西渐渐露出它的的本来面目——疏离和戒备。   同样的眼神在秦离从昏迷中醒来以后的双眼中出现过数次,回回都像是尖针隐隐扎刺着明玦的心。   而这一回,秦离终于尝到了被恋人疏离和戒备的滋味。无论他向病床边迈去多少步,明玦眼中的情绪始终不变。   “我以为你会趁这段时间逃走。”然而即便如此,明玦还是主动开口了。兴许是多日昏迷,未曾进水,他的声线有些沙哑。   秦离听到他的话,眉间蹙得更紧,以摇头作为回应,尔后将目光落在雪白被子底下的两条腿上。   卡洛斯说,明玦的左腿将会落下残疾。   “我不会那么做,甚至以后也不会再提起离开的事。”他答得十分坚定,为的是能消去明玦眼眸里那股他不喜欢的情绪。   “为什么?”然而眼下的发展似乎脱离了他的控制,在面对他如同誓言般的话语刚刚掷下之时,明玦突然讥诮地问道,“是因为听说我变成这副样子,所以同情留下?”虽是讥诮,语调与那晚说“晚安,离哥”时却一模一样。   秦离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脑海里似有熟悉的声音在催促着他立马转身离开。   只要转身,他便可以斩断这里的一切。   然而,他接下来夺口而出的话却偏与那道声音作对,“明玦,我什么都记起来了。”   “我记起我们相遇在珍珠号,记起在别墅里度过的那些日子,记起塞缪尔是我亲自领回来的,记起是秦爷给我下的套,想要置我于死地,也记起了你是我的爱人。”说到最后,秦离的音量放得极轻极缓,像在试探明玦的态度。   病床上靠着靠枕的明玦在听到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后,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丝的松动。不过很快,他又收敛好自己的情绪,目光看向别处,冷淡地回道:“你走吧。”   秦离不明白他的意思。   明玦的反应与他预想的完全相反。   “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什么也给不了你。”   “你觉得我想要在你那里得到什么?”   秦离反问完,那道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不停地警告他慎言、慎言。   再看明玦,他的脸上现在写满了倦色,好像说完这番话抽净了他全身的气力。   此时,病房的门被人叩响。医生团为首的医生又折返回来,出现在门外,说是要对明先生进行第二轮的检查,烦请秦离先出去等候。   未完的谈话成了一块小石头,接替了在来的路上他心中悬挂的那块名为担忧的巨石。   秦离深深地看了眼眼眸半闭的明玦,最后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   第二轮的检查异常的漫长。   时近傍晚。   秦离从苏醒以后基本上未曾进食,一听说明玦出了事,便匆匆地赶到了医院。卡洛斯担心明玦还没出院,秦离就又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不停地劝说秦离去医院食堂吃点什么。   秦离烦心地拒绝了,满脑子想的还是明玦对他的态度。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这一切好像一场虚假的梦。明明记忆里的明玦不是这个样子的,从不会对他摆出如此模棱两可甚至冷淡的态度。真的是因为他之前所说的话伤到对方了吗?   恰在此时,陪着他们一起等候的塞缪尔提出回别墅去取塞尔玛准备的营养餐。   秦离听到他的话,掀起眼皮子,顺嘴应了句:“我和你一起去吧。”   塞缪尔犯难,“离先生,这种小事我去就好。”   “一起吧。”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了,取完餐再回医院是七点。此时医生早已检查完,检查的报告也已给明玦本人过过目了。   依旧守在病房门口的卫特助看见秦离一行人又赶回来,瞥了眼身后漆黑的病房,低声道:“明董已经歇下了。”   拎着饭盒的卡洛斯忍不住问道:“那晚餐呢?”   卫特助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明董让医生给他打了营养针。还烦请几位明日再来,当然,除了塞缪尔以外。”   秦离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能从卫特助的态度中推测出是明玦故意躲着他。至于为何留塞缪尔单独下来,估计是要塞缪尔保护明玦的安全——毕竟那场车祸不是什么意外。   还热乎的饭盒就这样又被他们带回了别墅。   回去的路上,卡洛斯多有不满刚才卫特助的态度,在汽车前座小声嘀咕道:“先生您怎么说也是主人的爱人,卫特助不该拦着您。”   可怜的卡洛斯并不清楚在病房里发生的一切尴尬。在他眼里,明玦是顶在乎秦离的,恨不得时时守在他的身边。   秦离看着车窗外的景致,天色虽仍大白,却能瞥见西斜的太阳。   他想起几个月前,他还没出事的时候,驱车和明玦去海边看日落的场景。   那时明玦盯着他的侧颜,说如果他实在喜欢大海,他可以买一幢海边的别墅,往后日日看这美景。   他却笑他这是年轻人的异想天开。   尔后两人便拥吻在一起,唇齿相缠。   这些记忆如此生动,又怎么会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一定是哪里不对。   他的脑海里又映现出明玦躺在病床时的虚弱模样,以及隐在白色被子底下的两条腿。明明对方是个Alpha,却一副容易被人拿捏的脆弱模样。   对了!   那两条腿!   难道是......   突如其来的思绪一下子让秦离明白了明玦突如其来的疏离、戒备、甚至是逃避是从何而来。   就连卡洛斯也能看出明玦对他的在乎,明玦又怎么会舍得突然变脸。他干这一切,努力地推开恢复了记忆的秦离,大概是因为——   他不想拖累他吧。 第23章 鸡汤   翌日一早,塞尔玛刚拎着新鲜食材进厨房,便看见秦离穿着一身浅色居家服来到厨房门口。   自打得知秦离和明玦二人都平安无事地苏醒以后,不过一夜,塞尔玛就又恢复了原本满面笑容的模样。   她关切地问秦离是不是饿了。   秦离摇了摇头,尔后直奔主题道:“塞尔玛,我想学煲汤。”   秦离鲜少迈入厨房。幼时他的母亲是全职太太,虽说家境算不上富裕,但母亲总将他照料妥当,三餐不缺。之后他又跟了秦爷,他更是被养得五指不沾阳春水。用白纸扇眯眯眼的话来说,他这双手是合该拿枪使杀人的刀的,做饭这种事远和他搭不上边。   他会突发奇想想学煲汤,无非是惦记着昨天下午卫特助的那番话。   明玦如今靠营养剂吊着,药剂总归比不上膳食。而他亲自煲汤,也算是自己对对方的一种心怀歉意的表达,亦或者是表明自己心意的方式。   塞尔玛原是想劝秦离好不容易苏醒,不宜忙这些事,转而看到秦离脸上的认真,劝说的话便全压下去了。她将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尔后解开装着食材的袋子,一面把食材往外拿,一面背对着秦离道:“南边的农场今早刚送来一只整鸡。我让他们帮着处理干净了,现在直接拿来煲汤刚合适。上回从亚盟空运过来的菌菇和药材还有得剩,先生您要是愿意,可以煲一道药膳。”   塞尔玛做久了亚盟菜系,也逐渐成为了亚盟菜系的行家。她动作利落地替秦离规划好了食材,站在一旁指导着秦离该怎样做。   煲汤的关键就是火候和时间。   秦离在浅色的居家服外穿了一件围裙,之后有模有样地备菜。   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心中略有奇异的感觉。不过不同于拿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兵器时心中满是狂热愤恨,他切菜时的动作慢条斯理,掌握好每一片食材的均匀厚度。   塞尔玛在一旁盯着看他的动作,突然忍不住感慨问道:“先生这是给Sr.明准备的吧?”   秦离手中的刀在半空中顿了一秒,接着又恢复了原先切东西的节奏,“是。”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五十岁上下的拉丁裔妇女便发出熟悉的爽朗笑声,一下子厨房又充满了活力。   “先生和Sr.明的感情果真好。原先先生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Sr.明急得一头冷汗,甚至以防你醒了以后吃不到熟悉的佳肴,特意让亚盟的厨师教我做正宗的亚盟菜。就是这些食材,也是看在您的份儿上,才不惜耗费人力物力从亚盟空运来的。现在轮到Sr.明受伤了,虽说前段日子先生您因为不记得从前的事和Sr.明的关系有些疏远,但这个重要时刻您还是惦记着给他煲汤。年轻人啊,一生遇到的坎坷太多,但能有一个这么爱自己的人,圣母玛利亚保佑,就是天赐的礼物。”   秦离沉默着将切好的山药码进空盘子里。好半晌才接了塞尔玛的茬,不过却不是谈他和明玦之间的感情,而是问道:“塞尔玛,你和你丈夫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吗?”   塞尔玛的丈夫好像在另一个庄园里给人当司机。别墅里没人见过她的丈夫,不过从塞尔玛的描述中能听出来她的丈夫是个顶守本分的老实人。   秦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也许是潜意识里想知道别的恋人是如何维系他们的关系以及如何相守的。   好在塞尔玛并不忌讳被问到这个问题,她满脸堆笑回道:“过日子其实平平淡淡就好。不过我记得有一回我的先生住院,手术前几天被勒令空腹,等后来恢复好了,一吃到我做的菜,他便感动得留下眼泪,跟我说,塞尔玛,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这话比送我一百颗钻石都令我开心!而对于我丈夫而言,能吃到自己妻子亲手做的菜也是一种最简单的幸福。先生,Sr.明如果喝到这碗鸡汤,圣母玛利亚保佑,他也会因幸福快快痊愈的。”   此时秦离已将几味药材和食材以及整鸡丢进锅里熬煮去了。他静静地看着逐渐翻滚冒泡的煮锅,淡淡地应了一句:“但愿如此吧。”   ***   再去医院的时候,秦离婉拒了卡洛斯的陪同。他让后者留在别墅里专心地处理那些剩下的家务琐事。   车库里空着不少的豪车,大多数都是本地上层社会看中万合制药集团和巴蒙德家的那层关系,意欲巴结拉拢而送的。   昨天他和卡洛斯乘坐的那辆车是七座的商务车,实属多余。今天他特地挑了一辆低调小巧的轿车出门。   他似乎在选车一事上格外的偏执,却不是因为那场意外的车祸激起了他的应激心理。也许是因为更久以前的经历,让他觉得过于惹眼的跑车容易招人耳目。当他坐进逼仄的汽车里时,他甚至都不愿意启动自动驾驶程序,情愿多一事地自己把握方向盘,按照导航规划的路线走。   从别墅到医院需要开上一会儿时间。   中途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在离医院还有两个街道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不知从哪儿突然冲出来,直直地朝他撞来。   万幸,秦离的反应和判断力足够快,猛打方向盘才避免了一场惨烈的车祸。   他心中虽有疑虑此事的发生,不过念着医院里的明玦,最后还是踩下油门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秦离到达医院的时候刚好是午间用餐时段。   他拎着饭盒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明玦的病房门口,塞缪尔仍在外守着,卫特助却不在。   秦离将塞尔玛给塞缪尔准备的午餐递给了后者以后,便推开了病房的门。   这里的阳光向来灿烂,穿过病房的玻璃窗直直地洒在雪白的瓷砖上。窗外传来几声鸟啼,秦离刚进来的时候,正好飞走一只五彩翎羽的鸟儿。   一派景致都令人觉得享受,可以说是个养病的最佳场所。   再看明玦,他正在翻看卫特助一早送来的集团报告。卫特助特意将报告打成纸质版,便于他翻看、做笔记。   见秦离拎着饭盒进来,明玦不过是掀动了一下眼皮子。   令人窒息的沉默孳生在二人之间。   秦离将饭盒在窗前的圆桌上铺开,浓郁的鸡汤和中药味儿渐渐在病房里萦绕不散。秦离耐心地将伴着几颗枸杞和山药的鸡汤舀进小碗里,中途主动打破沉默道:“塞尔玛给你准备了鸡汤。也不知道对你的身体有没有帮助,不过我想总好过那些营养剂。”   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太大的起伏。哪怕这鸡汤明明是他亲手熬的,却不愿意在明玦面前透露半分。   秦离能感受到面对感情的自己着实笨拙得像个笨蛋。最可笑的莫过于失忆的自己仗着忘了一切敢在明玦面前死死地握住主动权,而在回想起一切以后却因为莫名其妙的愧疚开始处于被动之中。   被动地接受明玦的一切冷漠、疏离和藏在其中的爱意。   他听到身后纸页合上的窸窣声。他以为明玦回心转意了,正预备端着汤碗转身,却听得明玦用那熟悉的清冽声线说道:“别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   秦离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抬眸看着窗外的景致,看见不远处大楼的玻璃反射着强烈的太阳光,实在晃眼。   病床上的明玦又无情地接着道:“我以为昨天那些话说完以后,你会选择离开。”   “什么话?”秦离将汤碗放回到桌面上,故意装糊涂。   “你知道我的意思。”   又沉默了一会儿。   “呵。”话题再继续时,回应明玦的却是秦离的一声无奈轻笑,“明玦,你真的要赶我走吗,哪怕你清楚我无处可去?”   说完,明玦便见秦离缓慢地举起双手作投降姿势。   他一开始不明白秦离为何要做出如此突兀的动作,然而下一秒他便看见在病房里四处乱扫的红外线。不过不管那个红点如何跳跃蹦跶,最终都稳稳地落在秦离的身上。   明玦的瞳孔霎时紧缩,他的手紧紧攥住被单,想要翻身下床。   秦离即便背对着他,也猜测出他的慌乱。而他,虽说如今小命被把握在不知名的敌人手里,却表现得异常淡定。   他朝明玦说道:“别动!他们的目标只有我而已。”语气坚决,宛如这是一条军令。 第24章 罗莎   面上平静的秦离其实在这一刻想了很多的事情。   他能大致判断出杀手就潜伏在对面大楼的楼顶。再联想起来的路上差点酿造的那场车祸,也许那并不是什么意外。   是谁千方百计地设下埋伏想杀他呢?他尚未在南美扎根,又怎么可能轻易树敌。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秦爷一向和南美的军火商有所来往,而他又将他当作心腹大患。上回在亚盟设伏未能彻底铲除他,这下秦爷怕是情愿欠下那些狠戾军火商的人情也要干掉他吧。   秦爷就当真那么想他死?   秦离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死亡的来临。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砰地枪声一响,红点突然消失了。   秦离闭着眼未曾察觉,只以为自己该顺势中枪倒下,然而下一秒却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能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剧烈心跳,粗重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腺体附近。对方不断地用鼻间摩挲他腺体周围的细嫩肌肤,像在不断地确认他还活着。   在秦离挣扎着想要逃离之际,明玦沉声道了一句,“别担心,人已经处理掉了。”   秦离身子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窗外对面的大楼玻璃仍反射着那一束强光,不过房间里已找不到那悚人的红点了。   秦离不知道明玦是怎么做到的。他在对方桎梏住自己腰身的手略微松开之际,回转过身来,看着一身病服的明玦以及他脸上由衷的慌乱。   “你的腿?”不过看着明玦能好好地站着,秦离既欣喜又意外,一下子都没顾得上刚刚的惊心动魄。   “不过是小伤罢了。”明玦脸色僵硬,含糊其辞道。   说完以后,两人都沉默了几秒。   方才明玦不顾一切地掀被下床顾不上腿上的伤,现在站久了反而觉得疼痛起来。   秦离从他微蹙的眉头中看出他的难捱来,他主动伸手充当对方的拐杖,扶着明玦回到了床边。   见明玦重又在床上躺好了以后,秦离才开始对刚才的事有所解释,“我没想到会把他们引到这里来。”他的语气里有所歉疚,后怕刚才若真有点好歹,会拖累明玦。   而此时的明玦也终于平定下了自己的思绪,冷静理智又重新主宰他的身心。他反问道:“你知道是谁要追杀你?”   秦离一听这话,扯出抹苦笑来,“除了秦爷,天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想让我死了。”   秦离已认定了幕后黑手是秦爷。至于明玦,却在听完他的自嘲后若有所思,“你曾经说过,秦爷的地盘在亚盟。他不可能会把手伸到这里来。”   明玦会知道这些事也不奇怪。毕竟秦离早在失忆前就对他和盘托出。   “不过只要钱给够了,刺杀这种事也不是什么难事。”秦离答道,“秦爷,是要定我这条命了。”   话落,秦离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犹豫了几秒又道:“我想我还是赶紧离开南美为妙,免得连累无辜。”   他说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恰巧又“顺了”明玦的意。   就他现在的处境而言,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他得把即将到来的死亡损失降到最小。   刚刚那一幕,天知道他有多害怕明玦会轻举妄动,反被敌人盯上!   把该说的话都说了,秦离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就在他的手刚触到金属门把的那一刻,明玦终于出声叫住了他,“离哥,你能去哪儿?留在这儿,有塞巴的庇护,你尚且可以躲过那些追杀。”   秦离看着寡色的门板,心下一动,倏地轻笑出声,“那你想我留在这里吗?”   回应他的是沉默。   正是这沉默驱使着秦离重新转身面对着明玦。他一步步地朝病床边走去,原本心中的消极与无奈突又被什么澎湃的激情取代,“哪怕你的腿并无大碍,你仍要有所顾忌,将我推开?明玦,你喜欢我吗?”他的眼睛在质问的这一刻亮得摄人心魄。   他们的一言一语及其中潜台词一来一回,最终又回到了这一步起点。   明玦看着他,审视着他,将他眼里闪过的每一个情绪盯得分毫不差。   这时候再多的话都是废话。他突然伸手拽着秦离的衣领,极具侵略性地吻上了对方的唇。   什么都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也好像都没有。   一吻过后,秦离的眼中泛起了笑意。他重新回到窗前的圆桌边,将原本盛出的已经快凉了的鸡汤搁在一边,又盛了新的一碗。   他微微侧着身,问病床上的明玦道:“喝汤吗?刚才和你说了谎,这汤是我熬的。”   ***   明玦的鸡汤喝到一半的时候,塞缪尔才迟迟赶来汇报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意外。   在见到秦离的时候,少年人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不过介于明玦让他放心大胆地汇报,他也就不再扭捏了,开门见山道:“万幸我们发现的快,人已经被当场击毙。此事是保镖三队的疏忽。原本对面那幢大楼该由三队巡逻,确保周边安全无误,然而三队底下的一名喽啰前些天遇到了一个女人,见色起意的他将女人带进了大楼。那女人杀了三队大半的人,好在其他人因为长时间未与三队取得联系,跑到大楼查看情况,才干掉了她。”   说到这儿,塞缪尔停顿了一会儿,瞅了秦离一眼。   “我简单地调查了那女人的身份,发现她来自一个名为罗莎的秘密组织。我对这个组织有所耳闻,里面全是出色的女杀手,而她们的头领身份不详。我已经派人去征询唐?巴蒙德的许可,看是否能从巴蒙德家的情报库里得到更多的关于这个组织的讯息。此外,刚才的那场蓄意刺杀恐怕不是今天头一起针对离先生的刺杀计划。离先生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被试探性地攻击过一次了吧。”   “离哥,有这样的事?”明玦听完,神色肃穆地扭头去看秦离。   秦离应了一声,脑海里却在思索究竟在哪儿听说过罗莎这个秘密组织。   秦爷之前合作的那个军火商是不是就和这个罗莎有关?   然而还未等秦离想出个所以然来,塞缪尔又接着说他连环炮似的汇报。   “还有一件事,明先生、离先生,”兴许是他说的内容又多语速又快,塞缪尔的耳尖微微泛红,“老诶雷拉死了。” 第25章 老诶雷拉之死   唐?诶雷拉,那个在塞巴斯蒂安生日宴上被斩断三根手指,屡次派人暗杀明玦的矮胖Alpha,如今死在了荒无人烟的树林里。   乍听闻这条消息,秦离是震惊的。尔后又隐隐觉得此事绝不简单——准确的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一件事是可以一言以蔽之的。他甚至将怀疑的矛头转向巴蒙德家,毕竟对于这么一个叛徒和潜在的定时炸弹,巴蒙德家不除掉才怪。   塞缪尔在汇报完以后很快就离开了。病房里重又剩下秦离和明玦二人。   明玦继续将那剩下的半碗鸡汤喝完,见秦离久久地蹙眉盯着他看,才将汤碗搁在一旁的小柜子上,问道:“离哥,有什么你就问吧。”   他知道秦离现在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又稀里糊涂地卷入这些纷争当中,一定一头雾水。而在两人好不容易消除那微妙的隔阂以后,明玦顶乐意为对方答疑解惑。   秦离也不扭捏。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面朝着明玦问道:“你的腿,是不是和老诶雷拉有关?”   明玦本以为他会先问罗莎的事,却没料到他一直将他的伤放在心上。   明玦神色微动,倏地扯了扯嘴角,笑里有几分真心,“是。”他答得倒是干脆利落。   秦离却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接下来的话他问得十分隐晦,目光落在明玦掩在被子下的双腿上,犹豫道:“那这事和巴蒙德家有关?”他又谈回老诶雷拉的死了。   明玦合他心就合在他总能跟上他跳跃的思维。他能听明白他的潜台词,给出的回答也清楚明晰,“不是。那三根断指已是塞巴给他的全部惩罚,他是不会再坏规矩要老诶雷拉的命的。杀老诶雷拉的,恐怕另有他人。”   秦离微怔。看明玦这样子,不过是光得知老诶雷拉死的消息,他就好像已经知悉了全局。   秦离虽然明白在道上,风吹草动都能吹到对家的耳朵里,知己知彼并非什么奇事,但对于明玦这样的商人而言,尤其是外国商人而言,他未免对南美的明争暗斗太过了解。   “是谁?”   “这其中牵扯甚深,我不敢百分百的确定。不过,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说到这儿,明玦顿了顿,“离哥,既然你决定留在这里,那下周,再陪我出席一趟晚宴吧?现在,只有你待在我的眼前,我才能安心。”明玦说“晚宴”的神情分明是在暗示那将会是一场鸿门宴。   有那么一瞬,秦离产生了一种他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的错觉。   ***   与此同时,南美A区9号警署。   尸检报告在上午十点的时候就放在了瑞安的办公桌上。   这年年初,瑞安正式成为自南美A区9号警署成立以来的第一届男性Omega警长,算是完成了他年少时的梦想。   不过他能升职的很大原因倒不是因为他能力出众亦或是会攀炎附势,相反,他过于正直的性格让他得罪了不少人。能当上警长,全凭在南美十大最危险的职业排行榜中,警务人员排第二,而排第一的则是改革派的政客,根本没多少人愿意选择这个无异于自杀的行业。   上一任警长死于暗杀,再上一任警长死于车祸,再上上一任警长好不容易安然无恙地熬到退休,却在养老的别墅被早年结下的仇家一枪毙命。   瑞安任职前,母亲劝了他许多次,让他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里人考虑。于是固执的瑞安将父母送去了北美,自己留在9号警署,打算和当地的黑恶势力鱼死网破。   然而上任了几个月,处理的案件多是些稀松小事,不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直到昨天,有周边民众举报在郊区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具被黑色麻袋装起来的男尸。他手下的小组队员立马赶了过去,很快就确认了受害者的身份——   是诶雷拉家族的唐。   瑞安第一时间让人将尸体送去尸检。虽然他和手下的队员没有交流过这件事,但大家都隐隐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倘若瑞安打算一查到底的话。   谁都知道诶雷拉附属于巴蒙德家——南美北部最有权势的百年大家族。虽说当天并非所有人都亲眼见识到唐?巴蒙德三十五岁生日宴上的那一幕,但不少酒馆里都流传着唐?巴蒙德要对诶雷拉家赶尽杀绝的谣言。   有人说是老诶雷拉和巴蒙德家的旁支在背地里算计唐?巴蒙德,也有人说是老诶雷拉想要踩着巴蒙德家上位。流言真假难辨,但传到警署里头,所有警员,包括瑞安都明白,老诶雷拉的死和巴蒙德家脱不了干系,若一直查下去,铁定会查到巴蒙德家的头上。而他们最不能得罪的便是巴蒙德家的人。   可即便如此,瑞安还是不肯放弃。   尸检报告拿到手以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尸体上的重重痕迹无不指向他杀。据推算,死亡时间该在三到四天以前。也就是说,老诶雷拉极有可能在参加完唐?巴蒙德家的晚宴当晚就死于枪弹之下,并且在死前受过一番折磨。   这样一来,绕过巴蒙德家调查此案便成了不可能的事。   瑞安一拳砸向桌面。   老诶雷拉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甚至没少做欺凌妇女的脏事,可瑞安的职责就是将真相公之于众,不能因为受害者是个恶人就放弃追逐正义。   就在瑞安决定向危险边缘迈进一步时,办公室里的公用通讯器突然响了,上面显示的是一串短号——竟然是来自警署局长。   瑞安接通了电话,局长的全息影像立马投射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恭敬地和局长行了个礼,局长却瞥也没瞥一眼,上来便不容置喙地给他下命令,“我知道你拿到了老诶雷拉的尸检报告。我要你更改上面的死亡日期,就改成昨天的。至于其他部分无需改动,中午就让你手下的人写好通报,下午一点准时公布出去!”   瑞安没料到自己受到的第一个阻挠居然来自他的顶头上司。Omega的天性和局长的官威让他不敢轻易硬碰硬地造次,但他还是嗫嚅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即使如此,局长还是因他没有第一时间服从自己的命令而大动肝火,“我让你做就做!如果你还想坐稳你警长的位置,就不要再问为什么!”如果这时候是局长真人站在他面前,大概要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一时间,瑞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将尸检报告上的死亡时间改成了昨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快修到原本的剧情进程啦,差点又因为一度卡文弃掉QAQ 第26章 种植园   有关老诶雷拉之死的警方通报当天就发布在网络上。   秦离不过是碰碰运气看南美是否和核心国一般注重网络风向,会对此事作出公告以防舆论歪曲。   他的运气很好,不过是刚输入老诶雷拉的姓氏,搜索引擎跳出来的第一条便是警方在二十分钟前刚发出的通报。   该通报的浏览量已达上千,底下却未曾有一条评论。   秦离草草地扫了通报一眼,上面交代清楚了大概的死亡时间以及地点。不过对于是他杀还是意外,通报却未写明。通篇看下来,只让人一头雾水,心中疑问越来越重。   秦离将显示通报的全息窗口屏幕滑到明玦的眼前,此时明玦仍在处理公事。   乍一看多出来的窗口,明玦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顺着秦离的意思略看了一眼通报,在看到“昨天”两字时,明玦的唇畔漾起一抹异样的嘲讽的笑。   “像这样没头没尾的案件通报还真是奇怪。”秦离没在意他的笑,倒是趁他看时,在一旁点评道。   明玦将那个全息窗口移到一旁,秦离顺势又将窗口拉到自己面前。在这几分钟里,浏览量又多了好几十,却还是没有一条评论。   至于明玦,在听到秦离的评价后挑了挑眉,回道:“这种事没头没尾才正常。在亚盟,诸如秦爷之类的暗势力只能躲在台下,不敢轻易与警方和当局对着干。可这里不同,警察是高危职业,今年年初出来的官方数据统计,去年的警察死亡率为百分之一。看起来不多,一百人中牺牲了一个人,但这一百个人里还有潜在的叛徒,和毒贩亦或是军火商勾结的杂碎。而一旦警方和各大家族对着干,轻易卷进家族间的纠纷,那么......”说到这儿,明玦微眯起眼睛,不再谈下去。   秦离从他这突然的沉默中听出了画外音里的危险。   他从前在亚盟也耳闻过这里各大家族和毒贩、军火商们的嚣张。尤其以各大家族为首,总会是沾点颜色,更有甚者拥有一支堪比政府军的私人军队。   老诶雷拉的死,人们自然要怀疑是因为家族间的纷争。对于普通的警察而言,贸然追究此事便是与那些躲在暗处的私人军队宣战。其后果可想而知。   如此一来,像这样没头没尾的通报对于警方而言再安全不过。既不会被人钉在尸位素餐和懦弱无能的耻辱柱上,也不会得罪潜在的利益集团。   想到这儿,秦离突然觉得脊背骨发凉。   他再是见识过恶,也未见过如此纯粹的恶。   他看着明玦坦然无畏的脸,突然替对方提心吊胆起来。尽管知道明玦和巴蒙德家的合作是出于对集团利益的考虑,但正所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明玦离这些利益集团太近,无非是玩火自焚。老诶雷拉想要暗杀他的计划已能说明一切。   秦离不是惧怕站在明玦身边,和他并肩面对这一切。而是他如今已自身难保,倘若明玦再入漩涡,他俩无论是进是退都是绝路。   秦离没有那么热爱在生死间徘徊的致命刺激感。以往的种种危机与其说是本性驱使,不如说是无可奈何。   “明玦。”秦离突然很认真地喊了一声明玦的名字。   明玦抬眸看他,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秦离有些犹疑,毕竟他还不适应以恋人这个身份去说一些逾越的话。不过有关生死,不说又不行。   “你非要和巴蒙德家合作?”   明玦料到这个话题不会那么容易结束,索性关掉了面前的所有全息窗口,定定地看着秦离回道:“离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在阳台和你说过,我来这里是为了南美和日后北美的市场?”   秦离蹙眉。他当然记得这事,当时他处于失忆当中,仍对明玦满怀戒备,在得知对方居然是亚盟最大的制药集团之一的董事长后,一度怀疑这个S级Alpha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没有城府心机,断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而如今,在恋人光环的加持下,他不愿将明玦想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但这样的想法未免过于感性,不该是他秦离的作风。   “这些足以让你承担生命危险?”秦离顿了顿,他想起了更多的事情,“不对。你和塞巴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那片种植园,他不会如此轻易地交给你。”   他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又追溯事情的根源,回到老诶雷拉想要暗杀明玦的动机上来。   那片种植园一定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才能令失去它的老诶雷拉像个疯狗乱咬,又让明玦情愿承担一切风险。   明玦在听到秦离的推测后,露出个浅浅的赞许的笑。   不仅是他懂秦离,秦离也懂他。   “《和平协议》如今虽是废纸一堆,但当年在皮斯市签订的协议条约可不止这一个。当年北美和南美联手,撺掇中部联盟,美名其曰保护当地经济发展,限定各别本土植物只允许在本地种植,最终形成建立一个托拉斯联盟。而这些作物又恰巧医药价值巨大,利于开发新药。”说到这儿,明玦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离一眼,“这些作物说珍惜倒也不算多珍惜,毕竟生长周期很快。不过它们大多都握在这几大家族的手中,我若是平白和他们做交易,免不得他们会狮子大开口。这是资本游戏的规则。”   理论上讲,生长周期快的作物的供应量不会低,托拉斯联盟再霸道也抵不过市场自我调节的机制。不过南美的各大家族能紧紧握住这些作物那么些年,成为价格制定者,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垄断,还有可能他们将这些作物用于其他用途,保证能将作物的价值利用开发到极致。   至于是何种利用,看看边境线附近的混乱便可得知一二。   明玦仍在继续说下去,“这样一来,公司的研究和生产经费就得翻一番不止,所以后来我打算从南美当局那儿下手。这事,我当时做的并不漂亮,毕竟我要真从当局手里盘下一块地,种植这些作物,得罪的便会是这个联盟国真正的主人。不过,幸运的是当局没有答应我,反而替我引见了塞巴。”   故事和塞巴之前描述的事情衔接上了。   秦离知道明玦接下来讲的才是真正的重点。   明玦:“这块地给我,于巴蒙德家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不过对于南美当局来说,却是一大利事。按照以往,倘若是各大家族中标,这块地等于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从此获利是丰是衰,都和南美当局没有任何关系。但若给我,却是另一个故事,我不单每年要缴给当局不小的税金,甚至也能替他们创造不少的就业岗位。这其实才是塞巴愿意将种植园交给我的真正原因。”   秦离宛如拨开云雾见青天,渐渐弄清了塞巴和明玦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听上去,塞巴斯蒂安?巴蒙德像是要扭转南美当前的混乱腐败局势。”   明玦笑了,“不是像。他就是要这么做。”   那明玦的角色又是什么?外国大发善心的商人?   秦离同时也明白,无论再多问多说什么,明玦是入定了这个漩涡!   作者有话要说:   明玦:我为南美GDP做过贡献(雾)   专业部分就当看个热闹啦~ 第27章 海棠和小棠 上   三天后,明玦得到医生的许可出了院。除了仍有点跛足,需要倚靠拐杖外,人已无大碍。   塞巴斯蒂安?巴蒙德在他回别墅后的当天便前来拜访。不过未曾久待便匆匆离开了。他俩在书房里究竟聊了什么,旁人未可知。   不过等秦离下楼见到明玦时,后者的面色并不好。   “卡洛斯说塞巴斯蒂安刚走。怎么,你们聊了什么,你的脸色看起来这么差?”说着,他便坐到了明玦的身边。   两个大男人窝在一个沙发里,着实让沙发显得狭小起来。   不过记起往事的秦离不再排斥两人的亲密接触,实属好事一桩。   明玦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秦离搁在膝头的手,手背叠着手背,十指交叉。   明玦:“他带来了关于罗莎的资料。不过就像那天塞缪尔说的,巴蒙德家也只是听说过这个秘密组织,情报库里并未储存多少有关这个组织的资料。唯一能查到的是它和亚盟的某些黑帮组织有来往,却不能锁定它的头目究竟是何许人也。“   这些天,在明玦未出院以前,秦离总是谨慎地往返于别墅和医院之间。不过看起来经过上回的两次失败的暗杀计划,那个叫罗莎的组织没有再轻易对他出手。可即便如此,并不意味着这个不定时的炸弹已经被拆除了。   秦离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既然这个罗莎和亚盟的黑帮有来往,就说明其幕后的真正黑手就是秦爷。”他早在想起自己出事是因秦爷的设计以后,义父义子间的那仅有的一点情分便没了。   而明玦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幕后黑手究竟是不是秦爷上,他握着秦离的手又收紧了几分,“离哥,我怕的不是秦爷,而是如果一天不知道这个罗莎头领的真实身份,潜在的危险便多一天。”潜台词是但凡知道这个罗莎头领究竟是谁,他便会不惜一切动用巴蒙德家的势力将其斩草除根。   秦离将他眼里的杀意看得清楚分明,倏地忍不住轻笑一声,“明玦,你是个商人,这种事情我心里有数,不必脏了你的手。”   倘若下次罗莎的人再来犯,秦离想,他是不会手软的。   毕竟从前他除了秦爷的恩情外无所顾忌,而现在有人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正说着,这时玄关处的大门传来动静。卡洛斯在和一道陌生的男声交谈着。   秦离噤了声,不明所以地看了明玦一眼,以为后者还约了什么客人。   明玦眼中的狠厉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回道,“大概是订的东西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卡洛斯拎着一个小笼子过来了。笼子里似乎装着个活物,一直不安分地在扒拉笼子。直到近了,秦离才听见那微弱的喵喵声。   猫?   哪里来的猫?   他看着明玦的目光里又掺杂了些卸下防备后的茫然。   不过在明玦开口解释前,卡洛斯便先一步交代了猫的来历,“宠物店老板威廉姆说这是主人您一个月前定的纯种布偶公猫,两周前老猫刚生下来一窝崽子,这是最小的那只。血统证书,他说昨天已经发到您的通讯器上,给您看过了。”说完,卡洛斯将猫笼搁在茶几上,按照明玦的眼神示意,将笼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捏住猫崽的脖子,将它提出来。   原本空气中因秦离和明玦所谈话题而燃起的那点紧张忧虑氛围因这小奶猫的出现霎时消散不见。   秦离和提在半空中的小奶猫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彼此好像都要把对方的模样深深地镌刻在脑海里。   明玦看着秦离看入了迷的样,在一旁问道:“离哥,你喜欢吗?”好像这是他专门买来讨好他的玩物。   秦离的目光仍迎着奶猫不谙世事的眼神,嘴上却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养猫?”   明玦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却让秦离从卡洛斯手中接过奶猫。   秦离将奶猫抱入怀中,他每顺一次奶猫的柔软的白毛,奶猫便会喵喵地叫一声。也不知是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是享受秦离的爱抚。   明玦看着眼前这一幕,思绪禁不住被拉回到从前,那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又窜上他的心头。仿佛这么些年,什么也没变过。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一切强制性地赶出脑海。他看着趴在秦离膝头的小奶猫,清冽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离哥,就叫它海棠怎么样?”   然而下一秒,原本顺着猫毛的秦离,手中动作突然一顿。心尖像是被什么刺痛一样,他变得心不在焉起来,“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明玦回答得理所当然,“就是突然想起有那么一种花,只在亚盟生长。离哥,这个名字不好吗?”   “不是不好。”秦离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的潜意识会对这个名字那么抗拒,简直抗拒得令他头晕眼眩。不过他又无法将这种感觉同明玦明说,只能找了个借口道,“这可是一只小公猫,怎么也不该起花的名字。”   “那小棠呢?”明玦的反应十分快,在秦离看来有点孩子气。   他不知道明玦是不是对“棠”字有所执着,隐隐觉得养猫这事还大有文章。不过这一回他没再说什么,只浅笑着点头,道:“好,就叫小棠。”   他希望自己和明玦未来能在南美平安无事,至少将小棠养大,肩负起饲主该担的责任。   ***   亚盟。   厉兴棠的恩师李老的身体终于有所好转。   孟怀书一早便同伴侣隋昂,拎着一篮水果去疗养院看望李老。   孟怀书事先已和李老的夫人在通讯器里沟通过数次。李夫人知道厉兴棠在车祸后便人间蒸发,一直对此事颇为上心,隔三差五便要问一句有没有找到小厉。   在疗养院的病房外见到孟怀书和隋昂后,李夫人禁不住又问了一次。   在听到孟怀书那句透着几分丧气的“没有”时,李夫人忍不住用手帕摸了摸眼角的泪水,“小厉这孩子怎么说也是我和老李看着长大的。怎么好好的突然出了这种事。老李最近也常和我念叨,说最爱的徒弟居然这么久没来看他一回,我只能帮着骗说小厉要忙局内的事,不是忘了他这个恩师,而是以大局为重。不管怎么说,红楼是师徒俩奋斗一生的地方哪。”   听到李夫人的这番话,孟怀书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尤其是那句“红楼是师徒俩奋斗一生的地方”。孟怀书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他年少时被厉兴棠领进红楼,李老当年的雄心壮志亦由厉兴棠传承到了他的心头!   孟怀书答应李夫人不会和李老透露厉兴棠失踪的事情,尔后便同隋昂进了病房。   李老的病房就在底楼,窗户正挨着花园。窗户开着的时候,能听到外面小鸟唧啾的叫声。   李老就坐在窗前的藤椅上,精气神看上去没那么糟糕了,不过再无中年时的精神饱满,能声音洪亮地向手底下的他们这些特工和新兵蛋子发出坚定的指令。   李老见他们来,好一会儿才靠老花镜辨认出他们的身份。先是问他们的好,又问隋昂父亲的好,说如今常在电视上看见隋昂,知道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不容易。   当年新党在选举末期爆出当时首相海林的丑闻,并成功战胜自改革以来一直独占内阁的社会党,一举成为执政党。这事已够载入亚盟的史册。而隋昂作为如今首相张昭的心腹大臣,从一个不被人看好的没落世家且又反水社会党的议员,走到今天这一步,明眼人都知道有多不容易。   隋昂谦虚的说现在的领导班子仍需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尔后又将话茬抛给了自己的爱人,“今儿是特地陪怀书来看看您的,听说您最近身子已有好转。”   “人老了,就这样,三天一毛病。”李老笑了两声,这才把目光转到孟怀书身上,“我得谢谢小锋的惦记。我要是再不和你说几句话,你该怨我偏心,理隋昂,不理你了。”   孟怀书原名魏锋。这么多年,李老还是习惯叫他的原名。   孟怀书知道李老向来欣赏愿意为亚盟灌输新鲜血液的有志青年。他会另眼相待隋昂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再者,他笑着回道:“李老言重了,如今我和隋昂是一家人。我哪会吃醋您偏心。”   李老一听,笑得更开心了。   三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李老这才渐渐敛起了脸上的笑,问道:“怎么今天只见你来,不见兴棠啊?”   孟怀书早知道李老会问到这茬。作了那么些年的特工,撒起谎来的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老棠这些日子忙得神龙不见首尾的。还是他特地让我替他来看看您,还希望您别怪罪。等过段时间他忙完了,我再和他一起来看您。”   李老微微眯了眯眼睛,乍看起来只是在享受穿透窗户照**来的阳光,“是什么案子啊?”   孟怀书:“没提过。说是顶级机密。”   其实这话半真半假。   最近孟怀书已查到厉兴棠在失踪前一直在追查一件案子,不过因为该案的权限仅能由0001一人查看,孟怀书至今未能破解出他究竟在查什么。   孟怀书怕李老再追问下去,这样一来一回指不定就会露馅儿,于是赶忙又扯开了话题,直奔他今天来的主题,“李老,其实您也该猜到我今天来是有事求您。”   李老躺在藤椅上,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说吧。”   孟怀书跟隋昂使了个眼色。他接下来要和李老说的是红楼内部的事,一般情况下来说,为了避嫌,孟怀书总会刻意让隋昂避开这些话题。   隋昂识趣地去病房外候着了。   孟怀书等门被轻轻关上了,这才开口道:“您也该知道,老棠最信我和岚叔。可前一阵岚叔因为年纪大了,老棠准他退休回家带孙子去。如今红楼除了我,老棠已无人可信。照他的意思,是想再寻觅个左膀右臂。他和我都觉得李江河不错。李江河如今是亚盟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又是您家的旁支,比其他人可信得多。这回来,老棠也是特意嘱咐我多问问关于李江河的情况,看看我们究竟看没看错人。”   李老听到这儿,睇了孟怀书一眼。原本笑呵呵的那股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前在红楼就任亚盟地区后勤部总负责人时的威严,“李江河?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几年兴棠刚坐稳位子的时候问过我有没有推荐的人,当时我就随口提了一句李江河那小子。我记得那会儿他和你一样都是兴棠的手下。其实说起来,他还比兴棠更早入红楼呢,不过实力天分都比不上你俩......至于背景,是旁支亲戚不假,却是个私生子。早年也是他父亲托我,因为欠他父亲一个人情,才将他塞进的红楼。”   孟怀书又继续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发现李江河虽说是李老的亲戚,当年也是由李老硬塞进来的,可李老对他和对其他普通特工一样,没什么特殊的印象。   孟怀书怕再聊下去会耽误李老的休息,便又扯了几句别的话,打算告辞。   然而还没等他将再会的话说出口,李老突然叫住了他,声音压得十分的低,透着几分沙哑,“小锋,你从前最注重细节,可这回怎么就忘了?”   孟怀书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不明白李老的话。   “特工的身份档案虽说都是做过手脚的,可各地区的负责人和0001都有权限查看真实档案。兴棠若真想重用李江河,你们大可不必来问我李江河的情况,兴棠自己就可查得一清二楚。你老实说,兴棠是不是出了事?”   孟怀书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一点上露出马脚。他有些懊恼,又有些羞愧和心虚。不过最终迫于李老逼人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老见他这反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不愿意告诉我。可我人虽老了,却不傻,兴棠坐上如今这个位置,怎可能寝安、食安?若这回他出的事和李江河有关......过会儿出门去找你李姨,让她给你李江河他父亲的地址。我如今没有权限,帮不了你去查他的档案,但当特工的,必修课就是收集情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那一刻,孟怀书仿佛又在李老的眼神里看到了昔日的神采光芒。   那光芒穿透了老迈的浑浊,灼热了孟怀书的心头。   他下意识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铿锵有力地回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所有线都是关联着以及同时发生,所以需要不定时地遛一遛小孟夫夫。   然鹅这样写真的很容易忘了这条线的前面都发生了啥(/ω\) 第28章 海棠和小棠 下   回去的路上,孟怀书和隋昂并肩坐在汽车后排。   孟怀书已从李夫人那儿得到了李江河父亲的地址。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打草惊蛇,在找李江河父亲谈谈以前,他将地址发给了张珂——毕竟如今他被架空,在红楼内部的所有权限都被冻结,唯有靠张珂这个他安插在亚盟后勤部的眼线才能查到他想要的东西。   隋昂好不容易处理完了手上的工作邮件,撇头见孟怀书还在编辑全息屏上的信息窗口,忍不住多嘴问道:“看样子,在李老那儿有了新的进展?”   厉兴棠已经失踪差不多两个月了。如今红楼内部,袁威泽顶着个代理局长的头衔,倘若到第六个月仍不见厉兴棠,那袁威泽极有可能彻底夺权、转正。届时不单是厉兴棠的下落会成未解之谜,孟怀书这些年在红楼付出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而现在,眼看着孟怀书在李老那儿得知了什么新的线索,孟怀书一直愁云密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两个月来难得的由衷笑意。   “倒也不是什么大的线索。不过总归有一线希望,好过之前的竹篮打水。”孟怀书点触了发送按钮,他给张珂的最新指令当即传送出去。这时他才有时间扭头迎上爱人的目光,不自禁地握住隋昂搭在他膝上的手。   “也不知道如果厉兴棠知道你为了他那么拼命,他会怎么感谢你。”隋昂回握住孟怀书的手。这话听起来夹杂着些醋意,但也是由衷之辞。   这么些年,他能明白孟怀书和厉兴棠之间那亦师亦友的关系。两人从十几年前互相扶持走到现在,倘若孟怀书如今明哲保身、坐视不管,才真显得他冷血凉薄。   孟怀书听到隋昂这么说,苦笑一声,垂下了眼眸,“老棠现在身边只剩下我了。岚叔退休,李伯父和吴伯父虽说视他如亲生,但毕竟因当年入红楼的事有所隔阂。就连陪了他十几年的海棠也在年初的时候走了。我如果再放弃寻找他的下落,这后果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孟怀书想起海棠死的时候,厉兴棠二话不说强忍着心中的翻覆就将尸体送去了实验室,制成标本。这幅场景就好像缠绕在厉兴棠身上的不多的羁绊又断了一根,而他拼命想用海棠的标本这条微弱的线再次牵连起两者的羁绊。   厉兴棠乍看无情,不愿与任何其他人事物再有牵扯,其实说到底他还是寂寞的。孑然一身不过是他的使命使然,不愿拖累别人而已。   孟怀书想到这儿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旁的隋昂顺势将他揽进了怀里。   ***   南美。   小棠的到来确实给偌大的别墅增添了一分活力。   就连卫特助和塞缪尔见到小棠翘着尾巴,追着球到处跑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来瞧上一眼。   秦离甚至有一回撞见塞缪尔拿着猫粮,蹲在地上逗小棠玩儿,小棠冲着他喵喵直叫,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而小棠最亲的人还要属秦离。   不管秦离走到哪儿还是坐在哪儿,小棠都会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尔后拿那双水汪汪的异瞳猫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像是在乞求爱抚。   秦离觉得自己隐藏的天性就对这种柔弱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他甚至在晚上临睡前将小棠抱上了床,就搁在床尾。   明玦晚上办公完,从书房上到卧室里来,乍一见小棠,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似乎早就预料到把小棠领回家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一幕。   秦离因他这笑突然起了莫名的反抗心思,他推说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缠人的猫。”将小棠睡在床上的责任全推在不谙世事的奶猫头上。   当然,这也只是玩笑话。   明玦在床尾坐下,他甫一朝小棠伸出手掌,小棠便起身走到他的手掌前,用粉嫩色的鼻间嗅着明玦指尖的味道,尔后伸出舌头舔了舔。   明玦一边任小棠对自己的手指胡闹,一边又冲秦离回道:“那是离哥你没见过更黏人的。”   “比如说?”秦离挑眉。   “比如我。”   这番挑逗让人始料未及,直中命门。   其实自打明玦从医院回来以后,秦离便能察觉到两人越燃越烈的暧昧——当然他们本就是情侣,说是暧昧,不如说是蜜意情浓。   然而除了言语和身体的单纯接触以及同床共枕外,两人未再做过更进一步的事。   如果仔细回想两人的过去,秦离发现记忆中他们的亲密接触从未做到最后一步。好像是因为型号的问题。   谁让他们一个是Alpha,一个是堪比Alpha的SS级Beta。论情事,谁也不让谁。   而又恰恰是因为他们的性别特征,注定有时候会冲动到只用下半身思考。   比如说眼下,当听到明玦的那句调情话语,秦离正正对上他包含笑意深情的漆黑眼眸,猛地一下心中的火就被点燃了,如同在珍珠号游轮上的那晚。   明玦自然看清楚了他眼中闪烁的激情。他笑着提着小棠的脖子,将奶猫放在了地上,尔后坐近了,声线带着一丝蛊惑道:“离哥,想不想再试一回那次在楼梯口做的事?”他指的是上回的那个吻,那个让卡洛斯“吓”得恨不能落荒而逃的吻。   秦离看着他,没有回话。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蛮横且狠,意外的主动让明玦有些错愕。   不过很快明玦就放松下来,擒住他的双手,将他压倒在床。   两人的唇舌分开之际,都略有喘息。   明玦的头顶挡着天花板的灯,他定定地看着身下的秦离,恍惚之间像又看到了从前。这回凶狠的人成了他,他低头在秦离脖颈附近亲吻,尔后又趁秦离渐渐放松身体,用专属Alpha的小犬牙摩挲着腺体附近的嫩肉。   Beta的信息素微弱到几乎闻不见,但若在情动、若靠得足够近时,却别有一番情趣。   那股幽幽的檀香味勾得人欲罢不能,让明玦险些失去理智想要标记秦离的腺体。   就在这时,秦离察觉出了Alpha的疯狂,不留痕迹地轻推开了对方的脑袋,两人的唇舌又交缠在一块儿。   谁也听不见地上小棠微弱的喵叫声。 第29章 卡洛斯的过去   两天后,城里的裁缝店赶在晚宴开始前送来了两套燕尾服。   燕尾服原是该提前送到的。店主为了表达歉意,亲自提着衣服上门,迎面便遭受了卡洛斯的一顿奚落。   上流社会注重衣装品味,倘若这回裁缝店未能及时把衣服送到,丢的是明玦和秦离的脸。   店主惴惴不安地在一楼客厅里等候明玦和秦离换衣,生怕哪个部位不合适,需要重改,到时他就真是把事情搞砸了。   而楼上,主人家的却显得从容淡定许多。   秦离留在卧室换衣,中途遣走了仍心慌未定,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卡洛斯。   卡洛斯辩说凭秦离一人之力,没法理齐衣服的褶皱。正在这时,原在走廊尽头的衣帽间换衣的明玦突然一身齐整挺拔的走进屋里,朝卡洛斯使了个眼色。   卡洛斯立马噤声离开。   秦离一面打领结一面看着镜子里反射的这一幕,面无表情的脸上倏地绽开一抹笑,冲着镜子里的人像说道:“卡洛斯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对待我,像个唠叨的老父亲。对你,却安安分分地不敢逾越半步。”   镜子里的人像缓缓朝他走来,没一会儿便站定在他身后。有力的臂膀越过他的肩头,灵巧的手指替他理着领结的褶皱。   秦离整个人都被Alpha的气场和气息包裹住。   当明玦低头开口时,炙热的吐息就喷在他的耳尖,骚人得很,“你要想他敬你怕你,其实很简单。”话里带着一丝天经地义。   秦离暼着镜子里明玦垂眸细心为他打理的模样,心下对他的话不禁觉得反感,但隐隐又觉得明玦身为天之骄子,和卡洛斯之间横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阶级鸿沟,无法平等而立也是意料中的事。   他以一丝略显敷衍的浅笑回应了明玦的话。   刚好明玦也替他理好了领结。对方臂膀抽离之时,猝不及防地在他耳尖印下了一个吻,“我约了司机在半小时后接我们。”   “司机?”秦离的耳尖还红着,但在听到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时,心绪还是很快地镇定了下来。   如今是无人驾驶汽车横行的时代。除了为了保持劳动市场的强健,保住了出租车司机的饭碗不会被人工智能取代外,很少有其它的行业还需要配备司机。鲜有的几个例子是某些活得小心翼翼亦或是树立无数仇敌的政要、商人以及帮派首脑。以防无人驾驶汽车的程序会被有心人侵入篡改,他们通常会雇佣从部队退伍的汽车兵来充当自己的私人司机,保证即便是在自动驾驶程序出错时,也能立即切换到人工驾驶模式。   明玦既然约了司机驾车,就更一步证实了这回的晚宴绝不简单。   明玦在秦离疑问的目光下缓缓点了点头,“现在,一切都要小心谨慎的好。”   秦离还想再追问这回晚宴的主办方究竟是谁,小棠突然追着一只球,四脚一个没刹住滑到了他的脚边,喵喵地要讨他的安抚。   秦离将目光落在雪白的小棠身上,弯腰抱起了猫崽。甫一起身便听见明玦说道:“我再去给卫理打个电话。”卫理便是卫特助。   秦离将小棠抱在怀里,没说什么。等明玦离开后,他带着小棠下到了一楼。   猫崽似乎很享受不用自己走楼梯的感觉。它待在秦离的怀里,一双蓝黄异瞳睥睨着楼下的一切。   裁缝店的店主还没走。   卡洛斯身为别墅的管家,即便不满他的迟到,但还是周到地沏了杯英式红茶给店主。他语气里的尖酸也没了,取而代之地似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哀愁。   秦离就站在楼梯上听他们二人的对话,没有立即现身。   这边店主说:“一选举,街上就开始乱。如果能守约,我肯定是按时把衣服送来的。你知道这几天城里游行的人很多,那些游行的人游到一半,突然就有几个人冲进了我的店。我的上帝,好在我把明先生的衣服都藏在仓库了,不然前几天铁定要被他们那些暴徒毁了!”   那边卡洛斯一听,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人一多,什么样的帮派混混都往里面掺和。你这还算幸运,我在南边的表妹也有一家服装店,武装分子攻进来的时候,整个店直接被他们一把火烧了!”   至此,两个拉丁裔Beta相望一眼,都沉默下来。   秦离听出了他们对南美现状的绝望。他以一声清嗽打破了两人之间愈渐令人窒息的沉重,下一秒他们便都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双双扭头看着楼梯上的他。   店主的反应比卡洛斯还快,他充满期待和忐忑地问秦离:“先生,衣服还合适吗?”   秦离点了点头,应了个“合适”。   店主立马笑成了个花,把方才的绝望沉重忘得一干二净,“我的上帝!这真是太棒了!”说完便打算告辞,回店里照看生意。   秦离说了几句谢辞,让卡洛斯替他送客。   等卡洛斯送完客回到客厅以后,秦离已经坐在沙发上,正逗小棠玩。   秦离抬头看了卡洛斯一眼,请后者坐到一旁的扶手椅上。   卡洛斯不知道他这是玩儿哪出,有些犹豫。   “坐吧。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你的雇主,和你没有上下尊卑关系。”   卡洛斯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   秦离将小棠放下沙发,让它一边儿玩去。当扭向卡洛斯时,他的神情里带着刻意的随和,语速十分缓慢,“卡洛斯,其实我最近已经能想起点以前的事了。”   卡洛斯的手按在扶手椅的扶手上,乍一听秦离的话,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圣母玛利亚保佑!”   秦离扯了扯嘴角,“我记起原来我就生活在这里。不过就像我刚开始醒来时你说的那样,我们之前好像从没有见过。”秦离仔细观察着卡洛斯的神色,果不其然他的一番话让这个心思敏感细腻的Beta一秒变了脸色,生怕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事。于是秦离又赶紧安慰他,“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印证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以及,也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平淡,但目光异常坚定。   卡洛斯的屁股搭着扶手椅的边,陡地被这目光震住,再联想起刚才和裁缝店店主的对话,心中突有一股暖流淌过,“先生是听到我刚才和老哈尔的对话了?”   “无意中听见的。”   卡洛斯若有所思地点头,过了四五秒,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才又重新开口道:“先生终归是外国人,不像主人来这里已有一段时日,对这里的时局并不清楚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我其实不是这儿的当地人,而是从南部逃难过来的。如今南部三分之一的地盘被武装分子占领,到处是战火和死尸。我的上帝!那里的日子简直比地狱还可怕!”   说起这些来,卡洛斯犹觉得往事如昨,逃亡的纷乱尖叫徐徐在他眼前展开,仿佛现如今的舒适安宁才是幻象。   秦离仍用那种带着坚定信念的目光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卡洛斯喟出了一声更重的叹息,“我住的小镇在半年前被那些畜生占领。我和姐姐,我们两家人一起逃亡,然而半路上我们的车子遭遇那些畜生的伏击。他们事先就调查过我姐姐,知道她有钱,就把她从车里拉了出来。姐姐刚开始什么也不愿意说,不过后来那群畜生拿她的女儿威胁她,她求他们放了她的女儿和我们一家,我们这才得以重新上路。不过,我再也没有过姐姐的消息。”   卡洛斯记起那天的每一幕。他作为一个Beta,作为一个男人,却在姐姐被禽兽拿枪抵着脑门时畏缩了。   那群禽兽挥枪让他走时,他差点顾不上载上前一辆车上的外甥女便要落荒而逃。将车子重新启动以后,他根本就不敢再去看后视镜,而车里全是妻子和孩子们的哭泣声。   无意间,他瞄见了后视镜。即便他再胆怯、再不情愿,也还是看见了后视镜里的姐姐,被那群禽兽推着搡着,脸色惨白如灰。   秦离意识到自己揭了卡洛斯的一层伤疤。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就让这个可怜的佣人忘记从前可怕的一切。   他没有再问卡洛斯的家人去哪儿了。他起身想要安慰卡洛斯时,玄关处的大门突然响了。   刺耳的铃声将卡洛斯从可怕的记忆里抽拉出来。他如同惊弓之鸟站了起来,跑到玄关处去开门。   明玦约的司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本在设定上,比起一个纯粹的互攻相爱相杀的故事,我更想挑战写群像~ 第30章 费尔南德斯   司机是个和卡洛斯年纪相仿的Alpha,一身腱子肉撑得老旧的西装略显寒酸憋屈。他的黑发剃得顶短,超过白色衬衫领口的那截脖颈净是纹样复杂的纹身。他看起来不像个司机,倒像个职业保镖。   果不其然,司机在明玦和秦离二人上车以后,简短地介绍自己说,他叫艾德里安,是一名前雇佣兵。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为明玦开车,如此介绍不过是想让初次见面的秦离觉得放心。   秦离过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其实对这种宽心的话觉得可有可无。不过说实话,当得知艾德里安在当雇佣兵以前也曾在南美的军队服过役后,他心中倒是陡地升起了一股亲切感。   这种亲切感十分微妙。   明明他大半生都活在见不得光的阴暗中,却觉得在阳光下坚守保卫国家疆土的士兵亲切。   这本该是站在世界两个极端的群体。   汽车没一会儿就驶出了别墅,朝他们今晚的目的地奔去。   为了保护主人家的隐私。在车子拐上大路以后,艾德里安便贴心地阖上了前座和后座间的透明挡板——其唯一的功效是确保艾德里安不会在他们交谈时窃听他们的隐私。毕竟很多时候,司机是最能接触到各式各样的秘密的职业,但又不是每个司机的口风都紧。   秦离见挡板阖上,下意识地看了明玦一眼。   他从出来以后就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因不为别的,是还沉浸在卡洛斯所讲述的那个故事当中。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共情能力特别强的人,但在听到战火的纷乱之时,心中仿佛有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压在他的心口。   明玦下楼的时候其实听到了卡洛斯和秦离的对话。   秦离单是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便知道他想问什么。   明玦会雇佣卡洛斯,前提自然是将卡洛斯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   卡洛斯生长在南部一个相对于富裕保守的宗教家庭。因为C级Beta的天性和刻板守旧的成长环境的原因,他大半生都碌碌无为,在武装分子攻进来前的最后一刻一直靠姐姐的接济生活——就连他和妻子两人的工作都是姐姐给的。然而,武装分子的崛起打破了他原有的生活节奏。   一切正如卡洛斯所说,当他和姐姐两家人准备逃出小镇的时候,武装分子抓住了他的姐姐。   卡洛斯不愿去探究姐姐的下场,但明玦却查得明明白白。他姐姐的尸体最后被那群渣滓抛在他们从小生长的别墅后头的大山里,山里的野狗早将尸体啃得皮肉不剩。然而因为战事,根本没人会去为那个可怜的女人收尸。而本以为能逃出生天的卡洛斯在之后的路途中又路遇过几次武装分子与军队的交锋,他的妻子和孩子不幸地被流弹击中,到最后,一开始逃难的六个人,只剩下他和外甥女二人。而外甥女在抵达北部以后也突然消失了。   卡洛斯说外甥女消失的前一天,义愤填膺地说要和武装分子抗争到底。说话的神情分明是要去赴死。   卡洛斯没再见过他的外甥女,但他在应聘到明玦的别墅里后,曾声泪俱下地恳求明玦,求他帮忙找到自己在这个世上剩下的唯一血亲。   明玦答应了他。可他不是什么大善人,他让卡洛斯签了卖身契。   明玦私心里不想让秦离知道这些事。他太了解秦离了,甚至比现在的秦离还要更了解他自己。   哪怕有些地方被做了手脚,但某些天性的种子就种在秦离的骨子里,这种国仇家恨的悲情故事会像雨露般浇灌那颗种子,促使它提早生根发芽。   明玦不想这种事发生,至少不是现在。   他假装没有看懂秦离的目光,反倒一副以为秦离在担心晚宴的模样,低声说道:“放心,这回晚宴上的大多数人,你都见过。”   秦离自然没有起疑。眼下晚宴的事确实更加急迫些,他也只能先把卡洛斯的事放在一边,下意识地问道:“唐?巴蒙德也去?”   “嗯。”明玦应了一声,“周边各大家族的唐都来了。”   “为的是?”   “名义上是欢迎南部那位的到来,但实际上......是为了探各自的底。”明玦说时勾了勾唇角,笑里夹杂些不屑。   秦离暗自心想,看来这还真是一场鸿门宴。他略微沉吟一会儿,又接着问:“南部的那位,是谁?”   此时车子驶进了一段隧道,车内霎时暗了下来,唯有隧道两旁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了车里的内饰。   秦离侧头看着明玦,明玦的脸便笼罩在这昏暗的光里,眼眸漆黑一片,一时间突然变得如汪洋般深不见底。   明玦缓缓启唇道:“阿隆索?费尔南德斯。”   秦离皱眉,他没听说过这个人,却听过这个姓氏。安东尼?巴蒙德的夫人便是叫艾丽莎?费尔南德斯。   汽车平稳地穿过隧道以后,很快就到了今晚晚宴举行的酒店。   皇家酒店位于上城区的商业中心。因为这几日游行的骚乱,很多店铺都已经打了烊,街上看不见什么行人,有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于是皇家酒店在这一幅破败荒凉的景色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楼身闪着霓虹灯光的招牌只让人恍惚觉得进了什么繁华之地,大厅里传来的古典乐渐渐驱散了从外面飘进来的沉重氛围,让来客能轻松卸下防备。   酒店的侍者领着明玦和秦离进了宴会大厅。   大厅的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仿佛打开了一个异世界。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甚至与那回在巴蒙德庄园看见的不同,这回的宴会似乎处处都标着规矩和庄重,在奢华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压抑,所有人都轻声细语,生怕越过什么不可见的雷池。   秦离和明玦相视一眼,明玦坦然大方地让秦离挽住他的手臂,尔后领着他迈进了宴会大厅。   不断有侍者向他们欠腰问好,然而其他的宾客与上回相比,显得高冷许多,偶尔闻见动静不过是睇来一个眼神,紧接着又继续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第一个向他们打招呼的人是个陌生的混血Alpha,他深棕色的皮肤和大而有神的双眸一下子便能让人猜出他有二分之一非裔的血统,剩下的那一半则是拉丁血统。Alpha的等级并不低,至少在S级以上,接近两米的身高让靠近他的人心生压力。他的左耳别着一颗银色耳钉,除了一张脸外,凡是暴露在外的肌肤便都是青色的纹身。   见到明玦和秦离来,Alpha笑着朝他们伸出了手,道了一句蹩脚的中文“久仰大名”,才重又转回西语说道:“欢迎前来参加我的宴会,Sr.明,以及Sr.离。”   明玦也伸出了手,语气恰到好处的谦逊恭敬。他道:“很高兴见到你,费尔南德斯先生。” 第31章 南北交恶   皇家酒店的来宾或多或少都清楚今天的晚宴不单单是为阿隆索?费尔南德斯接风。   费尔南德斯家盘踞南美南部百年,向来不耻与北部的各个家族来往。此次南部武装分子横行,能如此轻易地拿下各市镇,听说也是有费尔南德斯家在暗地里提供军火的缘故。而如今,总统大选在即,费尔南德斯又突然北上,毫不遮掩自己的行程,甚至大摆宴席,难免惹人多想。   这场晚宴的焦点就聚集在几个核心人物上。除阿隆索?费尔南德斯本人外,便是那位最有竞争力的总统候选人洛佩斯?伍德——剩下的那位核心人物甚至还迟迟未到场。   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落在旁观者的眼里,巨细无遗。   艾丽莎?费尔南德斯和熟悉的女宾打完招呼后,便独自来到角落里的圆形餐桌旁,酒店的侍者有眼力见地给她递来了一杯杜松子酒。艾丽莎?费尔南德斯用微笑回报了侍者的殷勤,正打算端起酒杯啜饮一口,却看见自己的丈夫安东尼?巴蒙德朝自己走来。   艾丽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蹙一下。   也不知是因为夫妻关系名存实亡,还是因为安东尼确实随着年纪增长养成了许许多多的坏毛病,他常常在公众场合做些惹人烦厌的小动作,无论室内空调打到多低,脑门就像被水浇过似的,在灯光下反光。安东尼说话时的模样也让她讨厌,既傲慢又粗鲁,见到妻子时眼里没有半分爱意,上来便道:“你那个堂兄怎么回事,他还请了那两个下等的黄皮小子?!他难道不清楚这两人和小塞巴走得很近?!”小塞巴,是安东尼对塞巴斯蒂安?巴蒙德的称呼。这个称呼不意味着安东尼和塞巴关系亲密,恰恰相反,安东尼并不满塞巴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接过巴蒙德家的所有生意,如此喊塞巴幼时的昵称,不过是找回点作为长辈的优越感。   艾丽莎淡淡地瞥了安东尼一眼,尔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阿隆索身上。   阿隆索是她的远方堂兄,她和安东尼还生活在南部时,常去费尔南德斯家的老宅做客,也受阿隆索不少的照顾。   “既然阿隆索邀请他们,便意味着他们有利用的价值。”艾丽莎的言辞含糊。她知道说再多,她的丈夫也听不进去。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刚落,她丈夫就不屑地哼出声来,“什么价值!不过就是一家小破制药公司,到如今都没进军北美市场!”   艾丽莎懒得再和安东尼废话。恰巧此时总统候选人洛佩斯从她身边经过,艾丽莎二话不说端起自己的酒杯,喊住了对方:“伍德先生!”   洛佩斯闻声驻足,看见艾丽莎那张美艳动人的脸时,不禁微怔,好半晌才笑回道:“是你啊,红夫人。”   ***   阿隆索无疑是个气场十分强大的男人。哪怕明玦已足够强大优秀,整个谈话过程其实都由阿隆索主导方向。   阿隆索的面容虽粗犷英俊,但骨子里似乎流淌着贵族的血液,举止之间净是绅士风度。如若不是明玦事先在言辞中暗示阿隆索并非善茬,秦离可能会被他的表象迷惑。   当他们聊到亚盟时,阿隆索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立即谈论亚盟和北美的紧张局势,反倒说起了自己母亲那一族的历史,“说起来,我身体里流着一半非洲大陆的血液。我母亲的祖先就居住在那里,和你们亚盟的人一样,我们敬仰我们的祖先,也有自己的神灵和巫术。我听说你们亚盟的人会拜一个红脸的英雄,据说那位英雄在历史上一片赤胆忠心,而我们的祖先里也有这样的英雄,他是守卫正义的保护神,也是我的神灵。”那位红脸英雄,指的便是关圣帝君。   秦离有些意外会在阿隆索的脸上看见近似虔诚的神情,不过阿隆索的这番话确确实实又能拉升他对他的好感度。   这个Alpha,可谓是深谙操控人心的技巧。   不过很快地,阿隆索“刷好感度”的计划便被打断了。   迟迟未到的塞巴斯蒂安终于出现在宴会大厅里,甫一出场,便引得众人侧目。   他今天的打扮格外意气风发,脸上的病容也褪去了些。金色龙头手杖在耀眼的灯光下闪闪发亮,身上的贵气甚比阿隆索更胜一筹。   塞巴斯蒂安入场便径直朝今晚的主角走去。他倒不意外明玦和秦离的在场,他事先就知晓这事。   他朝明玦和秦离点头示意,尔后面朝着刚收住话茬的阿隆索道:“阿隆索,许久不见。很抱歉,路上因为一些事耽搁了些,未能准时抵达。”话里虽含“抱歉”,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歉意。   阿隆索却不介意地微笑着,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光彩,“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和阿隆索握上手的那一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的暗自较量。   这场鸿门宴本就目的不纯,自然未进行多久便收了场。   打道回府的路上,秦离回想起这两个唐之间若有若无的争锋相对,仍心怀一丝不安。   他问明玦,究竟这两家为什么不对付。   明玦的回答很简单,说是因为在阿隆索的眼里,塞巴斯蒂安是当局的走狗。   这两家虽一南一北,但多年都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彼此安好地过了许多年。   直到阿隆索在十三年前从父亲的手中接过费尔南德斯家的所有财产和业务。他一心想要做得比父亲更出色,于是开始在军火,甚至是国际走私上琢磨心思。至于对当局的态度,他向来是看不起那些惺惺作态的政客的,凡是阻挡他生财之道的人,都无一例外地人间蒸发掉。甚至有一回,警局的人无意搅了他的场子,阿隆索的人直接在大街上和警察交锋,造成两死十伤。事后,却无人敢追究费尔南德斯家的责任。   费尔南德斯家,可以说是踩在当局头上的大家族。   这也是为何说阿隆索?费尔南德斯只是面上看上去优雅贵气罢了,实则城府极深,手段狠辣到令人心惊肉跳。   若要说和巴蒙德家族关系的转捩点,又不得不感慨有时命运的神奇之处。就在南部的阿隆索接管了家族生意后的第三年,北部的塞巴斯蒂安?巴蒙德也成为了巴蒙德家新一代的唐。和阿隆索恰恰相反,塞巴斯蒂安已经厌烦了南美的这一切。他厌恶南美长期笼罩在他们的邻居的光辉下,厌恶懦弱的当局,更厌恶在街上肆无忌惮杀伤抢掠的帮派混混。   在塞巴斯蒂安的眼里,南美正走在通往末日的路上。如果仅注重眼前的利益蛋糕,却不顾蛋糕里藏的炸弹,最终结果无疑是整个家族的倾覆。   于是在塞巴斯蒂安刚掌权的初期,他加强了对手下人的约束,颁布了巴蒙德家族历史上最严的十大禁令。不少原本依附巴蒙德家的小家族因此举误以为巴蒙德家已经式微,开始倒打一耙或干脆直接脱离巴蒙德家,将原本一个庞大的势力网拆成细细碎碎的一小片。   野心磅礴的阿隆索在耳闻此事后,先是唾弃塞巴斯蒂安愚蠢的理想主义,之后又起了吞并巴蒙德家的歪心思。   不过塞巴斯蒂安又岂是良善之辈。巴蒙德家有百年基础撑着,他早考量过他的每一个举动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当费尔南德斯在五年前第一次将手伸到北边来,打赌场的主意时,巴蒙德家予以狠狠地还击,将费尔南德斯家的人逼退出北部,并砸了开在南北分界线上隶属于费尔南德斯家的夜总会。   此后,两家关系一直交恶,直到这一晚,两位同样强势做派的唐在晚宴上相遇了。   这无疑又拉开了南美历史上的新一幕。   而醉意略上头的秦离坐在回家的汽车上,平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想自己又会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第32章 交手   翌日一早,秦离是被小棠的喵叫声吵醒的。   小棠现在还很小,没有办法自己上床,它的一只猫爪子不停地抓挠着床脚,直到秦离闻声起床,它才瞪着那双异瞳,侧仰着头,看着这个敞露着胸膛的男人。胸膛上面有点点暧昧旖旎的痕迹,都是明玦昨晚的杰作。   昨晚从宴会回来,和明玦谈完了那些当地家族的八卦以后,秦离原打算直接回房睡觉。他以为明玦会和往常一样在书房待上一会儿,却没料自己前脚刚进房间,后脚明玦便跟了进来,自顾自地解开了脖间的领带。   若换做失忆时的秦离,必定会觉得这一刻很尴尬,但换作是接受两人是恋人的事实的秦离却一言不发地用目光将明玦送进了浴室。   明玦冲完澡出来的时候,房里通往阳台的门果不其然敞开着。秦离正双手撑着阳台的栏杆,眺望远方寂静漆黑的夜。   月色在他肩头笼上一层洁白的微光。   明玦系好浴袍的腰带,朝月下的人靠去。   方才冲凉的时候,温水带走了他身上残留的香水味。空气里只剩下他信息素的本来味道,带着**期来临前独有的馥郁甜香。他甫一靠近秦离,对方便被笼罩在这求欢的馥郁甜香之下。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而回想起昨晚的缠绵的秦离只觉得餍足。   秦离洗漱完后,便换了一套米色的休闲装。圆领的衬衫遮不住他脖颈处的吻痕,不过好在今天也不用出门,换完衣服以后,便趿拉着拖鞋下楼用餐去了。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塞尔玛不在厨房,大概是去超市购买食材去了。偌大的厨房只有卡洛斯这么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厨房的拉门,沏英式红茶。   秦离见他忙碌,心里也不知怎么就起了小孩儿般的叛逆心思,怕卡洛斯见他以后唠叨着他用餐,于是在厨房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又往回走,经过通往客厅的走廊时,阳光便穿透落地窗洒在他的身上。   小棠不知何时也跟着他下楼来了,直围着他的脚打转。   秦离将走廊里的唯一那扇门打开,小棠立马嗖地窜了出去——那扇门连接的是别墅和花园。   猫是识路的。   秦离倒也不怕小棠会在花园里走丢。不过他见阳光正好,明明刚睡起来,浑身的骨头却又开始犯懒,就想拉一张躺椅到花园里来,躺在那上面再睡个回笼觉。   印象中,他从前好像从未过过那般悠闲滋润的生活。   他本以为今天可以如愿以偿,然而刚跨出那扇门,便瞥见躲在花园角落里,用毛巾擦汗的塞缪尔。   两人见到彼此,都怔愣了一会儿。   不过很快秦离便反应过来塞缪尔这是在做体能训练。   少年人的骨架子还偏瘦,暴露在背心外的皮肉隐隐约约有几道秀气的肌肉线条,虽不似那些人高马大的保镖们的肌肉粗犷,但却漂亮。   塞缪尔寡言少语、不善言辞,但谨记明玦的吩咐——秦离是这座别墅的第二个主人。   这也就意味着他在碰到对方时,要主动开口问候。   “离先生,昨晚睡得好吗?”塞缪尔说话时脸上没有一点笑意,脸部的肌肉紧绷着,仿佛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询问秦离睡得好不好。   秦离被阳光晒得微眯起了眼睛,那股骨子里的懒意一时之间是赶不走了。但就在看到塞缪尔一板一眼甚至有点木讷的问候模样时,他想要赶走懒意的念头突然活泛起来。   他没有回应塞缪尔那个恰似疑问的问候,反倒突然笑着问塞缪尔:“过两手吗?”   在秦爷身边待了那么多年,饶是再喜静的人也会被训成好动的人。然而这段时间在别墅里的生活过于舒坦,前段时间的晨跑又因突然冒出来的杀手打断,秦离怕他再不捡起那些格斗术,他迟早有一天会将它们忘光。而在南美,即便是有诸如塞缪尔之类的保镖杀手保护,若自身对格斗和防身术一窍不通,安全问题便是一个大问题。   塞缪尔乍一听秦离的提议,又是一愣。   他是见过秦离动手的。那时对方的身体还未恢复好,险些就因为贸然的回手而丢了小命。至于现在,他不清楚对方究竟有没有恢复好,就算恢复好了,若他不小心在格斗之中误伤了秦离,这在明玦面前会是一件十分难交代的事。   说不定,明先生会因此责罚他。   塞缪尔正想摇头拒绝,却又对上秦离满怀期待,甚至夹杂着一些野性的目光。   秦离已经等不及塞缪尔回复了。他隐隐猜到对方的顾虑,却不把那顾虑当成大事来看。他脚底下已经摆开了阵仗,而对面的塞缪尔也因杀手的本能跟着握紧了双拳。   整场格斗比拼是由秦离的攻击拉开帷幕的。   起先塞缪尔还收着自己的力道,只防守不进攻,免得伤到了秦离。然而几招过后,秦离的进攻越发毒辣,让他疲于应付,他不得不拿出自己真实的实力,在必要时掐住秦离的弱点,采取反攻。   塞缪尔是专业的杀手,在这条用血染成的望不见头的路上摸爬打滚那么些年,自然能分辨对手的招数和实力。   秦离的路数一瞧便是正规军,但又不拘泥于一个套路,动作中有那么一丝杀手特有的邪性。也正因如此,他的招数灵活有余,让塞缪尔无法轻易摸清他接下来的动作。   不过最后,塞缪尔还是因秦离体力不支,反守为攻,略胜对方一筹。   塞缪尔看着站在原地边喘着粗气边忍不住发笑的秦离,脑海里又闪现出上一回秦离与那个黑衣人过招时的情景。   他不得不承认,身体状况是秦离在那次交手时失败的唯一原因。倘若秦离的身体状况能达到巅峰状态,像他这种SS级的杀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然而过完招的秦离却笑说:“年纪真的大了。稍微动两下就喘的厉害。”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坐在不远处观望他俩的小棠喵喵叫了两声,似是附和。   塞缪尔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个不太难看的浅笑,“离先生很厉害。”   秦离:“塞缪尔,亚盟有句老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向武力值MAX,却未怎么接触过文化课的塞缪尔的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微蹙着眉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秦离站在阳光下,笑容爽朗干净。   塞缪尔看着眼前这个挺拔高大的Beta,倏地觉得那阳光就是圣光,耳尖竟悄悄地泛起了微红。   而此时一楼书房的落地窗前,明玦透过窗帘缝,将整场格斗及两人谈话时的模样都尽收眼底。   他身后的扶手椅里坐着一早便来拜访的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不过就瞥了窗外一眼,之后便把玩着昨天刚失而复得的黑**子。   两人各有所思,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直到塞巴玩腻了那颗珠子,嗅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专属于Alpha的威慑信息素,才柔着嗓音笑道:“明,你这个样子要是被外面的人看见了,可是要露出马脚的。”   明玦闻声微微侧转过身来,脸上闪过一抹不屑的轻笑,却并未否认塞巴的话。   又过了两三分钟,花园里的两人及一只猫进屋了。   明玦这才离开窗前,重新在塞巴斯蒂安对面落座,继续他们先前的话题,道:“昨晚阿隆索已经见过了洛佩斯,你猜,他会现在下手,还是赶在洛佩斯就任以前下手?”   塞巴斯蒂安将黑**子搁进黑色马甲前的口袋里,口气淡淡地回道:“总归是这几天的事。以他张扬的性格,怕是巴不得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那就是就任以前咯?”   说完,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识一笑,但却都是皮笑肉不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章写的像拆CP 第33章 洛佩斯   洛佩斯是南美社会党的新星,其父亲曾任南美改革后政权的第五任总统,但却未能平安卸任,在连任的第二年于度假别墅中被南部某家族派来的杀手暗杀掉。   洛佩斯自小随着母亲和兄姊在美洲大陆四处流浪,最终在北美东部的某小镇上定居,洛佩斯也在此取得了法学博士学位。   就在周围的家人和朋友觉得洛佩斯会进律所工作,甚至极有可能在日后当上合伙人,走上人生巅峰时,洛佩斯突然下定决心回到南美,踏上他父亲的老路,加入了社会党,开始了他的从政生涯。   这条路并不好走。   洛佩斯和他的亲人之所以能在父亲被暗杀后好好地活着,是因为有各路贵人相助,而在逃到北美后,也因那些势力不敢把手伸到北美来,才得以过上平稳安全的生活。   可现在洛佩斯回到了南美,丝毫不遮掩自己是那个倒霉的伍德总统的儿子,于是他成了行动的肉靶子,如若不是欠过伍德总统人情的老唐?巴蒙德,亦即塞巴斯蒂安的父亲,收到消息,赶在第一时间派人去边境线接他,洛佩斯极有可能在迈过南北美边境线后,便被人一枪毙命。   之后的这几年,洛佩斯所住的别墅和保镖都由巴蒙德家的人在暗地里调配。   外界隐隐有人嗅出洛佩斯和巴蒙德家关系匪浅,加之后来塞巴斯蒂安接手家族生意,颁出十大禁令,不断有流言传出说巴蒙德家即将背叛各大家族利益,改当当局的走狗,同他们倒戈相向。   为此,塞巴斯蒂安也伤了一段时间的脑筋,之后不得不撤走安置在洛佩斯别墅附近的一大半保镖,再在例行的北部家族宴会上,别有深意地点名个别家族的图谋不轨,暗示再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至于少了一票保镖保护的洛佩斯,那时已因杰出的政治才能入驻了南美的首都。   南美的首都,可是一个号称铜墙铁壁的城市。那里戒备森严,改革以后便一直由军队中的精英小队直接负责城内的治安事宜。   历任凡是出过事的总统从来都不是在首都内遇害,而是在首都以外,军队疲于管辖的地方。   如此,洛佩斯才能在首都安稳地度过五年,直到今年年初宣布自己将参加总统竞选,而他的竞选口号在诸多家族甚至是平民百姓的耳中听来十分狂妄幼稚。   洛佩斯说,他要和黑色势力抗争到底。   潜台词则是他要和南美所有的家族势力抗争到底。   众人皆知,历史上说过这些话的人全都变成了森森白骨,命运悲惨到连块让后世缅怀他们的墓碑也没有。   洛佩斯胆敢大言不惭,恐怕迟早有一天会真真正正地迈入他父亲的后尘。到那时,再是权利滔天的巴蒙德家也因他树敌太多,保不了他的小命。   然而,英雄之所以会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名字,从来都是因身上非同寻常的气质和品性。   几年中,洛佩斯在各个渴望能得到安全的生存环境的中产阶级社区中游说。偶尔会因此被各家族派来的杀手钻了空子,好在身上的伤都不致命,事后他甚至还能颇为乐观地将缝合好的伤口的照片发到社交平台上去,声称自己不会因此退缩,反而会越战越勇。   久而久之,那些长期受家族剥削的普通人都开始慢慢接受这个颇为理想主义的议员先生,开始相信他身上那些乐观和坚毅能将南美领出黑色的恐怖当中。也正是因为有如此强大的群众基础,在这一次总统的竞选当中,洛佩斯获胜了。   无疑,相应地,从此往后想要刺杀他的家族只会越来越多。   ***   洛佩斯当选总统,自然证明了当初塞巴斯蒂安没有看错人。   然而他现在唯一的顾虑是如何将洛佩斯平安护送至首都——大选以前,洛佩斯又从首都搬回了巴蒙德家族所在的A区,希望以此举动表明自己并不是只会待在军队保护下的草包,而是愿意从温室中走出来,走到社区当中,聆听群众声音的公仆。   首都虽派了人过来保护洛佩斯的安全,但期间也不是没出过岔子。至于塞巴斯蒂安现在又因各项顾虑无法派更多的人手去保护洛佩斯——洛佩斯当选总统必定会惹恼一干家族,巴蒙德家族的权势虽远大于那些小家族,在必要时将他们打压得死死的,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塞巴斯蒂安怕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把那些家族逼紧了,他们会反过来咬他一口,届时家里住的那两位和南部的费尔南德斯家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待一口将他和巴蒙德家族世代累积的财富吞个干净。   万幸,塞巴斯蒂安不是一个人在作战。   他与明玦筹划了大半年,料到到今天这个地步,以费尔南德斯家族为首的势力会使劲浑身解数赶在洛佩斯前往首都就任前灭口。   护送的事,照他们商量好的,会落在明玦的肩上——托“秦离”的福,明玦手下有一队从Sangre挑选出的精英杀手。外界并不知晓这些杀手的存在,若将此事交给他们去做,自然不会再有人轻易置喙是巴蒙德家保住了洛佩斯,并在和当局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即便这是事实。   洛佩斯动身前往首都就任的前三天,塞巴斯蒂安再次登门拜访明玦的别墅。   此时的秦离已大致通过网络与平日里和塞尔玛、卡洛斯的闲聊中得知此次洛佩斯当选总统意味着什么。   塞尔玛甚至夸张地抹着眼角的泪花,称洛佩斯是南美的弥赛亚。   如此受民众欢迎的政客在如今这世道已十分罕见——大部分人衣食无忧,未曾尝过战乱的苦滋味,便对和平以外的其他社会福利格外挑剔,但凡政客挑战他们的底线,夸夸其谈某些敏感的社会话题,他们便会在网上口诛笔伐,仿佛公众和政客天然地站在对立面上,水火不相容。   秦离已经后悔那晚在皇家酒店里没有主动与那位南美的希望之光攀谈。   也许,自己会见证南美的历史也说不定。   于是,在饭桌上,当他听到明玦和塞巴斯蒂安毫不避讳地谈及护送洛佩斯的任务时,秦离当即怔愣住,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由心而生的那股子蠢蠢欲动。 第34章 戏   “护送队伍由塞缪尔领导,我很放心,但如果能再找个S级以上的杀手会更保险一些。洛佩斯虽算不上阿隆索的眼中钉,但他派来的杀手等级不会太低。”   餐厅里,除了塞巴斯蒂安平静的声音外,便是刀叉与盘子相撞的清脆声。   主位上的明玦慢条斯理地分切盘中的牛肉,在塞巴斯蒂安的话音落下以后,方才接话道:“话虽如此,但现在向Sangre借人为时已晚。我相信凭塞缪尔的能力,他会圆满地完成任务。”   “明,洛佩斯能否安全就任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我知道,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事出不得任何岔子!”   “塞巴,你太紧张了。”   ……   坐在餐厅里用餐的第三人,即秦离,看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心中的那股蠢蠢欲动随他们言语的往来打起了鼓点。   南美的未来仿佛将会在这张长型餐桌上诞生。   塞巴的脸上写着秦离从未见过的严肃,相比之下,明玦的表情要坦然许多,但身上也不见一丝商人气息,反倒像个运筹帷幄的政客,面前摆着的不是餐盘,而是棋盘。   秦离其实有短暂地怀疑过为什么自己会渐渐地与南美的羁绊越来越深,甚至妄想自己会在南美的历史上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直到这一刻,他才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眼前这个和他有肌肤之亲的Alpha已不知在何时在南美的泥沼中深陷。而他,作为和他交换过誓言的伴侣,无论他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得陪着他。更何况,如今除了和明玦携手并肩外,他已无路可选。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眼下不经大脑思索,便冲着桌前的两人,爆出一句突兀的“我来”。   空气霎时凝固了几秒。   明玦和塞巴斯蒂安交换了一记眼神,好像都没明白秦离要来什么。   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下,秦离做了一记深呼吸,重新将刚才的话补充完整,“我和塞缪尔一起护送伍德先生。”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异常的坚定,目光落在明玦的身上,本想得到对方的认可,却见明玦微蹙眉头。   先开口回应的是塞巴斯蒂安,“离先生,你是认真的吗?”   秦离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样的承诺,他隐隐猜到明玦可能会反对,于是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反而转向塞巴斯蒂安,“是的,巴蒙德先生。我想您应该清楚我的真实身份,我并不是什么耽于平稳生活的普通人,而是自小生活在鱼龙混杂之地的帮派分子。”他的这番自我介绍含着浓浓的自嘲和自贬,但却也是他的真心话。   “虽然和顶尖杀手比有所差距,但应付一般的S级以下的杀手不成问题。”自嘲自讽以后,秦离又是极度的自信。   塞巴斯蒂安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沉重倏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自然耳闻过离先生你的大名,我相信你。不过,毕竟你是明放在心尖上的宝贝,这事还得征询他的意思。”   这下,秦离和塞巴斯蒂安的目光双双落回在明玦的身上。   明玦用餐巾抹了抹嘴角,尔后随手丢在餐盘一侧。他没有去迎上任何一人的目光,语气里也没有一丝起伏,“这事明天再说吧。”   塞巴斯蒂安却咄咄逼人,“这事不能再拖后了!”   “我不会同意让离哥去拼命。”   塞巴斯蒂安的眼中闪过一刹那的诧异,他脸部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明,大局为重。”   明玦扫了他一眼,却未曾回话。   这天,塞巴斯蒂安离去的时候显然很不满意。   明玦拒绝了让秦离冒险的请求,一下子不仅将秦离置于尴尬的境地,就连塞巴斯蒂安险些耐不住自己良好的修养,想要质问他究竟又在卖什么关子!   送客的时候,秦离为表自己的歉意,主动和卡洛斯一同送塞巴斯蒂安出门,而明玦则留在客厅里。   秦离将塞巴斯蒂安送到大门外,反复向塞巴斯蒂安保证自己会说通明玦的,毕竟兹事体大。一如塞巴斯蒂安一直强调的那样,洛佩斯的安危关乎的是他和明玦的大计。不仅是塞巴斯蒂安,就连他秦离也不会允许明玦为了他的安危而去赌南美的未来。   塞巴斯蒂安回应他的语气却没有多少热情。他戴上自己的礼帽,意欲转身离开。   就在看到别墅前门那条黑黢黢只有零星几点路灯光亮的道路时,甫一想起了什么,他背对着秦离说道:“离先生的坚持确实让人佩服,明爱你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有时,明对你的爱......显得过于无理了些。”   这话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离还来不及问塞巴斯蒂安这话究竟是何意,塞巴斯蒂安便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了。   回到了屋里,客厅已不见明玦的身影。   秦离最终是在二楼的阳台上找到了他——不是他们卧室的那个阳台,而是正朝着大门的宽敞阳台,明玦坐在阳台上的其中一张藤椅里,手边的茶几上搁着一杯从楼下带上来的红葡萄酒。   月光和星光之下,明玦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开开关关数十回,才点燃了指尖的雪茄。   一股浓雾肉眼可见地升腾而起。   秦离抱臂倚在推拉门的门框上,盯着Alpha的发旋好一会儿,才开口打破沉默道:“为什么不让我去?”   明玦夹着雪茄的手顿在半空中,等先前喷吐出的那股烟雾散了,才沙哑着嗓音回道:“这事很危险。”   “明玦,我有经验。这种事危不危险,我心中有数。从前跟在秦爷身边时,类似的事情......”   秦离原想同明玦摆事实讲道理,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玦打断了,“离哥,你不明白。这和从前你的那些经历没有关系,我只是没有办法承受把你置于危险境地的不安和痛苦。”   这话猛地便击中了秦离的心坎。   他当然知道,明玦不想他去,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是爱自己的表现。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紧接着便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扭头看着明玦的侧脸。许久才又重新缓缓说道:“但这事关乎南美的未来,至少是下届政府的未来。我只想尽一份微薄之力,若成功,这件事的意义比我生命的意义还要重要。”   “可这里不是你的国家,离哥。”明玦突然将雪茄捻息在烟灰缸里,蓦地闯进秦离眼底的目光既多情又无情,“你根本不需要为它负责,难道不是吗。”   多情是冲秦离,无情却是冲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秦离被他这话问住了,一时之间只能以哑笑回应。   明玦其实说的一点也不错,他不是南美的公民,他根本没必要肩负起这里的任何责任。甚至,他内心深处根本不愿意去干涉他国的内政。   可他骨子里的另一种天性偏偏与这所有的“不负责”、“不愿意”的态度作对。   “可这里,会是我们后半生生活的地方。”秦离终于在失笑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亚盟了,明玦。”   如果他这辈子都没法再回到他的故土,从今往后南美便会成为他新的家园。倘若他不去为他的新家园拼一把,也许过不了许多年,他又要重新迈上流浪漂泊的日子。   而他,不是一个爱流浪漂泊的人。   ***   当夜,塞巴斯蒂安正换上丝绸睡衣,打算就寝,却突然接到了明玦的来电。   他俩没有打开全息模式,而仅仅是语音通话。   明玦上来便直奔主题,低沉性感的声线缓缓响起,“洛佩斯的事,他也会参加。”   塞巴斯蒂安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映照的自己的身影,丝绸睡衣底下的肉体若隐若现。   “明,这本就是我们计划中的事,难道不是吗?”塞巴斯蒂安对着玻璃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讽刺的问责。   电话那头的明玦轻声笑了,“为了让主角继续演下去,我们都该入戏铺垫,难道......不是吗?”   听罢,塞巴斯蒂安也跟着笑了。   他想,难道明玦在饭桌上的突然反悔当真是入戏铺垫而不是一时心软吗?   不过,他却未曾把问题问出口。   左右明玦是不会承认的。 第35章 出发   护送洛佩斯去首都的当天,按计划,秦离和塞缪尔会带领一支精英小队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赶往洛佩斯所住的别墅。   以防被任何可能前来刺杀的杀手认出,秦离有意做了伪装,戴上了一面卡洛斯从仓库翻出来的老旧面具。   面具是银质白漆的,有些分量。会出现在仓库里,说明这大概是去年为庆祝亡灵节准备的。亡灵节过后便被收到了仓库中蒙灰。面具上面的纹路夸张诡异,既雕刻着虬曲的花枝,两个空洞周围又用黑色墨水描摹出夸张的睫毛和眉毛,颇为女性化。   秦离戴上面具以后,只见他那两颗浅褐色的眼珠在长而卷曲的睫毛下滴溜溜地转,如若不是他身形庞大,指不定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酷爱哥特系的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却又处处写着不好招惹。   秦离带着面具,检查了一遍身上的配枪和刀械,确认无误后才顶着那鬼魅的面具,朝塞缪尔点了点头。   近日他俩常常交手练武,逐渐培养起了默契。   塞缪尔见他准备好,便低头操作着腕上的通讯器,朝手下的人发送指令,确认所有人已各就各位。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塞缪尔又轻又快地对秦离说了一句:“先生,都准备好了。”   秦离这才套上卡洛斯递来的外套,长短刚好的衣摆恰巧挡住他腰间的武器。   在卡洛斯担忧的目光下,他与塞缪尔一同出了门。而就在上车的前一刻,秦离像突然感知到什么似的,转身抬眸瞥了眼正对前门的二楼阳台。   那个早上一直未出现过的人影此刻就穿着睡袍,也在俯视看他。   秦离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这种在执行任务前与他在乎的人说再见的感觉。于是他整个早上都在逃避,一起床便溜进了别墅的秘密军火库,与塞缪尔汇合,生怕在离开以前和明玦来场耳鬓厮磨的腻歪道别——   道别总象征着什么不好的东西。即便他拍着胸脯向明玦保证此次任务没有风险,但凡事总有个万一......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遇见明玦以前不爱和旁人建立太深的联系的缘故,怕感情会影响自己,也怕自己会拖累别人,成为那些他在乎的人的心上的一块大石。   秦离假装看不见阳台上明玦眼中的那抹落寞和忧虑,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下一秒,他便钻进了车里。   黑色的小轿车顺着山路驶向洛佩斯的别墅。   ***   早在秦离和塞缪尔抵达洛佩斯的别墅以前,他们的人就已先在四周观望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现。   在收到没有任何异常的消息以后,塞缪尔方才将车开进了别墅,而洛佩斯则由他原先的保镖护送进车内。   护送的队伍共分了前后五辆车,前两辆载着洛佩斯原保镖的车开路,后两辆载着精锐杀手的车断后,中间的那辆自然是保护的核心,由塞缪尔手动驾驶,秦离陪洛佩斯坐在后座,以防任何意外情况发生,能够及时地保护洛佩斯的安全。   当然,这五辆车没有明目张胆地排成列队行驶。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会显得太惹人耳目,但同时又能及时接应。   起初,从洛佩斯的别墅出来到上高速以前的一段路,行驶平稳,没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然而一经上了高速,天公却不作美,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砸得车窗玻璃噼啪作响。虽有防弹隔音玻璃阻绝这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但愈渐模糊的视野和糟糕的车况实在惹人厌恶。   尤其是洛佩斯在看到倾盆大雨时,稍显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以后,问秦离道:“确定和首都的军方联系好了?”   戴着面具的秦离对着这个号称南美希望之光的拉丁裔Alpha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回道:“确定。”   洛佩斯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略微自然地靠着舒适的椅背。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他卸下防备的这一刻。   前座的传呼机里突然传来了先锋部队的呼叫,对方的声音火急火燎,不安直顺着传呼机烧到他们这一车来,“发现异象!前方三公里处有三辆越野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请执行B计划!重复!请执行B计划!”   这下不仅是洛佩斯,就连秦离和塞缪尔都绷紧了神经。   塞缪尔一把扯过传呼机,作为领袖之一,他颇为沉着冷静地回道:“收到!收到!不要和对方纠缠!尽快撤离!”说完,就切换了车载地图上的路线,按B计划行事,朝他们的备选路线开去——他们离前车大概有五公里的距离,而下个出口则在一公里处。他们要在下个路口出高速。   就在汽车行驶不到三百米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枪声。   传呼机里又不断有消息传来。   “报告!那群杂碎有备而来!我们会尽量拖住他们!”   “报告!有一辆车逆行向中心驶来!”   中心,便是秦离他们所在车辆的代号。   再之后,传呼机里的讯息变得嘈杂难辨起来。   秦离感知到先锋部队那儿的情况不妙,手不由自主地摸到腰间的配枪。在听到那句对方正朝他们驶来时,他机警地望着窗外,问前座的塞缪尔道:“能赶在他们追来以前到达下一个出口吗?”   塞缪尔瞄了一眼车载地图,下个出口就在眼前,于是他又加足了油门,却突然被迎面而来的强光刺痛了双眼。   是先锋部队先前汇报的那辆逆行驶来的车!   好在塞缪尔在驾车方面经验老道,猛地一打方向盘,汽车便避开了冲撞而来的越野,朝那条盘曲狭窄的出口驶去。   即使是暂时逃离了危险,但秦离还是动作迅速地起身跪在后座上,从后窗观望后面的情况,与此同时,他放弃了腰间的配枪,直接从藏在前座底下的黑色麻袋中取出一把枪声锃亮的自动步枪。   洛佩斯在看到步枪的那一刻,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要动手?”   秦离佝着腰,“以防不时之需。”   说完便让塞缪尔打开天窗,风声呼啦灌进车内,连带着的还有恼人的雨水。   洛佩斯不懂这些,但秦离和塞缪尔清楚,不管B计划成不成功,都不可避免地要先干掉后面的这辆车。至于之后究竟是他们的后援还是对方的后援先到,则要赌上一把了。   在确定后面追上来的车辆上还未曾有人掏枪,将身子探出车外以后,秦离便先发制人地探出那个改造过的天窗,和他一起的还有那把自动步枪。他的动作十分利落干脆,在后面的车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朝着对方的前车窗玻璃和轮胎一阵猛打,将近打空一个弹匣以后,对方也开始了还击,他便又立即躲回车内,能清楚地听见车屁股被子弹击中的闷声。   塞缪尔瞥了眼后视镜,在朦胧雨滴下能看见后面汽车的其中一个轮子被打瘪了,但敌方仍奋力追击,甚开始予以反击。   塞缪尔关闭了天窗,沉声说道:“先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言下之意是车内给他们施展拳脚的空间很小。   接着,他让秦离坐下,又让洛佩斯系紧安全带,开始和后面的追兵玩起角逐游戏。   在已知他们车胎破损的情况下,塞缪尔直接冲撞开了防护栏,驶进一旁路面坑洼不平的空地上,紧接着又是一个漂移,车胎与石子摩擦时发出刺耳的鸣声。   至于敌方的车,则在破损的轮胎与石子摩擦之下彻底报废,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帮派分子从车上跳下来,齐刷刷地端着枪朝他们开枪,但这已是无用之功。   秦离他们重新驶回了B计划的路线,随时准备应付下一轮的进攻。   ***   与此同时,南美A区9号警署。   9号警署警长瑞安在接到五号公路疑似帮派火拼的报警后,便立即让手下的警员出动。   在耳闻现场战况十分激烈,双方都持有大量热武器后,瑞安已无法安稳地坐在办公室内,干脆随同手下警员一同装配好武器,分三部警车同时向五号公路出发。   就在他即将到达五号公路时,那个让他既畏惧又反感的局长又屈尊打来了电话。   铃声如同烫手的山芋,瑞安生怕局长又因这是那些“大家族”的恩怨而命令他不准多管闲事!   但这通电话,不接是不行的。   于是,瑞安极不情愿地滑动了通话键,他口中虽恭敬地喊了声局长,但语气却显得异常敷衍。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局长也才接到那个十万火急的消息,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细节。他厉声道:“瑞安,你现在立马带你的手下去五号公路支援洛佩斯先生!”   乍一听洛佩斯的名字,瑞安惊住了,那可是即将上任的总统先生!   “洛佩斯先生?!”   “是他!洛佩斯先生今天要是无法安全去首都就任,你就等着被问责吧!”说罢,根本不给瑞安反映的机会,便挂了电话。看样子是要赶着去通知其他附近警署的警长。   而瑞安很快就意识到从天而降在自己肩上的责任,他拿起传呼机,命令警车上的所有警员全速向五号公路进发,注意安全的同时也要必定锁定住洛佩斯?伍德先生所乘坐的车辆!务必要保护洛佩斯?伍德先生的安全! 第36章 试探   五号公路上。   对于突然出现的警车,秦离和塞缪尔均感到吃惊,紧张的同时又都很快镇定下来,甚至松了口气。   警局和家族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自诩正义的警察不齿家族的霸道行径,却敌不过同僚中的黑警不停地出卖他们的机密。平日里,双方不幸碰见,如若无大事都是明智地绕道而行。但这回不同,秦离和塞缪尔松了口气的缘故是因南美的希望此时正坐在车的后座上。不管警局与家族之间的关系如何,它必定是听从于当局,以当局的诸事为大。   只是秦离和塞缪尔拿不住的是这些突然驾到的警察究竟知不知道车里洛佩斯的存在。   不过很快,当那些疾驰而来的警车鸣笛警告他们车后尾随的追兵,甚有几辆开着双闪帮他们在前面开路时,秦离和塞缪尔便确定了这是援兵。   是谁叫的这些援兵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了这些警方的支援,安全护送洛佩斯至首都的希望大了。   “他们该不会和警方动手吧?”洛佩斯也听到了刺耳的警笛声,他的神色肃穆,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像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似的,话音刚落,车后的警方便与敌方发生了交战。   即便警方出警以前已对这里发生的情况有所心理准备,但他的硬件设施即武器装备竟比不上那些刺杀分子。   秦离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交战情况,只希望警方能够以多,不说胜少,但至少拖住那些难缠的尾巴。   在离首都还有五十公里的时候,后面赶上的警车终于和前方阵线上的同僚接应上,团团围住了那些图谋不轨的刺杀分子。   突然且顺利的突出重围让秦离和塞缪尔都暗自捏了把汗。黑色小轿车继续在雨中疾驰。   上午九点,比预计的时间晚四十分钟的时候,洛佩斯成功进了首都的地界,被安全地交到军方手上加以保护。   早上的五辆车现在除了秦离和塞缪尔所乘那辆外,只剩下两辆车。为了防止被警方怀疑调查,秦离在一进首都地界以后,便让他们率先打道回府。   这趟任务,前半段十分危急,后半段却轻松得令人难以想象。向来被冠上无能头衔的警方竟宛如神兵天降,替他们解决了难题。   秦离和塞缪尔也不打算多在首都逗留,谢绝了洛佩斯的就职典礼的邀请后,便匆匆去了城郊的一家汽车修理厂,以新换旧,换了另一辆不起眼且上了年纪的二手车。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要轻松些。   此时雨也停了,跟着他们屁股后头一齐来的警方也先他们一步掉头走了。   不过秦离还是让塞缪尔多加小心,以防暗处还有杀手埋伏着。   他们没再走高速,而是换了一条路线回A区。这条路线需穿过几个小镇和人迹罕至的林间大道,比起高速上的喧嚣,这条道路静得厉害,运气好时能看见丛林里一闪而过的鹿。   秦离盯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镌刻在他骨子里对危险的敏锐,越是这么静的地方越让他觉得有猫腻。这也是为何去时没有选择这条路的原因——他们得保证洛佩斯毫发无损地到达首都,至于他们自己,则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   在即将驶出林间大道之际,秦离瞥见林间仓惶奔跃的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塞缪尔道:“塞缪尔,你之前和费尔南德斯家的人打过交道吗?”   塞缪尔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是为何意,淡淡但果断地应了一声:“就一次。不过耳闻他们的作风和手段。”   “是吗。”秦离喃喃,尔后语气变得坚定起来,甚有些突兀,“这些人倒真是穷追不舍啊。”   塞缪尔倏地蹙紧了眉头,下一秒便见前方道路忽然多出了一排铁蒺藜。他已来不住刹车,车胎猛地朝那些铁蒺藜上碾去。   ***   皇家酒店总统套房内。   阿隆索的手下进来报告洛佩斯已成功进入首都地界时,艾丽莎正将死了他的王,朝他露出一个血红带白的微笑,“阿隆索,你输了。”   阿隆索耸了耸肩,一面收拾着棋盘,一面听手下的报告。   艾丽莎一直在仔细地观察他面部的细微表情。   无论是警方的突然出现还是洛佩斯的成功就任,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手下的人甚至毫不避讳地当着艾丽莎的面谈及对那护送队伍的为首车辆在返程路上进行二次伏击。   “结果怎么样了?”   “让他们逃了。”   阿隆索捏着王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两秒,意识到艾丽莎的打量目光,抬眸冲她笑了一下,尔后又侧过脸去对着手下,脸上的笑意陡然不见,跟变脸似的,“既然失败了,就要把那群废物处理干净。费尔南德斯家容不得吃白饭的人。”   “是。”   手下的人离去以后,艾丽莎便站起身去吧台那儿替自己和阿隆索倒了杯红酒。当她重新端着两杯红酒折转到阿隆索的面前时,她佯装不解地问道:“这回在塞巴斯蒂安那臭小子的地盘与条子正面交锋,会不会太冒险了些?还有,洛佩斯成功就任,岂不是让那臭小子得了逞。”   阿隆索已经摆好了新的一盘棋局,他伸手请艾丽莎再次坐下,“不过是个傀儡总统而已。我就是想探他们的底,不过现在看来,他身边的人是有些本事。”口气轻描淡写,似乎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老诶雷拉死后,安东尼就一直很急躁。那臭小子的势力如今如日中天,若继续放任他在北部进行他的清洗计划,这对‘我们’费尔南德斯家日后北上可不利。”   阿隆索的表情终于不耐起来,“堂妹,你现在比我还着急。和巴蒙德家那只种猪总待在一起,确实会染上些不好的毛病。”说完又开始催促艾丽莎和他下棋。   艾丽莎笑了,是个十分晦涩却不引人起疑的微笑。   ***   瑞安这一天简直快忙疯了。   先是上午接到局长的电话去支援护送洛佩斯先生,不,洛佩斯总统的车辆,在牺牲了三个同僚为代价的背景下,好不容易抓捕了那些意图暗杀总统先生的不法分子,还没来得及审讯,却又因局长的一通电话,将人转到了总局去。   瑞安不无恶意地揣测局长是不是在背地里又受到了哪个家族的指挥。那些不法分子不是被押送至总局,而是被押送至某个阴暗潮湿的地下牢笼去?   不过瑞安也没那时间或权限去刨根究底。   下午的时候,警署又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称自己是护送总统队伍的一员,说是上午的刺杀队伍并没有被逮净,他们又在城外的林间大道遇到了伏击。   接线员追问了好一会儿,才追问清楚出事地点以及他们的藏身之处,答应马上会派人过去支援。   瑞安一听又和洛佩斯总统遇刺有关,不敢怠慢,于是再次带手下的人出警,直朝案发地奔去。   等到了林间大道,只见一辆废弃的汽车横在路中间,地上却不见伤亡。   他们又照报警人描述的路线和参照物,在不远处的一幢年久失修的废屋子里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他们无法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报警人,但屋子里仅有他一人。这人的半张脸都掩在鲜血中,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的衣料。大概是感知到周围有人在走动,他挣扎着好不容易才张开了一条眼缝,露出半个深蓝色的眼珠。目光充满警戒。   在对上这样一束凌厉的目光时,瑞安不知怎么的就看愣了神,差点错过手下呼叫救护车的请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把这个万年护送洛佩斯的大坎写完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难写_(:з」∠)_ 第37章 归来   在林间大道上发生的事,塞巴斯蒂安当晚便得知了。警局局长说9号警署赶到现场时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只找到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无法确认他就是报警人。   然而为了不打草惊蛇,塞巴斯蒂安只确认了被救起的人是塞缪尔后,便没再给局长下任何指令。等电话挂断,塞巴斯蒂安立马向明玦发出语音申请,告知对方这个极不乐观的消息,“明,阿隆索的人在他们回程的路上又伏击了一次。离失踪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吟了几秒,尔后才从喉咙里滚出个低沉的应答,让人听不出喜怒哀乐。   塞巴斯蒂安:“警方说没在现场发现任何尸体。我估计凭他的本事,是他替塞缪尔报的警。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查他的下落。”   然而,塞巴斯蒂安没料到自己的好意会被明玦一口回绝:“没必要。这个计划本就是要把巴蒙德家撇出去,你现在调派人手,阿隆索那儿会有所察觉。”   “那离呢?”这话都已经跑到塞巴斯蒂安的嘴边了,但他还是生生地咽下肚中去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   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明玦仍独自待在书房里。   这虽是常态,但今天不一样。卡洛斯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仍不见秦离归来的身影,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门口踱步许久,才犹豫谨慎地敲响了书房的门,“主人,我可以进来吗?”   “进吧。”卡洛斯得了应允,才胆敢打开门。   书房里只亮了一盏落地灯。明玦今晚没有坐在书桌前对着一个个闪着微光的全息屏办公,而是沉默地坐在扶手椅里。角落里的落地灯照不亮他脸上的神情,他整个人就像隐匿在黑暗之中,让卡洛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有事?”如同鬼魅的男人朝卡洛斯开口。   卡洛斯绷紧神经。他察觉出明玦心情不是很好,这时候问些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但担心秦离的心又很胜。毕竟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任务,他不了解秦离的那些过去,心下只当秦离是个与南美血腥拼杀格格不入的“弱者”。他怕对方有不测。   “夜深了,离先生还没回来。主人您有他的消息吗?”   不知道是不是卡洛斯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话问完以后,笼罩在明玦身上的阴森便更甚了。他隐隐嗅见了空气中一丝不受控制的Alpha信息素,里头的震慑让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屏息等待着明玦的回应。   万幸,对方很快就给出了一个不算友善的赦免,“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却没回卡洛斯的话。   到了凌晨一点的时候,明玦仍在书房里,卡洛斯也没睡。他守着客厅里的灯,不敢坐沙发,只坐在他专属的小脚凳上,惴惴不安地默念着圣母玛利亚,等候秦离的归来。   又一个小时过去,卡洛斯抵不住打架的眼皮,就快坐着睡着的时候,突然闻见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敲门的人似乎很犹疑,怕惊扰了可能躲在暗处的人一样。   卡洛斯立马清醒了,拔脚就往大门走。等他打开门,只见穿着一身黑色皮夹克的秦离,一脸风尘仆仆地站在那儿。明明只出去了一天,活似颠沛了几年,神情里带着丝疲倦,哑着嗓子同他开口,“卡洛斯,怎么还没睡?”说出的话倒与往常无异。   卡洛斯不知怎么的就眼眶一红,“先生,我的圣母玛利亚,您能平安回来真的太好了!”如果不是意识到两人的差别,他就差扑上去抱住秦离。   秦离见他如此这般,疲惫地勾了勾唇角,自说自话似的往屋里走,“明睡了吧?我很困,先上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一说到明玦,卡洛斯便立马意识到他还未曾见明玦从书房里出来,便连忙和秦离说明玦还在书房里。   “书房里?”秦离不解。   “是在等您。”   “我去看看。”   卡洛斯点点头,悬了一个晚上的心总算是放下。不过等明玦进了书房,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秦离回来的反应未免太淡定了些。这么晚回来,举止却不像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不过这种事也难说,他记得每次塞缪尔回来也是很沉默的样子。   卡洛斯没再多想,踏实地回房睡了。   ***   秦离很快就穿过了长廊,到了书房前。他从未进过这个书房,之前也仅仅往里头瞥过几眼。潜意识告诉他,明玦并不欢迎他进到自己的办公区域。   于是这回他也未曾贸然地打开门,而是像方才敲开大门般谨慎。   一秒、两秒过去了,还没有人来应门。   秦离以为是卡洛斯记错了,明玦并不在等他,于是欲转身离开。然而下一秒,趁他神经放松困倦的时候,他被猛地拉进一个炽热的怀抱里,眼前的世界立马由明转暗。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他就被人抵在门板上,专属Alpha的气息充斥在他的鼻间,那略微锋利的犬牙撕咬着他嘴唇的嫩肉。   这不是人,这是兽。   偏偏秦离没力气抵抗,任由对方撬开自己的唇齿。   在一个炙热带着侵略性的吻结束后,才懒懒地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颏,问:“属狗的吗?”   那人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紧紧地将他抱住,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别动,让我抱会儿。”   秦离觉得眼下两人的举止有些腻歪,但方才睡意昏沉的脑袋这时清醒了不少。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捡话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很小心,没被人发现。”   回应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磁性,“我相信你。”   “他们在回程的路上埋伏我们了。塞缪尔受了伤,我报了警。不过我这张脸很好认,怕把你和塞巴斯蒂安牵扯进来便提前离开了现场。塞缪尔现在怎么样了?我知道以你和塞巴斯蒂安的本领,一定有办法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原本暧昧的氛围渐渐在秦离的一字一句中削减。   明玦深吸了一口秦离颈边的空气,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直视着秦离道:“他没事,被警局的人送进了医院。最近几日,他不方便回来。”   秦离点头,“那就好。在现场,我应该也没露什么马脚吧?”   “你做得很出色。”明玦的目光渐渐离开了秦离的眼睛,从上至下,转到他的脖颈再到他那碍眼的黑色皮夹克上,“那些杂碎去哪儿了?你怎么处理的?”   提到这茬儿,秦离忽然有些不自在,“我没杀他们。打伤了他们的非致命处后,就放他们走了。你放心,我带着面具,他们认不出我。”   “为什么不杀?”   秦离看着他,不说话。那股执拗的劲儿眨眼就显现出来了。   明玦:“你得明白,以阿隆索的手段,不会留他们这些废物的活口。”潜台词是告诉他一时的圣母之心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我明白。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所以,”明玦顿了顿,在秦离的目光变得游离飘忽之际,一把扯开了对方用以遮挡狼狈的黑色皮夹克,“这就是你让他们伤害你的理由?”   敞开那件黑色皮夹克,便可以瞅见明玦身上原本的那件衣服染满了暗色的血和泥土尘埃。   明玦早先就在他身上嗅见了血迹,就等这一刻揭露对方略显蹩脚的遮掩。   “伤哪儿了?”   “不是大事,子弹擦伤而已。涂点药酒就好。”秦离不喜欢他用如此阴沉的目光审视自己,不自在地去拉拢皮夹克,扯开了话题,“不早了。去睡吧。”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比先前更凶猛的亲吻,带着兽性的野蛮,好像要把他吞进骨子里去。   秦离原想推开他,说这一天实在疲惫,没精神再去做那档子事,但就在明玦停下来,带着**的喘息说自己怕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秦离默许了他接下来的所有侵略。 第38章 书房   Alpha在情事方面得心应手,知道碰哪儿最容易撩拨起人的欲望。   栀子花的香味儿像是泄了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一旦这场情事里头有浓郁的信息素作祟,那之后便再无停下回头的可能。   “换个地方。”秦离最终还是在关键时刻抓住了明玦的手腕。   明玦闻声,费了些劲儿抑制住自己的天性,深邃的眼眸如同势在必得的野兽闪着得意的光。他和秦离回了二楼的卧室,又一同进了浴室。   当明玦虔诚的吻落在他腰际的子弹擦伤上时,秦离止不住打了个抖。   “可以吗?”明玦问他。   秦离含糊地应了声。   *   后半夜秦离发起了低烧,迷迷糊糊间开始不停地坠入到梦的碎片当中。他一会儿梦见白天的那场速度之战,一会儿梦见自己拿着枪瞄准了敌人的致命处,心中也不知道为何百分百的肯定会命中,但最后却还是选择偏移了枪口。   耳边有人在哄劝他喝些清水,他不肯照做,反倒陷在梦里更深。   梦中的最深处是一片漆黑得不见五指的黑暗,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然而这里却吵得厉害,嘈杂声渐渐盖过了耳边的那道低沉的男声——是木料塑料所有废弃料在火中燃烧的簌簌声,是各种仪器操作运行的滴滴声,是各色人员来回奔跑请求指令的着急声,这些声音慢慢地聚合在一起,最终化成了他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行动!”   黑暗渐渐散去,他看见几路人马训练有素地朝一个仓库包围,看见几个瘌痢头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远处押来。又有人开始和他说话,模糊的能分辨出那人在说仓库里面的情形不容乐观,问自己该怎么办。他这才缓缓地将视线转向自己——梦里的视角本就古怪,常常是站在第三视角看自己,他看见自己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制服,表情肃穆,沉声说了句什么,方才问话的那人便如同得到了圣旨,立马小跑着将他的指令传达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枪声,伴着人凄厉的嘶喊。那嘶喊像抓住了人的心魄,梦里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就醒了。更准确地说,就是被那阵凄厉的嘶喊吓醒的。   醒来,他又像以往那样茫然地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只不过这回,他的一只手被人扯着玩弄,指尖遭人挨个儿捏过去,尔后便是掌心纹遭殃,感情线和生命线被人用温热的指尖描摹着,怪痒的。见他醒了,那人便问他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儿。说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嗯,就是做了个噩梦。”秦离喃喃地回道,“现在几点了?”   “六点。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想来明玦昨夜餍了足,今早比往常显得有精神许多。   秦离应了声,之后又很快昏睡了过去,隐约之间觉得有吻落在额头。   秦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屋里早没了明玦的身影,只有小棠在地上喵喵地叫唤。   下到二楼,正巧撞见刚从酒窖里取完酒的卡洛斯。卡洛斯解释说明玦有吩咐在前,不让打扰先生休息,尔后又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说:“先生,巴蒙德先生来了。你是否上楼先更衣,我替您准备餐具?”   秦离谢过他,转身上楼回卧室换了那回在皇家酒店穿的定制西装。   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今天塞巴斯蒂安会登门拜访。昨天他们一行人拼了命将洛佩斯成功护送至首都就任,塞巴斯蒂安作为幕后之人理应在事成之后不说登门道谢,也该对下一步有所交代。   估摸着卡洛斯早将秦离醒来的消息告诉了餐厅里的人,看见他出现时,并无人感到意外。   秦离甫一落座,塞巴斯蒂安便笑着与他举杯,“离先生,我才和明聊起你们昨日的行动,十分的精彩。这回洛佩斯成功就任有你的一份功劳。”   “职责所在。”这里不同于亚盟,过分推辞客套倒显得无理。不过秦离也明白昨天的成功还得归结于如神兵天降的警方,如若不是他们用血肉牵制住那群渣滓,洛佩斯可没那么容易平安无事地抵达首都,“巴蒙德先生,想必您也知道了始末。昨天万幸有警方相助,才可以成功摆脱敌人的追击。不过,我想警方的出现也不是什么偶然吧?”提起后半段话,纯粹是出于他的好奇心。当初说好的计划里,他可没想到过要借警方的力,毕竟南美警方的名声在外可不怎么动听。然而昨天经那一遭,他倒对这里的警察改了观。   塞巴斯蒂安勾了勾唇角,将目光落到坐在主位的明玦身上,“是明替你留的后手。”   秦离微怔,也去看明玦,尔后由衷一笑。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自己的心境。从前出任务时,可从未有人替他着想,帮他安排好退路,这回难得体验,说不感动是假的。   饭后,照例是谈正事的时候。和以往不同,秦离被邀进了书房与他们一同谈论,甚至是小棠也因讨得了塞巴斯蒂安的欢心而破例地垫着猫步跟着进去了。   塞巴斯蒂安径直坐在书房里唯一那张双人沙发上,将小棠抱起来,放在膝头,用戴着铂金戒指的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小棠。秦离则坐在塞巴斯蒂安对面的扶手椅里。昨晚没来得及注意书房内的陈设,今天倒可以看个仔细。   这个书房和所有的书房没什么两样,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办公区。然而明玦平常没事就窝在这里不出去,反倒给这里添了神秘色彩,让人误以为这儿别有洞天。   明玦没有坐下,他吩咐书房外候着的卡洛斯去换雪莉酒端过来,之后便走到秦离所坐的扶手椅旁,问他需要喝什么茶水——饭桌上,他顾着秦离身上的伤,便没让秦离喝酒。   秦离回说:“不用麻烦了。”   明玦朝房外的卡洛斯打了个手势,卡洛斯便去取酒了。   直到酒上来,明玦才摆出主人的架势,切入主题道:“伍德总统的事也算告一段落,塞巴,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明玦在另一张扶手椅里落座,两**叠,右手手肘抵着扶手,慵懒里头藏着强势。   明玦虽已将这里的形势分析给秦离听,但秦离并不完全清楚两人究竟在密谋什么。   他安静地听着二者交谈,下意识地取过摆在两张扶手椅中间的茶几上的雪莉酒。那是为明玦准备的,此时却被他抿了一口。   明玦不赞许地挑眉,但很快注意力便被塞巴斯蒂安的话引走。   塞巴斯蒂安:“能帮洛佩斯的,我已经尽力帮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本事。接下来,我想清洗计划也该收尾了。”他挠着小棠的下巴,语气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这不是秦离第一次听说清洗计划。之前卡洛斯不断地提醒他要等清洗计划结束后,方可安全出门。但究竟什么是清洗计划,他还是不太明白。   不过眼下也不是他插嘴问话的好时候,只能在接下来的只言片语中获取有用信息。   明玦:“我们亚盟有句老话,树倒猢狲散。老诶雷拉一死,清洗计划倒进行得更顺畅了。”   塞巴斯蒂安抬眸冷笑,“不过旧的刚去,新的又来了。”   说完,谈话有几秒的空白。   秦离记得刚得知老诶雷拉的死讯那会儿,明玦说其中牵扯甚深,之后便让他答应陪他去参加费尔南德斯家在皇家酒店举办的晚宴。结合后来得知的种种消息,当时的明玦似乎在暗示老诶雷拉的死和费尔南德斯家有关系。然而,刚才的那番话好像又是在说塞巴斯蒂安早想拿老诶雷拉开刀。   明玦亲口说过不是塞巴斯蒂安下令杀的老诶雷拉,那又是谁呢?费尔南德斯家吗?   秦离不过只见过老诶雷拉一面,不知怎么的,心里隐隐觉得要是想真正搞清楚这里的局势,便得先理清楚老诶雷拉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同心灵感应般,正当秦离琢磨着老诶雷拉的事的时候,明玦突然又开口问塞巴斯蒂安道:“我记得上回你说A区的警署里有人在查老诶雷拉的案子,现在还在查吗?”   “听说是放弃了。”   明玦讥诮,“查到了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话音刚落,塞巴斯蒂安膝上的小棠便开始不安分地挣扎着想要下去。塞巴斯蒂安将猫崽放回在地上,猫崽立马跑到秦离的脚边,捡了个舒服位置,将自己团成一团,窝在那里。   好像猫走了,塞巴斯蒂安才不用再三心二意,心思终于聚起来了。他接最开始的话题道:“老诶雷拉的死算是鱼饵,钓出了真正的大鱼。恐怕接下来对付安东尼的时候,还需要明和离先生你们的帮助。”   秦离怔住。   安东尼?塞巴斯蒂安的二叔?   明玦侧脸看出他的困惑,贴心地为他解释道:“安东尼?巴蒙德先生是巴蒙德家的叛徒。他和费尔南德斯家是一伙的。” 第39章 吴家   安东尼?巴蒙德居然和费尔南德斯家是一伙的?   秦离不自禁地想起那回塞巴斯蒂安的庆生宴上,在老诶雷拉被连根斩断三根手指以前,他在洗手间无意偷听到的奸情。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那奸情的男女主角分明是老诶雷拉和安东尼的妻子艾丽莎。说起艾丽莎,她还是如今唐?费尔南德斯的远房堂妹。   啧,真要理清这人物关系,有够头疼的。   塞巴斯蒂安似乎根本不在乎别人议论他的家事,本来这话题就是他自己挑起的。他见明玦的解释并未打消秦离的疑惑,便低声说道:“说来这也是我们巴蒙德家的丑闻。安东尼原本在南方经营种植园,不过前几年武装军占领南方,一把火烧了他所有的产业,他便携艾丽莎投奔我。”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眼眸幽暗,唇角带着一丝嘲弄。   “这件事好笑就在于,大水冲了龙王庙,”明玦接塞巴的话,先用中文讲了那句俗语,尔后又切换回西语,“武装分子本就是费尔南德斯家一手扶持起来的,结果到头来他们却烧了安东尼的种植园。”   秦离惊愕,“安东尼清楚这事?”   “不清楚,否则他早该与阿隆索决裂了。”塞巴斯蒂安答,“不过,我怀疑艾丽莎知道阿隆索在背地里和武装分子做的那些交易。”   提到艾丽莎,秦离终于找准了机会提出心中憋了许久的疑问:“那位红夫人确实不简单,她似乎也和老诶雷拉有牵扯?”   塞巴斯蒂安的反应冷静得像早知道了这回事,“老诶雷拉和费尔南德斯家能牵上线,也是她的‘功劳’。”   秦离逐渐在脑海中绘清楚了这个人物关系图,说到底其核心人物就是艾丽莎?费尔南德斯。至于老诶雷拉,是巴蒙德家和费尔南德斯家之间的墙头草。   之后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在塞巴斯蒂安起身告别以前,明玦突然提到上回试图暗杀秦离的那个杀手组织,“罗莎的事有进展了吗?”   “查到了一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派人送来。不过我想也没有必要送来,我托Sangre的那位X先生在道上打听消息,顺藤摸瓜找到了罗莎首领的资料。不过以我的判断,那只是个傀儡,真正的幕后黑手藏的极深。”塞巴斯蒂安眉头微蹙,就连刚刚谈论他那不让人省心的二叔时也未曾露出这幅表情,“连巴蒙德和Sangre都挖不出来的人,恐怕和南边有牵扯。X先生也说了,罗莎多做军火生意,虽在南美默默无闻,但却在其它各联盟国颇有势力和影响,招惹上他们,不,原谅我的口误,是她们,不是一桩好事。”   明玦沉默。   秦离下意识地去看他,心底更是确定了想要他死的人是秦山。   他想说句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却不料明玦突然开口道:“塞巴,你觉得罗莎和阿隆索有关系吗?”   *   亚盟。   上回孟怀书托李老帮忙,要到了李江河父亲的住址。直接上门去问未免显得太招摇,于是只拜托张珂去查。   孟怀书本不抱能查到任何线索的希望,然而当张珂将李江河父亲的所有档案资料都翻遍了以后,还真查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照张珂所说,他查到李江河父亲的银行流水上有数个不明款项的收入,顺藤摸瓜查下去,所有款项均来自一个不起眼的皮包公司的小会计。再从这个小会计入手,他的档案看似平白无奇,但查他的人既然是红楼的精英,自然一眼便看出他档案上做的那些手脚。   这天是个雨天,张珂将整合好的资料打印成纸质版,送到孟怀书的府上。   给他开门的是孟怀书他们家的机器人芒果。芒果登录过他的身份信息,金色的瞳孔一闪,扫出他的身份以后便用热情怪异的机械语调欢迎他的到来。紧随着芒果出现的是孟怀书五岁大的女儿小玫瑰,小玫瑰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不是自己在等的人后,便又失落地去书房里找她的爸爸了。   过了约莫两分钟,张珂要见的孟怀书才从书房里出来,他一面回头安慰房里的小玫瑰说你干爹最近忙,没时间来看你,一面让张珂随便坐,又吩咐芒果去倒水。   总之,此刻的孟怀书格外的居家。估摸着他手下的所有学员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冷面教官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就连张珂从前做军校生的时候,也未料到这男人会为了爱人和家将自己的线条打磨得如此光滑,甚至放弃了前途似锦的未来。   两人直奔主题,孟怀书问他在电话里谈到的重要事情是什么。张珂直接将档案交到他的手上。   孟怀书迅速浏览起文件的内容。如张珂所料,在翻到李江河父亲的银行流水及那个小会计的档案时,对方的表情略有变化。   待孟怀书翻到最后一页时,他掀了掀眼皮子,问张珂道:“确定是华莲会的人?”   张珂给以一个肯定的点头。   孟怀书眉头紧蹙,指尖有节奏地点触着膝盖,沉默了半晌才喃喃道:“近些年华莲会收敛了不少,那位‘秦爷’也鲜少抛头露面,怎么会和李江河扯上关系。”说完不等张珂的回应,便再去翻那叠档案,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两个久违的字眼突然从纸上跃然而起,钻进他的视线当中——   吴家。   再去看文件的标题,是张珂以防他对华莲会不熟悉而对华莲会做的基本介绍。   当年吴家“声名显赫”。若说红楼恶名在外,一般人谈之变色,那吴家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谣言说吴家位于城郊的别墅底下藏着个地牢,所有得罪吴家的人都会被丢进去处以极刑,然后被动地人间蒸发。据红楼的调查,这谣言子虚乌有,但吴家确实作恶多端,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至于华莲会,那年的秦爷还够不上称爷,说白了只是吴家的狗腿子。   孟怀书会对吴家格外熟悉是因为当年他也直接参与了针对吴家进行的扫黑活动。   吴家的势力在亚盟如日中天,在地下世界里称王不够,还胆敢将手伸向议会大厦,这自是触了一些人的霉头。当年的执政党——社会党,虽说大多腐朽不堪,但对权势这种东西格外敏感,嗅出了吴家的野心以后,便起了犬类护食的性子,再加上他们向来看不上这种手段下作的野路子,便起草议案,再由上下议会投票通过、首相签署颁布,要求公安部门进行一场彻底的扫黑活动。又因顾忌到吴家的势力,私底下当时的首相何明华也和红楼前任局长任东进行了谈话,要求红楼配合警方行事。   任东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次和警方联手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被交到了亚盟地区后勤部。当时厉兴棠是亚盟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孟怀书还是初入红楼没两年的代号0027特工。   孟怀书不清楚那时上头的人都是怎么商讨的,反正最后交到他手上的任务便是潜伏进吴家,干他的本职工作。   一开始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孟怀书虽取得了吴家那几个掌权人的信任,但与此同时又被人盯得很厉害,脱不开身去找时机联络外面的人,传达情报。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事情又变得特别顺利起来,警方和红楼的人好像无需他便能得到大量的吴家内部机密——兴许是吴家内部出了叛徒。   总而言之,最后扫黑活动以吴家的人被尽数逮捕而圆满收尾。虽然在最后关头出了点岔子,孟怀书的脸因大火而毁了容,不得不接受植皮整容,但他和厉兴棠都凭着此案在红楼出了风头,尤其厉兴棠更是立了威望,让平日里那些小瞧他、不满他年纪轻轻就坐上总负责人位置的人哑口无言。   这些往事都已过去很久了。孟怀书本以为后半辈子只会在回忆自己的功勋时想到吴家,却未曾料到这个已经倒台的破败势力又和红楼内部新一轮的风雨扯上了莫名的联系。   张珂不知道他的那段往事,见他出神不语,以为他还在费力地思考华莲会和李江河的关系,犹豫了片刻便谨慎地说道:“我还查到了点儿东西,不过未曾被证实。”   “说。”孟怀书将档案重新收整好。   张珂:“我怕此事真和华莲会有关,便去翻了那位秦爷在红楼的档案。42年的时候似乎有同僚调查过他,不过未曾为此成立专门的案子。档案上有一点让我非常不解,有段时期,前任局长与秦山频频出现在相同的社交场合,虽未有证据指明两人有直接接触,但那位同僚既然将此记录在案,说明其中还是有些猫腻的。”   张珂话音刚落便见孟怀书的表情十分反常,像是听到了骇人的消息。   “你说42年?!”   “是。”   42年便是扫黑活动进行的那一年。   孟怀书的脑中突然涌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的浏览记录确定清干净了,不会被人发现?”   张珂点头,“确定。”   “那好,张珂,你这次做的很好。”孟怀书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之前我怕老棠的失踪真和李江河有关,却一直不明白李江河的动机究竟是什么。现在,我想我已经能猜出了一点真相,不过还需要你再去调查点东西来替我证实我的猜想。”   努力了那么久,难得不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张珂感到一丝雀跃,但还是颇稳重地答道:“您说。”   “你要查清楚有关42年扫黑活动的所有档案,不用在秦山和任东是否接触过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就去查那次扫黑活动吴家内部是否出了叛徒,警方以及红楼的接线人都有谁。还有,不用再查李江河了,我想他最多是个傀儡。着重去调查秦山,我要他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等张珂离开了以后,孟怀书心情复杂地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他想起当年厉兴棠刚接到扫黑活动时,胸有成竹地立下誓言说要扫净亚盟的所有黑色势力。   那......   厉兴棠究竟知不知道秦山和任东的那一次次“偶然”相遇。   不,不对。   当初亚盟地区后勤部就在老棠的手上。张珂既然说是有同僚在42年调查过秦山,便说明当时是厉兴棠派他以外的特工执行的任务!换句话说,当年厉兴棠也曾怀疑过吴家内部出了叛徒,并把怀疑的矛头对准了吴家的一号狗腿子秦山!   以他对老棠的了解,老棠绝对是反对红楼的人在私底下和那些臭水沟的耗子有秘密交易的。   他是不是怀疑过秦山以出卖吴家为筹码而和任东进行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正想到此处,突然小玫瑰爬上了沙发,口齿不清地问他在干什么。   孟怀书的思绪中断了,抚慰似的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玄关处的门锁也传来簌簌的响动,隋昂回家了。 第40章 处理干净   南美A区圣约翰逊医院。   瑞安一早便收到医院这边的消息,说是他们前天送过来的人已经醒了,状态恢复得不错,可以见他们了。于是瑞安便带着下属驱车来到圣约翰逊医院,直奔三楼的病房。   圣约翰逊医院的病房多为单人病房,这给他们接下来的笔录环节提供了一个很适宜的环境条件。   瑞安谨慎地叩响了病房的门,等了约莫十几秒才听到里面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请进。   甫一进门,作为Omega的瑞安便很敏感地嗅到空气中隐隐飘散着的Alpha信息素。他一愣,这味道似乎和他信息素的契合度很高,自制力稍有懈怠,脖颈下埋着的腺体便开始蠢蠢欲动。果不其然,再看那病房里的Alpha此刻正坐在病床边沿,往自己的腺体里注射抑制剂——以此延宕**期。方才他果断地让瑞安一行进门,是没料到来找他的人中间会混着个Omega,或者说得更准确些,他没料到条子的内部如今也在搞什么平权运动,放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Omega领导区警署。   瑞安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清了清嗓子,向Alpha介绍道自己一行来的目的,“对于两天前护送伍德总统前往首都就任的车队在五号公路上遇刺一事,我们需要向您询问一些细节。您放心,这只是个正常的流程,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   Alpha,也就是那天因为受伤被秦离撇下之后又由警方送至医院的塞缪尔面无表情地听完瑞安的说辞,深蓝色的眼珠落在地上光洁的瓷砖上,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只是奉命行事。”潜台词是他没什么好交代的。   站在瑞安身后在用全息屏做笔录的警员看了瑞安一眼,似乎在问瑞安:这是碰上钉子了,该怎么办?   然而瑞安显得很沉着,他的吐息十分平缓,似还在克服空气中引诱他的Alpha信息素,“是伍德总统的命令?”   塞缪尔幽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在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好像给这位警官带来不少压力以后,略微不自在地用左手覆住刚注射过抑制剂的腺体,好像这样一来就不会再让不受控制的信息素四散一样。他淡淡地应了声,算作对瑞安问题的肯定回答。   瑞安对上塞缪尔的目光。他想起第一次看见这双深蓝色瞳孔的时候,便觉得沉重无比。好像他潜意识里认为那双眼睛里应该盛着一点青春活力,而不该像深秋的水潭充满寒意。他继续问塞缪尔,“好。那您对试图暗杀伍德总统的罪犯是否有什么头绪?”   “警长先生,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塞缪尔脸上连个缓解气氛的敷衍的微笑也没有,语调依旧死气沉沉,言简意赅地回道,“要杀总统先生的人很多。”   瑞安见塞缪尔不像撒谎的样子,便点头道:“谢谢您的配合。”   塞缪尔以为这就结束了,他打算仅用目光送客,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本来就要走的Omega警长在迈出病房的那一刻又突然回转身来,撇去了先前的一板一眼,语调略有上扬的朝他说道:“接下来的一番话是我私人的观点。”   塞缪尔挑眉,等他说下去。   “您成功将伍德先生护送至首都参加就任仪式,是了不起的英雄。南美庆幸有您这样的公民。”瑞安的表情很诚挚。   塞缪尔却没有因他的话感动半分,心里半是觉得这话讽刺极了,半是想这个Omega警长十分不靠谱,做笔录前却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甚至也未曾在做笔录时问询他的个人信息。   难道就不怕他不是什么好人吗。   *   三天后,塞缪尔办了出院手续。大概是警方觉得他不值得跟进,又或者没有多余的警力顾及他,塞缪尔很顺利地就回到了别墅,没有人会怀疑他和明玦亦或是巴蒙德家有任何的牵扯。   别墅里的一切还和以往一样。卡洛斯每天总在操那些操不完的心,塞尔玛爽朗的笑声常常穿过厨房和餐厅之间的过道,有感染人心的魔力;不过短短几天,小棠似乎也长大了一点,一见到塞缪尔,便亲昵地过来缠着他的脚跟要爱抚。   卡洛斯是习惯他的神出鬼没的,所以并不知道他受伤的事。一见他出现在客厅里,便问他要不要先去和主人报个道。   塞缪尔点头,问明玦现在在哪里。   卡洛斯:“天越来越热,离先生拉着主人在后面游泳。我的圣母玛利亚,他们的关系好像比之前更亲密了些,真是让人开心。”   塞缪尔睇了眼老妈子上身的卡洛斯,“你不是反对同性恋吗?”   卡洛斯愣了愣,不明白塞缪尔怎么突然来拆他的台,小声嘀咕解释说:“严格意义上说,主人和离先生不算同性。”   男Alpha和男Beta之间的爱情怎么能算同性恋呢。   塞缪尔不再回他,直往别墅后面的花园走去。   花园的泳池边摆着两张藤制躺椅和一个大的遮阳伞。伞下躺着个颀长的身影,而另一个男人此刻正在泳池里,刚游完三个来回,却还不尽兴,改了自由泳变蝶泳,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   塞缪尔对着伞下的男人恭敬地喊了声“明先生”。   明玦戴着偌大的墨镜,藏在镜片底下的双眼瞅了他一眼。   塞缪尔自认是个在血雨腥风中成长起来的年轻Alpha,本该心高气傲、无所畏惧,但在面对眼前的这个Alpha时却还觉得有压迫感,而这压迫感他很肯定不是因Alpha间的等级和天性所造成的——事实上他的Alpha等级比明玦高。上一个让他有如此压迫感的Alpha是他的首领X先生,也许他们能让人尊敬和畏惧的很大原因是出于他们的精明和手段。那种精明和手段,没有一定的天赋是学不来的。   “都处理干净了?”明玦啜了口手边放的冰柠檬水,随口问他道。   塞缪尔颔首,“是。三天前,9号警署的人来找我做了笔录,他们没有将护送一事与您或者巴蒙德家联系到一起。”   明玦目光直视着泳池里的人,谁也看不清他眼眸里的情绪。他还是那副平淡的口吻继续问塞缪尔道:“是那个刚上任不久的9号警署的警长?”   塞缪尔的眼前闪过那个Omega的模样和他最后同他说的那句话,正义感十足。然而正义感是这片大陆上最没用的东西。   “见过了。”   “你知道他前段时间在查老诶雷拉的案子?”   塞缪尔不知道。他没回话,紧接着又听明玦道:“不过已经放弃了。跟你说,只是希望你确实把事情做干净了。”   塞缪尔回说:“是。”   话音刚落,他的余光便瞥见泳池里的人上岸了。原本半躺着的明玦也随之起身,将一直搁在自己手边的浴巾递给上岸的人。   那浴巾上不知怎么的沾有明玦的信息素的味道。   塞缪尔作为一个正常的Alpha,自然明白明玦的这一看似无意的举动其实是Alpha骨子里的占有欲在作祟,恨不得爱人从头到尾都染上自己的信息素。   不过对信息素不怎么感冒的秦离显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一面将浴巾披在身上,一面朝塞缪尔笑道:“在水里的时候我还以为看错了。怎么样,伤好了吗?那天把你丢在那个废弃小屋里也是无奈之举,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   塞缪尔:“离先生,您做的很对。”   秦离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配着热带炙热强烈的阳光倒正正好,“你回来就好。今早我还和明玦说你不在,没人陪我练手。怎么样,过几天再试两手?”   塞缪尔还没来得及回话,明玦却突然截住了秦离的热情,“离哥,塞缪尔刚回来,一定累了。”语气和方才同塞缪尔说话时截然不同,带着丝哄劝。   塞缪尔听懂了明玦的潜台词,立马找借口离开。   等塞缪尔走后,秦离端起另一杯冰柠檬水,大口饮下。   明玦扯玩着他身上的浴巾的一角,道:“离哥,你很喜欢塞缪尔?”   秦离放下手中的空杯,挑眉问道:“怎么那么酸?”唇角带着浅浅的笑。   “你见到我都没那么开心。”   秦离虽不懂信息素方面的占有欲,但听出话里的占有欲。他摘下明玦脸上的墨镜,坦荡地看进对方的眼底,回道:“别瞎想。我只是觉得塞缪尔还小,身上却没有年轻人的活力,这样不好。”   明玦取回秦离手中的墨镜,另一只手紧握住对方的手,“那我呢?我不年轻吗?”   秦离低低地笑起来,“明玦,你心思太深,恐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你需要我对待你像对待小孩子吗?”   明玦听完,眼眸黯了黯。尔后突然在秦离唇上印下一个吻,沉着声音道:“我和你不是站在对立面。下回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不喜欢听。”   秦离仍是笑。   之后的几天过得很平静,仿佛先前的所有危机和权谋之争不过是昙花一现。唯一称得上的大事是秦离从新闻上看来的,说是继洛佩斯?伍德成功入驻总统府后,他迎来了就任期间的第一个危机,即与五星上将盖尔拉多发生摩擦。有人猜测是因为盖尔拉多上将在首都的权势如日中天,大有军阀的影子,而洛佩斯又向来反对军阀掌权。洛佩斯的下一步计划很有可能就是将盖尔拉多踢出权利的中心,夺取军队的调动权。不过盖尔拉多也不是省油的灯,到底谁打败谁还是一个大问题。   秦离将这个新闻推给明玦看,问他怎么想。   在秦离看来,洛佩斯?伍德尚未在首都立足,首都之外又树敌无数,他这时候碰上盖尔拉多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   然而明玦的看法却与他的正好相反,“南边的武装军对首都虎视眈眈。洛佩斯要是不尽早拿下盖尔拉多,他这个位子是坐不长久的。”   秦离知道明玦说的是对的。他忘了除了各大家族外,当局最紧迫的敌人是南面的武装军。这时候洛佩斯若只顾一味地巩固自己的权利,等到武装军真的攻过来时,当局疲于内斗而无暇应战,到时候就连最后的那点权利也没有了。 第41章 二人世界   七月初,加勒比海某私人岛屿上。   三天前,秦离与明玦乘坐直升机抵达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通讯器上并没有关于这座小岛的任何信息,不过明玦告诉秦离,岛的名字叫佩拉,意为珍珠。这让秦离不由得想起他们初遇的那艘珍珠号游轮。   明玦带他到佩拉岛的理由十分简单。   随着巴蒙德家的清洗计划正式进入尾声,罗莎的人未曾再贸然对秦离出手,明玦想趁着这个喘息的空档实行之前对秦离许下的诺言——带他走出别墅,到处转转。   在秦离的记忆中,他人生的大半时光都在亚盟度过,即是后来找借口到了南美,也多是谨慎地在刀尖上跳舞,根本无暇去欣赏沿途的风景,更别说像眼下这般抽出大段的时间与一个情投意合的人在某个无名小岛上度假。   抵达的第一天,他们便住在岛上的唯一一幢别墅里。除了他们外,别墅里有个六十岁上下的白发管家,据他所说,他年轻时就读于欧盟的某国际管家学院,做了三十年某赫赫有名的公爵的贴身男仆。不过前几年那位公爵去世了,新公爵也未曾提起过要将他升为管家,于是他便辞了职,来到了这里。除了老管家外,别墅里还配有一个社交型机器人,让老管家在孤岛上不至于太寂寞。   老管家的性子很清冷,在问过秦离偏爱的菜式口味后便去联系大陆的运输公司了。   秦离初来乍到,还觉得有点不适应,忽然挺怀念卡洛斯的喋喋不休。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个社交型的机器人吸引住了——如今智能机器人产业发达,不过秦离却很少和机器人打交道。他不记得确切的原因,但估摸着是因为机器人在信息安全方面存在的隐患。   他问了机器人不少当地的气候地理等问题,机器人一一答了,语调平稳无起伏,聊久了便让人觉得这只不过是个无趣的空壳子而已。   明玦和卫特助通完电话,在一楼的客厅找见秦离时,后者已经撇下了机器人,透过客厅一侧的落地窗欣赏着外面蔚蓝色的大海。   这儿的景致和从A区别墅那儿看到的景致截然不同。别墅周围的风景再好,看久了也会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但这儿不一样,屋子的背面就是大海,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海天连接一线,潮起潮落的海水拍岸声仿佛能荡涤人的心灵。   明玦从身后抱住秦离,将下巴搭在对方的肩上,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就喷吐在对方的耳尖上,“喜欢这里吗?”   秦离的身体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拥抱。他的手握着明玦搁在他腰际的手上,没有立马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你突然带我来这里,制药厂那边的事务不要紧?”   “卫理帮我盯着。”明玦吻了吻他的耳尖,“再说你前段时间那么拼命,总得找个机会犒劳你。”   “那巴蒙德家那里?”   “离哥,”明玦截住他的话,“度假就得专心度假,不用再去操心那些事了。”他的语气中带着点不容置喙,不过尺度拿捏得刚好,不至于让秦离觉得反感。   接下来,他果真照着明玦所说的那样专心度假。   老管家深藏不露,原以为他做了三十年公爵的贴身男仆,最多擅长照顾人的起居,却不料他也是做海鲜的一把好手。   他们的晚餐是法式焗龙虾配霞多丽。老管家本着他的职业操守,婉拒了秦离邀他一起用餐的邀请,替他们点上烛光、斟上美酒以后便去厨房收拾残余了。   明玦似乎很满意老管家的识相。他朝秦离扬起了酒杯,两人隔着半空假意碰杯,尔后空气中只闻得见刀叉的声音。   龙虾的火候掌握的刚好,秦离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全然未注意到对面的人的炙热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等他无意之中捕获了对方眸中的炙热,对方却十分坦然地朝他扯了扯嘴角,说道:“离哥,我一直幻想着这一天。”   秦离啜了口霞多丽,“在A区的时候,难道我们每晚不都是这样吗?”   “这不一样。”明玦回道,却不说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转换了话题,问秦离还记不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不知道是不是秦离的错觉,他觉得明玦在问这个问题时有些小心翼翼,像在害怕听到他的否定回答。为了不让对方失望,秦离仔细地在脑海中搜索第一次约会的记忆,隐隐约约记起那是在珍珠号相遇后第三天的事情。他主动约明玦出去用餐,地点是在一家高档西餐厅。记忆中侍者的面目和餐厅的名字都模糊了,只记得当时和明玦吃的便是这法式焗龙虾,期间他还颇有兴致地和明玦谈起要经过怎样的工序才能烹出最完美的焗龙虾——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他却不会料理。   秦离回想起自己当时努力想要给明玦留下好印象的逞强样儿,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说道:“还记得那回我和你扯了许多烹饪的歪门邪理,其实我自己根本不会动手下厨。”   “我知道。”   “你知道?”   烛光跳动的影子印进了明玦的眼眸,“你不是个擅长说谎演戏的人。”   “那当时为什么不揭穿我?”   明玦不回话,但道理却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当时一旦戳破,他们之后便不会有任何故事发生。   “说起来也真是疯狂,”秦离呷完了杯中的最后那点酒,脸上微微泛红,“好像记忆里你是我第一个想要追求的人。看到你,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和你搭讪,尽管回想起来,搭讪的手段有些低劣。”   “但我很喜欢。”明玦自然地接道。   “很喜欢?”秦离喃喃着这几个字,尔后眉毛一挑,话音里夹着几分打趣,“哦,原来你对我也是一见钟情。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AO之间呢。”   明玦的目光紧锁在他脸上,眼底有笑意,“不管是Alpha、Beta还是Omega,只要是你。”   他说的如此笃定,秦离哪怕知道这只是一句好听的情话,却还是不禁怔住,觉得对方真的能说到做到。   晚餐结束后,明玦便摇铃让老管家收了桌上的杯碟。他们重又回到了客厅,客厅的灯光也很暗,好在外面的月色光洁明亮,繁星点缀,窗外不是黑漆漆的一片,隐约能看到涨潮的海水起起伏伏。   秦离不爱刚用完餐就立即坐下,便又站到了窗前看与白天不一样的景色。而明玦走到了一架仿制的古董唱片机前,操弄着唱片机自带的全息屏,挑出一首古典乐,尔后全息屏便化作唱片的形状,配着唱片机原有的唱臂,缓缓地旋转着,音乐立时充斥在客厅之中。   秦离闻声转过身来,便瞧见明玦朝他伸出了右手。   秦离无奈地一笑,似招架不住对方骨子里突然涌上的浪漫,但还是极配合地搭过对方的手,随着音乐漫舞起来。   起舞的感觉和他们初遇时一模一样。   秦离觉得明玦是要复刻他们之间火花燃起的最初时刻,像要将这个记忆永远地镌刻在他们往后的生活中,时时翻出来怀念再复刻。   这举动在秦离看来未免有些幼稚,但他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气氛渲染,他竟愿意配合。   当音乐放至最高潮的时刻,他主动吻住了明玦的双唇,似鼓励似嘉奖。两人唇齿难分,喘息声隐在乐声当中。   第二天,两人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秦离难得在醒来时还能看见明玦在身旁,Alpha好像化作了大型黏人类的犬科动物,在他的腺体附近印下一吻后,又用犬牙去摩挲那附近的嫩肉。   秦离笑着推开了他的脑袋。   明玦撑着手臂,在他上方看了他一会儿,眸中闪现着一丢丢的委屈不满。   秦离拍了拍他的脸颊,更像哄劝自己的宠物,“起床吧。下午我想去海边走走。”   明玦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他们在老管家的推荐下,绕了半座岛,爬过一个小山丘,找了个最佳的位置观海。   秦离看海时的神情十分平静,好像他的整个魂魄都被收进大海里去了,在他的身上,只能感受到和从大海中感受到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安宁又缥缈,眼中明明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这片海,但心里总觉得这是场不切实际的梦,这片海永远不会到达人的心中去,成为属于自己的东西。   明玦便是在这样的感受的驱使下搂住了秦离的肩膀,尔后两人又接了吻。   明玦能闻见那股属于Beta动情时才会发出的淡淡的檀香味。那是专属于他的离哥的味道,是会让理智崩塌,让他疯狂想要捺进骨血之中的味道。   就在明玦努力唤回理智克制自己心中的躁动的时候,他突然听见秦离低声感叹了句:“你说秦爷的人会追到这里吗?”   明玦一怔,眼眸黯了下去,“不会。”   “上回我说错了。你果真还是个孩子。”秦离宠溺地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并不真。他迎上明玦的眼眸,片刻之后用拇指描摹着对方的眉眼,“你知道鳄鱼吗,一旦咬住了猎物,直到猎物不再挣扎,否则它不会松口。秦爷就是鳄鱼般的猎手,而我是猎物,除非我死,他不会松口。”   秦离其实明白不该在眼下场景谈这么煞风景的话题。然而秦爷的追击是事关他甚至是周围人的生命的,若要保全安全,一点点的放松懈怠都是要不得的——因为秦爷等的便是他放松懈怠的时机。   然而他口中的幼稚的孩子却在这时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明玦握住他的手腕,吻了吻他的拇指指腹,“再是天生的猎手,也会有他的弱点。离哥,你听过吗,只要猛攻鳄鱼的眼睛,尚有一线逃离生天的希望。”   “可是秦爷的眼睛在哪里?”   明玦声音清冽的回道:“总会知道的。”   *   南美A区,La Pachanga夜总会内。   海蒂是个典型的拉丁裔美女,浅棕色的皮肤,五官遗传自她的白人父亲,深邃立体,浅绿色的双眸总带着勾人的劲儿。她的身材姣好,自从两年前开始在La Pachanga当脱衣女郎后,便凭着姣好的面容和火辣的身材得到一众顾客的喜爱吹捧。夜总会还专为她这棵摇钱树配了保镖,防止有过于狂热的顾客砸场。   海蒂有着一些美人的通病,就是在美的基础上更爱炫耀自己的美。她是个Omega,本该在这种混杂着各色人等的场合避免散发自己的信息素,免得引火烧身,但她却偏偏不这样做,仗着有保镖的保护而长期喷洒和自己信息素同类型的香水,在一个顾客那儿勾完火以后又去找下一个猎物。   这天晚上也不例外。   她在与一个自称是从南边来的帮派分子调情。那帮派分子将自己吹嘘得十分厉害,但海蒂听说过南边的情形,心中嗤笑这个Alpha不过是从南边来的逃难者,逞什么威风。她有些不耐再和他搭话,万幸很快夜总会的老板便来救场了。   老板附在海蒂的耳边,告诉她刚进来一位贵客,让她去招待。   海蒂在狂欢的人群中搜寻着老板口中的贵客,果不其然在卡座那儿看见由两个膀大腰圆的黑衣人保护的中年Alpha。   海蒂点了点头,尔后扭着胯朝那个中年Alpha走去,眼睛里已燃起了媚意。   那是个十分好哄骗的中年Alpha,海蒂不过才和他调笑了几句,他便晕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开了店里最昂贵的酒,又往海蒂性感的黑色内衣边缘塞了十来张钞票。   海蒂看Alpha对自己如此欢喜,心想今晚难免是要跟他走了。   就在她分心盘算着去这一趟又能赚多少钱的时候,Alpha突然用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会儿。   海蒂心中一抖。对方到底是个Alpha,突然摆出如此强势姿态让她有些害怕,便故作娇嗔地说自己被弄痛了。   她的这句娇嗔恰恰取悦了Alpha。她见Alpha频频满意地点头,自语般说道:“真像!简直就是她年轻时候的翻版!”   海蒂不知道这个“她”是谁,但在这天深夜,当Alpha在她身上耕耘时,她听见Alpha唇齿之间溢出的名字——   艾丽莎。 第42章 葬礼   按照原计划,明玦是打算和秦离在佩拉岛上过足一周的二人世界的。   然而到了假期的第三天清早,明玦便接到了一通意外来电。等他挂断了电话,秦离能明显在他脸上读到不悦。   秦离姿势慵懒地躺在床上,浴袍的前襟半敞着,胸前的暧昧痕迹一览无余。他问明玦发生了什么事。   明玦锁定通讯器,坐回到床边,一手玩弄着秦离的手指,回道:“恐怕得提前结束我们愉快的假期了。”   秦离挑眉,“是制药厂那边的事,还是?”   明玦牵起他的手,一记轻吻落在他的手背上,动作行云流水,尔后才幽幽开口道:“安东尼?巴蒙德死了。”   秦离错愕,“是谋杀?”   “不,”明玦摇头,唇角有股意味不明、很难被人捕捉到的笑,“是自缢而死的。”   秦离蹙眉,似乎很不相信这个答案。不过明玦毕竟远在佩拉岛,也不清楚那里的详细情况。   “葬礼将在明天下午举行。塞巴的意思,是希望你和我一同出席葬礼。”   秦离没有异议,倒是明玦颇为愧疚地说:“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以后,我们再回来。”   当天中午,他们便在老管家的目送下重新登上了直升机,返回A区。   等到达A区以后,秦离才知道安东尼?巴蒙德的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和明玦甫一进别墅,卡洛斯问候完他们是否玩得开心以后,便喃喃道说怎么也没料到巴蒙德家会出那样大的一件事。   南美每天都有人因各式各样的原因丧命,安东尼?巴蒙德的死放在这个大背景下其实不值一提。然而他显赫的身份和不同寻常的自杀是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点。在这里,因为浓厚的宗教氛围,自杀的人总被视为是罪孽深重、该下地狱的。   就连塞尔玛也念叨说:“安东尼?巴蒙德先生放着娇淫奢侈的生活不去享受,却要做违背神意的事。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然而说到底他们都与安东尼?巴蒙德无任何利害关系。谈论八卦过后也就罢了。   真正和安东尼的死有利益牵扯的是塞巴斯蒂安?巴蒙德。   秦离还记得上回他们在书房里的谈话,塞巴斯蒂安坦言道安东尼是巴蒙德家的叛徒,甚至他那进入尾声的清洗计划也将在最后把矛头对准安东尼。   秦离本以为安东尼最后的下场是像老诶雷拉那样,照道上的规矩被连根斩断手指,赶出巴蒙德家。可他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自杀了?为了什么?害怕塞巴斯蒂安已经看出他的异心,害怕塞巴斯蒂安对他动手吗?   可安东尼为人处世狂傲无比,怎么会轻易认命,草草了断自己?   秦离有一肚子的疑问,而这些疑问注定只能在第二天的葬礼上得到答案。   因为事发突然,便没有多余的时间准备合适的衣物。卡洛斯替秦离和明玦挑了两套之前穿过的黑色西装,换好衣服后,上回载他们去皇家酒店的司机艾德里安开了车就在门口等候。   葬礼的地点是在巴蒙德庄园管辖内的一座教堂里。   他们抵达的时候,教堂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身着黑衣的宾客。大家都神色肃穆地往教堂里走。   秦离在下车前和明玦交换了一记眼神,明玦握紧他的手,尔后两人才并肩随着人流往教堂里走去。   装着安东尼尸体的棺椁就停在里头,由一簇簇淡色当季花朵包围。守在棺材旁边的是身着长袍的牧师,此刻他拿着经书与十字架正在做祷告。   秦离在人群中搜寻塞巴斯蒂安的身影。很容易便找见了对方。   塞巴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拄着那根惯用的龙头手杖,表情恹恹的接受着来宾的悼词。奇怪的是这件事本该由安东尼?巴蒙德的妻子艾丽莎去做,但秦离扫视了整整三圈也未看见艾丽莎的影子。   秦离越发觉得这不是一场自杀那么简单。再看明玦,他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他对此事的看法。   约莫十来分钟后,所有来宾都在牧师的指引下入座。牧师洪亮的声音在这个神圣的教堂内徜徉回荡,念出的悼词辞藻优美,多是赞美安东尼生前的美德。若不是秦离从明玦和塞巴那里得知安东尼的为人,他简直都快被这番悼词给感动住了,觉得南美缺少了这么个优雅的绅士实在是南美的不幸。   安东尼下葬的地点也同在教堂里。悼词和经文的诵唱结束后,便有教堂的工作人员过来在棺材上盖了块天鹅绒布,尔后运往教堂的墓园。   这个空档让来宾有了喘息的时间,念着这是教堂,他们只敢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明玦趁这时携秦离去找塞巴斯蒂安。在旁人眼里,他们是去向塞巴斯蒂安致哀。但实际上塞巴斯蒂安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便做了个手势,示意跟他去一个偏僻的角落,免得隔墙有耳。   明玦向来与塞巴斯蒂安推心置腹,他压低了声音,免去了假惺惺慰问的那一套,直白地问塞巴斯蒂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塞巴斯蒂安淡淡地回道:“清洗计划结束了。”他明明没有笑,但秦离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让人脊背发寒的笑意。   当安东尼的棺材入土,一铲接着一铲的泥土撒落在棺材的黑漆表面之时,秦离心想,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安东尼死亡的真相,除了塞巴斯蒂安。   在石碑立起来的时候,秦离用去卫生间的借口离开了人群之中。   明明只是在佩拉岛待了两天多,他却突然开始怀念那里的风、空气、海水和所有的一切一切。   他突然真希望那里是秦爷不会找到的地方——   他是如此厌恶这尔虞我诈的“战场”,处处都充斥着阴谋黑暗。   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女人的轻唤声:“安德烈!”   秦离抬眸,便见一个小Alpha穿着黑色正装迎面朝他这个方向跑来。跟在他后面的女人神情十分着急,“你不能去那里!回来,安德烈!”   小Alpha也看见了秦离。他突然站定,不再奔跑,蓝色的眼眸细细打量了一遍秦离,尔后就回转过身去找那个女人了。   秦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那个小Alpha和女人。直到坐在回程的车里,他才想起那是塞巴斯蒂安的胞妹和他的外甥。   *   南美A区9号警署。   前日凌晨,有人在距离La Pachanga一个街道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在与数据库的信息比对过后,发现该名女尸是La Pachanga里的一名脱衣舞女郎,全名海蒂?沃尔兹。尸体未发现有任何明显的伤痕,怀疑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瑞安和手下的人向La Pachanga的老板询问了相关信息,并在尸体发现之地四周展开了调查,却并未发现任何嫌疑人。   正当瑞安焦头烂额之际,手下的警员突然报告称找到了一个声称见过海蒂?沃尔兹的男人。那男人说知道是谁杀了海蒂?沃尔兹,但他有一个交换条件。   瑞安问是什么。   手下的警员略带尴尬地说这名男子实则是今早刚抓获的抢劫犯,他要求以无罪释放并给予他200南美联邦货币作为交换条件。   瑞安低声骂了句“不要脸的垃圾”,但还是在犹豫不决中最后选择了答应男人的条件。   他去审讯室见了男人,男人一副宿醉刚醒的模样,张口便是冲脑的酒气,看起来根本不靠谱。   瑞安怀疑这个男人是为了被无罪释放而胡扯一通。他正准备反悔离开审讯室,却不料男人笑容诡秘地朝他说道:“我知道那个贱人死前跟谁走了。她跟着巴蒙德家的那个大胖子,见钱眼开的**,看见有钱人就扭得骚出水来了。”   瑞安回到审讯桌前,眉头紧蹙,“你把话说的清楚点。”   男人笑得更痴了,语气带着挑衅,“是巴蒙德家的那个大胖子杀了她。警官,有本事就去逮捕那个种猪啊。”   瑞安表情古怪,心中有股像吞了苍蝇似的恶心涌上来。   他无情地和手下的警员说按规矩拘留男人,男人一听立马激动地站起来,好在有手铐铐着,他还近不了瑞安的身,“贱人,你答应要放了我的!”   瑞安看也不看他一眼,“那是在你提供了有用情报的前提下。”   “海蒂那贱人就是跟着巴蒙德家那个种猪走的!我亲眼看见的!”   瑞安不回他的话了,直接走出了审讯室。   最后还是将男人带去拘留室的警员因不耐男人的嘶喊反抗,才幽幽解释道:“安东尼?巴蒙德自杀了,死在海蒂?沃尔兹之前。他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说完,就用力地将男人推进了拘留室,像对待垃圾那般。   办公室里,瑞安虽恶心男人的粗鄙言语,但还是忍不住揣测死去的安东尼?巴蒙德是否和本案有牵扯。   最终,他决定再去La Pachanga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预祝大家2020快乐鸭~ 第43章 录音   安东尼?巴蒙德的死是场争锋的导火索。即便那场争锋早就暗戳戳开始了,如今不过是搬到了台面上,南北两大家族之间不必再惺惺作态假装友好。   安东尼的头七那天,巴蒙德家向当局举报了费尔南德斯家产业下的船运公司,举报理由是涉嫌非法向武装分子输送军火。   这番操作在普通人眼里看来啼笑皆非。即便刚上任的总统洛佩斯心怀宏图大志,但要想让向来腐败无能的当局突然站出来做权力的仲裁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然而塞巴斯蒂安这么做并不是冲着让当局为他撑腰去的,事实正相反,如果当局没有他的扶持,如今更是一盘散沙。他公然地举报费尔南德斯家是为给之后的正式宣战做一个铺垫,在宣战的一开始就把自己置于“正义”的那一方。他根本就不在乎当局会如何处理那个船运公司,他在乎的是存在在普通民众中的舆论导向是不是于他有利。   结果证明他赌对了。武装分子这两三年来在南部的“扫荡”劣行遭到了不少民众的反感甚或是痛恶,再加上如今当局因洛佩斯的就任有了规模不小的群众基础,民间对费尔南德斯家的声讨越演越烈。那家涉事的船运公司被迫关闭,不过费尔南德斯家一直没人出来对此进行解释。   塞巴斯蒂安知道阿隆索不屑那些声讨。也就在这时,他使出了第二个计划——   雇佣一名黑客,让他匿名上传一段私人录音。   录音被发布在南美最大的社交平台上,因后台的操作,该录音的转发量很快就远超评论量,占据了当日的话题榜首。录音自带的话题为“安东尼?巴蒙德之死的真相”,但有网友害怕事关各大家族秘辛,其后转发都自觉将话题改为“羞愧的自杀”。   秦离原没有关注过这个社交平台,还是那天午后卡洛斯和塞尔玛围在餐厅的流理台前,神色凝重地听那段录音时,才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录音的整个来源渠道很不光彩。那名上传者回复一些网友的疑问说是自己无意黑进某私人通讯器时发现的,而该通讯器的主人又是擅自偷录下自己与安东尼?巴蒙德对话的,大概是想借安东尼?巴蒙德酒后失态,握住安东尼的把柄,好在日后威胁他,谋取利益。   卡洛斯将那录音放给秦离听。   录音的一开始有大段嘈杂的声音,过了约莫五六秒才听到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呓语般说道:“他妈的太爽了!小贱人,你知道吗,你太像她了。”   “像谁?”另一个声音大概就是录音的人。出人意料的是那声音十分年轻,像是出自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之口。   “不,你就是她!你就是她!我的上帝!”又是一阵令人脸红耳赤的嘈杂声,在女人发出一阵嘤咛以后,男人略带疯狂的话语又重新出现了,“我真他妈怀念二十年前的日子,你就是如此年轻。要不是塞巴斯蒂安那个狗娘养的杂种,哼!”   “你说塞巴斯蒂安?”   “嘘!不要提那个小杂种!”男人呵斥道,“我的艾丽莎,很快整个巴蒙德家族就是我们的了!那个杂种再也威胁不到我们!”   女人低叫一声,大概是男人兴致当头给了她一巴掌。然而她还是在男人粗暴的对待下,小心翼翼地念出了那几个单词,“巴蒙德家族?”   “艾丽莎,你忘了吗,阿隆索那个老小子答应过我们,会把那个小杂种除掉。呵呵,只要那个小杂种一死,我就是巴蒙德家的......”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阵东西碎裂的巨大响声,伴着男人的懊恼,“哦!你不是艾丽莎!你是谁!贱人!”   女人带着哭腔回道:“先生,您忘了吗?是您带我来的这里。”   “哦,我记得,我记得好像有那么一回事。”男人短暂地淡定下来,之后又没过几秒,他好像又被醉意折磨得一塌糊涂,突然爆发出一阵抽噎声,“艾丽莎,怎么办,那个小杂种要对我动手了!艾丽莎,我不能落在他的手中!我得想办法!我得想办法!”   ……   整个录音就到此为止。   秦离听完以后神色十分复杂,像听完了一出累人的短剧。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录音里的安东尼已醉得一塌糊涂,精神宛若分成了两个人,情绪十分不稳定。可他说的那些话又都令人惊骇,一会儿牵扯到巴蒙德家,一会儿又和费尔南德斯家有关。怪不得录音在上传以后的那么短时间内就能攀升到热度榜首。   秦离问卡洛斯是否介意让他看帖子下面的评论。   卡洛斯将全息屏划到他的面前,一面看着他浏览评论,一面像解说员似的讲解道:“先生,大家都怀疑是......杀的安东尼?巴蒙德先生。这种录音既然能传到网上来,手眼通天的唐自然也清楚这件事。我的圣母玛利亚,不敢想象安东尼?巴蒙德先生竟然和费尔南德斯家有勾结!这简直就是巴蒙德家的耻辱!我看这次巴蒙德家和费尔南德斯家之间一定要有场恶战!”   秦离漫不经心地扫视那些评论,大致上和卡洛斯说的差不离。大家虽没敢明确地写出自己怀疑的对象是唐?巴蒙德,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是唐?巴蒙德处理的安东尼,并将安东尼的死伪装成自杀。毕竟这些家族向来对叛徒不会手软。除此以外,剩下的关注点便在巴蒙德和费尔南德斯日益恶化的关系上,录音里安东尼既已明确提到阿隆索的名字,便说明阿隆索有在背地里算计巴蒙德家。这事原本是公开的秘密,但一旦彻底明了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巴蒙德家若不趁此反击,则会被扣上软弱的帽子。   至于录音里的女人,全然无人关注,没人发现她就是不久前死去的海蒂?沃尔兹。有关她的命案的线索悬赏就发布在这同一平台的9号警署官方账号里,转发和评论加起来还不足录音转发量的零头。   当夜,明玦从巴蒙德庄园回来以后便见秦离抱着小棠躺在二楼阳台的藤椅里。   小棠长大了一些,已能够身手矫健地上下跳跃。然而它还留着奶猫踩奶的习惯,两只爪子搭在秦离的胸前。秦离也顺着它,只有当猫爪子剜得他有些吃痛了,才揪住小棠的后颈,把它拎到地上,但很快小棠又跳到了他的身上。   明玦看着这称得上是温馨的一幕,清嗽一声提醒秦离他的到来。   秦离没有回头,只是看夏夜的繁星,道了一句:“见过塞巴斯蒂安了?”   “嗯。”明玦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张藤椅里,两张藤椅隔得很近,他伸手便能将猫崽子拎出秦离的怀抱。   猫崽子越长大好像就越不爱绕着明玦转。在月色中闪着绿光的猫眼在对上明玦充满寒意的目光之时,猫崽子垫着猫步很快就识相地去楼下找喜欢它的人了。   秦离并没有看到小棠和明玦之间的这一幕,他在想如何和明玦开口提安东尼的事。   不过万幸他俩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性,不待秦离开口主动去提,明玦便问他道:“已经听过那个录音了?”   “还是凑卡洛斯和塞尔玛的热闹才知道的。事情闹得很大。”明玦偏过头看了明玦一眼,明玦也正在看他。对方深邃的眼眸里装着对他的爱意,秦离能闻见空气中飘散着的栀子花味,这不同寻常的信息素的味道似乎在昭示着某个时段的迫近。   秦离又扭过头去,继续去看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他道:“下午没事的时候,我想了很多。这个录音并不是偶然爆出来的,能在网上不受阻力地砸出那么大的水花,说明背后一定有推手。是塞巴斯蒂安?”   回应秦离的是一阵轻笑。   “你笑什么?”   明玦看着他的目光里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似乎是仰慕赞许,带着痴痴的劲儿,“看来你已经吃透了这里的局势。”   “其实不难猜。”秦离没接受他的这个夸奖,因为他忽然不情愿看清这里的局势,“我猜,玩的是钓鱼执法的戏码。那女人再是财迷也不会有胆子去威胁大家族的人。安东尼?巴蒙德虽不得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他被这种录音威胁,恐怕第一反应是除掉那女人。那女人应该是塞巴斯蒂安的人。她现在人在哪里,你清楚吗?”   最初的那点暧昧温馨又在这一字一句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玦渐渐敛起了唇角的笑,“为什么肯定我会知道那女人的下落?”   “今天去巴蒙德庄园,为的难道不是之后的计划?塞巴斯蒂安要想让你搅入局中,必定会让你知道事情的所有始末。”   明玦:“他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告诉我。”   “那你就不会入局。”秦离的语气十分笃定,目光仿佛是要将明玦看透。   其实这个下午,秦离想的事情远不止录音那么简单。好像在安东尼?巴蒙德的葬礼过后,在他失忆时那种对南美的厌恶感又重新占据了他的心头。如若不是答应了明玦会和他一起面对前路的坎坷,想要逃离的念头会在他的耳边不断叫嚣。   由此,他开始盘算和明玦离开这里,哪怕就去佩拉岛生活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少。可这个打算注定会受到明玦的限制,因为明玦一开始出现在南美就带着极强的目的,直至现在,他的这个目的还没有达成。既然没有达成,那明玦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从他过往的那些经历,便能看出他骨子里固执和功利的特点。   就是这样一个做起事来都带着明确目的的明玦怎么可能会稀里糊涂地去入什么乱局。塞巴斯蒂安若未曾许诺他绝对的好处,他又怎么会前往巴蒙德庄园。这些事,明玦之前也是亲口承认过的。   明玦在听到秦离那笃定的话语过后,微眯起了眼睛。笑意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却冷冷的,“离哥,那女人已经被送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说的不错,今天去见塞巴是商讨了之后的计划,如今安东尼背叛巴蒙德家的事既已公开,塞巴便有了和费尔南德斯家宣战的借口。这一切,早就是我们计划内的事。”   秦离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乎根本不相信那个女人还活着,但他没有追究,反倒略过了,“塞巴斯蒂安的胜算究竟有多少?”   明玦:“这个问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他抬眸便见秦离的眉头蹙得死死的,神情严肃无比,一瞬间让明玦误以为那个人又回来了。   秦离沉着声音,话语如同警示,“非要趟这趟浑水吗?你如果只求集团的发展,想要更便宜的药物原材料,仅是和当局合作,还不够吗?明玦,我一直想问你,你必须和塞巴斯蒂安合作的理由是什么?我不相信是为了制药厂。”   见明玦不回话,他继续说道:“老诶雷拉的事也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安稳,可以随时抽身远离这些危机。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还要去招惹费尔南德斯。”明玦明明是戏外客,离了南美的闹剧活得反而轻松,他却偏要去当那个戏中人,实在令人费解。   “离哥,”就在秦离的质问越积越多的时刻,明玦截住了他的话,声音清冽的说道,“你是在害怕,还是说你后悔和我在一起,当初说的共同面对的话已经作废了?”   秦离微怔,尔后无力反驳:“我只想要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好,我给你理由。”明玦意外地爽快地答应了。   秦离认真地看着他,几乎屏息等待。   明玦迎上他的目光,神情里没有丝毫假意,“为了你。这里是唯一能让你安全活下去的地方。我想给你最强大的庇佑。这个理由,可以吗?”   秦离一时像没听明白他的话,“你在跟我开玩笑?”   明玦嘲弄一笑,“离哥,你说的不错,我根本不用入这场局,真正在这场局里脱不开身的是你。你还记得你最初来到南美的理由吗,替秦山与这里的军火商接洽?那军火商从属于费尔南德斯家,还有罗莎,塞巴跟我说罗莎最早在南部活动,条条证据都指向秦山和费尔南德斯家有牵扯。我若不助塞巴斯蒂安除掉费尔南德斯,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可不止巴蒙德家。”还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玦 第44章 亚盟佬   在安东尼背叛巴蒙德家的录音被曝光后的第二天,瑞安被总警署的人撤去了职务,理由是上回在支援护送伍德总统车队的任务中,领导不力,害9号警署损失两名警员。一夕之间,原本壮志酬筹要在A区做一番大事业、洗刷旁人对Omega警长的偏见的瑞安又变回了那个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小警员。   没有同事向瑞安表白惋惜之情。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他被撤去职务的原因——上面的人不会忍受一个片区的警长一而再再而三地踩红线。即便凭他微薄的影响力根本不会给“大局”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上面的人得掐死一切孕育危险的幼苗。   瑞安搬着自己的杂物箱,从警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恋恋不舍,有的只是愤懑和悲哀。他好像看到了南美处在夕阳的余晖之中,黑暗正在迫近。   这天晚上,离开警局以后,瑞安便直接驱车前往La Pachanga。和前几次调查案件不同,这一回他将自己麻痹在声色犬马之中,以期迷惑自己的双眼,忘掉那骇人的黑暗。   La Pachanga的老板认出了他。一开始他略带紧张地问瑞安是不是还要询问海蒂?沃尔兹的事,但当瑞安告诉他自己只是来喝酒时,老板慷慨地请他喝了杯龙舌兰,“警长先生,适当的放松是很有必要的。”   瑞安睇了他一眼,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杯,一干为净,烈得嗓子如同火烧,好半天都吐不出一句话去回应老板的谄笑。   没一会儿,老板就去应付新的客人了。   瑞安又向酒保点了杯龙舌兰。这一回他喝得没那么急迫,但先前那猛烈的一口却开始发挥效用。   瑞安的双颊通红,酒柜上暗黄色的灯光让他觉得晃眼。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时候身边却坐下一个四十岁上下的Alpha,对方熟络地将手搁在他的肩头,吹了声口哨以后轻浮地问了句:“A级的Omega?”   瑞安回头看了Alpha一眼,那人满脸横肉,脸上堆着的笑直让他犯恶心。他挣脱开对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又喝了口龙舌兰。   偏偏Alpha将他视作池塘里的鱼,是他势在必得的猎物,趁瑞安不备在他耳边说了句暧昧的下流话。   瑞安这天原本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他一把钳制住Alpha那蠢蠢欲动的咸猪手,将他反押在吧台之上。   Alpha没料到看似弱不禁风的A级Omega会来这么一出,众目睽睽之下,他脸色青涨,骂骂咧咧地挣扎着。一是因为Alpha天生的优势,二是瑞安的状态不佳,他很快就从瑞安的钳制中逃出。   吧台后的酒保冷眼看着他们,似乎很习惯客人之间的摩擦。   正当Alpha骨子里的自傲燃上心头,想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Omega的时候,他扬在半空的手突然被人紧紧握住。仅是睇一眼来人,便摄于他SS级的气场之下。   Alpha暗骂自己不走运,识相地夹着尾巴走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场闹剧的瑞安坐回到原位上,继续啜饮那杯龙舌兰。隐隐地,他觉得脸上的火在向下蔓延,逐渐烧遍了全身。   他闻见了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比平时出汗时散出的信息素要浓郁许多。   瑞安晕晕乎乎地想,这天的坏事真是成双——   最让他头疼的**期提前来了。   之后被**期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瑞安忘了这晚发生了什么,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那使劲闹腾的腺体似乎得到了安抚,他睡了个异常香甜的梦,竟然完全忘了被解除职务的事。   直到翌日清晨,他神色饱满后醒来,才惊恐地从自己身上的暧昧痕迹猜出前夜的荒唐。   但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最荒唐的事,比醉酒和一个陌生Alpha上床更荒唐的是他居然还被标记了。   照着镜子,看着腺体附近由Alpha的犬牙留下的青紫痕迹,瑞安恨得后槽牙痒痒,只想把那放肆的Alpha揪出来带回警局。然而就在他悔恨交加的时候,酒店的房门开了又关上了。   瑞安摆出了对待犯人时的凶狠表情,正想去质问来人,却不料在看到来人的第一眼,他便怔在原地。   对方手里拎着个便利袋,里面装着各类杂牌的紧急避孕药。他深蓝色的眼眸在瑞安脸上扫了一下,不把对方的凶狠放在眼里,轻描淡写地解释了昨晚的情况,“你受信息素的支配一直缠着我。”潜台词是说这一切全是瑞安自己的“杰作”,怨不得旁人。   瑞安忍着没有破口大骂,却在下一秒闻见对方的信息素。受刚被标记的影响,别说咒骂对方,他恨不能再与对方的肌肤紧密相贴。   瑞安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没有用的Omega,简直丢了所有Omega主义者的脸。   *   与此同时,南美南部费尔南德斯庄园内。   艾丽莎对眼前这个占地千亩的庄园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她是费尔南德斯家的旁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第一次带她踏上庄园的草地之时,她的父亲便告诫她说,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同冠着费尔南德斯的姓,她和阿隆索过的是天壤之别的人生。在阿隆索可以毫无顾忌地迎娶自己挚爱的Omega时,艾丽莎却迫于父亲的压力嫁给了巴蒙德家的那个种猪。   如今那头种猪终于死了,却还要在死前不省心地留下那么令人作呕的录音。   果不其然,阿隆索在见到艾丽莎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用颇为幸灾乐祸的语气说着深感抱歉的话,“我亲爱的堂妹,我对安东尼的那份录音对你造成的伤害感到难过。不过幸运的是你终于摆脱了他,你要感谢你的女神对你的庇佑。”   艾丽莎保持着良好的教养,没在阿隆索的面前露出一分不耐。她淡淡地回道:“堂兄,我已经很久未曾侍奉过我的女神了。我想,她早就抛弃了我。”   阿隆索的眉间露出不满,不过却未指责艾丽莎对神灵的不忠。他说管家已为她备好了房间,费尔南德斯庄园永远向她敞开大门,尽管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便好,“至于和塞巴斯蒂安的较量,呵,我想这不过刚开始。”一副势在必得的口吻。   艾丽莎垂眸,唇畔夹着一丝冷笑。不过等她重新直迎阿隆索的目光时,她佯装茫然不懂,“堂兄,恕我直言,近来的争锋中,塞巴斯蒂安那臭小子似乎占尽了上风。从老诶雷拉到安东尼,所有的事好像都早已被他看破......”   未等她说完,阿隆索微眯的眼眸中便透露出不悦,甚至是杀机来。   不过艾丽莎并没有住口,这时候若停下话茬反而危险,“堂兄,我只是担心眼下的形势于我们不利,尤其在洛佩斯就任、武装军激起群愤的背景下。如今安东尼一死,我一个可怜的妇人无处可依,如你所说,费尔南德斯家是我最后的避风港,我真诚地想帮你掰倒巴蒙德家。如你所知,我在巴蒙德家的这十几年来,受尽了屈辱。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安东尼在死前找了妓女。”说到后来,她放轻了语气,把自己描摹成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   再看阿隆索,她的这番示弱确实让他的脸色好了不少。夹着雪茄的手挥了挥,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堂兄,在来的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巴蒙德占尽上风也许不是因为塞巴斯蒂安那小子的一系列下作手段,光凭他一人,不可能事事都处理得完美无瑕。我想,他胜就胜在他有个好同盟。”   阿隆索喷吐出一口烟雾,烟雾缭绕中,他挑了挑眉头,对艾丽莎的话来了兴趣。   艾丽莎调整了个坐姿,“你还记得那个总出现在他身边的亚盟佬吗?当初塞巴斯蒂安便是为了他斩断了老诶雷拉的三根手指,这也是我亲眼看到的。之后老诶雷拉的死一直是个谜团,我想堂兄你再是不满老诶雷拉的莽撞,也不会对他下手。那这样一来,杀死老诶雷拉的只有塞巴斯蒂安。斩断了手指、又取了他的性命,仅是为一个亚盟佬,排场未免太大了些。”   “据我所知,”阿隆索挥手驱散了眼前的烟雾,终于开口回应艾丽莎的揣测,“那个叫明的亚盟佬是和巴蒙德达成了什么协议。巴蒙德是想通过他拉动当地的就业和经济。呵,实在天真,一向狡猾的巴蒙德居然愚蠢到去找自私自利的商人做交易。”   “可是,堂兄,我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艾丽莎截断了阿隆索的话。   阿隆索顿了顿,“这话怎么说?”   艾丽莎:“我们都怀疑护送洛佩斯去往首都就任的是塞巴斯蒂安的人,但那次伏击他们的人回来都说护送的那支队伍十分面生,不像是巴蒙德家的人。堂兄,我只是猜测,之前我听闻那个亚盟佬在初来乍到之时被不少当地的帮派分子挑衅——那时他还未与塞巴斯蒂安有深厚的交情,然而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些帮派分子突然停止了挑衅行为。我让人查过,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消失了。我想,这个亚盟佬的身边有不止一个保镖在暗中保护。”   “你的意思是,上回护送洛佩斯的就是那个亚盟佬的人?”   艾丽莎轻而坚定地点了点头,“不仅如此,你还记得吗,后来埋伏的那支队伍回来报告说护送的人里面有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看身形近似Alpha,但感受不到Alpha独有的强大气场或信息素。那个男人的枪法极准,却留了我们的人的性命。堂兄,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奇怪的男人便是亚盟佬的伴侣。”   阿隆索在皇家酒店举办晚宴时,是见过明玦和秦离二人的。经艾丽莎这么一说,他细细地回想着那天见面的场景,他向来不会将Alpha放在眼中,但那个Beta却给他留下了一丝印象。   对方身上的那种类Alpha的气场非经年累月的阅历积攒和在大场面下的磨砺是不可拥有的。   阿隆索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我亲爱的堂妹,经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对那两个亚盟佬起了不小的兴趣。”   艾丽莎跟着淡淡地一笑,“堂兄,我只希望我说的这些事对你有帮助。”   “当然。”阿隆索在烟灰缸里碾灭了雪茄,“当然有帮助。我现在忽然觉得要想除掉巴蒙德,我得先斩断他的这个外援,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又要开学了,会很忙,打算先尝试下隔日更,看我的存稿箱能不能跟得上~ 第45章 拜访   经过阳台那一晚明玦的坦白,秦离过后没再提起想要远离乱局的心。   明玦的那番话似在暗示他,如果不是他被秦山视为肉中刺、骨中钉,明玦断可以安心地当他的资本家。这番话确实激起了秦离心中的歉疚感,上回罗莎的事已经让他觉得自己将明玦置于危险的边缘,如今他更觉得一开始主动搭讪明玦便是个错误。如今事情已无法逆转,感情更是泼出去收不回的水,他只能在心中堆满爱意,被动地接受对方为他所做的一切。   然而私心底他仍觉得自己没有看透真相。明玦似乎还有事情瞒着他,但他的歉疚感不允许他在迷雾中继续踅摸真相。   秦离觉得,表面上他和明玦的感情更深厚了,但实际上,那道他和真相之间的无形屏障却也隔开了他和明玦。   不安的种子一旦埋下,除非更换土壤,否则便是大海捞针,难将那颗种子翻找出来,毁灭殆尽。   这是个七月典型的炎热下午,别墅里的中央空调的冷气打得很足,虫鸣声全被隔断在门窗之外。   明玦不在家。上午卫特助来过,两人不知道在书房聊了什么,没半小时明玦便匆匆跟着卫理出门了。临走前明玦托卡洛斯转告秦离,他今天会晚些回来,不用等他吃午餐。有可能的话就是晚餐也不会回来了。   秦离听完卡洛斯的转述,想了一两秒,便吩咐厨房里的塞尔玛今天的菜可以做得简单些,他不介意塞尔玛做那些他们爱吃的当地美食。事实上,他已经有些腻味亚盟的菜系,想趁此机会尝尝鲜。   饭后,塞尔玛收拾完厨房就去打盹了,卡洛斯仍在擦拭茶具,以防这天晚些时候明玦归家时会突然来了沏茶的心思。吃饱喝足的小棠在钻了空子溜到后花园里以后,便不知去哪儿野了——近来它总是不安分地乱跑,只有晚间才能看见它的踪影。而秦离,在塞缪尔的伤好了以后,照例喜欢拉塞缪尔过招——明玦怕他在这种天气里中暑,为此专门辟了一间房作健身房用。里面除了基本的健身设施外,留有足够的空地够他和塞缪尔过招。   等午餐的食消得差不多了,秦离便在健身房里等待塞缪尔。   等待的过程中,他在跑步机上慢跑了十五分钟。跑步机正对着落地窗,可以看见别墅后面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阳光毒辣得厉害,穿透玻璃直射在秦离的肌肤之上,十五分钟后,他便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也顾不得去拉窗帘,便按了跑步机的暂停键。恰巧此时,塞缪尔也迟迟地来了。   秦离向来对信息素不怎么感冒,但这几天他能在塞缪尔身上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信息素。   塞缪尔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和他过手时总是赶在大汗淋漓前找借口收手,怕自己的信息素影响到秦离——其实他这种顾虑是完全多余的。对他们这种人而言,要想打败对手,尤其是打败比自己强很多的Alpha,入门第一堂课就是学着抵抗各种类型的信息素,尤其是威慑型信息素。   一般地,秦离和塞缪尔交手用的都是格斗术,以一小时为时限。   这天的塞缪尔似乎十分好斗,不过三四分钟他便从守势转为攻势,出拳利落果断,逼得秦离连连后退,险些被他钳制在地。   秦离很欣赏塞缪尔的一点便是他在格斗中的认真,从不会因为秦离的身份而有所妥协退让。   塞缪尔就是秦离的镜子,能让秦离直接地看到近来自己的体能和格斗技巧有没有长进。   二十分钟后,秦离喘息着拍了拍身下的地板,要求中场暂停。   他走到角落里,将干燥的毛巾围在脖颈处,尔后喝了一大口矿泉水,末了还有些喘的对塞缪尔说道:“今天你的状态很好。”   塞缪尔的额角沁着汗,周身空气中飘散着他那已不纯净的信息素,然而他仍是那种不太通人情世故的少年心性,问秦离接下来是否还要进行下去。   他甫一问完,房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卡洛斯伸进一个脑袋来,看着两人已不再交手,松了一口气,这才走进来,朝秦离沉重地说道:“离先生,唐?费尔南德斯来了。”   秦离将矿泉水瓶搁回到地上,听见卡洛斯口中的名字,挑了挑眉,“你说谁?”   “费尔南德斯家的唐。”   “他怎么会来这儿?”秦离皱眉嘀咕了一句,脑海里浮现出阿隆索?费尔南德斯的模样。   如今巴蒙德家虽未正式和费尔南德斯家宣战,但却也快了。这时候唐?费尔南德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说找谁了吗?如果是明玦,请你转告他明玦不在。”   卡洛斯神色犯难,支吾道:“唐?费尔南德斯说他找的是您。”   “我?”秦离讶异,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塞缪尔。   塞缪尔反应极快地问他:“先生,要我赶走他吗?”面上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秦离思索了一会儿,“不。你不能让他看见你。上回护送洛佩斯?伍德,你就在护送队伍中。我怕他认出你,怀疑护送一事和明玦以及巴蒙德家有关。塞缪尔,你就待在二楼,不要让他看见你。”   塞缪尔抿着嘴唇,不情愿地答了个“是”字,很快便离开了这里。估摸着是回同层自己的房间了。   至于卡洛斯仍留在秦离的身边,顺着秦离的目光去看塞缪尔的背影,小声嘀咕了句:“这孩子身上怎么有Omega的味道。”下一秒就去等候秦离的吩咐,到底他见还是不见阿隆索?费尔南德斯。   “卡洛斯,你先招待着唐?费尔南德斯。我要先回卧室换套体面的衣服。”很快,秦离便在卡洛斯的目光中下了决定,“对了,费尔南德斯来的事,你告诉明玦了吗?”   卡洛斯摇头,“还未来得及。”   秦离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先这样吧。你现在就去招呼他,我马上就来。”   等秦离迅速地冲完澡换好衣服,下到客厅以后,只见阿隆索?费尔南德斯以一个极惬意的姿势坐在扶手椅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非裔S级的Alpha,大概是他的心腹保镖。客厅里突然多出了这两个气场强大的魁梧Alpha,着实让氛围压抑了不少。   看卡洛斯端茶倒水时佝偻的背,便能窥见出这个可怜的佣人此时承受了多少压力。   秦离的出现可以说是卡洛斯的救星。秦离摆摆手,卡洛斯便如获赦令似的离开了。   客厅里,阿隆索起身与秦离寒暄客套,Alpha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屋里回荡,“秦先生,希望你还记得我们上回在皇家酒店的见面。请原谅我这次贸然拜访,不过是仰慕你的才能,实在有些重要的事想同你商讨。”他的这番话文绉绉的,实在与他粗犷的面容不相匹配。   秦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妥当的微笑,然后请阿隆索重新坐下,“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费尔南德斯先生?”   “叫我阿隆索就好。”阿隆索纠正他道。   阿隆索是个不爱拐弯抹角的人。秦离以为他还要说几句和他来访目的不搭边的话时,比如询问明玦的事情,阿隆索却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次来是听说上回护送伍德的保镖小队里也有你的身影,秦先生,不知道我这个消息来源是否正确?”   他的话音里夹杂着一丝松懈的调笑,但他的话音刚落,却让秦离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他搁在腿旁的手暗暗握成拳,好半天才从鼻子里嗤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来,“不知道费尔南德斯先生是从哪儿听来的这番谣言?”   “谣言不谣言的,不要紧。”阿隆索一笑便露出他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具有一定的迷惑性。粗枝大叶的人对上他的这个笑会放松,但机警的人却会绷紧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神经,过度敏感地害怕掉进他的陷阱里,“我只是在思索一种可能性,既然秦先生你可以为巴蒙德做事,为什么不能反过来站在我这一边呢?”   秦离迎上阿隆索的目光,彼此的目光短暂地交锋两三秒,秦离又轻笑出声,以这种看似轻松的笑摆脱了阿隆索同样以笑丢给他的困境,“费尔南德斯先生,原谅我的直白,如果您今天来只是为了说一番我听不懂的言论,那您的拜访是贸然无礼了些。我们亚盟的人最讲究一个‘礼’字,您也曾说过我们的文化背景有相似之处,希望事实也如您所说那般。”   阿隆索脸上的标志性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了。他换了个坐姿,理了理敞开的西装外套,漆黑的眼眸中多了一份坚定。这是他开始认真对待敌手的表现。   “如果秦先生你真能将我的话听进去,那我心甘情愿地在你眼里成为一个贸然无礼的粗人。”   秦离只笑不语。   阿隆索接着道:“其实我明白,你帮巴蒙德那小子是因为你的伴侣的缘故。撇开那层关系不谈,秦先生,你真的欣赏巴蒙德的行事作风吗?我听说那回在他自己的庆生宴上,为了你和你的伴侣,他命人斩断了老诶雷拉的三根手指。可怜的老诶雷拉!希望你也认为我的老伙计不该受如此对待。老诶雷拉为巴蒙德家矜矜业业供事这么多年,就算有罪责,也该有悔悟的机会。可巴蒙德下手如此残忍,却没给他留一丝退路,可见巴蒙德的心狠手辣,难免他日后会用同样的手段对待其他衷心的下属。”   阿隆索洋洋洒洒说了一堆,秦离只觉得他虚伪得可笑。   秦离:“费尔南德斯先生手眼通天,既然知道那天庆生宴上发生的事情,不知您还知道些什么事?比如说,老诶雷拉早已背叛了巴蒙德家,转投您的门下。我想,这事您是必定清楚的,更不用提刚刚死去的安东尼?巴蒙德与您有所牵扯。在我看来,唐?巴蒙德的手段是狠了些,但用在叛徒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秦离心里倒不真那么想,如此一说不过是为了堵上阿隆索的话。   可阿隆索显然还留有后招,他突然前倾身子,压低了嗓音,故作玄乎道:“那他对待自己情人的手段呢?一个忠诚侍奉了他二十年的手下兼情人,不曾背叛过他半分,还不是被他一枪毙命?秦先生,难道你觉得这是对待自己恋人的‘合适手段’吗?”   秦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阿隆索说的事,他的眉头不禁蹙起,空气中,他隐隐闻见了震慑信息素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地说一句,我去掉互攻的tag啦 /捂脸   因为没开车车所以不会太影响剧情( ?° ?? ?°) 往后就是纯A×B设定 第46章 标记   秦离有本事抵御威慑型信息素,但在面对SSS级Alpha的威慑时,还是不免惨白了张脸,强忍住头脑的昏涨和五官的刺痛。   阿隆索在这时使那么下作的手段无非是清楚秦离对塞巴斯蒂安的认识并不彻底,当阿隆索打破秦离对塞巴斯蒂安的认知时,便是秦离强大的心理防备露出裂缝的时机。阿隆索想借助这个时机击破秦离的防备,引诱他上钩,逼迫他承认护送洛佩斯一事,承认他和巴蒙德家有所牵扯,逼迫他去当叛徒。   然而阿隆索到底还是小看了秦离。   秦离咬牙坐直自己的身体,努力不去吸入空气中的咖啡味信息素,话语比前几次来得更加坚定、尖锐,“费尔南德斯先生,我与唐?巴蒙德并非同盟,他对待同盟和手下如何,与我无关,但此刻,我只知道我不敢苟同您的手段,不论是您玩弄人心的那部分,还是现下使用信息素威慑我的这部分。若您非要胡搅蛮缠,逼我在两大家族之间的拉锯中站队,那我只能说,我绝不会是您的同盟。”   阿隆索冷峻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尔后站起身,用手轻拍着略微褶皱的衣摆,口气轻松道:“既然如此,那我无话可说。”大有告别之意。   秦离留在沙发上,没有起身送客,仍在克服那阵不适。但当阿隆索的保镖跟着自己的主子往大门处走去时,秦离终于觉得舒坦了许多,给他的“客人”送去了最后一句忠告。   “费尔南德斯先生,下一回贸然拜访、玩弄人心以前,奉劝您还是理清对方的底细为好。免得对方是敌是友,亦或是中立,也分不清楚。”   秦离身后,阿隆索的步伐顿了顿,冷笑着掷下一句“多谢”,便在大门旁卡洛斯颤颤巍巍的笑容下离开了。   听到大门被阖实的声音,秦离才喃喃朝空气说了句“不用谢”。   关好门的卡洛斯此时匆匆忙忙地忍着残留的威慑型信息素所带来的不适来查看秦离的情况,而一直躲在楼梯口暗处偷听的塞缪尔也下楼来,默不作声地立在沙发旁。   秦离朝他们扯出一抹宽慰的笑,尔后便在卡洛斯担忧的目光中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   当他独处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时,他静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经这才彻底地松懈下来。   他回想着阿隆索说的那些话。最后对方看似是悻悻而去,但秦离心里清楚阿隆索的话到底有没有分量,到底有没有催生心中那颗不安的种子。   首先是老诶雷拉的死。天知道他就见过这个矮胖的Alpha一面,对方的尸体早不知是土葬了还是火化了,他却仍频频听到这个名字,甚至这个矮胖的Alpha的死亡也成了一场罗生门。明玦之前说过,斩断老诶雷拉的三根手指便是塞巴斯蒂安对老诶雷拉的全部惩罚。除此以外,塞巴斯蒂安不会再对老诶雷拉做任何赶尽杀绝的事。照明玦的意思,之后老诶雷拉的死更像是因为他的墙头草和莽撞的行为开罪了费尔南德斯家,杀他的凶手该是阿隆索的人。可现在,阿隆索字里行间暗示塞巴斯蒂安最后没有放过老诶雷拉,他该对老诶雷拉的死负全责。两方各执一词,真相扑朔迷离。   不过秦离并非一定要对老诶雷拉的死追究到底。这个矮胖的Alpha的死亡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为明玦消去了一份不稳定因素。   那么,阿隆索还有什么话让他不安呢?   是阿隆索认出那天护送的队伍中有他的身影!是阿隆索所描述的那个塞巴斯蒂安了结自己的情人的故事!   对于前一个事情,他自认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他与阿隆索在此之前不过有一面之缘,对方断不可能轻易认出他来。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至于后一件事情,他主观上不愿意相信像塞巴斯蒂安那样的SSS级Omega会做出那般残忍的事来。也许这只是阿隆索用以挑拨他们关系的谎言。可他的直觉又隐隐告诉他,阿隆索不像撒谎的样子。   还有,阿隆索今天为什么找的是他,而不是明玦?   不,不对,事情得再往前追溯。   明玦说过,此前他来南美,接洽他的那个军火商从属于费尔南德斯家,罗莎似乎也和费尔南德斯家有暧昧关系,换句话说,费尔南德斯可能与秦爷有牵扯。那阿隆索清楚这个事吗?他认出他在护送队伍中的身影难道是因为已经勘破了他的真实身份,认出他从前是秦爷的人?   不,还是不对。如果认出他来,阿隆索会像早先罗莎的人那般取走他的性命,而不是使这些看似不痛不痒的挑拨手段。   秦离的思绪愈发紊乱,就在他打算再洗一把冷水脸清醒清醒的时候,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打开,狭小的空间里挤进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对方不顾他脸上的水渍,将他拉扯进自己的怀里,低头惩罚似的咬了他的唇瓣,尔后才仔细地将他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收进眼底,不满地吐出一句:“身上果然有那个猩猩的味道。”   原本说好会很晚才回来的明玦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秦离没能坚持去迎合对方的目光,稍稍挣脱了一点明玦的钳制以后,才问道:“是卡洛斯通知你的?”   明玦含糊应了一声。其实早在秦离下楼去见阿隆索时,塞缪尔便在第一时间传来消息。明玦后来也是踩着点进门,当卡洛斯告知他秦离正在洗手间时,他便挤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秦离没有再说话,他在等明玦主动开口询问阿隆索此次来访的目的。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明玦似乎只对阿隆索使了威慑型信息素这一件事耿耿于怀,他捏住秦离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眸。在确认秦离的眼睛里没有自己所担忧的那某种神色以后,才重新吻住秦离的双唇。   Alpha的吻十分急躁强势。逼仄的洗手间里逐渐只听得唇舌交缠的暧昧和粗喘。   一吻过后,秦离感受到明玦在肆意释放自己的信息素。然而对方却不给他多想的时间,密集的吻逐渐落在他的脸颊和脖颈处,最后来到埋着他腺体的那片敏感区。   秦离被抵在门上,门板被迫成了他的支柱。可他眼下却没有想做的心思,头脑的那些紊乱还未得到纾解,他挣扎地推开了明玦,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锋利的犬牙在腺体上的试探。   秦离挣脱的力气越来越盛,然而下一秒他便感觉到那犬牙浅浅地埋进了自己的皮肉之中。   秦离从未被一个Alpha标记过。脖颈处的标记虽比不得那更深一层的标记,但犬牙留下的痕迹非消除手术而不能消。他全身的神经骤然绷紧,比面对阿隆索的咄咄逼人时还要紧张。他奋力地想要推开明玦,然而却被对方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力死死锁住,最终犬牙成功地埋进他的腺体。   栀子花味更浓郁了,其间掺杂着秦离的信息素的味道。   Alpha既已得逞,秦离只能顺从地接受对方的标记。他茫然地扬起脖颈,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自己作为一个Beta,从未料到有一天自己的腺体会被Alpha打下烙印。尽管那不是一片如同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区域,但他打心底里没法接受。可对方又是明玦,又是为他深陷虎穴狼穴的明玦,他只能纵容对方。   然而下一秒受他纵容的这个Alpha又亲身演绎了何为得寸进尺。被犬牙标记的腺体并不会流出血液来,但却会分泌信息素。   明玦舔舐着自己的杰作,在尝到那点甜头过后,便将头埋在那附近不愿离去,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握住了秦离的手。温存一番过后,他带着**沙哑的声线,说道:“离哥,我希望你的身上永远没有别的Alpha的味道。那些令人作呕的信息素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妒火中烧。”   秦离垂眸。他不是Omega,并不会因明玦的标记而对他产生那种受天性支配的狂热爱意和兽类的欲望。同样的,明玦也不会对他产生这种感觉。如果有,也只是错觉。   “明玦,你得明白,我不是你的Omega。”正因为他是一个纯正的Beta,所以骨子里厌恶Alpha和Omega受天性驱使的本性。Beta有Beta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明白什么叫爱是克制。在听到Alpha的极端占有欲时,往往只能招致Beta的反感,一如眼下的秦离。   而明玦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这个反应,他缓缓离开秦离的颈间,唇畔带着餍足了的笑,轻声说道:“我明白。正因为清楚你是Beta,所以离哥,如果你想对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心甘情愿。不管是让我做Alpha、Beta,或是......Omega。”然而他的眼底分明写着Alpha的狂热。   秦离避开了这股狂热。   过了半晌,他才突兀地开口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阿隆索和我说了什么?”   *   亚盟。   南美地区后勤部总负责人罗霄的突然拜访出乎孟怀书的意料。   红楼内部的高层结构一如各负责人所管理的地区那般有强弱高低之分。除局长以外,属亚盟、北美和欧盟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最有话语权,而剩下分管南美、中部联盟及非盟地区的三位别说平日里不受大家的重视,就是他们手下的特工也屈指可数,平日里非紧急会议,他们鲜少露面。   罗霄已担任南美地区后勤部总负责人一职十年有余。这十来年中,他行事中规中矩,也因他从未卷入派系之争而能安稳坐住他屁股底下的位置。这回厉兴棠失踪,袁威泽协同李江河趁机夺权,罗霄一如既往没有明确表过自己的态度,到底是站在孟怀书这一方,还是趁此与袁威泽一行同流合污。   不过眼下罗霄的主动登门似乎说明他内心的倾向。   和张珂一样,来之前,罗霄在自己的外表上作了一番伪装,以防有红楼的人在暗中盯着孟怀书的住所。   孟怀书将罗霄让进屋里,这天恰逢隋昂在家。罗霄在见到隋昂以后有些不自在——红楼明文规定各地区的总负责人不宜与议会大厦的人有往来。当初孟怀书也是因这明文规定而谢绝了亚盟地区后勤部总负责人一职。   孟怀书看出他的不自在,朝隋昂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将罗霄请进了隋昂平时办公的书房中。至于隋昂则转移了自己的阵地,拿了自己的文件去客厅了,女儿小玫瑰就坐在他的身旁看他在文件上圈圈画画。   书房里,孟怀书让罗霄不要拘束,“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隋昂不会听见我们的谈话。”   罗霄点点头,“希望孟少校不要介意我的敏感,实在是很少和议会大厦的人接触。”   “明白。”   罗霄又问了几句孟怀书最近待在家里可好等等,作为谈话的开场。   孟怀书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然后便见机器人芒果端了茶水进屋来。等到芒果离开以后,寒暄才到此为止,罗霄略带犹豫地开口道:“说来也惭愧,局长出事以后,我没能帮上什么忙。而您作为局长的心腹又遭他们的算计。不知道您是否还在跟进局长的案子?希望我今天的来访不会太麻烦您。”   孟怀书扯了扯嘴角,“您有心了。请您说是何事,我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罗霄一听孟怀书话里没有半点责怪之意,放心地又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其实这事本该和局长汇报,但局长现在下落不明,至于那位代理局长,我向来入不了他的眼,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思来想去,局长最信任您,您在还是0027时也是局里难得的顶尖,这些年又带出了许多出色的特工,我想您最了解他们的心思。”   说到这里,罗霄顿了顿。   “是这样的,孟少校,我怀疑我手下的人叛变了。” 第47章 渊源   将自己管辖区内的机密告知给一个坐了冷板凳的总训练官。   这大概是罗霄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不过就像他和孟怀书说的那样,他如今身在亚盟,身兼地区总负责人一职,无法赶赴南美查探具体情况。而如今局内政局不稳,袁威泽一心扑在铲除异己上,要在九月将局长的位子彻底拿下,断不肯派援手去调查一个不重要的南美情报网,至于贸然地将手下的情报网全部更换,只会是鸡飞蛋打。   罗霄看着孟怀书面露犹疑,知道自己想要对方替他去南美重整情报网的要求有些过分,讪讪道:“我知道您如今在追查局长的案子,再加上您有家有孩子,不愿去那么远的地方冒那个险,是情有可原的。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认真考虑下我的请求。据我所知,您是为数不多当年能从北美转道南美安全回来的特工之一,我相信您是最好的人选。”   罗霄将孟怀书吹捧得忒高,他反而不能一口回绝。   事实上,罗霄在说到厉兴棠的案子时,孟怀书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火花。他清了清嗓子,对罗霄说道:“请您放心,我会慎重考虑的。不过在此之间,我有一个疑问。”   “您请说。”   “局长刚失踪那会儿,我记得散在各地区的情报网都全力搜索过一阵儿局长的下落,然而却都没有音讯。我想问您,您发现手下的人叛变,是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   罗霄听闻,脸色一变,“您是怀疑?”   “是合理的猜测。”孟怀书纠正罗霄的用词,“正因如此,希望您能将情况说得更明白些。”   罗霄点头,“难说是不是巧合。我最初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刚好是局长刚失踪的那几天。”   之后两人聊了将近两小时,不等孟怀书留罗霄吃饭,后者便匆匆告辞了。   客厅里的隋昂见两人出来,客气地将罗霄送出门外。当屋里再没有外人的时候,隋昂这才亲昵地凑到孟怀书身边,问他怎么谈了那么久。   这话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期望得到任何回答。   孟怀书作为红楼的人,除非必要,总是坚守自己的底线,不愿和隋昂透露半分局内的机密。   果真,孟怀书疲惫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反问:“姑娘呢?”   “芒果带她去楼下散步了。”   孟怀书看了看通讯器上的时间,是到了平常小玫瑰散步的时间。   孟怀书:“我以为你会陪他们一起散步。”   隋昂低头亲吻他的脸颊,“不放心你。毕竟是红楼的人,如今你们局内派系不明,我怕他对你不利。”   孟怀书挑眉,心想就是罗霄真对他不利,凭他隋昂又能做得了什么。不过脸上却十分受用地笑了,因和罗霄的谈话而心生的沉重被驱散了不少。   等那些个腻歪的话都说完了,孟怀书这才正色道:“今天罗霄的这么一出,倒真让我理出新的头绪来了。隋昂,我想请你帮个忙。”   腻歪归腻歪,小夫夫谈起公事来还是一本正经的。   隋昂不答,等他继续说下去。反正不管孟怀书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就是不能做到,也得想法子曲线救国。   孟怀书见他神情严肃得很,忍不住笑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记得你在南美有些人脉,想看看能不能借那些人的手,去查南美有没有老棠的下落。”   罗霄说当年孟怀书成功从北美转道南美安全回到亚盟,说的是当年孟怀书被上任局长任东针对一事,本是亚盟地区后勤部的特工却被恶意调到北美去找一份根本就不确定存不存在的名单。那回,孟怀书差点把自己的命交代在北美。好在后来发生了点“意外”,他成功从北美逃到南美,再在隋昂的老朋友的帮助下,成功回到亚盟。   隋昂的那位老朋友可谓是在南美手眼通天。孟怀书这回就是想借那位的人脉网,看看安插在南美的情报网的一系列叛变行为中包不包括隐瞒了厉兴棠的行踪。   隋昂一听孟怀书的请求,哪怕对方若无其事地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也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他没多问,只道:“可以。我这几年仍和塞巴保持着联系,我想他会很乐意帮这个忙的。”   隋昂的那位老朋友便是塞巴斯蒂安?巴蒙德,是他早年在亚盟驻欧盟总领事馆供事时结交的朋友。   孟怀书听到隋昂肯定的回答,放心地点了点头,“我想他该乐意的。过会儿,我会把老棠的基本信息发给你,你可以转发给塞巴斯蒂安先生。”   “小书。”见孟怀书说完就要着急地点开通讯器传资料,隋昂叫住了他。   孟怀书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他。   隋昂轻笑一声,笑里带着几分心虚,“不用麻烦了。塞巴认识厉兴棠。我想凭厉兴棠的本事,过了这么些年,塞巴也不会这么快忘了他。”   “你说什么?!”孟怀书惊诧。   他怎么就不知道厉兴棠和那位塞巴斯蒂安先生有来往?   再看隋昂,对方的神色愈发尴尬。   两人同床这么些年,孟怀书自然很快就猜到他这般心虚尴尬是为哪般。   “这些年,为了避嫌,你和老棠互相爱答不理的。老棠结识那位塞巴斯蒂安先生不会是这几年的事,因为他俩若要结识,必定是你在从中牵桥搭线。要说你和老棠好不容易联手的那回,便是五年前的大选......任东的死是不是和这有关系?”这是孟怀书能想起的唯一一件隋昂和厉兴棠都瞒着他的事。   隋昂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当年,隋昂和厉兴棠选择瞒着孟怀书也是为了让后者远离黑暗和腌臜。   可如今,多清楚一些当年的隐情,说不定对找到厉兴棠有帮助,孟怀书也就顾不得那么多,催促着隋昂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隋昂不好再隐瞒,老实交代道:“任东当年中风其实不是因为突发性脑溢血,而是因为一剂药。”   “什么药?”孟怀书问道。   “我不清楚,但你应该还记得之前厉兴棠有一任小情儿叫明玦,是个Alpha。他如今是万合制药集团的董事长。当初,厉兴棠就是靠他的研发室拿到了那剂药。”   “说来说去,和塞巴有什么关系?”   隋昂无奈地笑了,一手揽过他的肩膀,“那剂药只缺一种叫古柯的植物。它只生长在南美,且控制在当地的各大家族和帮派的手中。要想得到古柯,就必定要通过塞巴。厉兴棠找上我,让我替他牵桥搭线,我答应了。之后他俩如何沟通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敢肯定,他们是见过彼此的全息影像的,勉强算是见过面。”   *   距离阿隆索登门拜访已经过去了两天。   明玦到最后并未追问阿隆索究竟都和秦离说了些什么,他的毫不在意反而激起了秦离的疑心。不过秦离想,就是明玦问下去,他多半也会半遮半掩。   不管是老诶雷拉的死还是塞巴斯蒂安的那点秘辛,一旦告知明玦,再追问他究竟有没有这回事,那么秦离便是将自己放置在一个极尴尬的位置,让明玦觉得自己不信任他们,轻易受了阿隆索的挑拨。可不说不问,怀疑、不安的种子却切切实实地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秦离这天一早醒来,和往常一样,洗漱之后便去楼下用餐。   浴室里的镜子上有一行黑色马克笔写就的字——和疑心、不安愈重的秦离不同,明玦大概只记得自己已将秦离标记的事实。从标记过后,秦离再起床时总能在浴室的镜子上收到来自一两个小时前,先他一步起床的明玦的问候。   仗着别墅里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读懂问候的内容,明玦的字迹恣意潇洒——   “致我的心之所向。”   落款是他自己的名字。   秦离不知道明玦在写下这几个字时是否期望得到他的回应,不过他能想象明玦握笔站在镜子前时的模样,仿佛那一撇一捺都倾注了Alpha骨子里的占有欲。   小孩儿心性十足。   楼下,卡洛斯掐着点儿正候着秦离下楼吃早餐。   塞尔玛给他做了一段时间的饭,已经能摸清楚他的口味,知道他早餐不爱吃得太油腻,只准备了清粥和几道简单的小菜儿,外配一杯脱脂牛奶和一碗当季水果。   秦离吃早餐时也不闲着,点开一个全息屏便开始浏览朝闻。   看新闻是一个能很快了解并融入当地的好习惯,再加上卡洛斯就在一旁待着,遇到无法理解的新闻时也能请教他这个当地人一二。   秦离打开的全息屏上显示的新闻并不是某一家特定媒体的报道,而是程序根据过去一小时的热点精心筛选出且糅合各类媒体机构的新闻排行榜。他扫了眼前十榜单,无非就是同一个话题在不断重复——   洛佩斯?伍德总统在B区发表演说时突遇意外,嫌疑犯已遭警方击毙。   秦离眼皮一跳,点开报道全内容来看。好在洛佩斯?伍德无碍,只是那名嫌疑人朝人群中开了三枪,导致人群作鸟兽四散,发生了踩踏事件,致使五人受伤。   秦离不禁想,这世上恐怕少有比当南美总统,尤其是当一个一心想要改写南美历史的总统,更危险的职业了。   也不知上回洛佩斯被爆出的与五星上将盖尔拉多的拉锯进展如何了。明玦当时说的不错,洛佩斯唯有尽早把军权握在手中,才有日后和强大敌人——不管是各大家族也好,武装军也罢,作战胜利的可能性。   秦离继续向下滑屏,浏览其它新闻。   就在他以为这天没有别的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另一条新闻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标题赫然写道:费尔南德斯家族正式向巴蒙德家族宣战。   上回巴蒙德的死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若非塞巴斯蒂安在背后推波助澜,普通网友哪儿敢议论这两大家族的事。这回也不例外,新闻报道既然能放出来,便说明是得了其中一家亦或两家的默认。这下,这两大家族是真的撕破脸皮了。   换句话说,塞巴斯蒂安所谓的那个清洗计划也结束了。内患既已消除干净,便到了对外的时刻。   “卡洛斯,”秦离无心再吃早餐,他搁下手中的汤匙,问卡洛斯道,“明玦在家吗?”   卡洛斯上前一步,凑到他身边回道:“先生,主人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种植园了。”   秦离肯定明玦已经知道了费尔南德斯家向巴蒙德家宣战一事,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和塞巴斯蒂安碰过头。若是碰头,两人一定又会密谋什么新的计划。   秦离又去看那篇报道,寻找宣战的导火线究竟是什么。可惜那篇报道短的很,他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其它的平台挖出了点线索。   据说昨夜海上出了事,一艘商用船在公海附近遭劫持。按航线来看,那条商用船该是从费尔南德斯家下的船运公司所承包的码头出发。如果脑洞开得足够大,可以猜测为这艘商用船是费尔南德斯家的。至于是谁劫持了这艘船,又丧心病狂地杀干净了所有船员,并将货物劫走,除了这片海域上活在传说中的神勇海盗,便只有费尔南德斯家的仇敌。   秦离的耳边突然又响起阿隆索的那句话。   “秦先生,你真的欣赏巴蒙德的行事作风吗?”   这一瞬,他恍惚觉得寒风刺骨。塞巴斯蒂安和阿隆索相比,竟没有一个算得上是干干净净的人,反倒双手全沾满鲜血,眼眸似没有开智的野兽,除了野和冷血之外,什么都没有。   可再一转念,他想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从前跟在秦爷身边时,不也是这般的行事作风?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在他模糊的记忆中,秦爷的杀伐决断似乎像缥缈的云,他无法轻易下定论,自己之前究竟有没有那么嗜血。   秦离关掉了全息屏,和卡洛斯说了一句自己觉得不怎么舒服以后,就上楼去了。   那些脑海中溢出的过于血腥的画面让他没有想要健身的念头,他随意在卧室角落里的小书架上取了本书,想要驱散那些幻象,然而没看几页他却迷迷糊糊地坐在扶手椅里睡着了。   这个回笼觉睡得并不安稳。他对外界的感知仍在,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见明玦站在自己面前,前一秒Alpha的眼中还是浓情蜜意,后一秒他便流露出一种秦离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憎恶。   他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死掉了的发臭的猫。   果不其然,秦离一睁开眼就对上小棠那双清澈的猫瞳。见他醒了,小棠又在他身上转着踩了几下,直到秦离顺着它颈下的毛,它这才安分许多。   倦意仍在攻击秦离的意识。   没一会儿,他又睡了过去。这一次他睡得更熟了,梦里没有了明玦,黑暗的尽头只有一扇小门。   他缓缓地朝那扇小门走过去,刚要握住门把手,却觉得胸口忽然一轻,一股温热向他袭来。   秦离睁开眼,小门不见了,这回是现实里的明玦出现在他眼前。明玦拎走了小棠,抽过了他另一只手拿着的书,见他醒了,才微微蹙眉道:“卡洛斯说你觉得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秦离摆摆手,“就是给困找借口。”   说完他就坐直了身子,这才发现睡时把自己的脖子睡僵了。他去按摩那附近的穴位,正好触到上回明玦标记他时留下的疤,于是借此找了个话题,随意道:“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困,也许是腺体出了毛病,适应不了你的信息素。”   “离哥,被标记的Beta,腺体不会出现任何异常反应。”明玦的身影就罩在他的上方,显得特别有压迫感,“你很介意我的标记吗?”   秦离刚想回他一句一个Alpha怎么可能了解Beta的生理结构,但在意识到这人手握一家制药集团,最起码的相关生理知识还是清楚的时候,他就讪讪地转了话题,“几点了?卡洛斯说你去种植园了,我以为你会天黑才回来。”   明玦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好像就是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作了一番艰苦的心理挣扎,最后决定放过了他。他答:“只是例行巡视。”   “那下午还出去吗?”   “不,就留在家里陪你。”   秦离顺势就要脱口而出“不去见塞巴斯蒂安吗”,但还是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自己的舌头,改道:“今天看了新闻,说是费尔南德斯家向巴蒙德家宣战了。”   “我知道。”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的回答。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没再说话。   直到明玦突然一手握住扶手椅扶手,倾身向椅子里的秦离压来。   仍是那种恨不得要将对方的灵魂收纳进自己灵魂里的对视,只是这一回对视时,明玦开口了。   “离哥,阿隆索的话让你动摇了。你在猜忌我和塞巴斯蒂安,是吗?”   那一刹那,秦离的脑中闪过千万种思绪。他唯一能抓住的那条是明玦根本就知道那天阿隆索都和他说了什么。他却偏装不知道,装不在意!   秦离忽然觉得腺体上的那个标记火辣辣的。他微眯起眼睛,对着Alpha沉声说道:“你在试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章基本上交代的是《钓鱼执法》的剧情啦3   那么问题来了,008章里塞巴说自己没有见过秦离,到底算不算说谎( ?° ?? ?°) 第48章 善恶   秦离的神经紧绷,仿佛又变回了最开始那个带着极强戒备的失忆Beta。他自己并不清楚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伤人,就好像他先前梦里的明玦那般,他的眼神不是在看自己的知心爱人,而是在看一个随时可能置他于不利之地的仇敌。   明玦的身子又压下来几分。他不顾秦离紧抿的嘴唇所昭示的戒心,反而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触碰自己在对方脖颈上留下的标记。他的拇指摩挲着那块娇嫩的肌肤,剩下的四指逐渐在后颈上合拢。   明玦的眼眸黯了黯,狂躁在他的心中、脑中四处闯荡。只要稍稍用力,眼前的人便会成为他的待宰猎物。   他忽然想起某一年他小叔送到他床上的那个Omega,和眼前这人有双差不多的眉眼。不过那眼眸温顺得很,不会做任何忤逆他的事,只会一味地顺从他、顺从他。那段时间,明玦宠那个Omega宠得厉害,不管去什么场合都得带着他。不过......   再相像,也不是他。   明玦要的从来不是那份顺从,而是原原本本的眼前这人。他既怕他的机警、聪明,和桀骜,爱的亦是他的机警、聪明,和桀骜。他在这爱和怕的矛盾之中渐渐发狂,唯一的良药也是将他推向深渊的毒药。   然而此时的秦离不会懂他的情绪。他没有丝毫作为猎物的觉悟,清楚明玦不会伤害他,便任由他擒住自己的命门。   “明玦,你觉得什么算爱?又或者说,你觉得我们是彼此的爱人吗?”   明玦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就是我的爱人。”   明玦是如此的不愿意放过秦离脸上的任何一抹微表情。他捕捉到对方嘴角一闪而过的轻笑,带几分轻蔑,可能是笑明玦斩钉截铁的回答,又有可能是笑他自己。   就在明玦已经做好对方要摊牌的心理准备时,秦离脸上的笑突然扩散到他两颊的肌肉上,眼尾处的细纹随着他这一笑局促地挤在一块儿,“你说的不错,阿隆索的话确实让我不安,但不是对你和塞巴斯蒂安,至少不是对你,起了猜忌。”他表情诚挚,没有丝毫谎言的踪影。   明玦突然站直了身子,右手两指扯松了胸前的领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扶手椅里的秦离,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Alpha迫人的气场终于消散,秦离挑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懒懒地掀起眼皮睇了明玦一眼,继续道:“人总会对亲近之人藏有包庇心。你和塞巴斯蒂安交好,而我长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总会下意识地觉得他是我们的盟友,盟友的敌人亦即我的敌人,我和盟友始终站在同一名为‘正义’的阵线上。但事实上,这种思路是错的。费尔南德斯的恶并不能抵消巴蒙德的残忍,事事不仅有好坏之间的纷争,好和更好、坏和更坏,诸如此类的一个领域下也有高低比较。这种领域下的尔虞我诈,不是说你比我更坏,你就是好人了。”   “离哥是在暗示什么?”   秦离笑着摇头,“你清楚我在说什么。”   明玦知道,和秦离没有装傻的必要。他缓缓地蹲**,单膝跪在扶手椅边,方便去捉获秦离的目光——他对他眼下的每一个反应、表情都充满执念。   他回道:“离哥,你既然清楚这个道理,就更该明白这世上并不存在一个明确的界限能将人类分类。你又何必对‘好’和‘正义’那么执着,若真要按那界限去划分,恐怕这世上没有一个至善的人。”   “不能至善,也要避免在天秤上靠向至恶。”   “那谁来定义善恶上的砝码?是法律,还是道德?”明玦低头落下一吻在秦离的膝盖上,“离哥,你做了二十年的法外之徒,难道期望在这里用善行抵消至恶那头的砝码,以此博得平衡吗?可你忘了,种下的恶不是在当时就生根发芽,至恶那头的砝码不断在往上累积增加,不管日后积多少善行,永远无法达到善恶持平的状态。”   “难道我就不能及时止损吗?”在明玦说完那段话的时候,秦离内心深处对佩拉岛的渴望突然似退潮,离开时卷走了一切情感,“明玦,阿隆索的话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该去趟浑水。秦爷若真和阿隆索有牵扯,那便让他们来杀我。倘若我话已至此,你还是想往里掺进去一脚,就别再打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旗号。如果你真觉得我们是爱人,起码该明白,有牺牲和歉疚的爱,迟早得灭亡。”   明玦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轻笑出声,重新站了起来,“离哥,你果真是头养不熟的狼。”   他这话是在责怪他的不识好人心,他的自私,以及他的薄情。   秦离不但没有性别特征的本能,在被标记以后对Alpha产生狂热的爱意,甚至已经跳出了普通Beta的范畴,感情反复无常得让人咬牙切齿。   离佩拉岛的美好时光不过过去了几天,离那些床笫间的耳鬓厮磨不过过去了几个小时,他竟能在此刻说出不要打着爱的名义绑架他的无情话。   是了,是了,这副薄情的嘴脸才是真的他。   不管是遮蔽了他的双眼还是将他的世界搞得一塌糊涂,镌刻在他骨子里的薄情却不会变,满嘴虚伪的仁义道德也不会变。   晚餐的时候,卡洛斯能明显察觉到秦离和明玦间的紧张氛围。   这个可怜的佣人搞不明白,明明离先生的腺体上还打着主人的标记,怎么却还能和对方置气。   他俩冷战也和一般情侣冷战不一样,彼此偶有几句交流,面上都是一副克制理智的模样。   卡洛斯给明玦斟酒的时候,呼吸几乎要停滞了。然而酒液刚顺着杯沿淌进杯子里,明玦突然叫他的名字。   卡洛斯一怔,放下酒瓶,“主人请吩咐。”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秦离抬眸扫了两人一眼,尔后又继续专心用餐。   明玦的目光就落在秦离的身上,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对卡洛斯说的,“赛琳娜我已经找到了,明天她会搬过来,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   “啊!”   卡洛斯的突然惊呼让状况外的秦离吓了一跳。   秦离不知道谁是赛琳娜,但当他去看卡洛斯时,却发现这个五十来岁的拉丁裔Beta突然眼眶里噙满了热泪。   秦离想起了卡洛斯伤心的往事,意识到这个赛琳娜可能就是卡洛斯的亲属。   卡洛斯不断地向明玦弯腰致谢,用手指揩去了眼角的泪,激动得全然顾不得自己的形象。   明玦已然淡定得很,他道:“不管是你和塞尔玛,都缺个帮手。我让人问过赛琳娜的意思了,在她成功申请上大学以前,会在这儿做帮佣,以抵住宿费和伙食费。”   卡洛斯一听,抽噎得更厉害了。   秦离简直怀疑下一秒他就要跪下,大喊明玦是上帝转世。   不过,明玦的行为确实出乎了秦离的意外。他怔怔地看着明玦一脸的云淡风轻,无意对上对方的目光,那目光里头写满了意味深长。   秦离不自在地清嗽一声,瞥开了视线。   *   是夜,一楼书房的灯光亮着。   除了明玦外,房里只有一个全息影像。影像里的人便是白天秦离口中不会比阿隆索正义善良多少的塞巴斯蒂安?巴蒙德。   阿隆索来拜访的事情,明玦并没有告知塞巴斯蒂安。白天秦离说的那番话,明玦怎么会不清楚。   在利益争夺的漩涡当中,最忌讳地便是看不清不断变化的阵线,摆不正敌我的位置。   塞巴斯蒂安这时候找明玦,为的是谈论万合制药集团的新药即将在南美市场推行一事。塞巴拟定了个名单,上面的人都是本地医院或药房的高层,以及各市的市政府官员。倘若明玦拿下他们,签订协议,那新药的市场便算打开了。   事情谈完的时候差不多十点了。在挂断通话以前,全息影像里的塞巴双**叠坐在自家的真皮沙发上,淡淡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告知你。”   明玦挑眉。   “隋昂这个名字,我想你不会陌生。他近来找我打探那人的下落。”   尽管全息影像并不是巨细无遗地能反应人的微表情,但塞巴斯蒂安可以看出明玦在听到“隋昂”这个名字时,神情微变。   塞巴斯蒂安又赶紧道:“你大可放心,我告诉他,这里没有那人的消息。”   明玦应了声,神色又恢复到原样,“我以为你不会欺骗你的老朋友。”   “明,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和谁结盟。若隋请我帮他做其它事,我还是很乐意真诚地帮助他的。”塞巴斯蒂安轻笑一声,“对了,Dr.诶文让我转告你,下周有时间可以带他去复诊。Dr.诶文之前从未做过那么大的项目,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明玦听了沉思几秒,尔后摆摆手,“替我向Dr.诶文表达我的谢意,不过我想,不需要再复诊了。”   塞巴斯蒂安正想问明玦是否下定了决心,只见明玦突然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   “这场游戏有更好的玩法,不是吗?” 第49章 赛琳娜   秦离梦到了福利院,那个地方是他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的转捩点。   在进福利院以前,他生在一个充满暴力、满是泪和血的家庭;在从福利院逃出以后,那些血淋淋更像是黑夜中尾行的梦魇。他跟了秦爷,为了报恩,成了自己不太想成为的那种人。   然而,梦和现实终归是有区别的。   梦里的他好像从未有过那前半段的人生,从未有过那样不幸的家庭。他从出生的第一天起便被亲生母亲抛弃,长在一个规模不大的福利院里。从一岁到五岁,年幼的他感知不到外界的善恶,因为他连对世界的基本认知也没有,反倒是那段时间的经历塑造了他懵懵懂懂的心灵。和现实一心想要逃出福利院不同,那五年里他唯一的任务似乎就是等待,等待有人大发慈悲地将他从那个单调的世界里领出去。   他看见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福利院外的蓝天。门口的铁门在他思考“天为什么是蓝的”的时候哐一声开了。   他晃荡着自己的双腿,看着一个男人缓缓朝他走来。   那不是记忆中的秦爷,尽管两人身后都跟着同样魁梧的Alpha,尽管他并看不清楚男人的脸,但他就是敢肯定那不是秦爷。   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让人不禁联想起书案一角上搁的花瓶里插着一支刚别下来的桂花,在折**来的阳光下散发着幽香。   画面一转,他看着男人牵着自己离开了福利院。铁门在他的身后哐一声又关上了,他单调了五年的世界被外面的世界渲染上色彩。   他那份等待的任务也至此结束,新一段的人生中没有凶神恶煞的黑衣保镖,没有眯眯眼白纸扇将他领到秦爷的跟前宣誓忠心,没有暗无天日的与杀戮为伴。   跟着男人的日子甚至可以称得上平静温馨。   每晚他的床头必定搁着一杯温热的加了蜂蜜的牛奶。一到周末,男人就会带他去郊外踏青。男人喜欢席地而坐,背倚粗壮的大树,看那些他看不懂的书。有时候男人会念书给他听,柔柔的声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美德生成的东西,严格来说,是某种特定的行为,不仅仅自身是某种样子,而且也包括行动者自身的状态。首先,他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其次,他是否有所选择,并且要由于事物自身的原因而选择;第三,他必须保证坚定而不动摇。[注①]”   阳光下,他怔怔地看着男人。   男人怜爱地替他撩起额前的碎发,笑着问他:“......,你懂了吗?”   他听不清楚男人喊他什么,只是木讷地摇摇头。   男人仍是笑,“没关系。你还小,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也许他明白了,又或许他没明白。   不管怎样,这不过是一个无厘头、脱离现实的怪梦。   当他醒来时,梦里的男人就像随时会飘散逝去的云烟。唯有他温柔的嗓音留在耳畔,一遍遍地复述那位西方圣贤的话。   “他必须保证坚定而不动摇。”   渐渐地,这话与另一句铿锵有力的口号重复交叠着。   “为了亚盟的繁荣昌盛!”   “为了亚盟!”   好似万人异口同声在他耳边嘶吼,每一个音节在他的心房不断回荡。   秦离彻底醒了,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南美。   他乜斜着眼,瞧见床尾立着个背影,蜂腰猿背,脊柱沟从肩胛骨的中间直延伸至下装的边沿。对方并未发现他已经醒了,一面扣着衬衫的纽扣,一面压低声音朝耳机里的人道了一句:“让她在客厅等着。”   说完,他又从立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块铂金机械表,就佩戴在左手腕的通讯器上方。   秦离鲜少这么仔细地去观察明玦早上起来穿衣的动作,但一看这画面,仿佛他已欣赏过了成千上万次似的并不觉得陌生。   下一秒,明玦便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正正地对上,明玦微愣,尔后朝床边走来,俯身在秦离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问他:“还生我的气吗?”指的是昨天两人的不欢而散。   秦离勾了勾嘴角。其实那算不得上是生气。他该和明玦说这里的一切已经触到自己的底线了,但事实上他没什么底线,他的过去就已注定了他没资格说他想明哲保身,做个好人。   秦离觉得自己很矛盾,不愿再讲这个话题。他又成为了一个贴心体己的情人,略开了那些惹人不快的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明玦道:“刚才在和卡洛斯说话?”   明玦坐在床沿边,点点头,“赛琳娜来了。她是卡洛斯的外甥女。”   “是卡洛斯姐姐的女儿?”   “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见秦离一脸震惊和同情,明玦又道,“那次去皇家酒店赴宴以前,他不是和你提过他的遭遇吗?武装分子虽然放过了他的妻子、孩子,以及他姐姐的独女,但在后来的逃难过程中,他的妻子和孩子全中流弹死了。赛琳娜是卡洛斯最后的亲人,他之所以会和我签卖身契,也是因为赛琳娜。”   “你答应帮他找到自己的外甥女?”   “是。”   “你做了件很好的事。”秦离看着明玦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久久才憋出一句夸赞。   明玦牵出他搁在被子里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那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秦离在将此话脱口而出后便愣住了。似曾相识的对话也曾发生过,不过却并不在他可以探寻搜索到的记忆里,而像是藏在心底极深处的碎片。   不过明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他将他的手握进自己的怀中,答道:“奖励我多一点的信任。下回如果再有阿隆索之流的挑拨,我希望你多信任我一点。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就来问我。只要你一直问下去,我就会告诉你答案。”   他的话说的如此深情。   秦离觉得自己该为昨天的表现感到羞愧。   而眼下,他只是朝明玦微微一笑,“我答应你。”   *   楼下,赛琳娜约莫等了半小时才等来了这座别墅的主人,以及另一位男主人。   秦离本以为凭卡洛斯的感性,他下楼一定会看见一副感人至深的认亲时刻。然而,等他跟着明玦进客厅以后,才发现今天的卡洛斯表现得格外的克制,尽管他眼圈泛红,说明了他此刻的情绪波动,但好歹没有像平时那般肉麻地哭出来。   赛琳娜看上去有二十来岁,但这里的姑娘普遍地显成熟。她今年春天的时候刚成年,这也就意味着她失去母亲那会儿还是个无法独立的未成年。   赛琳娜和卡洛斯一样,是个等级并不高的Beta,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密翘的眼睫毛像两把扇子。她抱着通体雪白的小棠,一面哼唱着什么歌谣,一面环视着屋里的陈设,期间没看她的舅舅一眼。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卡洛斯如此克制的原因——他的外甥女似乎将所有苦难的因都归到他的头上,不再将他视为自己的亲人。   秦离的潜意识很怕面对和处理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他睇了明玦一眼,Alpha脸上毫无波澜,对眼前舅甥俩间的尴尬视若无睹,向赛琳娜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以后,便道:“卫理应该把事情都和你说了。今天你就在这里住下,明天正式入职。房间的位置以及日后具体的任务和职责,问你舅舅就行。”   “谢谢您,明先生。”赛琳娜颇为大方地致谢。   她的话音甫一落下,怀里的小棠便挣扎着跳到地上。   小棠已经有了成年猫的身形,它垫着脚走到秦离的腿边,撒娇似的叫了两声。秦离便蹲下来,将它抱在怀里。   赛琳娜打量着他以及他怀里的小棠。秦离这才微笑着对赛琳娜道:“你好,我是秦离。”   明玦也注意到了赛琳娜看秦离的目光,他在秦离的自我介绍后加了几个单词,“他是我的爱人。”   如此宣誓自己主权的行为是Alpha的天性没跑了。   原本挂在赛琳娜嘴角的笑僵**两三秒,半晌她才回道:“您好,秦离。”   “赛琳娜,要称他离先生。”不用等明玦亲自纠正,一旁的卡洛斯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自己的外甥女。   接下去的几天过得很平静。   赛琳娜正式成为别墅里的女佣,日常除了帮塞尔玛备菜外就是打扫客厅和主卧。秦离偶尔会在二楼的走廊里碰见吸尘的她,私底下小姑娘还是很执拗地叫他“离”。   秦离并不在乎别人怎么叫他,于是便没像卡洛斯那般固执守旧地纠正称谓。   他并不是没有感知到赛琳娜看他时的那种炙热的目光。尤其是在他例行和塞缪尔交手时,敞开着的健身房门外总是会略过赛琳娜的身影。   若换做早几年,秦离也许会对自己“招蜂引蝶”的体质感到骄傲或是享受,但现在被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这么盯着,他只觉得好笑。   他和赛琳娜都快差辈儿了。   *   注①: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译本将Virtue(英译)译为德性,我改为美德了。 第50章 玩家和棋子   别墅里多了一个人,自然也意味着多了一份热闹。   塞尔玛一向母性泛滥,对于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总是怀抱着宠爱之心,而她表达自己喜爱的最直接方式就是做他们喜欢的吃食。前有塞缪尔,后有赛琳娜。   跟以往一样,明玦不在家用餐的时候,秦离便会和塞尔玛他们一同用餐。   塞缪尔近来行踪诡谲,晚上总会消失那么一两个小时。塞尔玛准备的吃食便多出来一份,好在赛琳娜总会用甜甜的嗓音让塞尔玛把多出来的那份饭分一半给自己。此举讨得了塞尔玛不少的欢心。   卡洛斯自打赛琳娜来了以后,碎碎念便少了许多。   饭桌上只有塞尔玛和赛琳娜的声音此起彼伏。   塞尔玛:“我的上帝,塞缪尔这个孩子一定是被丘比特的箭射中了。他的身上全是Omega的味道。”   赛琳娜:“塞尔玛阿姨,AO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受信息素的影响,塞缪尔去找他的Omega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只求他的Omega也是个好孩子!”   “会是的。”   秦离在她们谈话时,将目光落在卡洛斯的身上。他在猜卡洛斯究竟能忍受这个话题到何时。   旁边的两个女人却全然不顾及他越发别扭的神色。直到她们谈起塞缪尔未来的婚姻时,卡洛斯这才出声打断了她们的话茬,“我的上帝!这要是让主人知道塞缪尔最近常常去见他的Omega......我的天!简直就是场灾难。”   秦离听到这儿,险些笑出声来。   他见桌上的两个女人不再说话,全都定定地看着卡洛斯,脸上带着不满的神色。   为了给这个可怜的佣人解围,作为这座别墅的主人之一,秦离终于开口道:“卡洛斯,明不是独裁暴君,他不会阻挡塞缪尔寻找自己的爱情。”   卡洛斯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喃喃自语般回道:“哦!是的!您说的没错,离先生。”   于秦离而言,这不过是一个转头就忘的小插曲,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给舅甥俩之间的关系带来怎样的摩擦。   翌日下午,秦离刚从游泳池里上岸,还未等拉开通往室内的拉门便听见走廊拐角处传来的争执。   起初争执的双方都很克制,秦离并听不清楚他们在吵些什么,但后来随着言辞越发激烈,由卡洛斯率先拔高了嗓音,嗔怪道:“我的上帝!圣母玛利亚!赛琳娜,你的母亲把你交给我照顾,不是让我纵容你!这里是明先生的家,你在这里做事就该有做事的觉悟!我决不允许你去参加什么集会!”   怕舅甥俩尴尬,秦离去拉拉门的手顿在半空中。不过他也未曾离去,做贼似的偷听二人的对话。   赛琳娜从来的第一天起,心里就憋着对卡洛斯的怨气,在怒火中,她的嗓音变得格外尖细刺耳,“噢,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别提我的妈妈!我们心里都清楚她是怎么死的!还有我可怜的舅妈和表妹!别再用你的腐朽和自私软弱来阻挡我!这个家的主人,离,可比你开放多了!他们如果知道我去参加集会,一定不会阻止的!”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卡洛斯不断地嘟囔着这一句,像在为自己积攒气势。   秦离想,也许此时的卡洛斯已经急得开始踱步了。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别再直呼他的名字!”   “离允许我直呼他的名字!”   “赛琳娜!你不该肖想你得不到的东西!别忘了你现在住在这里是受谁的恩赐!你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卡洛斯刹住口,没有说出那个难听的字眼。   赛琳娜却不会领会他的好心,“圣母玛利亚!跟你说话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要走了!我会和离请假的,你放心!”   作为二人争论中的角色,秦离颇为无奈。   小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似乎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赶来凑热闹。   秦离将它抱在怀里,在听见赛琳娜离开的动静以后,他本以为走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便拉开拉门进屋,却不料迎面碰见躲在角落里掩面而泣的卡洛斯。   小棠不合时宜地喵喵叫了两声,等不及秦离阻止,卡洛斯便窘迫地抬起头。   在看到秦离以后,可怜的佣人简直像失去了灵魂,茫然无措的样子让人觉得辛酸。   秦离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但此刻倘若置卡洛斯于不顾,未免显得他太冷血了些。于是他站在离卡洛斯一米开外的地方,放轻了声音,宽慰对方道:“卡洛斯,在这里,没人会怪罪赛琳娜的。你不必为她感到担忧。”他知道卡洛斯如此嗔怪赛琳娜的逾越之举是害怕明玦会将赛琳娜赶出去,但从他的角度来看,不管是他还是明玦,都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卡洛斯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哆哆嗦嗦地回道:“离先生,我知道您和主人都是善良的人。只是赛琳娜太任性了,我不能纵容她。”说完,眼泪又不争气地下来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纵使性子再敏感脆弱,也鲜有哭成这样的。   他的泪是过往所有惨痛经验的累积。那些阴暗、痛苦、无法逃离的个人历史一直埋藏在他的内心深处,只等待彻底爆发的那一天。而爆发的形式不是复仇也不是泄恨,而是止不住的眼泪,诉说自己的悲痛和无能为力。   “那些可恶的杂碎夺走了赛琳娜母亲的生命!如果没有他们,赛琳娜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的圣母玛利亚!离先生,赛琳娜曾经是个很听话的姑娘,是那群杂碎逼她成了今天的模样。”眼泪最终还是压垮了卡洛斯,他无法再组织有逻辑性的言语,看着秦离,如同在看最后的希望,根本顾不上那些守旧的规矩了,“离先生,希望您不要怪罪她。不要怪罪她。我可怜的姐姐!我可怜的艾玛和小克里斯汀娜!”   艾玛是卡洛斯逝去的妻子,小克里斯汀娜是他不会长大、永远停留在十岁的女儿。   这时,秦离已明白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法给以卡洛斯慰藉。于是他准许卡洛斯放半天的假,让他专心地、彻底地去释放那场记忆的痛苦和哀伤。   秦离作为旁观者,从卡洛斯的身上,头一回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南美真正的阴暗面。   这个阴暗面不是宏观意义上的战略进退和一堆毫无痛痒的数字,不是权谋的尔虞我诈,不是空洞的一句违反人伦道德。这种阴暗面,是切切实实的无辜的受难者,是他们的死亡,是他们的无能为力。阴暗所占据的那一块,没有光,除了血,便是泪。   秦离想,不管是当局还是武装军,是巴蒙德家还是费尔南德斯家,他们或打着正义的旗号,或嘶喊着有力的标语,在一场零和游戏里为了最后的胜利,果断决定了从没有切身参加过这场游戏的无辜者的性命。游戏的玩家或许会称说,为了赢,牺牲是必要且不可避免的。然而对于个人来说,即便明白今天的牺牲是为了日后更少的牺牲,但这样的决定还是太过残忍。因为,他们会不断地去问,为什么牺牲就轮到我的头上?轮到我亲人的、在乎的以及所爱的人的头上?   然而不论问多少遍,答案最后还是一样的。个人须服从集体。   不管前方是战火苦难还是幸福和平,个人从没有阻挡它的到来的能力。   秦离扪心自问,为什么不想让明玦插手两大家族之间的纷争,也许他是怕明玦也会成为那场零和游戏里的玩家之一。可是若不做玩家,便得成为玩家手中的棋子或是筹码。   可以不做吗?   不可以。   有时候就连玩家,也是棋子。   个人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会传染的疾病。   秦离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耳畔突然响起一句:“比......更重要的是亚盟和亚盟的所有子民。”这突兀的话语莫名地灼烧了他的心。   秦离怔愣在原地许久,被灼烧的地方涌出了一股不一样的东西。   可以不做玩家或棋子吗?   不可以。但有人一直在为不做玩家和棋子奋斗,在为避免可能展开的零和游戏奋斗。   是谁?   是,他吗?   他?   在这一刻,秦离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与秦爷有关的画面:他在眯眯眼白纸扇的“诱导”下向秦爷宣誓忠心,他在训练场无休止地练习枪械,他第一次得到秦爷赞许的眼神等等。   那些画面飞快地闪过,然后像走马灯似的集中在一起,慢慢褪了色,尔后消失不见。   在那之后,迫切地向他袭来的是无数铿锵的话语。   “比......更重要的是亚盟和亚盟的所有子民。”   “为了亚盟的繁荣昌盛!”   “为了亚盟!”   “他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要由于事物自身的原因而选择。”   “他必须保证坚定而不动摇。”   “坚定而不动摇。”   “你懂了吗?”   “懂了吗?”   ……   他被这些有力的字句砸得头脑昏涨。   他无法忍受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看着自己平摊的两掌,茫然的表情一如白日里的卡洛斯。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记忆,也分不清真假。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标个雷(?),南美篇本质上是个悲剧。   我也不确定我会写出怎样的剧情来 /捂脸   感谢所有追问的小可爱们 3 第51章 神灵   当一个人无法再相信自己的记忆时,他还能相信什么?   怀疑自己的记忆比失去记忆更加可怕。秦离努力地去将脑海中的记忆片段翻来覆去地复习,但每一次只会将那些记忆推得更远。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依旧能重现,但他不记得在那些情境之下自己的状态、感受和所有的触觉。仿佛他只是随意点开了一个全息屏,看了一场和自己无关的纪录片。   这种霎时失去自我的感觉实在难受。   秦离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说服自己的内心,将那些疯狂的念头压了下去。   可是不安的种子还是从那些疯狂的念头中得到了充足的养分,在他的心底不断孳生,终有一天不安的花叶会遮蔽他所有的感官。   他被不安所左右,但他无人可倾诉。   他站在二楼的阳台,对着满天繁星,头一次觉得在天幕之下,没有稳定的立足之地——世界如此之大,他渺小得似随处漂浮的尘埃。   不远处的山路闪出两道光亮来。灯光越来越近,盖过了月色,显得很是刺眼。没一会儿银色的跑车就开到大门前,等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以后,便停稳在别墅前,从车上下来个西装革履的Alpha——是明玦回来了。   秦离看着沐浴在月色和灯光中的“爱人”,那些残留的疯狂的念头像是火星子,不过沾了一点儿助燃物便又蹭地燃烧了起来。   既然和秦爷有关的记忆都可以是虚无缥缈的?那和明玦的记忆呢?明玦是秦离的爱人,但如果他不是秦离,明玦对他而言,又算什么?   ......   楼下的明玦也注意到了他。他匆匆地瞥了他一眼,便进屋直奔二楼来。   秦离抬眸,最后望了一眼夜色,佯装将所有的不安和疯狂丢在原地,尔后也进了屋。   他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明玦看出任何端倪来。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出这样做的动机,只是潜意识不断驱使着他这样做,让他无法全然相信那个“爱人”,即便自己不久前才答应要无条件地信任对方。   有时候口头上的承诺就是这般廉价。   他们不是青涩的毛头小子,亦不是海誓山盟过的性情中人。他隐隐地明白,就连明玦自己说那话时也未曾抱全然的期望,望他能实现自己的话。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明玦甫一上到二楼,便瞧见秦离刚从阳台进屋,肩上笼着暖色的灯光。待走到对方的身边,明玦自然地在对方的额角印下一记亲吻。   他的身上带着晚宴留下来的烟草味,淡淡的,并不难闻。   都说人的下意识反应最真实。然而,尽管前一秒的秦离心中思绪万千,不坚信自己和明玦的感情,此刻也能坦然地接受对方的亲昵。   与其说他这是逆来顺受,不如说是摆出施舍的姿态,不想再看见Alpha委屈的模样。   “睡不着。”秦离回完,怕明玦又追问他为什么会睡不着,于是便将白天发生的事讲给明玦听。   他的叙述口吻十分平淡,让人猜不出他对此事的态度,“后来我给卡洛斯放了半天的假。赛琳娜傍晚的时候也回来了,不过我想,他俩还是没和好。”   明玦早知道这事了,不过却不像秦离,会把这种事放在心底。他随口回道:“我倒觉得卡洛斯说的不错。身在什么岗位,就该明确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秦离无奈,“重点是在这个地方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明玦勾了勾嘴角,“不管有什么苦衷,规则是规则,职责是职责。过于放纵,藐视规则和职责,是大忌。”   秦离一时无法反驳。他好像骨子里就无法对规则和职责说不。   “离哥,我们已经尽力帮了他们。剩下的事,该由他们自己解决。”明玦很享受看秦离无言以对的模样,神情里夹着几丝不甘和克制,好像下一秒就要和人闹脾气一样,“好了,言归正传。既然你还没睡,就现在把事情跟你讲了。”   “什么事?”秦离掀了掀眼皮子,看他。   “过几天,我想在别墅里举办一场晚宴,可以吗?你放心,不是为了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情,而是为了集团的利益考虑。我想,是时候再建立巩固些其他的关系网了。”   “这种事,你只管做就好了。”秦离的话外之音是不需要征得自己的同意。   明玦又是一笑,将秦离拥在怀里,低头去嗅对方颈边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得征求你的意见。这是我和你共同的家。”   比“家”字咬得更重的是“共同”。   秦离不语,他的视线落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好像在那阴影里头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抹身影单膝下跪,问他愿不愿意和他建立一个共同的家。   ......   秦离的太阳穴倏地一痛,不再想下去。   *   南美南部,费尔南德斯庄园内。   艾丽莎?费尔南德斯近来常陪着她的堂嫂去参加当地名媛的茶话会以及教会的礼拜。   她的堂嫂伊莎贝拉是个十分传统虔诚且心性善良的白人。然而,那份虔诚和善良,在艾丽莎看来,说是愚昧也不为过。   然而阿隆索很爱伊莎贝拉。当年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执意娶了这个从中产阶级走出来的白人姑娘。   据艾丽莎所知,伊莎贝拉和阿隆索相识在教堂里。伊莎贝拉是为数不多的相信伏都教的白人,当她的女神爱斯利?弗雷达在典礼上附上她的身体的时候,便成功引来了同样参加典礼的阿隆索的注意。   爱斯利?弗雷达是爱情和富有的女神。当她附身伊莎贝拉时,便为伊莎贝拉带去了爱情和富有。   这导致伊莎贝拉在嫁入费尔南德斯家以后,更加坚信神灵的存在。   伊莎贝拉喜欢拉着艾丽莎同去教堂参加仪式,和教堂里的兄弟姊妹分享自己和神灵间的趣事。但艾丽莎并不是个虔诚的教徒,每每被人问及自己侍奉的神灵是谁时,总会随意敷衍几句。尤其是当伊莎贝拉不停地追问时,艾丽莎只能搪塞说是那位最古老且充满智慧的长者丹巴拉。   然而,事实上,她曾经侍奉的女神是爱斯利?丹托——伊莎贝拉侍奉的那位女神的姊妹,亦是永远无法在典礼上相遇的仇敌。   爱斯利?丹托是为数不多的性情不太温和的佩德罗神灵之一。她的脸上有道在革命中留下的伤疤。她知道许许多多的秘密,却无法开口诉说。和她那稍显矫揉造作的姊妹比起来,爱斯利?丹托永远都不会哭。   艾丽莎从前的性情和她的女神相去甚远,家里的长辈总怀疑她被分错了神灵,但艾丽莎怀抱着敬畏之心,每天虔诚地供奉她的女神。直到后来那件事发生,她几乎成了另一个丹托,害怕继续重蹈丹托的覆辙,于是视自己的女神为拉自己进地狱的魔鬼,清干净了家里摆的祭坛,烧了那幅绣了丹托经典画像的旗帜——丹托位居旗帜正中间,神色肃穆,她的左手,亦即旗帜的右侧是她的孩子。除了是爱斯利?弗雷达的姐姐以及革命中的女战神外,丹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头衔——母亲[注①]。   她象征着母爱。   这正是艾丽莎这辈子最大的痛点。   尤其是当伊莎贝拉不懂事的小儿子,一脸天真地问她:“艾丽莎姑姑,阿朗堂兄去哪儿了呢?”   艾丽莎脸上的温柔会出现裂缝,盯着侄子的目光如同充满敌意的冷血蛇类。但很快她又怕小孩儿察觉到自己的敌意,转而用微笑一带而过,柔声回道:“他回古老的几内亚了。”   在他们的宗教中,唯有死去的人的魂灵才能被连接两个大陆的神灵引导回去,回到那祖先生活的大陆。   她可怜的阿朗!   看看眼前的这个养尊处优的侄子,想想吉娜?巴蒙德一心捧在掌心中的儿子,为什么只有她的孩子死去?   孩子,孩子。   艾丽莎午夜梦回时常常能听见阿朗撕心裂肺的喊声,他在大火中嚎哭着说:“妈妈,我好痛!”   可即便是梦里,她从来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她的阿朗不肯回到她的梦里,让她看看他被那场大火烧成了什么模样。   她唯一能在梦里看见的,是安东尼?巴蒙德那个种猪被烟熏火燎的黑脸。   *   注①:丹巴拉(Dambala)、爱斯利?弗雷达(Ezili Freda)和爱斯利?丹托(Ezili Danto)都是伏都教(Vodou)的神灵。伏都教的分支很多,这里引用的设定参照海地伏都教。爱斯利?弗雷达的画像一般都是白人女子,原型参照圣母玛利亚;而爱斯利?丹托是黑人女子,有一说爱斯利?丹托脸上的伤不是海地革命战争时留下的,而是被弗雷达抓伤的。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铺垫和过渡的一章。 第52章 晚宴   这是明玦头一回在别墅里举办晚宴。整场晚宴由专门的策划团队负责,除了配备了专业的人手外,团队的人一早便进到别墅里布置场地。   明玦事先让秦离扫了一眼来宾名单。那上面无疑有塞巴斯蒂安?巴蒙德的名字,至于剩下的几位宾客,秦离特地从网上查到了他们的生平简介,免得到时候作为东道主,却出了不认识宾客的糗。   一如明玦所说,他请的那些宾客都是当地制药公司或药房以及医院的高层。   秦离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大概记得他们的名字以及供事单位就行。   晚宴在当地时间下午七点整开始。六点半的时候别墅便迎来了第一位宾客。   晚宴的主地点在屋后的花园里。卡洛斯和赛琳娜二人在前面负责招待来宾,至于塞尔玛和塞缪尔,一个放了假,另一个躲在暗处不便见人,而一向闹腾的小棠也被关进了二楼的猫笼里。   那第一位到的来宾由赛琳娜领着到了花园里。   秦离记得他是某北美制药集团南美分公司的高管。他跟着明玦和那位高管打招呼,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明玦今天的语调热络许多。秦离就站在一旁,听他们谈论新药的事。那位高管对万合制药赞不绝口。   等他俩聊得差不多的时候,其他宾客也陆陆续续来了。明玦又去忙着接待其他客人。   好在今天在场的宾客互相之间都认识,或至少在不同的场合打过照面,没有人会受到冷落。倒是一直当倾听者的秦离觉得融不进晚宴当中,最后还是明玦问他要不要进屋休息打个岔,他这才对身边经过的宾客报以歉意的微笑,进屋待了一会儿。   来宾只剩下塞巴斯蒂安?巴蒙德未到。   秦离进屋的时候,卡洛斯仍尽忠职守地站在大门边,等候随时到来的塞巴斯蒂安,而性子和她这个古板守旧的舅舅截然相反的赛琳娜见屋里没别人,便躲在角落里不知道给什么人发信息。在被秦离逮到以后,她没有丝毫的羞赧,反而坦荡地朝他一笑,说道:“离,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待在外面。”说时,向他靠近了几分,身上满是馥郁的香水味儿。   秦离点头不语,稍稍拉开了点距离。   他正打算接下来去和卡洛斯一起等塞巴斯蒂安,却突然被赛琳娜叫住。   秦离耐着性子问她怎么了。   赛琳娜的笑带着俏皮,“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这抹笑,后来成了秦离对赛琳娜最后且最深刻的记忆。   塞巴斯蒂安在将近七点半的时候终于乘车出现在别墅的大门口。上一回他赴宴迟到还是在阿隆索于皇家酒店举行的晚宴上。   塞巴斯蒂安照旧拄着他的金色龙头手杖,下车以后便见到杵在门边的秦离,并不觉得讶异,略含歉意地说道:“离先生,很抱歉,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自从安东尼?巴蒙德的葬礼以后,秦离就没再见到过他。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对塞巴斯蒂安的看法和感觉发生了变化,这导致他在对上塞巴斯蒂安能洞悉人心的双眼时,觉得有丝微妙尴尬。不过,他还是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心理感受,“希望这些意外没有搅了你赴宴的兴致。”   “当然,离先生。”   之后用不着卡洛斯,秦离亲自带着塞巴斯蒂安前往花园。   毕竟是在南美举足轻重的人物,塞巴的到场立时引来了片刻的沉默。直到塞巴掀了掀眼皮子,为迟来而道歉时,大家才恢复到原样,继续方才的闲谈。至于明玦,当然是得摆脱眼下的宾客,来和塞巴斯蒂安打招呼的。   有些话秦离不方便问塞巴斯蒂安,但换做是明玦,问起来就方便了。   一听塞巴斯蒂安说遇了点小意外,明玦便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是阿隆索的人?”   “嗯。”塞巴斯蒂安点头,“前段时间把他逼急了,这几天他一直不断地在给我找些小麻烦。”   听他的口吻,似乎根本不将那些小麻烦放在心上。   晚宴的后半场,明玦又回去招待其他宾客,秦离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和塞巴斯蒂安站在一块儿。前者是不熟悉其他的人,而后者则是无人敢轻易上来攀谈。   出乎秦离意外的是塞巴斯蒂安会跟他主动提起罗莎的事。他的口吻淡淡的,“明应该和你提过罗莎和南边的人有联系。”   “是,这还得多谢你的相助。”秦离应道,之后又斟酌着言辞道,“听明玦的意思,罗莎和费尔南德斯家有关?”   塞巴斯蒂安从一旁经过的侍者手中的托盘上取过一杯香槟,啜了半口以后,才回道:“有联系,但无法武断地说它从属于费尔南德斯家。离先生,南美的秘密帮派有大小数百个,不过像藏得那么深的,头目的背景一点儿也挖不出来的,罗莎是头一个。”   “那我还真是碰到硬钉子了。”秦离听了他的话,不免自嘲起来。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他的脑海里便闪现出一个西文单词——Rosa。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单词,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标志——Rosa的“O”是由一朵盛放的玫瑰代替。剩下的三个字母字体扁圆,颜色偏暗红,好像印在什么带有斑驳锈迹的箱子上。   是哪里呢?是跟着秦爷的时候,见过这个标志吗?   不对。他根本没有那相关的记忆。   那又会是哪里?   塞巴斯蒂安看出了他的出神,不过却没点破,继续啜着那杯香槟。   直到秦离自己意识到无限地回想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这才堪堪回了神。   晚宴在九点左右结束,宾客先后离去,唯有塞巴斯蒂安留了下来。   三人就站在花园里,一面看着那些雇来的侍者在卡洛斯的指挥下收拾残局,一面小啜着餐后酒。   比起先前其他宾客在场,眼下三人聊天放松了许多。明玦先是感谢了一番塞巴斯蒂安的引荐,之后便就着宴会一开始那个未结束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这回宣战的一开始,阿隆索就输了。他现在给你找那些小麻烦,看起来倒十分没必要。”明玦的声音清冽,在蝉鸣奏乐的背景音下,仿佛一掠而过的清风。他说完又下意识地看了秦离一眼,露出了个宽慰人的笑——他显然还记得秦离对他插手南美家族纷争的不满。不过眼下和塞巴斯蒂安谈起这事又是无可避免的,他的笑好像在对秦离说,他只是逢场作戏。   秦离近来因那些紊乱的记忆而心绪不定,自然不会在眼下再说他什么。相反,他有些好奇明玦是如何得出“阿隆索在宣战的一开始就输了”的结论。   塞巴斯蒂安:“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你知道的,明,我要的不是南北的两极对峙,而是整个南美真正的统一。若想将南边的那些中小家族收进我的阵营中来,还得费些力气。”   “如今武装军在南边无恶不作,只要那些家族在他们身上尝到了苦头,我想,拉拢他们,并不是什么难事。”   明玦的逻辑其实很简单。武装军的军火大多都来自费尔南德斯家,这是公开的秘密。倘若武装军日后过于放肆,再烧那么几个种植园和工厂,定会惹恼当地的利益集团,那些利益集团甚至会将所有的过错怪在费尔南德斯家的头上。到时候,巴蒙德只要趁机再挑拨一把他们的关系,自然能将那些家族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但这一连串的假设都是建立在费尔南德斯对武装军的行径不闻不问的情况下。倘若费尔南德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提前与武装军协议,将特定的种植园和工厂划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不容许有任何逾越行径,那么假设便不成立了。   塞巴斯蒂安没有回明玦的话,但秦离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是默认了明玦的话的。也许他心中就是这般打算,想利用那些无脑的武装军去挑拨费尔南德斯家和南边其他家族之间的关系。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在他们刚聊完如何拉拢南边的那些家族以后,塞巴斯蒂安腕上佩戴的通讯器突然突兀地响了起来。   塞巴斯蒂安扫了眼通讯器屏幕上的陌生来电,眉头微蹙——先前从未有过陌生号码拨到他的私人通讯器上来的事情发生。   他跟明玦和秦离道了句“失陪”,之后便往泳池边走了几步,接通了电话。   秦离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看着微弱的灯光下的塞巴斯蒂安,几乎是电话刚接起的那刻,塞巴的眉头便蹙得更紧了。紧接着,秦离便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甚还带了一丝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两处Bug:①049章,卡洛斯原有两个孩子,而非一个;②016章,以防混淆,塞巴斯蒂安的妹妹改名为西西莉亚。   两处都不影响剧情,可忽略3 第53章 见了鬼   电话的那头只有一大段的白噪音,像极了一场没品的恶作剧。   然而,整个南美敢和唐?巴蒙德玩这种把戏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塞巴斯蒂安静默地等待着电话那头响起人声,过了大约二十秒,就在他的耐心逐渐耗尽时,他听见了一道稚嫩的声音,穿透了白噪音,显得模糊缥缈——   "Papa!"   那一瞬间,塞巴斯蒂安整个人犹如绷紧的弦,看向远方的目光里满是杀机,却硬忍着没有吐露一个音节。   他挂断了电话,在对上明玦和秦离探寻的目光时,失态地没有回应,反而打开了通讯器的通讯录,找到了妹妹西西莉亚的号码以后便立即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如若不是塞巴斯蒂安在这些年里经历了不少风雨,这两三分钟的时间足够将他的心灵折磨得不堪入目。   “西莉亚,安德烈在哪儿?”电话一经接通,塞巴斯蒂安便急迫地以命令的口吻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啜泣的声音。西西莉亚显然经受了什么重大意外,她的哭声让塞巴斯蒂安感觉更加烦躁。   “塞巴,安德烈不见了。”   西西莉亚的回答印证了塞巴斯蒂安心中最坏的猜测。方才陌生来电里的稚嫩童声又在他的耳畔响起,塞巴斯蒂安一字一顿地让西西莉亚把事情讲清楚,每个字的背后都藏着他极力隐忍的愤怒和慌张。   西西莉亚仍在哭泣,“今晚早些时候有人告诉我你遭遇了车祸。安德烈就在一旁听着,之后他说什么也要去庄园见你。我的圣母玛利亚,塞巴,你知道我一向拿他没有办法。”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西莉亚!告诉我重点!”塞巴斯蒂安在此刻已全然顾不得风度。眼下,他立在泳池边,从一个杀伐果断的唐变成了滑稽的跳梁小丑,朝着自己可怜脆弱的妹妹大吼大叫。   西西莉亚被吼的住了口,抽噎了两三秒后才继续嗫嚅道:“我们到了庄园,才发现没什么人在。我想着就先和安德烈住下,等你晚上回来再说。之后安德烈便被女佣带去了他自己的房间,可是十分钟前,我突然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上楼去看安德烈时,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庄园里的其他人呢?”塞巴斯蒂安在不安中隐隐嗅出阴谋的味道来。   西西莉亚:“我的圣母玛利亚!你突然在赴宴的路上出了车祸,庄园这儿的人自然是将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马尔斯他们全被派到了你的身边,在暗中保护你。”   “谁的命令?”   “塞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西西莉亚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哀求,“这一切都太糟糕了。庄园里的安保系统失灵了!我无法联系上他们任何中的一个!现在连一个帮我去找安德烈的人都没有!”   听到这儿,塞巴斯蒂安才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许多。   “听着,西莉亚,等我回来。”塞巴斯蒂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镇静一些,“你现在就去地下室,在我回来以前,一直待在那里!不要出去!”   庄园的地下室是经过改造的安全屋,那里设施齐全,配备了纯净水和食物,防的就是有朝一日,庄园会遭遇什么不测。到那时,地下室会成为短暂的避风港。   塞巴斯蒂安从未料到地下室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而且这事还来得这般突然。   吩咐完西西莉亚躲好以后,塞巴斯蒂安便着急赶回庄园,查探具体情况。他按下了龙头手杖上的一个按钮,不出两三分钟,便从暗处闪出一个人影来,恭敬地称他为“唐”。   塞巴斯蒂安朝着秦离和明玦,脸上已挤不出任何敷衍的笑,只道:“出了意外,我现在得赶回去。多谢今日的招待。”   明玦锐利的眼神落在塞巴斯蒂安的脸上,秦离本以为明玦会追问下去,但明玦只是沉默不语。   这时塞巴斯蒂安的保镖突然唐突地插进一句,“唐,我们的人联系不上了。”   顷刻之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塞巴斯蒂安微微侧过头去,问自己的保镖道:“能联系上马尔斯吗?他应该就在这附近。”   “他们的通讯器不在服务区内。”   如今通讯网络全球通用,遍布世界各个角落,通讯器怎么可能会不在服务区内。唯一的合理解释是通讯器已经损坏了。   秦离从未见过一个Omega会在冲冠眦裂时散发如此强大的气场。倘若Omega也能释放震慑性信息素,此刻的塞巴斯蒂安定然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震慑信息素,目光里写满杀意,只待将敌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今晚发生的所有事在他的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很快就将前因后果大致串联起来,跟着他便恍悟过来。   他重新迎上明玦的目光,对方似乎一直在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塞巴斯蒂安道:“明,今夜恐怕是个不眠之夜。我要借你的人一用。”说完,目光又落在秦离的身上。   *   事情究竟有多糟糕?   秦离想,恐怕他这辈子都无法想象出比眼下更糟糕的事来。   明玦在塞巴斯蒂安说出那个请求以后,便从车库里调了辆宽敞的防弹商务车出来。这个点再去联系艾德里安过来充当司机实在是浪费时间,于是明玦让晚间一直在暗地里负责安保工作的塞缪尔开车,塞巴斯蒂安的保镖坐在副驾上,至于他们三人则分坐在后面两排。   塞巴斯蒂安的保镖按照他Boss的要求一直在尝试联系自己的人,发现能联系上的基本都是离他们比较远的亦或是没那么重要的小喽啰。   塞巴斯蒂安让他把所有能召集起来的人都召集到庄园里。   之后塞巴便一直在和明玦交换头绪。秦离在旁听着,也将事情理得差不多了。   一切都还得从塞巴斯蒂安在赴宴的路上遭遇的那个小意外讲起。用塞巴斯蒂安自己的话来说,那不是什么值得人注意的意外,但也正因如此,成了容易被忽视的致命点。   他在来的路上出了个不大的车祸。肇事车辆直冲他的车驶来,却被他机警的保镖提前发觉,堪堪躲开,造成的结果不过是车屁股瘪进去了一点儿。那名肇事司机被随后赶到的警察带走,照塞巴的预想,肇事司机未来在监狱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个插曲很快被他抛在脑后,但西西莉亚的话使这个故事得以继续。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亦或是什么人的手笔,这个插曲被捅到了西西莉亚的面前,又恰好让小安德烈听到塞巴斯蒂安出事的消息。   秦离有一点不明白,就是为什么小安德烈会在听到塞巴斯蒂安出事以后吵着要去庄园见他。   秦离还记得小安德烈的模样。之前他在塞巴的庆生宴和安东尼?巴蒙德的葬礼上见过那个小Alpha两回。小Alpha身上有同龄人不具备的沉稳,根本不是那种任性的小孩儿。除非他与塞巴斯蒂安的舅甥关系十分亲密,否则不会在晚上吵着去离家三十公里的庄园去探望出事的舅舅。   不对,他好像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点。   他隐约记得,明玦告诉过他,小安德烈是巴蒙德家未来的继承人。当时他还怀疑为什么塞巴作为一个可以生育的Omega,指定的继承人却是自己妹妹的孩子。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在庆生宴上,小安德烈一开始的表现显得十分不耐烦,牵着西西莉亚的手一直东张西望的,像是急着去见什么人。等到老诶雷拉的那个风波过去,小安德烈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时,小孩儿一脸的满足,终于露出了他这个年纪才有的纯真笑容。   还有在葬礼上,小安德烈不听西西莉亚的话到处乱跑,也像是在找什么人。只不过在撞见他以后,便作罢了,重又回到西西莉亚的身边。   不管秦离的猜测对不对,今晚这一连串风波背后躲着的幕后黑手的目的是达到了。   小安德烈和西西莉亚赶到了戒备松懈的庄园——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庄园的中坚力量被调开了,并且塞巴的这些心腹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在哪个见鬼的地方待着。最糟糕的结果是他们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事情继续往后发展。   小安德烈失踪,西西莉亚和塞巴斯蒂安都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   塞巴说他听到了小安德烈的声音,这也意味着那通电话是在威胁塞巴。   整个南美敢嚣张得做到这种地步的只有阿隆索?费尔南德斯一人。可阿隆索的势力远在南边,他怎么可能有本事费心布那么大的一个局,不仅玩起声东击西的戏码,还能迅速瓦解巴蒙德家强大的安保系统——如果阿隆索真的有本事做到这个份儿上,巴蒙德家早就被费尔南德斯家干掉了。这场南北之间的纷争也没有必要存在。   秦离十指交叉,沉思片刻。在车内的氛围陷入进一个诡异的沉默时,他突然犹豫地开口道:“是不是,出了内鬼?”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明玦和塞巴斯蒂安的脸色都微微变化。   在抵达别墅以后,塞巴斯蒂安显然还将他的话记在心上,在见过脸都哭红了的西西莉亚时,第一反应不是去安慰被愧疚和伤心淹没的妹妹,而是问她道:“那个女仆在哪里?!”   一旦认准是出了内鬼,就得挨个排查今晚别墅里的人员。   西西莉亚说小安德烈是被一个女仆带上二楼的房间的,那就得先从那个女仆盘问起,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然而,西西莉亚的神情十分绝望,“艾玛也不见了。”   “艾玛?”塞巴斯蒂安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敏感。   西西莉亚确认了他想的那个艾玛就是她口中的艾玛,“是艾丽莎的贴身女仆。”   安东尼死后,艾丽莎便“失踪”了。原先跟在她身边的贴身女仆就那么被她的原主人丢在这个别墅里。   塞巴一直对艾丽莎身边的人存有戒心,然而西西莉亚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塞巴斯蒂安看西西莉亚的目光如刀剜肉,但现在再怪罪西西莉亚已经于事无补。   万幸这条线索还算有用。塞巴斯蒂安看着已经召集好在屋内的人手,派出两名人员去追查艾玛的下落。   不过,明玦在人被派出以后,冷静地提醒塞巴斯蒂安道:“一个女仆不会翻出那么大的水花。应该还有人和她接应。”   塞巴斯蒂安点头,尔后他的贴身保镖在巡视了一圈庄园周边的环境后,赶来向他汇报道:“唐,庄园里仅剩的人手全被干掉了。”   果然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要知道庄园里配备的人手都是A级以上的Alpha,怎么可能会被如此轻易地解决?再者说,要真是有一群人夜闯庄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塞巴怎么可能会被闷在鼓里,直到现在才知道?   不对,还是不对。   塞巴斯蒂安让保镖继续汇报下去。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均是被一枪毙命。”   “多少人?”   “......十五人。”   一刹那,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这不单是绑架了巴蒙德家未来的继承人,这根本就是践踏巴蒙德家的尊严,把巴蒙德庄园当成自家的猪圈一样,肆意屠杀。   塞巴斯蒂安沉默了许久,才沙哑着嗓音,继续传达命令:“所有人继续排查庄园周边,看有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他的话音刚落,明玦也吩咐塞缪尔跟着那些人一起去排查。   一时之间,别墅里只剩下塞巴、西西莉亚、明玦、秦离,以及庄园的老管家五个人。   塞巴斯蒂安让西西莉亚和老管家早点休息,之后便和明玦还有秦离挪步至书房。   这是秦离第二次来巴蒙德庄园,可这回他已经完全顾不上去观察屋内的陈设。他们一经在书房坐下,明玦便沉着脸问塞巴斯蒂安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他们眼下的处境十分被动。除了那个叫艾玛的女仆,根本毫无头绪。   关于内鬼的猜想在秦离的脑海中愈发显著强烈。他通过书房的窗户,隐约能看见外面拿着手电四处搜寻可疑痕迹的Alpha们,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猜想,低声分析道:“若是一枪毙命,就不会一次性干掉十五个人。这个人想必对庄园的地理位置以及安保人员的部署十分熟悉。还有,如果安保人员都是A级以上的Alpha,或至少都是Alpha,那么这个人必须得是SSS级的Alpha。巴蒙德先生,你的下属当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秦离见过塞巴斯蒂安的那几个得力手下,最多不过是和塞缪尔一样的SS级Alpha。   秦离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塞巴斯蒂安的脸上,就在他的视线之下,塞巴斯蒂安脸上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那不仅仅是愤怒和慌张,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神情,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塞巴斯蒂安突然起身去翻找自己的书桌抽屉。不过须臾,秦离便看见他捻起一颗黑**子,珠子在灯光下闪着异样的光泽。   正当秦离想问这颗珠子有什么特别之处时,塞巴斯蒂安突然将珠子紧紧攥在手中,齿间吐露出的名字,仿佛是他毕生最大的仇敌——   “伊万!” 第54章 天性的支配   小安德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漆黑的废弃仓库里。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儿冲得他脑袋晕晕乎乎的。   离他五米开外的仓库另一头有机器运作的嘀嘀声响。他努力地分辨出一个高大Alpha的身影,对方在全息屏上进行一顿行云流水的操作,不过十来秒,小安德烈便看见在那全息屏的一旁,现出了他日思夜想的Papa的3D全息影像。   绑他到这里来的那个坏蛋对着他的Papa说什么“好久不见”。   小安德烈看不分清全息影像里Papa的面貌,但他恐惧地屏息聆听着二人接下来的对话。   坏蛋Alpha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他让Papa第二天下午一点,到仓库来做个了断。倘若Papa不能如期而至,那他就会杀人灭口。   小安德烈的年纪不大,但自小生长在巴蒙德家,长期耳濡目染,明白很多事。比如,他明白“了断”就是死亡,“杀人灭口”就是杀了他。   小安德烈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般惊吓。仓库的水泥地冰凉,外面的天光穿透墙壁最上方的狭长窗户**来,昭示着白天的到来。小安德烈觉得又冷又饿。他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作为巴蒙德家的小男子汉,要学会坚强,握紧了那双被反铐着的手,然而,恐惧还是支配了他,他的双唇不住地打哆嗦。一面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那个坏蛋Alpha,希望他良心发现能让自己好过一点,一面又十分害怕他突然向他走来,像捏死蚂蚁那般轻易地了结自己。   Papa明天会来救自己吗?   小安德烈不知道。   Papa一向不喜欢和自己多亲昵,甚至不在外人的面前认自己。这多少给小安德烈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黑暗。   他觉得自己的眼眶快无法盛住滚烫的泪水了。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那个混蛋Alpha正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迈得格外有力。   小安德烈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当对方像施舍狗似的将凉了的煎玉米卷丢在他面前的地上时,小安德烈看呆了。   Alpha的脸上有几道丑陋的伤疤,但不妨碍别人能看清他英俊粗犷的长相。那浓密的眉眼和挺拔的鼻梁,简直和西西莉亚姑姑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哦,对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珠是一样的颜色,是Papa口中能比拟金子的纯金色。   *   距离小安德烈被绑架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   昨晚,明玦和秦离将就着在巴蒙德庄园的客房里住下。   秦离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早上五点不到就醒了,没什么再睡下去的念头,于是便进了客房自带的卫生间洗漱。等他出来以后,发现明玦也醒了。对方正靠着床背,浏览全息屏上的新闻。   “睡在这里不习惯吗?”明玦是习惯在这个点自然醒的,反观秦离,却是一脸倦色。   “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想要睡安稳,很难。”秦离坐在房间一角的扶手椅里,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他还记得昨晚临睡前,塞巴斯蒂安似乎已经猜到了绑架小安德烈的人是谁。然而秦离对塞巴斯蒂安的过往并不熟悉,不清楚那个叫伊万的和塞巴斯蒂安有什么过节。   不过说到底,这些事和秦离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他只是潜意识里有些担忧那么点大的孩子在遭遇绑架以后,会留下什么样的可怖阴影——他好像是个会对孩子格外心软的人。然而当目光落在明玦的身上时,却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   秦离晃了晃脑袋,将那些芜杂的思绪赶出脑袋,尔后淡淡地朝明玦道:“巴蒙德家如今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你会应塞巴斯蒂安的要求帮他,是吗?”   明玦听闻,一面将面前的全息屏关掉,一面回答道:“离哥想坐视不理吗?”   “不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然后呢?”   秦离怔怔地看了明玦好一会儿,倏地扯出个无奈的苦笑,“你是对的。待在这个泥淖里,根本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在眼下这种紧要关头,如果明玦坐视不理,轻则失去巴蒙德家的信任,重则会失去巴蒙德家这个可以倚靠的大树,如此,明玦之前在南美耗费的心血全部毁于一旦。   事情转来转去,他们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变故一旦来临,根本无法明哲保身,谁也躲不掉。   秦离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他无法前进,后面也没有退路。看明玦毫不意外的神情,仿佛对方早已料到了所有关于南美争端的争论最后都会以他的妥协收尾,因为不管他说多少次的向善,多少次的及时止损,多少次的不愿入乱局,只要他和明玦在一起,他的言语就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他迟早得深陷进那个泥淖当中。   “如今小安德烈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昨晚的搜查也于事无补。你打算借多少人给塞巴斯蒂安?”   “这不是人数的问题。”明玦看着他,回道,“如果真是伊万搞的鬼,就是借出塞缪尔,恐怕也没有多少救出小安德烈的胜算。”   又是“伊万”这个名字。   秦离微微蹙眉,“伊万究竟是谁?”   “一个在官方档案里已经死掉的人。”   看着秦离震惊的表情,明玦又接着道:“那天阿隆索其实已经向你暗示过答案了。不过,我是真没料到伊万还活着。”   “阿隆索?”秦离起先不明白明玦的意思,但在问出口后,脑海里立马响起了阿隆索那句最具有挑拨性质的话,正是那句话让秦离对塞巴斯蒂安心生芥蒂——   “一个忠诚侍奉了他二十年的手下兼情人,不曾背叛过他半分,还不是被他一枪毙命。”   秦离忽然觉得房里的冷气冷得刺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明玦,企图在对方的脸上找到能印证自己猜测的表情,但明玦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对方就像一潭深渊,不论是好事还是腌臜事全被他纳进眼里、心里,化为他血肉的一部分,根本不会有人能读懂他。   那该死的不安和疑惧又回来了。   秦离犹豫地问道:“你究竟还知道多少事?”   “离哥,这不过是知己知彼罢了。”明玦突兀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察觉到了秦离紧绷的神经,想用这笑安抚他。但两人都知道这种敷衍搪塞的笑不会有任何效用。   明玦渐渐敛起了那笑,替秦离将他心中的疑惑抹去,“我其实知道的并不比阿隆索多,也许就多那么一点点。事实上,我在五年前见过伊万。”   伊万?巴蒙德在十几岁的时候被领进巴蒙德家,承蒙上任唐?巴蒙德的恩赐,一个籍籍无名的孤儿却能与巴蒙德家的子孙后代共享同一个姓氏。   作为少见的SSS级Alpha,在进入巴蒙德庄园的第二年,伊万便被带去了巴蒙德家的私人训练场,进行基本的格斗训练,后来为了进一步提升他的能力,他被老巴蒙德送进了塞缪尔所在的组织——Sangre。伊万在那儿做了两年的杀手,直到老巴蒙德的儿子塞巴斯蒂安?巴蒙德过完他的八岁生日,老巴蒙德才重新召回伊万。   从那一天起,伊万成了塞巴斯蒂安的专属保镖。往后二十年,伊万一直对塞巴斯蒂安以及巴蒙德家忠心耿耿。不少与他有血海深仇的人碍于无法轻易除掉他,在背地里讽刺他为“巴蒙德家最听话的狗”。   然而这只听话的狗最后没死在他的那些仇敌手上,反倒死在了自己主人的枪下——当然这个“死”的前提是伊万真的死了,而不是像眼下这般诈了尸,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秦离在听完明玦的叙述以后,乱七八糟的念头突然止住,只凭大脑机械地分析,缓缓地问道:“所以阿隆索的话没有错,他真的杀了一个忠诚侍奉了他二十年的手下?”   明玦的唇畔扯出一个略微讽刺的笑,算是默认。   “可是......为什么?”   “因为安德烈的存在,因为塞巴说到底只是个Omega。”明玦轻描淡写道。   而就在这一刹那,明玦一句轻飘飘的点拨便让秦离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他的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比那回受到阿隆索的挑拨、甚至比那次看见老诶雷拉被斩断三根手指以及参加安东尼?巴蒙德的葬礼时,还要觉得恶心。   他想要理清塞巴斯蒂安和伊万之间的具体恩怨其实很容易,因为这好像不是他记忆里第一次听说这样极端的故事——   比作一个大家族的家主更难的是以Omega的身份挑起这个重担。   无论那些歧视Omega的极端人士亦或是国际Omega保护协会的会员,都无法否认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Omega生来处于社会上的弱势地位。他们极易受信息素和**期的支配,极易因本能而对Alpha俯首称臣。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他们便是社会上最易被宰的羔羊。运气好的也许会碰到愿意守护自己一生的Alpha,但那样的好事绝对不会降临在一个Omega掌权人的头上。因为在这样的Omega身边,往往有一群人虎视眈眈,想要攫取他/她的权利,而Alpha仗着得天独厚的信息素,是所有这群人中最易得逞的。   他们会用信息素去勾引那些Omega掌权人,在缔结象征着忠诚的结以后,便会让Omega对自己唯命是从,一步一步地将Omega手中的权利变为自己的权利。   这样的故事太多了,这也就导致许多身居高位、手握钱权的Omega全年凭注射抑制剂克服自己生理上的弱点。他们不敢轻易结婚,也不会随意与Alpha坠入爱河。然而这样的选择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困扰——他们没有子嗣来继承家产和社会地位。   找还是不找Alpha,这是一个问题。   有些Omega会选择人工授精,从精子库里挑选最优秀的基因,以期孕出一个完美的后代;而还有个别的Omega会走向极端的道路,在与Alpha结合,诞下孩子以后,残忍地切除Alpha的腺体,让他们无法再对自己产生任何威胁,亦或是直接斩草除根,只要留下子嗣就好。   秦离隐约听过有Omega将自己的Alpha送上手术台,强制摘除腺体的故事,但听说Omega亲手了结自己Alpha的性命,却是头一回。这样的Omega得有多心狠手辣,才能忍着天性的支配,将肉体无法舍弃的爱人献祭般的送到死神面前?   秦离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最后一点猜疑问了出来,“安德烈是伊万的孩子?”   明玦启唇,回道:“是。”   他的话音刚落,客房的门就被人叩响了。 第55章 失败   塞巴斯蒂安的模样十分憔悴,估摸着是一宿没睡。半个身子倚在沙发扶手上,眉头自始至终未曾松下过。直到老管家向他汇报明玦和秦离的到来,他才疲惫地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点头致意。   秦离既已知道塞巴和伊万的恩怨,眼下根本无法直视这个即便憔悴,模样也依旧姣好的Omega。好在他也用不着直视,真正要与塞巴斯蒂安沟通的是明玦。   明玦:“管家说你已经知道安德烈的下落了?”   塞巴斯蒂安应了一声,“早上,伊万联系过我。”   “怎么说?”   “明天下午一点,去北郊的仓库见他。”   “你答应了?”   塞巴斯蒂安静静地盯着明玦看了一会儿,许久才吐出一句:“明,这该死的事情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他指的是自己根本没料到伊万还活在世上。即便不久以前他刚意外地得到那颗从前送给伊万的黑**子,他却从没往对方还活着这件事上想。   塞巴斯蒂安接下来说话的语气显得很急躁,“我等不到明天了。我已经派人去探过那仓库的周边环境,我得赶在明天下午以前救出安迪。”   明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马尔斯他们回来了吗?”既然要救人,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   提起这茬,塞巴斯蒂安的脸色更差了,“全死了。”   不单是明玦,就连在一旁驻足倾听的秦离也觉得惊讶。   马尔斯一行五六个人,还都是SS级的Alpha兼职业杀手,怎么就那么轻易地死了?   “我了解伊万,一如他了解整个巴蒙德家。”塞巴斯蒂安的嗓音沙哑,一字一句全是冲天的怨气,“伊万不会是单独行动,他和费尔南德斯家有勾结。他侵入了巴蒙德家内部的通讯系统,以我出事为由引马尔斯他们入了事先布好的陷阱。”   “他恨巴蒙德家的每一个人。”说到这里,塞巴斯蒂安不再说下去了,像是心中最隐蔽的那块地方被刀剜了。他有无尽的恼恨,却无法尽数发泄出来。   明玦见他这般,回复得十分果断,“想要我怎么帮你?”   塞巴斯蒂安两手交叠,紧紧握住龙头手杖的金色龙头,“我想请离先生帮忙。”   “我?”   秦离反应得比明玦还快。   他本是一副局外人的姿态,却突然被塞巴斯蒂安的一句话拉扯进局内。   “是的。”塞巴斯蒂安的话不像是玩笑,“像我刚才说的,我了解伊万,伊万也了解巴蒙德家。他会猜到我忍不到明天去仓库见他,提前动手,于是今天便会设下防备。如今我手下的人损失惨重,没有能与他抗衡的。伊万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依然会肯定我会派人去他那里送死。事实上,我也确实会那么去做,但除此以外......”   塞巴斯蒂安顿了顿,余光瞥了一脸沉思的明玦一眼。   “我需要离先生你的帮助。伊万了解巴蒙德家的人,却不懂你的行事作风。我会让人从正面替你引开伊万的火力,你只需要偷偷潜入仓库,救出安德烈就好。我已经派人在规划逃生路线。只要你愿意,今天下午就会出一套完美的方案。”   秦离紧抿着嘴唇,一时没有回话。   气氛有些僵持。   本着真心来说,他并不想帮塞巴斯蒂安的忙。他如今站在这里,不过都是因明玦的缘故。再加上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说句没良心的话这都是塞巴斯蒂安自己自食苦果。他不想且也没那个义务去帮塞巴斯蒂安处理这个苦果。   可他还是没有办法轻易说不。一是因为明玦,二是因为小安德烈确实是无辜的。   想想那个孩子不过四岁大,却被血缘上的至亲掳走去要挟另一个至亲,不仅荒谬且让人觉得心痛。   秦离没有办法在回想那个孩子的模样时,对着塞巴斯蒂安的请求冷漠无情地说“不”。   然而就在他摇摆不定时,一直沉默的明玦突然开口了,“塞巴,我没有办法置离哥于险境。我会让塞缪尔来帮你,但绝不是离哥,我的爱人。”   “我知道我的请求很唐突。”   “你是在拿离哥的性命赌。”   “我只是没有办法去赌安迪的命!”此话一出,前一秒还冲动无比的塞巴斯蒂安立时变成了蔫儿了的花朵,他自语般地继续说道,“离先生,我知道我这话听起来很自私,但安迪是我的一切,是巴蒙德家的未来。一旦他出事,我现在做的所有一切,都毫无意义。”   对于塞巴斯蒂安这样的Omega来说,孩子确实是一切。   他们使尽了人生当中最腌臜的手段除掉了本该在他们人生中占一席重要之地的Alpha,只为一个象征着未来希望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没有了,那他们之前的腌臜手段就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荒诞闹剧,标志着他们人生当中最失败的一幕。   “唐?巴蒙德先生,”秦离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所有的决心都在这一口气里尘埃落定了,“我愿意去做这件事,但我无法保证结果。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提前明白,我愿意去做这件事并不是因为站在你这一边,而是一个孩子不该去承受那样的恐惧。”   “是的,我当然明白,离先生。”塞巴斯蒂安点头,之后的话如同叹息般轻而淡,“在这里,没有一件事配得上您的高尚。”   话语意味深长,听到的却只有站得离他较近的明玦,后者乜斜着看了他一眼。   *   拯救安德烈的计划很快就出炉了。   时间不等人,秦离在大致地了解了仓库周边的地形以后便换上老管家送来的轻便衣裳,准备上路。   以防他无法独自将小孩儿带离仓库,塞缪尔也会同他一起前往,在仓库一公里外的地方接应他。   离开以前,明玦似乎仍想不通秦离为什么会答应塞巴斯蒂安,但还是决定尊重他的选择,不放心地交代他一句“万事小心”。   两人心底其实都清楚这一趟有多危险。明玦清楚伊万的强大实力,而秦离却从未领教过,难免会在整个营救过程中因对敌人的无知而处于下风。   其实,在答应塞巴斯蒂安去营救安德烈后,秦离的心中燃起过一秒后悔的冲动。那时他将目光落在明玦的身上,不过几秒便开始揣测为什么明玦没有态度更坚决地替他拒绝。他知道这个念头未免有些莫名其妙,可当时看着明玦心事重重的样子,秦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就好像,明玦其实也希望他答应一样,先前的拒绝不过是作秀似的客套。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些杂念抛在脑后了,他得全心全意地去想怎么营救安德烈。   塞巴斯蒂安的计划大体上是没有问题的。他以自己对伊万的了解,为对方量身定做了一套声东击西的方案——说起来有些讽刺,伊万就是靠这套策略成功与艾玛里应外合,劫走了安德烈。   塞巴斯蒂安派去的敢死队会先秦离他们一步抵达仓库周围,诱使伊万出仓库,给秦离争取从后面绕进仓库的时间。用塞巴斯蒂安的原话来说,“伊万没有见到我,是不会对安德烈下手的。他会成功上钩干掉所有的‘苍蝇’,因为每杀一个人,就是对巴蒙德家多一分的报复。”   说实在的,当秦离听到这番话时只觉得全身不舒服。   如此草菅人命的言论,简直是把安德烈的命建筑在无辜的血肉之躯上。   秦离已经没了说“不”的机会,只能接受这套方案。因为如果真按塞巴斯蒂安所说,伊万自大且对巴蒙德家恨之入骨,这样的方案确实可行。   他唯一能使这套方案没那么残忍的法子是动作尽量要快,避免更多的无畏的牺牲。   在和塞缪尔抵达接应点以后,秦离便独自下车,按照通讯器上的地图指引,抄小路绕到仓库后方去。   他全身上下除了一把自动手枪外,还备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的行动速度非常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路边的树林中。等摸到仓库附近的时候,便按计划安排的那样,用通讯器给敢死队的头领发了个“1”过去,意为行动开始。   他隐在原地的灌木林里,等了约莫五分钟,便听到仓库的前方传来枪声——敢死队行动了。   秦离能勉强看到几个移动的人影,在确定视线当中出现了一名装束陌生、体型高大的Alpha以后便立即奔往仓库的后门。   在进去以前,他偷摸瞄了一眼仓库内的情形。古怪的是伊万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同伙,除了枪声以外,整个仓库静悄悄得可怕。他甚至能从这一头的窗户看到那一头窗户外的伊万正穷追不舍地追击突然出现的敢死队。   伊万的枪法快狠准。   秦离的心沉了沉,他必须动作更快些,才能成功赶在伊万消灭掉整支敢死队以前,救出安德烈。   秦离一个利落翻窗,进了仓库内部。从始至终,他都猫腰贴着墙壁走,很快就在角落里找到了瑟缩成一团的小孩儿。   小孩儿的脸色苍白,一副恹恹的神情。在见到秦离以后,眼睛里好不易有了一点神采,“我见过你。”   秦离“嘘”了一声,让他不要说话,尔后动作迅速地将小孩儿扛在自己的肩上,从窗户又翻回到外面去。   事情顺利得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然而就在秦离以为计划就要轻松成功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枪口。   秦离的肾上腺素飙升,实在厌恶这种被人拿枪指着额头的感觉。   而眼前拿着枪指着他的人正是方才还在和敢死队纠缠的伊万。   操!   秦离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脏话。这个Alpha究竟是什么怪物?!不仅武力惊人,就连移动速度也快得让人咂舌。   塞巴斯蒂安安排的这一着棋不仅是让敢死队送死,也是让他送死!   然而就在秦离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他突然听到Alpha低低地道了一句:“竟然是你?”他的语气既惊讶又震惊,紧接着下一秒,对准秦离的黑色枪口便不见了。   秦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伊万改变了主意。   这个高大的Alpha眉头紧蹙,说道:“把孩子给我,我可以留你的性命。”   安德烈还被扛在秦离的肩上,不过小孩儿的脑袋朝后,并看不见伊万和秦离对峙的模样。   秦离另一只空着的手暗戳戳地摸到配枪上,但伊万先一步用枪瞄准了他的手,“你们亚盟佬不该插手这里的事。我再说一遍,把孩子给我,你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秦离的额角已经沁出冷汗来了,但还是努力保持镇静,“我可以问为什么吗?”他打算先用言语拖延时间,与此同时在脑海里思索对策。   “杀了你对我没有好处。我见识过你们亚盟佬的厉害。”   “是吗?我们见过?”   伊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骗你来这里,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上他的当,但他确实赌对了一点,我不会杀你。”   伊万的话越来越让人迷糊,而他接下来的举动也在秦离的意料之中——   秦离作为一个救人的人,被伊万绑起来,连同小安德烈一起成了等人来救的人。   这也确实是秦离在如此困境下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但他始终想不明白的是——   伊万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完整记忆的秦离还是图样图森破   以及大家新春快乐!!!!!   前往公共场合要戴好口罩!!!!! 第56章 魔鬼   塞巴斯蒂安睡了个不安宁的短觉。   他梦见在海边悬崖亲手了结伊万的那个傍晚。   就在他举枪瞄准Alpha胸膛的六个小时前,他从家庭医生那里得知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他没有告诉Alpha他怀孕的消息,而是难得在Alpha面前表现出温柔顺从的模样,允许Alpha用他的犬牙在自己腺体处进行短暂标记。   当伊万的信息素缓缓地进入到他的腺体里时,塞巴斯蒂安露出了餍足的表情。就是在那时候,他下定决心这是他最后一次放肆享用Alpha的信息素,往后这辈子都不会再允许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发生——   被伊万标记是荒唐的事;迷恋上伊万的信息素也是荒唐的事。   他作为巴蒙德家的Omega,北部最有权势的唐,不该爱任何人,不管是灵还是肉都不允许受任何天性的支配。   于是在他与伊万短暂的温存亲昵过后,他找借口让伊万载他去了海边悬崖。   痴情可怜的Alpha还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Omega的认可,前一秒还将Omega的双手抱在怀里,向神明许下郑重的誓言,下一秒却发现Omega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十几个“同僚”。   这些同僚脸上的神情绝非善意,让Alpha不禁起了戒心,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他相信Omega。   直到Omega从腰间掏出一把袖珍的手枪,对准了他的胸膛。   “你要杀我?”   这是五年前伊万对塞巴斯蒂安说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回应他的便是一声枪响。   塞巴斯蒂安冷眼看着伊万的身躯坠下悬崖,直到百米下的大海溅起一星半点的水花。   他还能感受到Alpha留在他手上的余温,但渐渐地那温度就被海风吹散了。   塞巴斯蒂安倏地从梦中惊醒,觉得记忆里的海风正在鞭笞他现如今的身躯,他觉得屋里冷得厉害,醒来后便让佣人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   外面天已经黑了。出去营救安德烈的人没有回来。很显然,营救任务出了岔子。   不过这一切,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二十年的羁绊,只给了塞巴斯蒂安和伊万两条路走:要么成为灵魂契合的伴侣,要么成为无时无刻不在玩心理战且永远无法分出胜负的对手。   伊万想走前一条路,可在这段羁绊中占据上风的塞巴斯蒂安心怀鬼胎,将伊万逼上了绝路。   然而那条绝路又不是一个完全的绝路,它留给伊万一条生的希望,让他得以在五年后回来复仇。   也许,塞巴斯蒂安扶额想,那时候他不该打偏的。   只有一个彻底闭上嘴巴的死人才不会给他惹事。   塞巴斯蒂安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待神志清爽了不少以后,便去了书房。   他身边剩下的唯一一个SS级Alpha保镖肯正在书房里候着他,见他神色欠佳,说话时多少拿捏着分寸,怕触了他的霉头。   可一连发生了那么多事,哪儿那么容易净翻找些好事汇报。   肯道:“唐,塞缪尔刚刚回了消息,确定任务失败了。”   “明呢?”   “仍在客房里。”   “请他过来吧。”   “是。”   塞缪尔是明玦的人,估摸着在他给肯传消息以前就已向明玦汇报了任务失败的事情。   从秦离出发到现在,塞巴斯蒂安并未和明玦进行过充足的沟通,但塞巴斯蒂安了解他的这个盟友。   明玦没有态度坚决地阻止便表明他的默认。不过如今秦离在伊万的手中,塞巴斯蒂安拿不准明玦对此事的态度。   有时候他觉得明玦和自己是一类人,但有时候......   他拿不准。   约莫十分钟后,明玦才姗姗来迟。他和早晨见面时一样,脸上并无明显的情绪波澜,好像秦离的事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不过塞巴斯蒂安还是很谨慎,满是歉意地说道:“明,想必你已经听说了,任务失败了。我很抱歉,我会尽快想办法救出离先生。”   明玦在他的对面落座,漆黑的眼眸如同蛰伏的野兽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塞巴斯蒂安并不喜欢Alpha们的这种目光,但在此等压迫的目光之下,并未表现出Omega软弱的特性。   他们的目光在沉默中交锋了几个回合,彼此都隐隐嗅到建筑在两人之间的信任堡垒出了岔子,但都未挑破直说。   最后还是明玦回应了他的歉意,清冽的声音响起,道:“是失败,还是事情都照着计划中的发展?”   塞巴斯蒂安一时没有回话,但脸上的歉意已逐渐被一抹浅笑取代,“你早就看透了我的计划?”问完以后,他自己就料到了答案。   如果明玦没有看透他的计划,他是不会轻易放秦离走的。   “伊万见过他,知道他的身份。他和你还有巴蒙德家之间的恩怨只会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他不会牵连到他的身上,也不敢牵连到他的身上。”明玦仍是面无表情,但话语里逐渐攀染上不满,“但是塞巴,你还是在拿他的命赌。”   明玦既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塞巴斯蒂安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明,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伊万。离背后牵扯的势力是伊万不愿沾惹的。不管他有再大的恨意,也只会对准巴蒙德家,而不是其他人。你放心,他只会将离和安迪绑在一起。”   “好让你在明天去见伊万时,后方有人接应你?”   “是。”塞巴斯蒂安答得坦荡,“我要确保安迪百分百地安全。有离在他的身边,我很放心。我想,你应该不会因这事怪罪我吧?”   明玦扯了扯嘴角,好半天才站起身,理了理衣服的衣摆,居高临下地对塞巴斯蒂安说道:“塞巴,万事都得赶尽杀绝,才能免得日后再生祸端,是吗?”   塞巴斯蒂安眯了眯眼睛,听出明玦话里有话。   *   伊万是个寡言少语的Alpha。   至少在秦离眼中看来如是。   伊万将他和小安德烈绑回到仓库以后,便一直在仓库另一头的小房间里对着全息屏一顿操作。   被绑的滋味并不好受,到了这天傍晚,小安德烈半个身子倚着秦离,抵在他手臂上的额头略微发烫——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孩儿从未受过这般折磨,现在发起了低烧,一直喃喃地叫着"Papa"。   秦离看不过去,于是朝着小房间里的伊万叫道:“小安德烈在发烧,你得给他换个舒服点的地方!”   伊万好像并不知道小安德烈是自己的孩子。他不耐烦地走到他们跟前,丢了一瓶矿泉水在地上,尔后解开了小安德烈手上的手铐。   秦离见他转身就要走,立马叫住了他,“伊万,为什么要难为一个无辜的孩子?”   伊万没有理睬他的问题。就好像是一头固执的老黄牛,全心全意都集中在自己要做的事情上,根本听不进旁人的话。   倒是小安德烈在伊万回到小房间以后,渐渐恢复了意识。他迷迷糊糊地去捡地上的矿泉水,费力地拧开瓶盖儿以后,喝了好一大口。   小孩儿脖子以上的地方一片通红。他察觉到秦离担忧的目光,将矿泉水瓶举到秦离嘴边,意思是问他要不要喝。   秦离看着这个小东西,已完全没有之前见他时的那股超出他现有年龄的成熟劲儿。   生病总是能把一个故作成熟的小大人打成原型,变回黏人、需要抚慰的孩子。   喝完了水以后的小安德烈下意识地便贴着秦离坐,恨不得将全身都挂在秦离的身上,“Papa,我好冷。”   秦离看着怀里的孩子。   这一切可比他预想的要糟糕许多。   他想通过告诉伊万真相,来激起现下伊万对孩子的怜悯;可转念又怕不了解伊万的为人,万一伊万在知道安德烈是自己的孩子以后会变得更加狠戾。   两害相权取其轻。秦离得确保在塞巴斯蒂安再派人来救他们时,小安德烈平安无事。   秦离再次朝那间小房间道:“伊万,你的目标是塞巴斯蒂安。如果你真想拿小安德烈威胁他,你得让塞巴斯蒂安看见一个健康完好的小安德烈。”   说完又想起塞巴斯蒂安说过的那句“我了解伊万,一如他了解整个巴蒙德家”。于是,秦离在末尾又追加了一句:“你应该很了解塞巴斯蒂安。”   小房间里许久没有动静。就在秦离以为这招失败的时候,房里的Alpha突然抱出了一个略显脏兮兮的毛毯。这个毛毯大概是伊万这段时间用来对付睡眠盖的。他将毛毯丢给小安德烈,眼眸里清楚地写着不悦。   小安德烈迷茫地抬眸看着这个浑身充满煞气的Alpha,即使畏惧对方,但在接过毯子的那一瞬还是很心满意足地将毯子盖在自己的身上。没一会儿,又被高烧和梦魇拉回到睡梦当中。   秦离抿着嘴看了伊万一眼,伊万也在看他。   “谈谈?”秦离轻声道。   然而伊万说了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他来了。”   “谁?”   伊万转身面朝着仓库的正大门。没一会儿,秦离便听到一阵隐隐的汽车逼近声。   三分钟以后,仓库的门被人拉开。   那一瞬间,伊万浑身的肌肉紧绷,一手紧紧地附在腰间的配枪上。   秦离忽然意识到此刻的Alpha很是紧张,甚至因这份紧张,他原本杀伐果断的锐气被削减了许多,拔枪的动作差点出了纰漏。   秦离蹙眉,去看来人的身影——   能让一个SSS级的Alpha表现出如此反常的反应的,果然只有塞巴斯蒂安?巴蒙德本人。   秦离以为塞巴斯蒂安会在明天下午定好的一点才采取下一步行动,没料到他今夜就会“只身赴约”。   不过看伊万的表情,他虽然表现得如临大敌,却一点也不意外塞巴斯蒂安的出现。   塞巴斯蒂安的脸色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阴翳,对着伊万举起的枪口,他轻嗽了两声,气势却仍是巴蒙德家的唐的气势,带着威严,朝伊万道:“我来了。你想怎么做个了结,才能放过我的安迪,嗯?”   塞巴斯蒂安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   秦离很确定,除了塞巴斯蒂安自己的影子以外,他没带任何的支援。   秦离看不懂对方的这一着棋,在他看来,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站在不远处的伊万却因为塞巴斯蒂安的这句简单的开场白而将浑身肌肉绷得更紧。   塞巴斯蒂安杵着龙头手杖,缓缓地朝伊万迈近了三步。   塞巴斯蒂安的步伐并不利索。伊万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下绷紧的又捎带上了他的眉头。   塞巴斯蒂安的注意力却只在指着他的枪口上,“想用这把枪杀了我?那就来吧。可是,伊万,你敢吗?”   秦离看见伊万的手指挪到扳机附近。这一刻他的心脏几乎骤停,然而下一秒伊万却挫败地放下枪来。   仓库里只听见塞巴斯蒂安嘲弄似的笑,“我以为这五年里你会有所长进,至少能对我下狠心。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忠诚就像烙印印在你的灵魂上,伊万。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了结,不如我们说些实际点的东西,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的安迪?”   塞巴斯蒂安说话时全程未将目光落在一角的小安德烈身上。   秦离大概能猜出他这样做的原因——因为一旦他将注意力放到小安德烈的身上,他便是将自己的弱点赤裸裸地暴露在伊万的眼底。倒不如用这一番不痛不痒的言语,与伊万交涉,尝试做一笔交易。   “塞巴斯蒂安?巴蒙德,你自以为你精通算计、看透了我吗?”伊万在塞巴斯蒂安的咄咄逼人下,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在他说完话的下一秒,他手中漆黑的枪口便对准了昏睡在地的安德烈,“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了解你。”   “我杀不了你,却能毁掉你最重要的一切。”   秦离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不省人事的小安德烈的身前,“伊万,他只是个孩子!”   伊万看着秦离,嘴角突然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一个孩子?不过是一个驱使着Omega杀掉他的Alpha的......魔鬼罢了。”   说完,又转过身去看塞巴斯蒂安,根本不把塞巴斯蒂安手中的枪放在眼里,“我说的对吗,我亲爱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地解释下这里可能有点逻辑死但实际算半个金手指的设定(以防以后忘了写进正文):在维护世界和平的《和平协议》已经作废的设定下,全球除了亚盟,凡是知道秦离真实身份的人都不会杀他。因为谁也没有办法承担杀(世)他(界)的后(大)果(战)。   伊万跟了塞巴斯蒂安二十年,明白家族恩怨最忌讳上升到国际层面,所以只要秦离挡在小安德烈的身前一天,伊万就杀不了小安德烈。 第57章 死亡   后来发生的事情成了秦离一生的梦魇。   他常常在想,小安德烈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醒来的,小孩儿究竟有没有听到塞巴斯蒂安和伊万的对话,听到自己的一个父亲称他为“我的安迪”,另一个却喊他“魔鬼”。   也许他听到了,却还要执意逃出秦离的庇护,在塞巴斯蒂安与伊万剑拔弩张的时刻抱着伊万给他的那张旧毛毯,站在两人之间。不管塞巴斯蒂安如何叫他躲回到秦离的身后,小孩儿都用怯生生的眼眸看着他,最后又轻又快地说了一句:“Papa,可不可以不杀他?”   下一秒,小孩儿单薄的身子上便开出了一朵血花。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伊万中弹倒下,再无生机。   小安德烈很快就被送去了医院抢救,然而就在救护车里,小孩儿攥着塞巴的一根手指,不肯松开,说话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但足以让塞巴和秦离听明白他的话。   小安德烈说:“Papa,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一定很冷。”   整个计划本该向塞巴斯蒂安料想的那般顺利。他自以为凭自己的布阵安排,能保小安德烈的平安。然而计划里出了一个他没有料到但却致命的纰漏——   小安德烈知道绑走他的坏蛋Alpha是谁。也许就在伊万将煎玉米卷和毛毯丢在他的面前时,他身上流着的Alpha的那一半血统便觉醒了。小孩儿根本无法分清楚善恶,却会凭着自己与生俱来的血缘和天性做下决定。   在看到塞巴斯蒂安与伊万对峙时,让小安德烈置塞巴斯蒂安的命令于不顾的,大概就是因他身上流着这两个人的血。作为他们的结晶,最害怕的莫过于见到合成结晶的两端走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绝路。   也许小安德烈再长大一点就好了,成为一个真正的巴蒙德家的小男子汉就好了。这样他就会明白,作为结晶的他不管做什么都毫无用处。   不管他活着还是死去,都改变不了塞巴斯蒂安终会杀了伊万的现实。   秦离想,也许安德烈的死,他也是有责任的。   如果当时他能看住小孩儿,就能避免一场极致的悲剧的发生。   当小安德烈被医生宣判死亡的那一刻,塞巴斯蒂安就像被人抽走所有精气的躯壳。他没有再去理会秦离,什么话也没说,草草地吩咐肯安排人将秦离送回别墅后,就守在小安德烈冰冷的身躯旁。   秦离回头看他时,便见到这个向来自傲、不容被任何人踩在脚下的Omega终于展露出了作为Omega父亲那一面的温柔怜爱。   只不过他的孩子,再也享受不到这温柔怜爱了。   *   秦离回到别墅后便发起了高烧。   他的体质并不弱,却在经此一劫以后被病魔拽进无尽的梦魇里。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一会儿是小安德烈用那双金色的瞳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会儿又是塞巴斯蒂安冷若冰霜的脸,好似要将整个世界毁掉,以给小安德烈陪葬。   再后来,小安德烈和塞巴斯蒂安都消失在他的梦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红男绿女的打情骂俏。   他穿过那些人,来到一扇贴了磨砂纸的门前。他的手还没有叩到门上,门便自己开了。   屋里只有一张艳粉色的大床,床上躺着个只穿了件丝绸睡袍、年龄约莫五十上下的Beta女人。她身上散着一股廉价的香水味儿,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股媚劲儿,在看到他的那一瞬便像饥饿许久的鬣狗找到了可以下肚的猎物,半个身子攀在他的身上。   他觉得有点儿恶心,想要赶走女人。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推开女人的前一刻,女人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原本妩媚讨好的笑容消失不见,语气变得颇为幽怨嫌恶,“你这样的废物居然还活着?”   一句话,宛如冰锥刺进他的心里。   他挣扎着要从梦里醒来,可是病魔和梦魇紧紧地拽住了他,逼他去面对梦里的情景。   女人的脸扭曲起来了,而梦里的他也不知因何退化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   女人抄起床上沾染了不明斑迹的枕头大步朝他走来,枕头从上而下像是天塌下来一样,盖住了他的视线,也即将盖住他的口鼻。   他大喘着粗气,难以接受死亡就在眼前。   然而这时他听见耳边一阵焦急的呼唤,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盖过了廉价香水的味道。他猛地醒了过来,目光迷茫地看着床畔的明玦。   明玦用冷毛巾替他擦拭着通红的额头及脸颊,在对上他浅褐色的眼睛时,一直抿着的双唇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低声问他道:“做噩梦了吗?”   秦离勉强坐起身,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回到别墅的时候,明玦并不在家。   “你前脚刚到,我就赶回来了。”   “现在几点了?”   “凌晨三点。”   秦离歉疚地看着明玦,“辛苦你了。”   说完他便坐在那儿回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慢慢拾起几小时前的记忆,想起小安德烈和伊万的死,心里像压着千百斤重的石头。   “离哥,晚上发生的事,我都听塞缪尔说了。”明玦见他郁郁寡欢,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了秦离搁在外面的左手。他的手微凉,倒是刚好给秦离的手降降温。   “嗯。”秦离轻轻地应了一声,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然而明玦下一秒便倾身将一枚吻印在他的额头之上,看穿了他沉重的心思,抚慰道:“小安德烈的死不是你的错。”   秦离抬眸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明玦却继续道:“你不是塞巴留的最后一张王牌,安德烈的真实身份才是。”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秦离蹙眉看着他。   “只不过,塞巴没有料到小安德烈会在关键时候冲出去,更没有料到......”   未等明玦说完,秦离便喃喃地替他接下了后半段话,“更没有料到即便伊万知道了小安德烈的身份,还是会杀了他。“   “是的。哪怕他们有二十年的羁绊在先,五年的恨意也足以让伊万变成另一个人。塞巴错估他了。”   “可安德烈只是个孩子。”   “也是伊万的污点。”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明玦将秦离揽进怀里,亲了亲他那因发烧而变得格外敏感的腺体,“你只要明白,这不是你的错。伊万是抱着必死的心去见塞巴的,不管事情如何发展,他最终是要了结小安德烈的。这是一种残忍,也是一种仁慈。当然,这仁慈,只是对伊万自己而言。”   *   南美的形势瞬息万变。就在塞巴斯蒂安仍处于丧子之痛时,洛佩斯已成功赢得了与五星上将盖尔拉多的权力之争,手握军权,不消几日便会派出大部队与南方的武装分子作战,尽快歼灭反叛军。   南边的局势越发紧张,然而,费尔南德斯作为南边的第一家族却从中牟利颇丰。尤其是巴蒙德家经此一劫,再没有余力搅局,使得他们的军火生意顺风顺水起来。   南边的消息北上,渐渐有谣言说巴蒙德家式微,不但无法阻挡费尔南德斯家的步伐,倘若武装军再攻下一城,费尔南德斯家便会随着武装军一齐北上。   当然,谣言只是谣言。   塞巴斯蒂安已闭门多日,没有人清楚巴蒙德家现在的详细情况。外人听了那一耳朵流言以后,还是继续过各自的生活。   在那幢“与世隔绝”的别墅里,秦离的烧直到三天后才渐渐消退。病愈以后的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很少再和塞缪尔提交手的事。   明玦虽说小安德烈的死怪不到他的身上,但他的眼前总能浮现小安德烈中弹时的模样。小孩儿的身体一如折翼的鸟雀,摔落在地,虚弱得连挣扎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秦离这一沉默,整个别墅的气氛都跟着低落下来。再加上当局正式向武装军宣战以后,南边接连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塞尔玛每天要做十几遍的祷告,而卡洛斯除了担心秦离的身体状况以外,还要苦恼那个成天不见人影的赛琳娜,生怕她在外面惹是生非。   临近月底的时候,一向让卡洛斯提心吊胆的赛琳娜终于让卡洛斯彻底死了心。   事情发生在政府军在南边首战告捷后,赛琳娜参加的那什么劳什子的组织领导人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讲,大意是鼓励北边的有志青年们随着他一起前往南部,去游说当地的民众去反抗武装军,以及鼓舞那里的士兵,给他们增加士气。   赛琳娜听完了那篇演讲,回到别墅以后便向明玦提出了辞职。   当时除了塞尔玛以外,大家都在。赛琳娜当着众人的面,在描绘自己伟大的理想时,眼睛亮得可怕,“明先生,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但眼下是南美需要我和我的同伴的时刻!我们必须前往南部去说服当地的民众反抗武装军的统治!南美的人民要想获得和平,不能单靠政府军的作战,还得靠千千万万的民众!如此,我们才能有一个崭新美好的未来!”   她的话音刚落,卡洛斯便像是肩头承不住她的伟大理想那样,耸着肩膀,面色颓败道:“赛琳娜,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求求你,留下来!”   赛琳娜却置若罔闻,继续朝明玦道:“不用理会我的舅舅。我相信像明先生你这样的人,一定能理解我迫切地想要我的祖国强大的心。”   明玦坐在沙发上,既不同于赛琳娜的激动,也不同于卡洛斯的脆弱焦急,神情淡然地扭头去看坐在他一旁的秦离。他没有直接回赛琳娜的话,而是问秦离:“离哥,你觉得呢?”   “这事,我做不了主。”秦离漫不经心地回道。   就在赛琳娜绘声绘色的说话时,他的眼前又开始莫名其妙地闪现一些陌生的记忆片段。   他不知道是赛琳娜话里的哪几个字眼戳中了自己的心坎,但他的潜意识好像对那番话很有共鸣。如果换在另外一个场合,当明玦问他怎么看这事时,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放赛琳娜走。   决定权最后还是回到了明玦的手中,但他根本不怵选择。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对赛琳娜说道:“你是个成年人,决定权在你自己的手中。不管是卡洛斯,还是我,都无权干涉你的决定。如果你觉得去南部就能实现你‘伟大的理想’,那就去吧。”   “主人!”可怜的卡洛斯不可置信地看着明玦,他难以想象明玦居然在这事上背弃了自己。   明玦的表情依旧毫无起伏,他又扭头对卡洛斯道:“卡洛斯,你留得住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   卡洛斯说着眼泪就要溢出来了,“我只是想要她好好地活着!”   然而不等明玦的回话,赛琳娜便打断了他,“舅舅,我的上帝,求你不要那么自私!南部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园,家园陷入战火,我理所应当该为它尽一份力!”   “可你会死的!”   “我不怕!”   “可是我怕啊。我的小赛琳娜,我害怕啊。你是我最后的亲人。”   “不,我们的亲人都还在。”赛琳娜说到这儿,突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目光和语气都变得异常坚定,“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在我们的身边。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也许妈妈也正在点头,赞许我的决定。”   于是三天后,赛琳娜背上背包,在卡洛斯绝望悲痛的目光下离开了别墅。   她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后来,他们再见到她时,是在一张刊登在新闻网站首页的照片上。她已经没有了之前年轻漂亮的模样,一根钢绳吊在她的脖颈处,瘦弱的身躯就悬挂在那座刚被政府军占领的城市市中心的天桥上。和她一起挂着的,还有五六个和她一般年纪的青年。也许他们生前都像赛琳娜那般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南美的光明未来拼搏奋斗,然而现实的残酷使他们沦为牺牲品,被武装军挂在天桥上,以此向政府军示威。   秦离忍着恶心,撺掇别墅的其他人,设法不让卡洛斯看到那张残忍的照片。   他的计划好像成功了。   卡洛斯以为,至少是在秦离他们的设想中,卡洛斯会以为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如今仍活在南部的一个角落里,继续为南美的未来做一份贡献。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年,南美给他留下的阴影 第58章 宋子谦   亚盟。   孟怀书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遇见宋子谦。   宋子谦是北美地区后勤部的特工,代号0013,常年潜伏在北美。距离两人上一回见面已经过去了六年,当时孟怀书还没正式被北美国土安全局通缉,宋子谦作为他的接头人,是他逃亡以前见的最后一个人。若再往前追溯两人的渊源,两人从当军校生开始就不对付。后来宋子谦甚至亲自主持了对他的资格审查。那暗无天日的72小时可以说是孟怀书一生当中最可怖的记忆,至今他仍心有余悸,提起这个人、看见这个人的脸,就觉得不舒服。   宋子谦此番回来是因家中父母年迈,心中惦念着他,再加上他已有五年未归,理应抽空回来休息一段时间。至于之后会不会再返回北美,则另当别论。   孟怀书从张珂那儿乍听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此番袁威泽一跃成为代理局长,宋子谦作为他多年的得力下属也该得到提拔。兴许父母的惦念只是个幌子,宋子谦回来的真正原因是袁威泽有意选他为自己的继承人。   这个猜想不是没有可能的。一来宋子谦确实有这个能力,二来局内向来知晓宋子谦和孟怀书不对付,不管孟怀书这个冷板凳还要坐多久,等他再回来时,一定是被袁威泽拔干净了羽翼,既没有走得近的同僚帮手,又有宋子谦在旁掣肘他的势力。   然而,谁也没料到宋子谦会将他约在南郊的烈士园里见面。   起初孟怀书并不知道约他的人是宋子谦。   那条信息来自一条陌生号码,孟怀书本该将他视作垃圾短信,但对方提到了南郊的烈士园——那里是过去他和厉兴棠常私下碰面的老地方。只要来的路上注意行踪,便能瞒天过海。   天知道孟怀书收到那条信息的时候有多激动。他以为让他日夜忧心牵挂的老棠终于回来了!然而,却在烈士园里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宋子谦。   宋子谦见孟怀书呆若木鸡似的杵在原地,神情肃穆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客套的浅笑,“他说的果然不错。只要约在这里见面,你就会出现。”   “你说谁?”好在孟怀书很快就缓过神来,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是老棠?你知道他在哪里?”   “别激动,魏锋。我没有他的线索。”魏锋是孟怀书的曾用名。宋子谦似乎很执着于喊他这个过去的名字,发音吐字格外清晰有力,就好像这个名字招他惹他了一样。   孟怀书一听这话,心中窜起的希望火苗一下子被彻底浇熄了。他敛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复到了平日里对待那些军校生时的冷漠严肃样儿,淡淡问道:“你约我在这里做什么?”   宋子谦见他翻脸跟翻书似的,又笑,“我虽没有他的线索,却知道他失踪前在追查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孟怀书心中警铃响起,起了戒备。   在他的印象里,他可从不知道老棠私底下和宋子谦有来往。   兴许这是袁威泽和宋子谦给他设的局?目的是测试他有没有查出厉兴棠的下落?   宋子谦好歹视孟怀书为自己的对手那么多年,自然了解他的戒备有多强。于是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他将自己的通讯器递给对方,“这是他给我的指令。”   孟怀书犹豫地接过通讯器,通讯器上方立马跃出一小块全息屏,上面显示着一条来自0001的指令,时间就在厉兴棠失踪的当夜——   0001:手头任务完成后,务必立即返回亚盟。   0001并不是备注,而是红楼内部的通讯编号,谁也无法轻易篡改。如今袁威泽虽是代理局长,但这个通讯编号仍专属于厉兴棠。换句话说,宋子谦给他看的这条信息,或者说得更准确点,这条指令,是真的。   然而正因为这真,孟怀书更加不解。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分析这几日收集来的所有情报和厉兴棠失踪以前他们之间发生的重要对话,但一无所获。   厉兴棠没有和他提过他在查的案子,更没有提过他和宋子谦之间的来往。   难道说,老棠一直有事在瞒着他?   孟怀书忽然觉得心中有丝苦涩蔓开。从厉兴棠成为红楼的一把手以后,他便明白身份的高低最终会消解两人多年的情分,让他们变得生疏,但他未料到,竟会变得如此生疏!   他甚至可能知道的都不如宋子谦知道的多。   然而这时候想这些未免显得他分不清轻重。他深吸了一口气,尔后故作镇静地让宋子谦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给他听。   “他在查一批从南美走私过来的军火。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的失踪和那批军火有关。”   宋子谦抛出来的第一个信息点便让孟怀书蹙紧了眉头。   不仅是因为作为军校生总训练官的他不插手这些要事很多年,更是因为在亚盟,走私军火并不是一个小罪名。尤其对亚盟地区后勤部的特工们来说,一经发现这些军火非法入境,必须向上级报告,严重时,红楼甚至可以跃过最高法院直接签发搜查令和逮捕令。   “他有怀疑的对象,是吗?”不过即便厉兴棠从未和孟怀书提过这些事,但孟怀书却了解前者的脾性。   厉兴棠既然查到了这批军火,却没有立即让下面的人行动,反倒将消息封锁起来,那这只说明一件事——背后牵扯到的势力集团非一朝一夕能揪得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只不过......   估计老棠自己也没料到会遭遇那场人为的车祸。   宋子谦:“他没有和我透露过具体的怀疑对象。不过,在他调查的过程当中,他开始对袁威泽起了戒心。这也是他召我回来的原因。”   “所以说,老棠早就知道袁威泽盯上了他的位子?”   “可以这么说。”   “那你和老棠?”   谈起这茬儿,宋子谦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你该比我更了解厉兴棠这人。身边只有你这一个不处在权力中心的心腹,怎么够去抵挡那些虎视眈眈的洪水猛兽?我手头上虽没有一个详细的数字,但敢肯定,他这些年在私底下拉拢了不少人,至少在三个核心国地区后勤部的特工当中,一定有他的眼线,而我就是他在北美的眼线。”   讽刺的是,除厉兴棠和宋子谦这两个当事人以外,红楼所有人都觉得宋子谦是袁威泽的人。   这也不禁让孟怀书想起他和张珂。仔细回想起来,当初也是因厉兴棠有意无意地一句提点,他才逐渐将张珂发展成为自己的眼线。   事情的脉络如今已明晰许多,但下一步该怎么走以及对于该去哪里寻找厉兴棠的下落,孟怀书仍是毫无头绪。   他也如此很坦白地和宋子谦说了,“如今老棠失踪,就算你回来,也是于事无补。如果九月仍找不回他,袁威泽的奸计就会得逞。”   “我想,也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然而宋子谦的回答令他意外。   “此话怎讲?”   “你应该知道,当年厉兴棠上任正逢北美退出《和平协议》,厉兴棠担心北美会拉上南美一起,对我们不利,便让我们在南、北美的情报网共享信息库,密切关注任何异常情况。后来,局里虽对这事多有指责,但并不有碍大体。直到三个月前,袁威泽突然下令中止共享两地的信息库。这可以理解成他是新官还没当成,就要先烧个三把火。但是回来以后,我有听到局里的风言风语,说罗霄这段时间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他那些远在南美的下属们脱离了他的掌控。”   宋子谦的话乍听像捕风捉影,算不上多可靠。   然而孟怀书还清楚地记得上回罗霄来找他时那副对袁威泽极度不信任的模样,加之,罗霄也说过,就是在厉兴棠失踪的前后,他才失去了对那些下属们的掌控。   孟怀书开始谨慎缓慢地整理头脑中的思绪,“老棠最开始失踪的时候,局里就派各地的特工们满世界搜寻他的下落。我记得南美的汇报是并无发现他的任何踪迹。”   宋子谦应了一声,“有意思的点就在这里。从那时候开始,北美和南美的信息库便不再共享。”   “你是怀疑他们谎报实情?”   “我只是怀疑,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点解除共享。按理来说,解除共享不是一件小事,光是撰写文书、递交材料和通过审批就要耗费至少一周的时间,更不用提还要和南美那边商讨详细的事宜,确保成功解除共享,但事实上,袁威泽下达命令的第二天,我们便无权再查看南美的信息库。”   孟怀书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在细品宋子谦的话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   孟怀书之前也托隋昂去问过他在南美的老朋友,说是没有厉兴棠的下落。   可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回答就能完全抹煞老棠在南美的可能性吗?   他觉得宋子谦的怀疑还是很有道理的。   解除两地的信息库共享确实不是小事。袁威泽的命令似乎下得过于果断迅速,就好像在甩烫手山芋似的。   孟怀书又想起了罗霄的委托,难不成他真得往南美跑一趟,才能看清事情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猫腻? 第59章 老棠   孟怀书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南美。   这个决定下得十分仓促,毕竟离九月只剩一个月的期限,他必须尽快找出厉兴棠的下落。   红楼那儿有罗霄和宋子谦替他打掩护,他并不害怕袁威泽会发现他的行踪。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女儿小玫瑰。自打小玫瑰出生以后,他很少离开女儿超过48个小时。再者,隋昂工作又忙,不可能抽出那么多的时间照顾女儿。   孟怀书把要去南美的事简单跟隋昂说了以后,便道:“要不然你把小玫瑰和芒果送爸那儿住几天?正好让小玫瑰陪老爷子打发打发时间?”   隋昂见他操心的模样,忍不住笑,“你放心,我会把女儿安顿好。”   孟怀书垫脚凑到他跟前,吻了吻他的唇角,“我相信你。”   隋昂顺势揽过他的腰,将人捺进自己的怀中。   这是七月底充斥着虫鸣的夏夜,卧室暖黄色的灯光亮着,在这间房间的隔壁正熟睡着他们爱的结晶——这就是他们多年努力奋斗而来的温馨的爱巢。   隋昂吻着孟怀书的发旋,许久才低低地道了一句:“到了那儿,照顾好自己。如果有需要,我替你联系塞巴。”   孟怀书将头搁在他的胸前,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芒果味,“不用了。这次行动不方便惊动任何人。”   “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隋昂捏起他的下巴,神情是孟怀书意料之外的严肃,“如今南美政局不稳,不管你是去那儿做什么,必须要对那里的情况有个基本的了解。我想,这点不用我说,你比我更懂。”   孟怀书耳闻如今南美的政府军正在南部与武装军作战。恰是在这种当局无力顾及其它之事时,是他这种身份敏感人员入境的最佳时期。   不过,两人结婚那么多年,孟怀书隐约觉得隋昂述说的口吻意味深长,便忍不住懂装不懂,顺着对方的话追问南美的现状——问隋昂肯定是不会问错人的。毕竟再怎么说,他的Alpha现如今也是外交部的二把手。   隋昂当然知道孟怀书这是在套话,但还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知道的且能说的,和盘托出,“如今,南美不单是政府军和武装军之前的战场,亦是利益集团间的战场。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塞巴的身份,他是北部最有权势的唐,也是近三十年来,最有野心的唐。如今南美当局行事果断硬气,也是因背后有塞巴撑腰的缘故。”   这话不足为奇。南美由各大利益集团掌控早不是什么鲜闻。   “不过,”转折词以后的话才是重点,“塞巴有心扭转南美贪污腐败的局面,也难抵现实的残酷。”   孟怀书皱眉,“什么意思?”   “他动了更上面的利益集团的蛋糕。也许就在这几个月,至多不超过一年,他上面的利益集团便会有所行动。”   不消再多说,孟怀书便明白了在塞巴斯蒂安之上的利益集团指的是谁。   他心下一沉,也终于明白隋昂为什么会那么担心他。毕竟那些人才是真正难以摆脱的蛇蚁虫蝎。   *   秦离的睡眠质量一天比一天差。   常常能在半夜感知到明玦蹑手蹑脚地上了床。等明玦睡着了,他却彻底醒了,看着身旁Alpha的睡颜,脑袋里的思绪就像是浆糊,一团混沌。   等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一会儿出现小安德烈,一会儿又出现赛琳娜。   等好不容易熬到了早晨,白日里的经历却更让他心力交瘁——   秦离没有告诉任何人:从塞巴将他救出仓库那天以后,他便能频繁地想起一些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作记忆的东西。   他之所以无法给那东西下定义,是因为那些片段不像是他所拥有的,但那种真实的感觉又令他觉得可怕。   他变得多疑又敏感。   不过好在没人察觉到他的异样——明玦正忙着收购北美某制药集团的事,卡洛斯自从赛琳娜走后精神便萎靡了许多,原本黑色的头发如今掺着几撮银丝,除了照顾秦离和明玦的日常起居,平日里没事就开始走神,估计心中仍惦记着赛琳娜的下落。   秦离仍会和塞缪尔练习格斗。   自从塞缪尔有了自己的Omega以后,秦离便发现少年人身上原先接近枯竭的朝气又复活了。而对方越是如此充满朝气和力量,便越让秦离相形见绌,觉得时间好像在一点点抽干净他体内的能量。   后来,不仅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变多了,他甚至开始出现幻听。   有时候塞缪尔进到健身房来,恭敬地喊他一声“离先生”。他的话音不过刚落,秦离的耳边便相应地响起一声“老棠”。   这声“老棠”激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半晌才眯着眼问塞缪尔,“你刚刚喊我什么?”   塞缪尔重复了一遍,“离先生,您没事吧?”   秦离摇了摇头,低头看着缠着他裤腿打转的小棠,若有所思。   一周后,明玦成功收购某北美制药集团。在某种程度上,成功的收购便意味着万合集团正式进军北美市场。   为了庆祝这一盛事,明玦无疑又举办了一场宴会,包下了城中心某高档餐厅。来的宾客和上回晚宴上的客人几乎并无二致,只不过少了塞巴斯蒂安的身影。   秦离看着明玦游走在宾客之中,和上回来的那位某北美制药集团的高管相谈甚欢。倘若走过去听他们的交谈,便会发现就是那位高管促成了此次的收购计划。   秦离隐隐察觉到什么事情发生了重大变化。   他站在人群之外,恍惚之间脑海里响起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明玦,你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只不过,里头的野心太满。”   “野心不是一件好事吗?”   “纯粹的野心不是。你还年轻,却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权谋算计上。”   一阵自嘲的嗤笑过后,“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倘若不工于心计,我早被那些豺狼虎豹吞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画面随声音而来,他看见自己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两**叠,手中持着杯红酒,手腕的力带动高脚杯,杯中的酒液轻摇。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身浴袍的明玦,对方背对着一窗的城市夜景,俯视着他,眼眸似深潭里的水。   “棠哥,那些纯良无害的小白兔并不适合你。只有我这种在人精里摸爬打滚的人,才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不是吗?”   明玦的声音清冽好听,椅子里的“他”却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不仅对Alpha这种类情话的话无动于衷,甚至用蔑视表达了自己的不赞许。   这样的人,真的是他吗?   秦离怔在原地。那种自我怀疑感又吞噬了他。   就在秦离逐渐迷失自我的时候,身边经过的侍者突然诧异地低声叫住了他:“老棠?”   见他没有反应,那侍者又叫了第二声。   秦离在意识到这声“老棠”不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神经像是被电了一般发麻。他机械地转头去看那名侍者,对上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侍者环顾了眼四周,神秘兮兮的模样让秦离想起了电影里间谍接头的场景。   他讶异侍者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他本该对对方提起戒心,但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谨慎地和侍者去了洗手间。   侍者在进洗手间以前,又看了眼身后,确定没有可疑的尾巴跟上来以后,便随手拿起放在洗手间角落里的黄色提示牌,放在男洗手间的门口。在确定洗手间里没有第三个人以后,便锁上了门。   秦离的脑海里很快掠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对他不利怎么办?   他是否太过信任眼前这个可疑的侍者?   然而下一秒,他便看见侍者摘下了人皮面具和假发,露出一张算不上多惊艳好看的脸。然而,他的目光充满坚定和惊喜,这样的眼神让神经紧绷了许多天的秦离觉得放松安心下来。   不过,对方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反应。两人相视了约莫一分钟以后,侍者像经受了什么重创一样,语气颇为哀怨忧伤,一字一顿,缓慢地吐出心中最糟糕的猜测:“你......不记得我了?”   他俩见过?   秦离微微蹙眉,飞快地在脑海里搜寻这个人的信息。大脑却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他咬牙忍痛地摇了摇头,“我们见过?”   这话无疑像个炸弹,炸蒙了孟怀书。   他本着最坏的预期来到这里,误打误撞得知了厉兴棠曾经的小情儿明玦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他本来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但后来在整顿南美当地的情报网时,他调取了厉兴棠失踪前后的报告。报告里虽没有明确提及过厉兴棠的下落,但却用寥寥几笔带过了明玦和他的万合制药集团——   与巴蒙德家族往来密切。   无异常。   终止调查。   从开始调查到终止调查不过五天时间。未免过于草率了些。   这也立马让孟怀书起了疑心——万合集团再怎么说也是亚盟的大企业,和异国手握权势的家族往来太密切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虽只是受罗霄之托,借着整顿情报网的机会搜寻厉兴棠的下落,但也得对过目过的所有档案负责,不允许有任何纰漏出现。   于是他召唤了负责调查万合集团的特工,用罗霄授予的权限以及红楼内部常用的威慑手段逼对方说出案子的前后始末。   南美的特工算不上红楼里的尖子。碰上孟怀书这种“老油条”,最终只能老实吐露自己受了贿。   “明玦想要隐瞒什么事情?”   “几个月前,他带回一个重伤的亚裔男子。”   “谁?”   “叫秦离。”   孟怀书当即怔住。   他不仅知道秦离是谁,还知道秦离具体死亡的日期——在他来南美以前,张珂便已查到四个月前,秦山一枪了结了自己的心腹大患。此后便深居简出,很少再出现在公共场合中。   孟怀书又反复确认了很多遍,确定那名特工口中的秦离如今还活着,就住在明玦名下位于山里的别墅时,他变得躁郁不安起来,脑海中渐渐形成一个荒诞的想法。   他尝试搜寻那个假秦离的资料。但对方近期出席的都是一些私人活动,网上并没有他的照片流传。   好在,他很快就打听到今晚明玦要在这家餐厅举行宴会。他佯装成侍者,混了进来。   那个荒诞的想法就在他见到多月未见的厉兴棠以后,被证实了!   不过,他万万没有料到厉兴棠会不认识他。   孟怀书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带厉兴棠回亚盟,而在这以前,他得想办法取得对方的信任,让对方想起从前的事情。   “老棠,我是孟怀书,你十多年的战友,能把后背放心地交给对方的交情。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出现在南美,但我必须要告诉你,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尽快回去主持大局!”   他的话音刚落,洗手间的门把手便传来响动。外面有人嚷着西语骂骂咧咧,尝试暴力开门,解三急。   孟怀书立马将假发和人皮面具戴好,不等厉兴棠反应过来,语速变得更快了,“我会再想办法见你。当然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今晚就能和我回亚盟。”   秦离,不,失掉了过往记忆的厉兴棠被孟怀书一连串的话砸得晕头转向,见孟怀书着急忙慌地出去,他又连忙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孟怀书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眼眸里的忧伤又回来了,但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骄傲和坚定,“你是厉兴棠,亚洲联盟国的军人,是红楼最年轻、也最有成就的局长!”   作者有话要说:   离恢复记忆又近了一步 第60章 卸磨杀驴   宴会的后半场,孟怀书没再找到接近厉兴棠的机会。   他察觉到有人一直在暗处监视厉兴棠的一举一动,但动机无害,估摸着是明玦的人。   孟怀书此前未和明玦打过交道,并不清楚对方的为人和行事作风。这回老棠的失踪既然和明玦扯上了关系,那说明他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   孟怀书不想打草惊蛇,只能趁着晚宴结束后,小心跟踪明玦和厉兴棠乘坐的车。   一路上,他并未露出马脚。然而,在汽车开进群山之间,绕着盘曲的道路向山顶的别墅驶去时,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天山林里没有起雾,明月当空,除了虫鸣声外,这里安静得不像话。   大概是因为职业病的缘故,所处环境越是静谧,孟怀书的神经绷得越紧。他紧紧地锁着前方的道路,偶尔余光会瞄向后视镜,看有没有黄雀守在他的后方。   前方,明玦和厉兴棠乘坐的车离他四五米远。不过等转过一个弯道,车子便不见了。   被发现了?   孟怀书双手紧握方向盘,却仍没有减速掉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个小红点迅速地朝他飞来。机翼震动的嗡嗡声暴露了这是个微型的探测器。   孟怀书蹙眉,不等他作反应,突然一抹人影从道路旁的树林里一闪而过,紧接着副驾那一侧的玻璃窗上便出现了一个凹点——是消音枪!   孟怀书庆幸自己有备而来,开的是防弹车,而不是一般的自动驾驶汽车。   他猛打方向盘,与此同时努力辨别子弹的来源。令他意外的是树林里埋伏了不止一人,刚才的那枪仅是个警告而已,倘若他再贸然前进,再是防弹车也会被打成一个破筛子。   无法,孟怀书只能先被迫离开这个铜墙壁垒的别墅。   ***   塞缪尔汇报完山下的情况,离开时已经十一点了。   明玦吩咐他加强周围的守备,之后便回了二楼的房间。   他的情绪并未因塞缪尔的话有所起伏。哪怕从书房回房间的那段路程没有任何人在他的身旁,他也未露出半分懊恼或紧张,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打开卧室的门以后,明玦本以为秦,不,厉兴棠已经照例睡下了,只留了盏床头的小灯给他。然而,卧室里灯火通明,他的情人正站在阳台上,望着黑黢黢的山林发呆,像极了他刚失忆时无法信任任何人事物的模样。   明玦当然知道对方最近的心绪一直不稳。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像是正在破土的绿芽,为冲破黑暗进行最后的努力。   他没有阻拦。哪怕亲手将种子埋进黑暗的是他自己,原先不想让种子发芽的也是他自己。   他朝阳台上的人缓缓靠去,不顾一直不停朝他喵喵叫唤的小棠,从后拥住了夏夜里的男人,贪婪地嗅着他脖颈处的檀香味,低声道:“怎么还不睡?”说罢,又吻了吻他的耳垂。   亲昵的动作打断了厉兴棠的思绪。他将脑海中那个出现在晚宴上的奇怪侍者的模样赶出脑海,好似只有这样做,才不会被明玦窥探出心中所想那样。   他不得不叹息一声,自己眼下的状态真是糟糕透顶。站在阳台上吹了半小时的风,却还是想不明白那个侍者的话究竟可不可信。   他这样的人......   怎么会和军人扯上干系?   可就是在对方坚定有力地说出那句话时,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像要喷薄而出,让他差点失控。   如果他真是亚盟的军人,明玦知道吗?为什么明玦要骗他,说他是个在道上摸爬打滚的混混?   这件事不必深思,便让他后背攀上一层细密的汗。   他努力克制颤抖的心,将话题带到不让人起疑的事上。刚巧,这个既能聊下去又不怕明玦起疑的话题并不难找,“今晚塞巴斯蒂安没有出现。”   “塞巴不在,不是正好称了你的心?”明玦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唇瓣从他的耳垂移到腺体上。   厉兴棠微微蹙眉,老实道出了心中对明玦和塞巴斯蒂安关系转变的猜测,“这么大的庆功宴却不邀请他这个牵线人,你要是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是不会相信的。”   明玦听到这儿,突然轻笑了一声,松开了圈住厉兴棠的手,和对方一起眺望远方的景色,“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看到我放弃了和巴蒙德家的合作。”   厉兴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过是猜测,却未曾料到会从明玦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他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明玦扭头看他,“我不会陪一个亡命之徒送死。该从他手里得到的东西,我已经得到了。”说完,唇角便现出一抹称得上是纯良的笑,好似卸磨杀驴是天经地义。   厉兴棠不赞许地摇着头,接下去的话像喃喃自语,“愚弄了北部最有权势的唐,你就不怕报复吗?”   “他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对付我的。除掉费尔南德斯家以后,下一个轮到的便是他自己。”明玦这话说得暧昧含糊,让人难解其意。   厉兴棠本以为谈论巴蒙德的事至少可以让他的心放松一些,可一听明玦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他就像误入蛛网的小虫,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最后被吃的命运。   “离哥,”就在他心绪再次紊乱的时候,明玦突然捏住他的下巴,清冽的嗓音夹杂着一股魅惑,空气中渐渐萦绕起栀子花的香味,“过几天,我们去佩拉岛吧?我想,是时候该考虑我们的终身大事了。”说完,不等厉兴棠的回复,便吻了下去。   厉兴棠没有反抗,只是心底对“终身大事”那四个字露出嘲讽的笑。   情事直到天将破晓时才结束。   等Alpha餍足的时候,厉兴棠早已迷迷糊糊地在浴缸里睡着了。   明玦将他抱出浴缸,擦拭干净了身体。他睁眼瞅了他一眼,又合上了眼皮子,之后感觉到一抹轻吻落在眼皮子上。他却没有再睁眼的力气,紧接着坠入沉沉的梦乡,做了一个冗长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   3049年的最后一天是个大雪天。   那年岚叔还没有退休,陪厉兴棠从年初忙转到年底。在离新年还有八个小时的时候,将一份档案搁在厉兴棠的书桌上。   厉兴棠谢过岚叔,说了一番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后就让他休息去了。之后厉兴棠便独自对着那份档案看了起来。   档案的主人是刚接手万合制药集团的明玦。明玦那年不过二十出头,身为明家小幺的他自小体弱多病,不被外界看好。怎料明老爷子撒手人寰以前,会把祖辈创立的制药帝国交到这个毛头小子的手中。   厉兴棠本不该对这些豪门秘辛感兴趣。然而红楼的内斗,让他不得不把主意打在一些旁门左道上——他需要借制药公司的力,研发一支能让他的上司任东突发脑溢血的药剂,并且在事成之后不会被任何人查出来是他动的手。   这大概是厉兴棠这辈子使的最下作的手段。他却不后悔。   档案里除了介绍了明玦的家庭和教育背景以外,还记录了一些明玦不为人知的秘密——红楼的情报网遍布世界各地,摸清一个青年的底线,并不难。   外界皆以为明玦是明夫人所生,其实不然。明玦的母亲是登不了堂也入不了室的情妇,在生下明玦以后便难产而死。刚出生的明玦被明老爷子带回了明家,交由他的夫人养育。   白纸黑字反映不出明夫人对待这个私生子究竟如何,总归是未曾将明玦视为潜在的隐患。她有两个杰出优秀的儿子,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明玦来抢明家的财产。   十岁以前,明玦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万合集团名下的医院里生活。等到好不容易身体情况稳定了,刚去学校上了没两天学,却被绑架了。   绑匪以为这个明家小幺是集明家所有人的宠爱于一身,张口便要一个亿。   明家旋即报了警。好在那个绑匪并不聪明,以为明家答应了给钱,就一定会给钱,傻了吧唧地带着小明玦在仓库里等了三天,最后被警方逮捕。   那年厉兴棠十九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他隐约记得那时同寝的室友多嘴讲过这事的八卦,说当时明家遇到了点小困难,资金周转不灵,明老爷子险些放弃这个小儿子。后来还是办案的警方全力搜救,才保了这个小公子的命。   厉兴棠没想到多年以后,这个绑架案会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他眼前。   这个绑架案也许也是明玦人生中的转捩点,就是从那时候起,明玦看清了人世间的冷暖,在发了一场高烧以后便变得格外内向。   他身边的同学对他的一致评价都是“孤寂冷傲”、“不合群”。   也是这么一个孤寂冷傲、不合群的人在十五岁那年联系上了他亲生母亲那边的亲戚,借着他那个事业小有成就的舅舅的帮助,开始一点点地积累自己的财富和人脉,逐渐在暗中拉拢万合集团内部的人心,直到最后踩在他那两个哥哥的头上,成了他父亲眼中唯一一个能将万合集团带到更好的未来去的儿子。   而这光鲜背后究竟藏了多少肮脏事,厉兴棠并没有细看。他草草地翻完了剩下的档案,之后便套上外套,出门了。   外面的雪仍旧未停。不过几小时,道路两旁的雪便积得顶高。然而一心想要跨年过节的人们并未因这场雪而热情消减,相反地,他们更加愉悦地涌向商业圈,打算疯狂到新的一年。   往年这个时候,厉兴棠会找Beta或者Omega一度春宵,但今年,他打算换个口味。   他驱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吧。   不过刚点完酒坐下,就招来不少甜腻可人的Omega的搭讪。对于他们来说,不会**如野兽或随意用犬牙标记的Beta是最合适的一夜情对象,尤其眼前的这个Beta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又犹如Alpha一般令他们着迷。   令他们失望的是这个Beta并没有领他们的情,反倒突然拿起酒杯,朝卡座那儿走去。   最终,他站定在一个S级的Alpha面前,慵懒的同时却又贵气十足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朝Alpha道:“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的不是很有感觉 /捂脸 第61章 行尸走肉   南美南部。   教堂里最近来了个新曼博,据说在孩童时期便得到了曼博的保护女神阿伊赞的点拨。在被阿伊赞附身以后,这位曼博更是继承了古老的几内亚的智慧,不仅通晓古今、善药草学,更能将迷途的人引回正路。   虔诚的伊莎贝拉很快就拜倒在这位博学的曼博脚下。除了每周例行的仪式外,她常常吩咐司机载她去曼博的住处讨教一些困惑她许久的问题。   那位曼博十分慷慨,看着她的目光如此慈爱,耐心地给她答疑解惑。   费尔南德斯家没人意识到她正在和那位曼博越走越近。   艾丽莎每天会花很多时间在插花上,而伊莎贝拉的丈夫阿隆索?费尔南德斯正忙着北上吞并巴蒙德家的宏伟计划。   阿隆索只有在晚间才有时间和自己心爱的妻子温存一会儿。   这天晚上,阿隆索从浴室里出来,便看见伊莎贝拉正坐在梳妆镜前涂抹护肤品。   在他的眼里,伊莎贝拉永远和他们刚坠入爱河时那般美丽。即便身边围绕着再多的顶级的Omega,也不会有人像伊莎贝拉那般,仅是一颦一笑就能撩拨他的心弦。   阿隆索抱起自己的妻子,向大床走去。   伊莎贝拉先是惊讶,尔后双手勾住丈夫的脖颈,将唇瓣送上丈夫的脸颊。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过后,伊莎贝拉玩弄着将头搁在她腹部的阿隆索的鬈发。好半晌才听得丈夫声音低沉沙哑地说道:“伊兹,我们再生个女儿吧。”   他们已有了三个孩子。阿隆索却总觉得不够多,“我会给她所有的宠爱,哪怕是费尔南德斯家所有的一切。她的兄长也会在未来成为她最强大的庇佑。尤其是在吞并了巴蒙德家以后,我们的女儿会成为整个南美最有权势的公主殿下。”   这个幻想没有逗乐伊莎贝拉,却先逗乐了阿隆索自己,“只要她继承你的美貌。什么都会是她的。”   伊莎贝拉又用手去描摹丈夫的眉眼,“你又在说傻话。”在她的眼里,丈夫不是南部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唐,而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阿隆索低笑一声,并不反驳妻子的话,“看着吧。北部的巨山正在倒塌,未来的南美会笼罩在费尔南德斯家的崛起之下。”说完,便吻了吻妻子腹部柔滑娇嫩的肌肤。   伊莎贝拉打了个哆嗦,也许是不习惯丈夫突然碰触她的***,又或许是丈夫狂傲的话激起了她白日里那些不详的回忆。   那位穿着白色衣袍的曼博在神龛前不停踱步,口中念念有词道:“贪婪的人啊,就是欲望这个邪恶的博科尔的行尸走肉。欲望关上了回到古老的几内亚的大门,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这些行尸走肉会被永远地留在这片遥远的大陆上......”   “无法与祖先重逢,无法与家人相聚。可怜的行尸走肉!可恶的博科尔啊!注①”   ***   孟怀书那边仍在想方设法地接近厉兴棠。   然而上回失败的跟踪已经暴露了他,别墅周边的戒备更加森严,无论如何也闯不进去。   孟怀书感到挫败的同时又开始尝试了解南美过去半年发生的所有大小事件,企图从中找到点头绪,至少先弄明白厉兴棠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本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在浏览新闻时,不断地看见媒体报道巴蒙德家与万合制药集团的合作以后,孟怀书突然灵光一闪,真让他找到了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自然是塞巴斯蒂安?巴蒙德。   孟怀书仍记得上回他拜托隋昂请塞巴斯蒂安去调查厉兴棠的下落时,塞巴斯蒂安给出的回答是未在南美发现厉兴棠的行踪。就是这个回答差点让孟怀书放弃南美之行。   现在仔细想来,明玦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将厉兴棠带到南美,期间明玦又和塞巴斯蒂安往来密切,塞巴斯蒂安怎么会不知道厉兴棠就在这里?   说来也好笑,明玦是通过隋昂才认识的塞巴斯蒂安。如今这两人竟联合起来欺骗隋昂。至于其中原因,大概是利重于情。   不过不管怎样,塞巴斯蒂安既然知晓实情,孟怀书便又多了一个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选择。甚至他也可以借巴蒙德的手,冲破那幢别墅周围隐形的铜墙铁壁——这并不是他盲目自大乐观。多年前,塞巴斯蒂安因欠隋昂的一个人情,救下了穷途末路的孟怀书,而就是在那次的逃亡路上,孟怀书又出谋划策替塞巴斯蒂安铲除了一个多年的对头。一个人情了结,又欠下了一个新的人情,而这一欠便是五年。   孟怀书从前不觉得有其它事需要塞巴斯蒂安帮忙,便不把这个人情放在心上,可如今这个人情倒是成了救出老棠的关键。   孟怀书暗自庆幸的同时又不得不感叹人世间的因果奇缘。   时隔五年的再次相见,塞巴斯蒂安的身边再没了那个SSS级Alpha的守护,脸色苍白如纸,嗽声不断。   小安德烈的真实身份和突然死亡是巴蒙德家最大的秘密。孟怀书自然不清楚,只以为塞巴斯蒂安是被南边的事缠得心力交瘁。   好在塞巴斯蒂安是个聪明人,知道孟怀书此番前来是为何事。两人无需绕弯子就能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知道以你们的本事,迟早有一天会找过来的。”为了配合孟怀书不太流利的西语,塞巴斯蒂安说的是英语。   “我来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以五年前我欠下的人情为交易?”   提起这茬,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孟怀书想起隋昂从前说过,塞巴斯蒂安是个典型的商人,凡事都会计较得失,在人际关系上十分看重有来有往。   眼下看来,这话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不过这样也好,倒省了他主动提这茬——若换做是他主动,听起来像是对塞巴斯蒂安的威胁。   孟怀书谨慎地组织言语,“塞巴斯蒂安,你知道他身份敏感。此事涉及的不单是他个人,极有可能关系到整个红楼的未来。我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明玦会带他到这里来,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字里行间没有半分指责塞巴斯蒂安先前有所隐瞒的意思。如此,想换来的不过是塞巴斯蒂安的坦诚而已。   塞巴斯蒂安眼眸平静地看着他,好半晌才缓缓开了口。   ***   从巴蒙德庄园出来以后,孟怀书整个人都是懵的。   塞巴斯蒂安讲的那些事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他简直无法想象老棠当年欠下的一笔情债竟会牵连出那么多的事情来,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老棠是幸还是不幸。   之后他又请塞巴斯蒂安帮忙,找借口去找明玦,而他则佯装他的保镖,趁机混进别墅。   然而,塞巴斯蒂安拒绝了他的请求。   “孟先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如今我和明之间的合作已经宣告破裂。”如果不是如此,塞巴斯蒂安也不会出卖明玦,将那些事告诉孟怀书。   孟怀书却一再坚持,“我必须得尽快带老棠离开!”   塞巴斯蒂安的口吻依旧淡淡,“也许你可以等他的自救。”   孟怀书不明白他的意思。   塞巴斯蒂安:“说到底,明还是太贪心了。他想要的,是真正的厉先生。”   孟怀书从他的话里听出,明玦还在酝酿什么可怕的计划。越是这样,他就越无法坐以待毙下去。甚至有一刹那,他起了动用厉家在军中的人脉威望的念头,让军方直接向南美当局施压,命令他们将厉兴棠从那个铜墙铁壁中救出来。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了。因为他清楚地明白,军方不会因任何人打破既有的规矩,尤其是在涉及国际政事时,更不会做出有半分逾越的事情。   无奈,孟怀书只有先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再做打算。   他现在就住在城中心的一家四星酒店里。虽说是四星,但酒店上了年头,家具陈旧,散着一股子腐味。   他将车子停好在酒店附近的停车场后,便朝酒店快步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高个儿Alpha蹦出来,与他迅速地擦身而过。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看见Alpha的身后跟着个气急败坏的Omega,一面小跑,一面用西语高喊着“站住”。   孟怀书很快意识到刚刚的那个Alpha究竟是什么人,多年的使命感不等他大脑下命令,便驱使着他的身躯朝那个Alpha追去。   他的动作迅速矫捷,追了两条街,很快就将那个年轻莽撞的Alpha制服在地,又从他的口袋里搜出了一个明显就不属于他的钱包。   路两旁的行人似乎对这种事早习以为常,并没有人停下来驻足观看。但是没一会儿,刚刚那个叫嚷着的Omega出现了,在看到孟怀书将Alpha制服以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懈下来,一面从腰间取下一副手铐,一面走近他们。   孟怀书对Omega随身携带手铐这件事颇为意外,再联想之前Omega那声铿锵有力的“站住”,他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Omega熟练地将Alpha铐住,尔后转向孟怀书,道谢道:“感谢上帝,您真是帮了大忙!”   孟怀书摆摆手,让他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之后又把刚刚搜到的钱包还给Omega。   Omega接过钱包,打开来检查了一遍。   孟怀书本以为他是在看有没有丢钱,却不料Omega在看见钱包里的一枚警徽后,松了一大口气。   Omega察觉到孟怀书观察自己的目光,抬眸朝孟怀书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我叫瑞安,你呢?”   ***   注①:曼博(Mambo)是伏都教里的女祭司/牧师。阿伊赞(Ayizan)是曼博的守护女神,精通药草学。博科尔(Bokor)是一个痴迷力量的邪恶存在,能够将人制成僵尸。其余细节为杜撰,仅供剧情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南美线快收尾了,提前标雷:前方又会有一波下线的。 第62章 一派情深   3050年的第一天,厉兴棠从酒店的床上醒来,看着身旁仍在睡梦中的Alpha。   Alpha的睡颜和他清醒时一般纯良无害,浓密卷曲的睫毛顺从地垂着,浅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线。   当厉兴棠从床上坐起时,Alpha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漆黑如曜石般的眼睛突然睁开,怔怔地看着厉兴棠的背影。   Beta背部的肌肉线条分明,没有一丝赘肉,和他以往交往的那些莺莺燕燕不同,蕴藏在线条之下的遒劲有力昭示着男人并不稀罕从Alpha那里得到庇佑。   他自己,便是自己的庇佑。   二十岁刚出头的明玦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对一个气场强大的Beta一见钟情。   他见Beta回转身来看他,对方的锁骨处还留着他昨晚用唇齿留下的痕迹,他的笑意控制不住地溢上嘴角,嗓音沙哑地道了一句:“早啊。”   厉兴棠注意到了青年的目光。不过他早已是风月场的老油条,自然不会害臊。他在青年的目视下进了卫生间冲凉。   他们开的这间房是专为情侣准备的,于是卫生间设置得格外富有情趣——两面墙加两面磨砂玻璃,卫生间外的人能看见里面的人的大致轮廓,再配上令人想入非非的水声,气氛不消一会儿便旖旎起来。   果不其然,厉兴棠的澡刚冲到一半,Alpha便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氤氲的水汽一下子便被Alpha身上自带的栀子花香所晕染。   厉兴棠暗自勾唇一笑,也不知是笑Alpha的多情还是年轻人的精力旺盛。尔后便在淋浴头下,接受了对方炽热的吻。   吻到最后,Alpha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身后游走。写满**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厉兴棠这下终于笑出声来,低声道:“我不做下面。”   Alpha的兴致立马消退了一半,但很快他又重新振作起来,用他的犬牙摩挲着男人的腺体,半晌才道了一句:“你的信息素怪好闻的。换个联系方式?”   多么拙劣的勾搭手段。   ***   就在大家以为南美两大家族即将决出胜负以前,洛佩斯死了。   当局未能抓到刺杀的凶手。等医护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洛佩斯脖颈上的大洞正汩汩地朝外涌出大片鲜血,上一秒仍雄心壮志地朝台上民众呼喊“南美的希望就在明天”的他,这时候却脸色惨白,与周身的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终睁着无神的双眼望着头顶的蓝天。   天还亮着,却好像黑了。   厉兴棠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已和明玦踏上了佩拉岛。   就在一个月前,厉兴棠还很期待着回到这里,远离南美所有的是非,和明玦安稳地度过余生岁月。然而现在,他却抗拒回到这里,因为潜意识不断地暗示他,他的爱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他现在又不完全了解明玦的动机,不能让对方看出端倪,于是他只能发挥出平生最大的演技,来到了这座小岛上。   起初他听到洛佩斯的死讯,并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首都戒备森严,号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而洛佩斯在前段时间又从五星上将盖尔拉多那儿夺得了军权,首都对于他而言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会在首都被刺杀?   再看告诉他这则消息的明玦,淡然的表情好像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像早料到了洛佩斯的死一样。   这一刻的厉兴棠格外厌恶明玦,仿佛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他泰然自若地摆弄着棋子,胸有成竹,觉得自己必定是最后的赢家。   厉兴棠想问明玦究竟知不知道谁是杀害洛佩斯的幕后黑手,然而还未等他开口,Alpha便笑着、语气颇为轻快地朝他说道:“一切都结束的比想象中的快。离哥,我们终于可以如你所愿,离开那浑水。”   他把厉兴棠不满的模样看在眼里,却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说道:“初秋的时候,北美分公司就会落成。到时候,正好可以过去看枫叶了。”   厉兴棠定定地看着明玦,很快后者的脸便在他的眼中扭曲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所有自他醒来以后和明玦有关的记忆片段。这些片段融合在一起,如同深渊紧紧地攫住了他。   “秦离,你叫秦离。”   “我是你忠诚的爱人。”   “这里会是日后集团打开北美市场的捷径。”   “离哥,你难道以为从前的自己和这里毫无牵扯吗?”   “我若不助塞巴斯蒂安除掉费尔南德斯,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可不止巴蒙德家。”   “我不会陪一个亡命之徒送死。”   “离哥......”   “离哥......”   ……   他突然厌烦了所有的这一切,再难伪装下去,冷冷地朝明玦道了一句:“我不会去的。”   明玦的笑僵在嘴角,“你要是不喜欢北美,我们也可以留在这里。”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不会和你走的。”   “为什么?”明玦的反应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气急败坏。那种被摆布的感觉又回来了,一句毫无感情的“为什么”像是演员顺着剧本自然接下的台词。   越是觉得自己被摆布,厉兴棠反抗的念头越盛。   明玦真以为自己看透了所有事吗?   他不愿意让他如愿。   “我们分手吧。”   “离哥,你在和我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终于是带着一点儿感情的质问了。   “我不爱你。”   说完,厉兴棠抬眸便见明玦的眼眸幽暗,暗得就好像是攫住他的深渊本渊。   两人对立站着,像是战场上对峙的双方,许久没有人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厉兴棠不想再对着那样的一双眼眸看下去,转身拔脚就走,却不料还未走远几步,这幢别墅的所有门窗都刷地一下关紧了。窗帘也缓缓地阖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厉兴棠转身,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不满,“你想干什么?!”   明玦掀了掀眼皮子,表情毫无波澜,清冽的声音在幽静的别墅里回荡,“没什么,只是和你一样,突然玩厌了一派情深的戏码。”   ***   明玦带厉兴棠去佩拉岛的同一天,孟怀书刚联系完宋子谦和张珂。   他从塞巴斯蒂安的描述中听出明玦是个疯子,仅凭他和南美当地实力较弱的情报网是绝对救不出老棠的。   既然他无法向军队求助,那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宋子谦和张珂的身上,看他们是否有法子调配一些可靠的人手过来支援。   宋子谦在听到厉兴棠确实是在南美以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眼下的最好办法,是从北美调人去你那儿,毕竟局内大半精英不是在亚盟就是在北美。可一旦我联络那边的人手,就会惊动袁威泽。在你没有成功带厉兴棠回到亚盟的土地之前,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让他对你们下手。”   宋子谦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若是此时调动北美的人,一旦被袁威泽察觉,鬼知道袁威泽为了坐稳屁股底下的位置会派什么样的人过来对他们下手。   有一个明玦要对付已经够头疼了,可不能再添上一个袁威泽。   “明玦的别墅周围至少有四五个SSS级的Alpha,没有足够强大的人手,我连再见老棠的机会都没有。”要救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却连一根手指碰都碰不到。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不过孟怀书也就抱怨了那么一句,很快他便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镇定下来,“实在不行,我得去雇佣兵了。”   宋子谦:“这可以是个办法。”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听他们说话的张珂突然开口了,“少校,隋先生托我给你传话,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这话突兀得很,宋子谦刚想问是哪边,怎么小夫夫俩传个话还要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就听孟怀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什么坏事都凑到一起了。”   “你那边除了明玦,还要对付谁?”宋子谦刚说完话,就见一个全息窗口突然弹出眼前,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却立马被上面的标题吸引住,“洛佩斯?伍德死了?!”   孟怀书又用叹息回应了他的话,“刺杀的视频我看了,以那名刺杀者的精准枪法来看,是个SSS级的Alpha。”   “是北美的人?”   宋子谦身为常年潜伏在北美的特工,自然知晓北美早不满南美现如今的当局和他们对着干,搞什么爱国主义、民族主义。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认定北美政府是此次刺杀的幕后黑手。   孟怀书疲惫地捏了捏眉头,“隋昂也是这个意思。现在也不知有多少北美的特工藏在南美,你知道我现在还在他们的黑名单上。”他说的是上次被北美国土安全局全面通缉的事。   孟怀书还要接着说下去,却不料酒店的房门突然被叩响。   宋子谦和张珂的全息影像都紧紧地看着他,他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尔后将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戴上以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打开了酒店的门。   门外,站着一身宽松休闲装的瑞安,而非什么北美特工。   这让孟怀书暗自松了一口气,尔后将瑞安迎进屋来。   自从那次替瑞安抓到小偷以后,他便和瑞安成了朋友——或者说得更准确些,瑞安单方面地很热心地要和他交朋友,理由是鲜少遇见像孟怀书这般有正义感的Omega。再加上孟怀书矫健的身手,瑞安简直要将他捧为Omega中的骄傲。   “嗨,西蒙。”孟怀书没有告诉瑞安自己的真名,而是随意捡了个烂大街的英文名告诉对方,“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孟怀书的西语磕磕绊绊,而瑞安的英语又不好,两人就两种语言混着交流。   孟怀书问瑞安有什么事。   瑞安说上次答应了带他去吃正宗的墨西哥菜,怕他不认识路,他就亲自过来带他去餐馆,“我的通讯器落在家里了。出门也忘了跟你说一声,你今天有时间吗?”   孟怀书想了想,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盛情难却,他点点头道:“有的。” 第63章 童年   瑞安带孟怀书去的那家墨西哥餐馆就在酒店附近,不过餐馆的位置比较偏,头一回去的客人很难摸清正确的路线。   瑞安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先前孟怀书怕瑞安接触自己是别有所图,便在暗中调查过瑞安的过去。   瑞安之前曾是某个分区警署的警长,后来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撤了职,一朝回到解放前又成了一个小警员。   孟怀书耳闻过这里的警务系统有多腐败,正因为听说过那些肮脏不堪的事,才会觉得瑞安这样的人在警署里算得上是不多的清流。   他的心态很好。孟怀书作为军人,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写着的信念感,那种信念感强大得可怕,恐怕世界上的所有黑暗施加在他的身上,信念感也不会消退半分。   他们用餐时聊的话题很随意。   一开始瑞安向他挨个介绍餐馆里的招牌菜,尔后便转到一些日常的话题上,“这几年政局不稳,好多商人都不愿意过来投资做生意。我原来老家的隔壁住着一家亚盟人,不过听我的母亲说,他们去年搬走了。”   孟怀书骗瑞安说自己是来这里做生意的,瑞安自然会把话题带到这个方向上来。   孟怀书点头附和,“人都想活在一个安稳和平的国度里。”   瑞安一听,像久逢知己一般笑了,“我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下定决心要做一名正直的警察。”说完,脸颊微微泛红。   “对了,西蒙,你远在这里,你的家人不会担心吗?”   这么一说,孟怀书的脑海里立马闪现出隋昂和小玫瑰的脸孔,以及陪伴了他们五年的机器人芒果。   他在这儿待了那么多天,因为怕走漏消息的缘故,也一直没和家里联系。小玫瑰估计快想死他了。   于是在瑞安探寻的目光下,孟怀书点了点头,“我也想他们。等这里的事忙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说完,他的职业病突然让他灵光一闪,顺着方才商人投资的话题,佯装随口一提,问瑞安道:“说到商业投资,我看很多商人还是对南美很有信心的。至少在我的了解中,现在在南美风头正盛的那家万合制药就很看好南美的市场。”   也不怪他留有那么多的心眼,他只是太想找到救出老棠的突破口了。   然而孟怀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招死马当活马医,会得到瑞安的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你说明先生?上帝保佑,他是个大善人。我的Alpha就替他工作,他常和我说,是明先生的到来,才为这里许多失业的人创造了就业机会。”   孟怀书捺下心中的激动,他正想仔细追问下去,却不料余光瞥见窗外,有一支游行队伍正从餐馆外面走过去。而餐馆里,也不知是谁调了正中央全息显示屏的频道,一时之间,餐馆内外全是惊天动地的哭声。   孟怀书和瑞安骇了一跳,但等瑞安看明白全息显示屏里播报的新闻时,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一片,一如餐馆内外嚎啕大哭的人,像是受了致命打击,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洛佩斯?伍德的死终于传遍了大街小巷。   而一整天都在医院里做检查,没时间看新闻的瑞安大概是最后一个得知洛佩斯?伍德死讯的人。   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的唇齿之间不断地吐露着一个词汇——   希望、希望。   南美的希望,陨落了。   ***   3050年。   厉兴棠未曾向明玦隐瞒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坐到他这个位置,已经没了隐瞒自己真实身份的必要。   他本以为明玦会对此有所反感,毕竟红楼恶名在外,别说是富甲商人,就连议会大厦和军中的人也看他们不顺眼。   他早在心中编好了一番说辞,只要Alpha的脸上闪过任何一丝顾虑,他都会使尽千方百计打破对方的警戒顾忌,直到对方心甘情愿地“配合”他的计划。   然而,意料之外地,明玦怔了怔,盯着他看了两三秒,尔后脸上突然露出淡淡的笑意,用玩笑的口吻问他:“这样的话,我的情史岂不是被你看干净了?”   明玦的档案就放在厉兴棠位于红楼的办公桌上,但在听到Alpha的玩笑以后,他下意识地摇头说道:“我们还不会闲到调查所有人的老底。”说完又用同样调笑的口吻问明玦的情史有多精彩。   明玦顶无辜地眨了眨眼,卖乖似的回道:“相当精彩。精彩到只有你一个。”   厉兴棠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向来威风凛凛、说谎不打草稿更不会脸红的红楼二把手,心里突然燃起一股做贼般的心虚。   厉兴棠不会明白的是明玦对他强烈的爱意,远不止于此。   厉兴棠就是明玦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   他的童年在厉兴棠眼里不过是白纸黑字、毫无感情起伏的文字简述,可于他而言,每一个字都是他灰暗童年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的母亲其实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那位他尊称为“夫人”的女人谋杀的。   他的出生是那个女人残忍的仁慈。她要用他的存在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丈夫:看,我多伟大。做亏心事的人是你,接受这个野种,教他读书写字的却是我这个受害者!   明老爷子被这个女人耍了一辈子,直到死也没看透她的仁慈建立在明玦生母的死亡上。   明玦比他老子聪明许多。他早就在那个女人的疏离和打压中看透了她的虚伪面目。   “你不需要学这些。将来掌管万合的,是你的哥哥们。”   “收一收你那低贱的眼神......算了,这就是你和你生母骨子里镌刻的东西。”   “你以为你是谁,真当自己是明家的小少爷?”   ……   如果说那个女人只是将幼小的他置于一片无助的灰色地带,那真正将他推向黑暗深渊的,则是他的亲生父亲。   女人的打压让他很早就明白了世态炎凉。他被绑架的那一年,刚好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   绑匪就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威胁明老爷子。   迟钝的绑匪没有听出老爷子满口答应背后藏着的不情愿,明玦却听得出来。   他知道明家不会情愿拿一个亿救他,但他以为会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却没料到他的亲生父亲也不愿用钱救他的命。   他在那个阴冷的仓库里待了三天。   满心以为自己即将得手的绑匪醉在发财的美梦中,根本不顾他的死活,不管他是渴是饿,就喂一口水。   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撑不下去了,虚弱地躺倒在地,乞求男人将他吃剩下的最后一口饭菜施舍给他。   男人猥琐的目光在他白净的脸上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将剩下的半个馒头递到他嘴边。他张口就要吃,男人却突然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他快哭了的神情,问他要不要玩个好玩的游戏。   后来的事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提及的秘密。   如果不是那些警察来得及时,那个绑匪会成为明玦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   后来,明老爷子临终前将明玦叫到自己的床前,嘱咐他将万合集团带到更好的未来时,明玦难得回忆起了在那个阴冷仓库里的记忆片段,他将老爷子的话置若罔闻,一面将那些往事捡起来,一面轻蔑地笑说:“我以为你死前,至少会和我道个歉。”   老爷子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   明玦嘴角的幅度扯得更大了,“话说得好听,说我是万合最佳的继承人。可十岁那年,我被绑架,你不肯交钱,怎么就没想过我这个继承人?”   老爷子虚弱地说道:“万......万合.....已经给你了。”   “别用这种施舍的语气。万合,本该就是我的。”明玦还是笑,“对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年警察送我回来,你不是总好奇我拎的那个袋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吗?你记得吗,琳琳吃得特开心的那块东西?”明玦俯身,在无法动弹的父亲的耳边悄声说道。   明老爷子的脑海当中闪过明玦所说的片段,那只叫琳琳的狼狗津津有味地在嚼一块明玦喂给它的肉。   他不明白小儿子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直到那个肮脏的词汇从小儿子的口中吐出来,他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觉得想吐,却又无法起身,嗓子里发出粗哑的叫声。   明玦看到他的这副神情,却颇为满意。   “觉得恶心吗?我也觉得恶心,但比这更恶心的,是你和那个女人。”   这是他说给明老爷子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离开了病房,没有再回头。   在医院狭长的走廊里,明玦双手**口袋,诡异的笑容就像刻在了他的脸上,迟迟没有消退。直到参加明老爷子的葬礼,他才又扮起了自己的孝子。   他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连亲生父亲都不放过,让对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得好过的人。   在遇到厉兴棠以前,也许他人生中唯一感受到过的善意来自那个救他的警官。   “乖孩子,一切都过去了。”   “听话,把东西交给我。”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的秘密。”   然而,那份善意终归太微弱,抵不过黑暗这个疯狂蚕食他的怪物。   直到厉兴棠出现,直到这个Beta走进他的世界,直到对方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他的职业、身份、使命赋予在他身上的所有正义光明,是他心中黑暗所惧怕的东西,却也是真正的他一直渴望的东西。   他们第一次在酒吧里相遇,当厉兴棠问他是否要喝一杯时,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存多了,会连更三天,直到南美篇结束3 第64章 疯子   佩拉岛上的别墅成了一座囚笼。   厉兴棠就被囚在二楼的主卧里,除了明玦以外,就连楼下老管家的面也见不着。   他单方面地将明玦视作一见面就会眼红的敌人,然而却无力抵挡对方一次又一次的侵犯,眼睁睁地看着装有肌肉松弛剂的针头埋进自己的皮肉之下。   而那个罪魁祸首,对上他的恨意,脸上却没有一丝歉意。他喜欢从后面搂着他睡,将鼻间埋在他的腺体附近,以期得到来自那股檀香味的安抚。   被他用力搂着的厉兴棠,感受着炙热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腺体之上,浑身鸡皮疙瘩骤起。他不愿意和身后已经丧失理智的Alpha多费口舌,却还是难抵内心强烈的迷茫,在Alpha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时,喃喃问道:“我不是秦离。我究竟是谁?”   明玦握紧了他的手,口吻冷得却让人如坠冰窖,“你是谁,并不重要。”   并不重要吗?   被明玦拥在怀里的那具身子又绷紧了许多。   厉兴棠看着落地窗外的月色,眨了眨眼。刹那间,他又看到了陌生的自己和陌生的明玦,两人面对面站着,陌生的自己的嘴角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好像是在笑那个陌生的明玦看着自己的眼眸中闪着的浓烈的爱意。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明玦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又闭上了眼睛。   世界一下子暗了下来,倦意席卷着他的身心。好半晌,他才抵抗住了那倦意,说出口的话却像梦中的呓语:“你在报复我。”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然而下一秒,Alpha尖利的犬牙便埋进了他的腺体之中。   又是一次透着浓浓占有欲的深入标记。犬牙像是要钻进他的灵魂之中,在他的灵魂上打上专属自己的标记。   在厉兴棠失去意识以前,他想,这确实不是什么爱意,而是赤裸的恨意。   翌日一早,厉兴棠是被寒意刺醒的。   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脚踝处传来。他全身使不上什么力气,略微挣扎一番,只听得床尾坐着的人轻笑了一声说:“你醒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怕你逃走。”床尾的人朝他走来,Alpha的面孔印在厉兴棠的瞳孔中,熟悉的面孔却让人觉得分外陌生。   继肌肉松弛剂后,明玦又给他套上了脚铐。如今他倒真与囚犯别无二样。   厉兴棠想从前的自己究竟和明玦结下了怎样的仇怨,才会让对方想出如此别出心裁的报复方式。   一步步地引诱他落进爱情的陷阱,最后用锁链锁上他的自由。   厉兴棠的眼眸黯了黯。   他落进爱情的陷阱了吗?谁知道呢。   他想逃离对方的桎梏,却发现撇开信息素和情爱,别说弱点,就是对对方这整个人都知之甚少。   不过,脚铐虽限制了他的自由,他的思绪却无法被控制。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当明玦像摆弄玩具似的替他穿衣的时候,他开始回忆自醒来后,周遭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件件地拎出来重新审视,企图看明白自称为自己爱人的明玦究竟希望在他身上图到什么。   像拼凑拼图似的,他终于有耐性将从前忽略掉到的那些细节拼凑完整——也许他之前是故意忽略掉那些细节的,因为自己不愿相信明玦是那样的人。   可现在,眼前的Alpha活似难以摆脱的魔鬼。   替他穿完衣服以后,明玦便将他抱到机器人推进房来的轮椅上。   明玦心情颇为愉悦地弯下腰,替他理了理衣领。   就在这时,厉兴棠突然掀起眼皮子睇了明玦一眼,声音沙哑粗糙,突兀地说道:“最开始的那个杀手是你放进来的。老诶雷拉也是你杀的。”   明玦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厉兴棠会猜出这些事情。不过很快他便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回答。   厉兴棠却继续说下去:“你又何必因为我说不爱你而气恼。明玦,你不也不爱我吗?我之前就想不通,为什么别墅周边戒备森严,那天那个黑衣人却还是闯进来,劫持了我。现在我懂了,你从一开始就在试探我,看我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看我还有多少本事去应付那些‘意外’。”   “老诶雷拉的死也不是什么意外,更不是被巴蒙德家或者费尔南德斯家除掉了。你睚眦必报,老诶雷拉处处给你下绊子,你不会放过他。你真的是在塞巴斯蒂安庆生宴的三天后才下手的吗?那场车祸,是你故意而为之,好避人耳目,摆脱自己的嫌疑,是吗?”   “说什么为了我才留在南美,你只是想让我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你真正的目的还是借巴蒙德家的手打开北美市场。而巴蒙德家一旦失去了可利用之处,你便一脚踹开了塞巴斯蒂安。明玦,你真可怕,与此同时,也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厉兴棠毫不遮掩脸上的厌恶之情,直直地看着明玦。   其实他说这么多充其量只不过是捕风捉影,然而Alpha逐渐阴沉下来的脸却证实了他的猜测没有错。   明玦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到厉兴棠觉得他会捏碎自己的下颏。   Alpha漆黑的眼眸带着前所未有的敌意,将方才他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掰开来揉碎了消化,“我睚眦必报?我可怕?我让你觉得恶心?果然,只有忘掉过去的人才可以毫不羞愧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但真正让人觉得恶心的是你自己。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些下作的手段你以为我是和谁学的?当初,不是你最先利用完人就一脚将对方踹开,去过你高高在上的日子吗?”   厉兴棠在听到这些话时,瞳孔紧缩,头又开始无休止地疼痛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内心深处积攒已久的能量将随时爆炸。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吗?好,我告诉你。”Alpha将他的难受看在眼里,却不放弃继续折磨他,“你不是秦离。真正的秦离已经死了,就在你踏上这片土地的几周前,他被秦山的人干掉了。之后你顶替了他的身份,被我带到了这里。”   厉兴棠的脸色灰了几分。   果然,他之前的记忆都是假的。他不是秦离。   “你真正的名字,”明玦说到这儿,嗤笑了一声,“叫厉兴棠。”   轰地一声,像有东西在厉兴棠的脑袋里炸开,但等爆炸后的烟雾散尽,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居然真的叫厉兴棠,那天在晚宴上遇见的那个侍者没有骗他!   对方说他是亚盟的军人、是红楼的局长,可眼前的Alpha却一直骗他,说他是一个躲避仇人追杀的帮派分子。   天壤之别,仅存在在一个谎言之间。   “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秦离吗?”明玦说着,重又俯**,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因为你的记忆被我篡改了。”   “疯子!”   “我是疯了。从你一脚踹开我之后的每一天,我疯上加疯。”明玦眸中原先的恨意消失了,他的一抹轻吻就落在厉兴棠的耳际,“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又会回到我的身边。你会想起过去的事,会和我去北美,会成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Omega。我不会再给你离开我的机会。”   厉兴棠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你还要对我做什么?!”   “我说了,我要你成为我的Omega。”   ***   “你说,一日不除掉任东,你无法安心地对我许下任何承诺。现在任东成了废人一个,红楼是你的掌中之物,你再无任何顾忌......我们现在可以真正在一起了吗?”   “棠哥,我是个贪心的人。我说的在一起,不是这个月、下个月,也不是今年、明年,而是这辈子。”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在你照进我的世界的那一刻,我就没办法放手了。”   “我会爱你、保护你、忠诚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除了你,我无法想象和其他人共度余生。”   “你愿意做我的Beta吗?”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亚盟·肃清内敌 第65章 雨夜   瑞安得知自己怀孕的那天又获悉了洛佩斯?伍德的死讯。   然而,还没等他将这些事告诉自己的Alpha,寻求安抚和安慰,他的Alpha便匆匆地登上直升机走了。   瑞安一连几日,恹恹的,没有胃口。   直到这个雨夜,他的Alpha冒雨归来,空气中萦绕着Alpha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他才觉得多日来低沉的情绪消散了一些。   瑞安想告诉Alpha,自己怀孕的事。   不过未等他开口,窗外便一声惊雷响起。   瑞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毛毛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Alpha便告诉他说,他马上还得离开,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瑞安轻声问他是什么事。   Alpha摇了摇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以后,便回道:“如果我说,我在遇见你之前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一回我要做一次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发生了什么?”   Alpha还是摇头,“没什么。我回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小瑞。”   然后Alpha就又消失在雨夜当中。   瑞安皱眉看着爱人离开的背影,那阵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可他没有勇气喊住对方,告诉对方,他的肚子里正酝酿着一个小生命。   三天后,仍住在城中心的酒店的孟怀书收到了来自瑞安的求助。   瑞安脸色苍白。不过几日未见,人便消瘦了许多。   孟怀书本以为他最近遇见了什么难缠的案子,却不料对方虚弱且急迫地说道:“西蒙,塞缪尔消失了。我找不到他了。”   ***   北部下了一场暴雨,就连二十公里开外的佩拉岛也未能幸免。   塞缪尔刚乘游艇回到岛上来,便与藏在暗处的其他保镖打了个简单的招呼,尔后吩咐他们暴雨天气,要注意安全。   塞缪尔年纪虽轻,做事却很稳重。在一干保镖和杀手中,他颇得人心,也是唯一一个能住进别墅里,和主人家同桌吃喝的人。   于是,谁也没对塞缪尔突然走进别墅,走上明玦下令不准人靠近的二楼起疑心。   二楼的走廊里漆黑一片,年迈的老管家在给机器人充上电以后便去睡了。附近除了暗中的保镖,偌大的别墅只有二楼的主卧里还有人醒着未睡。   这晚明玦去城里办事,带走了另一个SSS级的Alpha。北美的那些商人精明得很,估计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塞缪尔走近了主卧,他轻轻地叩了叩门,然而等了半天,也未等到里面的回应。   他只能自己开门。   屋里仅有一盏小台灯亮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并不好闻的信息素的味道——这是注射Omega型激素的后遗症。   离先生就坐在轮椅上,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夜。在听到叩门声以后,神情没有变化。他以为是明玦回来了。   然而,当塞缪尔小声地喊了声“离先生”以后,厉兴棠眼皮子一跳,他缓缓地扭过头看着这个年轻的Alpha做贼似的溜进来,却不明白对方的来意。   塞缪尔被厉兴棠憔悴的模样吓住。   眼前这人哪儿还有几日前和他交手时活力充沛的模样!   如今的离先生神情萎靡,腺体处信息素正与入侵的激素做持久战。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硬从干得快冒烟的嗓子里挤出一句沙哑的话,道:“怎么来了?”   离先生的脸上再也没有那能够感染人心的微笑。   塞缪尔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明白为什么明先生要把好好的离先生折磨成这个模样。   他也有爱人,也自诩会爱人。可明先生的做法让他看不明白。他好像不是在爱离先生,而像是......   泄愤。   不过塞缪尔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掏出一支药剂,不由分说地就要注**厉兴棠的静脉当中。   厉兴棠只以为又是肌肉松弛剂,或是Omega型激素。他的表情十分抗拒,但却无能为力。   等针筒里的药剂被注射干净以后,塞缪尔又很快地从包里摸出一把万能钥匙,撬开了厉兴棠脚上的镣铐。   厉兴棠睁大了眼睛,一下子看不明白这个年轻的Alpha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束缚了他多日的镣铐啪嗒一声落地时,他听见塞缪尔低声飞快地说道:“您现在应该觉得有点力气了吧?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不然等明先生回来,就完了。”   听完塞缪尔的话,厉兴棠确实觉得力气在一点点的恢复——方才塞缪尔给他注射的应该是什么强力的特效药。   不等厉兴棠再问什么,塞缪尔便搀扶着厉兴棠站起来,尔后伸头探脑地在门口观望了一眼走廊的情况,确定没人以后,便又对厉兴棠说道:“明先生没在屋里设限制。监控全装在外面,过会儿我们从别墅后面绕到岸边,那里今晚本该是我看守。您放心,后面唯一的监控已经报废了,巡逻的微型无人机因为暴雨的缘故,他们今晚不舍得让它出来。”   他们偷偷摸摸地下到一楼,尔后从别墅的后门离开。   塞缪尔给了厉兴棠一件黑色雨衣。两抹黑色人影就在不断的雨雾当中朝岸边停靠着的游艇走去。   就和上回伊万能够凭一己之力灭掉巴蒙德家的大半精锐的道理一样,塞缪尔熟悉这里的安保系统,清楚布局,带着一个同样谨慎的厉兴棠离开这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乘着游艇,朝大陆出发。由于暴雨的缘故,一路颠簸,耗费了一些时间才得以登岸。   厉兴棠哑着嗓子问塞缪尔为什么要帮自己。   “您是个优秀的Beta,不该人为地变成Omega。”塞缪尔原本神经紧绷着,毕竟眼下他做的是铤而走险的事,然而在听到厉兴棠的问题以后,他答得有些腼腆。   登岸以后,塞缪尔就不再陪着厉兴棠往前走了。他告诉厉兴棠,五百米外的停车场里有一辆黑色轿车,是他专门为他准备的,“我只能送您到这里。”   “那你呢?”厉兴棠皱眉问他。   这几日的折磨下来,他清楚倘若明玦知道是塞缪尔放走自己以后,会怎么对付塞缪尔这种叛徒。   塞缪尔虽厉害,但厉兴棠怀疑他根本对付不了明玦。   然而塞缪尔的表情和语气异常坚定,像是在宽慰他一样说道:“先生,我从小生长在Sangre,X先生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叫作忠诚。这一次,我背叛了明先生,可我不后悔。愿主指引你去往正确的道路。”潜台词是他会回去领罚。   厉兴棠还想说什么,这时却有一阵枪声划破天际。   两人下意识地去寻找最近的遮蔽物。   塞缪尔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埋伏,刚开始他以为是明玦的人已经找过来了,他不断地去分辨枪声的来源,不消一会儿便看到几抹倩影从雨幕中走出来。   塞缪尔用枪瞄准了其中一个人影,刚要开枪,对方却抢先一步,差点射中了他。   塞缪尔愧疚地朝厉兴棠说道:“先生,不是明先生的人。”   厉兴棠从他手中接过另一把枪,应了一声之后,便侧过身去瞄那几个人影。   却不料对方早消失不见,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厉兴棠很快就猜出这一伙人是谁,他们,或者说她们,也是他心中至今未解的疑团——罗莎。   既然他不是秦离,为什么罗莎的人要追杀他?这里面还有什么他没有想到的关联和内情。   就是在这一刻,突然一股巨大的绝望淹没了厉兴棠。多日来,注射Omega型激素施加在他身上的屈辱感开始压垮他心里的第一道防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对身边的塞缪尔说:“她们想杀的人是我。我去引开她们,你借机离开。”   塞缪尔瞪大了眼睛,年轻的Alpha鲜少露出眼下的惶恐表情,“离先生,我去引开她们!”他筹划了三天,就是为了今天救出厉兴棠,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再去送死。   再说,他是一个顶级的杀手,搞定这些刺杀者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话,塞缪尔便朝迷雾中开了一枪。等到回应的枪声以后,他便断定了枪声的来源,尔后瞄准那个方向连开几枪。   很快,厉兴棠也不再说什么丧气话,配合着他引诱那些刺杀者暴露自己的方位。之后两人再逐一歼灭各方向的敌人。   待一切又重归安静的时候,塞缪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终于完成了什么艰难的任务,朝厉兴棠说道:“以防还有埋伏,我护送您去取车。”   厉兴棠点了点头。   然而,还未等两人走远几步,枪声又响了。   厉兴棠猛地一回头,便看见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护送自己的塞缪尔直直地倒下,深蓝色的眼睛瞪着天空。   是狙击手!   等的就是他们掉以轻心的时刻!   厉兴棠霎时红了眼眶,他想去查探塞缪尔的情况,但眼下他自己就是个活靶子,也许下一秒也会同样被人一枪毙命。   他瞪着地上的血混着雨水蜿蜒流淌,尔后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阵枪响。   他还活着。   他顾不上那个救他的人是谁,直朝地上的塞缪尔扑去,然而年轻的Alpha早已没了生命体征。早在他被一枪打中的时候,他就离开了人世。   雨夜中,又有人朝他缓缓走来,唤他——   “老棠。”   ***   与此同时,南部的费尔南德斯庄园内,同样响起一阵枪声。   伊莎贝拉亲手了结了丈夫的性命,尔后吞枪自杀。   “无法与祖先重逢,无法与家人相聚。可怜的行尸走肉!可恶的博科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部?南美篇完 第66章 了结   九月中旬,亚盟。   随着厉兴棠的成功归来,孟怀书已正式复职。   袁威泽的计划自然也流了产,又从代理局长变回了北美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   近日来,局里气氛微妙,人人自危。他们本以为以厉兴棠的手段,会对袁威泽这种叛徒下狠手,然而过去了半个多月,厉兴棠鲜少抛头露面,大部分事情都委托给了张珂处理。于是,又有谣言传说厉兴棠要废了李江河,让张珂顶上亚盟后勤部总负责人的位子。   红楼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眼看着厉兴棠过去五年的心血即将付诸东流。   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比起眼下立即肃清内敌,更重要的事是让厉兴棠恢复记忆。   这天上午,孟怀书带上文件以后便驱车前往北郊的疗养院。   那家疗养院内有联盟国内最顶尖的心理医师团队。加上疗养院周边环境宜人,厉永巍那儿又派了手下的人全天候巡逻,是眼下最适宜厉兴棠居住的地方。   一路上,孟怀书都心事重重的。搁在副驾上的文件如同烫手的山芋,他难以预见厉兴棠在看到那些白纸黑字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自从那个雨夜,他将厉兴棠带走之后,他便察觉到对方的身上有某种东西在迅速地变化。他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对方记忆残缺的缘故,但厉兴棠已不再完全是他眼中那个强大到无懈可击的Beta。   疗养院的门口设了禁制。孟怀书先是刷了虹膜,之后又向门口驻守的士兵出示了证件。在士兵的军礼下,他重新启动了汽车,将车停在花圃附近的停车场后,便拿着文件,直奔厉兴棠的病房。   说是病房其实也不准确。   能住进这所疗养院的,非富即贵。为了让住进来的病人感到家的温暖,院方将每个房间都装修得十分温馨,摒弃了旧有的空旷冰凉。   厉兴棠住进的那个房间挺符合他平时的脾性品味。房间以大地色系为主,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外,再无任何多余的摆设。   孟怀书进去的时候,厉兴棠不在房里。   他大概猜到了对方去哪里了,便耐下性子坐在沙发上等候。   约莫过了十分钟,才看见一身休闲装的厉兴棠进屋来。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色要比前段时间好上许多,但兴致仍不高涨。见孟怀书坐在沙发上,他点了点头,眸中没有往日的信任和亲密,“来了。”   起初,孟怀书无法适应对方的这种疏离戒备的目光。毕竟两人有那么多年的情谊,已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可以概括他们之间的牵绊。   然而,除了接受以外,他别无他法。   孟怀书应了一声,“去看李老了?”   厉兴棠的恩师李老也住在这同一家疗养院。   厉兴棠在听孟怀书提到自己的老师身体抱恙时,即便想不起过往,也主动提出去探望老人家。尤其这几天,他跑得很勤。   “医生说他......”厉兴棠说到这儿,顿了顿,后面的话像针扎他的心窝,“没几天了。”   他能勉强在那些模糊的记忆当中捕捉到李老的影子,可他想不起任何一件具体的事。   李老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于是厉兴棠便在他的面前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假装自己记得从前的事,耐心地听着李老津津乐道过往的光辉岁月,偶尔扯扯嘴角,以笑脸相对。   老人家年岁已高,眼神却锐利。目光在厉兴棠的脸上逡巡了几圈以后,哪怕看透,也不说破。   就在厉兴棠结束今天的探望,起身向李老道别以后。李老却突然叫住了他,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兴棠啊,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从你父亲的手中赢来了你这个好徒弟。同是为联盟效力,哪儿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厉永巍也该改改他们的成见了......未来的世界是你们的了,切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厉兴棠的心没来由地一痛,想要转身去看老人家,却又被对方喝住:“别回头了。朝前走吧。”   厉兴棠冥冥中觉得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想回头再多看李老一眼,心中燃起了一股迫切地想要记起过往的冲动。   他的心中有声音在呐喊:不能在这时候忘记李老!想起他!想起他!不然你会后悔的!   可他最后还是顺了老人的意,一步步向前走。   孟怀书见他失落,心中也不好受。酝酿了半天,也没酝酿出一句合适的宽慰来,反而残忍地将那份文件递到厉兴棠的面前,“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一周前,厉兴棠正式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但显然南美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冲击过大,他的一份心思还惦记在那儿。   而眼前的这份文件,孟怀书想,也许足够了断他的所有挂念。   厉兴棠打开了文件夹,他一面浏览上面的内容,孟怀书一面在旁作补充。   “北美的人暗杀了洛佩斯?伍德,这也就象征着塞巴斯蒂安?巴蒙德的改革计划失败了。巴蒙德家本该元气大伤,让南边的豺狼虎豹有机可趁。但,就在我们离开的前一晚,阿隆索?费尔南德斯在家中被妻子枪杀,随后他的妻子也吞枪自杀。费尔南德斯家乱作一团,武装军也因此失了靠山。其他家族早对武装军心生不满,这会儿费尔南德斯家倒台,他们便趁机对武装军赶尽杀绝。这回,南美南部的日子可不好过。”   厉兴棠的脑海里挨个儿闪过那些人的面孔。   那些人离他很远,却又很近。   “查清楚阿隆索妻子的杀机了吗?”   “查不了那么深。不过,坊间流传说是阿隆索的妻子伊莎贝拉在前段时间频繁接触一个曼博。伊莎贝拉是个很迷信的人,曼博说阿隆索罪孽深重,已是被**控的行尸走肉,只有重生才能洗清他的罪恶。”说到这儿,孟怀书皱了皱眉头。难以想象一个柔弱的Omega竟然会朝深爱自己的Alpha开枪。   “那个曼博,是巴蒙德家的人?”在南美的那个泥潭里待了那么久,厉兴棠怎么也比孟怀书更了解那里的情况。   一听伊莎贝拉是受人蛊惑挑唆,便猜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小安德烈的死对塞巴斯蒂安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亲手了结伊万的性命并不足以平息塞巴斯蒂安的怒火。深居简出不过是他玩的障眼法,让外界误以为他就此消沉下去。暗地里,他早布好了局,亲自操刀一出伦理悲剧。   厉兴棠不再看那份文件,他已大致猜到了巴蒙德家的结局。   塞巴斯蒂安既然大仇已报,就会重新接受现实——改革计划失败,那就趋附北美好了。   不管南美变成什么样,他都得让巴蒙德家屹立不倒。   真是个心狠手辣的Omega。   厉兴棠疲惫地捏了捏眉头,过了几秒,重又开口,“除此以外,还有呢?”   他的旨意不明,但孟怀书听明白了。之后讲的事其实是他俩都不太愿意触及的话题。   只要一看到那份文件,他们的记忆就被带回了那个飘散着血腥味的雨夜。   “已经下葬了。按你的意思,没有告诉瑞安他的真实身份。不过,那个孩子,瑞安也没有留下。”   厉兴棠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孟怀书看出他的表情分明是在自责,刚要开口劝慰,厉兴棠却抢在他前面,低声说道:“我总是能在那个孩子身上看到似曾相识的东西,年轻、活力、冲劲,手上沾满了血却还保持着一份善性。说到底,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老棠,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厉兴棠摇摇头,“可对于这个世界,还不够,远远不够。”   当天夜里又下起了恼人的雨。   厉兴棠从噩梦中惊醒,便听闻一阵急雨拍打窗户的噼啪声。   他赤脚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记忆又被拉回到了在佩拉岛上的日子。   那些记忆像是吃人的梦魇,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意志。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甫一回头,便对上年轻小护士着急忙慌的眼睛,“少将,李夫人让我来告诉您,李老先生去世了。”   即便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他却还是没能承受住打击。   李老对他说的最后那番话不断在他耳边循环播放。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向前走。”   “向前走。”   可他还是辜负了李老的期望。   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又何来知道自己的初心。 第67章 诅咒   厉兴棠接受了心理医生催眠的建议。   照心理医生的意思,以厉兴棠强大的心理素质,本该早已冲破那些虚假的幻象,想起所有的事情,但奈何他的潜意识里存在着一个如同酒瓶木塞的东西,阻挡了记忆的泄出。   心理医生说,那是他潜意识里最抗拒记起的某件事。那件事使得他的潜意识认为忘掉过去是对他自己最好的保护。   然而在参加完李老葬礼以后的厉兴棠根本不觉得忘掉过去是件好事,他几乎称得上是急迫地请求医生对他进行催眠,找出那个该死的酒瓶木塞。   一开始,催眠的过程并不顺利。   厉兴棠自身的防御机制让他无法做到百分百地信任心理医生。每每都是催眠刚开始,厉兴棠却抗拒接受医生的暗示,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医生选择放弃。   医生说道:“您得信任我。您放心,我的职业操守不会让我泄露您的任何秘密。”   作为手握亚盟整个情报部的厉兴棠冷静地点点头,“我知道。”   “那再试一次。”   结果还是失败了。   心理医生突然觉得上回能侵入厉兴棠记忆,并对记忆做了手脚的那个催眠师一定是个业内的牛人。他从业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像厉兴棠这般戒备如此之重的人。   他们又试了许多遍,就在两人都快放弃,打算寻找其他办法的时候,心理医生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厉兴棠突然进入放空状态,问什么,答什么。   催眠,居然就这么意外的成功了!   ***   3050年春。   时任红楼局长的任东百般刁难厉兴棠,不仅亲自点名指派刚从北美九死一生逃回来的孟怀书去西部调查军中间谍,还在局内处处给亚盟地区后勤部的特工们使绊子。一连几日,厉兴棠手下的人吃了不少处分,就连跟在厉兴棠身边的岚叔也未能幸免。   即便如此,厉兴棠还是压着火气,上楼去局长办公室提交本月的报告——这本是岚叔的工作。上个月,任东却不知抽什么风,要求各地区的负责人亲自上楼,当面提交月报告。   去之前他便做好了和任东对峙的准备。毕竟两人每回见面都争锋相对,再加上近来因议会大厦的内斗,连带着任东的日子也不好过,给他上面的那位到处擦屁股,干着吃力不讨好的活。   果不其然,厉兴棠甫一出电梯,就听见任东办公室里传来大声训斥的声音。   厉兴棠冷静克制地敲了敲门。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听见任东道了一句:“进来。”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跑出个眼眶通红的年轻女Alpha。   任东骂起人来向来无所顾忌,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能把一个Alpha骂成梨花带雨的模样,想来他今天的脾气不会太好。   厉兴棠在进办公室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敛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将报告放在任东的办公桌上,“这是上个月的报告。”话语前面没有任何称呼。   他不愿意喊任东这样的人为局长。   任东的气还没消,看见厉兴棠这张丧脸更是来气,随意翻了两页报告,就开始揪着一点小毛病发难,“这个页码的位置不对!”   “都是按模板来的。”   “我说了不对!退回去重做!”   好像厉兴棠是什么无足轻重的文职人员一样。   厉兴棠懒得跟他废话,拿起被打回来的报告就要走,却突然又被任东叫住。   厉兴棠回转过身来,挑眉看他,“怎么?”   任东沉着脸,阴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你在密谋什么计划,是不是?”   这话简直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废话。   厉兴棠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不会让对方从自己的微表情中抓到任何破绽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   那段日子,大概任东也被当时的临时首相海林逼急了,迫切地想要揪出他们这些躲在暗地里的黑手,于是什么也顾不得,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便要大动干戈地进行调查、盘问。   他自然是动不了厉兴棠这样级别的人,但私底下的质问却不是不可以。   然而在厉兴棠的眼中,对方一开始的急躁便让他输了这场对峙。   “局长什么时候也学会泼脏水了?”只有在暗讽对方的时候,厉兴棠才会给任东安上一个敬称。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和万合的那个小鬼走得近!”   厉兴棠拿着文件的手不禁握紧了几分,脸上却突然绽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局长已经开始调查我的私生活了?”   “厉兴棠,你最好记住,既然孟怀书的死活能掌握在我的手中,那个小鬼也不会例外。”   厉兴棠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尖酸恶毒,半晌才迈开了自己的步子,临走前丢下轻飘飘的一句:“你动他们试试。”   后来,那剂药成功研发出来了。   任东突发脑溢血,全瘫在病床上,全身上下仅剩左手的手指可以活动。在做气管切除手术以前,任东有一刻的清醒。   那时,病房里除了罪魁祸首厉兴棠外,没有其他人。   他静静地看着任东像狗一样,半截舌头不受控制地瘫在嘴巴外面,脸上挂着讥诮。   他不用再遮掩自己的任何表情,不用再害怕任东看穿自己的阴谋诡计。他对着无法动弹的任东,将毕生的恶毒都倾注在接下来的话语中,“当个废人的滋味如何?”   任东情绪激动地吱哇乱叫起来。   厉兴棠不放过他,继续道:“马上你就会被推进手术室。在气管被切断以前,还有什么想说的?”   “贱,人!”任东费力地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来,愤恨和恐惧淹没了他,他顶着厉兴棠嘴角具有压迫性的讥笑,不顾嘴边的涎水,试图将心中所有的愤恨恐惧都倒出来,“你,不得,好死!”   “海林就快倒台了。亚盟的天也该亮了,我有什么不得好死?”   “哈。”听到厉兴棠的话,任东发出一个突兀尖利的笑声来。   之后,厉兴棠便朝病房外招了招手,立马有一群医生涌进病房来。   灭顶的恐惧立马占据了任东的五官,却还是无法阻止他被推进手术室的命运。   之后,任东像坨垃圾一样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四年。他逐渐像植物一样枯萎,被人遗忘,但与此同时又被迫接受最好的营养液和药剂。   成为废人的第二年,他便明白厉兴棠是要他不得好死。他知道他如此活着痛苦,却偏偏不让他干脆地死去。   他是在报复,在报复他当初的威胁!   在任东预感到自己的死期的前几个小时,多年来积攒的恨意让他将全身的力气倾注在左手的手指上,他艰难地在机器人护工的帮助下,在全息屏上打下了他对厉兴棠最后的诅咒——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无法保护身边的人。敌人无孔不入,如伺机捕食的恶兽,只待你稍有懈怠。   当任东的尸体被从病房中挪走时,迟迟赶到的厉兴棠看见全息屏上的这一行字。   不用任何补充,他便看明白了任东的话。   于他而言,没有比这更恶毒的诅咒了。   偏偏这诅咒又格外的灵验。   ***   被人窥探了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的感觉并不好受。   厉兴棠从心理医生的诊疗室出来以后,整个人都被低气压笼罩着。   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路上,走廊里都静悄悄的。等他站定在房间的门口,他便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不易察觉的信息素的味道,那味道虽淡淡的,却让他的腺体不自禁地躁动起来。   他强忍着心下的恶心。虽已猜出了不速之客的到来,却还是打开了房间的门。   房里的百叶窗合着,阻挡了夕阳的照射。   浅灰色的沙发上坐着许久未见的Alpha,照旧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只不过双眼下方的铁青出卖了他这几日的疲惫。   在见到厉兴棠的那一刻,Alpha的嘴角露出久违的笑意,仿佛对方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说道:“棠哥,我来接你回家了。”   厉兴棠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腺体处的刺痛感更甚。   他问:“你怎么进来的?”   疗养院守卫森严,Alpha不该出现在这里。   Alpha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偏执地落在他的身上,“怎么说,我也是这家疗养院的董事。”   厉兴棠没有再说话,他按响了墙壁上的警报器,不消一会儿就有一名穿着军装的士兵一路小跑过来,向他行了个军礼后,问道:“少将,请吩咐!”   “我不想再在我的房间看见任何无关人员。”他的口气淡淡的,仿佛先前看到明玦那一瞬心中所燃起的所有情绪,在眼下像退潮的海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坐在那里的明玦,没有因士兵的到来感到片刻紧张。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一步步朝厉兴棠靠近。   那名士兵不认识明玦,害怕他会对厉兴棠不利,先一步就掏出了腰间的配枪,瞄准了明玦。   明玦瞥了眼黑漆漆的枪口,尔后张口问厉兴棠,“你要杀了我?”说完,却还是不怵地向前迈出步伐。   看不透这出戏的士兵绷紧神经,就在他的手指挪到扳机附近的时候,厉兴棠突然压下了他的枪。   Beta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士兵忍不出打了个哆嗦,他没敢过问少将的意思,只听得少将对着那个S级的Alpha一字一句道:“明玦,你该结束你这场荒谬的游戏了。”   他说话时的语气神情,无一不在昭示他真正的归来。   这一刻,明玦眼中闪过的狂热是外人无法看懂的,有且仅有他心中始终念着的那个人才能明白他对他的执念。   “棠哥,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明玦站定在他的面前,当他尝试用手去描摹男人的眉眼时,他的手腕却被人攥住了。他笑了笑,继续道,“五年一百三十八天。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天,我站在你的眼前,能清楚地看着你眼底的恨意。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你不会再忘记我了。” 第68章 0058   3051年,冬。   “兴棠,这已经是我们抓到的第五个私家侦探了。”   “拍到了什么?”   “还是你的照片。”   “删了吧。再把人送回去。”   距离两人分手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不管他的态度多坚决,对方仍死缠烂打、不愿放手,不惜花重金雇佣私家侦探来偷拍他。   厉兴棠看着岚叔搁在他办公桌上的照片——后者将私家侦探相机里的照片洗了一份出来,给他过目。   这回的私家侦探的摄影技术还不如上一个,只拍到了他模糊的侧影,连个完整的五官也没有。   但这却是明玦情愿花一百万买下的东西。   厉兴棠将照片丢到一旁,走到落地窗边,看着远方凋敝的景致。   他想,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么个死脑筋。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Alpha求婚时说的那番话——   “明玦,从始至终我都在利用你。如今任东大势已去,我想,我们没有再维持这段关系的必要了。”   如果换做他是明玦,他会恼恨无比,不愿再继续这段充满阴谋谎言的“爱情”。而在他最初的设想中,以明玦的脾性,他也该恨他,甚至会想各式各样的法子报复他这个感情的骗子。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明玦不仅没有恨他,反倒使尽浑身解数想和他重新开始。   厉兴棠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他推开,在把决绝的话都说遍了以后,便强硬地不再让明玦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暗地里保护他的亲卫成了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堵肉墙。   但这还是没有浇灭明玦对他的执着。   在岚叔逮到上一个私家侦探的时候,他便问过厉兴棠,“既然明家那位对你那么上心,何不顺水推舟、重新来过?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安定下来过日子了。”   厉兴棠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   后来,他将手上的文件合起来,与其说是和岚叔推心置腹,不如说是说服他自己,“岚叔,你知道魏芝芸现在在哪儿吗?”   魏芝芸是任东的妻子。   见岚叔不解地摇头,厉兴棠继续道:“我们放了魏芝芸一马,可她就能活下去吗?任东一倒,便是坏了海林的大计。魏芝芸知晓任东那么多秘密,包括他私底下和海林的那些勾当,海林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岚叔听明白了他的话,皱眉,“可这不一样。”   厉兴棠笑着瞥了他一眼,笑里夹杂着丝无奈,“一样的。”   早在看到任东死前给他留下的那段诅咒前,厉兴棠便清楚地明白,若想无坚不摧,身边就不能留下任何可供敌人攻击的软肋。   再说,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身边的人——孟怀书和岚叔是无可奈何的例外,是必须留在身边的心腹,而明玦不同。   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再奸恶,也抵不上红楼和议会大厦的半分腌臜。   只不过,厉兴棠没有料到的是明家的水要比他预想中的深上许多,最终成了末日的洪水。   就在岚叔“送走”第五个私家侦探后的第三天,厉兴棠手下的另一名特工在半夜给他传了一条信息。   0058:[图片]   0058:初步分析,是有人蓄意谋杀。   发来的是一张车祸现场图。图片里汽车已被撞变了形,隐约能看见车里的人趴在方向盘上,好像失去了意识。   厉兴棠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人,尤其是在看到“蓄意谋杀”那四个字以后,一颗平常心却像被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一般。   他神情晦涩,回复了那条信息。   0001:人在哪里?   他发现自己害怕0058说人已经不在了。   好在,0058回复得很快,说人已经送医院了。   厉兴棠打字的手慢下来,好半天才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0001:把地址发给我。   之后他便亲自驾车,直奔医院,但他没能像个至亲守在Alpha的床边,等待他从昏迷中醒来。   厉兴棠仅隔着病房的透明玻璃,远远地望了一眼Alpha的睡颜。在确认Alpha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以后,便离开了。   临走前,他留下了自己的亲卫之一。   后来,没再出现第六个私家侦探。   明玦苏醒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刀阔斧地铲掉万合集团内部他大哥和小叔的嫡系。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耗费了两年的时光。   厉兴棠偶尔会收到0058发来的信息,说明玦又在背后给他大哥和小叔设了什么圈套。   Alpha的手段一年比一年狠。   厉兴棠最后一次收到0058的信息时,0058汇报说明玦的小叔已跳崖自尽,尸骨无存。   谁能将一个自傲的商业奇才逼到那种地步?   厉兴棠深深地看了眼0058发来的信息。   0001:以后不用再跟着他了。   0058:是。   ***   孟怀书在墓园找到厉兴棠的时候,后者正出神地看着眼前崭新的墓碑。   在李老的葬礼上,厉兴棠并未表现出过度的悲伤。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将情绪外泄的人,于是没人觉得他的反应有任何异常。   然而孟怀书清楚,厉兴棠之所以没有过度悲伤,仅是因为他不记得那些过去。   当他真的想起往日的一点一滴时,他光是杵在那里,便觉得他整个人都被悲伤笼罩着。那股悲伤不会压垮他,却感染了旁观者。   孟怀书将刚买的雏菊摆在李老的墓碑前,和厉兴棠并肩站了一会儿,直到男人逐渐回过神来,哑着嗓子,低低地道了一句:“最近,一切都好吗?”   明明他俩几天前才碰过面,但彼此心底都清楚这回是自四月咖啡馆一别后,第一次正式见面交谈。   厉兴棠是少有的几个能让孟怀书变得感性的人。听着男人的问候,他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浅浅地笑着,回道:“没有你,生活好像天翻地覆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说完,厉兴棠转过身,面朝着孟怀书,语气变得坚定起来,“这回是我欠考虑了。”   孟怀书迎着男人的目光,男人的神色有些疲倦,想来刚恢复记忆,需要耗费许多的精力去适应所有的变化。   不过,时间又不会等着他去适应。有更要紧的事要去解决。   “这几个月里我让张珂调查了不少东西。你失踪前,是在查一批军火。幕后黑手是谁?是秦山?”   “嗯。”厉兴棠淡淡地应了声。   得到肯定答案的孟怀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上又压下了一块大石头。   秦山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孟怀书说完,又接着补充,“你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压着,秦山那边恐怕会再对你下手。”   “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怎么说?”   “我回来前,他尚还有机会除掉我,但我现在回来了,这场对弈就该放在明面上进行了。”厉兴棠解释道,末了又瞥了眼墓碑上李老的军装照。   孟怀书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几秒。   厉兴棠知道他这是在犹豫什么,又解释说:“这次不会再瞒着你了。你要是好奇在我们离开南美之前,遇到的那场追杀,一如你可能猜的那样,是秦山的手笔。从始至终,我在暗中谋划对付的就只有秦山。”   “那李江河和袁威泽?”这两个人可是在厉兴棠出事以后,立马跳出来夺权的叛徒。   厉兴棠勾了勾嘴角,笑里带着丝轻蔑,“撇开李江河暂且不谈,袁威泽不过是和秦山做了笔交易,并无直接的利害关系。”潜台词是如今的袁威泽是个可以任人随意拿捏的角色。   “你让宋子谦回来,是想让他顶袁威泽的位置?”   “是。”厉兴棠答得大方,“没有再留着袁威泽的必要了。宋子谦的资历也够了,眼下提拔他,并不会遭人非议。”   孟怀书明白厉兴棠的意思。局里的人下意识地认为宋子谦和孟怀书的关系不好,连带着厉兴棠也不看好宋子谦。换句话说,红楼在无意之间存在着许多的小派系。若此时厉兴棠将袁威泽踢出局,换上一个“不怎么对付”却富有资历的宋子谦,旁人只会道厉兴棠心胸宽阔。   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就布好了棋局,只不过那个意料之外的车祸暂停了棋局罢了。等他重新归来,游戏还得继续下去。   孟怀书对此毫无疑义。   如果说他对提拔宋子谦有任何不满,那他便是假公济私,违背了自己的使命和初心。   他们又在墓园待了一会儿,后来两人一道回城。   孟怀书知道厉兴棠已经不住在疗养院了,估摸着对方进了城以后,也是直接回位于城中心的公寓——厉兴棠原本住在城郊的别墅里,但自从岚叔走后,他一个人住在那里未免显得太孤寂。   不过,公寓和别墅比起来,面积是小了不少,但寂寞仍不变。   于是,孟怀书怕他一个人太寂寞,赶在和他告别之前,问他要不要去自己家里,一起吃顿饭。适逢地,他搬出了自己的女儿,“小玫瑰有日子没见你,很想你。”   厉兴棠又笑了笑,是少有的柔情的笑,“好。”   要谈的公事至此告一段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玫瑰的成长轨迹。   直到最后差不多回顾完了和小玫瑰有关的趣事,孟怀书犹豫了许久,才在逐渐沉默下来的氛围中,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我听说,明玦昨天去疗养院了。”   是他低估了厉兴棠。   他本以为厉兴棠的面上会闪过一丝不快或者其他复杂的情绪,但事实上,在听到明玦的名字时,厉兴棠的反应很淡定,甚至跟他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我还以为,你在墓园的时候就会憋不住问我这个问题。”   孟怀书想回,李老在天之灵,他才不会当着老人家的遗照问这种事。嘴上说的却是,“你这么急着出院,是不是和他有关?”   “不是。”厉兴棠否认,“是红楼的事不能再拖了。”   “那,”孟怀书顿了顿,“明玦和秦山到底有没有关系?之前在南美,我从塞巴斯蒂安?巴蒙德的嘴里听到了一些事情,明玦这个人,城府极深。我怕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厉兴棠的眉头已微微蹙起,但又很快松开。   “怀书,有关他的事是意外中的意外。”话音刚落,厉兴棠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成逻辑,半晌又摇了摇头,“算了。0058现在在忙什么案子?”   孟怀书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聊起了特工0058,不过他很快便回答对方的问题道:“刚执行完任务,从北边回来了。”   “张珂告诉你的?”   “是。”   厉兴棠扯了扯嘴角,“我还没拿到新的通讯器。暂且先让张珂替我联系0058,让0058明早到我的办公室报道。这事,记得瞒着李江河。” 第69章 拿捏   刚回国,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卫理几乎三天未眠,还未等他处理完南美的烂摊子,明玦又给他出了新的难题。   卫理承认明玦是明家这一辈中天赋极佳、手腕最强的Alpha,年纪轻轻便出世人的意料成功夺得了明家家主的位子。可这一回,明玦让他做的事实在是异想天开,让他不禁觉得这位年轻有为的家主已经彻底失了理智,疯魔起来。   然而他又无法拒绝明玦的命令,替他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   秦山已有许久未在公开场合露面,周二的慈善拍卖晚会是他接下来的三个月中唯一确定的行程安排。   卫理联系上了慈善拍卖晚会的负责人,好在万合集团的名号足够响亮,他轻松便替明玦得到了一份晚会邀请函。   卫理将邀请函交到明玦手上的时候,拐着弯提醒他,他现在出现在秦山的面前无异于深入虎穴。   明玦没说话,是下定了决心要一意孤行。   周二的慈善拍卖晚会上除了富商名流以外,还有几位近期在议会大厦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同于南美的社交场,将攀炎附势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这儿的社交场都爱打着风雅和慈善的旗号,谁也不爱刻意去巴结谁,但谁也都希望能在一众名流中靠钱财和腹中墨水,一鸣惊人。   明玦的出现并未在晚宴上砸起多大的水花。毕竟他年岁尚小,近来虽成功进军了北美市场,新的企业方针也得到了不少业内人士的赞扬吹捧,但商人在这种场合总得不到太多的关注。   不过明玦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从头到尾,他只在人群中瞄准秦山的踪迹。   秦山身为SSS级的Alpha,虽已年过花甲,但岁月待他仁慈,没有染白他的鬓角、压垮他的腰背。一米九的高个杵在人群中,十分的显眼。   这晚,秦山砸了两千万,买下了一幅百年前某知名画家的遗作。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颇为愉悦,拍卖会的后半程一直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外界总说那玉扳指有特殊的含义。秦山只会在愉悦和愤怒时,把玩那质地细密温泽的小东西。   拍卖会即将结束的时候,秦山从他的位子上起身,出了大厅。他甫一出去,身后便立即跟上两个黑衣保镖。   明玦也没再在拍卖厅里多逗留,很快就跟着出了大厅。   像他们这种工于心计的人不会对周围的环境太迟钝。   一如秦山早就知道明玦在暗中观察自己,明玦一出大厅便也察觉到秦山的保镖们并没有走远。   他耐着性子等着,直到其中一个保镖走过来,恭敬地说道:“秦爷有请。”   明玦只身一人跟着保镖上了顶楼的会议室。   此时秦山已拿到了刚拍下的那幅山水画。   两名保镖各持卷轴两边,将画里波澜壮阔的山河美景展开在秦山的眼前。   秦山背对着会议室的门,眯着眼睛瞧了许久,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领着明玦上楼的那名保镖出声打断了他漫不经心地赏鉴,他才缓缓回过身来,低声道了一句“你们出去”,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明玦二人。   秦山这人长着一张欺骗世人的菩萨脸,不过只要清楚他的残忍手段以后,便能感受出他的仁慈面孔底下藏着的刀子。   他身边的人不怕他便是畏他。   曾几何时,那个早已死在秦山枪下的秦离告诉过明玦,“他总是会让人想起最凶残的野兽。他不需要你的亲近和爱戴,在他的眼里,世人皆是他的猎物。”   “坐。”秦山朝明玦客套地一笑,指尖仍在摩挲会议桌上的那幅山水卷轴,“不知道明董找我是为何事?”   明玦没有坐下,“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秦山指尖上的动作顿了顿,俩人都在打哑谜。   “猎物跑了?”秦山又笑了两声,笑声甚可称得上和蔼,“明董到底还年轻,我早就和你建议过,到手的猎物就该立马割喉放血,免得他们再折腾出什么差错。”   死去的秦离没想过的是不仅秦山是个凶残的野兽,明玦也是。至少在秦山的眼里,当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便将他视作同类。   明玦也跟着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当初是我糊涂,没有信你的话。”   “听你的意思,你还没放弃?”   “秦伯父,你不也没放弃吗?”   “哈哈。”秦山的笑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即使是仰视着明玦,气势却不输对方分毫,甚至隐隐地压着明玦一筹,“可我现在帮不到你了。在南美的时候,你的玩心要是能稍微收敛那么一点儿,今天我们也就不会再头疼那个逃跑的猎物了。你说呢?”   明玦在他对面坐下,“秦伯父是不打算再帮我了?”   “不,我还期待着和你继续合作,只是在此之前,”秦山压低了声音,眼角的细纹堆叠在一块儿,表情似笑非笑,“你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   厉兴棠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   以汽车为中心的一公里范围内,四散着在暗中保护他的亲卫。然而即便如此,独自坐在车里的他还是显得太过寂寥。   通讯器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此反复多次,他才听到蓝牙耳机里传来0058的声音,说道:“局长,目标已经出来了。”   厉兴棠锁了腕上通讯器的屏幕,尔后拿起副驾上的外套,下了车,就站在车旁边等着。   这座城市已入秋,晚间的风带着丝凉意。   他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街道上一辆辆行驶过去的车辆,直到耳机里的0058说目标车辆即将行驶到他的跟前,他才朝那辆目标车辆挥了挥手。   那辆车缓缓地在他面前停下,车里的人按下了车窗,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厉兴棠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上我的车,聊聊。”   他知道Alpha不会对自己说不,丢下那句话后便重新上了车。   一分钟后,副驾那边的车门被人打开。   两人没有立即交谈,直到汽车上了路,混入车流中以后,厉兴棠才将汽车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在瞥了一眼身旁的Alpha以后,淡淡地开口道:“你不该再去找秦山。”   “你派人跟踪我?”副驾上的Alpha便是刚与秦山见完面的明玦。   厉兴棠的出现当然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不是惊吓,而是惊喜,尤其是在猜到对方可能一直派人跟踪自己以后。   但厉兴棠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   即便现在是自动驾驶模式,用不着他一直盯着前方的路况,但他还是执着地看着前面的路,不愿再给明玦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的语气宛如教训不懂事的孩童的长辈。若换作旁人定然会听他的话,不敢造次,但在明玦听来,这番话却挠拨得他心痒痒。   厉兴棠:“明玦,红楼和秦山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我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斗不过秦山。”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的明玦便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斗秦山,而不是和他联起手来害你?”   听到这个问题,厉兴棠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他的反应好像是在说他在认真考量明玦说的那番话的可能性。换句话说,明玦的一句自嘲便让他开始将怀疑的矛头对准前者。   明玦嘴角的笑意淡了。   这是意料中的事,却让他很不甘心。   然而下一秒,身旁的男人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些微的无奈,“我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秦离。你觉得你的那些小心思能瞒得过我吗?”   说完这话,汽车便驶进一段隧道里。   车内立马暗下来,两人都有些看不清彼此的面目神情。   “如果你一开始就和秦山联手害我,现在的我就该是孤魂野鬼了。”   明玦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那或许是我觉得留你一命,报复你,看着最不愿干涉他国内政的你却在南美的泥淖里深陷,更让我觉得爽快呢?”   他好像听到了厉兴棠的一声嗤笑,不过那笑声太过缥缈,他不敢肯定。   “你确实成功地报复了我,明玦。”车驶出了隧道,明玦看清了厉兴棠嘴角的那抹浅笑,那笑叫人看不出他是真笑还是恼火时的无可奈何。   明玦可以看透许多人,却唯独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   也许在对方失去记忆时,他尚且可以拿捏对方的情绪,但现在,他却轮到被对方拿捏的份儿了。   这就是他惦记了五年的男人。一个他摸不透,然而每一份摸不透都成了吸引他的致命毒药,让他无法戒断,让他成了爱和恨之间摇摆的疯子。   他在听到对方说自己确实成功地报复了他的时候,内心有那么一瞬的愉悦。   不为别的,只是好不易过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在对方的眼里不再是一个透明人般的存在。   厉兴棠终于无法再忽视他,无法将他推出自己的世界,无法再残忍地向他宣布,两人不该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然而厉兴棠接下来的话又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但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人不会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对付自己的仇人。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明玦,我没有那个闲心再去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今晚,只会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劝你不要接近秦山,往后你若执意撞南墙,不介意我亲手将你送进去,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再多舌。”   在拿捏别人的弱点这种事上,厉兴棠简直就是行家,比他擅长许多倍。   明玦突兀地笑了两声,心底好不容易燃起的那点柔情和爱意又退了潮。他不无怨恨地问身边的人,“厉兴棠,你有心吗?”   “你真觉得你都看透了吗,你以为我会为了你去接近秦山,从他那儿套取对你有用的信息,做你的间谍?”   “你错了。”   “我找他,是为了和他联手,除掉你。”   厉兴棠没料到自己的话会突然将Alpha逼急成这个模样,但他仍然很淡定。   他忽然想起自己很多年前和岚叔很笃定地说过,他看得透明玦,相信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那份笃定也成了他纵容明玦做许多事的基石。   现在回头想来,哪怕经历里又多出了那一整段在南美的不愉快,他却还是没有更改自己的念头。   他将汽车切换回手动驾驶模式,然后将车停在路边,许久才沉声问道:“明玦,你觉得你是伊万吗?” 第70章 紧急会议   正因为恢复记忆的厉兴棠了解明玦,所以回想起在南美的事来,明玦的那些小心思如同被关在透明盒子里,让他一览无余。   小安德烈被绑时,明玦默许塞巴斯蒂安的计划,让厉兴棠涉险。这让失去记忆的厉兴棠一度想不明白,总觉得在那默许背后藏着的不仅是明玦的报复。   然而这几日,随着记忆的恢复,他知道明玦是在变相地强迫那时候的他去站在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围观一段满是阴谋算计,却独独没有纯粹爱情的羁绊。   明玦最后和塞巴斯蒂安分道扬镳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不会喜欢塞巴斯蒂安的行事作风。因为在他的眼里,塞巴斯蒂安是另一个厉兴棠,是另一个不会爱人、只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负心汉。   明玦让那时的厉兴棠去涉险,无非是让他去看看那个负心汉的下场,提前预知自己的结局。   可明玦忘了,厉兴棠若是塞巴斯蒂安,他自己却不是伊万,不会是那个无法斩断自己的羁绊,却残忍地杀害了自己孩子的Alpha。   即便是伊万,最后也未曾成功了结塞巴斯蒂安。   车内的气氛沉重得可怕,厉兴棠看着前方的霓虹灯,突有几滴雨珠断断续续地砸在车窗玻璃上。   下雨了。   他的腺体又开始隐隐作痛,显然是在南美时被注射Omega型激素的后遗症。   他微微蹙眉,忍着不适,而就在这时身旁的Alpha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桎梏在驾驶位的逼仄空间里。   Alpha狼似的野性目光紧锁在他的脸上。   厉兴棠嗅到了空气中的威慑信息素。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腺体处仿佛有虫蚁啮噬。   他开口道:“明玦,松手。”   明玦没有搭理他,空着的另一只手的手指摩挲着他的下唇。   威胁与暧昧同处一个狭窄的空间。   厉兴棠突然无法再直视Alpha的目光,他撇过头去,下一秒却又被Alpha的手逼着转回来。   Alpha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初你招惹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会这样吗?是,我不是伊万。我和那个只会躲在暗处,杀光了所有无辜的人,却独独没有杀掉那个自私自利的Omega的蠢货不一样。我早就和你说过,从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以后,我就没有办法放手了。”   明玦在他的瞳孔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抹倒影取悦了他。   他又接着道:“如果我的爱换不回你的回心转意,那我便会像厉鬼缠绕着你,直到你死去。不过话又说回来,棠哥,我在你的心里当真一点儿位置也没有吗?”   厉兴棠正要回答,却又被明玦打断,“现在你不用回答我。我会自己证明。”说完,他就笑了。   厉兴棠猜到他要做什么,厉声喝了一句:“明玦,你给我适可而止!”   明玦仍是笑,在他唇瓣上落下一记温柔的轻吻后,便将自己的犬牙埋进厉兴棠的腺体当中——   那里原先打着他犬牙的印记。   然而这个男人一回到亚盟,便接受了标记消除手术——厉兴棠虽无需遵守红楼那套规范特工的章程,但身为堂堂的红楼一把手,腺体上打着一个Alpha的标记总不是什么好事。   待到标记结束以后,明玦捋了捋厉兴棠额前散落的碎发,在见到对方的一脸不适时,他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眸。   没几秒,他便打开了车门,不顾外面还下着雨,便消失在雨幕当中。   独留在车里的厉兴棠耗费了一会儿时间才喘匀了气,将腺体处的那阵疼痛给熬过去了。   他的耳边仍回响着Alpha在拔出自己的犬牙时,在他耳边低声说的那句话,“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个月你不可能再接受标记清除手术了。很快,亚盟的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   厉兴棠明白,这不是正常的Alpha在餍足过后爱宣誓主权的臭毛病,而是在暗示他——   他仍是要一意孤行。   有那么一瞬,厉兴棠怀疑自己当初招惹上明玦,究竟是不是个错误。   ***   厉兴棠正式回红楼上班的第一天,便招来不少人的注目。   一来是他先前回来得太匆忙,主持完大局,将袁威泽赶下代理局长的位子后便又消失不见,局里的人对他的去向都颇有猜疑,二来局里又有流言蜚语说他这次正式回归以后,将会召开紧急会议,会上会做些人事变动安排。红楼的牌局将会再重洗一遍。   这些要事本就将他放在万众瞩目的焦点,偏偏等他的真人现身以后,又有眼尖的人注意到局长的腺体处有明显的Alpha标记。   大多人都迫于局长的威严,不敢私下讨论此事。不过有些人开始将厉兴棠的失踪和那道标记扯上联系。   厉兴棠当然也料到那道标记会给下面的人提供什么故事材料。不过除了顶着那道标记现身以外,他没有其它的办法。   他相信,等他下午踏出红楼的大门时,议会大厦那边的人便也会听说他被Alpha标记的事。   议会大厦的人知道了,就等于亚盟半个精英阶层都知道了。这也就达到了明玦的目的。   一想到这儿,厉兴棠就头疼得厉害,险些连助理的敲门声也没听到。   岚叔走后,厉兴棠便从军校生中挑了个新助理。助理叫京赫,是个SS级的Alpha,身手在同等级的Alpha中处于下游,但擅长处理各项文职工作。   比起岚叔和孟怀书来,京赫还算不上他的心腹。不过这次他出事以后,京赫被袁威泽停职,期间没有半分逾越之举,算得上是个可以信任的苗子。   京赫显然也注意到了厉兴棠腺体上的标记,不过他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惊愕,规规矩矩地说道:“局长,按您的吩咐,各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已在一号会议室等候。”   厉兴棠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又想起什么,问助理道:“0058今天在局里吗?”   京赫低头在自己的通讯器上操作一番后,抬头回道:“0058正在执行任务。”   厉兴棠扫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时钟,吩咐道:“会议结束后,让0058到这儿来见我。”   “是。”   之后厉兴棠便拿上自己的文件夹,前往一号会议室。   一号会议室和各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的办公室同层。   厉兴棠到的时候,果真如京赫所说,六个总负责人都已到齐,分坐在会议桌两边。   见厉兴棠进来,六人皆站起来,朝厉兴棠行了个军礼。厉兴棠回礼,尔后大家都坐下。   袁威泽和李江河就分坐在厉兴棠的两手边,两人屁股一着凳,便再未直视过厉兴棠。也不知是不屑还是不敢。   厉兴棠瞥了他们一眼,唇角夹着一丝冷笑,尔后出声拉开了今天这场紧急会议的帷幕,“相信大家都已知道这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些小意外,未能出现主持局内的各项事务,由北美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袁威泽袁大校担任代理局长一职。在此,我先要由衷感谢这段时间以来袁大校为亚洲联盟国国土安全局所做的一切。”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便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袁威泽的脸上出现一抹极不自然的尴笑。   厉兴棠才不顾他的老脸有没有地方搁,继续说道:“虽说是些意外,导致我有一段时间未能履行我的本职工作,但这段经历也并非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这也是我今天召开这个紧急会议的原因。”   厉兴棠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没有刻意地在某人身上停留,“这次的意外不但暴露了我们局内并未上下一心,也暴露了人手短缺、个别地区并未严加规范下属言行等诸多缺点。我想这些短处、缺点并非是一朝一夕之间冒出来的,究其根源是近年来,流入局内的新鲜血液的衰减和过时的教条主义。”   说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这时候,就靠他们自己对号入座,心里盘算厉兴棠说的究竟是谁。   而厉兴棠在扔完一个手雷后,翻开桌上的文件夹,装模作样地看了眼上面的提要,之后像课上抽查的老师,随口点名道:“罗少校,你说呢?”   早在厉兴棠讲个别地区未曾严加规范下属言行时,罗霄的背后就已冒起了冷汗。   他比在场的各位都清楚自己这次闯下了什么祸!   厉兴棠在南美那么长时间,他手下的特工却并未上报给他!这是他监管不力,所有的后果都该由他来承担。   罗霄的额角沁出冷汗来,他答得有些结结巴巴,“局长,我,我监管不力,自愿辞去南美地区后勤部总负责人一职。”   这是早晚的事。   厉兴棠方才说那许多,不过是给他个台阶,让他自己请辞罢了。   罗霄这突如其来的请辞让会议室的气氛又降下了一个冰点。   然而这场折磨人的会议仍未结束。   预知自己的结局、请辞完的罗霄是落得一身轻松了,其他的几个人可不爽快。   厉兴棠又看了他们一眼,觉得再继续折磨这些年纪都快做他父亲的Alpha们实在有些不人道,于是打算速战速决,将今天的最后一个手雷抛出去。   “我希望在场的各位都明白,红楼向来尊崇强者,反对尸位素餐。倘若各位手底下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特工,退位让贤也算一段佳话。”   这一回,厉兴棠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袁威泽的身上,“我说的对吗,袁大校?” 第71章 心软   厉兴棠回到办公室的时候,0058已经坐在里面等候着他了。   因为是临时收到命令赶回红楼,0058还穿着便服。他的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长相平平无奇,丢在人堆里只会以为他是个安分守己的中年白领。   因常年在亚盟执行任务的缘故,0058有各种各样的身份。先后换了许多个名字,更偏向局内的其他人直呼他的编号。   他知道此番厉兴棠召他回来只会为了一件事,于是早在等候厉兴棠开完会的那短暂时间里便想好了如何汇报这几天的成果。   其实当厉兴棠重新指派他去调查和监视明玦的时候,0058就好奇过了这几年,局长怎么又对那位万合集团的董事长起了兴趣,但根据这几日的调查和监视发现,前段时间局长的失踪竟和那位明先生有莫大的牵扯。   待厉兴棠在他的办公桌前坐定以后,0058便汇报道:“局长,您上回让我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如您所料到的那般,在您失踪前,明先生曾与秦山有过一段频繁的接触。”   这是厉兴棠预料之内的事,于是便未表露出惊讶。   他的手指有韵律地敲击着桌面,用眼神示意0058继续说下去。   “两人最早的接触是在三月于首都大酒店的私人聚会上。明先生最开始并未在那场聚会的邀请名单上,不过后来聚会的发起人向明先生补递了邀请函。其中细节并不清楚,不过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明先生通过人际网,向那位发起人暗示了自己对那场聚会的兴趣。”   “发起人是谁?”   “是东部江氏集团的总裁,江宗麒。”   乍听这个名字,厉兴棠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心里燃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嫌恶。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说道:“明玦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参加那场聚会。在那之前,还发生了什么?”   0058暗叹局长不愧是局长,一下子就把握住了事情的脉络。   “去年,明先生救下了秦山的义子,秦离。为了帮秦离躲避秦山的追杀,明先生将秦离送往了南美。之后的事情并未在南美的档案库里找到任何记载,不过就在三月,秦山突然放出秦离的生父仍存活在世的消息,诱使秦离归国。秦离上当,在出机场的路上被人暗杀。有理由怀疑明先生最早出现在那场私人聚会上,是因他想要回秦离的尸体。”   “有证据没有?”   “万合总部曾有流言说,明先生除了卫理外,又在南美得到了一个新的得力助手。”   厉兴棠不说话了。他的眼眸幽暗,想起自己当初在南美,就是顶着秦离的名号,游走在各种社交场合里。而那时,他的脑海里也存有属于真正的秦离的记忆——当然真正的记忆,指的是在秦离被暗杀以前的那段记忆。   万合集团南美分公司的安保系统和那个与世隔绝的别墅的安保系统大概全是秦离的杰作,就连塞缪尔和其他几个SSS级的Alpha也是他从Sangre里精心挑选的杀手。   他当然算得上是明玦的心腹之一。   只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却被秦山抓住了致命的弱点。   厉兴棠将这些思绪剔除出脑海,又问0058道:“还查到了什么?”   0058摇了摇头,“秦山的身边守卫森严,无法得知他们确切地谈了什么。不过,在您出事的前一晚,明先生曾赶赴秦山的别墅,而在您出事的当晚,我查到机场载有明先生的私人飞机的航线记录。”   事情一下子就清晰了。每个细节都在逐一证实厉兴棠的猜测不错。   明玦恐怕早就得知了秦山要对厉兴棠下手。也许是在那次试图接近秦山,要回秦离的尸体时,无意撞破了秦山的阴谋。   从他后来与秦山的频繁接触当中可以想见那时的他必定是得到了秦山的信任的,没有在撞破阴谋以后立即被秦山灭口。   他是凭什么得到秦山的信任?   厉兴棠眯着眼眸想了一会儿。   是把他们从前的不欢而散告知了秦山,让秦山觉得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吗?   自打明玦逼得他那个堪称商业天才的小叔跳崖以后,商界就一直流传着他的恶名。秦山估计也觉得明玦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明玦既然被一个Beta在情场上耍得团团转,他的心中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   他们还达成了什么协议?   秦山肯定也知道车祸并未了结厉兴棠的性命,为什么他会默许明玦带着尚留一条性命的厉兴棠前往南美?   厉兴棠想起前日Alpha在车里那番疯狂幼稚的话。他的疯样儿向来能唬住人,如若不是厉兴棠早看穿了这个Alpha,就连他也会被Alpha唬得一跳一跳的。   他该是用那疯劲儿向秦山保证自己会把厉兴棠报复得如同卑贱的狗亦或是后半生只能倚靠Alpha过活的可怜虫。总之,他该向秦山许诺不会让醒来的厉兴棠再变回那个厉兴棠。他要他出尽洋相,活成从前他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明玦应该还保证不会让厉兴棠再回到亚盟的土地上来。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给厉兴棠灌输了秦离的记忆后,又不断给他洗脑,把“回到亚盟”和“死”拉上等号。   那时,明玦大概唯一没骗他的就是秦山确实想杀他,而在南美,仗着巴蒙德家的庇护,秦山就是动用了自己的关系,也无法伤害厉兴棠分毫。   罗莎屡屡失败的刺杀计划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在这些所有事的背后藏着的,是明玦的心软。   那天,厉兴棠在车上和明玦说的那番关于他报复自己的手段太幼稚的话并非故意激怒对方的戏言。   明玦真想报复他、杀他的话,他早死了。明玦甚至都不用在他一开始醒来后,装作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他想要报复他,最好的办法就该是像后来在佩拉岛上那般,将他囚禁住,企图将他变成离开了自己就无法活下去的Omega。   想起最后在佩拉岛上的那几天,厉兴棠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那些肌肉松弛剂、Omega型信息素,包括现如今还留在自己腺体处的标记,无一不在证明Alpha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他放任那时的自己恢复记忆,在明知孟怀书已踏上南美的土地时,反倒将自己带出铜墙铁壁的别墅,带去了守卫相对松懈的佩拉岛。他若不是为今日做打算,便是彻彻底底地失了心智。   在漫长的沉默当中,厉兴棠突然开口朝静候指令的0058沉声说道:“这段时间盯紧秦山。另派两个人手,暗中保护明玦。”   明玦说得对,他无法对他所做的一切视若无睹。   ***   三天后,红楼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继罗霄在那回紧急会议上主动请辞后,北美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袁威泽也申请退居二线,并提名编号0013特工宋子谦为自己的继任者。   他的此番操作也不是没有先例。当年李老也是因难敌上司的压力而提出退居二线,将厉兴棠送上了亚盟地区后勤部总负责人的位置。   袁威泽提名宋子谦,无非是算准了宋子谦与厉兴棠和孟怀书之间的恩怨。加上宋子谦的资历足够坐上总负责人的位置,厉兴棠无法轻易否定这个人选。   事实上,袁威泽上午刚打出申请并提名宋子谦,厉兴棠下午就点头答应了。之后便是等待繁杂的行政手续以及由首都总军区签发、且附有厉兴棠签名的任命书,送到宋子谦的办公桌上。   宋子谦刚巧赶上和那名新的南美地区后勤部总负责人一同赴任,之后两人各自升了一个军衔。   孟怀书在宋子谦正式上任以后,“不计前嫌”地给宋子谦送了一束花篮,之后便跑到顶楼的局长办公室里,关上门跟厉兴棠笑说,“你果真料事如神。袁威泽这次的算盘可是打空了!”   袁威泽以为将宋子谦推上北美地区后勤部总负责人的位置,后者便会感恩戴德地对他言听计从。殊不知宋子谦早就是厉兴棠的人了。   袁威泽是彻彻底底退到了二线,再无实权。   厉兴棠见孟怀书一脸兴奋,也跟着扯了扯嘴角,“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便打算先发制人。”   “可再聪明,也敌不过你这个狐狸。”孟怀书开了个玩笑,过了几秒后,又正了正神色,问道,“不过,老棠,如果袁威泽在那次紧急会议后,没有主动提出退居二线呢?”   “他会的。”厉兴棠的语气十分笃定,“罗霄的下场已算难堪,他可不想更难堪。”话里是在暗示他手中握着袁威泽的把柄。倘若袁威泽不够识趣,厉兴棠必定会让他晚节不保,到那时对方可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体面地退到二线上。   孟怀书若有所思地点头,心想老棠当真是把所有事都算计好了。   不过......   孟怀书道:“如今北美、南美地区后勤部的总负责人都已换血,为何不借此机会,顺便把李江河也踢出局?我倒奇怪,你这招杀鸡儆猴,怎么吓到了袁威泽,却没吓跑李江河?”   听到这个问题,厉兴棠又神情晦涩地笑了,“这枚棋子,还有用。”   不管是对秦山,还是对他而言,李江河在这场博弈中还没沦落到成为弃子的地步。 第72章 重逢   厉兴棠回到位于城中心的别墅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回来的路上,他收到了来自厉永巍的短信,让他周末抽空回去一趟。   早几年,因为入红楼的事,厉兴棠和他这个养父闹得很不愉快。这几年关系有所好转,不过仍是不冷不淡的,除非厉永巍搬出公事或是他另一位养父,厉兴棠总是回复得不太情愿。   这一回,厉永巍虽没说明白叫他回去是为了什么事,但厉兴棠寻思着消失了那么多日子,他吴爸肯定惦记着他,便难得果断地给厉永巍回了个“好”字。   然而就在汽车刚驶进小区的时候,厉兴棠又收到了他那位刻板守旧的老父亲的短信。   厉永巍:吴澜刚出院。别乱买吃的拎过来。   厉兴棠扫了一眼短信,立马蹙紧了眉头。   他怎么不知道吴爸住院了?不过他除了再回个“好”字,也没详细追问。   厉永巍不是个爱解释事情的人。当了那么多年的上将,早习惯命令下达以后,命令接收者便立即行动,而不是继续询问。在他的部下,包括在厉兴棠眼里,他是个近乎冷酷无情的上司。唯一的那点铁汉柔情,全留给了吴澜。   厉兴棠想起了吴澜温润的模样。   他童年的大半时间都是吴澜陪着度过的。吴澜待他如同亲生儿子。厉兴棠还记得幼时吴澜念书给他听时的场景,他总会追着问吴澜那些华丽的辞藻是什么意思。   吴澜从不会不耐烦,一面抚摸着他的头,一面解释给他听。   厉兴棠想,吴爸住院的事瞒着不让他知道恐怕是吴爸自己的主意。吴爸的性子就是不爱别人替他操心,同时又兼任一个等候者的角色。他清楚明白厉永巍和厉兴棠职业的特殊,从来都是把担忧放在心里,尽力不让父子俩为他操心。   许是前段时间李老的逝世给厉兴棠带去了不小的冲击,明白人生世事无常。   他想,再不能让他的吴爸这么操心了。周末去探望的时候得好好劝他保重身体。   正想着,他便出了电梯的门。   他的公寓位于这幢楼的顶层,通常电梯抵达时,过道里的感应灯会刷地一下突然亮起来。   然而今天,光亮似在那里等候了他许久。他隐隐能感受到头顶悬着的那颗灯泡的温热。   厉兴棠的神经紧绷起来——有人来过!兴许刚离开不久。   而就在他公寓门前的地上放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纸箱。   这所公寓所在的小区安保系统极佳,雇的保安皆是退伍军人。当初厉兴棠会选择在鱼龙混杂的城中心买下这里的房子也是看中这里的安保系统。他狐疑为何今天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纰漏,谨慎地从口袋里摸出他刚从技术部那里得到的崭新的编号0001通讯器,一边准备叫人过来处理这个箱子,一边朝应急通道那里挪去,生怕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炸弹。   以防应急通道那里有人埋伏,厉兴棠在通知完自己的亲卫赶过来以后,便摸出了腰上的手枪。   他甫一打开应急通道的门,便听见一个突兀的咳嗽声。   厉兴棠正要开枪,却在看见咳嗽声制造者的面孔以后怔住了。   那人被黑漆漆的枪口吓得腿软,意识到自己离去见上帝只有0.00001秒,整个人都惶恐起来。   厉兴棠也很紧张。他收回枪,忍不住用西语喝道:“卡洛斯,见鬼的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过道处又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喵叫声。是从那个纸箱里发出来的。   厉兴棠意识到那声猫叫是怎么回事后,才发现是自己虚惊一场。他又想继续呵斥卡洛斯的鲁莽和唐突,却见自己的一队亲卫全副武装地乘着电梯上来,手里端着骇人的步枪。   自打上回厉兴棠出过事以后,他们便对他的人身安全格外上心。   一群平均个头一米八五的Alpha把宽敞的过道挤得狭窄无比,为首的那名小队长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四面回响:“少将,拆弹专家已就位!请与我们迅速撤离此地。”   厉兴棠的脸更黑了。   这要真是炸弹,还真能把他们乌泱泱的一群人一锅端了。   而此时站在他身旁怯怯懦懦的卡洛斯,看着这一群气场极强的Alpha,加上又听不懂他们嘴里叽里咕噜的话,面上的恐惧更甚。   厉兴棠知道他胆小。于是朝亲卫们挥了挥手,无奈地说道:“没事了。你们先走吧。”心下想着等改日有时间,再来好好整饬这支亲卫队。   Alpha们离开以后,卡洛斯松了一口长气。   厉兴棠去抱地上的那个箱子,在打开公寓的门以后,才把箱子里也不知道关了多久的小棠抱出来。   小棠又长大了许多。一身雪白的毛摸起来格外的柔软。   厉兴棠不由想到了郊区别墅里的海棠的标本。   小棠简直就是海棠的克隆,不过小棠的脾气可比海棠好多了。   他有一刹那的错觉,以为陪了自己十几年的海棠又回来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小棠,尔后又去厨房翻出了一个小碟子,装了点儿水给小棠喝。   在这个过程当中,刚刚的心惊终于平复下了许多,等小棠开始小口小口地舔着碟子里的水喝的时候,他才用不冷不淡的语气问傻杵在客厅里的卡洛斯道:“你怎么来的?”实则心情复杂。毕竟离开南美的时候,他并没有和可怜的卡洛斯道别,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好心却又懦弱的Beta了。   卡洛斯拿不准厉兴棠是问自己怎么来的亚盟,还是怎么来的他家。于是把两个问题都回答了,“主人回来的时候,也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今早,他和我说,您家里没人照顾,就又把我和小棠送过来。离先生,从今天开始,我来照顾您的起居。”   听到那个称呼,厉兴棠蹙了蹙眉,忍不住纠正道:“卡洛斯,我不知道明玦有没有和你解释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不是秦离,不用再喊我离先生了。”   其实明玦已经把什么事都和卡洛斯说了。   卡洛斯神情尴尬地点点头,“我知道的。只是,我发不好这个音,先生。”   哪成想他刚过完一个关卡,厉兴棠又不留情地说:“我现在也不需要人照顾。你还是回明玦那里吧。”   卡洛斯像是要哭了,“主人说,如果先生不要我,那我就得直接回南美了。”   厉兴棠无言了好一会儿。   这回卡洛斯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着急忙慌地抢在他前面,又解释道:“先生,我在南美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你们,是熟悉的人。”   此话一出,配上卡洛斯颓败的神情,厉兴棠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卡洛斯说他在南美已经一无所有了,便说明他已经知晓了赛琳娜的下落。   哪怕是在他这个见惯了各种折磨人手段的红楼局长眼里,赛琳娜的下场也未免太凄惨了些。更别提卡洛斯在知道自己的外甥女的死法时会如何崩溃和嚎啕大哭。   厉兴棠最后还是同意卡洛斯和小棠留了下来。   不过卡洛斯毕竟不是亚盟的人。   厉兴棠在反复确认卡洛斯的相关手续已经办好了以后,便给卡洛斯提了唯一的要求,“留下可以。但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必须要学习中文。学费和老师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让我的助理安排。”   卡洛斯揉了揉泪眼,点了点头。之后便照厉兴棠的指示,去客房给自己收拾出了个房间。临睡前,又从随身背包里掏出小棠的猫粮,给这只亲人的小猫喂食。   厉兴棠看着这一人一猫,无奈地捏着眉心。   那个Alpha还真是能给他玩出各种花招来。   偏偏他还拿这些花招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内含送管家和爱宠上门服务?明 X 老?指派的亲卫正在路上?棠   想写虐文,写着写着觉得写出了互宠_(:з」∠)_ 第73章 秘密的蛛网   三天后,厉兴棠去了位于北郊别墅区的厉家老宅。   照厉永巍说的,他没买吴澜爱吃的那些没什么营养的吃食,反倒托人定了一只刚杀的新鲜老母鸡以及各种高端补品。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出门前,还是卡洛斯帮忙把所有东西拎到他的车上。   到了老宅以后。门口的警卫兵给他行了个军礼,厉兴棠按下车窗,回了个礼后便吩咐对方跟过来,等停好车后,便让对方帮着把车上的东西拎进屋里去。   给他开门的是小保姆。   不过屋里的吴澜早听到了汽车的动静,就杵在小保姆身后等着他。   不过刚入秋,吴澜整个人却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哪怕屋里的温度保持在25摄氏度,吴澜却显得十分怕冷,双手塞在手捂子里。见厉兴棠买了一堆东西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嘴上却忍不住嗔怪道:“又买那么多东西?你上回买的糕点我还没吃完呢。”   厉兴棠也跟着笑笑,回道:“这回不一样,买的是补品。父亲说您刚出院,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失职,竟然不知道您住院了。现在身体好点了吗?医生怎么说?”   吴澜见自己一心想瞒的事到底还是没能瞒过厉兴棠,便讪讪地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已经好了。”就是不提到底生了什么病。   之后见厉兴棠还想追问下去,吴澜便把厉永巍搬出来,说道:“你父亲在书房正等着你呢。你先上楼找他吧。”末了,从手捂子里抽出来的一只手捏了捏厉兴棠的胳膊,喃喃嘀咕了一句“平安回来就好”。   厉兴棠一听,霎时觉得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然而不等他说话,吴澜又急着催促他上楼。   厉兴棠只能迈开了步子,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离楼梯口不过几步距离。门敞开着,厉兴棠远远地就瞥见厉永巍正坐在书桌前练习书法。   不过一等他听到厉兴棠上楼的动静,他便搁下了手中的笔,鹰似的锐利目光朝厉兴棠身上扫射过来,不怒而威,气势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压迫人。   不过厉兴棠毕竟是那么大的人了,坐着红楼的第一把交椅,有胆子顶着这破人的目光进房间,客客气气地喊了声“父亲”。   厉永巍应了声,尔后用眼神吩咐厉兴棠关门。   厉兴棠照做。等关上门以后,他便轻车熟路地在书桌前的沙发上坐下,率先挑起了话题,“吴爸到底生了什么病?”   厉永巍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掷下的话却宛如惊雷,“脑子里长了个瘤。不过万幸发现得早,已经把东西摘出去了。”   厉兴棠的心颤了一颤。他鲜少在他这对养父父面前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此时担忧写在他的脸上,他问道:“医生说会有后遗症吗?”   “没有。不过他底子不好,往后得好好静养。前几天,他已经辞了大学的工作。”说完厉永巍顿了一顿,眉头微微蹙起,“这也是我今天叫你来的原因。我打算退居二线了。”   厉兴棠其实并不意外厉永巍的决定。   早些年,厉永巍虽因军中事务很少着家,陪他和吴澜,但厉兴棠能看得出这对夫夫的心始终是在一起的。不然当年厉永巍不会不顾家族的阻拦,娶一个无法生育的男Beta进门,吴澜更不会忍受着一个人将厉兴棠带大的寂寞日子。   有人说,父母的婚姻会影响孩子的婚恋观。即便厉永巍和吴澜不是厉兴棠的亲生父母,但从小耳濡目染,浸在这种家庭氛围当中,厉兴棠从小便希望未来的另一半能像他的这对养父父一样,哪怕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心里始终装着对方。   然而,单方面地宣布自己要退居二线并不是今天厉永巍叫厉兴棠来的全部目的。   他站起身,走到厉兴棠右手边的扶手椅前,坐下,继续开口道:“不过在向上面提出申请前,我得确保你那边的事都尘埃落定了。”   厉兴棠皱眉,不知道事情怎么又扯上了自己,但他是个聪明人,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厉永巍说的是什么事。   话题一下子从琐屑的家事扯到严肃的正事上来。   厉兴棠微微调整了坐姿,沉声道:“您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你少给我装蒜。”厉永巍呵斥了他一声,“你原本就没打算将事情压着。现在关于你要打压秦山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万合的那个小子,哼,堂堂的一个少将居然被一个S级的Alpha标记,你还真是纵容那小子骑到你的头上来。”   厉兴棠饶是再厚脸皮,当听到厉永巍谈论他腺体上的标记时,还是觉得有丝尴尬。就好像青春期被父母探秘了私生活一般。   他不自在地瞥开了视线,回道:“这事和您退居二线又有什么关系?”   厉永巍是说不出“还不全都是为了你”这种话的。在他眼里,这话显得肉麻兮兮的,根本不像他的作风。他回道:“你动秦山之前,也得掂量掂量他的分量。你可知道,你这一动,背后牵连了多少势力?”   这话可不是个问句。   秦山既能成为继吴家之后亚盟黑暗帝国的龙头老大,且敢在亚盟内设计暗杀厉兴棠,便能显露他背景的深厚,根本不怵厉兴棠对付他——要知道,在亚盟,人人最怕招惹上的机构便是红楼。甚至多年前,亚盟内流传着一个“没有一个嫌疑人能活着从红楼出来”的都市杂谈。   厉兴棠既然查到秦山的头上,决定和他作对,必定是了解过他的背景的。   秦山这人说白了不是依仗某一方的势力支持,而是他手上握着许多人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用这些秘密编织了一个牵制亚盟多方核心人物的蛛网,让各界人士不敢轻易招惹他,更别说与他作对。这些核心人物,据厉兴棠的了解,不仅牵扯到军中的高官,甚至还有议会大厦的那位。   厉兴棠曾不解那些大人物何不暗地里解决这么个拿秘密威胁人的杂碎,但旋即便想到了那些人的顾虑——没有秦山,多出来的空位也会立即被下一个秦山、无数的秦山填满。   不过厉兴棠即便明白这个逻辑,却不赞同。   那些大人物总以为秦山会在自己的掌控之内,殊不知,权力本就是零和游戏,永远都无法保持在一个平衡点上。终有一天,权力的两端会失衡,一方压倒了另一方。   在他出车祸前,查到的码头上的那批军火便是最好的证明。   厉兴棠以为厉永巍也和那些大人物想的一样,怕他对秦山下手反而会招惹出更大的麻烦来,便说道:“您这是劝我不要动他?”   然而厉永巍冷笑一声,没说是还是不是,回道:“对付他这种事,只管拔光了他的羽翼便好,无需赶尽杀绝。”   他清楚厉兴棠的性子,知道厉兴棠是冲着把秦山投进监狱去的。但在他看来,动秦山是没问题,但将对方逼到绝路,是实在没有必要的事。   厉兴棠听到这个回答,眉间又拧出了个“川”字来,“到了拔光他羽翼的那个地步,就会将他逼上绝路。您觉得到时候,是对他赶尽杀绝好,还是不好呢?”   厉永巍不回话,但眼神分明是在说“我早就知道劝不动你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一开始告诉厉兴棠,他要等他那边的事尘埃落定以后才会退居二线的原因。   毕竟眼下厉兴棠走的每一步都是险招。凭他一己之力,哪能捅破那张秘密的蛛网。 第74章 江家   父子俩谈完正事以后,已经到了饭点。   吴澜还没入座,正吩咐小保姆把早上刚煲好的汤盛到碗里去。一见父子俩一前一后地挤到饭厅里来,便忙让他们坐下,先喝一碗热汤暖暖胃。   厉兴棠刚想叫他吴爸别操心了,和他们一起坐下喝汤,便瞧见他那个行动派的老父亲一把将吴澜按在他的常用座位上,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淡淡地说了一句:“开饭吧。”   一家三口都属于食不言的那种人。   不过厉兴棠见吴澜胃口极小,每一口不过吃几粒米,又想劝他吴爸多吃点,然而再次被他的老父亲捷足先登。   厉永巍搛了一块清水猪肉搁在吴澜的饭碗里。   吴澜瞅了他一眼,他却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默不作声地吃饭。   吴澜饶是对清水猪肉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咬了半口。之后碗里又多出了各式各样的蔬菜,他每样儿都硬着头皮吃了一小点。   饭后,吴澜原是要去午睡一会儿的,但今天厉兴棠难得抽空来了,他就舍不得去睡了。   小保姆切了一叠新鲜水果到客厅来,又泡了两盏茶给厉永巍和厉兴棠。   以往到了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不是厉永巍没一会儿就去找报纸看,就是吴澜收到了学生发来的邮件,再不然就是厉兴棠接到局里的紧急电话,需要赶回去。   然而今天,三人刚坐下没多久,吴澜的目光就没从厉兴棠的身上离开过。他踌躇了好一会儿,知道厉兴棠察觉到了自己落在他腺体上的目光,才轻声说道:“兴棠,你这几年,遇到什么合适的人了吗?”   厉兴棠手中的茶杯刚送到嘴边,一听这话,就立马放下了杯子,很快速地回了个:“没有。”   吴澜还盯着他腺体上的标记。   厉兴棠只能把目光转到厉永巍那儿。   厉永巍抖了抖手中的报纸,“你爸问你呢,看我干什么。”   厉兴棠只觉得头大,好半天才敢迎着吴澜期待的眼神憋出一番说辞道:“这个标记是意外。为了任务罢了。”   吴澜眼里的光立马黯了下去。   他知道厉兴棠的职业注定他也要在情场上与人逢场作戏。他没有立场要求厉兴棠尽快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定下来。   但作为一个父亲,私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找个贴心的爱人。   ***   与此同时,明玦正坐在前往东区的私人飞机上。与他同行的还有好不容易重新对他燃起信任的秦山,以及......   艾丽莎?费尔南德斯。   此先明玦一直都知道秦山在南美有耳目,但却未料到他的耳目竟会是这位赫赫有名的红夫人。身为罗莎首领的她辗转在巴蒙德和费尔南德斯家族之间,却从未露出自己的马脚,让那两位唐识破她的身份。   明玦庆幸自己在南美时就早有准备。否则今天的会面,就该轮到他露出马脚了。   艾丽莎今天穿着一条黑色的抹胸长裙,烈焰红唇总能让人想起某种致命的毒药。她一手捏着香槟杯,臀部搭着秦山座椅的扶手边儿。本是安东尼?巴蒙德遗孀的她却任由秦山的大掌暧昧亲昵地搭在腰际。   看上去,他俩之间的这段不正当关系已经维持了很长时间。   当着明玦的面,艾丽莎毫不避讳地用流利的中文向秦山讲起明玦在南美的所作所为,“明先生可是一位折磨人心的好手。他何止敢标记那位厉局长,在佩拉岛的时候,可是想将厉局长变成Omega呢。”   即便艾丽莎自己就是个极品的Omega,但在谈论这个弱小的群体时,语气里还是透露出一丝不屑。   明玦听她的“夸赞”,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不过可惜,让他逃了。”   “都是那个叛徒坏了明先生的大事。”艾丽莎的脸上仍带着盈盈的笑,“Sangre的X先生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最忌讳叛徒,却不想到头来他的得意门生是个会咬主人的狗。可惜,那叛徒死得容易。不然照规矩,是该千刀万剐丢去喂狗的。我看,明先生,下回可以考虑我们罗莎。我保证,不会有像塞缪尔那样的叛徒,扰了你的计划。”   明玦挑眉,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却清楚这是艾丽莎给他挖的坑。   他好半晌没有说话,只用意味深长的浅笑回应对方摄人心魄的媚笑。   最终还是秦山开口,一面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一面打断了艾丽莎逼迫的探询目光,说道:“艾丽莎,你如今身在亚盟,可得记住这儿不像你的老家,靠打打杀杀就能解决问题。”   接着,秦山的目光又落在明玦的身上,继续道:“我们这儿可是法治社会,你说呢,明董?”   “当然。”   此番他们出行的目的是去东部参加一场由江氏集团举行的私人宴会,庆祝江氏集团董事长江传赫的六十大寿。   江传赫是亚盟的首富,在商界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不过他要只是个单纯的商人,就没什么特别之处,更不值得明玦千里迢迢飞过去,还要靠秦山的引荐才能赴宴。   事实上,东区天高皇帝远,江传赫又善于拉拢人心,大半个地方政府的议员和高层都是他别墅的常客。   首都议会大厦的人曾顾忌过江家在东区的势力,想通过立法削弱诸如此类的大家族的势力,然而他们自己内部就常因大选和其他事务闹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再顾忌,或者去跟议会大厦外的家族争斗。这也就导致江家在东区大有一手遮天的意思。   而秦山原不过是首都某片区的一个地方老大,如何能在吴家倒台后一跃成为亚盟黑色帝国的龙头老大,其中也有搭上江家势力的原因。   几个月前,当明玦刚撞破秦山和袁威泽之间的密谋时,秦山并未想过要将明玦拉进自己和江家组成的阵线当中——毕竟和袁威泽也不过是暂时的盟友,更别提这个不速之客。   然而当秦山发觉明玦骨子里藏的狠劲,尤其是眼下明玦将厉兴棠标记的事又在首都上层社会闹得沸沸扬扬,让那位局长跌足了脸面的时候,秦山想江传赫那边大概也会对这个年轻的Alpha燃起兴趣——倘若能将明玦这样的一个利刃握在手中,怎愁未来的亚盟不会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秦山和江传赫当然对权利有野心。   在他们的眼中,如今议会大厦的那堆人不过是一堆叽叽喳喳没有半点实力的乌合之众。原本手段强硬的社会党鹰派如同折翼的狗头雕,继上任临时首相海林被爆出惊天大丑闻,输掉大选以后,党内就再未出现任何实力派人物。至于现在的执政党新党,秦山和江传赫自然看不上那些整天将“和平”和“合作”挂在嘴上的虚伪政客。在公众面前把自己塑造成仁义君子,实际上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偏偏公众又吃这一套,把他们这些本都是追逐权力的野心家分成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来。   抵达东区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江家已经派了专车在贵宾通道外等候。之后又乘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抵达了临海的私人码头。   晚宴将在停靠在码头边的游轮上举行。预计晚上十点的时候,游轮会抵达公海,到那时便是恣意狂欢的高潮。   上船前,江家的保镖给每位宾客都发了一个手环,又检查了宾客的随身行李,确保没人会将危险物品带上游轮。   当艾丽莎走过那道临时搬来的安检门时,安检门的警报器毫无预兆地响起,发出嘀嘀的刺耳鸣声。   明玦刚过完安检,就站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视线瞥见艾丽莎利落地撩起裙子开衩处,从大腿根那儿卸下一把消音手枪来。   艾丽莎将消音枪交给保镖,玩味的目光对上明玦的视线。   明玦勾唇一笑。等背对过艾丽莎以后,深邃的目光才黯了黯,明白先前在飞机上,倘若自己表露出任何不对劲来,艾丽莎便会按秦山的命令除掉自己。   他许久没离死亡这么近过。   不过他却不是个怕死的人。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在想,倘若那人知道自己离艾丽莎的枪口只有一念之间,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第75章 小辈   明玦在游轮上见到了不少熟悉面孔。可以说,亚盟的半个上层社会都聚集在这艘驶往公海的游轮上。   不过船开时,人群中并没有江传赫的身影。游走在宾客之间招待交谈的是江传赫的两个儿子——江宗麒和江宗麟。这对麒麟兄弟在见到秦山一行以后,互相使了个眼色,最后还是大哥江宗麒走到秦山面前,跟他们打了招呼。   江宗麒是认得明玦的,他恭维客套了明玦几句后,便将目光落在艾丽莎的身上,笑道了一句:“红夫人,别来无恙啊。”   两人竟是相识。   艾丽莎回了江宗麒一抹灿烂魅惑的笑。两人间的气氛微妙,不过再看秦山却是一脸无所谓。   明玦一时拿不准艾丽莎这个女人究竟在亚盟惹了多少桃色绯闻。   不过很快,江宗麒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一句低语便打断了明玦的思绪,“晚宴在三十分钟之后开始,现在老爷子正在楼上等着你们呢。”   能让江传赫单独抽空见他们,足以证明这次江传赫和秦山都十分注重这次的见面。毕竟未来他们的手中是否能有一把利刃就取决于这次的见面。   江宗麒并没有亲自领着他们上楼,而是吩咐一名侍者将他们带到江传赫所在的海景房。   上去之前,秦山朝艾丽莎使了个眼色,艾丽莎便没再跟着他们,只有秦山和明玦两人跟在侍者身后。   海景房里只有江传赫一人。   江家涉及各高新技术邻域,不过明玦只和江宗麒打过交道,并未见过江家真正的掌门人。要不是秦山这回的引荐,恐怕江老爷子也看不上他这样的年轻人。   外界均传说江传赫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一来是他确实在亚盟赢得了不少人缘,二来外界鲜少有他的绯闻八卦。要知道在亚盟,就连首相张昭都难免会被爆出和某女明星有染,但江老爷子在发妻过世后,不但未续弦,身边也没围着什么花枝招展的Omega。   明玦他们进屋的时候,江传赫负手而立,看着窗外一览无垠的深黑色海洋。如同攫取人的深渊一般,那片深色充满力量,仿佛海水之下栖着什么骇人的怪物。   江传赫在听到声响以后,缓缓地回过身来看他们。他毒辣的目光从秦山扫到明玦,后者一脸坦然地回视着他的目光,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个SSS级Alpha身上若隐若现的威慑信息素。   不单是Beta和Omega会惧怕Alpha们的信息素,就连低等级的Alpha也会畏惧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   江传赫这是一上来就给明玦来了个下马威,不过好在明玦接住了。   江传赫见明玦泰然不若的模样,不禁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笑意却没抵达眼底。   明玦莫名觉得眼前Alpha的模样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又说不清楚在哪里见过。   下一秒江传赫洪亮的声音便在屋里响起,他对秦山道:“这就是万合的小明董吗?”   秦山点头应了个“是”,尔后自顾自地走到房里的迷你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既和江传赫是同一阵线的老相识,自然随意惯了。   留在原地面对面的明玦和江传赫二人又相视一眼,江传赫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回话却是对着明玦说的,“说起来,我曾在首都商会与你父亲见过一面,那时我们相谈甚欢,不想这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了。”说时,话语里甚至带着点怀旧。   不过房里的三人皆是人精,谁会相信这怀旧的语气,不过是商业的敷衍客套罢了。   明玦配合着江传赫的话,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父亲在世时,倒是常提前您的威名。”   江传赫故作惊讶,“说我什么?”   “说是商人做到您这种地步,便不愁百年后的身后事了。”   听到这话,就连吧台旁正戳饮威士忌的秦山都不由得露出玩味的神情。   像他们这样的人,财富积累到一定的程度,钱财便成了一堆没有意义的数字,少操了那份恐有一天会坠落云端的心思,更担心的是如何才能确保百年之后根基不倒,一手创立的帝国大厦犹在,更有甚者想的是如何才能长命百岁,一直手握这些钱财名利。   明玦跟江传赫说的话不全是谎话。明老爷子在世时,常忧虑明玦他大哥的优柔寡断,手段不够狠,镇不住下面的人,生怕将来万合在明玦他大哥的手上会被奸人所设计。这也是为何后来明玦能夺得老爷子赏识,最终拿下万合的原因。说到底,比起是不是最喜欢的儿子继承集团,明老爷子更在乎万合百年后的未来,这份在乎强到足以改变他心目中最喜爱的儿子。   他们又聊了几句,江传赫便说时间差不多,该由他亲自下楼和各位宾客打招呼了。   江传赫话里话外暗示着让明玦接下来跟在他左右,表明了他对这个年轻小辈的认可。   ***   厉兴棠刚打开门,小棠便身姿矫捷地从茶几上跳下来,迈着猫步走到厉兴棠脚边,待厉兴棠蹲下去,用两根手指去挠它下巴上的绒毛时,小棠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呼噜声。   厨房正在学做亚盟菜的卡洛斯听到猫叫,便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尔后走出来,发音奇怪地叫了厉兴棠一声“先生”。   卡洛斯已经开始上中文课了,他在课上学的第一个词便是“先生”——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要想成为一名称职的管家,怎么也该学会基本的礼貌用语和尊称。   不得不说,卡洛斯和小棠的到来确实给他这个空荡荡的公寓增添了一份烟火气。   厉兴棠朝卡洛斯点点头,问了几句他今天去上课没有,感觉怎么样。   卡洛斯一一答了,半晌才犹豫地用西文向厉兴棠交代道:“先生,我今天见过主人了。”   其实厉兴棠早和卡洛斯说过,亚盟不兴主仆这一套,没必要再喊明玦主人,不过卡洛斯顺口说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听到卡洛斯说今天见了明玦,厉兴棠原想要回书房继续办公的念头打消了,问卡洛斯道:“他找你?”他知道明玦不会平白无故把卡洛斯和小棠送过来,所以并不意外卡洛斯会在私底下和明玦见面。   卡洛斯应了声,“主人要我把一份名单交给您,说您看了之后便会明白。”说完,卡洛斯便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张表面空白的信封来。信封的火漆印还在,表示除了明玦外,没人知道信封里究竟装着什么样的名单。   厉兴棠接过信封以后,倒是不避讳卡洛斯,当着他的面便撕开了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叠成三叠的打印纸。   展开来看,上面印着一串熟悉的中文名——皆是军中和议会大厦的高官。   然而除了这些名字外,没有任何其它有用的信息。   于是,厉兴棠又扫了一眼那个名单。除了军区的几个高层外,所属议会大厦的那些人员大部分都是社会党的元老。有趣的是,这些人要么和他没打过交道,要么私底下看他不顺眼。   厉兴棠问卡洛斯厨房的火还开着吗,卡洛斯不解其意,但点了点头。之后,他便见厉兴棠朝厨房走去,将打印纸搁在炉子上方,不一会儿窜跳的火苗便吞噬着白纸。见烧得差不多了,厉兴棠关了火,等待火苗彻底熄灭以后,又问卡洛斯道:“明玦还和你说了什么?”   卡洛斯摇摇头,继而又点头,低声道:“主人说过几天会过来,不过......”他的话没有说完,只拿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厉兴棠的反应。   厉兴棠猜出他那未完的话是什么,道了一句:“到时,请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请勿模仿老棠的危险行为_(:з」∠)_ 第76章 把柄   两天后,明玦果然出现了。   不过却并不是出现在厉兴棠的公寓里,而是红楼对面的人行道上,正对着那圈阴森骇人的铁刺网。   他大概是头一个敢这么明目张胆杵在这里的人。   不像在南美有一队的保镖或明或暗地跟着,此时的他穿着一套休闲套装,姿态悠闲地站在那里,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孔,不过马路对面却并未有人过来盘问他的身份。   五点的时候,是一般文职人员和训练官的下班时间。人不算多,大多都开着车出来,在瞥见马路那边的明玦时都有些意外,但没人会去探究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以及为何会被允许站在那里。   过了二十分钟,出来的人越来越少。   这天孟怀书因为手底下的军校生犯了错,训人训了半小时,所以下班晚了,不过离开的却还是比厉兴棠早。走前他去厉兴棠办公室,和对方打了招呼,还没等他问老棠最近和那位张扬霸道的Alpha如何了,他便在红楼对面的人行道上远远地看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和其他人一样,孟怀书心中带着疑问,然后按下了车窗,去问门口的警卫兵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赶人,反留无关人员在附近徘徊。   警卫兵身姿挺拔,站得笔直,声音铿锵有力的回答:“是0002的吩咐!”   0002就是李江河。   孟怀书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原想过去“好心”提醒明玦一句不要玩得太过火,然而转念又觉得事情反正都在厉兴棠的掌握之中,他反倒不便出面,于是便低头在通讯器上操作了一番,给厉兴棠发了条短信,告诉对方,明玦正站在马路对面。   到这时,顶楼办公室里的厉兴棠才知道楼下的事。他弃了书桌上的文件,起身走到窗前,这块视角刚好能清楚看见马路对面的情形,确实是有一抹人影站在那儿。许是因为他这是用俯视的视角来看,那抹人影倒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宠物,孑然一身站那儿,倒有几分可怜兮兮——不过估计整个红楼,只有厉兴棠一人会这么觉得。   孟怀书在信息里提到是李江河命人不去驱赶明玦,想来李江河也是要看这一出戏。   厉兴棠勾唇冷笑,既然他们想看这出戏,他便顺了他们的意。   他将急着要处理的事务都处理好后,便将那些非紧急的文件塞进公文包里,之后便拎着外套,下楼了。   红楼的停车场是露天的,就在办公楼的后面。   厉兴棠取完车以后,在经过门口的警卫兵时,朝警卫兵回了个军礼以后,便幽幽地开口丢下一句:“下次记得,不管是谁的命令,都抵不上白纸黑字的规矩。”   警卫兵在他逼人的目光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声音洪亮的回了个“是”字,之后便目送着厉兴棠的车开出去,最终停在马路对面那个奇怪的Alpha面前。不过警卫兵是没胆子去探究他们的关系的。   而明玦这边,在看到厉兴棠的面孔从车窗后面露出来以后,便轻笑着拉开了车门。   他倒是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在厉兴棠故作冷漠的目光之下,清冽的声音在逼仄的车内响起,“你说今天会有多少人认出,我就是标记你的那个Alpha。”说完,着迷的目光便落在厉兴棠腺体侧的标记上,仿佛在欣赏自己的完美杰作。   厉兴棠总是对对方的这股痴劲儿没办法,他想说些重话,不过那些重话只会让明玦更痴。于是他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启动了汽车,最后车子消失在这条没多少人烟的马路上。   直到拐上高架,厉兴棠才开口,不过话题是奔着正事去的,“不讲讲那个名单的事吗?”他的余光瞥了明玦一眼,对方正细细地打量着他的侧脸。   明玦也不打算绕弯子,收回自己的目光之后,便回道:“那些人,正怀疑你当初上位的手段不光彩呢。”   他的话音刚落,厉兴棠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便僵住,半晌才沉声问道:“你还和秦山有接触。”   0058早向他汇报过明玦与秦山前往东区的事,也知道明玦已经见过江传赫了,不过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Alpha一而再再而三地逆着他的心思行事,不但让他头痛无比,也确实让他无法再佯装无所谓的态度。   明玦见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以为他是担心当初设计毒害任东的事暴露,于是扯出个嘲讽的笑来,“当初你靠我得到了今天的一切,但如今你的未来却握在我的手中。秦山、江传赫,包括名单上的那些人都正在找你设计毒害任东的证据,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他们,当初是我助你得到那只药剂,助你登上局长的位置?”   明玦的语气很轻,顿了顿之后,又继续道:“不过你想要我在他们面前闭嘴也可以。不过你该拿什么来堵住我的嘴,是不是还像当初那会儿,为了你的权力,来爬我的床?”   他以为自己的话会激怒对方,至少让对方无法再用那漠然却恼人的态度对待自己。   然而,起先出现在厉兴棠脸上的松动神情消失了。   厉兴棠微微蹙眉,之后便是十来分钟的致命沉默。在明玦眼里,他好像在压抑心中即将爆发的情绪。   等到车子驶进了公寓楼的地下车库里,汽车熄了火,厉兴棠没有立马下车,明玦用玩味的表情看着他,看看这回自己撕下对方的冷漠以后,那伪装下藏着的会是怎样的面孔。   然后他便听到了厉兴棠一声重重的叹息,未等他反应过来,他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下一秒男人的脸便在眼前放大,唇上一片温热。   明玦忍不住在心底嘲笑,男人居然真是为了名利什么都干得出,早知道他就该用这个把柄攥住他。然而又不等他多想,他便加深了这个吻,夺回了主动权,一手缓缓地攀到男人的脖颈后,往自己这个方向按压,不让他有逃脱的可能性。   一吻过后,明玦的眼眸略微有些湿润,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紧了厉兴棠的下巴,两人都有些喘,“那个位子,就真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   意料之外地,厉兴棠突然轻笑出声,是那种由心而发的笑,一时让明玦不禁怔神。   不过很快,厉兴棠便收住了自己这莫名的笑,说道:“如果我说是,你就会跑去跟秦山说,任东是我害死的?如果你真想把我送上军事法庭,何必又让卡洛斯把那份名单给我。”   明玦不语。他在揣摩厉兴棠的意思,怕对方下一秒又将他俩置于不同等的位置,嗤笑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他想再次堵住对方的嘴,然而厉兴棠突然正了正神色,说道:“你的路还很长,就真想挂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   明玦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从喉咙里滚出一句低哑的“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拿你没办法了。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话抽身离开,非要趟这趟浑水?”说完,厉兴棠又叹了一口气。   明玦已经铁了心要趟浑水,在事情彻底结束前,他已经没了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到了这个地步,厉兴棠确确实实拿他没办法,无法再置他所做的这一切于不顾了。他怕有一天明玦在面对那群豺狼虎豹时,即便有他的亲卫在暗中保护,他也无法完完全全地庇佑对方。   厉兴棠从不否认明玦在自己的心里处于一个特别的位置,但却不会承认他这是爱明玦。   “爱”这个字眼太奢侈,而他的爱注定会给人带来厄运。   偏偏这人不听话,在被推开以后,还非要在厄运的边缘试探,根本不知道惜命,把人生当成一场冒险。   “我不觉得这是浑水。”这是明玦给他的回答。   明玦身上的痴劲儿一时间消失不见,剩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但凡秦山抓到你的把柄,发现那张名单,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这难道还不是浑水?”   “你在担心我?”明玦仍旧很认真。从前他也问过相似的问题,却不像眼下这般认真,没有半分嘲弄。   厉兴棠却还是没有直面他的问题,回道,“我更怕自己害死你。” 第77章 激素   明玦听到厉兴棠的回答,愣住。他从未想到会在这个无情的男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怕自己会害死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明玦突然想起对方一次次将自己用力推开,是不是也是因为......   怕自己害死他?   明玦错愕,却未开口追问厉兴棠。他知道厉兴棠什么都不会承认的,仿佛让他承认爱自己是天底下最罪恶的事。他在脑海内组织语言,半晌才继续用低沉的语气说道:“我的生死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哪怕因你而死,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眼神分明是在说他不是需要他庇佑的小孩。   之后,又未经厉兴棠的允许,擅自吻上了他的额头,像是臣下对王上的承诺一般。   好在,厉兴棠没有反抗。只是在明玦的唇瓣离开他的额头之际,笑问了对方一句:“你不怕这是我用来收买你的糖衣炮弹吗?”   好不容易正经几分的Alpha脸色又一变,那疯劲儿倒是回来了几分,“就算是假的,我也认了。”   早在厉兴棠走进他的人生的时候,他就没法放手了。执念从那时像刻在他的骨子里,腺体里每一份躁动的信息素都在叫嚣着拥有这个男人,把原本就在道德伦常边缘徘徊的他逼得像是发狂的瘾君子,唯有在男人的笑脸相对时才会得到安抚,镇静几分。   是,他确实想过报复男人。把男人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他最讨厌的那种人,卷入他最讨厌的那些事中去。   他从中得到了一丝快感,但旋即这快感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寡淡更盛,快将他淹没。他意识到自己像个受虐狂般,他只要他,只要那个真正的他。不管对方对他是冷是热,他都要死死地纠缠住对方,即便明知前方埋着对方给他设下的陷阱。   厉兴棠能从他的眼中读出他越来越疯狂的情绪。   他在决定和明玦坦白之时,便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他覆上对方搭在他膝上的手,说道:“骗你的,不是什么糖衣炮弹。不过,明玦,你得记着,这回是你招惹我的。”   话音刚落,他便被Alpha强有力地按倒,两人又接吻了几分钟。直到厉兴棠意识到大有擦枪走火之势,才阻止住这个铁了心要将他生吞活剥的Alpha,“这儿可能有人盯着,先上去吧。”他敢肯定他今天和明玦说的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但防不住他们在车里的亲热图片会被有心人拍到。   明玦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带着**的眼眸紧紧锁在厉兴棠脸上几秒,尔后才恋恋不舍地挪开,随厉兴棠上楼去了。   公寓里,卡洛斯下午的时候收到厉兴棠的信息,说今天会晚点回来,让卡洛斯不用等他了。   但卡洛斯还是记挂着厉兴棠会不会好好吃饭,掐好了时间在四点半的时候开始按照塞尔玛发给他的食谱煲汤,然而还没等他的汤煲好,公寓门的机械锁便响了一声,厉兴棠居然提前回来了。   卡洛斯刚迈出厨房,还没见到归来的人影,但是先听到小棠喵喵叫得欢快。   卡洛斯许久没见小棠这么兴奋过,等跑到客厅一看,才发现厉兴棠是和明玦一起回来的。   即便是向来不怎么亲明玦的小棠也开始跟着明玦撒娇卖萌,更别提衷心的卡洛斯已有许久未见明玦和厉兴棠站在一块儿,这一幕又勾起了他在南美的记忆,想起最开始自己还不习惯这两个大男人之间的亲昵互动,现在反倒是巴不得他们好好安顿下来过日子。   厉兴棠见卡洛斯一脸感动,莫名觉得好笑,想起自己下午给对方发的信息,又道:“卡洛斯,你做饭了吗?没有的话,今晚就叫外卖吧。”   卡洛斯这才想起灶上的汤,他连忙点点头,问厉兴棠和明玦要吃什么,他去买。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语言不通,刚学的那点零碎中文根本没法儿让他点菜。他不禁有些懊恼,但下一秒厉兴棠便说:“我叫就好。”   之后,厉兴棠便叫极其敷衍地在撸猫的明玦跟他进书房。   卡洛斯的目光追着两人的身影,不过却没再多过问。   只要他俩在一起,于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进了书房以后,厉兴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常用的那家外卖平台上下了单,点的菜和前几天点的一模一样。当时卡洛斯还说那家的水煮牛肉特别好吃。   在收到订单确认的消息之后,厉兴棠才锁了通讯器的屏幕。   这间公寓的书房远不及他在郊区那间别墅的书房那么大。除了几件家具以外,只有一个飘窗,连第二张椅子也没有。   不过明玦倒是挺熟门熟路地坐在飘窗边。   厉兴棠这才想起,从前他们在一块时,他便常带明玦回这间公寓。虽然基本每次都是脱了裤子干事,但偶尔他会在事后继续到书房办公,那时明玦便会在冲完凉后,穿着浴衣坐在飘窗边陪他。也不过问红楼的那些事,一个人安静地在那儿看书。   这一晃,竟是五年过去了。   厉兴棠微微摇了摇头,将那些思绪赶出脑海,尔后清了清嗓子说道:“秦山知道你现在跟我在一起,是吗?”   指望他能和明玦继续谈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是不可能的。   好在明玦也料到了,整个人的状态总算比在车里那会儿好了许多,像个正常的精明商人了。对于厉兴棠的问题,他也承认得大方。   见他点头,厉兴棠又道:“在佩拉岛上最后几天发生的事他不可能不清楚,你现在既然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又突然明目张胆地跑到我这儿来,是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对吗?”   明玦扯了扯嘴角,“不算什么协议,只不过我告诉他,我有办法让你名誉扫地。”   厉兴棠看着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大概能猜出明玦所谓的让他名誉扫地的办法是什么。事实上,他的这个办法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奏了效。议会大厦和军区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听说他被Alpha标记的事,正猜测他之后会不会像Omega一样成为Alpha的附属品。倘若到了那种地步,就是秦山没找到他当初上位时手段不当的证据来,他屁股底下的位子也坐不很稳了。   “所以你今天来是看我的笑话?”   明玦的眼眸霎时变得幽深起来,“总得让他们相信我说的话。我知道如果我一直站在红楼门口等你,你始终会出现,不会掉头就走的。只要被李江河的人看到我上了你的车,就足够了。”   厉兴棠想问他哪儿来的那么大把握,倘若他就是铁了心不管他呢?到时被秦山识破了他的谎言又该怎么办?等着他给他收尸吗?   不过厉兴棠压住了这莫名的火气,又道:“光是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恐怕还不足以让秦山满意吧?”   明玦愣了愣,没想到这也被厉兴棠猜出来了,“调查当年任东中风一事,只是计划A。他们知道你向来做事缜密,不会留下证据,所以又制定了备用计划。”   “是你?”   明玦点头,旋即又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也是被你逼得狗急跳墙,才让我有机会可钻。他们正愁找不到其它对付你的手段,毕竟议会大厦那儿管不到你头上,军中又有厉上将压着。这时我出现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会继续我那个丧心病狂的计划,把你彻底变成属于我的Omega。那时你就是俎上鱼肉,任我宰割。”   这是明玦头一回清楚地坦白自己的计划。他说这计划时脸上带着嘲弄严肃的表情,要不是厉兴棠清楚他的性子,知道这是他做的局,恐怕就连他也要被Alpha骗过去。   他也明白,明玦既然会说清楚这计划,自然是要取得他的配合,陪他演一出Beta性转剧,不过......   厉兴棠半认真半开玩笑道:“如果今天我仍是叫你走,你虽不会跑去告诉秦山当年的事,但会给我注射Omega型激素,是吗?”   听到这话,明玦好半晌没有说话,幽深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腺体处。   厉兴棠意识到倘若自己今天真的不配合,Alpha还是会将那该死的激素注**自己的腺体时,眉头紧皱。   然而下一秒他便听明玦道:“如果真将你变成Omega,你就不会再是我爱的棠哥了。”说完明玦将那天在飞机上见到艾丽莎的事告诉了厉兴棠。他提起这茬,一是让厉兴棠提防着这个罗莎的真正首领,二是为当初自己在南美对对方所做的事做出无力的辩解——倘若不是那时他真对他注射激素,这时秦山恐怕没那么容易信任他。   至于厉兴棠,他原是对明玦想将自己变成Omega的念头很生气,但说到底现在的Alpha有贼心没贼胆,他又常拿他毫无办法,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事略过去了。不过,在听到艾丽莎出现在亚盟时,他还是觉得有趣。   在他出车祸以前,他便查到了秦山的那批军火是从罗莎那儿购入的。而前几天,手下的人又告诉他近期秦山的身边出现了一名拉丁裔女子,不过因为对方行踪隐秘,无法拍到清楚的照片。   当时厉兴棠便猜测那女子和罗莎有关,毕竟根据手上现有的情报来看,罗莎的杀手们均为女性,罗莎的幕后首领也极有可能是个具有极强野心的女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具有极强野心的女人居然会是之前在南美屡屡见面的艾丽莎?费尔南德斯——阿隆索?费尔南德斯一死,就没人再关注过她的下落。岂料她竟跑到亚盟来了。   厉兴棠的神情严肃起来,正想着该调配哪个下属去跟紧这位红夫人,书房的门却突然被人叩响。   门外,卡洛斯的声音传进来,正催着他们出去吃饭。 第78章 信任   明玦和厉兴棠在餐桌前落座没多久以后,卡洛斯便从厨房端出了刚煲好的汤。   自从卡洛斯来到这里以后,厉兴棠便免去了诸多不合时宜的礼节,这回就是明玦在,他也让卡洛斯一同上桌用餐。   卡洛斯犹豫不决,不过在看到明玦没有异议的目光以后,才拘谨地坐下,手上拿着用惯了的刀叉,开始用餐。   小棠早他们一步就吃好了晚餐,此时闻着味儿跳上了餐桌,用鼻子嗅着清蒸鱼的香味。好在清蒸鱼就摆在明玦的跟前,让小棠不敢轻易造次,只能用喵叫去讨厉兴棠的好。   这要搁一个或两个月前,这张餐桌会摆在另一个装修更华贵的饭厅里,除了他们以外,旁边还围着塞尔玛和塞缪尔,以及只做了几天女佣的赛琳娜。而现在,这些人中除了塞尔玛还活在大陆的彼岸,剩下的两个年轻人都已不在世上了。   厉兴棠鲜少多愁善感,平日里和卡洛斯面对面用餐时并不会勾起他太多的思绪,不过今天明玦在这儿,一加一加一好似是解开他记忆闸门的密码,塞缪尔死时瞪大眼睛凝视着苍天的模样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坐在他身旁的明玦很快就捕捉到了他这一异样的情绪,他瞥了卡洛斯一眼,就连卡洛斯也有些愁闷,好像和厉兴棠一样记起了同样的场景,他便捏了捏厉兴棠的手,轻声用中文说道:“至少卡洛斯和塞尔玛现在很好。”   卡洛斯听到明玦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却听不懂他说的话,立马抬眸用不安的眼神看着他们。   厉兴棠好心地切换成西文,给卡洛斯翻译了一遍明玦刚才说的话后,又问明玦道:“塞尔玛现在怎么样了?”   这问题倒用不着明玦回答,卡洛斯在明玦的默许下回道:“塞尔玛现在和她丈夫一起为帕里里欧家工作。”帕里里欧是A区的一个大家族,附属于巴蒙德家。想来他家的待遇不会太差,塞尔玛也能有更多的时间与她的丈夫见面。   厉兴棠放心地点了点头,没再问更多的事情。   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其他人,倒是明玦提了一句南美的新总统已经就任了。   卡洛斯如今虽身在亚盟,但仍对南美的大事小事十分关注,他跟厉兴棠描述了一遍那个新总统是什么样的人,说完极其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傀儡居然提议毒品合法化。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这简直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说完,又觉得早在洛佩斯?伍德死时,南美已经陷入了末日,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如今的厉兴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对南美不甚了解的秦离了。再次听到南美的时事新闻,反应淡然了许多,或者说是有意表现出漠然来。   政治,尤其是国际政治,是残酷的。所谓的和平不过是权力制衡的结果,而非一种永恒状态。   坐在他这个位子上,大多时候是将其他联盟国默认为潜在的对手,甚至是敌人。他需要了解它们的体系,必要时利用体系的漏洞,但绝不可以轻易评断或是干预那些体系的运作。这也是为何当初明玦想要通过让他卷入南美是非当中来报复他的原因。   明玦又说到如今巴蒙德家族在南美扮演的角色,俨然已成了北美的走狗。小安德烈的死让塞巴斯蒂安彻底放弃了改革计划,这回的傀儡总统能够上位也有他在幕后做推手的原因。   一顿饭吃下来,卡洛斯倒是不剩多少胃口了。明玦和厉兴棠平时吃的也不多,最后剩下了一桌子的菜。   卡洛斯将残羹收拾好,厉兴棠让他煮点茶,之后又和明玦回到了书房,打算继续他们在饭前的话题。   哪成想明玦一进书房,便倚门抱胸来了一句:“棠哥,难道这不是你向往的家的氛围吗?”他指的是刚才在饭桌上的氛围,虽彼此间没有热络的交谈,但那种安宁恰然的感觉总令人心生愉悦。一如在南美的那无数个夜晚一样,即便当时不曾感受到,但现在却会怀念那时大家聚在一个饭厅时的氛围。   厉兴棠怔了怔,也不知道Alpha是真窥见了自己的内心还是误打误撞。他没有回答Alpha的话,反倒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自然地换了个话题:“现在来商量商量如何才能让你的那个蹩脚计划不露出马脚吧。”   明玦虽不满他这回避的态度,但也无可奈何。他说道:“不过让你陪我演一出情意绵绵的戏码罢了。”   话音刚落,厉兴棠便露出一抹一言难尽的表情来,他陡然想起在佩拉岛的那个夜晚,明玦对他说什么“我突然玩厌了一派情深的戏码”,随之而来的便是腺体的一阵反射性刺痛,表明他潜意识里抗拒再和这Alpha演什么情意绵绵的戏码。   不过潜意识里的想法是一回事,言语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他道:“就这些?”   “如果你能演出Omega在面对自己Alpha时的强烈爱意的话,那我可以保证自己能活下去,不被秦山识破。”   厉兴棠越听越觉得明玦的计划太过幼稚。暂且不谈旁人判断他是否正在注射Omega型激素是根据他的信息素而不是言行举止,就算他真的演出了和明玦的情意绵绵来又如何?秦山又不是傻子,但凡识破明玦心里那些小九九,藏着的对厉兴棠的爱意,即便是糖衣炮弹也心甘情愿接受的受虐倾向,秦山会像捏死蚂蚁那般简单地除掉明玦。   厉兴棠想,若实在不行,他就将明玦送进局里为特殊敏感人物设置的安全屋去。等他掰倒了秦山以后,再放这个惹是生非的Alpha出来。   不过Alpha显然不觉得自己在惹是生非,明玦见他蹙紧的眉头,知道对方这是怀疑自己计划的可行性,便解释道:“我本没有打算骗他太久,不过是想探清楚他们有什么手段罢了。不过现在看来,除了调查当年任东中风的真相或利用我来对付你以外,他们只能通过达成共识,再派人刺杀你。不过这后一个可能性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们是无法达成共识的。毕竟如今你和秦山的争锋相对已是公开的秘密,厉上将又在军中威望极高,你又是他的独子,你要是死了,他绝不会轻易罢休。”   明玦这话说的还是在理的。   只不过厉兴棠突然意识到,秦山用以对付他的前两个手段其实都和明玦息息相关。明玦倒真的成了那个掌握他生死的人。   厉兴棠:“如果秦山真想利用你来杀我的话,到时你总得给他个交代。”   明玦勾唇一笑,“我相信你,会在那之前除掉他。”   这突如其来的信任让厉兴棠猝不及防,他跟着也笑了笑,不过这笑极短极促,因为他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而眼前这人却已经把命交到自己手上了。   明玦:“那棠哥,现在敌人在明,我们在暗,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   厉兴棠掀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尔后指尖有节奏地点触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无意识动作。   半晌后,他缓缓说道:“陪你演好你导演的戏,顺便得想办法牵制住江家。”更多计划的细节他便没有再透露。不是因为他不信任明玦,而是那些计划属于红楼的机密,无法让旁人知晓。   按照他的整个计划,他的最终目的不是简单地拔干净秦山的羽翼,而是要将他投进监狱。如今厉兴棠手中已握有秦山的大量罪证,不过若此时立案,秦山就是被判刑也极有可能在几周后被他的“靠山们”假释出来,到时和没坐牢又有何分别,还平白浪费了那些罪证。   而要秦山在监狱里度过他的下半辈子,就得确保他出事时已成了过街老鼠,无人敢伸出援手。若换做旁人,兴许用舆论的力量来推动会是一个有效的法子,但对于秦山而言,除了必要的舆论推动外,还得让他的那些“靠山们”不再视他为有用的棋子。   要让议会大厦和军中的人放弃他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若能让秦山彻底闭上嘴,还不祸乱亚盟的时局,是他们最巴不得的事,如此,秦山剩下的唯一也是最强大的靠山就是江家。   江家、江家。   厉兴棠倒是希望自己不用和江家的人打交道。   江传赫说到底是个没犯什么致命错误的商人。若说他行贿,勾结东区的官员。官员好抓,他却不好抓。江家不单是各高新领域的领军人物、亚盟最富有的家族,还创造了不少税收和就业岗位。倘若一动江家,后果怕是比动秦山还要可怕,届时亚盟政商两界怕都是要来一场大地震。   而削弱江家的势力的任务也不属于红楼,而属于议会大厦。   厉兴棠记得上回去孟怀书家时,孟怀书的Alpha隋昂有在饭桌上提到削弱各大家族的议案又从下议院传到上议院,等待上议院议员们举手表决的事。听隋昂的意思,各大家族的利益即是上议院议员们的切身利益——毕竟绝大多数的上议院议员们都出生于富贵家族,议案通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下回大选时,新党仍能当选执政党,那时张昭便有可能进行彻底的改革,平衡上下议院的权利,废除此类议案必须经得上议院议员投票通过的规定。   总而言之,江家现在没法动。   厉兴棠只能想办法牵制住江家,让他们无暇顾及秦山,或主动放弃秦山。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等于在一起了。   说白了其实算双向暗恋,希望转折不会太生硬鸭。 第79章 契机   翌日上午九点,在例行的红楼高层会议上,厉兴棠一现身,在场的众人便嗅见局长身上若有若无的Alpha信息素。   若换做旁人也就罢了,无非当围观个八卦,可厉兴棠继上回顶着Alpha的标记回归,这回又毫不遮掩身上属于Alpha的信息素,足以说明这位局长近来有些乐不思蜀,一改往日的铁血作风,竟溺在欢爱之中。   而作为目光焦点的厉兴棠,在开始会议前,扫了一圈下面人的反应——李江河和宋子谦交换了一记心照不宣的眼神,前者的面上大有喜色。而同样作为高层来参加会议的孟怀书却是一脸诧异,眉目间透露着些许不满。   指不定等议会大厦那儿的午休过后,整幢楼都会传遍厉兴棠的八卦。   这对厉兴棠而言,可不是什么正面的好事。不过再看厉兴棠的反应,好像根本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难不成真是被那个Alpha蒙了心智?   会议结束后,孟怀书没有立马去顶楼的办公室找厉兴棠,问问他身上那股栀子花香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是等到下午,他刚好要将拟好的这批优秀毕业军校生的名单上交给厉兴棠时,才携了文件夹上了顶楼。   厉兴棠的助理京赫见他来,便说宋少校正在里面。   孟怀书自然也注意到宋子谦在会上多与李江河有眼神交流。不过要照厉兴棠之前所说,宋子谦是厉兴棠安排在李江河和退居二线的袁威泽那边的卧底,为了取得对方完全的信任,他总该演好自己的那部分戏。   孟怀书等了约莫五分钟,宋子谦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他俩的关系也就那样,不过打了个简单的照面,孟怀书便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敞开着的门。   厉兴棠抬头扫了他一眼,道了句“进来”。   之后孟怀书便关了身后的门,走到厉兴棠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椅子上还留有余温,大概方才宋子谦也是坐在这张椅子上。   孟怀书调整了个坐姿,将带着的文件放到厉兴棠的办公桌上以后,便道:“这批的精英都在这名单上了。”   厉兴棠接过名单,翻开随意扫了一眼便又合上了。   就在他这扫视的短短几秒后,孟怀书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道:“老棠,你今天身上的这味道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因为他俩交情好,自然不会如此直白唐突地问出这个问题。   厉兴棠听到他的话,勾唇一笑,给出的解释却十分含糊:“不过是配合一场戏而已。”   孟怀书不明白是什么戏,不过看厉兴棠没有要解释下去的意思,便又将话题扯到秦山那儿,“我听张珂说李江河前几天秘密命手下的人放了秦山的一批货,不过又被你的人截下了。”   局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李江河助纣为虐的事,更准确地说除了厉兴棠信任的几个人外,没人知道李江河和秦山绑在一条船上。这也是为何今早李江河能够安然无事地坐在会议室的原因——厉兴棠还不打算动他。   然而在孟怀书看来,如此并不是长期的打算,“你在等一个契机,是吗?”   厉兴棠十指交叉,回看着孟怀书,正当他张口欲说什么的时候,他的通讯器却突然滴地响了声。他垂眸瞥了眼通讯器上的信息,再看孟怀书时,脸上蓦地现出一抹由衷的笑容,“巧了。现在契机到了。”   ***   那个奇怪的男人初找上门时,何慧只以为他是骗子。利用她发布在网络上的求助信息,要骗她的钱。   然而男人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她女儿生前遇害的经过,并将女儿在世时的最后一张照片递到她的面前。   那张照片于何慧而言过于残忍。照片上的女儿衣不蔽体,浑身遍布淤痕伤口,原本一双明亮好看的眼睛里装满了惶恐,直直地瞪着相机镜头。   何慧觉得自己的心脏正被人用刀剜着,她下意识地瞥开了目光,声音却不由得尖锐攀高了几分,质问男人:“你是从哪儿得到的照片!警察从未跟我说过有这张照片的存在!”   “你无需知道那么多。”男人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将罪魁祸首送进大牢里去?”   何慧一听这话,便紧紧地咬住了牙帮子。   她当然想将那个害死自己独女的罪魁祸首送进大牢里!做梦都想!可是对方的势力太过强大,她试过了无数方法,无论是去找警察还是去网上求助,都没有一条出路!警察一口咬定她的女儿是**后和人玩**游戏,之后因意识不清而自杀!但何慧怎么会不了解自己一手拉扯大的亲闺女?她怎么可能会去结识社会上的小流氓,更遑论**,和陌生人上床?!   网上的求助信息一压被压。甚至前几天,有一群混混找上她家,在她家门外泼了红油漆,污蔑她可怜的女儿生前是个不知检点的**!   一想到这儿,何慧的心又是一痛,但她并未在男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一丝脆弱。她反问道:“你要怎么帮我?”   “自然是要帮你把事情闹得全城皆知。”男人说完,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我有法医的尸检报告,当然,我指的是未被篡改以前的那份,可以证明你的女儿并非死于自杀,而是被人虐待致死。如果你答应合作,我可以把复印件给你。”   此话宛如一个惊雷,却让何慧隐隐看到了希望。她差点惊叫出声,但在最后一刹那还是克制住了自己,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耸耸肩,“你只要知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就可以了。记住,如果你想帮你的女儿讨回公道,就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过段时间,我会帮你找个新的住处。毕竟事情一旦闹开,你的住处便是那群豺狼的首要进攻地了。”   何慧无言。   她摸不透也不可能摸透这个男人的目的,但眼前的男人既然给了她希望,她只能选择接受。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唯一剩下的,只有为女儿追回公道的执念。   一周后,一个实名认证过的举报视频在晚高峰时间段突然登上了亚盟某知名社交媒体的热度榜首。   视频中,一位身着白色衬衫的母亲端坐在椅子上,眼含热泪的同时却又逻辑顺畅、咬字清晰地说要举报她所在地的警察分局玩忽职守,与黑恶势力勾结,擅自篡改她女儿的尸检报告。   “3056年6月15日下午六点,我的女儿何媛媛告诉我,她要去参加谢师宴。离开家前,她穿着最喜欢的一套白裙子,和我保证十点前一定回家。3056年6月16日凌晨两点,我的女儿媛媛还没有回家,我拨打了她所有同学的电话,全都告诉我她在八点的时候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之后我努力寻找我女儿的下落,直到3056年6月21日凌晨一点,我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我的女儿已经找到了。她在江里泡了整整五天,捞上来时已经没有了人样......我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个月。3056年7月底,警方告知我,我的媛媛是因**后与人玩**游戏,之后又因神志不清失足落入江中。可是我含辛茹苦将媛媛拉扯到这么大,我了解她的本性。她是个善良、正直的好姑娘,根本不可能去**。可是我投诉、抗议、举报都无门,我没有证据怀疑警方的说辞......可就在前几天,我意外得到一个身在警察局内部的好心人的帮助,他可怜我的媛媛,告诉我媛媛的尸检报告曾被人恶意篡改过。我的媛媛根本就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她生前究竟遭遇了什么,我这个做母亲的根本一无所知,可我明白,我得为我的媛媛讨回公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今天,我何慧,要举报东区第十九分局的警察局玩忽职守,与黑恶势力勾结!”   在视频的最后,何慧放出了真假尸检报告的对比特写,并将家门前那些用红色油漆写出的残酷字眼拍下来,附字:我可怜的媛媛的清白在哪里?!   这个时间段正是大家结束了一天工作,终于有时间刷社交媒体的空档。   视频发布一小时后,转发评论便翻了一番。无数人在底下义愤填膺地咒骂地方警察局,并声援何慧,支持何慧为女儿媛媛讨回公道。   很快,东区区级警察局的官方账号也发布了声明,称会立即成立调查小组,倘若何慧女士在视频里所说属实,定将对涉事相关警员严惩不贷!   ***   夜半。   0001:给东区区级警察局那儿放点风声吧,就以红楼的名义。   0027:是。 第80章 蝴蝶效应   一周后,东区区级警察局就何媛媛一案发出官方通告,披露了何媛媛遇害当晚的细节,并承认何媛媛的死系他杀,而嫌疑人则是范某某。   何媛媛那晚提前离开谢师宴是因接到了男友的电话。该男子确实为社会上的无业游民。当时何媛媛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后,地方警局怀疑的第一个嫌疑人就是何媛媛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承认是自己以思念女朋友的借口将何媛媛约出来的,尔后便将何媛媛带去了城中心的某高档会所。   区级警察局的人重新调查了那个高档会所的监控,发现男子所说属实。能从会所门口的监控摄像里看见事发当晚,男子与一名身着白色连衣裙、体态特征与何媛媛完全相符的女子走进会所。然而半小时后,只有男子一人出来,何媛媛却再也未离开过会所。   在经过区级警察局的又一番审讯过后,男子才承认自己因手头吃紧,听有某富商在那家会所举行什么选美宴,选中便有万把块拿,便心生邪念,将何媛媛骗到了会所。   而嫌疑人范某便是那富商的朋友。在面对警察找上门后,范某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通告一经发出,网上又是哗然一片。有记者还因此特地去采访了何慧,何慧在得知女儿死亡的真相以后,在镜头前最后还是未能抵挡得住记者犀利的问题,崩溃大哭。   同一时间,在网络的海洋里又有一条博文逐渐抓住了群众的视线。   某知名八卦博主撰写千字文,逐条证据分析那个范某并非什么普通商人,而是议会大厦下议院的某社会党议员。而何媛媛的出事地点也不在那个高档会所,而是在某位大人物位于东区的别墅里。   不少人以为这博主只是扒流量、蹭热度,但博主旋即甩出几张图来证明自己所说属实。   照片因拍摄时的灯光昏暗,上面的图案并不清晰,但仍可以看出是摄在一幢装修精美的别墅里。照片上有不少男男女女,或拥或抱地缠在一起。有眼尖的网友立马在那群糜烂的人群中看见了何媛媛。   何媛媛在照片里显得十分惊恐,不知所措地在躲一个男人的触碰。   博主配文道:我的朋友那天就在现场,不信你们看图!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往往只需要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推动一下,便能引发惊人的蝴蝶效应。   三小时后,越来越多的各路大神开始扒那些图的细节,最终有网友靠窗外的景致咬定是在汇聚富甲政客的别墅区,顺便还贴出了那一片别墅的业主名单。不过保险起见,这网友给名字全打了马赛克,仅是贴出了姓氏。   另一方,又有人开始扒那位范姓议员与哪些人往来交好。   一时间,无数富甲政客受到中伤。不少原本与此事无关的人,却因旁的什么丑闻便人翻出了老底,扒得底朝天。   厉兴棠就惬意地坐在书房的飘窗前,看着这愈演愈烈的风波。   全息屏不停地跳动着蚂蚁似的字体。愤怒、仇恨、失望、恶心等等所有的负面情绪全诉诸在那满屏幕的文字当中。   明玦进房间来,看见的便是厉兴棠嘴角露着嘲弄的笑容,微眯着眼看着全息屏的模样。   明玦清楚现在网上的所有风波便是这男人一手策划的。他原以为男人之前一直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断不敢走险招,却不料男人一出手便放了个大招。   来这儿之前,明玦去见了秦山。   秦山早因网上的这些事气得黑着张脸,早些时候还扔碎了向来视若珍宝的青花瓷茶盏。   若不是要在明玦这个小辈面前收敛好情绪,指不定秦山得去射击场发泄一通。   何媛媛的案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秦山有关,因为何媛媛出事的地点便是在秦山位于东区的别墅内。当夜,秦山是受江传赫所托,在自己名下的产业内举行宴会,拉拢首都这边的势力,却不料那个姓范的搞出了人命。   网友虽最后不会也不敢扒到秦山的头上,但显然此事一闹大,首都的人都开始夹着尾巴做人,纷纷明哲保身,恨不得断干净与姓范的所有联系。而秦山作为那天宴会的东家,也让不少人心中起了芥蒂,怕与他的来往也会暴露自己与姓范的有往来的事实。   厉兴棠这招杀鸡儆猴可真是做绝了。   明玦和秦山喝茶的那会儿功夫,甚至有一刹那以为秦山就要命他去干掉厉兴棠,无需再等什么劳什子的性转计划了。   不过好在最后秦山什么也没说,倒是话里话外暗示明玦最近和厉兴棠走得太近,却又没什么进展。   明玦笑问他,“秦伯父想要什么进展?”   秦山皮笑肉不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秦山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明玦便在离开以后直奔了厉兴棠这儿。   明玦毫不遮掩自己的夸奖,说这招杀鸡儆猴真是把秦山气得够呛。   厉兴棠扫了他一眼,好半晌才回道:“还得谢谢你那份名单。”   如若不是明玦拟了那份名单,让卡洛斯给他,厉兴棠断不会想到从姓范的那儿入手。   明玦勾了勾唇角,俯**贴在厉兴棠的耳边问他:“那棠哥有什么奖励吗?”   厉兴棠低低地笑了一声,尔后自然大方地在Alpha唇上落下了一个吻,不等Alpha反应过来,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明玦虽不喜欢这种蜻蜓点水似的亲吻,但换做是厉兴棠主动时,心中又不免倍感受用。他舔了舔唇角,像是跟父母讨糖吃的孩子,赖皮地说道:“还不够。”   厉兴棠抬眸看他,“你还想怎样?”   明玦是有意逗他。他知道自己在厉兴棠眼中是顶会在情爱的事上占他便宜的人,但今天他偏偏不如对方所料,将自己来之前见了秦山的事告诉了厉兴棠,并说道:“我若再不拿出点诚意来,秦山该怀疑我了。”   厉兴棠明白他的意思,一面关掉了面前碍事的全息屏,一面说道:“我还是那个意思,你得尽早从秦山那儿脱身。”   “你倒是教我如何脱身?”明玦见他要站起身来,往书桌那儿走,趁着他还没动,连忙用膝盖抵在厉兴棠大腿一侧,整个人像要坐到对方身上似的,不让对方起来。他捏住了厉兴棠的下巴,凑近了自己的脸,在闻到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儿,努力克制着自己,捺住了吻下去的冲动,“我可不会去你们红楼打造的囚牢。集团那边还需要我。”   厉兴棠直直地迎着Alpha的目光,看向那双漆黑的瞳孔的深处,好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让明玦去他书桌左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里找个黄色的档案袋。   明玦没有立马照他说的去做,仍旧固执地将他囚禁在自己身躯搭建的桎梏中,问他:“档案袋里装着什么?”   “上个月,秦山走私的那批军火的详细调查报告。”说完,厉兴棠又着重强调了一句,“是原件。”   明玦听闻,微微蹙了蹙眉头,“你要我给秦山?”   “这是近期内对他最不利的证据,你要是拿给他,他不但会对你放松警惕,也会认为此番就是我把亚盟闹得天翻地覆,没了他走私军火的证据,也奈他如何。”   “你不想抓他了?”明玦一时之间还是未猜出厉兴棠这样做的缘由。   倒是厉兴棠很慷慨大方地给他解了答:“现在动他,江家还是站在他身后。这证据,有和没有倒是一样。”   明玦这下子才听明白了。   像秦山这种人,叱咤黑色地下世界多年,又怎么缺犯罪的证据。这也是为何厉兴棠不怵将这报告原件给秦山的主要原因。这份报告于厉兴棠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反而对于秦山却是个关键。 第81章 劫   翌日一早,明玦在离开前将一瓶未开封的药剂交给了厉兴棠。   厉兴棠接过那个小玻璃瓶,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不过瓶身上并未有任何标记,光是看无法得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他挑眉问明玦这是什么东西。   明玦一面扣好西装外套的纽扣,一面回道:“研发室老毛的最新成果。抹一滴在你的腺体处,暂时可以将你的信息素转化成Omega型。”说完,又怕厉兴棠拒绝使用,补了一句这玩意儿对身体无害。   厉兴棠倒意料外地对这东西没表现出排斥。他好奇地是研发一款新药无疑是费时费力的事情,Alpha究竟是在何时开始打他的算盘,料到有一天会用到这种障眼法药剂?   厉兴棠将小瓶子揣到口袋里,没当着明玦的面使用,反倒问道:“我若信息素突然变成O型,你觉得秦山那儿不会怀疑吗?”   他知道明玦是为能取得秦山的信任,才给了自己这个双重保障的小药瓶。不过,外人都清楚他厉兴棠是个不为情所用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快的在Alpha面前败下阵来,默然接受Alpha对自己的摆布?   而明玦早料到了他会这么问。他勾唇一笑,凑近厉兴棠,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犬牙作祟似的咬了那红润的唇瓣一口,道:“不然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常往你这儿来是为了什么?棠哥,你放心,他们不会怀疑你已经对我死心塌地。毕竟上一个敢算计你的人,已经死了,而我这个打破你的计划,害你在南美浪费了大好三四个月的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地亲你、吻你。你不是爱我,又是什么?”   厉兴棠抬眸扫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你今天要去见秦山吗?”   明玦应了声,“下午开完会就去。”   厉兴棠的手搭在对方搁在他腰际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小心一点。”   这个小动作格外取悦了Alpha,他又吻了吻男人的额头,“我会的。”   ***   秦山没有约明玦在他的老宅见面,反而约在秦氏集团秦山的办公室里。   秦山如今游走在灰色地带之间,早先年将一部**家洗了白,做着房地产的生意。   秦山会约明玦在集团的办公室里见面可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这说明秦山现在已经对他起了疑,不让他再靠近自己的大本营。   今天是否能从秦山那儿全身而退,就看明玦的本事了。   身为明玦的特助,卫理自然清楚明玦此番一去的风险。送明玦去秦氏集团的时候,卫理瞥了眼后视镜里的明玦。   开了一天的会,Alpha有些疲惫地靠在真皮座椅上,捏了捏眉心。动作有些老气横秋。仔细一算,明玦在亚盟的商界也摸爬打滚了许多年,见了不少世面。不过手段再厉害,有时也防不住那些狡猾的老狐狸。   卫理小心斟酌着词句,说道:“明董,还是及时从这趟浑水里抽身好。若实在不行,如今在北美的分公司落成,去那儿避一阵风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后座的明玦没有应声。   卫理知道自己还是多嘴了,不敢再说什么。   然而,明玦突然开口问他:“卫理,你跟了我多久了?”   卫理:“从您成年以后,就一直跟着您了。”   “那你该比别人更清楚我的行事作风,也清楚我想要什么,不要什么。”明玦眉间的倦意已被他身上突然燃起的锐气一扫殆尽。   卫理被他这目光盯得不自在,规规矩矩地答了个“是”字。之后再不敢开口提这茬。   卫理怕是除了明玦本人外,最清楚他这些年经历的人。从年少时,这个Alpha便凭着一股执念活着。那执念造就了他的现在,帮他从他大哥和小叔的手中夺过了万合,建立了如今横跨全球的制药帝国。   而这背后的动机是钱权名利吗?   贪婪钱权名利的人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赌自己的身家性命,享受在危险边缘徘徊时的快感。   明玦受执念驱使,要的是报复明家的人。而在报复完明家的所有人后,他本该将自己的执念放在将万合打造为全球制药业龙头,至少给自己找一个行进的目标,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出现了。再一次地让执念战胜了明玦,引着他一次次地去做那些疯狂的事情。   卫理将车停在秦氏集团的地下车库里。   明玦下了车以后便叫卫理先回去。卫理怕再踩他的雷,便没拒绝,等明玦上楼以后便先离开了。   明玦到了一楼以后,便跟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   没一会儿,他便瞧见艾丽莎从电梯里出来,直直地走了过来。   艾丽莎依旧穿着妩媚,用她那标志性的大红唇朝明玦一笑,但笑里有多少由衷就不可知了,“明先生,秦先生正在办公室里等您。”   明玦也以微笑回应。   他跟着艾丽莎进了高层专用电梯。除了他们二人外,电梯里没有其他人,气氛略微有些压抑,二人都可以说是心怀鬼胎。   艾丽莎站在明玦前面,看着前者曼妙的身材曲线,明玦突然想起在和塞巴斯蒂安决裂以前,后者曾毫不客气地评价自己的二嫂是个贱人。   只是不知远在南美的塞巴斯蒂安是否料到过自己的二嫂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罗莎的首领。   更可笑的是,这个首领不知出于何故,如今甚至不惜做着秘书的活来讨好一个亚盟的男人。   “红夫人,凭您的身份地位,犯不着讨好秦家吧?”他冷不防地用西语朝艾丽莎说了一句话。   艾丽莎惊了一跳,但没表露出来,微微侧过身,扫了一眼明玦脸上的似笑非笑,“明先生这是在挑拨我和秦先生的关系?”   她倒是急着给他扣帽子。   明玦:“这话要是当着秦先生的面,我也敢说。你们原本就是平等的合作伙伴,还是说这其中有我不知道的秘辛?”   艾丽莎没有回他的话,甚至不再看他。   她的沉默恰巧能证实刚刚明玦说的话,他又暗自冷笑一声。   就在电梯即将在顶楼停稳之时,艾丽莎突然开口道:“向来高高在上如明先生您这般的Alpha,又怎会明白我们这种Omega的苦楚呢?在您眼里,听话地依附于Alpha才是Omega的归宿,不是吗?”话里竟是藏着针尖似的讽刺。   明玦嗤笑一声。   两人一齐出了电梯,进了秦山的办公室。   秦山刚结束与某人的全息通话。   明玦无意捕捉到了全息通话的最后一抹影像,猜测很有可能秦山刚和江传赫又商量了什么新对策。   不过此时被秦山列在怀疑名单的他不适合去追问秦山都和江传赫聊了什么。   他在秦山面前表现得很坦然,依旧是那副带着点不可一世的冷脸。   不用等他主动开口,秦山便拨弄着拇指的扳指,说道:“我听李江河说,今天厉兴棠身上的信息素比往日更浓郁,似乎变成了O型信息素?”   有李江河这个眼线在红楼,秦山可以说是掌握了那里的风吹草动。   大概是因为得知明玦的计划终于有些进展,秦山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不过像他那样阴险狡诈的人,就是坠入你的陷阱,于我们的大计也无帮助。”说完,目光便直直地落在明玦的身上,意味着将接下来的话语权递给了明玦。   明玦听出秦山并不是真想说他的计划毫无用处,反倒是肯定了他的计划,却借用无用之说来暗示他尽快对厉兴棠下手。   明玦怎么会答应秦山去对厉兴棠下手。他假装没有听明白秦山的潜台词,反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档案袋来,递到了秦山的手边,“怎会无用。猎物不一定会直接掉入陷阱,但一定会对我放松警惕。”   秦山没有问档案袋里装着什么,而是直接打了开来。   当看到里面装着他上一批被扣下的货物的详细报告后,不无诧异地瞧了明玦一眼。   明玦依旧很淡定,语气里没有一丝慌忙,“是原件,也是他现下手里对付你的最有力的王牌。”   “你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秦山这突然骤起的怀疑将明玦推至了危险边缘,但他可以对付过去。而只要他成功对付过去,之后他便敢保证秦山不敢再怀疑他,更不敢再小看他。   明玦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丝轻蔑,“我如今每晚出入他的住处,想要拿到原件并非难事。”   “他没有发现?”   “档案袋都长得一样。”   “若他发现档案丢了,怀疑的第一个人是你呢?”   明玦又笑,这次的笑更张扬放肆了,“秦伯父觉得,是篡改他的记忆,把他包装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歹徒,害他沾得一身腥更严重,还是偷到一份并不会把他的敌人关在监狱里太久的档案更严重?”   秦山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他喜欢明玦身上的疯劲儿。   听完对方的一番话,他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明玦,你倒真是玩弄人的好手。厉兴棠遇到你,也算他的劫了。”   明玦但笑不语。   他才不是厉兴棠的劫。正相反,厉兴棠才是他的劫。 第82章 夜滩   然而,网上的舆论风波很快就脱离了各方的掌控。   就连厉兴棠这个躲在背后的操手也未曾料到事情会有新的进展。不过好在,这个意料外的变故却于他们这一方有利。   就在何媛媛一案的热度快要冷却下来的第三天,网友也逐渐乏味了去挖那些和范姓议员有关联的人的秘辛。说来说去,那些秘辛无非是男女私情,恶劣性比不上何媛媛一案,更扯不上是震动全国的社会丑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网名为“为我三十位兄弟姊妹讨回公道”的网友一连发了十几条博文,最后一封遗书在网友的推波助澜下直接上了热门榜单。   无数网友在看完那封绝望的遗书后,纷纷留言让博主坚持活下去,之后又点开了Ta的主页看,在看完那诛心的字字句句后,讨伐范姓议员乃至秦山的声浪瞬间淹没了亚盟网络。   作为此行动的负责人,张珂一发现这个热门,便立马给厉兴棠发了信息。尔后又立马调查那个“为我三十位兄弟姊妹讨回公道”的通讯器IP地址。   不过等他连夜找到那人时,那人已割腕自杀了,唯有掉落在地的通讯器闪着微弱的光芒,上方悬浮的全息屏幕停留在他留给人世间的绝笔上。   张珂向厉兴棠汇报了这名男性Omega的死讯,又问厉兴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   厉兴棠那边已看完了那十几条博文,最终给张珂下达的指令是让他报警,但不要暴露他自己的身份。   隔着通讯器,张珂并看不清自己的顶头上司在看到那些博文后的第一反应。不过,他很快就照厉兴棠所说报了警,后事便全交给了警方处理。   而当天夜晚,警方便通报了网名为“为我三十位兄弟姊妹讨回公道”的男性Omega的死讯。至于对这名网友生前在博文中所披露举报的事,区级警方并没有直面回应,而是顶着舆论的压力,等待上级的指令。   翌日一早,事情热度不降反增。秦山的名字和那名Omega在博文中多次提及的夜滩频频出现在热门之上。   明玦昨夜忙着处理北美分公司的事,并未去厉兴棠那儿。等他知道这事时,本以为是天助厉兴棠,想要当面恭喜他一声,却不想到了公寓以后,卡洛斯却说厉兴棠早早地就出门了。   明玦问卡洛斯,厉兴棠是不是去了红楼。   卡洛斯却摇头,回说不知道。   明玦去打厉兴棠的号码,通讯器却关了机。   明玦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要在这么大的一座城市找一个人,尤其是找像厉兴棠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实在不易。   可他的直觉又告诉他必须立刻找到厉兴棠!于是,出于下策,他不得不找了秦山,问李江河那儿有没有人盯着厉兴棠。   秦山是今天凌晨才知道了网上的事,正处于盛火之中。但明玦前段时间毕竟为他拿到了那份走私军火的调查档案原件,他不好冲明玦发火,只将二十分钟前李江河传来的消息告知明玦,然后又让明玦在今天下午到他这儿来一趟。   明玦隐隐嗅到他后一句话里的阴谋,猜测下午的见面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现在急着想见到厉兴棠,在听到对方正位于郊区一所偏僻的墓园里时,眉头不禁蹙起。   怎么好好的,会跑去墓园?还让李江河的人发现了踪迹?   那所偏僻的墓园并不难找。   明玦花了半小时才赶到那里,好在厉兴棠还没离开,远远地从大门进去就能看见站在一排排墓碑当中极其显眼的男人。   明玦并没有马上靠过去,而是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形,瞄准了两个可疑的人影后,才缓缓朝男人走去。   男人今天穿了件驼色的风衣,装束要比平时随意许多。不过他的机警敏锐依旧,明玦离他只半米远的时候,男人突然微微侧过身来,脸色不佳,眸中却闪过一丝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碍着有人暗中盯着,明玦故作面无表情,伸手触了触厉兴棠冰冷的脸颊,压低声音道:“李江河的人说你在这里。”   “我知道。”他的人又何曾没盯着李江河的人。   明玦见他情致不很高涨,便瞥了眼他身前的墓碑。   墓碑上除了“李美花”这个俗不可耐的名字外,只有一张女人的照片。那女人的眉眼满是媚气,即是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衬衫,也总让人觉出一股风尘气息。   明玦皱眉,不明白厉兴棠为什么要来看望这么一个女人。   然而,很快他便联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一时间拿不准这个叫“李美花”的女人是否和夜滩有关系。   不过不等他开口询问,倒是厉兴棠盯着女人的遗照,淡淡开口道:“这个女人便是那三十个兄弟姊妹中的一个。她早年被人贩子拐到夜滩,成了妓女。运气稍比她那死掉的八个姊妹好,活着出了夜滩,最后几年一直靠在发廊接那些活儿过活。”说完,他的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里头带着一丝丝的苦意。   明玦清楚,厉兴棠不会对一个女人突然感兴趣,更不会对她的过去那般了解——毕竟只是个死掉的妓女罢了。   “棠哥,她?”   厉兴棠回眸瞥了他一眼,也不打算瞒着他,“这个女人,是我的生母。”   明玦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厉兴棠却继续道:“你想问我早先知不知道她和夜滩有关系?说起来,我只知道她在夜滩干过一段时间,不过却不知道夜滩的幕后老板会是秦山。夜滩还营业时,红楼并未调查过这个会所。想来是那时候的老局长也和秦山有点来往。”   明玦嗓子发痒,他觉得厉兴棠说话时虽用的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可他却听出了一股苍凉无力。   他忽然想吻一吻男人,但碍于暗中的眼线,只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   “走吧。在这里的时间也够久了。”   明玦应了一声,紧紧地跟在男人身旁。   他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因男人这天早上的低气压,不再计较那股不对劲,而是全心全意都放在男人的身上。   一经回到车里,避开那些恼人的眼线后,明玦便欺身压上厉兴棠,温柔地吻着他的眉眼和唇角。   他这狗崽子似的讨好安慰不禁逗笑了厉兴棠。   厉兴棠推开他的脑袋,突然没头没脑地对他来了一句:“明玦,事情就快收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桑,我也要准备在下一章收尾完结啦(尝试今天完结?)。   感谢所有追文的小可爱们3 第83章 完结章   明玦不知为何厉兴棠如此笃定事情就快收尾,但他猜对了一件事情——这天下午他去见秦山时,秦山便当着江传赫的全息影像,暗示明玦除掉厉兴棠。   秦山的原话是说不能再留厉兴棠活口了。不管会不会得罪厉永巍亦或是议会大厦中的其他人,都必须得尽快灭掉厉兴棠,否则等夜滩的事闹得越来越大以后,厉兴棠届时会反将他一军。   秦山说时,全息影像里的江传赫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只神情肃穆地听他们交谈。   明玦瞥了他一眼,照来之前厉兴棠叫他所说的那样,没有直接答应下秦山的话,反提起早上的事来,“说起来,他今早的行迹十分可疑。他在那个墓园里待了足有两小时,不知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新的线索。”   秦山一听“墓园”,便立马拔高音量问明玦:“你看清了墓碑上的人名吗?”   他的回答在明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厉兴棠的意料之中。   明玦暗自轻蔑一笑,将“李美兰”那三个字吐出口。他其实并不清楚这个名字是否真有那么大的震慑力,但他还是相信厉兴棠,相信他的这个小把戏足以挑拨秦山和江传赫之间的关系——虽然他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全息影像里的江传赫突然失态地出口问他道:“他为什么会找到那里?!”   “如果江传赫问你为什么我会去祭拜李美兰,告诉他实话就好了。”   明玦的耳畔闪过厉兴棠的话。他把实情告诉了江传赫,就在转瞬之间,他看见江传赫的脸色突变,之后又回到一开始的沉默当中。   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之后明玦又唐突敷衍了秦山一句,没再提要对厉兴棠下手的事。   秦山自然也听出他话语里的推脱。他不傻,心中陡然升起的不安让他怀疑眼前的这个年轻小子是不是一直在耍弄他们。不过不管如何,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明玦若是不愿乖乖听他们的话,他们就得送他见鬼去了。   就在明玦离开秦山办公室的后一秒,秦山便拨通了艾丽莎的通讯器,原想让女人在明玦回万合的路上除掉他,然而不管秦山怎么联系艾丽莎,艾丽莎那儿始终没有反应。   而与此同时,明玦从秦氏集团出来以后,便看见门口候着一个穿军装的身姿挺拔的SSS级Alpha。   明玦不认得他,他却是认得明玦的,恭敬地朝他开口道:“明先生,0001让我送您回公司。此外,这段时间我会负责您的安全。”   明玦挑眉,有些意外这个Alpha的出现,也知道他的出现绝非什么巧合。不过他没拒绝,跟着Alpha上了后者开来的那辆防弹车。   Alpha的嗅觉总是意外敏锐。在逼仄的车内,明玦隐约嗅到了Alpha身上的血腥味儿,让他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厉局长让你在来的路上处理了什么人吗?”   Alpha在来之前就已收到过局长的命令,知道任何事不必瞒着明玦,便老实回道:“按照任务,除掉了威胁您人生安全的老鼠。”   明玦不知怎么,一听这话脑海中就闪过艾丽莎的影子。   不过艾丽莎既然是罗莎的老大,便说明她身手不凡,应该不会轻易被Alpha灭口。但转念一想,坐在驾驶位的可是一个SSS级的Alpha,又能得厉兴棠的信任,便说明是红楼的精锐。这样的一个强大Alpha对于Omega来说势必是完全碾压。   不过明玦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有些事情,是没有必要过多追问的。   不过,眼下厉兴棠既然决定派人灭艾丽莎的口,是否说明真的像他早上说的那般,离收尾不远了?   可他还是没有想明白光是一个秦山在多年前拐卖Omega和女性Beta的丑闻如何能让秦山翻不了身。不是说只要江传赫一直站在秦山那边,秦山就不会受到真的惩罚吗?   然而下一秒,明玦便在通讯器界面上突然跳出的新闻头条里找到了答案——   惊!首富江传赫曾包养夜滩女郎!   新闻里附着一张有了年头的模糊照片,隐约能看清照片上的一男一女。男人有和江传赫相似的面貌,而女人......   今天早上明玦刚见过她的照片。   有那么一刻,明玦觉得全身血液沸腾。下一秒唇畔便绽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怪不得厉兴棠会如此笃定,怪不得他敢突然冒险出招,他这是瞅准了江传赫不会再站到秦山那边了!   先不说江传赫在这个时间点突然晚节不保,若不及时撇清与秦山的关系,会给集团的股票带来多少损失,明玦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江家那对麒麟兄弟,就是上了年岁的江传赫,面貌的某些地方也曾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之前以为是偶然,现在发现原来是必然。   这张牌,不管夜滩的事有没有爆出来,都会成为厉兴棠手中的王牌。   明玦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放肆,但前方的Alpha仍目不转睛地开着车。   这就是他的棠哥!他深爱的棠哥!凡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无人能成为例外!   江传赫若帮秦山,就必定要默许对方杀掉自己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而这个私生子如今坐着亚盟最有权势的位子之一。他若真是个重视权利的人,又怎会舍得除掉这个哪怕未曾见过一面的私生子?   明玦渐渐止住了自己放肆的笑声。他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男人,狠狠地将对方压在自己的身下,看清他眸中的狠厉坚毅。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让前座的Alpha带他去找厉兴棠,见对方点头答应以后,又突然不禁多嘴问道:“厉局长从什么时候开始派你跟着我的?”他就是想问问,如此精于算计的男人,是否也把自己算计在内。   就算是算计在内,他也不会恼的。在对方的面前,他从来没有恼的资格。   Alpha平视着前方的路,答道:“三年前。”   明玦的笑僵硬在嘴角。这完全是他意料外的答案。   他的心跳不由加速,内心有股强烈的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欲望。   为什么会在三年前突然派人暗中保护他?三年前他们不是分手了吗?三年前他应该还没开始调查秦山?   为什么会是三年前?   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明玦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当他躺在医院里意识不清的时候,他朦胧地记得好像看见了男人的身影。   只不过清醒以后,他认定男人狠心到不会来看他一眼。   可现在的事又该如何解释那时候的事?   唯一的答案,也是他唯一想要相信的答案,便是三年前,当他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时候,那个嘴***命的男人来看过他,并从此以后将心腹安插在自己身边。   可笑,醒来后的他却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以为男人从未来过。车祸反倒成了他恨他的起点,甚至那时在南美的车祸的假象,也不过是他病态的心理作祟,想要看看男人究竟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Alpha将他放在厉兴棠位于城郊的别墅门口,之后便给厉兴棠打了电话,说人到了。   看来厉兴棠早就猜到了明玦不会安分回公司。   厉兴棠很快就从二楼的书房里下来。   明玦看着这个从屋内逆光中走出的男人,在看到对方眼中熟悉的坚毅时,脑海里所有理智的弦都绷断了。他上前一步,死死地将男人捺进怀里,仿佛要把两人合成一部分,在对方耳边说道:“我爱你。”   厉兴棠瞥了眼身后神色略微尴尬的Alpha,大概猜出了明玦的疯劲儿是从何而来。   他笑着回应了明玦的拥抱,低声道了一句:“我知道。”   这是他的方式,说“我爱你”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秦山那一派人的结局就不交代啦,没啥悬念了(留了许多的白许多的白和许多的白)。   去年八月开的坑,我终于勉勉强强胡乱填完啦。   感谢所有看文的小天使们 3 第84章 番外   秦山被判终生监禁后的第二周,死在了监狱里。   官方对外宣称是自杀,但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秦山被江传赫放弃以后,原本忌惮他手握高层秘密的人便坐不住了。秦山就是能躲得过第一回 暗杀,也躲不过第二回。   对此,厉兴棠那儿早就料到了他的结局,却没有选择插手——   私心里说,秦山那样的人死有余辜。   至于将秦山视为弃子的江传赫那边,在秦山案开审前倒是找过厉兴棠,却未见到厉兴棠本人。   厉兴棠早在多年前便查清楚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初知晓江传赫是自己的生父时,有那么一瞬的震惊。可他从未想过要和江传赫相认,一是觉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会有那样一对父母,二是他那么做对不起厉永巍和吴澜多年的教育栽培。   如今,因秦山一案又加了第三条原因。那便是他没有兴趣和江传赫做什么交易,也清楚即便自己拒绝相见,江传赫也不能拿秦山一事来威胁他。   于是拒绝完见面请求的厉兴棠转眼就拎着一堆补品,带明玦去了厉家老宅。   厉永巍在秦山一案了结后便正式退居二线,留在家里照顾吴澜。   吴澜的身体也终于有所好转,气色比上回厉兴棠见他时要红润些。在见到厉兴棠身后站着的年轻Alpha时,吴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明玦虽还有个舅舅,但舅舅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平时对他并不亲。吴澜算是难得主动对他表现出亲近和关怀的长辈,即便清楚厉兴棠不太愿意他跟明玦提他幼时的事,但话里话外还是不停地跟明玦夸奖厉兴棠自小就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就是长大了,心里常藏着事。之前我还怕他不肯找人定下来,不肯再把自己的世界向外人敞开,不过在看到你后,总算那一点的担忧都没了。”   吴澜又和明玦讲了几件厉兴棠儿时的趣事。   明玦很认真地在听。谁能料到一个骨子里满是疯劲儿的Alpha也会有做人家刚过门的小媳妇的一天。   而此时二楼的书房里,厉家父子俩仍面对面地正襟危坐,谈正事。   秦山一案,不仅牵扯议会大厦,也牵扯到了军中高层。厉永巍虽及时退居二线,但最近也耳闻上头的风声不妙,有人在趁机搞内斗,排斥异己、力求上位——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鲜事。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有尔虞我诈。   厉永巍担心的是红楼。   他清楚自家儿子的实力,明白对方不会任手下的人兴风作浪,但最近红楼内部人员的调动太厉害,总得敲打敲打厉兴棠,让他注意别又让别有心机的人混进来,比如再来个李江河之流,稳坐红楼二把手之类的。   “说起来,0002的位子,你打算交给谁?”   秦山一倒台,李江河自然也成了俎上鱼肉。他的下场要比袁威泽差些,直接被红楼的人逮住,移交了军事法庭。   这样一来,亚盟地区后勤部总负责人的位子便也空了下来。   厉兴棠回话道:“0027。”   厉永巍对这个代号很是熟悉,因为上一个0027是厉兴棠的心腹孟怀书,而这一个0027是孟怀书一手带起来的特工。不过,“资历不会太浅了些?”   “有怀书盯着。”厉兴棠答得很理所当然。   厉永巍倒是冷笑一声,“这回魏锋不说什么避嫌的话了?”   多年前,李江河那个位置原是要交到孟怀书手上的,但孟怀书以自己的伴侣在议会大厦供职,需要避嫌的理由婉拒了这个职位。   其实这一次也一样。   孟怀书不愿离权力中心太近,但后来厉兴棠说只需要他帮忙盯紧红楼内部的人就行。他不需要对张珂手上的每个案子进行过目审查,但要确保这些案子在审批和处理过程中没有任何心怀不轨之徒的手笔。   好说歹说,孟怀书才勉强点头答应。   厉永巍看出厉兴棠这是要收紧红楼的大权了。   这一动作既充满野心,同时又很危险。   厉永巍怕他惹祸上身,又提醒道:“议会大厦管不到你们那儿,上面的老东西却可以。你近来动作未免太大,总归还是不要再犯险触了他们的底线。”   所谓的底线便是红楼白纸黑字的规章。   曾几何时,厉兴棠也是像孟怀书那般恪守规章的人。可如今,身在漩涡,他总时不时地打擦边球。这也是为何军中某些高层一直不喜他的原因。   厉兴棠自然将厉永巍的话听进去了。他哂笑一声,没有再回话。   他其实想说那些死规矩说到底也是上面那些老头子为了揽权的手段,若他真的恪守规章,终有一天要被人玩在掌中。可这话说出来未免太大逆不道,且不该出自他这样的人之口。   而且,厉兴棠不是不清楚倘若自己有一天违背初心的后果,会给红楼带来多大的灾难。   他应了厉永巍的话,在离开以前,掷地有声地保证说自己会不忘初心。   他做这番保证时,厉永巍的眼前就不禁浮现出十几年前厉兴棠坚持要进红楼时的情景,那时少年人也像如今这般目光坚毅,但身上却散发着稚嫩的朝气,立誓要保卫亚盟的国土安全。   厉永巍想到这儿,难得勾了勾唇角。   孩子还真是长大了。   ***   从厉家老宅出来以后,厉兴棠便和明玦回了他位于城郊的别墅——秦山被宣判终生监禁以后,他俩便同居了,如今正住在厉兴棠原先住的别墅里。   小棠和卡洛斯也搬去了别墅。   空荡荡的屋子总算有了点儿烟火气。   回去的路上,厉兴棠闲来无事,随口问明玦都和吴澜聊了什么。   明玦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上来便夸吴澜是个很和蔼的长辈。   别人不知道,但厉兴棠清楚明玦很少夸人。他笑了笑,“我也是听说,当年吴爸就是靠好脾气才把我父亲拿下的。说起来,我小时候记得最深的事,也总是吴爸坐在床头跟我讲故事。”   厉兴棠的神色之中有些怀念。   明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心想,他的光便是因为有这样好的家庭氛围,才会变得如此耀眼。   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厉兴棠的鬓角。   厉兴棠对Alpha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几乎习以为常。然而紧接着,他便听到明玦在自己耳畔低语道:“吴伯父说棠哥你是个特别会考虑人感受的人,心里总是藏着许多的心事,害怕连累别人。”   不知怎么的,这些话乍听起来平平无奇,却突然搔得厉兴棠的心痒痒。   明玦没放过他,仍在玩火,“可我跟吴伯父说,我不怕连累。我可以保护自己,甚至也想保护你。”   若换做别人,这时候Alpha应该霸道地说自己更能保护他。   可厉兴棠不是别人,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庇护,不稀得任何人的庇护。   明玦清楚这点。他说这番话,无疑是想向厉兴棠说明,自己虽无法强大到足以保护他,但却可以不成为他的累赘。   所以,他不想再听见男人以保护之名推开他。   再也不想。   厉兴棠听到他这话,又笑了笑,侧过脸去看明玦,刚巧看进对方的眼底,脸上的笑意又浓了。   五年前的分手大概真给Alpha留下了阴影,才会让他至今对这些事都充满执念。   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铂金戒指,自顾自地给自己戴上,说道:“我知道。我不会再推开你了。”   明玦看着那变戏法似的突然多出来的戒指,那一刹那理智的弦瞬间崩掉了。   那戒指,是五年前他求婚时送给他的戒指。   他以为对方早就把东西扔掉了。可男人却一直留着。   厉兴棠见他突然疯狼变傻狗,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还真没料到这戒指会给Alpha带来如此大的冲击,但还是主动凑上前,吻住了Alpha。   这一吻像是魔法开关,下一秒他便被推挤到车窗边,Alpha又成了疯狼,他的吻满是兽性的野。   他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夜,Alpha精心准备了盛大求婚惊喜,在露台上、月夜下,向他单膝跪地,虔诚地献上那枚戒指。   “你说,一日不除掉任东,你无法安心地对我许下任何承诺。现在任东成了废人一个,红楼是你的掌中之物,你再无任何顾忌......我们现在可以真正在一起了吗?”   “棠哥,我是个贪心的人。我说的在一起,不是这个月、下个月,也不是今年、明年,而是这辈子。”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在你照进我的世界的那一刻,我就没办法放手了。”   “我会爱你、保护你、忠诚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除了你,我无法想象和其他人共度余生。”   “你愿意做我的Beta吗?”   “我爱你。”   面对Alpha如此炙热的告白,那时的他怎么可能没动心过呢。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