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他把自己哭成了猫饼》作者:白扆   文案:   这是一只神兽,历经千辛万苦却仍旧被僵尸圈养的故事。   作为远古神兽的后代,自以为威武雄壮的沐歌,来到了安平市这座众生混居之地,他以为将和自己的祖先一样,跺一跺脚便有无数小弟跪地膜拜。   然而,初到城里的第一晚,他去蹲局子了。   沐歌:“……”   逃跑的他,没有身份证,没有红票票,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   夜寒露重,沐歌化作原型趴在西河那座拱桥底,半大的玄色团子蜷缩着,一耸一耸地,终于把自己哭成了猫饼。   然而此时,一位饥饿的始祖走过……   喜怒无常神经病鬼畜的僵尸始祖攻x真·凶残假·可爱喜食秽气的怂萌强受   你以为这是都市玄幻?不,我们只是在单纯的谈恋爱。   攻受日常:互为储备粮。   ps:半养成系列,内含《山海经》与《淮南子》,个别内容出自百度百科,大半属于作者瞎编,到时候会在作者有话说标明。   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人物详细资料,移驾微博[是白扆呀]   纯爱 主受 情有独钟 HE 轻松 神话 第1章 初来乍到(大修)   安平市,傍晚十七点。   踏着西边半坠的红太阳,沐歌终于踏上了这片土地。   玄色滚边长袍随风摇曳,一头墨发半绾半披,沐歌站在马路中央,双目发怔,一动不动。   他身前,西装革履的上班族瞪着铜铃似的一双招子,揪着头发噘着嘴,狂喷唾沫星子。   一分钟前,就在红灯刚出现的时候,沐歌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了十字路口,上班族赶车,红灯一出就油门狂踩,沐歌乍然出现的时候,车头几乎是擦着沐歌肚皮停下的。   车主心胆俱裂,偏偏沐歌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杵着,一身广袖长袍,好像自己还很懵逼的样子。   周围人围成一圈,叽叽复喳喳,喳喳复叽叽,对着沐歌指指点,末了,一个电话拨到警察局。   沐歌:“?”   手铐吧嗒拷在手腕上,警车轰鸣,沐歌抬头低头,下车就被丢到了局子里。   沐歌:“!”   铁门合拢又开启,年轻的警察带着小本本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敲桌子,“我们来说说,故意扰乱交通是个什么问题。”   沐歌:“???”   这个世界怎么了?   他只是在家里定位了一下离他最近的祭坛而已。   为什么位置确定后,传送过来就到了这个地方?   好端端的祭坛没了不说,现在又到了哪儿?   这些人都谁啊?   为什么看见他不跪拜?   啊!   他是谁?他不是神兽吗?他不是祥瑞吗?!看见他不应该跪下高呼他的名字,求他庇佑吗?这不对劲,这很有问题。   警察很严肃:“老实回答!”   为什么还被关起来了……   警察感叹:“闯红灯还能闯这么硬气,厉害啊。”   果真是愚蠢的凡人,沐歌的眼睛成了竖瞳,在对面警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视,努力擦眼睛的时候,金色光芒一过,他冲出──又被打回来了。   监狱上方,巨大的封印结界乌龟壳子一样伫立着,时间停滞,龟蛇一体的幻影在云雾间上下翻腾,轰隆震天,惊雷霹雳,沐歌被定在原地,头顶万顷雷电同时落下,被电了个爽。   沐歌:“。”   “唉?怎么就开始抽抽了?”警察局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警察一脸震惊地扶起抽搐的沐歌,打电话给法医。   好端端的,咋就突然羊癫疯了?   沐歌:“……”何其遭瘟!   这小破地方居然都有玄武结界,沐歌觉得自己这运气简直逆天。   出不去警察局,加之在法医来之前,他已经停止抽搐,便被当做顽固分子留在了监狱里。   “名字?名字总能说了吧?”问询的警察一脸无奈。   “沐歌。”   “原来不是哑巴啊。”   沐歌:“……”   “身份证给我一下。”   沐歌:“……”   从始至终,他都表现地很冷静,哪怕是在警察震惊他居然是个黑户的时候,他表面都表现地很镇定,虽然内心一直在转着圈圈咬尾巴,急哭了好几次。   初到人间的第一天,他被成功收监,铁门铁窗有,没有窝窝头和铁锁链,食堂饭还不错,但他不喜欢。   他不能出去,但他其他能力还是能使用出来,警察被他鬼遮眼了一下,没在问他身份证的问题,破坏交通这问题也从轻发落,只是还是得关五天,以儆效尤。   室友是个爱扯呼的胖子,睡觉声音很大,沐歌烦地贴着飞机耳,不止一次想把他从监狱里丢出去。   他认识了电视,见识了电器,看到了门外数以千万计的蒸汽动力,夜晚的烟花很好看,可惜没有星星。   第五天的时候,他终于被放了出去,门外熙熙攘攘都是穿着不得体的人类,但沐歌终于不再震惊,他依旧穿着自己那身黑色长袍,披着长发,这回,终于从容地混进了人群里。   【作者有话说:人设全改,全文重修,建议只看带有(大修)的章节】 第2章 初遇后卿(大修)   作为一个非人,样貌自然不会差,而他穿着古装,虽然这地方的cosplay一直都有,但能把古装穿得这么自然的coser却很少见。   尤其是那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乖乖顺顺地贴着后背,简直像真的一样。   不少人在他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回头再看,诧异于他这通身古意的浑然天成,惊叹于他样貌的摄人心魄。   周围人生熙攘,时不时回头的诡异目光让沐歌原本镇定的心神慢慢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他硬着头皮又走了几步,最后实在受不了越来越多人的围观,急匆匆使了个小幻术就跑了。   人间的客栈不收他的珍珠和玉佩,而他作为神兽,是庇佑人类的,没办法有意识地主动作出偷盗的事,所以,今晚,乃至以后的日子里,他必然都只能露宿街头,和凉风缠绵悱恻了。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心酸,沐歌吸了吸鼻子,大尾巴重重地拍打在水泥路上。   他沿着污水河一直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停在了一片人造芦苇荡里,夜深露重,他化作原型,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里,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可怜的抽泣,脸边的毛毛已经被打湿了,看起来狼狈至极。   这是他到人界的第六天,从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在倒霉,他不仅没有像祖先那样跺跺脚就拥有无数小弟,甚至在刚落地的时候,就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想想就委屈极了。   夜晚的风很大,他在原地趴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又在西河找了很久,最终走到拱桥下的一处背风地里趴着。   这只第一次出山的乡下神兽把头埋在爪子里,越想越难过,越来越伤心,终于,他把自己哭成了一块瘪瘪的猫饼。   风带着夜晚的寒气不住摧残着野草,沐歌蜷缩在背风处,听着桥洞外芦苇摩挲的声音,慢慢抽噎着。   他是以阴秽污浊之气和鬼怪为食的神兽,是天生的祥瑞,有记载以来,他们永远都是以神为正道祭祀的氏族的瑞兽,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这个祥瑞,会沦落到露宿桥底。   沐歌抽抽搭搭的舔了舔小小的肉垫垫,心里委屈极了。   要不是为了找忽然失踪的奶奶,他早就回去了!   然而虽然出来了的,可奶奶到底在哪里,却犹未可知。   这地方没有奶奶的气息,空气也不如他家里好,沐歌想,再等等,等明天天亮,等他去城市里到处逛一圈,再在这片地界里到处找一下,就离开这里,换一个地方。   沐歌委屈够了,便把自己的小脑袋埋在两只爪爪里,偶尔一抽一抽的,想得特别专注,以至于后卿忽然出现在他头顶上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可供他躲藏了。   浓重的阴气兜头砸来,沐歌懵了一瞬,而后蓦地瞪圆了双眼,支棱起耳朵。   肚子应景地咕叽了一声,沐歌摆出攻击的样子,一步跳到了河边,在落地的瞬间,身体迎风而长,短短一瞬,兽身便长至小楼高,蓬松巨大的尾巴在身后摇着,他盯着忽然出现的男人,金灿灿的瞳孔竖成一条直线。   半空中,后卿白衣长发,带着满身的污秽之气,手持长剑,静静地伫立在一片荒原之上。   他看着沐歌,微微弯了弯头,嘴角轻轻勾着,看起来无害极了,然而右手却挥舞着长剑,对着某片区域轻轻一划──   空气骤然扭曲,围绕在周围的浓雾瞬间散开,无数鬼影发出凄厉尖叫,半山腰,一弯清月半遮半掩。   后卿勾起唇角,看着沐歌的目光猩红一片。   沐歌警惕地看着他,一人一兽隔着不远的距离遥遥相对着──彼此都饿了。   说不清是谁先动手的,一人一兽化作残影,不时分开又不时相接,芦苇被激起的罡风齐齐半腰折断,地下的野草连着地皮飞到半空,兽吼阵阵,剑鸣不绝。   忽然,空气寂静了一瞬,紧接着,一个黑色的物体猛地被扔了出来,沐歌在半空中翻身护住肚子,后背向下,重重砸在了草地上。   “嗷──”   激荡的兽吼中,后卿踏着满地月色而来,猩红的瞳孔定定地看着地上边哭边吼的黑色巨兽,忽然一笑。   无比温柔的笑靥,冰冷森寒的红瞳,他慢慢靠近着,用剑在沐歌身上捅了捅。   “哭得……还挺好玩,”他笑着,一剑刺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后卿的身份,有兴趣的宝贝阔以去选择百度百科,也阔以去我微博[l是白扆l]看哦】 第3章 后卿这神经病(大修)   长剑朝沐歌直刺而来,视线里,尽是那人衣角的纯白。   长剑穿过胸膛,沐歌匍匐在地上,疼痛在脑海里叫嚣着,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黑色的巨兽随着长剑那一刺慢慢变小,当他变作手掌大小的幼猫时,后卿眯眼,右手五指成爪,将他捏在了手心里。   他单手揉捏着沐歌的躯体,眉眼间却满是温柔和善意,“疼吗?”   沐歌眨巴着眼睛,双爪抱在胸口,轻轻地哼了一声,很疼,疼得他想让眼前这个人也尝尝他现在的滋味。   “那我吃了你好不好,”后卿浅笑晏晏,“或者干脆捏死算了。”   话音刚落他便重重捏了下去,五脏六腑被挤压着,沐歌从喉咙里嗷了一声,疼痛让他满脸泪水。   “别,别杀我,”尚且带着几分少年感的声音出现在后卿脑海里,沐歌勉强维持着镇定,声音却有些颤抖,“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求,求你,放过我。”   “那你姑且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好好想,慢慢说,说错了,我就把秽气注进你身体里,今晚月色很美,相必炸成烟花也不差。”   眼泪顺着眼眶一点点打湿毛毛,沐歌声音发抖,说他能祈福,天生避百鬼,无论是谁遇见他,都会给他带来福运,末了,还神来之笔地来了句,他比麒麟还吉利。   “小东西,”这人扑哧一声,摇头轻笑,“你看我这浑身秽气的模样,是不是你避的那些百鬼一类的东西?”   “我看你这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没哆嗦个什么具体的出来,挺没意思的,”秽气在他手里慢慢聚集,而后一点一点注入沐歌的身体,沐歌感受着越来越鼓胀的身体,经脉肢体一点点肿胀的感觉几乎让他疯魔。   他哀声祈求着,两只毛茸茸的前爪不知何时搭在了后卿的拇指上,满脸泪水,尾巴也紧紧蜷缩着。   后卿漫不经心地捏着他,看着他在自己手心崩溃的模样,觉得有些无趣,掌心的小东西越鼓越大,本来激烈的挣扎也慢慢微弱了下去,眼看着就要爆体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却忽然收手了。   同时,还将沐歌身体里多余的秽气一点点过度到自己手指上,看着鼓成皮球一样的毛团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后卿拎起沐歌的后颈皮,在空中晃了晃,“算了,先养着吧,可别作妖,不然我随时都能放烟花。”   沐歌发着抖,两只前爪在胸口有节奏地颤抖着,带着哭腔答了句知道了,谢谢。   后卿挠了挠他的下巴,温声哄他,“别哭了,乖。”   沐歌任由他摸着,忍着没哭出声,眼泪却一直不停流。   后卿:“……”   他眯了眯眼,原本拎着他后颈皮的手复又把沐歌全部握住,而后死死一捏,只留下沐歌一个小脑袋还留在冷风里!沐歌被他这骚操作一折腾,内脏都差点从嘴里飚出来!   “让你别哭,你听不懂是不是?”   这一刻,沐歌是非常绝望的。   他们一族的特性,兽形时,稍微一刺激便忍不住哭得直抽抽,化作人形时,哪怕是浑身筋骨尽断,被人扒皮抽筋了也哭不出分毫,最多只红个眼眶。   小时候他犯蠢的时候,每每奶奶甩起大尾巴要抽他一顿时,沐歌都会化作兽形,然后假模假样地哭唧唧趴地上,哭得一耸一耸的,奶奶见他这样,纵使知道这是他们一族的特性,也会心软几分。   想到这儿,沐歌心里一阵悲凉,他控制不了自己特性,他怎么可能控制得了,然而眼前这神经病要杀他,也根本不是说笑。   他颤抖着,在后卿手掌里,化作了巴掌大的人形。   “现,现在不哭了,成吗?”   后卿:“……”   手掌中巴掌大的手办小人精致美好,黑袍凌乱地穿在身上,锁骨到胸口大片敞开着,露出的皮肤白皙细腻,好像轻轻一摁,就会留下痕迹一样。   后卿摊开手掌,让他跪坐在掌心里,浅笑着逗他,“好啦不逗你了,”说罢,温柔地摸了摸沐歌的头发,沐歌被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而一动不敢动。   “我养你当宠物吧,”后卿顿了顿,温声道,“你哭得挺好玩的。”   说完,便便将沐歌揣在了怀里。   结界撤去,天空不知何时聚集了乌云,月亮连最后的身影也被藏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长剑化作白光进入后卿的身体,惊雷霹雳,狂风扫过,卷起的枝叶扑打在一起,轰隆的声音越来越近,后卿对着天空温柔一笑,消失了。   层层叠叠的大山深处,一片黑暗之中,夜枭发出尖笑,麻雀瑟缩在林子里。   【作者有话说:啊!更新啦!!   看过白月光的宝贝们要不要猜一猜那个尸体是谁?】 第4章 打起来了(大修)   卧房很安静,手办大小的沐歌揣着双手,乖乖坐在后卿枕头上,一动不敢动。   “变回原型我看看。”   后卿发话,沐歌不敢不从,只见黑光一闪,一只巴掌大的黑色毛茸茸便坐在了枕头上。   后卿捏了捏沐歌的大阔耳,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委屈巴巴挎成飞机耳,又用食指点了点耳朵里的一小撮绒毛,看他从原本有节奏的颤抖,到最后哭成一摊饼。   其实沐歌是不想哭的,可原型就这尿性,只要一受刺激必定哭唧唧。他还记得之前后卿有多厌恶他哭,可他没办法,真的忍不住。   好在这一次后卿只看着,没有再动手捏他。   只是每每在沐歌快要止住哭的时候,就捏捏他的耳朵,揪他尾巴,沐歌觉得自己都快哭瞎了。   好在天亮时分这货终于停手了,然而这时候,沐歌已经没有能看的地方了,他忍不住用爪子捂住脸,默默等了一会儿,看后卿好像还是没动静,便用力在脸上摸了几把,开始梳毛。   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打理好自己,期间后卿一直没有打扰他,就在他以为这神经病终于要放过他的时候,他出手了。   当时,沐歌正翘着尾巴转身,谁料到转身的刹那,猝不及防迎面就撞进了一双巨大红眸里。   这一下可谓是吓得沐歌心胆俱裂,他徒然尖叫了一声,脚一蹬就弹了出去。   后者微微一笑,也不见他动作,凌空一道透明的屏障就出现在了前方。   于是沐歌拼尽全力冲过去的时候,“彭──”地一声!   这一撞,几乎用了他平生最大的力气,相应的,受到的反弹也就最严重,相撞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幼小的身躯顺着屏障滑了下来,沐歌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整只兽都蔫了。   后卿坐在床上,双腿交叠,兴致勃勃地看着沐歌爬起来又摔下去。   半晌,他闷笑一声,凌空将瑟瑟发抖的沐歌重新捏在手心里。   “该给你找个什么东西拴着,”他摸着沐歌的脊背,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九幽玄铁……或者龙筋怎么样?”   沐歌努力咽下从喉咙里涌出来的血,生怕吐出来一点,这神经病就要把他就地处决。   最终,他被一条金色的绳子拴在了大树底下,太阳出来的时候,沐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后的后卿,见他反应不大,这才慢慢躺了下去,太阳很暖,一开始他还浑身僵硬着不敢动,渐渐地,见后卿似乎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暖融融阳光照在身上,沐歌眯着眼,大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大阔朵偶尔扑菱一下,整只兽都懒洋洋的。   知娘在树上扯开嗓子嚎叫,几只蝴蝶蹁跹在花丛里,巨大的中式宅院,看着似乎充满了生机。   可惜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近11点的时候,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扣开了朱红色大门,带着一个戴黑边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时候后卿正在下棋,沐歌只看见他顿了顿,嘴角似笑非笑地勾了勾,霎时,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在后院响起,同时,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带着无边杀意回响在院子里:   “后卿你个狗──!”   沐歌被这声音吓得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警惕地注视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你个小贱人,猪油蒙了心让你下黑手!”女人从后院跑了进来,头发凌乱,旗袍也有些……沐歌移开了眼。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后卿走过去,戴着黑边眼镜的男人跟在后面,走到回廊上的时候,朝沐歌看了过去。   后卿笑意盈盈,问她,“贱人骂谁?”   “我骂贱人!”女人的白眼翻到了天上,“我这次来是有事问你,前几日地震……”   后卿:“我不知道。”   “秽气……”   后卿:“我不帮忙。”   “昨天晚上……”   后卿:“风太大我听不见。”   女人:“……”   “我他──娘的弄死你!”   言罢,猛地扑了过去。   后卿笑容不变,只是在女人扑上来的瞬间,黑西装化作白色长袍,同时双眼黑色隐去,变作猩红一片。   他手持长剑,笑眯眯地看着女人身后的九尾,一剑出,白昼化作黑夜,繁花凋做泥尘;女人讽笑,九尾冲天而起。   结界内,群星陨落,蓝色狐火灼燃着花木,长剑刺破苍穹,引九天玄雷直劈而下。   狂风将沐歌娇小的身躯吹在半空中不断撕扯着,沐歌翻着白眼,觉得自己要断气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魂归神冢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将他握在了手心里,那人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递到沐歌冰冷的身上,以致身体被接触的地方一温暖。   这温暖让他忍不住用侧脸蹭了蹭。   头顶有轻笑声,沐歌抬头,看到了男人嘴角还未消失的那抹温柔。   “拴在你身上的是龙筋,不依靠任何外物……我现在没法放开你,”男人揉了揉沐歌的脊背,或许是他瘫成一块饼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男人便忍不住安慰他,“别怕,他们都只是在结界里打而已,等他们打完了,这里会恢复原状的。”   沐歌:“……”恕他直言,他很想……算了不敢想。   男人周围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沐歌的本能告诉他,这是某位玄武去世后留下的阵法气息,然而他再仔细观察时,却发现这人身上并不止这一个气息,好几种气息夹杂在一起,难得居然没有互相排斥。   他甩了甩尾巴,问男人,“你是谁?”   男人低头看着他,“你在和我说话?”   “是我,”沐歌蹲坐在男人掌心里,大尾巴不自觉缠在男人的手腕上,“你身上有玄武的气息,但是又不单单只是玄武的气息,好像很冗杂,但是这些气息之间却意外地很和谐……”而且,他身上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让他忍不住想在他手掌上蹭蹭,或者躺在他腿上睡觉晒太阳。   “我──”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后卿拖着长剑,不知何时,竟一脸阴沉地站在男人身后。   “你凶什么凶,林梢抱抱摸摸怎么了?小肚鸡肠成这样,亏你还是个男人,别光长着那玩意儿,干的事却娘们唧唧的,怪让人恶心的。”   “闭嘴,”长剑拖在地上,后卿的声音不重,甚至还有些轻,然而那双本就猩红的瞳孔,却像浸了血一样,女人下意识住嘴了。   “好好玩你的狐狸,”他从男人手里接过沐歌,似笑非笑,“少碰我的东西。”   “谁稀──等等,他是──”女人瞪大了眼。   “出去!”后卿将沐歌一把塞进衣服里,转身时,一身白衣无风自动,“我不会帮忙,你也别费心思,带着你的饲主出去,别惹我。”   女人:“……”   太阳!   “打扰了,”林梢对后卿点点头,拉着不断回头的女人,一路将人拖了出去。   林梢和女人都离开后,院子瞬间便恢复了最初生机勃勃的模样,后卿站在银杏树下,从衣服里掏出了怂成一坨的沐歌。   “没想到,你还挺能招蜂引蝶的,”他勾着唇角,不轻不重地捏着沐歌的肚子,“要不还是捏死你吧。”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宝贝风雨无阻的三叶虫!!!爱你呀!!   攻是个神经病!真神经病!】 第5章 外卖上门(大修)   夜安的董家山,安详静谧,无边月色下,一伙人鬼鬼祟祟地向着最高处的主峰挪动着。   “你确定这破地方有墓?都踏马走到这地方了,连个墓的影儿也没见到,你可别驴我!”   男人背着登山包,一身名牌,深一脚浅一脚跟在一个矮小的男人后面,他后面还跟着几个人,男女都有,只是一个个沉默寡言,不像他这么活泼。   “我哪能骗您呢,”矮小男人看着主峰深处那片漆黑的地方,嘿嘿一笑,“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您父亲那可是张总,您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您不是。”   “哼,那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不然……等你出了这山,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哭。”   “嘿嘿。”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走在最后的女人却忽然倒了下去,可惜她前面的人就像看不到一样,依旧麻木地往前挪动着,徒留女人一个人躺在地上,四肢抽搐。   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前面的人都走得没影的时候,女人才以四肢着地姿势站起来,她先是甩了甩头,又下意识地舔了舔手,最后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   夜半时分,斗大的月亮挂在参天的大树上,照得地大地也一片惨白,蝈蝈在草丛里此起彼伏,青蛙和蛤蟆也互相应和着。   一个男人捂着脖子,趔趔趄趄地从山上冲了下来,半小时后,倒在了山下的堰池边上。   片刻后,一双手从池子里伸出来,在男人身上反复摩挲着,摸到男人鲜血淋漓的脖子时又猛地缩回了水里,哗啦几声水响,几许涟漪荡漾在水面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夜枭站在树桠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一幕。   精致华美的中式宅院里,沐歌趴在地上,蔫头搭尾,没精神。   自从上次被拴在大树底下,他就这么蹲了五天。   每日风吹也罢,雨打也好,乃至大太阳把人晒化的时候,那神经病都不曾把他放进屋子里。   这院子看着好看,确实也不错,但是再好的景色,也不适合其中一方在被绑着的时候欣赏。   更何况这里的东西,还大多都是秽气化作的而已,和人间的真花相比,虽艳丽,但也确实差了些东西。   作为一个人来疯,让他在这种寂静的地方修身养性,沐歌很暴躁。   但他被龙筋拴住了脖子,就算再怎么暴躁,再怎么难受,也只能忍着。只是每日待在那棵巨大的歪脖子柳树下,饥饿和孤独一日重似一日,真的很难受。   好在傍晚时候,加餐的机会来了。   大宅外,一个影子鬼鬼祟祟地绕着大宅走,到正门时,门前的石狮子眼中却忽然闪过幽光,霎时间,一个巨大的虚影浮现在门前,冲着影子的方向怒吼了一声。   威严的狮吼响彻云霄,惊起一群麻雀扑腾起翅膀。   影子受惊,撒丫子朝拐弯处跑过去。   跑到一半时他便化作一个巴掌大的稻草人,之后又转过几个弯,最终停在一个小巷子里,便倒下不动了。   一只莹白修长的手将它捡了起来。   “嗯?”清冷却带着些懵懂的声音响起,男人随手将稻草人毁去。   他张开左手,一个不足三寸的小骷髅便从手掌上跳了下来。   “你去看看……从后门进去,那里阵法弱,”男人对小骷髅道。   骷髅点点头,迈着小短腿去了。   然而后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用尽办法也进不去,在差点被阵法打散之后,小骷髅沮丧地垂下了头。   风过,激起墙上的爬山虎绿涛阵阵。   小骷髅看着看着,迈开小短腿奔了过去。   沐歌将一双爪子藏在胸口处,眯着眼强忍饥饿,就在他觉得自己饿得快要吃自己的时候,一抹熟悉的,属于食物的香味出现了。   他蓦地睁开眼,只间层层叠叠的爬山虎上,一个白色的小骷髅正艰难地从墙上往下爬。小短腿一迈,踩在一片叶上,小手一抓,又揪住一片叶子。   沐歌的眼睛绿了。   金灿灿的瞳孔竖成一条直线,他双腿前伸,后腿弯曲,大尾巴轻轻摆了摆,不动声色地从大树后面探出了半张脸。   费尽全力,小骷髅终于从高墙上跳了下来,它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四处查看。   后卿住的地方,乃是一处至阴之地,其中秽气之盛,时常让以秽气为食的沐歌有种人类待在厨房的感觉,但是偏偏这里虽有阴气,却并无以秽气化型的动物,那些花花草草倒是秽气化的,饿疯的时候能吃,可惜又在他够不着的地方。   而如今,居然有个浑身秽气的家伙,主动送上了门!   这简直就是饿了之后,外卖自动上门求吃啊!   沐歌咽了咽唾沫,虽然这点东西实在少得可怜,但聊胜于无,总比没有的好。看着小骷髅这白花花的身体,沐歌觉得自己嘴里口水分泌得有点儿过多。   因为他们一族特殊的身份和习惯,当他们要埋伏猎食的时候,身上的祥瑞之气,便会主动藏起来,更甚,有必要的时候还会发出秽气的味道,来勾搭猎物,让他们主动送上门。   就像这个外卖小骷髅一样,被沐歌身上那违装出的浓郁秽气吸引,不由自主就走了过去。   吧嗒吧嗒,小骷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沐歌轻轻摇了摇尾巴,在小骷髅快要到大树跟前的时候,猛然扑了上去!   于是当后卿回来的时候,他正在舔爪子,而且舔得很欢。   “这么开心?”   后卿提起他的后颈皮,将他放到眼前,漆黑的眸子里暗沉沉的,“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有其他秽气的味道?”   沐歌:“……”   忽然僵住!   后卿:“谁来过?”   沐歌:“……”他舔了舔嘴边的毛。   这心虚的模样,后卿眯了眯眼,凑了过去,他在沐歌脸颊边上轻轻嗅了一下,“你吃什么了?”   沐歌:“……”   娘,亲娘哎!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好怂!   于是怂逼沐歌果断招供,有个小骷髅来过。   “小骷髅啊……”后卿将他放在手心里,摸了摸沐歌的下巴,“算你听话没有骗我,给你个奖励,今天带你出去玩。”   说完便将龙筋收了起来,沐歌重获自由。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结果情绪一激动,又差点哭了,还好及时止住,否则也不知道这变态还要怎么折腾他。   【作者有话说:我们沐沐他……嗯,就很会见风使舵。】 第6章 喜提流氓(大修)   沐歌被揣在西装口袋里出去了,他后腿立着,两只前爪搭在后卿的衣服口袋上,大阔耳偶尔扑腾一下,金灿灿的眸子神采飞扬。   衣香鬓影,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也有穿得时髦好看的小姐少爷走来走去。   侍者端着香槟或者其他东西路过,蛋糕甜点水果摆成好看的样子放在另一边不远处,沐歌趴在口袋上东瞧西看,眼睛都没眨。   这里的一切他都没有见过,和书上所描述的人界也完全不同,他有些好奇的。   “罗总!”   有人拦住后卿,先是眼疾嘴快地将口袋里的沐歌夸赞地天上有地上无,再是这样那样好大一堆沐歌听不懂的东西。   后卿听着,偶尔会点点头,也是一副温柔和善,礼貌得体的模样。   沐歌饿着肚子,嗅着空气中那些似有似无的秽气味道,站在口袋里探头探脑。   后卿将沐歌从口袋掏出来放在手心里,“想下来玩?”   他一说话,一张大嘴不停叭叭叭的男人就乖乖住闭了,并且还用看自家小儿子的眼神看着毛茸茸的沐歌,那端的是一个慈祥。   沐歌被他看得浑身难受,不由自主别开脸,他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金灿灿大眼睛,一脸渴望地看着后卿。   别再关他了,否则他都要不怕死地啃……他悄悄瞥了眼后卿,撒娇一样用头顶着后卿的腰蹭。   “去吧,记得回来,”也许是良心发现,后卿撸了把沐歌的大阔耳后,居然同意放他出去自己溜达了!   沐歌心里高兴,抖了抖耳朵,做了一个起跳的姿势,然而后卿却忽然凑了过来,并对着他的大阔耳温声细语:“一个时辰之内回来,敢跑就吃了你,活生生的那种。”   说完就使劲摸了一把沐歌的屁股,沐歌被摸得一个趔趄,回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而后卿已经把他放在地上,转头和那个勾搭他说话的人离开了!   沐歌:“……”   生平第一次,他不仅被一个僵尸威胁了,还被他流氓了!   沐歌觉得自己的兽生受到了不可言喻的暴击,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作为一个猎食者多年,居然被一个他打不过的食物给那什么了,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然而他也只能这么在心里牛13一下,可怜如沐歌,心里有AC数,他知道,在那个僵尸眼里,他也不过只是盘菜而已,毕竟,这是个非常独特且牛轰的僵尸,不是其他那些妖艳贱货可以比的。   似有似无的秽气从某个角落里传了过来,沐歌抬头,金眸里流光溢彩,他鼻翼动了动,追着一条相比之下最粗的秽气跑了过去。   宴会在酒店大厅,而秽气最浓郁的地方则在三楼的一个厕所里,沐歌跑到门口,用爪子推了推,然而门纹丝不动。   沐歌:“……”   他规矩地坐在地上,忽然嗷了一声,空气一阵扭曲之后,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便出现在门口。   他面容白皙,眉宇间也有些淡漠,一头过长的墨发垂在身后,年龄看着不大,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样子。   进门的时候,他撩了撩耳边的一缕发,下意识舔了舔殷红的下唇。   一个穿着黑西装,脸色苍白,唯有双唇殷红的男人跪坐在角落里,沐歌推门的时候,他麻木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低下了头。   沐歌眯了眯眼,眸中金色一闪而过,厕所自古以来就是污秽之地,秽气的确不少,但在沐歌有限的记忆里,他还没有在哪个厕所见到过这么秽气冲天的景象。   层层黑雾密密麻麻地缠绕着这人,尤其是他胸口的位置,沐歌集中精神去探,只见半颗心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爬来爬去,沐歌打了个寒颤,被这玩意儿恶心得头皮发麻,移开了视线。   虽然他以秽气鬼怪为食,但男人心上的那玩意儿,看着除了恶心外,没有让他滋生任何食欲。   “你长得很漂亮……”   地上的男人忽然开口,沐歌看了他一眼,没理会,只右手成爪,朝着那些秽气使劲一吸,霎时间,秽气铺天盖地的朝着他手心袭来。   这都是食物啊!!!   是吃哒!!   沐歌面上毫无波动,然而心里却高兴地转起了圈圈。   “他没有你好看,”男人依旧呆滞地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是我忘不了他怎么办?我忘不了……”   沐歌:“……”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吗?他只是出来找个吃的而已,并不负责疏导心里。   秽气在他右手慢慢聚集,同时凝聚成一颗黑色小珠子,小珠子悬浮在空中,慢慢转动着。   “他叫江羽,是影帝,你们应该都认识……”男人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却还是一步一步朝着沐歌的方向过来,沐歌不为所动,专心收吃的。   然而随着男人说话,他半颗心上的黑色虫子却爬地越来越快,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疼一样,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可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心上的虫子容不得他逼逼,但是显然男人并不这么认为,他依然固执的在向沐歌表达自己对那个影帝死亡的难受和不可思议。   沐歌:“……”   就,还挺可怜哈……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秽气聚成的珠子越来越大,然而男人身上的秽气却并没有减少的趋势,沐歌皱眉,收回手,将珠子一口吞了下去。   男人半边心上的虫子比起刚才来似乎爬得更加厉害,而随着虫子们的加速,男人身上的秽气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不断加重的趋势。   沐歌盯着男人看了几秒,忽然说:“江羽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   看着又加快了爬行速度的黑色虫子,沐歌眯眼,继续问,“他是你爱人?”   “爱人,爱人……爱?不,不是,他只是个替身,他那种千人骑万人压的货色,怎么可能是我的爱人?他不配,不配……他只是替身,只是个替身,我不喜欢他,我不爱他,我不爱他的……”   男人说到爱人这个词的时候,他心上的那些虫子们就像疯了一样在他胸口乱窜乱爬,不大的厕所里,秽气徒然大作,黑色的气体冲天而起,小小的厕所间里,沐歌什么也看不见。   而男人捂着胸口,双手撑地,满脸泪水。   “原来是这种东西……”看着秽气冲天的厕所,沐歌神色复杂,他几步走了过去,用膝盖扣着男人的脖子将人按在地板上,一手掐着男人脖子,另一只手则按在男人胸口,金光忽现,黑色的虫子疯了似地在男人心上乱爬。   “滚出来!”他低声轻喝,虫子们聚成一团,下一刻,集体从男人五官飞了出去。   沐歌立刻松开手,同时右手轻轻一挥,一小丛蓝色火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虫子们飞了过去,虫子躲闪不及,在接触到火焰的刹那,化作灰飞,消失在了空气里。   “腌臜东西,”沐歌甩了甩手,火焰消失。   虫子消失的那刻,屋子里的秽气就暴走了,看着四处乱窜的黑色气体,沐歌抬手,在空中随意画了几下。   凄厉的尖叫伴随着阵阵阴风不断拍打着门窗,沐歌不管不顾,兀自凝聚着珠子。   很快,秽气殆尽,沐歌收回指甲大的黑珠子,张口吞下,而后舔了舔唇,有些意犹未尽。   而被虫子寄生的男人则瘫在地上,死鱼一样;沐歌走过去看了眼,在他身上画了个阵法,确保这倒霉孩子不会再被其它什么古古怪怪的东西缠上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伙儿的推荐和票票,看过白月光的宝贝们,大概都知道这是谁了吧?没看过的也不要紧,不影响观看的。沐歌虽然怂,但从来只对后卿怂。其他时候还是很男人的。】 第7章 被逮住   解决完厕所的事,沐歌又去其他地方逛了两圈,然而可惜,除了一开从那群虫子那儿收了不少秽气外,其他地方的秽气,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沐歌摸着半饱的肚子,叹息一声,他往前小跑了几步,小短腿蹦蹦跶跶地绕到柱子后面,与此同时,身形渐渐变淡,直至最后彻底消失在柱子后面。   笑话,他堂堂神兽,打不赢一个僵尸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被自己的食物圈养……   他不要面子的吗?   果断逃跑!   离开酒店,虽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不过世界那么大,只要能离开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僵尸,哪怕去流浪他也愿意。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沐歌穿着与现代格格不入的黑色长袍,站在十字路口,周围等红绿灯的行人和车主不时看他一眼,更有小姑娘悄咪咪掏出手机企图偷拍一张。   沐歌看着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心里怂得一比,但浑身上下的气息却格外沉静冷淡,看着简直高岭之花本花。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一个老太太后面,学着人家慢吞吞地穿马路,顶着老太太诧异的目光,看着淡定极了,其实耳朵通红。   他停在马路边上,看着天上的北斗七星和那股缠绕在天边的秽气,往西市走去。   当他决定疾行的时候,哪怕是人形,速度也不是常人可以看见的,有时候,人们往往只是看到身边或者不远处一抹影子闪过。   中天月下,偏僻少人的郊外,独身一人的沐歌站在芦苇荡里,静静地看着水中深处。   而在他背后不远处,四肢着地的女人眼中泛着幽幽绿光,她拱着背,龇牙咧嘴的看着沐歌的背影,半晌,就在她做足了准备,想要扑过去的那刻,沐歌却忽然从她眼前消失了。   女人瞪大了眼,手脚并用地跑到沐歌刚刚在的位置,然而除了不停摇动芦苇外,什么也没有。   她暴躁地在原地转圈,忽然仰着头对着月亮嚎叫了一声。   那声音拖得极长,宛如野狼。   而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魂魄睁着双眼,静静地从水里冒出了半个头,半晌,又悄悄潜了下去。   背后腥风袭来时,沐歌便准备转身,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的刹那,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穿着黑西装,看似斯文实则败类的变态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满眼芦苇忽然化作变态的脸,沐歌当时差点没忍住一声嗷出来,好在及时忍住了,没丢人。   他们此刻正在宴会的一个小角落里,后卿替他挡了大半外人,然而因为他出现的时候不是兽形而是人形,所以,后卿为他留的这块地方,就有些小了。   他几乎半个身体都镶嵌在后卿怀里,嘴唇更是直接印在后卿的锁骨上!   这僵尸玩意儿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好端端的,居然把衣领拉开了,露出好大一片锁骨,而沐歌好死不死,出现的时候,那双唇就正好印在他锁骨上!   浓郁的秽气充斥在鼻翼,沐歌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舔了舔,满脑子都是这是食物这多好吃!   “舔得还挺开心吗?”头顶忽然传来的声音让沐歌浑身都僵硬了下来,   他机械地松开口,想往后退。   然后他背后就是墙!   沐歌:“……”球!   他慢慢抬头,睁着一双水润润金灿灿的猫儿眼,看着一脸浅笑晏晏,似乎格外温良的男人,张了张嘴又闭上,满脸写着我死了。   真完了,这是沐歌现在唯一的想法,他想,他大概会被这僵尸用龙筋捆到太阳底下暴晒五天,等风干得差不多了,味儿足的时候,再盘一盘,等到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就可以一口一个了。   他想哭,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一个僵尸,到底为什么会有龙筋这种东西的,但这并不妨碍沐歌现在看到这玩意儿的时候就腿软。   “罗总——”   来人端着两杯香槟,看着后卿强咚人的一幕,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张总,”后卿回头,接过男人手里的香槟还顺便道了个谢,然后就那么一脸正常地搂着沐歌的腰,满脸微笑道:“来,给张总问好。”   沐歌:“……”   “快,”后卿笑容温柔,另一只手从沐歌腰间滑下,使劲捏了一把这倒霉崽子的屁股。   又,又被流氓了??扣诶扣!   【作者有话说:祝广大考生们高考顺利呀!!!群么!!   谢谢我喵酱@有毛病大大为我发的祝我高考顺利的评论红包,真实爱死你了喵酱!!扣诶扣=QAQ】 第8章 此人略特殊(大修)   退无可退,进无可进,沐歌被后卿搂在怀里,看着满脸的张总,本就冷冰冰的脸上更僵硬了。   后卿搂着他一直在和人说话,沐歌就静静听着,只是视线一直似有似无地扫在男人身上。   世间人,好运也罢,厄运也罢,在他们一族眼里,其实也不过就是身上颜色的深浅而已。而他们双眼特殊,只要愿意,瞳孔深处甚至可以将眼前人的魂魄同地狱深处的生死轮回盘连在一起。   一旦眼前人的魂魄在生死轮回盘里被秽气缠身,他们可以不必过问酆都,直接吸取这些人的魂魄食用,而这种举动,不仅不会被天道责罚,甚至还会被格外奖赏。   盖因这样的人,非是恶贯满盈者,便是罪行滔天,天地不容的罪人,如此,吃了这些魂魄,天道便会给予一定的奖赏。   而人族中,除非天生圣人,或者世代行善积德者,否则无论是谁,魂魄在生死轮回盘里内都会有些许秽气,不多,就一点点,而这一点点还不足以让他们动手。   沐歌盯着张云缎的背影,面色沉凝,但眼前人怪就怪在,他明明魂魄里没有一丝秽气,干净得就像一个世代行善积德的大善人,但身后却秽气冲天,宛如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而更诡异的是,这两个极端在他身上竟然还诡异地达到了一个和谐,显得格外平衡!   一时间,沐歌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儿怪了。   有道是事出有异必有妖,就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罪大恶极,还是神圣天生。   两人简单就合作问题交流了一下,等人走后,后卿才轻笑一声,他一手拧着沐歌的脸,将沐歌生生转到了他眼前,“怎么,眼睛收不回来了?”   沐歌:这僵尸手劲好大,好疼!   “既然感兴趣,不如今晚就跟他回去看看,也好喂饱你不是。”后卿浅笑晏晏,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拧在沐歌脸上,看着沐歌疼得双眼通红却不敢有丝毫反抗的模样,这变态露出八颗大白牙,笑容灿烂得好像自家媳妇儿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叫张云缎,是个挺有趣的人,今晚你跟着他,记得明天早上回来。”   沐歌:“你──”   沐歌盯着他,金色的猫儿眼里有些惊愕,这人之前明明不允许他离开半步,现在居然主动让他跟着别的男人回去,不是他多想,但他总觉得,只要他敢同意,点头的瞬间就是他兽头落地的时候。   所以沐歌只是谨慎地看着他,目光犹疑而审慎,脑子则飞快转动,想了一大堆如果后卿忽然发难的话,他该怎么应对才不会暴毙的方法。   以至于后卿松开他的脸,忽然凑近对他说话的时候,他眼皮子一跳,手脚快过大脑,手一挥,一把火就飞了过去!   过道里,西装革履,偶然经过的路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团蓝色火焰从一个穿着古装,头发拖到屁股的男人手里飘出来,而后那火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径直飞到对面的男人身上,那一瞬间,他那被酒精麻醉了大半宿的脑袋,忽然就清醒了!   他先是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再是双腿一蹬,就把自己甩在了门后边,半晌,他又怀着一种隐秘而不可告人的自嗨心情,颤颤巍巍得伸出脖子,企图观看一场惊心动魄却不用买票的非人哉大战,然而等他把头伸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人不见了!   走廊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唯有头顶灯白如昼,照得一个拐弯处隐隐绰绰,如同有人在窥探一般。   路人:他有点儿想尿尿。   忽然消失的两人瞬移到西河边上,自然又打了一架,最终结果,当然是沐歌又被摁在地上暴打了一顿,让人觉得格外悲哀的是,他还被打回了原型。   被揍得满头包的玄色小团子哭哭啼啼地耸着鼻子,前爪捂着耳朵,趴在地上伪装成一块猫饼,满脸泪水,   后卿笑眯眯地提着小团子的后颈,将这毛玩意儿抓在怀里慢慢盘着,沐歌双爪在后卿提他后颈的时候就从耳朵上放下来了,而趁他还没有重新捂上的时候,后卿凑过去,笑了一声,冲着他的大阔耳一口啃了下去!   “嗷──!”   巨大的兽吼响彻荒原,野兽闻者跪伏,孤魂野鬼瑟瑟发抖,四肢着地的女人发了疯似的往市中心跑,缩在河底的鬼捂着嘴嘤嘤嘤,难以置信这世上居然有这种让鬼听了就想吐的叫声,就像女娲在造它的时候,喝了假酒一样,简直难听到鬼都想再被人杀一次,真是难听死了!   “你再跑啊,再跑下次耳朵都给你咬断!”   后卿松开嘴,一只手摸着沐歌的脖子,笑得一脸温柔,他哄儿子似的摸着沐歌的另一只耳朵,温柔道:“乖,我这儿藏了一根张云缎的头发,烧了之后,你顺着气味过去瞅瞅,记得别被其他妖魔鬼怪逮住了。”   说完就将沐歌放在了地上。   双脚着地,沐歌心有余悸地用前爪摸了把耳朵,并且极为忌惮地看了后卿一眼,后卿回以礼貌一笑,接着干脆利落地烧了头发。   “快去,听话。”   看着满脸温柔的后卿,沐歌打了个寒颤,倏忽化作一道残影,消失了。   看着沐歌消失的方向,后卿极轻极轻地笑了笑,然而风过无痕,嘴角那抹笑,很快就没了影子。   【作者有话说:啦啦啦,高考结束,恢复日更!!!   嘿嘿嘿,谢谢各位大宝贝的祝福和留言,爱死你们啦!!   PS:攻受属性记得看简介哦,这两妖精谁都不单纯哒!】 第9章 完了死定了(大修)   张家是安平市的大户,张云缎也是本地有名的大善人,修桥铺路虽然没他什么事,但他从青年发迹到如今迟暮年华,期间希望小学,医院之类的却没少建。   他生有三子一女,妻子在生了小女儿之后便撒手人寰,张云缎悲恸不已,自此再不娶妻,自己一个人将四个孩子拉扯大,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对着忘妻的遗像絮絮叨叨或者流眼泪。   沐歌闭着眼,手指点在张云端太阳穴上,继续读他的记忆。   琐碎的生活中,这家人的关系却并不怎么好,长子冷淡,通常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半句话就能把脸憋得通红,次子叛逆年少,还没成年就奔向了大美利坚的怀抱,幼子熊地天怒人怨,十几岁就带着自己的男女朋友海天海地嗨皮,好几次甚至惊得警方出动。   唯有小女儿雷厉风行,手段高超,但偏偏是个哑巴,早年间车祸,还断了一条腿。   啧,沐歌收回爪子,想了想,又按了回去,这人还真挺有意思,按理来说,凭他做的事情,怎么说后辈子孙也不该是这德行,就算不是福泽深厚,也该是顺遂一生,怎么这家人就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一样──   嗯?!   沐歌瞪眼,这人少年时代的记忆,怎么是空的?   淡淡光芒流转,沐歌继续深入,然而不管他怎么深入怎么查探,这人少年时代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   就像被谁凭空抹去了一样!   他还想再深入查看一下,然而窗外却忽然响起了警铃声,有人急急慌慌地来敲门,过道上,到处都是人声。   没办法,沐歌只得化作原型躲在角落里,看着张云缎醒来,急匆匆套上睡衣冲出去,不久,窗外就响起了一阵哭声,沐歌一步跳上窗台,耳朵动了动,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头。   屋外草坪上,一个身影正低着头跟在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身边,沐歌仔细看了看,觉得有点儿眼熟。   而就在他窥探别人的时候,被偷窥的那人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熟悉的眉眼展现在眼前,是林梢。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令公子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四天……方便说一下他什么时候失踪的吗?”   怎么会,”张云缎满脸仓惶,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竭力保持冷静,“怎么会,怎么会……他,他的死因是什么?”   “不好意思,”警察的神色有些悲悯,“令公子的案子现在已经正式移交给了上级部门……”   沐歌趴在窗口,将下面的对话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之后又看了林梢一眼,才悄悄离开。   说实话,他其实挺想去林梢手心里再待一下的,毕竟他的手心那么温暖,人虽然看着挺冷漠,但其实特别温柔。   不像那个他至今连名字都不知道神经病僵尸,浑身冷冰冰不说,看着笑眯眯的,其实比谁都阴暗,性格也很暴戾。   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奶奶失踪的线索一点都没找到不说,一来这里就被这神经病逮了个正着,连逃跑都……   一想起逃跑,沐歌的大阔耳就条件反射性地疼了起来,乖乖,一般来说,他们这种神兽,对于那些僵尸一类的鬼怪,就跟泻药差不多,可以吃,吃了也能管饱,就是吃一次得闹一次肚子。   沐歌想不明白,那神经病到底是什么奇葩物种,又是哪一支的僵尸,竟然连他都敢咬,也不怕毒死他自己,简直就跟个不怕死的牲口似的!   迎着月色,沐歌奔回了后卿的大宅子,然而不知为何,宅子里静悄悄的,沐歌嗅了嗅鼻子,那僵尸……好像不在?   但就算不在他也不敢做什么呀,沐歌摇了摇耳朵,舔了舔爪子,化作人形,慢慢向屋内走去。   就在他双脚即将踏进屋子的刹那,忽然狂风大作,身后猛地一阵腥风扑来,沐歌双眸一沉,反手就是一掌拍了过去。   “嘭──”地一声,那玩意儿被拍飞了。   “嗷呜──!”   女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头长发反披着遮在眼前,四肢着地,双眼盯着沐歌,在地上反复逡巡。   沐歌眯了眯眼,金色的眼瞳下,女人浑身秽气,身体已经腐烂了大半,尸虫正一根一根地从身体上往下掉,而一只巨大的灰狼影子附在她身上,滴着涎水,眼冒绿光。   沐歌:“!”什么东西居然可以丑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   惊雷霹雳,照亮了女人泛着红光的眼,她扑了过来──   西河外,鬼魂缩在河底扒拉着一节芦苇哭唧唧,死活不愿意出来,可惜,最后还是无奈且哀怨地被一只狐狸捞了出去。   “这就是那个大明星江羽?看着挺好看……可怎么像是个傻子。”   大狐狸化作穿着白色旗袍的大美人,摇着一把团扇,满脸嫌弃。   “能在西河这地方泡这么久还不散魂,已经不错了,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男人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一双重瞳深深地看着眼前迷迷糊糊的鬼魂。   “也是,何况他尸体都被魑魅咬成那样了……哎,也是可怜,怎么就死在了西河这地方。”   男人不语,静静地看着懵懂的魂魄,许久许久之后,叹息了一声。   对于沐歌来说,自他从壳里出来,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跟着奶奶去他家门前的那道鬼门口狩猎,偶尔奶奶心情好了,也会带着他去某段三途河走一遭,顺便再捞只九婴出来加加餐。   通常九婴这种存在在他手里是活不过两爪的,所以对于这个被狼妖还是狼鬼来着?沐歌看了半天,没搞清它的物种,索性一爪子将这东西撕成了几半。   然而他忘了这不是野外,也不是地府,于是,他成功地被这满天乱飞的尸块吓着了。   沐歌僵着脸,看着一片狼藉的草地,心里拔凉拔凉的。   完了,要是那神经病回来看到他把草地弄成这样……   沐歌想起了那几天被迫用原型洗澡的恐惧,不自觉抖了抖。   球了,这要完!   在沐歌愁地嗷呜嗷呜的时候,不远处,小骷髅站在一截爬山虎上,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它从那截爬山虎上跳了下去,吧嗒吧嗒地朝转弯处跑。   很快,一只莹白修长的手将它拿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宝贝艺海拾贝的古老海星呀!爱你么么哒!!!重瞳类似写轮眼,不是双瞳嗷!!!!(双瞳真的有丢丢一言难尽),重瞳是两个瞳孔重叠在一起,所以看着格外深邃。】 第10章 后卿(大修)   从上次后卿让他跟着张云缎,到现在已经好几天过去了,沐歌跟完了人,倒是很快就跑了回来,然而后卿却是一次也没出现过。   沐歌一只兽守在宅子里,好几次都试图跑出去,然而也不知道那僵尸做了什么,无论他怎么走,自他进入宅子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走出去过。   太极八卦两仪四象,观天问星迷谷指路,远古洪荒中,九垓八埏内,哪位神祗哪位家学的测算方法他都用过了,然而,就是这么惨,出不去,就是出不去!   任凭他怎么走,怎么遛,只要身体的某个部位接触到这座宅邸外的空气,一阵黑不溜秋的光闪过,他就又回到了大宅中央!   沐歌心里的那个恨啊!!!   如果不是这几天徒然增多的小骷髅给他当零嘴,只怕他就算出不去,也要先把屋子里能毁的东西毁个干净,饥饿的人总是狗胆包天,例如沐歌。   好在第五天天色微明的时候,此人带着一身秽气归家了。   沐歌看着他身上比往常浓郁了好几倍的秽气,口里涎水直冒。   好饿……   自从来到了安平市这个犄角旮沓,他就没一天是真的吃饱过,整只兽都蔫了吧唧的,忒可怜!   “想我没有?”后卿把他搂在怀里,另一只手顺着脊背往下摸,最后停留在腰窝的地方,“这几天有点儿忙,就没陪你,乖,别气,一会儿带你出去吃大餐。”   沐歌:“……嗯。”   他向后挣了一下,没挣脱,还想再挣。   “你再动试试,”后卿箍着他的腰,笑得一脸温润,一双眼睛却慢慢变得猩红,“你也知道我现在浑身都是秽气,如果我趁机吃了你,可别哭。”   沐歌:“……”他,他女良的!   “你这身衣服虽然好看,但终究不符合现在的潮流,”他将沐歌推开,“照着我这身衣服,给你自己变一身,头发长短随意,不过衣服一定要照我的来。”   “嗯,”沐歌憋屈点头,虽然满心都是郁闷,但谁让他打不过呢?于是就只能认怂。   他乖乖变了身和后卿一模一样的衣服,一头黑发也真没动,长及膝弯,全部披在了身后。   变完后,后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掏出一朵曼珠沙华变作发带,从肩膀那部分开始,给沐歌的头发系上,再将系好的头发放在他胸前。   “真好看,”他满意的笑了。   沐歌别扭地摸了摸胸前的头发,猫儿眼盯了后卿好一会儿才移开。   “出去吧,记得听话。”   “哦……好。”在后卿的逼视里,沐歌硬生生将不甘不愿的哦改成了心甘情愿的好,心都在抽搐!   后卿欣慰地摸了摸他头,道了声乖。   大宅外,老人焦急地等待着,待看到后卿跟着一脸冰霜的沐歌从屋内出来的时,一张老脸登时笑成了一朵大丽菊。   “罗总罗总!”老人连忙迎了上来,“咱们什么时候动身?您说的那位大师……”   “这位就是,”后卿一脸温良指着沐歌。   老人家:“……”   恕他直言,这位大师他,是不是过于年轻了?他怀疑地看了眼沐歌,却恰好一眼撞进了沐歌瞳孔里,天生福泽的神兽,拥有任何种族都无法拥有的通透,老人被沐歌眼中的光芒摄了一下,心里的怀疑被压了下去。   能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怎么可能是骗子?   就这样,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沐歌就这么被后卿带着,走上了他神棍之路的第一步。   老人是一家私企的董事长,因为年轻的时候对夫人不怎么衷心的缘故,以至私生子女满地爬。然而就在他三十岁的某一天,有个绿茶系列的小情儿,在看多了玛丽苏偶像剧之后终于忍不住来找他夫人求成全了。   这时,他因为忙着和大股东搞办公室斗争,没空管,于是,等他有空回来的时候,他那一堆的私生子女,已经被他那手段一流演技顶流的正妻给全部集中处理了。   乖巧的送国外读书,顺便消除一波国籍,不乖的全部打包送南美,附带南美国籍,更要命的是,他有个特别喜欢的小白花儿似的小情儿,居然脑子发抽不知为何地跟着他老婆跑了!   后院起火,而他因为去找茬的时候又被曾经的夫人凌空一脚高跟鞋,自此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孤单的老李连右手也用不了,只能带着他夫人好心留给他的唯一的女儿过自己后半生的日子,心里就越发变态了。   可惜还没等他对女儿下手,某次大车祸,他女儿就永远留在了西河,自此,孤苦伶仃的老李开始留恋一些艾斯爱慕的俱乐部,试图在主仆关系中回到自己的人生巅峰。   然而就在他准备去孤儿院收留个好看的小男孩的时候,他死去多时,甚至已经火化成一堆灰的女儿,回来了!   皮肤苍白,目光呆滞阴狠,却若无其事地喊他爸,老李被吓得崩溃,可惜找了好几个据说怎么厉害的大师来,第一个惨死屋顶,第二个跌断四肢,第三个还没到他家就跳车跑了。   就在老李绝望地想喊他女儿霸霸的时候,一脸温润的后卿,来了。   读完记忆,沐歌在老人眼前打了个响指,之后便转过头,假装睡着了。   “罗总,这,我,我刚刚——”   “刚刚李总一上车就莫名其妙晕倒了,好在大师在车上,不然……”   他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搞得老李中咯噔一声,心中惶恐,可惜沐歌闭着眼,理都没理他,哪怕李老头盯着也不动如山,无奈,只能讪讪回头,一脸褶子地和后卿交流。   他的记忆把沐歌恶心得够呛,完全不想和他说任何话,如果没有后卿在这儿镇守着,他也跳车跑了。   奶奶曾说,女娲造人时,结合伏羲八卦,以两仪四象为人族定天命,所以人性往往复杂,黑白相间不纯然,却又生生不息,永不相绝。   然而这人却是个例外,从他的记忆和念头里,沐歌几乎没有看见白色,除了黑,便是灰,这人已经从骨子里腐烂了。   只是不知道,后卿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参与进来。   沐歌痛苦地在心里哼唧,不过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从这人的脑子里,他终于知道了这神经病叫罗后卿。   罗什么罗,后卿恐怕才是真名。   嘛耶,为什么堂堂上古四圣之一的龙犼分魂,会是这么个神经病?   沐歌绝望地都快哭了,可惜他人形流不出眼泪。   他就说,他都跑了怎么又莫名其妙回到这神经病身边了,他就说他怎么不管用什么方法都离不开那座大房子。   踏马言出法随啊!言灵之下,只要那神经病一句话,他就是跑断腿也跑不了啊乖乖!   难怪这通身的秽气居然还可以咬他,这踏马,这玩意儿没分魂的时候,吃的可是龙!   连龙都是他下酒菜,他,他就一小神兽,就是塞牙缝也不够啊!   【作者有话说:嗯……停了两天电,[微笑]   沐团子:弱小可怜且无助。】 第11章 李家(大修)   被这名字震惊到怂成一坨的沐歌安静地睡在窗边。   连到地方了下车都没什么反应,于是后卿凑过去,非常温柔的问他:“大师,再不下车,您是准备留下长根吗?”   沐歌:“!”   他倏地一下就把眼睛睁开了。   老李在车外非常狗腿地等着,连带着司机也一起莫名其妙地侯着。   沐歌读李老头记忆的时候,这人被后卿看了了一眼,于是全程僵直着身体,除了开车,连屁都没放半句。   这会儿下车了,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刚到罗家吗?莫名其妙怎么就又回李家了!   看着别墅门口幽幽亮着的路灯,司机脸色一片惨白,他想起了前几天回来的小姐,双腿不由自主开始打摆,完了,他苦着一张脸看向据说是连罗总都赞叹不已的大师,内心深处希望这位大师能帮忙解决──   脚步一个趔趄,司机觉得自己有些摇摇欲坠,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这年头,感情大师都不穿八卦袍耍木剑,反而一个个都和小鲜肉比美了是吧?   看着眼前这腰细腿长头发黑的大师和罗总依依惜别的样子,司机内心一阵叹息,这哪是什么大师啊,怕不是罗总逗小情儿玩故意给他按的这么和身份呢。   别的什么人会不会这么做他是不知道,不过当了李家这么多年的司机,他也算是接触过这些上流社会。   这位罗总,看着人模狗样温文尔雅的,其实是个打女人的变态,他亲眼看到他一脚把一个穿白色旗袍的美貌小姐踹到了门上!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玩残过不少小男孩儿!那一个个小男孩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眼睛又媚,身段还好,可惜罗总是个变态,好的时候带着人家上游轮一掷千金,不好的时候分分钟送人家沉船投胎一条龙服务。   啧啧。   这么想着,他不由对沐歌又多了丝怜悯,连看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暧昧和狎亵。只是可惜了,这次李家是真的邪,这位“大师”这么衣着光鲜地进去,怕不是得缺斤少两地出来。   可惜了这张好脸。   “大师也到了,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后卿看了眼沐歌,“李总记得跟紧大师,不然出了事,大师分身乏术,这要一个来不及……”   然而沐歌完全没有get到他的暗示,一双大大的猫儿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秽气冲天,怨气集结的李家,甚至还悄咪咪地咽了好几口口水!   后卿:“……”出息。   “我,我也要跟进去?”李老头脸色惨白,只差当场给沐歌跪下了,满脸都是苦逼,“我,如果我在外面等……”   后卿:“如果令爱跑出来了呢?”   李总面无人色。   后卿继续添柴火:“如果大师追得急,那位冲了出来,而这时候李总恰好就在眼前,李总,到时候你回头,说不定令爱就站在背后。”   “我我我我跟!”被吓尿的李总顶着自己惨白的菊花脸,口齿不清浑身颤抖地往沐歌旁边迈了一步,指天发誓:“我我我我一定不离开大师半步!”   “这就对了,”后卿抚掌,笑得温柔,“你看那些恐怖片里,是不是有个东西叫做分开必杀?这讲的就是主角一行人只要分散必被斩杀的定律。”   他这话的确没错,离沐歌越近越不容易有危险,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恐怖至极的妖魔鬼怪,在沐歌那一族里,就是个菜而已。   只是作为猎食者,为了食物,在他们力量还不够的时候,往往会将自己伪装成食物或者食物最喜欢的东西,以此来诱惑猎物上钩,填饱肚子。   后卿笑容满面,姓李的的确不会有什么事,但被吓成神经病,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后卿轻笑,温声细语的和大师道了个看着就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别,开着自己的迈巴赫离开了。   诱饵这种东西,他从来都不嫌少。   月色无边,清晖满园,夜枭站在枝头,默不作声地看着人间。 第12章 鸭子飞了(大修)   屋子一片漆黑,平时灯火通明的楼道里,此刻半点灯火也没有。   “大,大师!”老李头一把揪住沐歌的袖子,两股战战,满脸虚汗,“楼,楼上,她平时都在楼上。”   沐歌嗯了声,抬腿往上走,司机和老李留在原地,十分不想跟上去,可就在沐歌到了楼梯第二阶左右的时候,一阵腥风袭来,大门忽然自己关了。   留在原地的两人浑身一震,屁滚尿流地爬了到了沐歌后面,然而就在两人双脚刚刚踏上楼梯的那瞬间,周围一切都变了。   屋子四周渗出红色的血水,一只血迹斑斑的手从门后伸了出来,手掌耷拉在白色的墙面上,留下一个血红血红的痕迹。   被这一幕吓到失去理智的老李惊天一声嚎,圆滚滚的身体从楼梯上一路滚了下去,脸着地在坚硬的地板上。   而那血淋淋的东西蛇一样地从楼梯上慢慢爬了下来,黑洞洞的眼睛里渗出两抹血痕,一头长发半遮着面孔,张开嘴,对满脸扭曲的老李冷冷一笑。   “不,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大师,大师,救命啊大师!啊啊啊啊──”   一边叫他一边没命似往后爬,待终于爬到大门前,却见大门紧闭,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没有半点要推动的意思。   圆滚滚的李老头大睁着眼,翻身回头,右手死死捂住胸口,眼看着那东西越爬越快,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胯下忽然一阵湿热,接着,便是一股腥臊味儿袭来。   那张脸离他越来越近,而那东西身上冲天的血腥味儿也在靠近的时候塞满鼻腔,老李喉咙里了嚯嚯作响,眼看就要撅过去了,那东西却忽然消失了。   周围恢复如初,甚至连灯都被人打开了。   “没事了,”沐歌从楼梯上下来,左手拿着一只模样古怪的娃娃,右手拎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司机,“事情解决了,我先走了,不必送。”   “大,大师,刚刚?”作为生意人的厚脸皮让李总完全没理会自己尿湿的裤子,他带着一身臊臭,手软脚软地凑在沐歌身边,“我,我刚刚──”   “你刚刚遇见的那个,只是被这里浓重怨气吸引过来的孤魂野鬼而已,”沐歌随手拨弄了几下娃娃的手,“这就是你忽然回来的女儿。”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将娃娃怼在了李总的脸上,那稻草人一样做工粗糙的娃娃忽然出现在眼前,李总瞪大了眼,喉咙里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窜到桌子底下。   单手举着娃娃的沐歌:“……”   人类的胆子啊……   沐歌收回手,将娃娃放在衣服口袋里,抬脚往外走。   虽然这玩意儿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个零嘴,长得也丑,不过在闲了的时候拿来当棒棒糖舔舔,也是非常好的。   李总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好半天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冲着已经踏出大门的沐歌,这人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再次叫住他,“大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纤纤,纤纤怎么就,怎么就回来了?“   “纤纤?”沐歌停住,右手在衣兜的位置拍了几下,“不是你女儿。”   李总脸色很臭,问他不是他女儿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害他。   沐歌暼了他一眼,没理会,他不想和这个恶心老头多说半个字。   “大师!这是有人故意害我啊!”恐惧化作愤怒,老李头脸上全是阴狠,“我愿意给双倍的价钱,只要您帮忙——”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沐歌不见了,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忽然之间,消失在一群人的视线里,李老头呆滞了,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司机看见这幕,又晕了过去。   沐歌从没在哪个大活人身后见过这么多串因果,那秽气冲天的样子,也不知是多少鬼为了报复他而放弃投胎,才留下来的痕迹。   这种人,结局无外乎被鬼缠身横死,他虽贪吃,但也不是什么都吃,对那种宁愿魂飞魄散,永不轮回也要留下来报复人的鬼,他向来尊重。   偶尔甚至会帮一把。   像这次这事,要不是后卿在压着他上,在第一眼看到这人身上层层叠叠的因果链锁时,沐歌就跑路了。   天生万物,万物皆有灵,而将自己的灵活活转化成怨,这又该是多大的绝望和怨恨才能下定决心的事。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自古恶人有恶报,沐歌虽然被逼着必须要去解决他“女儿”,但他身上其他的问题,他却是管都不会管。   沐歌走地潇洒,孰不知在他离开之后,在圆滚滚的李总以为自己终于安全,甚至都开始猜测是谁给他下黑手的时候。   身后,几个惨白的人影越来越近,同时,一只涂着血红指甲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回去的路上空无一人,沐歌将娃娃从衣兜里掏出来,他揪起娃娃身上的一小团秽气丢在嘴里,娃娃大张着嘴,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沐歌的脸。   “你真丑,”沐歌边揪着人家吃还边嫌弃。   看娃娃这一身秽气的模样,这几天估计没少从普通人那里偷运气。   人身三把火,那些凡人也真是,听到背后有动静的时候,一个两个三个都喜欢转头往后看,这不转头还好,一转头就是白送。   平白便宜了这丑娃。   人界的安平市,是国际一流的大都市,便是在深夜也是车水龙马人声鼎沸。   可惜沐歌运气向来不好,不知何时,热闹消散,同时浓雾弥漫,周围寂静一片,绿惨惨的路灯照在树干上,影影绰绰的,恍若一群黑影在窃窃私语。   沐歌漫不经心地走着,想着这围住他的结界看起来味道不错,就是不知道吃起来什么样了。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的耐心开始倒计时的时候,一个影子忽然出现在道路中间,同时,沐歌的瞳孔变成竖线——那是狩猎者的姿态。   不远处,那团影子抬起了头。   女人一身红色旗袍,脸上两团殷红的胭脂,嘴唇猩红,一口尖牙雪白。   在沐歌看向她的时候,这玩意儿冲他微微一笑,同时右手一捏──   “碰──”地一声炸响,沐歌手里的娃娃四分五裂,同时,冲天的秽气从爆炸的娃娃身上蔓延开来,朝四面八方急射而去。   沐歌炸着一身毛,竖着飞机耳,吓懵了。   纸人一样的女人在捏碎娃娃后便同时自爆,沐歌连逮住人家询问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零食消失不见,委屈地在心里嗷呜了一声。   熙熙攘攘的行人三三两两走过马路,月色很好,时不时有车路过,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并不遥远的茶楼里,穿着白色绣花旗袍的女人和林梢并排站着,两人看着天空忽然四散开来的秽气,对视了一眼。   这种规模的秽气,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出现。   女人心里发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冲天的黑色大雾,秽气扫过的地方,躲在角落里的无数怨灵们猩红了眼,各大医院,无人看守的太平间里,一双双手慢慢抬了起来。   夜枭划过天边,尖哮着冲向大山深处,高大挺拔的董家山脚下,一群跟着盗墓贼来的年轻人忽然背后一凉。   秽气跑路了,沐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后卿交代,他怂得恨不得钻到洞里冬眠一个四季,偏偏这时候,一辆黑色的,看起来就很憋屈的车头再次贴上了他的小肚子。   沐歌:“……”   这一切,都是那么诡异的、该死的、讨人厌的、要人命的熟悉。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宝贝艺海拾贝的三叶虫!!!爱死你啦!!   我明明是想恐怖一下的,但不知为啥,就是恐怖不起来!!   至于为啥没写沐歌除鬼,宝贝们,要知道,在咱们看来是《今夜鬼谭》的,在沐沐看来,这妥妥的就是《舌尖上的xx》啊!!】 第13章 嘎嘣脆(大修)   周围惊呼四起,群众们一窝蜂涌了过来。   跑不掉的沐歌冷着一张脸杵在原地,心里急得咬尾巴。   和他小肚子亲密相接的   车门打开,一个双唇殷红,脸色苍白,在沐歌看来和艳鬼长得差不多,但其实算是半个熟人的人类走了出来。   不知道这位还记不记得,但是沐歌是记得的,这人曾在厕所里逮着他一边说自己那个替身小明星死了,他不在乎!又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更记得自己从他心口掏出的那堆秽气冲天并且恶心至极的黑虫。   沐歌脸黑如墨,觉得自己在人间简直是命犯太岁,非常不想搭理他。   然而就在那人下车的瞬间,地动山摇!   一片尖叫声里,沐歌猛然回头──   一双灰褐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就在大楼的转弯处,那人穿着一身白色衬衫,肩膀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白色骷髅。   两人隔着一条长街互相对望着,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沐歌被从大楼里冲出来的人群挤了一下,再回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声似有似无的咆哮从地底深处传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地震发生的时候,在不远处的西河,后卿一身白衣,一剑将某个应该打上马赛克的东西串成了两节,猩红的瞳孔直直盯着沸腾的西河水,他冷笑一声,嘀咕了一句杀气十足的脏话。   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还在老远后卿就听到了她骂骂咧咧的声音,“格老子的,每隔十几年就这么闹腾一下,还有完没完了!”   “这次怕是没完,”后卿轻笑一声,表情狰狞地不像个正经人。   他一剑劈开沸腾倒流的河水,剑气所过之处,沸水结冰,片刻后,冰层裂开,一切恢复如常。   后卿说:“我要回忘川一趟,你在这儿守着。”   “行,你快去快回,刚刚秽气冲天的模样你也看到了,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后卿点头,拿着剑往西河深处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忽然回头,问她,“林梢呢?”   “你问这个干嘛?”女人警觉,冷声警告:“你少打他注意。”   “白素,”后卿撩了撩脸颊边的头发,桃花眼中猩红一片,“你可别忘了,到底是谁把你养大的。”   “你!”   “忘本的话,我不介意……”   白素:“……”   后卿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白素一眼,接着便消失在了西河里。   忽如其来的地震让整个安平市都荒了一下,不过好在震动不大,也就四级左右的样子,人们惊慌过后,又等了片刻,见没什么危险,就又重新回到原位开始工作。   将沐歌撞了的那人在一群人的拥挤中风度尽失,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看样子似乎是非常想破口大骂一顿,但偏偏碍于修养,只能强忍着不作声,指望沐歌能主动找他。   可惜沐歌被那个穿着白衬衣带着白色小骷髅的人完全吸走了注意力,压根儿就没理他,眼看着那人消失在角落里,沐歌眼睛一眯,飞快地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夜凉几许,东市外,成群结队的白色小骷髅手牵着手从角落里冒出来,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看着飞快奔跑的沐歌,而后齐齐张开嘴──   “咔吧,咔吧!”骷髅们欢呼着,幽幽鬼火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一团团朝着回头的沐歌扑了过去!   蓝幽幽的鬼魂迎面扑来,沐歌双眼一亮,猫儿眼里,金色的瞳孔倏忽变成一条细线。   “咔吧咔吧,咔吧咔──”   眨眼间,他便瞬移到那群骷髅面前,一手捏起一只骷髅,只稍稍用力便将其变作指甲大小,然后捏起来,全部丢在他嘴里。   可怜的小骷髅被他这操作吓愣了,反应过后,嘴里尖叫着咔吧咔吧,疯狂扭动,然而现在它多小啊,又怎么逃得过沐歌那吓人的黑手?   所以,他们视线里最后的风景,就是沐歌殷红的嘴唇,和那条看起来漆黑一片,似乎蕴含着无数危急的狭长喉管。   在把冲在最前面的两只小骷髅被丢入嘴里的刹那,周围就像被按了暂停一样,鬼火不飘了,骷髅也不叫了,而就在这一片寂静里,沐歌喉咙一动,一声不甚响亮的咕隆声疏忽响起。   小骷髅们:“!”   下一秒,逃命的野鸭子似的,骷髅们你推我攘,大张着嘴,疯狂咔吧咔吧往外跑,偶尔你踩我一脚,我踢你一下,白花花的一片,退潮似的。而那群鬼火就跟在它们后面,一个个的死命往它们眼窝里钻。   沐歌勾了勾唇,大阔耳忽然出现在头顶上,后卿为他绑的头绳被他解下来放在西装口袋里,一头及膝墨发便随意披在了后背和肩头。   许是骷髅的味道还不错,他眯了眯眼,右手举起打了个响指,一道蓝色的屏障出现在那群白色小骷髅前面。   猝不及防他有这一手,小骷髅们集体撞在了屏障上,沐歌表面很沉着,眼里的金色却越发浓郁,连瞳孔都竖成了一条直线。   看着大魔王一般的存在慢慢地靠近靠近,不断靠近,小骷髅们要疯了,一个个的疯狂捶打着屏障,有的则正面直对沐歌,后背贴着蓝色的罩子,大张着嘴,颤抖得如同风雨飘摇里的小恙鸡。   沐歌的大阔耳抖了抖,一手又抓起一个。   嘎嘣脆,好美味!   不远处,穿着白衬衣的男人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抽,消失了。   吃饱喝足,沐歌便不怎么想回去了,但是一想起后卿……   他瘪了瘪嘴,单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只没吃完的小骷髅丢进嘴里,算了,言出法随这种天道东西,他惹不起。   这边沐歌回了大宅,那边后卿也回了忘川,路旁两侧的曼珠沙华艳红一片,后卿提着长剑,一身白衣,顺着大路走到了奈何桥上。   孟婆千年如一日地为鬼魂沏着昏黄的汤,见到后卿,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后卿抱拳回以一礼,转身离开的时候,孟婆忽然开口:“前两日,东北方向的鬼门被人打开了,有人顺着忘川,偷渡去了黄泉冥海,他周身没有鬼界的秽气,亦没有神界仙界的祥瑞之气,却与群鬼和谐,于幽冥来去自由。”   后卿抱拳:“多谢。”   孟婆摇头,将手里的碗递给身边的鬼,再不说话。   顺着忘川一路往下走,直下第十八层,又沿着痴妄道进入寂然黑林深处,便是一方寂静不动,死水一样无边无际的冥海了。   几株白色的曼陀罗华静静地盛开在岸边。   后卿一声轻笑,长剑挥出,剑气所过之处,花朵化作灰烬。   “还不老实……”   说完,化作一抹白光,冲着冥海中央直直飞了进去。   当年,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天河弱水倾泻,使得众生黎民几乎灭绝,虽之后又有女娲炼石补青天,但天河弱水三千,向来飞鸿不浮,落下凡尘,黎民往往触之即死。   无奈,当时的四大古神便又联手将其导入混沌污浊的幽冥深处,于是,这才有了这地狱深处的黄泉冥海。   【作者有话说:ps:《论衡·谈天篇》载:“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天不足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   ps:黄泉冥海我再怎么百度也百度不出来,而其他地方也语焉不详,所以我就私设了一下。   ps:《山海经》四大古神:伏羲,女娲,昊天,犼。注意注意,这个四大古神我在山海经并没有看到(因为沉迷痒痒鼠不想看纯文言文了),所以其实是百度来的】 第14章 他完了(大修)   后卿落在冥海底部,那里,一个一身红裳,双目紧闭,浑身都是锁链的的女人正静静漂浮着,一条深入地底内部的红色赤焰紧紧锁着她的腰。   “飞鸿不浮?”后卿看着她,神色古怪,“也就是你,才能在这里浮起来了,怎么,沾了死气的弱水爽吗?”   女人依旧静静浮着,死尸一般。   “十五年了,又到了你可以睁眼的日子。你猜,这次你还能不能……”   一旦回了大宅,沐歌再想出去,真的就是难如登天。   好在他回去的第二天那只看起来很有活力,并且还能随意进入大宅的大狐狸就来了,虽然进来的时候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十分亲切,但多少是个活物,光是这一点就让沐歌很开心了。   “小东西,不简单啊,就一个晚上而已,整个安平市的鬼力就暴涨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你不错啊。”   然而此人一照面就开始兴师问罪,问得沐歌整个人都僵硬了!   白素:“呵。”   沐歌:“……”你在说什么哦,他只是个小猫猫,他听不懂的。   “来,跟姐姐说一下,昨天都干什么了?”白素摇着扇子,笑眯眯的,一步一步逼近沐歌,“看你头顶上那两只油光水滑的耳朵,看来这两天吃得还挺好啊。”   一边说她还一边释放出威压,同时团扇一挥。   “轰隆──!”   巨大的结界罩在大宅外,头顶上,惊雷霹雳,九天玄雷化作铁锁,将沐歌从头捆到了尾。   可怜的沐歌顶着一对大阔耳,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玄雷一巴掌拍到了院子中间。   “来,好好说,说不好……”女人摇着扇子,一身旗袍倏忽化作锦绣白衣,九条白茸茸的大毛尾巴招摇地飞舞在屁股后面,“其实我还挺喜欢吃东西的,什么都吃,和饕餮一样的。”   说着,微微一笑,端的是美人如玉,气度非常。   沐歌:他好怂!他是不是要死了,他好害怕呀!!   被她身上的威压镇压得不能动弹,别说说话了,沐歌连气都喘不过来,一双大阔耳也没精打采地贴在头顶上,再次贴成了飞机耳。   “昨晚,咱们局的电话差点没接爆,林梢一晚上没睡,他一个可怜兮兮的博士狗,又不是正经的公务人员,早上还得去给那群SB学生上课。   小东西,你不简单啊,到底是怎么忽然之间把整个安平市的鬼气提升了这么大一个幅度的,嗯?这简直比当年某市的GDP还涨得快啊,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你这魅力不简单啊,一来就勾得咱市那群鬼怪对你疯狂打气,牛逼啊!”   “我……”沐歌只勉强说了这一个字,便被这铺天盖地的威压镇跪了,一身西装在威压下也恢复成了广袖黑袍。   “好了我也不逗你了,”白素笑咪咪地收回威压,看着沐歌大汗淋漓,浑身虚脱的模样,凑近他,温声道,“看在你原型同是神兽的份上,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来,仔细说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昨晚……”顶着一对飞机耳,沐歌张了张嘴,可怜巴巴的说了。   从他被后卿扔给那个姓李的,到后卿这马蚤货二话不说就跑,再到他逮了个傀儡,然后又在路上遇上一群小骷髅劫镖,以至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傀儡爆炸,秽气四散,活生生给安平市的鬼气增加了一个档次。   “你说的骷髅……”白素一条尾巴绕过来抹了抹自己的脸,“个头很小,小小白白的,还特别闹腾是不是?”   沐歌坚定点头。   “行,”白素冷笑,“一个烂木头倒是挺会折腾的。算了,这事后卿没跟你说我也就不多嘴了,倒是你,秽气是从你手里跑的,无论如何你都脱不了干系。这样吧,等后卿回来,你给他说一声,然后每天晚上出去收集净化,什么时候把那群秽气带来的后患解决了,什么时候自由,怎么样?”   沐歌:“……”   这么熟悉的语气,这是熟人作案吧……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iel啊!!好久不见!!先让我抱住mua一个!   谢谢大宝贝的抚仙呀,爱死你啦!   】 第15章 (大修)   他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白素,觉得略憋屈。   “你同意不同意?”白素虎着脸,九条尾巴猛得朝沐歌激射过去,“想清楚再回答啊刚成年的小可怜儿。”   “好,”面对着九条虎视眈眈的大尾巴,半晌,沐歌从喉咙里憋出了一句。   于是白素不由抚掌赞叹:“真乖,我滴宝!”   真乖的沐歌守在大宅里,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几天之后,后卿这坑货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的秽气,走一步都是秽气凝结成了怒放黑莲。   沐歌趴在石桌上,大阔耳完全贴在了后脑勺,一双猫儿眼水润润的,眼眶一抹红直接拉到了鬓角。   他真的很饿,饿得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其实化作原型可以更好的保持体力,但是他不能,因为他们一族的习性,只要情绪波动过大,原型的自己就会不停的流泪。   在白素离开后他觉得委屈于是就化成了原型舔毛,结果谁知道一化原型就哭。   一个多小时,他不仅把自己哭成了一块瘪瘪的猫饼,还把眼睛都哭肿了,脸上的毛也被打湿完了,他感觉连头都平白重了几分。   他怕再这么哭下去会把自己哭成神兽干儿,于是便化作人形趴着,虽然这么更消耗体力,饿得也更快,但至少他们一族的人形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的。   后卿刚进院子的时候,饿了太久的沐歌不知怎么的竟然一阵高兴,他倏地把头抬起来,金灿灿的瞳孔直直地盯着后卿脚下那些不断怒放又不断消失的黑莲,眼里的渴望几乎都要凝成实质。   “饿了?”门口,后卿将剑收起来,身上的白衣也配合着化作了黑西装,一头长发急剧缩短,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给自己戴上,带着一步一怒放的黑莲慢慢走了过来。   沐歌支棱着头看着他,好半天才犹豫地点了点头,后卿失笑,顺手糊了一把他的兽头,感受着后卿揉在他头顶的力道,此货悄悄咽了口唾沫。   “变回去,”后卿微笑道,“记得变小点儿点儿。”   话音落沐歌就化成了原型。   沐歌:“!”   视线孟地缩小,他先是呆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抬头,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后卿眼里那抹还未散尽的红。   于是便了然了,好的,这老僵尸又对他用言灵了。   这什么老畜生啊!!!!   动不动就言灵还能不能好了,他是个神经病吗?!!沐歌暴躁地在他大腿上磨了一爪子。   后卿挑眉,嘴角轻轻杨了杨。   这老畜生将沐歌搂在怀里,先是揉了揉下巴,后来觉得不过瘾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耳朵。   刺痛传来,沐歌的眼泪刷得一下就流下来了。   求你了,可做回人吧!沐歌严肃的毛毛脸上满是绝望,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后卿嘲讽,手里凝聚出一朵拇指大小的实体黑莲放在沐歌嘴边,“吃吧,现在喂饱你,晚上就乖乖干活去。”   熟悉的食物味道从鼻尖传来,沐歌哭唧唧地耸着鼻子,张口就将那团秽气吞了进去。   “这么多神兽里,你也算是特别有本事的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瑞兽让捉在手里的脏东西跑了,”后卿空着的那只手温柔地摸着沐歌的脊背,继续赞美,“你真的太与众不同了,和其他那些动辄毁灭一方阴秽之地的妖艳贱货们果然不一样。”   沐歌:“……”这是在夸他吗?好像又不是……   “你还很有谋略,还知道把把柄直接给白素那只狐狸送上去。挺不错的,就是太有前途了,以至于如果现在我没有抱着你给你喂吃的,真想把你一脚送到十八层地狱去体验一下刀山火海的滋味,等烤得你八分熟了,再在刀山上去滚一下,也就可以直接开吃了。”   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沐歌浑身一抖,不敢抬头,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讲真,他完全不怀疑这僵尸会真的吃了他。   “乖,”后卿摸了摸他软乎乎的肚子,“吃饱了吗?”   沐歌软软地趴在他怀里,耳朵贴着后脑勺,哭出了气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后卿叹息,揪着他的耳朵不重不轻地扯了一下,“以后晚上12点一到,你就自觉地出去,整个安平市大大小小的脏东西多得很,该吃吃,该烧烧,你自己看着办。”   沐歌流着泪,不理他。   “蠢货,拿你当抱枕都是抬举你,”后卿摇头,将一朵黑莲送到了沐歌嘴边,“吃东西。”   就这样,哭得悲惨无比的沐歌就着后卿的手,吃了一朵又一朵。   一个慢慢喂,一个慢慢吃,伴随着时不时的啜泣声,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夕阳的余晖打在一树碧绿的银杏树下,拉长了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中午或者晚上,大概还有一更!】 第16章 吃东西(大修)   后卿说的话果然从来不作假,吃饱喝足之后,午夜十二点之时,当天空那半块月亮被乌云拖到了不可见人的地方后,沐歌就被扫地出门了。   并给了门禁时间,天亮之后,当第一缕太阳照进这个大院子里的时候,他必须得回来。   黑色的大猫一样的野兽跳上了楼顶,金色眼瞳下,整个安平市都变成了另一副样子:游荡在角落里的小姑娘,蹲坐在十字路口的断腿男人,戴着高帽的黑白无常牵着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拴着一群滋儿哇儿乱叫的鬼。   而远方的大学城,各个角落里的大医院,黑色的秽气以它们为中心,慢慢弥漫开来。   深夜,安平市都影大。   女人捂着肚子,一步一趔趄朝厕所走,血液凝成一股,染红了她白色的碎花裙子,又从腿上慢慢滑了下来,每走一步,似乎都有血液滴落的声音。   “她怎么又这个时候回来?”   “谁知道?”室友一边覆着面膜,一边掏出手机找角度给自己拍照,“嘿,人家才大二就有戏接,你说她没有金主,谁信?这么晚回来,指不定是去陪哪个肚满肥肠的客人了。”   “emmm,好恶心,”另一个室友搓了搓手臂,“就她那副绿茶模样居然还有人看得上,这些男人的品味也真挺独特的。”   “独特?”女人放下手机,难脸厌恶,“男人不都喜欢绿茶?明明是个欲女还偏偏装纯扮玉女,活久见的……你去,把门关上,让那贱人在厕所里好好反省一下。”   “好主意!”   阵阵疼痛从腹部传来,女人捂着肚子,跌落在厕所隔间里。   “啊……”她咬着手臂,疼得浑身发抖,却坚持着关上了厕所的门,而她身下的血污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厕所很亮,灯光下,照得明亮的地方越发明亮。   窗外,一张脸紧紧贴在上面。   口申吟声越来越痛苦,女人死死抓着马桶边缘,许久,一声闷哼之后,一个深红色的东西落了出来。   女人怔怔地看着它,好半天,忽然大叫了一声,一把抓起血污中的东西掼在了墙上。   与此同时,最后一间厕所隔间,那扇本来紧闭的门慢慢敞开了一道缝。   高跟鞋的声音,出现在走廊里,不久,朝着厕所而来,那声音踏在地板上,空空荡荡的,带着一声声空洞的回响,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停在了女人门前。   月色被遮掩了,夜枭尖笑着飞过山峦,入了深山里。   白色的小骷髅手拉着手在山坡上跳跃着,向着未知的方向,一路前行。   沐歌面瘫着打了隔,揉了揉已经很饱的肚子,没什么兴趣地看着在地上慢慢扭动的女人。   他已经很饱了,实在是吃不下了,可是这些东西还有很多,尤其在他将自己身上的气息换成对这些东西有致命诱惑的那种气息后,这些东西几乎是赶趟似的往他面前奔。   最初他还讲究一下吃法:这个缩小生吞,那个凝气成液当饮料,或者再用蓝明离火烧考一下,要么用槐树枝串成一串当糖葫芦,总之,怎么好吃怎么来,一晚上下来,吃得可开心了,   然而悲哀的是,他出来之前,就已经被后卿喂饱了……   再这么胡吃海塞一顿之后,真的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可是这些东西还在源源不断爬过来……   沐歌忧伤地看着一身红衣满地乱爬的女人,又打了个嗝。   真的好撑。   可也真的吃不下,要不,把它们先收集起来放在他的小结界里,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再吃?   沐歌蠢蠢欲动,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动。   原因无他,从心而已,怂。   虽然他从来都有储藏零食的习惯,可这也不代表后卿能忍受他把其他鬼怪带回大宅啊!   想起那张似乎永远都是笑眯眯的脸,沐歌一阵恶寒,作为鬼怪中的大佬,一个和远古神话沾边的存在,后卿就像动物界的某些大型凶兽一样,有着近乎可怖的领地意识。   不说大宅内部,就大宅周围,除了偶尔串门的大狐狸白素之外,沐歌再没看到其他任何一个非人类的物种。   那么大的宅邸里,除了由他亲自言灵而有些许模糊意识的低级物灵外,再没有其他可以动的东西。   都说阴秽聚集之处容易产生鬼物,但后卿却是个例外,他所在的地方,虽然的确是天生的至阴之地,但却没有任何东西。   可想而知,沐歌要是把这满地乱爬的东西带回去,将要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想想那场面,沐歌就不自觉抖了抖,放弃了储备零食的小心思。   然而这满地乱爬的东西,确实又不能不处理……   沐歌摸了摸下巴,耳朵一抖,金灿灿的眸子亮晶晶的,忽然就有了好主意。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坚持不懈刨坑的模样,后卿扶额。   好歹也是个神兽,学狗刨坑埋东西是个什么毛病?!!   “看看你家那猫儿多怕你,居然连个零食都不敢带,好可怜啊~”白素摇着扇子拖长了声音,“和你相比,我们家林梢,啧,别说我把零食带回去,就是我在我们家后院种菜他绝对都是全力支持!”   后卿:“呵。”   “呵什么呵,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后卿将手揣在怀里,仰了仰下巴,“前几天那些东西有眉目了?”   “就说你是个老古董,你还嘴硬,”白素摇头,“没看见网上前几天都传疯了?去董家山的那条公路上,老司机开夜车,结果被僵尸攻击的事?”   “你们去查了?”   “我们去了,”白素转头看他,“不仅去了,我们还找了不少好东西,想不想知道?不过我最多就和你说一个,我们在董家山山脚下的那片湖里,找到了一个不知哪一猫年留下的水鬼,他说他认识咱们市那个运不对命的首富张云缎。”   “我记得,那地方风水似乎还不错,九龙相……”   “龙脉早被毁了,”白素打断他,“在断掉的龙脉里,还藏了一堆丑得没商量的僵尸。”   后卿忽然没声了。   半月走出云层,清泠的月色里,后卿半张脸白玉一般,另一半却隐藏在巨大的槐树树影里。   【作者有话说:啦啦啦~】 第17章 无奈的时代(大修)   白素冷眼旁观他沉默,好一会儿,忽然对他说:“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别太为难那孩子。”   “为难?”后卿放下手,轻轻一笑,双眼漆黑一片,“你下手不也没轻?九天玄雷,你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朝他打了过去。自己都这么狠心,又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为难?我多少还给他喂了顿黑莲,你呢?白素,半斤八两罢了,怎么你就偏偏喜欢立牌坊?当年是,现在又这样,恶心不恶心?”   白素:“……”   “滚吧,当你的小狗,好好在饲主脚底下跪,有事没事别他妈在我眼前晃。”   “你能别拿当年……”   后卿:“滚。”   白素:“……”   行,她滚,白素咬紧后槽牙,一掌朝后卿拍了过去,在后卿反手回击的时候,脚下一挪,化作了一片残影。   这边的打斗的声音惊到了沉迷挖坑的沐歌,他条件反射地摆出防御的姿势,而后猛得一回头。   “后,后卿……?”   “嗯,是我,”后卿将拍空的右手若无其事地背在背后,“天地神魔,妖鬼人仙,这世间污秽之物数不胜数,不过就是些低级鬼怪罢了,吃不完毁了不就得了,藏起来干嘛。”   “我……”沐歌没出息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有点怕这种笑眯眯的后卿。   看他这蔫了吧唧的模样,后卿眯眼,忽然道:“把你耳朵露出来。”   沐歌:“啊?”   后卿:“露出来。”   沐歌:“哦。”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露耳朵,但是毕竟他打不过后卿……   于是,非常识时务的沐歌只琢磨了一秒就把耳朵露了出来,非常没有尊严,十分识时务。   只是大概是情绪不怎么好的原因,那双毛茸茸的黑色大阔耳是半耷拉在头顶上的。   后卿满意地笑了。   沐歌:“……”   这僵尸怕不是个傻的。   “回去吧,明晚再出来,天亮之后先跟我去见个人,照着我的衣服给自己变一身……啧,你不用戴眼镜。”   “哦,”沐歌委屈巴巴地把眼镜隐了,不情不愿地跟在后卿后面,心里默默诽谤。骗子,说好的天亮之后才回去呢?这不还没天亮嘛……   回了大宅,这次后卿倒是没有再逼他用原型洗澡,大概也是忙了几天有些累,所以只让沐歌化作巴掌大的原型,便放在一旁的枕头上让他睡。   沐歌甩着尾巴,金灿灿的猫儿眼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睡意来了,打了个哈欠,将下巴放在前爪上,闭眼睡了。   等他睡熟了之后后卿才睁眼,而后右手撑起半边身子,盯着沐歌看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时分,沐歌蜷成一团的姿势睡腻了,换了个肚皮朝天的姿势,他才笑着摇了摇头躺下去,眼里是难得的一抹温情。   这次他们没有去大酒店,沐歌跟在后卿后面进去,面瘫着一张脸坐在了藤椅上。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个老熟人,至少对于沐歌来说是。   第一次见面他就从这位的心脏上掏出了一把黑虫烧了,第二次见面又差点被他的车撞了,看着对方一瞬间黑下去的脸色,沐歌无语,不得不说,缘分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挺操蛋的。   “罗总,你说的大师,别不就是这位吧?”   后卿笑眯眯,点头。   对面那人:“……”   沐歌看似冷冷淡淡坐在边上,一手端着盏茶,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车水龙马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   然而他一双耳朵却恨不得再长大长宽一点,好折过来把自己脸遮住!   太羞耻了。   后卿扯淡道:“大师自幼长在深山野林门派里……之前李总……”   “可我不是遇鬼,”钟二少端起杯子,将要喝的时候,又重重放了下去,“我是要招魂,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自己看一眼。”   “你想开天眼?”沐歌冒死插了句嘴。   “我……”钟二少摇头,笑得有些苦涩,“我想亲自看看他。”   沐歌皱眉,“你要知道,一旦开了天眼,可就不是那么好关上的了,到时候什么东西都能看见,你会后悔的。”   “只要大师能让我看见他,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也绝不会后悔!”   沐歌还想再劝,毕竟天眼这个东西,凡人能不开还是……但是他准备劝的时候居然好死不死一眼撞到了后卿那双眼睛里,登时他就被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吓到了!   而更要命的是后卿那老僵尸居然还意味深长的对他笑了笑……   顿时,沐歌什么劝告的话都被自己揉吧揉吧吞进了肚子。   看他表面一副清冷神仙实在怂成一团的模样,后卿微笑,露出了八颗大门牙。那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让人看着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君子如疯,狼心狗肺的斯文败类。   意见达到统一,沐歌就只能跟着钟二少回去了。   “小心点儿,这次可别又被人劫了。”   这话是直接出现在沐歌脑海里的,那时候沐歌将要上车,乍一听到这话,吓得猛地一回头,结果就又对上了后卿黑黝黝的眼,当时就一个寒颤,耳朵都差点露出来!   玛德,自从知道这家伙是那位传说中的后卿后,他好好的一神兽都怂成什么了。   既是招魂,便得有尸首,当沐歌问招魂对象的遗体在哪儿的时候,这位钟二少却一脸难看告诉他,不好意思,尸体没有,据说在哪个警察局里扣着,他用了很大力气都没能见着。   沐歌:“……”   行吧,没有遗体,那总有照片什么的吧,要不然见到了他也不认识啊,他又不是真道士,凭生辰八字虽然的确可以找到,但这世上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又不是没有,到时候找一堆怎么办?   于是这位二少告诉他,“我现在开车,双手不方便,你……大师可以上网查一下,他叫江羽,是个明星,有很多照片的。”   沐歌:“……”   朋友,你不知道他来自深山吗?   【作者有话说:啦啦啦,谢谢各位大宝贝的票票和推荐呀!明天就是七月一号啦,这本书也就要正式开始打新科了,所以今天三更哦。   明天,明天开始,能容我厚脸皮一下求一波票票推荐和打赏吗?   [乖巧]   新科保证日三千!】 第18章 招魂(大修)   沐歌恨不得捂脸而逃,他连对人族的认识都还停留在有皇帝大臣的时代,结果谁知道一出来居然就成了这种满大街铁盒子乱跑,人手一个正方形发光物的年代?他真的很无奈也很惶恐啊!   而后卿家又是纯老宅,连照明用的都是夜明珠,他每天又被言灵关在大宅里出不去,对这个时代,是真的很无奈。   而且,上网查一下……沐歌默默想起了当年某个朝他吐丝,结果反而被他奶奶一巴掌扇死的蜘蛛精。   上网,上网,人类真奇怪。   安平市这地方,卧虎藏虎,沐歌前几天观气,发现市里好几个重要的方位都有一只强大的神兽盘踞着,而那些神兽盘踞的地方,又和中央的某座极具祥瑞之地相勾连,组成了一个很古怪的阵法。   而以沐歌出壳才一千多年的经验来看,他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个什么阵法,只直觉很厉害,甚至注视久了,还会产生一股莫名想膜拜的冲动。   在这种强大的阵法下,外地的妖魔鬼怪想要进来,根本就是难如登天,而本地的鬼怪里,除了像后卿这种洪荒级别的老怪物外,其他的东西,也根本出不去。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要他去找一只生活在西南大山里的蜘蛛精……   要不要这么丧德啊……   好半天没听到回答,钟二少便抬头看了一内视镜,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沐歌那张面瘫脸上淡淡的纠结。   钟二少:“……”   他忘了,这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来着。   于是他咳嗽一声,将车停在马路边上,掏出手机,“我手机锁屏就是他,大师先将就着看吧。”   说完打开手机,自己看了好半天才递给沐歌,沐歌红着耳朵接过来了。   “他,这是他在《G.R》的杂志照片,好几年前的了,那时候……”   屏幕里的人面容白皙,茶褐色的眸子温柔沉静,并不是那种美到雌雄莫辨的美人,但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哪怕只是看着照片,都会没来由对他产生一种好感。   这才是真正的温柔的人,不是后卿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   只是那双看似温柔沉静的眸子里,却似乎蕴含着什么沐歌看不懂的东西,很复杂,有些欢喜,又好像很悲伤,沐歌将手指放在他眼睛的位置的上方,隔着空气和屏幕,轻轻点了点那过长的睫毛。   车子重新发动,沐歌握着手机,在脑海里冥想这个叫做的江羽的年轻人的容貌。   慢慢地,随着他的冥想,一缕金色的细线出现在他指尖,而金线的另一端则开始地往外延伸,而后越来越长,最终消失在空气里。   钟二少开着车,从掏出手机点开屏幕的那刻开始,他的眼眶就是红的,到沐歌闭眼冥想的时候,这位一直昂着头的少爷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金色的线慢慢延伸,后卿坐在咖啡店里,看着天空中飘着的细线,放下了杯子,跟了上去。   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巷口胡同,最终,那根线停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茶楼前,茶楼的主人穿着白色的唐装,一头长发拢在一起披在右胸口。   看见金线的时候,他眯了眯眼,随后沾了一滴茶水在指尖上,手指一弹,水珠飞射而去,正巧打在金线身上。   沐歌疼得一哆嗦,眼睛睁开了。   而在金线彻底消失之前,后卿到了。   “有意思,”他笑得一脸温柔,“原来在这儿,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说完便隐去了身形,茶楼的主人看着后卿消失的地方,脸黑如碳,低吼了一声白素。   “他的魂魄好像……”   “什,什么?!”钟二少哽着声音,手一抖,差点和对面撞上去,“您,您说什么?”   沐歌:“……”   哭了?   看着内视镜里钟二少那通红的眼睛,沐歌喉咙一紧,别,别哭啊,他最怕人哭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宝贝艺海拾贝的古老海星和鹦鹉螺呀!!!爱死你啦大宝贝!!!还有其他宝贝的票票和推荐哦,爱你们呀~】 第19章 他毕竟怂(大修)   “大师,您说魂魄怎么了?”   “他的魂魄被拘在某个很特殊的地方,我只知道个大概位置……”   风过,送来一缕细如发丝的秽气,沐歌凝神,随手打撒了。   可惜有些晚,还是有些许部分沾到了钟二少身上。   于是,原本满目悲伤的钟二少,眼神忽然就冷了。心里莫名的怒火让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一脸冷漠的大师丢出去,再开着车来回碾压无数遍。   什么不知道具体位置,不就是想要钱吗?这和前几天那些打着招牌骗他的所谓大师有什么区别?亏他还以为是罗后卿介绍的会有几分真本事,到头来,还是这种骗子!假的,全他妈都是假的!   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钟二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没事,不就是骗钱吗?呵呵……混蛋!!   他怎么敢!怎么敢拿江羽做借口来骗他!他怎么敢?!!   心里的疯狂止都止不住,他一双手死死捏着方向盘,眼里全是狂乱,心里暴怒,觉得全他妈都是骗子,都是假的,而骗他的人都该死,全他妈都去死!!!   “那大师,要怎么才能知道具体的位置?”钟二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紧紧盯着内视镜里的沐歌,只要,只要这个骗子敢说一句他要钱,他绝对要他的命!   然而沐歌只是呡着唇,盯着前方,不知道是在走神,还在看些什么。   “大师,”钟二朗读一样喊他,同时慢慢转过头来,而就是在他刚转过头,准备开口喊第二声的时候,沐歌忽然一拳揍了过来!   “嘭——”   巨大的撞击声和刮擦声响彻小巷,钟二护着头,整个人朝着玻璃砸了过去。   沐歌静静看着,一脚踹飞了车门。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漆黑。   小巷口,一个穿着嫁衣,披着盖头的姑娘站在前面,浓郁得如夜色般的秽气聚集在她身上,隐隐绰绰里,似乎有无数只手。   而钟二也彻底晕了,如果没晕,估计也差不多被吓晕了,毕竟他头靠的地方,一个干瘪的老人正透过车窗,用那双只有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着。   不过眨眼间,那穿嫁衣的姑娘就离他近了一尺,待他隔空将那干瘪的老人一把捏碎的时候,再回首时,那穿嫁衣的姑娘,已经在他眼前了。   大红的盖头还在头顶上,脚下却一步一个血印,沐歌皱着眉头,双眼化作金色。   而同时,女人伸出了手。   白素家后院。   “我滴个乖乖……”白素摇着扇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某个方向,“好强的秽气!老东西,你家猫儿不会出事吧?”   “出事了,那就是他的命,”后卿笑着将手里的茶倒进土里,温柔浅笑,“下次别拿这些虫子东西放我杯子里,恶心到我,小心你家林梢出事。”   白素笑嘻嘻,“你要敢动他,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后卿大笑,将白素面前的桌子碎成飞灰:“你杀不了我,就算是你和觉醒状态的林梢一起,也拿我无可奈何。”   他这一脸劳资天下第一其他全是傻逼的模样可把白素恶心坏了。   “不能杀了你,但把你交给那位吞了,也不是不可以对不?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呗。后卿嗷,是人总有底线,我的底线就是林梢,你想做什么我不管我也管不着,但我希望你也别妨碍我们,不然……”   “不然你怎样?杀我啊?你能近我身?”   白素:“……”这个贱人!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膈应到底谁怕谁,“自从当年你把自己分成四份并分别附身之后,你就变了很多,易暴易怒,喜怒无常……虽然你本来就是个混蛋,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后卿不置可否。   “我还记得,当年……”   “好了闭嘴,”后卿站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轻快,“别和我提当年的事,你没资格。”   白素:“……”贱人!   “我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既然被我找到了,”后卿温柔一笑,“那就好好保存着,省得哪天我心血来潮去拿了,你们又要哭爹喊娘的。”   “但至少沐歌那孩子是无辜的,你别总是这么利用他!”   在后卿彻底消失前,白素冲他的背影吼了一句,也是这句吼完之后,天边的那团巨大的秽气跟着消失了。   看着手里的稻草娃娃,沐歌吧唧嘴,孩子饿了,想吃。   想起上次半路爆炸的娃娃,又缩了缩脖子,然而实在舍不得,沐歌到处瞧了瞧,见没人注意,遂将娃娃变小,一口吞了。   被撞得一头血,这时候刚醒的钟二:“……”   不行,他怎么有点儿头晕,他,他想再昏过去。   “你醒了?”   沐歌转身,一步步朝他走来。   钟二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身上的秽气很重,我给你祛一下,你别动。”   于是走上前,右手成爪,朝着钟二心口的位置一爪子掏了下去!   钟二:!!!!!   他他他他,他的手从从从从他的胸口穿进去了,进去了,进!去!了!!   钟二瞪着他,呼吸急促,猛然翻了个白眼,又晕了。   沐歌:“……”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看着在掌心火里缓缓爬动的黑色虫子,沐歌呡了呡唇,从嘴里吐出一把蓝明离火,将虫烧了。   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在这个人类的心脏上发现这种黑虫子。   这种本应长在至阴之地,长在死人身上的黑色虫子,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个活人的胸口,而那个活人,还是个命格极阳极贵的男人。   按理说,这种人,一般都不会且不可能遇见这种事的,然而这个人偏偏遇见了,为什么?   沐歌满头问号。   还有那个偷袭他的不人不兽的怪物,这种污秽的东西,哪怕后卿住的地方的确是个鬼穴,但有言灵在,除非主人允许,否则这种东西也应该进不来才对,怎么那个东西,就那么大摇大摆进去了不说,还企图从他背后偷袭?   还有那个白色小骷髅,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也是它主动出现在后卿的大宅里,最后被他当零嘴吃了,之后就是后卿离家除鬼,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一群。   还有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沐歌叹了口气,蹲在昏倒的钟二少身边,他只是单纯的想找到奶奶而已。怎么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卷入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苦逼的钟二瘫在脏得一言难尽的地上,额头的鲜血,咕咕直流。   好在回神的沐歌在他受伤的地方轻轻揉了揉,肉眼可见的速度,伤口消失了,如果不是钟二那半边脸上的血,怕是谁都不会觉得他受过伤。   车彻底废了,车头现在都还在冒烟,沐歌不会开这个东西,虽然也储备了一些现代的基本常识,但还不足以驾驶这种看起来就很奇怪的东西。   遂结了个结界,在原地等人醒来。   结界内,安静地听不到一点儿声音,目之所及,只有这条乱糟糟的小巷,和周围成山的垃圾。   天很蓝,树很绿,知娘还在树上家长里短,沐歌抱着膝盖,悄悄冒出来的耳朵耷拉在头发两边,他红着眼眶,觉得自己很想奶奶。   奶奶记性不好,然而,这却是第一次离开之后没有回来,刚刚意识到奶奶失踪的时候,沐歌整只兽都差点哭废,满脑子都是奶奶吃不饱穿不暖露宿在荒郊野外的脑补,他兽形又不争气,哭哭哭,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哭到晕厥前,他咬牙变成了人形,去家里的藏书阁捧著书强迫自己冷静看了几天,终于找到了离开家的方法。   然而等他通过传送阵来到人界的时候,却只能两眼抹黑。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人间所有的一切,早已和书中记载的不同。   沐歌垂着头,盯着结界外在垃圾堆爬来爬去的蚂蚁,微不可见地时候叹了叹气。   也就是这时,钟二醒了。   “大,大!”他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沐歌头顶上的那两只耳朵,觉得有点儿晕,“大,大……!”   “我叫沐歌,”沐歌看着他目瞪口呆一脸要死了要晕了的表情,耳朵抖了抖收了回去,“他家在哪儿?如果要给江羽招魂,让他自己从禁锢他的地方出来的话,需要去他生活的地方。”   “哦,在,我,我带您去!”他咽了咽口水,一脸呆滞加茫然地摸了把脸,于是很自然的摸了一把血痂。   钟二少:“!”   他瞪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满眼血丝,忽然就想到之前那股没来由的怒火,和大师给他的老拳以及之后的车祸。   “我,我,”三观尽毁的可怜孩子摸着本来应该是个血洞的地方目瞪口呆,脚一软,给大师跪了。   “我之前对大师心生不敬,大师却不计前嫌救我,”他冲着沐歌使劲磕了下去,磕头声听得沐歌觉得自己额头也疼了起来。   “大师,求您救我爱人,他还很年轻,他才刚刚28岁,在娱乐圈也才刚刚出头,他不该这么早离开的,该死的是我,该千刀万剐的也是我,求您让他活过来,求您!”   沐歌:“……”   擅自让死魂还阳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就是估计又得被黑白伯伯往死里揍一顿……   搞不好还得去见判官……   然后就得被倒吊起来挂在肉林里风干了……   嘤,他不敢,他怂且怕!   【作者有话说:谢谢我家宝贝薰薰@月薰给我古老海星和鹦鹉螺!   还有小可爱费那个度的寒武抚仙和鹦鹉螺!!!爱死你啦!!   谢谢天涯何处热惹尘埃大宝贝儿的两只三叶虫呀~爱你爱你!!!   还有风雨无阻宝贝的珊瑚化石和鹦鹉螺!!!风中指月宝贝的三叶虫~   另外,敲感谢我离离@逆向执离给我发的评论收藏红包,离离!我真的爱死你啦哎嘿嘿嘿!!!   还有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么么~】 第20章 大蜘蛛(大修)   从小就因为太皮而日常被地府亲戚毒打的沐歌并没有当场就答应,只顾左右而言他,“你先带我去他生活的地方看看。”   二少哽咽着说好。   钟二少带他去的地方,是市中心的某栋大楼,沐歌跟在后面,先是心惊胆战地进了让他炸毛的电梯,再是在一片诡异的眩晕中迷迷糊糊地跟着钟二进了大门。   而他原本眩晕的大脑,在看到缠绕在钟子规大门上的那几根泛着水珠的白丝时,消失了。   沐歌舔了舔嘴角,瞳孔变成了金色。   门开了,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这个地方是怎样的,但在沐歌的眼里,他觉得自己就像进了羊圈的狼。   整只兽都陷在了一种诡异的兴奋里。   一只人首蜘身的怪物趴在天花板上,而它吐出来的白色细丝则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各个家具,在二楼楼梯口悬空的位置,一团成人拳头大的黑蛋垒成了一堆小山──那是大蜘蛛的蛋蛋!   沐歌盯着那几枚蛋往前走了几步,那蜘蛛便猛地回头,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沐歌,三两下将手里的人腿塞进了嘴里。   接着就那张开那黑黝黝的大嘴,猛得喷出一截白丝飞过来,沐歌眯眼,刚准备逮着这细丝把蜘蛛拔河一样拔过来的时候,一个气势汹汹的人,忽然从被大蜘蛛缠得密密麻麻的一堆里冲了过来。   “子规,他是谁?”   沐歌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大兄弟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身前,顺便还被蜘蛛糊了满背的蛛丝,他咽了咽口水,将蠢蠢欲动的手缩在背后,表示我很乖哦。   而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人眉宇间的秽气又重了一分,虽然本来就挺重的,多加这一分也无关紧要,但沐歌看着笼罩在一团黑气里的男人,还是觉得有些牙疼,朋友,你就没有觉得自己有时候特别倒霉吗?   敢用自己的肉身来挡别人秽气的勇者,沐歌心里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这位勉强能清脸的男人在沐歌面前一副气势汹汹劳资才是正宫的样子,但是很显然,钟二少对他并不上心,甚至觉得烦。   “秋棠,我记得我说过你不要再来找我对吧,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沐歌:“……”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尴尬。   “我知道他死了你很伤心,”秋棠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是他已经死了,你就不能忘记他吗?”   “不可能的,”然而钟二少郎心似铁,惨白的脸色下,那张格外殷红的嘴唇红得可怕,“秋棠,我知道你背景不简单,但你最好和……”   沐歌悄悄走开了,没办法,再不走开,蜘蛛那长满了黑毛的大长腿就要戳到他后背了。   沐歌走到一边,先是静静瞅了它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回头蹦到了秋棠身边,在秋棠被他这一蹦吓得差点条件反射地给他一枪的时候,沐歌一巴掌扇了过去!   钟二少瞪大了眼。   他眼睁睁看着上一刻还在他面前哔哔叨,哔哔叨的人,下一刻就飞了出去,并且还一路撞翻了家具的神勇模样,“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紧接着,他就被人拎住了后颈的衣领。   一声啊卡在喉咙里,眼前的景色就疏忽变化,钟二吓得闭眼,再睁开时,已经踉跄地站在了二楼楼梯上,他颤巍巍地扶着栏杆,下一秒,又被忽然出现在背后的沐歌提着后领又从二楼扔了下去。   钟子规的腿有点儿哆嗦。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要开天眼?”   钟二少疯狂点头。   这话刚落,大蜘蛛的影子就出现在了沐歌头顶,于是沐歌又提着钟二少的领口,像提小叽崽似的,再次将人扯到了二楼。   大蜘蛛一声长啸,一股巨大的白丝劈头盖脸朝沐歌砸了过来,沐歌将钟二少松开,右手直接拽住了蛛丝,然后使劲一扯!   大蜘蛛:“!”   它忽然有点儿反胃。   然而沐歌可不管他反胃不反胃,眼看着蜘蛛丝越扯越多,而大蜘蛛见情况不对似乎有跑路打算的时候,他左手挥出,从中间将蛛丝断成了两截。   大蜘蛛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双眼绿得发黑,紧接着就又是一声长啸!   同一时间,沐歌用蜘蛛丝将钟子规从头捆到了尾,并将缩成幼童大小,一挥手就扔了出去,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那张大嘴。   钟子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眼前变成漆黑一片,然而还没等他问问大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自己身体腾空了,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腥臭味。   将事儿贼多的钟二少捆成粽子再丢进大蜘蛛嘴里,前前后后,不过瞬息。   本来在长啸大吼酝酿大招的大蜘蛛被这么一塞,蒙了一下,然后就是冲天的愤怒,它咕咚一口将钟二少吞进了肚子里,又开始尖啸着要撕了这个长耳朵的东西!!   沐歌遛狗似的在房子里溜着大蜘蛛,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跑着跑着,就朝着大蜘蛛奔了过来。   大蜘蛛照旧吐丝,没防备沐歌会回头杀,被一脚从二楼踹到了一楼大厅里。   那一脚刚好在蜘蛛的腹部,于是这怪东西便张着八条腿,凌空吐出了还带着口涎的钟二少。   钟二少落地变成原来大小,因为被大蜘蛛胃酸腐蚀过了,一身蛛丝和衣服全没了,他光溜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头昏脑涨地一抬眼,就被眼前两个成人高的蜘蛛吓地捂住了嘴。   他惊恐地朝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再看了看。   然后被自家的盘丝洞吓红了眼睛。   他想喊大师,可那蜘蛛就在他旁边,他不敢。   就在他满心绝望,觉得自己就要命归西天去见钟家的列祖列宗的时候。   就见沐歌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窜了出来,一把捏着大蜘蛛的腿,紧接着,开始摔年糕。   他摔一下,那蜘蛛就小一点,再摔一下,又小了一点,当他噼里啪啦像熊孩子摔炮仗一样摔出了一片残影之后,那可怜的蜘蛛,已经变成了巴掌大小了。   然后沐歌右手合指成花,一阵金色光芒之后,那巴掌大的蜘蛛,便化做了一个糯米团子一样的黑糊糊的东西,最后,被他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末了,还很矜持地打了个嗝。   钟二少:“……”   吃了大蜘蛛后,沐歌又从口里吐出了团蓝幽幽的火,右手一挥,蓝火便在那些蛛丝上无声地烧了起来。   “别怕,我的火不烧凡物。”   沐歌回头,金灿灿的猫儿眼里一片沉静,“没事了。”   “哦,”钟二摸了摸自己胸口,又摸了摸胸口,呆呆地说了句好。   “这就是我们眼里的世界了。”蓝色的离火无声地焚烧着蜘蛛留下的一切。在这片天地里,蓝色与白色相接,现实与奇幻纠缠,却诡异地和谐着。   “你想开天眼,想清楚了没有?”   “我,我不是已经开了吗?”钟子规抬头,神色有些迷茫,“这就是你们的世界——不,江羽呢?他,他……”   沐歌看着他,“你先好好想清楚,你现在的天眼,是我用秽气污染了你的眼睛后开的,等你双眼的秽气消失了,就看不到这些了。这段时间,不要去秽气重的地方,不然会有麻烦。”   “多谢,”钟二少袒着蛋蛋诚恳作答,却忽然觉得屁股有点儿发凉,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眸子。   不知什么时候,秋棠居然已经醒了。   钟二:“……”   “他没有听到,我刚刚才把他身上的秽气拿出来,刚醒的。”   秋棠:“呵呵。”   火烧完了,钟子规便冲上楼给自己找衣服。   沐歌留在大厅里,闭眼,在脑海里勾勒江羽的模样。   “你喜欢他?”不久,在沙发上观察够了的秋棠慢慢走过来,在指尖将将触碰到沐歌脸颊的时候,沐歌右手一抬──   “咔哒──”   摸人的那只手断了,而秋棠整个人也从沐歌面前飞了出去,最后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这里秽气聚集,而江羽又刚死不久,所以他死前的记忆片段被保留地很好,”沐歌一步步走近,眼中的金色几乎要溢出来,“是你杀了他。”   从他说出第一句话时,秋棠的眼神就变了,到沐歌说完,他的杀意便藏也藏不住。   “你和那个钟二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明明已经有江羽了,却还和你纠缠不休……”   “那你想怎么样?”秋棠低头嗤笑,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你想怎么样?”他又问了一遍。   “我能杀他,当然也能杀了你,”秋棠站起来,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黑色,一丝眼白也无,他盯着沐歌,一字一顿道:“杀了你,他不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宝贝们的推荐和票票,爱你们呀!!!】 第21章 凶宅啊(大修)   这地方的风水可真养人,盯着秋棠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沐歌忍不住吐槽。   好端端的屋子,先是被一只大蜘蛛霸占了,再是其中一个主人公被另一个当事人一刀捅死。   而导致当事人捅死主人公的那个源头,心脏上还有一群密密麻麻的本来只长在死人身上的黑虫子。   而悲剧的是,现在这个当事人似乎也不怎么正常……   凶宅啊!   沐歌仰天长叹,这才是真正的凶宅!   他感叹着,一个虚晃闪到秋棠后,一手刀将人敲晕了。   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秋棠躺在地板上,将一身青春靓丽的白衬衣生生穿出了性感的味道。   好在沐歌是个呆的,只看了一眼肉体横陈,活色生香的秋棠,就继续闭眼搜魂去了。   他的意识沿着曾经的那条金线一路延伸,慢慢地,再次停在了那座茶馆外。   茶客来来往往,主人却始终半倚在贵妃椅上,沐歌的意识停在茶馆不远处,没敢动。   这个穿着白色唐装的长头发男人……沐歌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他莫名的有些亲切,又让他有些害怕。   于是徘徊片刻,将自己的意识放远,又随意召来了一个低级的魑魅向茶馆扔了过去。   那魑魅被沐歌操纵着向茶馆飘过去,将将走到茶馆门口的时候,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吸了进去。   沐歌胆寒,心里一阵后怕,还好他撤得快,不然就真完了。   魑魅被吞噬的时候,那家茶馆猛然变生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沐歌咬着下唇,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时,那个原本在贵妃椅上舒舒服服睡大觉的男人忽然将头抬了起来,他看着沐歌意识所在的方向,冰碴子一样的眼睛直直扫了过来。   沐歌:“!”   他打了个抖,撒丫子就跑,不要命地往回撤。   而一道清冷的声音也在这时不容拒绝地出现在他脑海里:“猫儿,再有下次,就不饶你了。”   被发现了!   王八蛋后卿,让他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与此同时,在茶馆主人警告沐歌的时候,后卿慢悠悠地从一道缝隙里钻了进去。   “阴魂不散,”茶馆主人回头看了一眼茶楼,从贵妃椅上起来。   半柱香后,后卿出现在眼前。   “好久不见,”后卿拿着一截树枝,笑得一脸温润,“上次一别,你还是个连化形都困难的团子,现在都这么大了。”   茶馆主人摇头,有些可惜,“你居然自己出来了。”   “是啊,可惜吗?”   “当年你是万物尊崇的上古古神,现在却成了人人厌恶的妖魔,到底是造化弄人。”   “小小年纪,这张嘴倒是和你那主人一样让人厌恶,”后卿将树枝揣在怀里,眯眼笑,“东西我就拿走了,多谢你帮我保管了这么多年,还联合了那么多人来骗我。”   “放下。”   “不放,”后卿笑眯眯的,双眼猩红,一身西装霎时化作白袍,“百谈啊百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礼貌,既然如此,那就让前辈来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尊师重道,尊老爱幼!”   结界以后卿为中心,将整片区域包裹起来,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也无法伤及外面分毫。   后卿右手执剑,左手树枝,微笑道:“如果当年不是白素用人情来换我这个恩典,我就是在这里将所有凡人都碾死,你也无可奈何。”   “你好歹也曾是个神。”   “那又如何?”后卿提着剑上前,“我们为八界劳心劳神,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东皇战死,我被绞杀,之后为了躲过你们的追杀苟延残喘下去,不得不将自己的魂魄分成四份在天地游荡。”   百谈不语,只守不攻。   “分魂之痛,铭心刻骨,时刻不敢相忘!”   语落,一剑将百谈钉在了墙壁上。   “你放过了沐歌,我也放过你,”后卿靠近他,两人之间相隔咫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树枝,不也是你们从将臣那里抢过来的?我只是让它物归原主而已。”   后卿将剑抽出来一点,后又重重插了进去,剑身在肉里翻滚,百谈闷哼,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奉劝你们少把主意打在我身上,一千多年前搞那么一出,我倒是什么事也没有,可惜你们却是死了不少人,这次,可别再当傻子了。”   阴冷的呼吸打在耳畔,百谈斜过头,双目如冰。   后卿闷笑,将剑拔了出来,“不愧是拿我尸骨铸就的剑,倒是锋利异常,用来尤其顺手。”   后卿一脸赞叹,松开了对百谈的桎梏。   没了后卿的支撑,百谈便顺着墙滑坐到了地上,后卿将粘血的长剑在百谈衣服上慢慢擦拭干净,而后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微笑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都知道,我想做什么你们大概也明白。小家伙,再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以卵击石。”   “逆天而行,你会后悔的,”百谈仰头看着他,胸口鲜血汩汩,嘴唇泛白。   后卿哈哈大笑,用剑尖拍着百谈的脸,偶尔锋利的剑刃在他脸上划过一抹血痕。   “天又算个什么东西?”   百谈:“……”   “不陪你玩了,”后卿将剑收回来,一步踏碎结界,重重黑莲自他脚边翻腾而起,这片区域,重新恢复了正常。   双眼化作黑色黑色,白袍化作西装,后卿手里拿着一截白桦树枝,大摇大摆地从一众暗中的窥探的东西前走过。   所过之处,普通人类看不见的黑莲从那些东西脚下升起,将这些东西吞噬了个干净。   而百谈躺在地上,双目渐渐灰暗,最后的视线里,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企图将他吞噬干净的各方鬼怪。   原来,这就是濒死的感觉,不愧是斩神杀鬼的轩辕夏禹剑,果然名不虚传,意识彻底消失前,他这样想着。   搜魂结果撞上大佬,沐歌被那一眼吓住了,怂里怂气地撤回来之后,满脸郁闷地窝在沙发里。   钟子规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看着地上四仰八叉躺着的人,愣了一下。   “他被我弄晕了,”沐歌眨巴着大眼睛,面色犹豫,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他的魂魄我找不回来。”   钟子规:“……”   “不过,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也没必要为他付出这么多。”   “他是我爱人,”钟子规嘴唇有些颤抖,却还是笑了一下,看着无端有些可怜,“我是爱他的。”   “但我通过他最后的记忆,看着你并不像爱他的样子。”   钟子规:“我……”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沐歌指着地上人事不省的秋棠,声音冷淡,“他留下的记忆还在,我看到他在你们门外站了很久,后来这个人围着一条毛巾出来,把他杀了。”   “你说什么?”钟子规不相信,“你说是秋棠杀的他?不可能的。   沐歌暼了他一眼,有些恶心。   “我不知道你们的爱是什么样的,但在我看来,只要喜欢一个人,无论身心,都应该为他保持忠诚。你一边告诉我你爱他,在他去世之后拼了命的想要招魂,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却不断和另外的人在一起,甚至还把其他人带回了家。”   钟子规跪在地上,又哭又笑。   “有人说,人间最美,莫过于情,然而你这样的情,还不如不要,不断的背叛和伤害,也算爱吗?”   言尽于此,沐歌招魂也没成功,还不知回去后后卿会怎么收拾他,他又怂又气,身上的毛炸开了一半。   天色已晚,不论如何他都要回去了,不然又要用原型在池子里洗澡。   沐歌跑了出去,电梯的眩晕对于他来说实在可怕,便只犹豫了一下,就吧嗒吧嗒地跑楼梯去。   出了大楼,一辆车停在门口,沐歌看着斜倚在车门旁的人,悄悄瘪嘴。   “上车。”   沐歌点头。   后卿用树枝敲敲他的额头,“不高兴?”   “嗯,”沐歌面瘫着脸垂头丧气,委委屈屈。   “这么委屈啊,”后卿眯眼,“先进来。”   沐歌跟了进去。   坐在副座上,后卿忽然转头,“手抬起来,给你系安全带。”   沐歌不敢说自己可以。   于是后卿就靠了过来。   软软的发丝扫在下巴上,有些痒,后卿犹豫都没犹豫,便将下巴放在沐歌头顶上摩了一下,可惜也不知为何,磨了之后,忽然就觉得更痒了。   于是他就用下巴在沐歌头顶上使劲磕了一下。   沐歌:“嗷!”   疼疼疼疼疼!!!   后卿:“……”咳。   他忘了,僵尸都是铜皮铁骨,这对着这嫩猫儿使劲磕这一下,估计……是挺疼的。   安全带系好,后卿便将树枝扔给了沐歌,“给你玩。”   沐歌瞪大了眼,震惊得耳朵都从头顶上噗地冒出了来,他一把抓起树枝,口齿不清:“昊昊昊天神树?!!”   【作者有话说:谢谢艺海拾贝大宝贝三叶虫!!费那个度的大宝贝的三叶虫!!还有风雨无阻宝贝儿的鹦鹉螺呀,爱死你们啦!!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   表白离离@逆向执离的大红包!!爱死你了离离~】 第22章 法阵(大修)   回去的路上,沐歌化作原型,将树枝压在肚皮底下,歪头蹭蹭。   传说中的昊天神树啊……   后卿:“招魂怎么样了?”   沐歌眯眼,嗷呜嗷呜,用腮帮子蹭。   后卿:“……”   后卿:“……出息。”   沐歌舒服地在喉咙里呼噜呼噜。   自这天后,沐歌便再没有在白天出去过,他晚上整夜整夜地在安平市游荡,白天又被后卿用言灵禁锢在大宅里,也就再也没见过钟子规。   大宅现代化的东西屈指可数,唯一能和外界勾连的东西就是后卿房间里的那台电脑,可惜沐歌不懂,后卿也不教他,所以他连这唯一的媒介也用不了。   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惜力量太过悬殊,后卿随便挥挥手都能碾死十个沐歌这样的刚成年神兽,在第一次逃跑就被打得吐血之后,沐歌就再也没动过溜的心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沐歌从心而怂。   好在后卿还没有完全丧德,把昊天神树的树枝留在了家里,沐歌不至于太无聊。   就是后卿很看不惯他那猫吸猫薄荷一样的神态,总是嘲讽,不过大多数时候,沐歌听听也就算了,当耳旁风。   相处的日子一长,后卿也没再故意折腾他,虽然偶尔发起神经来依旧讨人厌,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中天月上,沐歌抓着树枝踩了踩,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接着就被拎住了后颈皮。他抬了抬眼皮子,两只前爪抱着胸口那团毛,两只后腿蹬了蹬,完全踩空!   “嗷?”   他莫名其妙地冲着后卿龇牙,大尾巴扫啊扫,小心翼翼地从后面弯过来搭在前腹上,遮住了袒露的蛋蛋和那什么花。   “上次招魂,你给钟家那小子开天眼了?”   沐歌不说话了,四肢耷拉下去,尾巴麻绳一样垂着,歪着脖子装死。   后卿:“……”   “你完了,”后卿笑眯眯,“那傻子连累了一群无辜的人被困在了阴阳路,白素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把锅全扣在了你头上。”   沐歌动了动胡子。   “姓沈的估计这会儿正在算计你,你完了。”   沐歌毛脸上极其冷漠但尾巴谄媚地搭在了后卿手腕上。   “我是不会帮你的。”   沐歌垂着双爪吸鼻子,眼泪汪汪,脸上的毛毛全打湿了。   这时,后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链子,“来,带你出去溜溜,放松放松心情。”   沐歌:“……呜呜。”   如果不是打不过,他真想给这个贱人一巴掌!   “可别让人看出你是个小怪物。”他将沐歌规整地放在衣服口袋里,心情极好地哼起了歌。   所谓的带他出去逛逛,其实就是把他放在口袋里,这也就罢了,偏偏后卿的衣服口袋太大,而他变得又太小,所以为了能看到外面,沐歌不得不踮起两只后脚,再将两只前爪搭在口袋上。   这种灭绝兽性的姿势让他很难受,可后卿说了带他出去逛逛,如果他就这么二话不说地在口袋里趴着睡着了,他怕这喜怒无常的僵尸会把自己当零食剁吧剁吧吃了。   好在这僵尸还没有彻底丧失人性,在某个繁华的大路口,将两股战战的沐歌掏了出来。   沐歌乖乖地趴在他手心里,一动不动。   “那边是世贸大厦,双子塔是这儿的标志性建筑,但其实是那群牛鼻子老道布的一个阵法。”   沐歌睁开了眼。   “有没有发现,这个城市虽然鬼怪不少,但妖怪着实没有几个?”   沐歌仰头看着他。   “这就是其中的一个关键,其余三个地方分别在几处鬼门……这个以后再说。”   “这个地方的法阵,是当初一个吃里扒外东西主持修的,每个阵的关键所在,都有息壤做阵眼,所以才得以生生不息,世代不休。”   沐歌:所以呢?   “明晚,白素会带你去……”   “啊啊啊有僵尸啊!”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四散冲撞的人群,后卿一把将沐歌塞回口袋里,随手将一个向他冲过来的人丢出去。   “啊啊啊!!!救命!!救命!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滚开,啊啊啊滚开啊!”   “妈妈,妈啊!”   人群四散冲撞,尖叫声不断,后卿冷眼旁观,准备离开。   沐歌站在他口袋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七八岁拿着玩具熊的孩子被一个秽气冲天的僵尸咬住,他一愣,接着一步从后卿口袋里跳了出去。   他落地的时候并没有变得多大,只是寻常一两岁猫咪的大小,后腿一蹬,在那僵尸企图再咬人的时候,一步弹了过去。   男人满眼都是僵尸那泛着绿色的口涎,尖锐巨大的獠牙离他越来越近,在他紧闭着双眼,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一个柔软的东西忽然扫在了他的脸上。   “嗷!”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只不知从哪来的猫咬断了僵尸脖子,忽然就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滚了出去。   “怪物,怪物啊!!”   “怪物?”后卿嗤笑,双瞳猩红,将那连滚带爬的人一脚踹到了僵尸堆里。   于是那人就又爆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杀猪似的。   一只两只,三四五六……   后卿抬眼扫去,凌空一把将沐歌抓在手心里。   沐歌:“!”   他又准备跳下去。   “怎么,被人当小怪物了也甘之如饴?”   沐歌还是想跳,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发生,神兽的天职就是保护神州大地的弱小,天地万物,妖鬼众生,但凡受天道庇佑,他们皆是守护者。   “你怎么就那么贱!”后卿火了,轩辕夏禹剑蓦地出现在手心里,他执剑在手,凌空一剑朝那群僵尸劈了过去。   刚被感染的人群,已经深度尸化的怪物,在他剑气之下,尽数化作了飞灰。   “满意了?”   剑气消失在空气里,后卿双眼猩红,一把捏住了沐歌脖子,将他提在半空中,“小东西,我最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好得让你有胆子不听话了是吧?啊!”   被捏住了脖子的沐歌四肢乱弹,连惨叫也发不出,双眼惊恐地看着天空一角,满眼泪花。   “知错了没有?知错了没有!!”   怒火燎原,后卿疯了一样捏着沐歌的脖子,“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都忤逆我,那就去死!”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忤逆我?给你们庇佑就好好受着,雷霆雨露皆是我恩,你们有什么资格违背我?”   缺氧让沐歌大脑胀痛,他四肢竭力推着后卿的双手,然而无济于事,最后不得不强化成人形。   也是这时,后卿送开了对沐歌脖子的桎梏。   沐歌软成了一摊烂泥,被后卿搂在怀里,“别怕,别怕,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让你出事,只是有些生气,以后不要忤逆我,乖。”   他在沐歌侧脸上吻了吻,不含丝毫情欲,更想是上位者对宠物的垂怜。   沐歌不可抑制地浑身发抖,他明白这时候他应该听话,甚至应该谄媚着窝在后卿怀里撒娇,但他害怕。   这种从骨子里升起的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出来一趟,本来是准备带你好好玩玩的……回去吧。”   沐歌闭着眼,软软的,连哼都不敢再哼一声。   “走了,回家,乖。”   两人渐行渐远,角落里,穿着白衬衣的男人默默注视着,他的肩膀上,两只手拉手的白色小骷髅好奇地东张西望。   “已经这么暴躁了……”他摸了摸小骷髅的头,小骷髅撒娇似的在他手掌心里顶了顶,嘴里咔吧咔吧。   当晚,就在沐歌刚被后卿从浴缸里捞出来的时候,又地震了,而这一次地震,彻底震开了他们表面维持的和睦。   十万大山深处,烟桥凌空而架,乌鸦拍打着翅膀从山林里群飞而出,地狱深处,黄泉沸腾,镇压在黄泉冥海的女人,睁开了眼。   秽气冲天而起,大阵缓缓启动,西河深处,一声空灵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白素蓦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秽气冲天的城市,一身怒火几乎凝成实质,她咬牙切齿地拨通了林梢的电话:“我丢他大爷的腿!法阵被人动了!!”   地动山摇之后,安平市政府紧急下达了抢救指令,十万里的高空之上,金乌俯瞰大地,小小的安平市上空,带着金光的法阵上,密密麻麻,咒文遍布。   污秽之气浓雾一样在阵外蔓延着,西方的天幕上,乌云滚滚,霹雳不休。   沐歌趴在枕头上闭眼,一条黑色的泛着寒气的铁链连接在脖子上,而另一端在则镶嵌在墙壁里。   后卿半躺在床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沐歌的耳朵,偶尔兴趣来了,便捏捏他的小爪子,沐歌闭眼缩头,装睡装死。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们的推荐和票票!!谢谢费那个度,风雨无阻,艺海拾贝宝贝的三叶虫!!爱你们!!】 第23章 冲破鬼门(大修)   夜明珠在墙壁上散发着幽幽的光,后卿揉着沐歌的脊背,眼睛时而猩红,时而漆黑。   昊天神树上那截小小的树枝摆在床头,后卿漫不经心眨了眨眼,片刻后,瞳孔终于成了红色。   沐歌只觉得他的手劲越来越重,到后来,他甚至有种后背的毛都要被他薅没的错觉,在这种疼痛的加持下,他哭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连泣音都控制不住地泄露了出来。   “别哭,”后卿从后面把他捏在手心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个啥啊……什么东西啊!!能别捏了吗好真的痛!   “有意思……”   沐歌疼地嗷了一声。   后卿红着一双眼,单手将拴在沐歌脖子上的锁链捏成了碎片,而后让让沐歌变成人形。   言出法随,纵使一百个不愿意,在言灵之下,只要符合天地法则,他就没办法违背。   沐歌化成人形趴在后卿腿上,满头墨发倾撒,原本整齐修身的黑色长袍,因为原型时被后卿反复揉捏过,凌乱不堪,胸口裸露着,半边肩膀也将露未露。   深色的大床上,显得越发白皙,他双眼泛红,不敢动。   后卿问他:“你很怕我?”   沐歌不敢回答,一双猫儿眼左顾右盼,忽闪忽闪的,眼里水光还未散尽,水色一片,格外妩媚。   后卿从床上坐了起来,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在沐歌身上,半晌轻笑一声,朝他附下身去,沐歌怔怔地抬头看着他,无法反抗,只能任凭那团巨大的影子朝他俯身而来。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肩膀上,沐歌双手死死抓着床单,红色的液体顺着肩膀滑落在床单上,沐歌闷哼一声,生生将床单抓烂。   大宅外,白素一剑一剑劈在大门上,身后九条尾巴凌空飞舞。   “后卿!”她一剑劈了过去,“出来!你自己做的好事,整个黄泉冥海都他妈煮开了,你个龟孙儿倒妈躲起来了是吧!你给我出来!”   她双眼满是血丝,白衣染血,“黄泉冥海沸腾,弱水倒灌整个三途河!里面的死尸怨鬼全爬了出来往鬼门涌!整个九州,只要他妈有鬼门的地方,全被那群腌臜玩意儿堵着!后卿!!”   然而大门紧闭,毫无动静。   白素心里怒火越烧越大,最后牙一咬,心一横,长剑指天,招引九天神雷,一雷接一雷,轰隆不断,噼里啪啦,全打在了大门上。   “我就不信,你真的无动于衷了。”   “怎么样?”   “没反应,”白素握着剑,声音有些不稳,“林梢,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真的不再管人族了?”   男人没有回答她,只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无声安慰。   “当年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林梢:“……”   天雷一声又一声,轰隆轰隆来,又轰隆轰隆去,就在白素以为他不会再出来,准备离去的时候,大门却开了。   后卿出现在门口,白衣飞扬,右手持剑,左手执神树树枝,双瞳猩红似血,一身秽气夹杂着怨气不断在脚边翻滚,走动时,浓郁的黑色秽气化作莲花,一步一莲。   “我去黄泉冥海,你们守在外面。”   他的声音淡淡的,如同一阵风,又似一片雪,轻飘飘落在人身上,没有多少感觉,但你知道他来过。   “沐歌……”白素有些犹豫,但还是咬牙说了,“他的种族,能天生克制这些东西,那个叫钟子规的被他开了天眼之后跑去了都影大,现在还陷在里头,我们只知道他还没死……你,你让他出去吗?”   后卿:“……随他。”   “那我去给他说一声,”白素抬头看了眼大宅子,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然而回头一看,后卿早没影子了。   “什么情况?”她有点儿懵,“他任凭我进去撸他的猫?”   林梢:“我先去西河,那里的暗河和黄泉相连,怕有大麻烦。”   “哦好,”白素还是不敢相信,这还是那占有欲max的僵尸的吗?别不是被什么古古怪怪的东西附身了吧,可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邪祟,没道理啊。   奇了怪了,白素没再多想,一溜烟跑了进去。   然而厅里亭外,她里里外外找了个透,沐歌的影子都没看到,时间不等人,安平市的古阵又是一阵震动,密密麻麻的咒文不断游走在类似于大罩子的透明壳子上,偶尔一阵金色闪过,便是一阵刺耳的嚎叫。   各大医院的太平间外都守了一个年轻人,他们有的穿着道袍,有的穿着最普通的体恤短袖,有些却是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派头。   等不及了,白素从怀里掏出一根头发,道了句抱歉,便以狐火点燃,一个稻草人倏忽出现在走廊上,它朝白素挥了挥手,便蹦蹦跶跶地朝着某个方向去是跑去,白素紧跟在后面。   稻草人的速度很快,它奔跑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几乎化作残影。   一分钟后,疾跑的稻草人停在一间屋子外,白素抬头看了一眼,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一句禽兽!   这踏马……这孩子刚成年吧?   白素用力一推,门猛然飞了出去,而她自己一个趔趄,一头栽了进去。   沐歌扭头:“……”   小小软软毛茸茸的一团坐在枕头上,沐歌侧脸对着她,抱着自己的小爪爪,眼神有些呆滞。   白素眨了眨眼,走过去,戳了他一下。   沐歌把脸埋在爪爪里,半天才抬头,圆圆的猫儿眼水润润的,脸上的毛被眼泪打湿了大半。   白素:“……”   这千千万万年的种族本能啊……她想笑。   “咳,”白素收回自己不正经的心思,一本正经,“你给钟子规开了天眼是吧?”   沐歌含泪点头。   “他现在作死去了都影大,被缠住了,本来没什么的,可刚刚忽然有人动了黄泉冥海的东西,导致现在各大鬼门都发生了暴乱,秽气外涌,就让很多本来成不了气候的鬼怪有了那么点儿能力。”   沐歌动了动耳朵:“嗯?”   他好乖啊!!!   白素捂住胸口,满眼怜爱,小崽崽真乖!   “所以你能帮忙去处理一下吗?”她下意识就放柔了声音,初见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小妖怪,往死里欺负,现在知道不是了,当然就忍不下心,何况看这小孩崽崽的模样,只怕后卿没少欺负。   “好,”沐歌用爪爪抹了抹眼睛,声音还是有些哽咽,“那……他允许我出去吗?”   白素:行行行,允许允许允许!   得到她的肯定,沐歌便点点头从床上跳了下去,还没等白素再说些什么,就化作一缕黑影不见了   整个黄泉都沸腾了起来,九州鬼门,各界驻守在人界的大能拖着法器守在大门口,群鬼尖啸着用利爪撕破结界,大多刚探出一个头来就被守在外面的人一刀断了头颈,徒留一头在外,还没反应过来也被一把火烧了。   后卿提着剑,从西河一路往下,那里的鬼门是最早被打开的,七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提剑守在那里,个个面色冷凝,看到后卿的时候,一群人只愣了一下,随即便让开了路。   长剑划破苍穹,雷霆霹雳不绝,秽气凝聚,西河开始冒出白烟。   九婴发出刺耳的尖叫,在鬼门彻底开启的那刻,随着沸腾不止的黄泉一路奔袭到西河,后卿长剑再出,九婴以大嘴张开的模样,被化作了湮粉。   之后就是斧钺交响伴随着战马嘶鸣的声音,源源不断的恶鬼从鬼门内涌出,有的还带着三途河里独有的恶臭。   “好好守着,”后卿只吩咐了一句,便提剑冲了进去。   鬼门内,鬼将骑着战马带着鬼兵不断收割着恶鬼的头颅,黑白无常飞身而过,牛头马面紧随其后。   黄泉沿途,白色的曼陀罗华混合着血红的曼珠沙华盛放了一路,后卿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杀也杀不尽的恶鬼。   “黄泉冥海倒灌,三途河首当其冲,地狱自然就更不能幸免,”孟婆站在桥上,神色平静,“这些恶鬼自有六道轮回时便开始出现,至今,已如天上星辰,数也数不清了。”   “婆婆,”后卿喊她,走上了桥。   “去吧,”孟婆的声音轻飘飘的,“这是你的劫数,也是九垓八延的劫数,跨过这座桥,凡事,总该有始有终。”   后卿嗤笑。   沸腾的黄泉水烹煮着河里的鬼怪,有些承受不住高温,便纷纷惨叫着爬了出来,鬼界虽然庞大,却也耐不住密密麻麻的鬼怪不停往外涌,很快,整个黄泉沿岸都被占领了。   鬼将带领着鬼兵骑在马上,一刀一群野鬼,这些东西被他们的血刃伤到了,便会瞬间化作湮粉,可惜一天过去了,野鬼数量越来越多,鬼兵却越来越少。   拦不住的鬼怪便寻着鬼门结界往外涌,虽然不是鬼节,鬼门未曾开启,但也架不住洪水般的鬼怪们不要命似的冲撞,很快,伴随着巨大的冲撞声,大大小小的结界纷纷出现裂缝,至后卿进来的一个小时前,第一只饿鬼向外伸出了青紫的大手。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宝贝费那个度的珊瑚化石呀爱你哦~   谢谢宝贝儿风雨无阻的三叶虫和大红包,爱你︿3︿︿3︿︿3︿   谢谢其他大宝贝的推荐和票票呀,群木马!】 第24章 吃饭了(大修)   镇守在外的神兽怒吼着咬向爪子,可惜,更多的鬼朝着这个缝隙涌来,一双双或惨白或清绿的手不断往外伸,结界也随着动作越来越大,终于,在一只九婴仰着脖子的嘶吼声中,一只本该待在地十八层炼狱的恶鬼,冲出了缝隙。   这只恶鬼的出现,标志着第十八层的失守,也标志着,人界这边想要守住结界,只能拿命来搏。   第十八层炼狱的恶鬼,有些是堕仙,有些是半魔,就算都不是,生前也定是无恶不作亦或一生杀伐的凶煞恶将。   有了这些浑身血煞之气的恶鬼加入,很快,结界失守。   而地狱深处,阎罗大殿紧闭,鬼界彻底沦陷。   蚂蚁虽小,群聚尚可咬死大象,何况是这群从有六道轮回起就有的恶鬼。   多少年了,黄泉冥海竟然再次沸腾,当年将旱魃镇压在这里的时候白素就反对过,可惜,没人听她的。   对付旱魃这种打不死,且十分难以困住的始祖僵尸,除了本身也是始祖之一的后卿外,便是另一个同为始祖的将臣也拿她无可奈何。   “这黑心黑肠黑肺的……”白素喃喃自语,凌空一尾抽碎了一只恶鬼的头颅,只希望后卿能安全解决黄泉冥海的事,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越往深处走,黄泉沸腾得就越厉害,下到第十八层之后,黑树林里已经弥漫起了冲天白雾。   后卿慢慢走着,偶尔一剑劈过去,便是一声凄厉惨叫。   他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杀,眉眼弯弯,笑意盈盈,一身煞气。   他身上的秽气很浓,朵朵黑莲从他身后蜿蜒,久久不散,有些甚至因为融合了地底下的煞气,而怒放地越发灿烂。   而黄泉冥海之上,白色的曼陀罗华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岸上,白雾匍匐间,一轮血月挂在梢头,身后是时有时无的恶鬼咆哮。   后卿单手撕开胸口,将左手的树枝缩小到指甲大小,放在了心脏上。   放入的瞬间,他一身白衣无风自动,墨发飞舞,随即,一抹浓重的红出现在眼角,他微微一笑,用变成了黑色的指甲撩了撩头发,便朝着水里走了进去。   滚烫的水灼得恶鬼们惨叫不止,但后卿却像感觉不到汤一样,丝毫没有反应,他一步步走到上次去的地方,果不其然,被重重锁链锁住腰身的女人,此刻正睁着明丽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在海里不断沉浮的恶鬼。   她一身红衣,面容精致美好,眉眼弯弯的时候,就像一朵盛放在阳光的下的青莲,美得矜持,却又不含高傲;这个女人,即便已经被暗无天日的冥海锁了千千万万年,一身属于黄帝之女的矜贵,亦不曾少了分毫。   和他相比,已经吞噬了一个分魂的后卿,却像个疯子一样。   “后卿,”她的声音也是这样温柔,多少年了,后卿以为直到自己吞噬了她都不会再听到她说一句话,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已经把嬴勾吞噬了吗?”她的声音有着叹息,还带着微微的苦涩,“何必如此,我已经被关在了这里……”   “闭嘴!”后卿冷着脸,提着剑一步步靠近,嘲讽道,“何必如此?怎么,我不吞噬他,好让他腾出时间来吞噬我?”   旱魃:“……”   “收起你的假惺惺,”后卿用剑挑起她的下巴,“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你以为自己有多善良,真善良你会和将臣联手?你怎么不想想,你一醒来,整个黄泉冥海便开始沸腾,多少困在黄泉里的鬼怪因爬不出去而被活活煮成灰烬,你不是向来善良,向来怜悯众生吗?这些困在黄泉里的鬼,大多为生前执念所困,都是可怜人,怎么不见你可怜他们?”   旱魃:“……”   “还是说,你所谓的怜悯不过就是单纯偏心凡人?”后卿摇头,“地狱大乱,鬼将镇压无力,人间鬼门一旦被破,便是浩劫。你善良?和你这不动声色便置人于死地相比,我可善良多了,至少不会又当又立。”   旱魃:“我醒来,从不是自愿……”   后卿:“既如此,怎么不让我吞噬你,你若从天地间消失,那便再不会给九垓八延带来灾害,岂不更好。”   旱魃:“后卿……”   如果真的让后卿将她吞噬了,只怕人间顷刻便有大难,比不得他歪理多,旱魃便索性住嘴,漂亮的眸子看着不断起伏的冥海寒水,安静得很。   她不说话,后卿也懒得管她,他还没有把千年前吞噬的嬴勾彻底消化,所以脾气古怪至极,往往上一秒还温文尔雅,下一秒便疯疯癫癫。   所以也没有管太多,既然旱魃是醒了才导致黄泉冥海沸腾的,那就让她再沉睡一次。   这个动手能力极强的男人,这么想,就这么干了,可惜他一剑还没挥出,就被忽然出现的人凌空一脚踹在了后心窝子。   虽然最后被他及时察觉躲开了,但还是被扫到了衣角,霎时间,那片衣角便成了灰烬。   后卿:“……”   他面黑如墨,死死盯着那个双目沉静,面无表情,活像个三无产品的男人,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句将臣。   “这回齐了,”旱魃歪头笑了笑,极美。   沐歌一步跳到天台上,金灿灿的眸子看着都影大的方向,子时将至,他右手成爪,一爪子撕开了笼罩在学校外的大雾。   霎时间,逡巡在操场上的人齐齐回头,齐刷刷的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   沐歌被吓得一抖。   恰逢此时,风停了。   沐歌化作原型,冲着那群人形生物一声嗷呜。   罡风伴随着那声浑厚磅礴的兽吼,一起冲着那群东西撞过去,对面瞪大了眼,尖叫着飞到了空中,片刻之后,又重重地摔了下去,这回,全摔成了黄鼠狼。   沐歌盯着它们,软乎乎的肉垫行走无声,闪电般冲了过来。   来自于神兽的威压铺天盖地朝着这群可怜的小东西们压了过来,黄鼠狼们大睁着眼,两股战战,一动不敢动。   忽然之间,操场正对着的那栋寝室楼全部亮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喧哗鼎沸,偶尔还有似有似无的空灵歌声回荡着。   就在这时,一只黄鼠狼忽然从大楼里冲了出来,边跑边艹着一口大碴子话叽叽喳喳,“那玩意儿又要出来了!一级戒备,警——”   这时,它看到了沐歌。   小短腿来不及刹车,这家伙一路滚着栽倒在了沐歌腿上,两只前爪正好,不偏不倚地耷拉在沐歌的大爪子上,整只鼠都被庞大的威压碾着,完全懵了。   沐歌抬了抬爪子,把懵逼的黄鼠狼轻轻放在一边,“你们也是来这儿解决事情的?”   黄鼠狼们瑟瑟发抖。   大神,求您在问他们话的时候,把威压收收好吗?他们小小的黄鼠狼,承受不住这神兽的威压啊!!   可惜沐歌不懂,他从小就生活在奶奶的庇护下,奶奶失踪之后,出来找又撞到了后卿白素这些洪荒老妖怪手里,所以这家伙除了知道自己对付鬼怪有种族天赋加持,所以特别厉害外,对于自己对其他妖怪们造成的威压可谓一无所知。   他威压不解,黄鼠狼们被压地全趴在地上,连动弹都不能,何况开口说话?   于是两方相顾无言,惟有黄鼠狼泪两行。   半天听不到黄鼠狼回答,沐歌便叹了口气,独自去了。   好在他接触过钟子规,还记得他的味道。   神兽飞驰而去,威压随之消失,黄鼠狼们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寝室方向瞧。   “这谁啊,怎么没见过?”   “嘘,先别说话,好好盯着,白素祖奶奶说了,要保证这里面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出去,全体列队!一级警备!”   黄鼠狼们忙开了。   远远看去,这栋寝室一片喧嚣,但是沐歌进去了之后才发现,这里静寂地可怕。   走廊上的灯幽幽亮着,大楼内,一丝声音也无,沐歌闭着眼,细细嗅着空气中钟子规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阵忽远忽近的高跟鞋声音忽然出现在走廊里,空灵灵的,还带着一股回音。   楼顶上,一声一声,皮球砸地的声音通过介质传来,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郁。   有什么人在哼着歌,声音不远不近,沐歌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便原地化人,飞快地闪移到五楼,猛然朝着一个漆黑的角落奔了过去。   “嘭——”   有什么东西被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霎时间,大楼里什么声音都没了,高跟鞋不响了,歌儿也不唱了,皮球也没拍了,操场上的黄鼠狼们集体回头,看着不远处大楼里不停明灭闪烁的灯火,集体张开了嘴。   “啊——!”女人四肢着地,满脸鲜血从楼梯上往下爬,沐歌跟在后面,逮住女鬼的两条腿往回拖,女鬼的双爪死死扣着地板,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往前爬,双手活生生被扯成了面条状,最后十指指甲一蹦,鲜血狂飙,尖叫着被沐歌吞了。   黄鼠狼们:“……”   围观的其他鬼们:“……”   【作者有话说:ps:九垓八延其实就是四海八荒,神州大地,九州大陆的另一个称呼哦。   谢谢大宝贝儿风雨无阻的寒武恐龙!!!啊啊啊啊啊!!!是恐龙!!真的恐龙!!!高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爱死你啦!mua!!!   敲谢谢大宝贝的40张票票~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呀,爱死你们了真是!!】 第25章 大乱(大修)   大楼更安静了。   黄鼠狼们半弓着身体盯着大楼,一动不动。   沐歌眨眨眼,顺着楼梯往上走,一步又一步,当他踏上了传说中的第十三阶的楼梯时,余光瞥到一个头朝下的人形生物咚咚咚地将自己移到了天台上避雷针的后面。   沐歌脚步一拐,走了过去。   “啊!!!”那东西尖叫着不停地以头抢地,咚咚咚,咚咚咚,它惊慌失措,忽然之间,不顾一切地跳到了大楼边上,然后纵身一跃——   她的脚还是很长的,可怜的东西,就这么被沐歌倒提在手里,还被晃了两晃,晃地一头血糊糊糊了自己满脸,最后还是哭唧唧地被沐歌吞了。   大楼彻底安静了下来。   黄鼠狼们不约而同地上半身转过来,双手抱在胸口,乖乖看着灯光闪烁,犹如蹦迪现场的大楼。   而在那些奇诡怪谲的都市传说里,第十三层阶梯,也随着那位以头抢地的东西被吞吃而消失不见。   大雾缓缓朝着大楼的方向聚拢,黄鼠狼们动了动嘴边的胡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敢动。   似有似无的歌声变成了空灵的哭声,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四面八方,好像什么地方都有,沐歌被吵得心烦,耳朵一动,跳上阳台化身兽形,张口大嘴,猛然一声响彻天地的兽吼。   一声玻璃破碎似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沐歌从阳台上跳下来变成人形,单手碾起一把白雾,从里面抓出了一只白惨惨的手。   那手被他抓在手里的时候飞快地抖了一下,同时拼了老命似的把自己往回扯,沐歌舔了舔嘴唇,蓝冥离火倏忽出现,蓝色的火焰顺着手一路烧到雾里,惨叫一片,此起彼伏。   黄鼠狼们抖了抖,看着白雾在大楼上不断变幻着形状,最后飞快地从楼上撤离,却在撤到一半的时候,被蓝色火焰从内而外烧了个干净。   脚略软,黄鼠狼们跪了。   大雾散去,一个男人静静地站在女厕所外面,目光呆滞。   沐歌过去,一巴掌呼上人影的后脑勺。   钟子规倒地。   闪电过后,雷火轰鸣。   继地震之后,安平市迎来了数年罕见的特大雷暴,本地联播快讯连夜插播了暴雨黄色预警,提醒广大市民外出注意安全。   有关当局全体出动镇守在鬼门外,一夜过去了,结界内,鬼怪的尸体堆积如山。   安平市被巨大的阵法锁着,而连接每个阵法的关键点又恰好在鬼门上,是以相比其他地方,便格外难守。   帝都连夜派出骨干支援,九天之上,金乌划过天际,一声嘶鸣响彻云霄,麒麟紧随其后,所过之处,祥云满天,阴霾的天空上,现出难得一见的光明。   在后卿去黄泉冥海的时候,西河中沟通黄泉的暗河就被打开了,无数九婴顺着滚烫的黄泉水冲到了西河结界外,白素带队,众人鏖战昼夜。   这种又喷水又喷火的怪物,和白素一样同为上古凶兽,虽然档次有些低,在白素这种洪荒老妖怪眼里就是个渣渣,但架不住它多。   暴雨打湿了所有人的衣服,白素面色冷凝,一身白衣一夜之间化作血色。   数不清的鬼怪前仆后继地涌上来,白素长剑一挥,便又是一片飞灰,之后,就又是一只九婴。   暴雨不止,雷电不断,普通人点着蜡烛守在房间里,被这天地异像吓得面色发白。   墙壁上,楼阁上,各家各屋,到处都有游走的红衣怨骨,血迹顺着它们大腿流下来,一路蜿蜒,每走一步都是血印。   它们守在普通人的门前,一个又一个坚持不懈地去敲门,可惜惨白的手指在碰触到门上瞬间,便被一道布满咒文的屏障拦住。继而,红焰袭来,怪物惨叫,被焚了干净。   然而怪物不断,印刻着火焰的符文却越来越暗淡。   下水道的东西们狂欢着,跟随着一群群脚步蹒跚的死尸往前挪动,饿了便从那或惨白,或腐烂的尸体脚下爬上去,一路冲到胸口,啃噬死尸的五脏六腑。   又是一道霹雳,雷电划破苍穹,照亮了半个安平市。   “陆压呢?陆压有没有来?帝都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派陆压来吗?!”   白素一剑砍去九婴的最后一个头颅,喘着气问林梢,“那只金乌到底什么时候来?这他妈都几点了!玄武都爬到了,他一长翅膀的还在路上,被雷劈了成烧鸡了还是又被逮住卖了?”   林梢单手持枪,刚刚挂断电话,“他来了,在法阵中心,那里快守不住了,他脱不开身。”   “阵中心……百谈不是守在那儿吗?那阵眼就是他自己,怎么就守不住了?”   “睚眦和饕餮在凑热闹,他捉襟见肘。”   白素:“……”   “这两个搅屎棍怎么还没死?!!”   “对付这它们只能青龙出手,可青龙一向驻守帝都……”林梢揉眉,“没办法了,捅我一刀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白素不可思议,“青龙自己的儿子自己管不好,就他妈任凭这两个东西作妖,凭什么最后要你受伤?!”   “听话,”林梢口气冷硬,“后卿不知道要在那地方呆多久,无论如何,总得把这个时间给他留着,一旦中心阵眼出了问题,一切就都完了。”   白素:“……”   “听话!”   九婴咆哮而来,其他各地鬼门外,所有人都在苦苦坚守,白素双眼绯红,反手一剑砍断九婴的头颅,之后大吼了一声,将林梢一剑穿胸。   “第三次……”白素看着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声音颤抖,双眼绯红,“这是你第三次,要我杀你。”   “轰——隆!”   雷电不绝,半个山头都化作了火海,毕方鸟在火海里欢呼,大地震颤。   黄泉冥海深处,旱魃仰头,看着在水面上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眉眼弯弯,轻快地在水里上下漂浮。   昔年用来锁住不周山的铁链绑缚在她腰间,已不知多少年没有取下来过。   “这一次,”她在水里叹息,“我们谁能赢?”   后卿冷笑,轩辕夏禹剑从高空斩下,滚烫的冥海水掀起滔天巨浪,将臣躲闪不及,被从头浇到了尾。   “昔年,你趁着五胡乱华,嬴勾身陷战乱之际将他吞噬了,心里可曾有过一点的不安?你们曾在月下对酌,相携遍游九州大地,他将你当做亲兄弟,你给予他的回报,便是将他吞了。”   “我们本就是一人,”后卿疏忽出现在后,将臣没躲开,被一剑刺中了肩膀。   “兄弟?”后卿嗤笑,“我不吞噬他,留着他来吞噬我?何必说这些骗人的鬼话,我们四人本就同为一体,有谁不想吃了对方?”   旱魃从水里冒出半个头,对他笑,神色有些奇怪的怜悯,“既是分魂,所求自然不一样,人心是不一样的,你的执念太重,所求过多,将来一定会后悔。”   后卿嗤之以鼻。   旱魃摇头。   从她助黄帝击败蚩尤,再到后来黄帝派遣应龙将她打成重伤,最后被后卿乘虚而入拘禁在这里,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她在这无尽的弱水里沉睡,再次醒来,沧海桑田。曾经的故人,故地,皆不复存在,而她满心仇恨,却因躯体本身的善念而无法对人族动手。   她恨,恨不得将这些负了她的人全部吞噬殆尽,一个不留!可……她做不到。   昔日四圣的犼善魂入体,堪堪禁锢住她心底的恶鬼,让她纵然万般不甘,却也只能自缚双手,沉睡在这万丈冥海之下。   可这一切,总该有个了结的日子,她不该被永囚在这无尽地狱弱水里。   “你输了,”后卿将将臣钉在冥海黑色的土地上,长剑穿胸而过,僵尸的身躯一丝鲜血也无。   将臣摇头,一双黑瞳静静地看着他,无悲无喜,“不,是你输了。”   话音刚落,一股黑烟便冲向后卿,后卿转头避开,同时,长剑下,将臣的身体慢慢化作稻草。   “从一开始你就估错了我的目的,后卿,这一次是你输了。”   将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旱魃漂在水底,双手张开,两股漩涡在两方聚集,片刻之后,飓风自水底盘旋而起,卷起滔天巨浪,袭向整个地下世界,所过之处,众鬼为之嚎哭,花木枯萎,黑瘴遍布。   白色的曼陀罗华一朵一朵怒放在冥海边上,旱魃从水底升起,对着后卿的方向微微一笑。   黑莲与曼陀罗华互相纠缠着,旱魃立在水面上,以指为刃,削去左手上的皮肉,留下白色手骨,用食指在手骨上钻出八个小洞。   后卿脸色难看,提剑而起的刹那,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群稻草人和白色小骷髅抱住了腿。   “不知死活,”他长剑挥出,剑气所过,骷髅与稻草人尽数化作湮粉,然而趁着这个功夫,旱魃已经将做成骨笛的左手放在了嘴边。   哀歌起,是昔日诸神陨落时天地同悲的丧曲,后卿后退一步,双眼忽红忽黑,他捂住胸口,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么多年了,你脾气还是这么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音调带着一股滞涩,却掩盖不了其中的温润如玉。   这不是他说话的口气。   “嬴勾!”后卿咬牙,右手穿胸,企图将树枝从心口里取出来。   “别动,”最初的滞涩没了之后,嬴勾的声音便恢复如常。   他半边额头上一道火焰似的纹路渐渐往另一边蔓延,以额头鼻梁为中心,有火焰纹路的那半张脸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宝贝艺海拾贝的三叶虫呀,爱你!!!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一人一个木马!!   ps:   毕方鸟:在哪儿出来哪儿起火灾。   九婴:又吐水又吐火,传说也是可以引起洪灾的。   陆压:金乌(后羿射的那个)   旱魃:黄帝之女女魃和犼的分魂结合的东西,一出现人间便大旱,一碰水江河湖泊就蒸干,传说中的旱灾神。】 第26章 惨遭翻车(修)   旱魃站在水面上,闲极无事扯着腰间铁链,满天冥水侵撒,无数黑雨落下,产生的瘴气被无辜小鬼吸进去,片刻后便加入了弑杀渴血的队伍。   嬴勾:“后卿,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暴躁。”   后卿:“闭……嘴!”   白衣尽是淤泥,长剑早不知道丢去了哪里,后卿半跪在地上,左手拿着从心脏里取出来的树枝,面色狰狞。   旱魃摆弄着铁链,轻笑,“他本身便是贪欲污秽,自然一如既往。可惜了身边那孩子我曾有幸见过,多好的孩子,偏偏被他逮着,牲口一样圈养在屋里,动辄打骂,可怜至极。”   后卿盯着她,半边眉目温润,半边冷峻如冰,半边额头上的火焰纹路还在扩散,另外半边却白皙如玉。   旱魃话音刚落时,他低吼了一句什么,之后倏忽爆起,眨眼就到了旱魃跟前。然而“杀了”二字不过将将吐完,本不知去了哪里的长剑已被嬴勾控制的左手拿在了手里,下一刻,剑锋调转,长剑当胸而过。   后卿闷哼一声,往后趔趄了一步,右手捂住胸口。   “不知你是否听过一句话,”旱魃踱步至他跟前,顺着剑尖在他胸口上转了一圈,“言多必失。”   “若非你身体里有嬴勾,”旱魃看着他,浅笑,“若非我最初自愿被囚于水下……后卿,你能这么多年作威作福,不过就是仗着我们让着你。”   “滚!”后卿冷笑,猝然站起将她一脚踹了进了冥水。   水中红衣如蝶,旱魃翻身落下的时候,那双全无眼白的瞳孔始终盯着他,直至最后重归于水底,一切方才重新恢复平静。   旱魃出水后,便不能在短时间内再次入水,否则便会陷入第二次沉睡,这是前世的林梢为她下的诅咒,也是白素背叛他的一个原因。   漫山遍野的曼陀罗华化作飞灰,灰烬越升越高,最后随着一场黑雨落下,一切归于平静。   后卿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半晌,嗤笑一声,“走吧,去都广之野,不然我们就都完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时温润一时冷,时而趴在地上不断用手捏着心脏,时而又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微笑,一身白衣满是淤泥,早不复最初干净。   黄泉不再沸腾,鬼怪便不再往外爬,鬼门的压力骤减。   西河外,黑衣冠冕的帝王手持长剑悬浮在半空,只一人,便万鬼臣服。   终于,当最后一只鬼也消失在剑下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白素飞身而上,在半空中便接住了他,揽着他的腰身,两人缓缓降落在芦苇丛里。   “你……”白素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想要像从前那样吼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转不了头,她颤抖着,手指抚上男人脸颊,哽咽了句你个混蛋。   “你长大了……”男人躺在她怀里,长发如瀑,华服上,龙纹渐渐隐退,男人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你还那么小,我只手便可将你握在手里。”   白素扑在他身上大哭,身形一变,化作一只通身雪白的九尾狐狸。狐狸趴在男人身上,身体越缩越小,最后化作巴掌大下,便一步蹦上男人肩头,狐吻轻轻蹭着,耳朵也挨着。   “能护着你,我很高兴,你别难过……我始终在的。”   他说着,双目渐闭,一身华服冠冕渐渐消失,白狐仰头,对着天空哀嚎了一声。   “黄泉水不再沸腾,看来是那位又睡了,你们先回去帮沈局善后。”   “那九尾狐这边?”   “喂喂喂!你们怎么回事?我们龙虎山忙死忙活,你们就想先跑路?”   狂风呼啸,吹散了厚重的阴云,一轮金阳忽然出现在云层里。   烈日灼灼,在那一刻打开窗户的人,似乎还能听见一声似有似无,不知从何而来,又忽然飘散离开的鸟鸣。   蓝色的天空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太阳重新升起来的时候,沐歌刚好把最后一只鬼吃进肚子,钟子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满脸冷峻,已经麻木了。   “大师,”钟子规看着大楼上照进来的阳光,忽然问他,“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鸟鸣?”   沐歌摸着滚圆的肚皮,打了个嗝,不甚在意道,“估计是陆压道君吧。”   钟子规:“啊?”   “刚刚乌云压顶,秽气冲天,单靠人力和其他神兽一点一点解决太过麻烦,想必是陆压道君出手了,太阳真火下,什么污秽的东西也不可能存活。”   “哦,”钟子规一脸麻木。   “你怎么不惊讶?”沐歌好奇,“都没大呼小叫了。”   钟子规:“……”他已经不会震惊了。   “听说陆压道君虽然人挺好的,但是脾气却不是很好,如果你哪天……算了,你应该遇不到,遇见了估计也不认识。”沐歌嘀咕。   钟子规沉默了一下,忽然问他:“大师,有神有鬼,那让人还阳,或者借尸还魂……是不是也是真的?”   沐歌愣了一下,有些想笑。人活着的时候随意折磨,人死了又千方百计求神拜佛。   这人还真是……   “你——奶奶!”沐歌猛然睁大眼。   “我奶奶?”钟子规看着瞬间消失的人,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他奶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现在又是哪来的奶奶?!   这时本已没影的沐歌忽然又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对着他就是一连串叮嘱:“你天眼刚关,虽然不会再看见那些东西,但是身上还残留有秽气的味道,大劫刚过,四处都有秽气和不干净的东西,你别乱跑,别去阴气重的地方!”   说完人就又消失了。   钟子规:“大师!”   大师跑路了。   前面的人影忽快忽慢,一身黑衣始终在沐歌能看得见却又摸不着的地方,沐歌心急如焚,一个飞扑就落到了影子前面。   “奶奶——”落下瞬间,周围风景骤变。   都广之野外,后卿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扯着地上的杂草。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半边脸冷峻阴沉,半边脸温润如玉,一身白衣不时化作青色长袍,又总在下一秒化作滚边白衣。   “你还能撑多久?”他温声问自己。   “你死为止,”男人闷笑,“你搞了这么多事,最后却连我的身体也无法彻底侵占,嬴勾,你图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他叹息一声,“我却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偏执的一面。”   后卿猛然一震,登时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少拿自己当正主,一片残魂罢了,哪来的脸说‘我的身体’。”   他右手死死捏着胸口的衣服,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一身白衣已看不出原样。   “冥顽不灵,顽固不化,睡吧。”   喘息声渐止,男人仰躺在草地上,白袍化作青衣,一头长发乖顺地散在草地上,额头原本只一边的火焰纹路也蔓延到了另一边。   比起后卿,他的面容要更加柔和些,带着一身后卿所没有的温润如玉,若陌上君子,风华无双。   风过,送来远方建木的味道,他睁开眼,黝黑的眼瞳深处,微微泛起一抹紫色的微光。   当沐歌落在那个酷似他家老太太的人影面前时,周围一切就都变了。   他待在一方小小的世界里,周围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头顶笼罩着电闪雷鸣,时不时就有一阵罡风刮过去。   沐歌趴在地上,受不了周围极速旋转的空间,干呕了一声。   他无法承受这股无序的力量,失去法力的禁锢,两只大阔耳便慢慢自头顶上冒了出来,蔫哒哒搭在头顶上,脸色惨白。   “呕——”   他吐出了一团黑糊糊的气体,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只抽搐跳动的脚。   沐歌:“……”啊,吃了吐。   这什么鬼地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周围终于不再旋转的时候,沐歌终于能艰难抬头了。   然而周围早已不是都市的模样,野草蔓蔓,苍木满天,龙飞凤舞……   龙飞……凤舞?   沐歌歪头,上古神兽的威压自远方传来,他捂着胸口,“倏”地一声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团子。   远方,浑身火焰的美丽大鸟从蜿蜒盘旋的山脉直冲而上,伴随着一声清越凤鸣,御风而舞,而它身后,百鸟展翅追随。   天地清音,生灵叩拜。   青龙盘旋在遥远的东方苍山之巅,紫色雷电一道又一道,不停击打着它的身躯,而它咆哮一声,迎面一头撞了过去。   刹那间雷止风歇,青龙所过之处,霖雨菲菲,而凤凰携百鸟而去,瑞气东来。   沐歌抱着爪子捂住胸口,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这是……很久之前的模样,世界刚刚从混沌中醒来,天地初开,神灵降世,带来雨露恩泽,和掌管飞禽走兽的凤凰与青龙。   这时的人类还没有诞生,连神灵都还是孩童的模样,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   沐歌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风是温柔的,拂过皮毛的时候,甚至能隐约听到风神的呢喃轻笑。   “你看,没有人类的世界,一切回归初始,多美好啊。”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宝贝费那个度给我的寒武笔石,鹦鹉螺和30张票票啊!!!!爱死你啦!!木马!!   谢谢敲可爱贝贝艺海拾贝的三叶虫!!!好爱你~~   谢谢宝贝儿梦若星晨的34张票票!!!啊啊啊!!爱死你们了!!   感谢其他宝贝们的推荐呀!!疯狂mua!!!】 第27章 夫前犯(修)   “啊……?”他并不能完全听清那声呢喃在说些什么,于是便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也就是那一步,他被人一把拎住了后颈皮。   沐歌:“?!”   他吓得使劲一弹,浑身上下从毛根开始炸开,蓬松得就像蒲公英,金灿灿的瞳孔瞬间竖成了一条直线。   本能使然,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包含威胁的嘶吼。   “怎么到这里来了?”男人拎着他的后颈,将他转过来,“不是让你没事别乱跑吗?”   “嗷!!”撒开!撒开!!沐歌手脚并用尾巴吧嗒吧嗒乱甩,喉咙里发出一声气音,一个反身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张嘴就咬。   然而咬了半天,别说咬出洞了,那白皙的手臂上,愣是半点儿伤痕也没有。   沐歌愣住了,不信邪,换一边犬齿接着咬。   一口下去,泪流满面。   “嗷呜呜呜!”沐歌死死捂着嘴,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牙,牙齿蹦了。   男人提着黑兽腋下将其搂在怀里,无声闷笑,好半天才停下,“你呀你,看到什么都想咬一口,牙磕坏了吧。”   男人有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额头一抹妖艳的红色火焰,面容白皙俊秀,气质温和,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过如此。   沐歌捂着出血的嘴,满脸泪爬他手心里啜泣。   这辈子,除了后卿那倒霉玩意儿,居然还有和他一样硬的东西,沐歌觉得不可思议,哭得伤心欲绝,几乎喘不过气。   这世上竟然还存在比僵尸更硬的东西吗?沐歌不可置信,这不合理吧?他怀疑这是个他不了解更不清楚的生物。   男人摇头,右手在他头顶耳后的位置轻轻抚了抚,一阵柔和的白光之后,男人温声问他,“还疼吗?”   沐歌愣了愣,吧唧嘴,没事了,不疼。   他已经成年了,可不是换牙期的小神兽,这种年纪的神兽一旦牙齿出了问题,对他们来说甚至有可能是致命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用原型战斗的时候,这颗牙会不会是关系到他们的性命问题。   放下捂着脸颊的爪,沐歌抬头,一眼就撞进了男人瞳孔深处的那抹紫色。   明明是鸢尾一样好看的颜色,却莫名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蛊惑,偏偏本人一身青衣,端方似君子,沐歌喉咙里咕隆了一声。   明明妖一般蛊惑人心的面容,却又有着圣人一样的气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在一起,分明应该矛盾至极,偏偏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   不过……沐歌泪流满面,这玩意儿是个僵尸啊,那没事了。   一个危险程度不比后卿低多少的僵尸,什么古怪东西在他身上都不值得稀奇,沐歌泪流满面,继续挣扎。   吾命休矣!这是沐歌此刻心里唯一的想法,他很惶恐,被后卿这一只僵尸逮住就要了他半条命了,还来一只,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来个人带他走吧,人间不值!   “别乱动,”男人合拢双手,将他抱在怀里,明明看着修长白皙,文人似的一双手,怎么禁锢他的时候就跟铁钳似的!   沐歌双爪撑在手背上,使劲往上拔了拔,没拔出来,好像腰还闪了,贼疼!   沐歌:“……”   他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眶发热,怕不是又要哭了。   真的,他这神兽当的,不仅毫无尊严,还十分可怜。   他哪是什么神兽啊,家猫吧?   瞪着一双猫儿眼,沐歌喉咙里发出一阵连自己都吓不到威胁咕隆声,成功把男人逗笑了。   男人单手摁着他,另一只手揉着他毛茸茸的肚皮,温声笑道:“这里可不是能乱来的地方,后卿让你好好待着,你又乱跑,也不怕他知道了秋后算账。”   沐歌眉毛一跳,神经质地往后转了转,意识到此行为过于怂了些,又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果然僵尸都是互相认识的,沐歌悲哀地想,他直觉这位僵尸大佬不简单,恐怕不仅仅只是后卿手下的僵尸小喽啰。   他惹不起这种大人物,于是便用两只爪爪抱着自己胸前的那团绒毛,仰起头,小心翼翼问男人:“您认识我?”   男人眯眼,右手指尖揉着沐歌的肚子,波澜不惊告诉他:“我叫嬴勾。”   沐歌:“……”   轰——隆!   晴天霹雳,沐歌目瞪口呆,这狗屁人间还能生活下去吗?还没成功从前一个僵尸手里逃生,后一个已经到跟前了,他这辈子都注定要和僵尸纠缠不休吗?   毁了吧,他宁愿入水自杀。   沐歌泪眼朦胧,这年头,始祖已经不值钱了吗?满大街都是,一抓一大把。   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嬴勾啊,嬴勾!   那位上古古神的分魂之一,相当于就是另一个后卿啊!想起那段被后卿支配的暗无天日的日子,沐歌忍不住哽咽出声。   天杀的,一个不够还来一个,就算是超市大酬宾也不带这么买一送一的。   俗世皆如此,当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定顺手给你关上窗。   沐歌不会知道,当他在嬴勾的怀里上下翻腾的时候,后卿的那醒着的一半意识,正缩在嬴勾主导的身体的某个位置,里盘算着一千种捏死他的方法。   所谓夫前犯,不过如此。你和别人谈天说地,在他怀里使劲忸怩,殊不知你夫正在窗口,戳开小洞,暗搓搓窥视。   后卿,嬴勾,同为古神犼的分魂之一。   自分魂后,两者在千千万万年的日子里契合着自己附身的身体形成了自己独立的个性,虽说也有自己不同灵魂特性的加持,但到底还是所附身体带来的影响更大些。   分魂若要统一,便必然要选择吞噬,作为吞噬的一方,不仅可以完全保留自己的独立意识,还能得到其他灵魂分走的天赋技能。   而作为被吞噬者,意识将被天道彻底抹杀。   沐歌始终记得这些奶奶在闲暇时候给他说过的话,讲过的故事。   所以在最开始得知那个神经病是后卿的时候,才会那么害怕,又那么忍让。   他不知道后卿被分得的性格和记忆是怎样的,但奶奶说过,灵魂不全者,往往偏执狂躁,若无能力可以与之一战,最好什么都顺着。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嬴勾微微笑着,揉了揉沐歌的下巴,沐歌被揉得一激灵,思绪被打断,本能作祟下,十分没出息地伸长了脖子。   “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嬴勾挠着沐歌的下巴,声音温柔极了,“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进来的。”   不知道回答了会怎么样,但是不回答一定会出事,作为一只在后卿手底下讨生活的神兽,沐歌已如惊弓之鸟,对这些始祖们的尿性了如指掌,没有半点好感。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句子,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嬴勾。   嬴勾听罢,沉默了很久,之后又温声问他,“那你进来的时候,可曾看见一些白色的小骷髅或者稻草人一类的东西?”   沐歌摇头。   “你说你追着你奶奶来到这里……”嬴勾将沐歌举起来,“看到那棵一眼看不到顶的大树了没有?”   沐歌:“?”   嬴勾:“那是建木。”   沐歌尾巴一僵。   如果那是建木……沐歌抬头,脖子和头颈垂直成九十度仰望天空。   紫色的树皮,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通天古木——果然如传说那般,是那棵能沟通天地,能自由来往八界的通天神树。   沐歌咽了咽口水,有些呆滞。   而如果说这是建木,那么这地方岂不就是——   “这里是都广之野,”嬴勾将他放在地上,稍微离远了些,“我看你并不是很喜欢被我抱着,要变成人形吗?”   那是早已淹没在神话里的存在,曾经的诸神故土,万物的母亲,随着诸神黄昏,渐渐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个不辨真假的传说。   而那伫立在天边,连通天地神木,那是他们一族的护族神树,有生之年,沐歌不曾想过,居然还能再见一眼建木。   沐歌踩在地上的小爪子捏了捏草地,尖锐的指甲划过,抓落了一大把野草。   “时间不多,很快就要送你回去,”嬴勾站在不远处,“不去看一眼吗?”   沐歌盯着不远处的树木,半晌,闭了闭眼,金色光芒闪过,黑色的毛团子消失,草地上,多了一个黑袍黑发,面容俊秀的猫儿眼年轻人。   “原来,你的人型是这样的,”嬴勾负手而立,额头的一缕长发微微倾斜,留下一缕垂在眼前,他的声音带着些奇怪的缱绻和温柔,“去吧,去看看。”   去看看你曾经的故土,神族曾经的辉煌,哪怕如今只剩残垣断壁,也可透过建木的枝干树叶,了解我们当年的盛世,体会曾经的光芒。   那是你今生不曾体会过的时代,是你已经遗忘的时代,是留在时空缝隙里,等待救赎的时代。   沐歌,故人都在坟墓里,又怎么敢放你一人往生,独自前行。   都广之野,传说中的世界中心,沐歌仰躺在建木盘遒的树根上,怔怔地看着浓密粗壮,一眼望不见头的大树,神色迷离。   “我记得,你们一族在很久以前就是建木的守护者,”嬴勾在树下仰头看他,“当年你父母还小的时候,就时常在建木下戏耍,偶尔元凤在天上经过,离着老远便给他们刮起飓风。”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儿费那个度的珊瑚化石!!!爱你额宝贝!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呀mua!!!   建木:《山海经》里传说中能沟通天地的神树,黄帝就是通过它来往于反间仙界。   都广之野:《山海经》里的世界中心,生长着建木的地方,三星堆出土后,被认为是四川的成都平原。   嬴勾:僵尸始祖之一,犼的残魂分布者,也是可怜的娃(网络文学加工了很多,我查了一下,有说真有说假)】 第28章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修)   沐歌以手作枕,歪了歪头。   那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彼时,他们的年龄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沐歌摇了摇耳朵。   彼时天地初开,世间只有神族,大地资源丰饶,诸神皆赤子之心。   那时的都广之野,处处欢声笑语,是名副其实的神聚之地。   “那……后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天地晦暗,星月不明,连风也带着恶臭。   “你念过《千字文》吗?”嬴勾问他。   沐歌点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嬴勾轻笑,“轻清者上升为天,阴浊者下降为地,日积月累,浊而成阴,滋生为魔。”   “第一次神魔大战……”沐歌讷讷。   “你以为,人族,是怎么出来的?”嬴勾抬头,鸢色的眸子暗沉似渊,“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了。”   送他离去之前,沐歌问他,既然都广之野已毁灭无几,那他看见的那些龙凤,又是什么。   嬴勾说那只是幻境。   神战结束,都广之野作为曾经的古战场之一,早被毁了大半了,那腾飞的龙凤,不过是昔年留下的一抹影子而已。   每到金乌西沉,日头偏西时,就像不肯散去的幽灵。   幻影们集体出来,如同千万年前一样,上演着虚假的辉煌和荣光。   经年累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最后一抹阳光也沉入地底的时候,再渐渐消失在地平线里。   一切重归荒芜,再无半点生机。   “那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嬴勾垂头,沉吟良久,转身指着那死而不僵,依旧高大通天的古木,不知是叹息还是嘲讽,轻声道:“只剩下它了。”   曾经的世界中心,都广之野,到最后,竟只剩一株枯萎的参天大树屹立中央,昭示着神族曾经的辉煌。   男人的声音温和动听,絮语中,带着一种通达的淡漠和讥讽。   “斯世似空蝉,人间有变迁,樱花开复谢……顷刻散如烟……如是罢了,都在执着些什么。”   沐歌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跟了上去。   他其实不太懂他的意思,但听他那样说着,心里总觉得很难过。   天地灵气骤减,人族失去信仰,末法时代,这些属于上古的神话故事,自然也就该消亡,直到某一天,所有的神话都成为神话。   “我便送你到这里吧。”   “那你呢?”   “我总有该去的地方。”   他还太小,哪怕成年了,也一直生长在与世无争的世界里。他所接触到的,所体会过的,无一不是来自家人最诚挚的爱,对这些负面的,悲伤的东西,便总是一知半解,或者不明不白。   “回去吧,”嬴勾又催促他。   真正离开的时候,已暮色四合,嬴勾将他带出了都广之野,出来的时候,恰好就在西河不远处。   看着那一大片随风飘摇的芦苇,沐歌闷不做声。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别回头,走到人形道上的时候,就可以回家了。别贪吃,不是什么秽气都可以吃下肚的,这几天后卿不在,你一个人要小心。”   沐歌暼了他一眼,说不清为什么,但总觉得有些不安。   明明都是始祖,明明都是僵尸,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甚至是两个极端。   后卿偏执得如同疯子,嬴勾又理智到连真实的情绪都不愿透露一星半点。   他不是很明白,但一个人的性格是很复杂的,或许,嬴勾只是那位大神的一个好的分魂?沐歌揉了揉耳朵,又看了嬴勾一眼。   芦苇飘荡,一群群野鸭子扑啦啦窜上岸,游鱼浮出水面,几只蜻蜓轻轻点过断木树梢。   去的时候莫名其妙,回来的时候更加莫名其妙,仅仅只是被引到曾经的世界中心,然后听一段曾经的往事?   沐歌回头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下,嬴勾一个人站在芦苇丛里,青衣飘飘,额头的红色纹路烈焰一般。   “回去吧。”   这是他回头的时候,嬴勾无声对他说的话,沐歌下意识揉了揉后脑勺,转身离去。   奶奶又没了踪迹。   后卿也不见踪影,沐歌站在大宅外,一时间,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和犹豫。   奇了怪了,他到底是怎么了?   “吱呀——”   大宅从内被推开,沐歌下意识退后了一步,瞳孔化作一条竖线。   白素穿着旗袍跨了出来,一身裹素,脸色惨白,连团扇都是纯白的,整个人从头白到尾,只差再簪朵白花,就是个活生生的悄寡妇。   “回来了?”   沐歌点点头,没敢上前。   上次雷击的场面把他吓住了,以至于现在看见白素就下意识腿软。   “瞧你那怂样,”这人连话都和后卿说得一样,沐歌就更不喜欢了。   他这能叫怂吗?他这明明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叫察言观色!在自己力量完全不如别人的时候,该低头就低头,该弯腰就弯腰!   “后卿怎么样了?”白素问他。   沐歌摇头,“不知道。”   “你不知道?”   沐歌郁闷,他为什么会知道,他连后卿这几天都不会回来都是通过别人才知道的!   “那行吧,你跟我走一趟,”白素撩了撩头发,勾唇一笑,活像下一秒就要生吞小孩,她手一挥关上大门,“走,姐姐带你玩好玩的。”   沐歌拒绝的话甚至没能说出口。   白素在前面扭着小腰一路婀娜,刚成年的傻小孩被美貌老板娘挽着手,脸色通红。   “你你,你,你别……”软fufu,软fufu,有什么软fufu的东西蹭在他手臂上,还香喷喷,呜呜呜沐歌眼冒金星,腿软走不动路。   “瞧你那处男样,啧!”   “哇!!”沐歌炸了。   他们去的地方是一座茶楼,位于某条著名的古董街上。   古董街东西走向,一面是各种各样的古董店铺,一面却是一座不亚于后卿那座大宅的古宅。   此时古宅门口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车都停在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穿着贴身的西服,手里拿着请柬,递给门口的一位老大爷,之后才被允许进去。   而茶楼就在那座古宅不远处。   因为白素拽着他的手,所以在看到茶楼的一瞬间,他没挣脱,被摁了进去。   沐歌双腿发软,差点没维持住人形。   这地方,这熟悉的雕刻着“百谈”二字的茶楼,不就是他上次给那个钟二少搜魂的时候追踪到的最后的地方吗?   沐歌还记得,当时茶楼的主人抬头警告似的瞥他的那眼,他心里的震颤和恐惧。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个人很恐怖,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神兽可以惹得起的。   “去哪儿?”白素单手搭在沐歌的肩膀上,属于女孩子的独特触感直冲大脑,脸色爆红。   “怕什么,我在呢。”   沐歌欲哭无泪。   而白素还在逗他,“放心,这茶楼主人因为常年累月吃素,所以除了暴脾气外,基本没有世俗的欲望,别怕。”   沐歌挣不开这看起来无骨的爪子,“您别寻我开心了!”   “带你来这儿是有人有事求你,你怕什么?没出息,还有欠钱的大爷债主的孙子不成?你怕什么啊!”   沐歌:“……”实不相瞒,现在这世道,还真是欠钱的大爷。   白素揪着他后颈,一把将人推了进去,“卖——茶——的!!”   呐喊的声音悠扬而绵长,拖着一股故意且做作的戏腔,“贵客临门,还不放你家宝贝出来接客——”   “不会说话可以把舌头给有需要的人,”二楼栏杆上,一人倚栏而立,神色淡淡,“请上楼。”   沐歌:“……呃。”   “他是沈先生找的人,”白素摇着扇子,娇滴滴的模样,“你家宝贝呢?”   “还没放学,”说话之人低头俯视,“上来吧,沈先生在二楼。”   沐歌忍住炸毛的冲动,勉强点头。   “哼,一个臭卖茶的,横什么横,还当自己是卖药的?”白素将团扇丢在桌子上,顺手拍了拍沐歌屁股,“走了傻崽。”   沐歌一蹦三尺高。   能不能有个女,女……女孩的样子!!   “逗你真好玩,难怪后卿乐不思蜀,不干正事,一天到晚把你关房里玩。”   玩,玩什么?什么玩?沐歌直觉这女人说的话不对劲,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上了二楼,走过转弯角,推门就是沈先生的包间。   “沈——”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白素看着坐在窗户旁,一身青衣,气度温厚的男人,愣住了。   男人转头,带着鸢色的瞳孔随着笑意慢慢化作一点深紫,“又见面了。”   “你……”沐歌讷讷,“唔……又见面了。”   可不是吗,前脚刚分,后脚就遇见,未免太有缘了点。   一时间,包厢安静地可怕,半晌,白素轻笑一声,沐歌转头,却不见她面露笑意。   嬴勾轻笑,“千年前一别,如今再见,你的变化倒是挺大,看样子是找到那位大人的转世了。”   “您却还是旧时的模样,”白素将半个身体都依在沐歌身上,两只白皙的手臂自他腰间环住,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沐歌脸色通红。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费那个度的鹦鹉螺和古老海星啊!?!爱你!!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狂mua一个!】 第29章 打雷收衣服(修)   气氛其实算不上剑拔弩张,但沐浴在这种氛围里,沐歌浑身难受。   一片静谧中,沈先生站了起来,“是我有事求沐先生。”   沐歌愣住,“啊?”   “我有个朋友,因为一些事情被无辜牵连……身体已经被火化了,灵魂也有些残缺,听说沐先生可以让枉死残魂的人毫发无伤地重生到平行世界,所以才冒昧打扰。”   “重生?”嬴勾失笑,“这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摇头,“凡事皆有代价,何况这种扰乱阴阳,破坏六道轮回的事情。”   “沐先生怎么说?”沈先生问他。   沐歌沉默,看向单手撑着下巴的嬴勾,半晌,点了点头。   “罢了,既然这样,我便陪你去一趟。”   “你……”沐歌挠头,“其实不用的,我去地府,就跟你们去菜市场一样,没事的。”   “去菜市场买菜确实无关紧要,但若你的目的,是将张三的白菜偷偷放进李四的鱼缸里呢?”   沐歌尴尬扶额,“那,那确实不怎么道德。”   在座众人忍不住笑。   “你们沈家确实有资本与我等做交易,但空手套白狼,却是否有些过分了?”嬴勾站起来,漫不经心移至沐歌身后,沐歌咽了咽口水,微微睁大了眼。   “总不能仗着人家老实,就欺负老实人不是。”   沐歌有些差异地看了嬴勾一眼,这个人在帮他,在替他说话。   可是……为什么?明明,这才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之前甚至没有接触过。   总不能说,是因为后卿吧?沐歌忙不迭丢开脑子里可怖的猜想,这里谁都可能为他好,唯独后卿不可能,那疯子好几次想要他的命。   嬴勾勾起了唇角,“若要马儿跑,总得先喂草不是?”   白素:“……”狗贼!   沈先生点头称是,他许诺,若沐歌答应,此事过后,只要沐歌有需要,他义不容辞。   嬴勾的反应只是不轻不重的一声哦。   于是包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好半天,沈先生终于再次开口,“你想要什么?”   “好说,”嬴勾将手指按在沐歌的天灵盖上,轻轻一按,霎时,阴风袭来,冰冷刺骨的感觉从脚底直刺头皮,沐歌闷哼一声,当场化作了原型。   他没料到嬴勾忽然会这样,猝不及防间打翻了杯子,满桌茶水肆虐,滚烫的温度自桌角滴落,全部落在了背上,沐歌忍不住叫出声。   “六道轮回我陪着他走,你的人也会去你想让他去的地方”两个男人对视着,嬴勾手指点了点桌子,“我要你的半数命理。”   “你疯了!”听到这话,白素猛地站了起来,“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整这些歪门邪道了?!!”   沐歌被她这一吼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往外窜,行至半路,却发现不知怎的,周围风景变换,他竟落到了别人怀里。   “你——”沐歌挣扎,嬴勾顺势将他放上桌子,满桌茶水还未清理,湿漉漉一片,下脚的地都没有。   “我同意,”那箱,沈先生已经同意了。   于是白素炸了,一声大吼:“沈钰竹!!”   沈先生摇头,“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你知道什么是命理吗你就答应,命理这东西是能随便给别人的?给了你怎么办?你想过以后你怎么办?”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而已,你急什么,”嬴勾负手,“这世上总不缺以金换石的傻子,你又何必去做那坏人好事的恶人。”   “他予我所想,我予他所愿,”嬴勾轻笑,“两全其美,有何不好?”   沐歌很难说明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高高在上,看似在说着什么玄奥的道理,然而那眼神是淡漠的,这个人,他在说他自己都不屑的道理。   事已至此,旁人也无法再多说些什么,于沐歌而言,他离家千里,唯一的目的就是寻找亲人,至于去六道轮回,于别人而言或许艰难,但于他们一族,只比回家难度大点。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去帮忙,但同理,若嬴勾要借他之手得到什么,沐歌也不会反对,   和嬴勾回去的路上,缺月高挂,一路走来,行人渐少,沐歌走在嬴勾边上,尾巴吧嗒吧嗒乱甩。   临到家之前,嬴勾忽然问他:“讨厌我吗?”   沐歌打了个哈欠,一步窜上到台阶上,对他摇了摇尾巴。   “快进去吧,”嬴勾对他笑笑,“到时候来找你。”   大门在眼前渐渐合拢,嬴勾唇角弧度不变,双眼却慢慢变成了猩红。   “这一天用我的身体玩的怎么样?”后卿冷阴冷道:“嬴勾,都是个半残不整的老东西了,还这么费劲出来,何必呢?故人死得都不剩几个了,还去打扰剩下的人做什么?抱着你那残缺不全的记忆,贪得无厌,会被讨厌的。”   嬴勾轻笑。   “说起来,这次你能抢过我的意识,将臣可谓功不可没……不过你也是奇怪,明明已经千多年没有动静了,害得我都以为你已经屈服了,做什么忽然就醒了?”   “闭嘴,”嬴勾敲了敲太阳穴,“你是小孩子么,在这儿闹什么别扭?”   嬴勾右手覆眼,发出一声闷哼,片刻后,身体剧烈得颤动起来,待那股颤动停止,双眼便又恢复成了黑瞳,只双目中间一点紫色微芒,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   缺月挂在树梢上,几只夜枭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下的青衣人影,目光尖锐而阴鸷。   “眼睛真多,”嬴勾摇头,树梢上的夜枭直愣愣载了下来,哼都没哼一声。   “这么些年了也没个长进,这辈子也就对付对付后卿这种傻子了。”   沐歌一个人回到了大宅。   安静,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感受。   从前有后卿还不觉得,现在后卿不在,也没有人骚扰他,这里就显得格外安静。   夜明珠镶嵌在墙上,幽幽地散发着柔和的光,沐歌从墙上刨了一颗下来,放在床上滚来滚去。   滚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无聊,便又一把摁了回去。   他打了个哈欠,向后仰倒。   大阔耳刚好蹭在被子上,不怎么舒服,便不停扑棱着。   就这么在床上折腾了大半夜,天微明的时候才微微有了睡意。   可惜一大早又被火急火燎的白素提了起来,那时候他还没恢复人型,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就被白素抱走了。   到了地方白素把他往桌子上一扔,冰凉的卓面贴着肚皮,沐歌被冻得一激灵,彻底醒了。   “爱嘿嘿嘿,”白素狞笑,“今天嬴勾不在,据说是去黄泉找宝贝去了,所以我特意请你来我这儿玩啊猫儿。”   沐歌被徒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一蹦三尺高,嗷了一声,一步就从桌子上跳了下去。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白素狞笑,摇着扇子猛扑,“猫儿别怕,姐姐就抱抱你,姐姐最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了!”   救命!!!沐歌大惊,撒丫子乱窜   本能作祟,沐歌边哭边跑,边跑边哭,满院子乱窜,最后被逼得上了树,蹲在枝丫上,哭唧唧得抹眼睛。   “你下来!”白素在树下喊他。   沐歌闻言,耳朵一动,又往上窜了几步。   “乖啊,放心,姐姐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伤的,得了宝贝还分你一半,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姐姐是不是很疼你?下来吧,咱们去黄泉。”   沐歌敢怒不敢言,缩在树上,不肯下去,也不吱声。   “猫儿,猫儿?”白素露出身后的九条大尾巴,“你下不下来!”   不下,这女人从第一天见到他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后来甚至用九天玄雷劈他,沐歌完全不相信他现在下去了,这女人会好好对他。   只怕下去就又是一场暴打。   “你到底下不下来?”   白素摇着扇子,身后的九条尾巴越来越大,渐渐的,甚至尾巴尖都能接触到树上的沐歌了。   沐歌悚然一惊,连忙又顺着枝干往上爬了几步,最后在爬的过程中,被一条尾巴缠着,脖子提下来了。   “逮住你了,嘿嘿,”魔王狞笑。   “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声音,白素一僵。   嬴勾从她手里接过哭得喘不过气的黑猫,“这么大的人了,别总欺负他。”   九尾狐白眼翻到了后脑勺。   沐歌爪子抓着嬴勾胸前的衣服,浑身都在发抖,其实他不想哭的,不仅不想哭。还十分心累,但体质使然,他现在像个喷壶。   “这么伤心……”嬴勾叹息一声,随即轻笑,“那便帮你欺负回来吧。”   “喂?!”白素大惊。   话音刚落,轩辕夏禹剑便出现在了手里,嬴勾手持长剑,在空中画了几道剑气。   霎时间,天昏地暗,乌云齐聚,轰隆声中,雷霆由远而近,在这轰隆不停的雷声中,嬴勾抱着沐歌,拿着剑,一步一步逼近了白素。   “轰隆——”   “喂喂,我说你不是吧?我又没欺负他!”   紫雷落在刚刚沐歌待过的树上,霹雳声中,大火骤起。   白素脸色脸色惨白,嬴勾身上的威压很重,哪怕被抱在怀里,沐歌也被压得喘不过气,而白素被生生压跪在了地上,双膝重重锤地,咔嚓一声,膝下的大理石碎成了几块。   “轰隆——”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儿费那个度的鹦鹉螺呀爱死你啦!!!   谢谢宝贝风中指月的3000红包!!给你一个大么么!!   推荐和给票票的宝贝们,群么!!敲爱你们!!】 第30章 无能狂牛   狂风卷积着乌云,雷霆声中,嬴勾一身青衣,额纹似火,一头墨发随着狂风乱舞,如神祗降临,又似魔神降世。   他举起了长剑。   白素惨白着脸,嘴唇硬生生被自己咬出了血迹。   “嬴勾,”沐歌将尾巴耷拉在他手臂上,“她其实,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   雷电汇聚成一股,从天而降落在剑尖上,以嬴勾为中心,渐渐又汇聚出八股紫雷。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了?”这一刻,嬴勾的双眼猩红,“这东西只有我能欺负,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后卿?”这熟悉的语气……白素咋舌,这狗玩意儿,这狗玩意儿居然还可以挤过嬴勾?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沐歌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往上看。   入目一片鸢紫,不见半点猩红。   “不疼的,”嬴勾轻笑,“这只是普通的雷电,比起她修炼时所历的三九天劫,不算什么。”   “轰隆——”   耀眼刺目的光芒炸落在院落里,沐歌睁着眼,雷电过后,好半天眼前都是一片黑色,耳朵轰隆作响,周围人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   而那跪在地上的九尾已经彻底化成了原型,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焦黑枯燥,在紫电下来的时候,被雷电甩着,扔在了墙上当镶嵌摆件。   而这时,嬴勾提着剑又朝她走了过去。   白素全身颤抖,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连带着破碎漆黑的内脏。   “害怕吗?”   狐狸满眼惊惧,“咬人的狗不叫,和后卿相比……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嬴勾摸着沐歌的大阔耳,温声对她叹息,“答非所问,该罚。”   白素勉强撑起身体,“你算老几,还罚,呸!”   “疼得都站不起来了,”他单手持剑,一只手揽着沐歌到胸前,“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起来。   “嬴勾,”这一刻,沐歌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他将尾巴搭在嬴勾持剑的手腕上,“谢谢,已经可以了。”   “……”嬴勾将沐歌放在肩膀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这是一个安抚的动作,“没有下一次了,白素。”   狐狸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一身焦毛又脏又乱,威压之下,现在的她害怕极了,连动都不敢动,嘴里却还在哼哼,“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沐歌:“……”姐姐,你就服个软会怎么样啊!   曾是以龙为食的古神,哪怕被迫分魂,也不容小觑。   纵然千年前后卿便将他吞了,但其实这样,就某种程度而言,相当于恢复了古神的一小半力量。   作为在那个开天辟地的时代都曾一手遮天的人物,要想抹杀小小的九尾狐,实在轻而易举。   哪怕千年前,他们曾是朋友。   但那又怎么样呢?沐歌……说起来其实也算故人之子,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连故人的模样都忘了干净……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六道轮回的事过几天再说,你且好自为之。”   “哼,”白素翻白眼。   天雷渐渐消失,乌云退散,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照在白素身上,无端的冰冷刺骨。   回去的路上,沐歌走在嬴勾身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嬴勾余光扫到,停下来问他,“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沐歌垂头不语。   “想问什么就问吧,”嬴勾将他脸颊旁的一缕长发撩到耳后,微凉的指尖轻轻蹭在温热的脸颊上,两人都是一愣。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嬴勾反问他,“我昨天借你之故和别人谈条件,你不也没反驳么,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   “因为是举手之劳,”嬴勾轻笑,替他回答,“无论是谁求你,只要不妨碍你的最终目的,你都不会拒绝,不是吗?”   沐歌没吱声。   “这是你的神性。”   沐歌猛然抬头,“我,我,我只是……一只神兽,原型还和家猫一样……吃得多,还总睡觉……”   “这是后卿说的吧?”   沐歌不做声了。   “天生万物的界限到底是什么?生而为神便是神,生而为人便是人么?飞禽走兽,山川河流,众生又是什么?”   “我……不太懂,”沐歌摇头,脸却有些红,“你好厉害。”   “不懂的时候,就问问自己的心,”嬴勾看着他,鸢紫的眸中缀满了星河,“做你想做的,然后坚持下去。”   风是温柔的,拂过皮毛的时候,轻柔得让人想睡着。   这是沐歌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很难说明那是什么,但他很快乐。   到大门的时候,嬴勾跟着他一路进去,沐歌瞪大眼。   后卿看起来是那种会随便让人进房子的人?   “我和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一个人,他现在无暇他顾,言灵自然也就没了,”   就算有,也拦不住本就同为一体的他们。   只是将臣倒霉,后卿为了防他,专门下咒不允许他靠近。   所以为了观察方便,将臣便每次都只派小骷髅来大宅。   从前只有后卿一个人住的时候,大宅里其实还养了一头没什么自主意识的恶灵,专吃将臣派来的小骷髅或稻草人。   待沐歌来了,后卿才将这东西销毁。   “放心吧,不是第一次住这地方了,他不会介意的。”   介意也没辙,有本事杀自己。   大宅很大,空屋也多,但因为只住了两个人,所以其他地方也就没怎么打扫,如果是人类,或许麻烦,但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挥挥手的事情。   从被后卿逮住至今,他一直睡在主卧的枕头上,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沐歌估摸着,后卿大概是把他宠物了,也就没在意。   而且因为言灵的缘故,哪怕沐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能离开这里另外找地方睡,因为后卿曾说过:以后你就睡这里。   不过……   沐歌看了眼嬴勾所在的地方,神色有些踟蹰。   既然嬴勾和那只九尾狐可以随意进出大宅了……他想起了嬴勾刚刚说的后卿现在的言灵失效的问题。   既然现在言灵已经失效,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再遵守后卿说的那些东西。   他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奶奶,可不是当什么宠物。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   沐歌一身广袖黑衣,从大宅里跳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奶奶在哪里,但昨天那个将他引到都广之野的身影——他一定不会看错,绝对是他奶奶,不会有别人!   钟子规在他昨天将那群玩意儿吃了之后就昏迷了,之后被那群黄鼠狼送到了医院,但今天晚上,他又不甘心地来了。   说实话,那栋寝室楼的确差点要了他的命,但奈何他在那里看了他爱人的身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男人的魂魄会去女生宿舍,但这并不影响他再去作死的心。   他的天眼在沐歌发现他的时候就顺便给他关了,不然如果他看见自己背后跟的那一长串奇形怪状死状各异的东西,估计能吓尿。   就这样,他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后面的红衣女人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而女人身后,一个接一个,一群脸色煞白的东西,小火车似的跟着这傻子行动。   而他一无所觉。   直到遇见沐歌,被这位大师用异常诡异的眼神盯着看,这倒霉玩意儿才满脸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看到了他身后那万籁俱寂的街道,看到了一弯缺月下,那漆黑一片的地方,似乎影影绰绰的……有什么东西。   钟子规的心凉了。   后知后觉,他觉得自己背后也是一片冰凉。   “大师,”他僵硬着脸,殷红的嘴唇和他身后那位红衣服的女人格外相得益彰。   红衣女人裂嘴冲着沐歌笑了笑,消失在了空气里。   她一离开,将手搭在她肩膀上那群东西也就跟着消失了,钟子规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紧接着,周围就恢复了些声音。   一个老太太牵着抱着皮球的小姑娘从十字路口经过,而后红灯变绿,一辆土方车忽然从斜对面冲了出来。   “碰——”   剧烈的碰撞声伴随着一声轮胎刮擦地面的声音充斥在街道上,钟子规瞪大了眼,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然而他才将将走了一步,就被沐歌拎着后颈提了回来。   “大师,人命——”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土方车不见了,老太太又重新牵着抱着皮球的小姑娘路过。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秽气涌动,苍白的尸体僵硬地行走在路上,跟随着前面手拉手的小骷髅,满眼空洞。   “这是地缚灵,”沐歌手中凝出一堆冥火,抬头看了看天,“子时已到,在你带着那群东西来这里的时候,想必,这里的风水就被破坏了。”   “我……”钟子规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转头,结果就看见了立在沐歌背后的那具尸体。   同样的,沐歌也看到了他背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两个苍白的人影。   “别回头,”沐歌嘱咐他。   钟子规满脸僵硬,一动不敢动,大概明白,他身后也有那么一群“人”。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费那个度的鹦鹉螺!!谢谢艺海拾贝宝贝儿和清玖宝贝的三叶虫!!爱你们!!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爱你们呀!!】 第31章 你看胡子翘翘   尸体越来越多,周围也越来越暗,缺月隐入云层,夜枭扑扇着翅膀停在树梢上,阴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人一兽。   白雾匍匐,乌云散开,隐隐带着血色的圆月缓慢移动到正西的方向。   “咔吧,咔吧咔吧!!”   人骨活动的声音越来越响,沐歌抬头,便见四面八方,只要能停东西的地方,到处都是白色的小骷髅。   一只稻草人立在十字路口,带着大大的微笑的脸上,眉眼弯弯,一根棍子“嘚嘚”地敲着地面。   沐歌静静地看着,双眼变成鎏金一样的颜色。   长袍无风自动,他回头,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骷髅和穿着各种衣服,模样古怪的尸体,有些穿着病服,有些一身血色,还有些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或者带着自己的头。   钟子规脸色煞白,下意识抓住了沐歌的衣服。   “别怕,”沐歌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我把你变小,踹在我胸口可以吗?”   钟子规:“啊?”   “这样,就不会让你受伤了。”   钟子规:“……”不知为何,他脸上忽然有点儿热。   “得罪了,”见他半天没反应,沐歌直接动手。   于是,钟子规只觉得世界一瞬间的放大,紧接着就被人抓住,一把塞进了怀里。   他心有余悸地抓着沐歌的衣领往外探头,被那些徒然放大了很多倍的东西吓得双腿发软。   “缩进去,别掉出来了,”沐歌轻轻拍了拍胸口,钟子规被不轻不重地拍了那么两下,先是一脸古怪的抬头看了看,接着,果断缩了下去。   这个时候,什么面子里子的都比不上命重要。   也不知道这个钟子规是个什么体质,沐歌一爪子将那骷髅拍碎,有些郁闷,心口有虫子就算了,半夜出个门都能被一大群鬼尾随。   而那群鬼虽然被他吓跑了,却又来了一群更难对付的。古怪的是,这群更加难对付的东西,在出现的时候,沐歌没有察觉到一丝秽气。   直到被不动声色的包围了,他才反应过来。   这些尸体虽然能动弹,但到底不成气候,三下五除二就被沐歌撕碎扔了,只是那群小骷髅和那个立在十字路口的稻草人……   沐歌记得自己是吃过这些小骷髅的,当时他还纳闷为什么这些小骷髅明明是至阴的污秽之物,却偏偏没有秽气。   现在看来,不仅是这些小骷髅没有,连带着这些被它们带过来的尸体也没有。   死尸能动,无外乎就是僵尸,可僵尸身为邪中之邪的东西,又怎么会没有秽气?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这些东西看着虽多,但在沐歌这种天生就克它们的神兽手里,大概就跟猫咪拆积木差不多。   玩儿似的将这些东西撕了,沐歌一步蹦了出去,而就在他把最后一个小骷髅也吃了之后,那本来在十字路口中间的稻草人忽然就出现在了他背后。   一根木棒支撑着稻草身体,“嘚,嘚,”木根敲击着地面,紧接着,肚子忽然炸开。   沐歌:“!”   铺天盖地的黑色细线朝他激射而来,沐歌一步跳到树上,捏起停在梢头的夜枭朝那群黑丝扔了过去。   夜枭大张着嘴,连叫都没叫一声,便被那密密麻麻的黑线穿透了。   黑色的羽毛随着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沐歌冷下脸色,变成了原型。   “嗷——”   兽吼惊天,震得整个结界都随之一抖,天空水纹似的起了片刻波澜,而后,又什么动静都没了。   “嘚!嘚,嘚嘚嘚!”   木根越敲越急,柏油路颤动着,片刻之后,路面开裂,无数只白骨伸长了双手从缝隙里往外钻。   同时,一扇巨大的门出现在了沐歌背后。   无数双手从门里伸出来,沐歌被前后夹击着,张嘴吐出一把冥火。   可惜没用,眨眼稻草人便出现在了沐歌的眼前。   沐歌大惊。   与此同时,天空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巨大的紫色雷电从裂口直劈而下,当场就把那稻草人劈成了灰烬。   沐歌被雷霆震得头晕眼花的,趔趄了几步,跪了。   就像玻璃被打碎了一样,天空碎成了无数片落到了地面。   周围终于恢复了正常,一阵阵似有似无的虫鸣声响在耳畔,沐歌化作人形,将已经被雷震晕的钟子规掏出来扔在了边上。   他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耳朵,然后才抬头望上看。   而这么一看,他就愣住了。   缺月下,一人青衣长剑,御风而来。夜风微凉,卷起他额边碎发,而那双带着微微紫色的瞳孔里,风月无边,似乎满眼都是温柔,周身却又带着一种凌冽的肃杀。   “没事吧?”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注视着他的时候,就像清风拂过绿水,刹那间,冰消雪释,大地回春。   “没,没事。”   沐歌尴尬挠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踩在了钟子规身上,与地面截然不同的触感让他原地蹦了起来。   嬴勾问他:“大半夜往外跑,是饿了?”   沐歌点头如捣蒜。   “现在吃饱了吗?”   “嗯,”沐歌一双大阔耳贴在后脑勺上,猫猫郁闷。   嬴勾叹气,“可是我睡不着,所以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啊?”沐歌愣住了,“你……”   被后卿驯养太久,他好像都已经忘记,并不是谁都像他一样是个神经病,会只凭心情就要禁锢他人的变态。   这个人,在顾忌他的心情。   子时将过,月色下,嬴勾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因为钟子规召来的那团东西,沐歌最后也没去到那个学校的寝室,还因为深夜外出,差点被那些手抓进鬼门。   不过,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可以凭空开启鬼门,甚至,还是最为凶险的十恶鬼门。   “那个……嗯,”沐歌垂着头,支支吾吾。   “直接叫我名字吧,”嬴勾负手,“都活了这么多年了,真要论辈分,指不定就要高到哪里去,直接叫名字就好。”   沐歌想了想,点头。   “嬴勾,这些骷髅,我不是第一次见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按理说,后卿的大宅一般东西是进不去的,但这个东西好像是个例外,我见过一次,还吃了”   嬴勾:“……你吃了?”   “嗯,”沐歌没看到他忽然变得古怪的神情,继续道:“有一次我捉了稻草人装的鬼小姐,回来的路上,也遇到了这群白骷髅,后来还因为它们,导致稻草人爆炸,秽气四散……”   然后差点没被白素打死。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身上看到的,当时这里忽然地震,我被人撞了一下,转头就看见那个男人站在角落里,肩膀上还坐着两个白色的小骷髅,后来又地震,等余震之后我再看,他就不见了。”   嬴勾:“……”   “虽然他当时没有出手,但我总觉得,他和那个地震有关系……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得有些懊恼,毕竟没凭没据,凭空猜测,总归不好。   但是作为一个依靠狩猎鬼怪为食的神兽来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古怪,一定有问题。   然而纵然这人再怎么古怪,他也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鬼气或者秽气,甚至可以说,他比世上大多数人都干净。   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干净宁静的气息,比那些身上总是或多或少有些秽气缠身的人族都干净。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沐歌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彻底歇了和他敌对的心思。   他的种族天赋是用来对付鬼怪的,对于这种拥有圣人气息一样的人,他完全没辙。   “那人,”嬴勾转头,“看着是不是特别干净?”   “嗯,对!!”沐歌点头。   “你听说过昊天神树吗?”   沐歌再点头,他不仅听说过,他还见过还摸过,不仅摸过,他还把神树树枝压在肚皮底下,反复睡过摩擦过!   “众所周知,昊天神树,是至圣至洁之树,传闻,其有祛除污秽,净化鬼怪的能力。”   嬴勾轻笑,“你既然知道我,知道后卿,那大概也知道我们本同为一人吧。”   这次沐歌斟酌了一下才点头。   想了想,他对嬴勾道:“我只知道,上古古神犼不知为何被斩杀荒野,之后,魂魄又被迫一分为四,四份魂魄流落洪荒,最后分别吞噬了嬴勾,后卿,旱魃和将臣。”   “你见过的穿白衬衣的男人,是将臣。”   “啊???”   沐歌目瞪口呆,他确实怀疑那人的身份,但从未想过,那竟然会是将臣。   他下意识看向嬴勾,却不想,在他转头瞬间,刹那四目相对——分明是黝黑的那双眼,然而瞳孔深处,却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鸢紫。   在沐歌有限的人生里,他一直和奶奶生活在避世的山林,既没有经历过风雨,也没有遇见过自己无法跨过的坎。   仅有的一些对亲情以外的感情的认知,也不过是去吃饭的时候,在三途河边的望乡台上,或是那刻满血泪的三生石旁,听一听故事罢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们的推荐和票票!!   解释一下:我自己的脑洞结合犼的传说,于是他的分魂就有四个:后卿,嬴勾,将臣和旱魃】 第32章 你傻   他看不懂,也不明白嬴勾到底在想些什么,偶尔眼底的一丝寂寥,甚至没看明白,便被这男人隐至深处去了。   这是和他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他应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意识到危险,而后远离。   而不是如现在,竟在同一片月色下漫步。   嬴勾的声音很温柔,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很难明说的东西,和他在一起,你似乎永远不会担心有什么危险,因为,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月色下,沐歌长声叹息,又悄悄看了眼身侧的人。   他很强大,却不仗着强大欺负无辜之人,这点,是后卿那疯子怎么也比不上的。   “没分魂前,我曾经向昊天要了一截神树树枝,被人斩杀后,魂魄侥幸逃走,却在最后被人出卖,之后为了活命,便将魂魄一分为四。”他慢悠悠走在月光里,有些无奈地轻声叹息,向一个初见不久的人讲述自己不为人知的秘辛。   “那些人为了捉住我,便将我尸首上未来得及凝固的鲜血取了来。天地神魔,众生八界,凡身死,头七皆要去生前住的地方走一遭。   我无法避开这个本能,便在那天晚上,被他们用鲜血引到了法阵里。他们曾以为我必死无疑,却未想到,他们用作阵眼的地方,恰好是我用来埋放昊天神树的所在,所以……”   嬴勾勾了勾唇,有些古怪道:“他们将鲜血倾倒在阵眼上,本以为我就会被阵法束缚住,却没想到……那血,竟被深埋在土里的昊天神树树枝全吸收了。”   神树树枝接触到他的血液后,只刹那便将血液吸收殆尽,而他其中一份灵魂感知到本体的鲜血,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那神树树枝撞了过去!   “那份灵魂接触到沾染了本体鲜血的神树树枝之后,便重新化作了人形。”   神树树枝本来圣洁,按理说,遇到已经身死的犼时,发挥出来的也该是诛邪的作用。   但不知是犼太过强大,还是神树树枝被昊天做了什么,当他的灵魂、鲜血和树枝相融之后,他不仅没被诛杀,反而有了人的模样,不仅如此,还祛除了一身浓郁的秽气。   通体无垢,甚至比当时的黄帝更像圣人些。   “等等吧,我会把身体还给你,”他在心里悄悄对后卿道,“等我处理完了该处理的事,就让你彻底吞噬我,在此之前,你便先忍着。”   后卿:“……”   一夜过去,沐歌终究没能离去,满地月色倾洒,两人就着月华,天明方才到家。   回去的时候,恰好看到白素守在门口,与她同行的,还有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一两声的林梢和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女孩子。   如今在大宅里的是嬴勾而不是后卿,若是后卿,她还可以强行闯进去,最严重也不过打一架,之后后卿肯定会帮忙。   但嬴勾不同。   哪怕现在大宅已经没有了言灵的束缚,但因为里面是嬴勾,她也绝不会也不敢乱闯。   于是,就这样守在了外面。   女孩子很漂亮,相比起白素的妩媚张扬,她的美要内敛许多,说话温声细语,不卑不亢。   是来请他们去茶楼的,沐歌打了个哈欠,没说话。   “我们一夜没睡,”嬴勾指了指耷拉着眼皮的沐歌,“大家都很困。”   “这,此事事关重大……”女人犹豫,“阁楼有千年玉露汁,若小先生实在疲惫,可以此解乏。”   玉露汁?千年的!沐歌耳朵一动。   嬴勾点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沐歌从未见过有谁像这两个人这样会聊天打太极。   简直比庙里的老和尚还会打机锋,作为听众一员,沐歌全程装作自己听懂了,简直比打怪兽还辛苦。   “不知道先生知不知道董家山?”   “倒是知道一二,据说,前几天地震,把那山的龙脉震碎了,所以如今镇不住秽气——现在怕是已经成了座鬼山。”   沈钰竹:“事实上,据我们所知,那地震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什么人祸能如此厉害,将一座风水大山的龙脉捣碎,”嬴勾故意问道。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山里有什么,但他不可能不知道,作为僵尸始祖,哪怕一直被后卿压在深处吞噬,他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孤立无援,消息闭塞的地步。   何况,那山在千年前,本就是他的居所。   地处西南内部,毗邻十万大山,风水宝地,龙脉天然,当年他去的时候,甚至还在里面逮了只太岁出来。   “不久前,一伙不怎么正派的盗墓贼曾诱骗普通人去山里……”   嬴勾顿了顿,示意他继续。   “都是些还没接触过社会的学生,也有个别生活不如意的普通人,因为并不是在同一时间消失的,所以,当时警方并没有将其作为一件案子立案,直到不久前。”   地震之后,有人开车在董家山山底遇到了一个躺在地上年轻人。   沈钰竹叹气,“后来连带着一车人全被咬了……”   无辜身死,那条路秽气冲天,别说人,便是普通鸟兽进去,也多半出不来,就是这样一副秽气冲天的景象,才惊动了当地的道观。   之后一路上报上帝都,因为事发地点属于安平市境内,帝都便下达调查文件着令市内彻查。   于是,这才有了不久前白素带人去查,然后告诉后卿她在水里发现了水鬼的事情。   风水宝地,养人亦养鬼,白素说那只鬼已经死去了几十年。   既是这样,那鬼少说也应该有顺着河流一路害人的本事了,然恰恰相反,那鬼弱得不堪一击,力量怕是连刚死去的新鬼都不如。   这么一来,这哪里是风水养鬼,倒不如说是,鬼在养风水。   鬼也就罢了,更古怪的是,那漫山遍野的野兽,在那种风水宝地里,居然没有一只成精的。   就像被什么东西彻底吞噬了一样。   “这些事,看似出自一人之手。但总有些地方说不过去,”沈钰竹看着他,金丝边框的眼镜在黄昏日暮里,徒然多了一丝冷光,“我怀疑,有人在刻意搅乱这缸水,想要浑水摸鱼。”   嬴勾单手撑着下巴,勾唇:“是吗?”   明天或许会是个好天气,火烧云在西边燃烧着,鱼鳞般的云在天上上下起伏,一只孤燕划过屋檐飞上云霄,屋檐下,两人对视半晌,同时移开视线。   林梢静默不许,他的脸色还很苍白,嘴唇也有些干燥,一双眸子黝黑似海,飘忽地看着某个方向。   只有那个女孩子,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地添茶递水。   一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众人商量了整个白天,最终嬴勾同意吐查探,条件日后再提。不过他虽同意,但时间却未定,毕竟在那之前,他还得去趟地府,在六道送人重生。   中天无云,月华如冼,稻草人蹦蹦跶跶地寻着远方的山脉而去,行至中途,身体忽然震颤了一下,之后,如同拧衣服般,被生生拧成了一个古怪的形状。   “当——”   有人敲着铜锣,念着那首音调古怪,不知是何的祭文,一步一步,虔诚地朝着十万大山深处走去。   夜晚恢宏的董家山,毗邻十万大山的那片角落,一双手,忽然从土里刺了出来。   月色下,无数泥土尘垢遮掩的手指上,漆黑的指甲又尖又长。   “当——”   铜锣声越来越近。   地狱深处,旱魃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很快便恢复如初。   第二天一大早,当太阳这个日老师才刚从云中君怀里爬出来的时候,一身素白旗袍的白素又开始来守大门了。   沐歌:“……”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太多了点,要是每天早上开门都要看见跨起个脸的白狐狸,饶了他吧,早晚消化会出现问题的。   “这次不是来蹲你们的,”白素眼眶漆黑,那是浓重的妆容都遮不住的失眠后遗症,“我这回是来逮鸟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沐歌还是衷心祝愿:“……你开心就好。”   说罢转身。   白素蹲在大门口,满脸愁容。   “你这兴趣爱好,倒是八辈子不变。”   而白素等的人到底是谁,很快沐歌便知道了,及至中午,他尚化作原型午睡,忽然便被一阵容爽朗笑意惊醒,睁眼一看,来人大步走来,阳光下,华服上的金色暗纹隐隐闪着耀眼的光。   “来一局?”   彼时,嬴勾正在独自下期,此人来了,好似是什么熟人一般,径直坐在了嬴勾对面,不由分说收取了白棋。   “老规矩,我执白,你执黑,但是你得让我,我要先下。”   嬴勾挑眉,半晌,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陆压。”   沐歌打了个哈欠,耳朵贴着头顶,伸了个极长的懒腰。   “咦?这是……”陆压好似看到了什么稀奇物种一般,“好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沐歌面无表情,由他蹲在自己身前打量,又打了个哈欠,嘴张得极大,能吞半个人头。   “唔……到底是在哪儿见过的来着?”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谢谢宝贝们的推荐和票票呀~   温馨提示:嬴勾继承了犼的全部记忆和那个爱搞事的小个性。   新文狗血征文的《驯养[abo]》求收藏!!!!!】 第33章 他是谁   正值晌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沐歌被太阳照得睁不开眼,哈欠连天,眼看陆压是不准备走了,便敞开肚皮,就着影子又趴了下去。   懒洋洋的,眼看眼睛又要闭上,陆压戳他耳朵。   “别睡啊,待会儿给你看个好看的东西。”   沐歌不为所动,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他是猫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六天都应该在睡觉中度过,每天都是适合睡觉的好时候。   “快起来,不然就看不到了,很难得的。”   世人沐日而生,见月而眠,是以格外尊重代表太阳的一切神种。而他们一族不同,他们是拜月的物种,夜猫子只敬月神。   “按理说我是鸟,你是猫,你该对我很感兴趣才对,”陆压不解,“……算了算了,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话音刚落,一声长鸣响彻云霄,无边烈火灼灼,万千火焰中,一只浑身漆黑,翅尖却隐隐泛着金光的三足金乌高仰头颅,在烈火中上下飞腾,片刻后,双翅发力,纵身一跃!   万千流华从他身旁划过,金乌清啼,直直撞进了高悬天边的烈日里。   图腾似的妖纹半沉的烈日里舒展双翅,清啼声中,万丈火焰自太阳中喷射而出,直直飞向世界各地。   一簇火焰落在安平市某处阴秽之地,无风自起,火焰越来越大,渐渐地,以这一簇火焰为中心,顺着秽气,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过往的行人往往只觉得一瞬间热浪扑面,一阵汗流浃背之后,却忽然轻松了许多,连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   无数哀嚎响彻四野,数不清的鬼怪在这真火里灰飞湮灭。   沐歌支棱着头,鎏金似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在太阳里的黑色身影,心头震撼。   正值陆压释放离火之精之时,而嬴勾端坐如故,唯有那双眸子时而猩红时而鸢色,两色交织,恍若正在进行什么艰难的斗争。   半晌,嬴勾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离火之精,太阳真火,称一声火中王者也不为过。其天生自带的焚净之力,使得上次因为黄泉沸腾而鬼力暴涨的一众秽物尽数留在了火焰里。   沐歌也有火,不过他的火是南明离火,虽然也有焚秽的作用,但到底比不上陆压的太阳真火。   “这才是玩火的祖宗,”沐歌想起奶奶曾告诉过他的话,世间人,若论对火的操控能力,祝融陆压之下,再无第三个人能做到他们那样出色。   生平第一次,他见到了什么叫做绝对的操纵和控制。   无数火焰连接成片,一个连一个,从角落,从鬼门,熊熊燃烧之处,目之所及,尽是金色的火海。   巨大的光柱从太阳之上洒落于各大高山之上,一众地仙纷纷赶来自己山头,朝着光柱膜拜。   “这就是人族最初的信仰,”屋檐下,嬴勾抬头,一缕阳光从他耳边划过,留下一抹金色的余晖,“洪荒初始的信仰便是这样,纯粹而热烈,真挚又义无反顾。”   沐歌转头,两人四目相对,嬴勾对他笑了笑。   无边烈火中,很快夕阳西沉,暮色四合时,灼烧了几个时辰的热浪终于消退了。   圆月挂在半山腰上,满天星辰闪烁。   嬴勾负手而立,对沐歌温柔笑道:“以后晚上,你都可以不用再出去了。”   “啊?”沐歌错愕,不用出去,那他吃什么?   然而嬴勾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走吧,明晚还要去泰山。”   沐歌:“啊?!!”   “怎么傻了,”嬴勾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额头,“要去地府,送那个人类重生啊。”   “我们……我们一起去吗?”   “还有陆压和元凤,我也会跟着。”   沐歌:“……”   现在他有点好奇,那个人类到底是谁了,竟然值得这么多大人物为了他一人下地府。   不是他看不起那人,若是就他一人倒也罢了,可陆压和元凤是什么人物?一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位佛母。   这两位,单只一位降临都要惹得地府警觉,若是都去,还要加上传说里杀人如麻的始祖嬴勾,这怎么看怎么不像要和平解决的样子。   佛道双修陆压,神佛一体元凤,神鬼同身嬴勾,加上既能代表妖又能代表神的他,沐歌抚住胸口,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心慌。   “去了那里,你只管吃就好,”嬴勾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我有个可以用来储魂的法器,将它送给你,明天在三途河的时候,你乘机多逮一群孤魂野鬼放在里面,无聊的时候,当零嘴吃。”   沐歌:“……唔。”   烧完这场火,陆压又同他们随意交谈了两句,便风风火火离开了。   嬴勾注视他的背影,忽然一笑。   不理会沐歌的满头问号,嬴勾慢悠悠进去了。   不远处,金乌振翅而舞,忽然,那鸟就像瞎了一般,猛地朝前方的茶楼撞去,“咚——”   金乌撞在法阵上,发出咚地一身闷响,陆压被这回声所震,整只鸟都愣住了,紧跟着,水波似的纹路顺着阵法荡漾开去,那声咚慢悠悠地传着,很快就传到了茶楼主人身上。   茶楼主人:“……”   头晕目眩,这位直愣愣地栽倒在了茶几上。   真好,又是一场同归于尽的好结局。   围观者:“……”   沈钰竹:“……”   擦干嘴角血迹,嬴勾为自己沏茶,不轻不重冷笑了一声。   第二天天一黑,沐歌就跟着嬴勾出发了,泰山离安平市不近,但奈何后卿有传送阵。   他们到的时候,陆压和元凤已经来了,陆压头戴冠冕,穿着一身黑色描金的衣服,只是不知怎的,额头肿了老大一块地方,脸色也挺臭。   元凤跟在他身侧,姿容无双,回首顾盼刹那,双眸若七月相思湖畔的一抹烟云水波,无端让人深陷其中。   分明身处三千世,云巅之鸟却从不曾低下头颅,   沐歌呆呆地看着他。   这辈子他也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了,可若要拿那些人和元凤相比,便是高下立判,何谓云泥之别?那是一种超越时空,穿越性别的美。   “回神了小孩儿,”陆压在他眼前晃手,“时间到了,进去吧。”   “哦……好,”沐歌低声应着,又小心地看了看元凤,这人真的好看。   子时将至,圆月隐入云层,元凤站在陆压身后,看他一掌劈向山脉。   “轰隆——”雷霆在天边若隐若现。   又是一掌。   下一刻,泰山震颤。   浓雾弥漫,猫头鹰发出嚎叫,乌鸦群飞高空,粗噶的嗓音响彻静夜。   不久,浓雾散开,一条小道出现在浓雾深处,道路两旁,成片成片的曼珠沙华葳蕤繁华,元凤打头,嬴勾垫尾,一行人朝着浓雾深处走去。   越至深处,他体内的东西就越不安分,嬴勾拭净嘴角血迹,面无表情。   后卿又不安分了。   或者说,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他开始躁动。   嬴勾回头,看了眼隐隐绰绰,似乎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密林深处,竖起右手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   不远处就是鬼门了。   “你急什么,”他按着胸口,对里面躁动不安的灵魂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好急的呢。”   鬼门之内,是一处漆黑的密林,沿着那布满浓雾的小路走,到尽头时会看到两只狰狞的凶兽镇守在一架铁索桥的桥头,过了铁索桥,再沿着一条昏黄色的土路走,慢慢的,过了一道水纹似的结界之后,就到了一座黄土高地上。   高地之下是平静无波的黑水,往上是一眼看不到头狭窄小路,沐歌跟在陆压身后,一步一跳。   天是灰色的,周围世界一片晦暗,而越往里走,黑暗也就更加粘稠。   “这条路,就是往酆都去的路,当年繁华的时候,一条路上来来往往全是鬼魂。当然,也有其他各界的人,不过因为这条路可以直达阎罗殿,所以每日倒也不见少。”   “那为何现在……”   沐歌不解,若是以往都这么繁华的话,按理说现在人族昌盛,该是更加繁华才对,怎么反而荒凉了不少。   陆压笑,“那是因为……这个问题啊,你可就得问嬴勾了,没人会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沐歌下意识转头看了嬴勾一眼,或许是没料到他会忽然转头,猝不及防之下,沐歌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片猩红!   沐歌:“!”   一句后卿差点脱口而出,却被他赶紧止住了,怎么可能会是那疯子。   果然,当他仔细再看时,嬴勾眼里又恢复了一片鸢色。   “怎么了?”嬴勾问他,声音温柔。   “道君说,这里以前很繁华……”   话将完未完,沐歌就打住了,嬴勾愣了下,略差异地看了眼前面慢的身影,眯了眯眼,“从前确实繁华。”   然而鬼界的繁华,对于人间来说,可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地狱深处的六道轮回,而要去那里,则必然要经过十殿阎罗。   或许对于沐歌这种刚成年不久的神兽来说,十殿阎罗是威严且神圣不可思议侵犯的,但对于嬴勾元凤陆压这类人来说,十殿阎罗,不过就是个长得比较显老的后辈而已。   【作者有话说:啦啦啦啦谢谢宝贝们的推荐和票票,爱你们!!!】 第34章 有朋自远方来   洪荒时代,冥王一统地狱建立冥府,神战之后冥王沉睡,地狱大乱,恶鬼趁乱为祸人间,以鸿钧为首的天界仙人一派便陆陆续续派人管理,自那之后冥府又称地府,多翻更迭之后,管理这十殿的,便是人界传说中的那十位了。   一路行来,沐歌惦记着嬴勾让他抓小鬼当零食的建议,总心不在焉,而这三人自见面起便各自冷着脸,沐歌自知身份,不敢上前搭话找炮轰,便一直沉默着。   地狱鬼门众多,而唯一的正门,却只在泰山。通过其他鬼门要进入酆都也不是不行,就是要多走些路,搞不好还得留点儿东西在这里才能到地方。   进泰山,一入鬼门便是酆都城外,元凤面色冷凝,待接待的判官到场,便跟着进去了,也不曾招呼其他人。   遥遥的沐歌便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守在桥头,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悄悄往嬴勾背后躲了躲,半晌,露出半只眼往外瞄,见黑白无常并没有往这边看,才松了口气。   嬴勾问他,“看到熟人了?”   “嗯,”沐歌探头,躲躲闪闪。   嬴勾失笑,说他怎么跟夜不归宿还迎面撞上父母的孩子似的。   “不过,你估计是躲不过了。”   还不待沐歌反应什么,便见那一黑一白迎面走了上来,远远便对他们拱手,视线扫过沐歌时,短暂停顿一二,便又转开了。   好似全然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   由黑白无常引路,一行人去了另一道桥,临走前,判官告诉他们,六道轮回在此地深处。   陆压点头,向他表示感谢,之后一行人便朝着里头走。   昔年,洪荒之初,大道崩俎,上古四大古神便一手创造了天地秩序,之后女娲团土造人,伏羲演八卦推周易定四时,人族始兴。然人族命短,身死之后,魂魄无处可去,只能游荡在当时还是一片混浊的地狱深处。   后土一日神游洪荒,于半空中俯瞰大地,被底下孤魂震撼,便不由心生怜悯。之后神族内乱,后土站队有误,被追杀,某一日再过昔年神游之地,心头一震,有感之下,便一头扎进了当初还是一片混沌的地底,在追杀之人赶来之前,以身祭地,化作了六道轮回。   自此,地狱开始澄澈,及至被冥王接管,又依据这六道轮回,再切合天道,创造出了地狱的规矩,直至神战再起,冥王沉睡,那规矩都不曾改变,便是如今,虽已在鸿钧的带领下改了不少,但大部分的规矩,其实还是那时候的冥王订的。   一如六道轮回,天地神,九垓八延,便一视同仁。   “而这东西,若借用得当,用来回溯时光,或是借这东西去另一个时空,也不是不可以的,”嬴勾近乎呢喃地叹息一声。   沐歌抬头看他,不明白他身上那股没来由的伤痛是什么,只是受此影响,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他是神犼的分魂,换而言之,甚至可以被当做是第二个后卿。然而他在后卿身上,却只能感应无边的破坏欲和贪婪。   都说神无欲无求,然而……嬴勾这又算什么呢?   “一会儿陆压会用太阳真火反向开启轮回盘,届时,你便跳进去,将那个年轻人的魂魄随意投在那个时空的某个时段。记得,那个时段的他,最好是身体比较虚弱的时候。”   沐歌踌躇半晌,又问他,“那……那你……算了。”   “无妨,”嬴勾轻笑,“太阳真火确实克我,但短时间内,对我也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复又叮嘱他:“你记得,在那个时空里,不要和任何人有牵扯,不要多做无谓的事,不要牵涉任何不属于你的因果。”   地狱的月亮是红色的,当那片葱茏的黑树林树梢上挂上那弯圆月时,元凤退到一边,陆压上前,右手成爪,缓慢而艰难地转动轮回盘上那条首尾相连的黑蛇。   “轰——隆!”   隐隐有雷霆笼罩,陆压皱眉,以身为引,燃起滔天巨火。   “吼——”   上古异兽的幻影从轮回盘上俯冲而出,元凤上前,点燃凤凰真火。   红光慢慢从蛇身上渗出来,不久,自边缘起,整个轮回盘上,尽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飞禽与走兽。   人族的虚影浮沉其中,其余七界众生的虚影围绕着人族缓慢移动。   嬴勾打开一盏莲灯,“我将那个年轻人的魂魄放在了你腰带上,现在,你变成原型,冲着那团红光,只管撞过去。”   沐歌便化作黑色巨兽,仰天嘶吼,朝着巨轮冲了过去,一瞬间红光蔓过身体,将黑色巨兽吞没了干净。   同时,陆压收手,元凤熄火。   三人成三角之势环绕轮回盘,各自警惕,片刻后,嬴勾忽然笑了笑。   “你们还是来了,”他的声音压地低低的,很是愉悦的模样。   元凤冷笑,“若是不来,由你大闹地府?”   然而嬴勾只是笑,眉眼弯弯,十足愉悦。   陆压的声音有些轻,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没抱希望了,犼……只有你,还在执着。”   “小殿下,其实你不该来的,现如今,你已有了在乎的人,就该好好保重,又何必参与进这万劫不复的麻烦里。”   陆压挠头,“没办法啊,元凤要来。”   “六道轮回开启,是等待多年唯一的机会,现在你可以选择从这里离开,也可以继续守在这里。”嬴勾言笑晏晏,“但无论你是什么选择……我一会儿都只会按照计划进行下去,只是若你离开了,想必,那孩子怕是也再回不来了,你觉得呢?”   “我真的很厌恶你,”元凤闭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连自己都算计,你这种人,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嬴勾只笑。   元凤的眉目很冷,说话的声音更冷,“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六道轮回远离黄泉冥海,在三途河另一边,要往黄泉冥海走,少不得就要重走一遍奈何桥。   孟婆依然坐在桥中央,即将往生的鬼魂一个个站在桥上,脸上是麻木和僵硬,偶然往前移一移,挪一挪。   嬴勾看了几眼,走过去对她稽首。   孟婆将碗递给面前的鬼,撩了撩眼皮子,沉默不语。   嬴勾也不在意,再冲她稽首,之后便离开了,他一步步走,一步步远离。   地狱似乎永远都是晦暗的,天是朦胧的灰色,地是沉重的黑色,周遭树林密密麻麻,放眼望去,白色浓雾中,尽是影影绰绰的不可名状之物。   穿过第十八层炼狱,待耳边的鬼哭声渐止,就是那片黑树林,而将臣便等那里。   他穿着人族现在常穿的白衬衣和牛仔裤,一头黑发松松垮垮只系住发尾,放在了胸口,两只白色的小骷髅坐在他肩膀上,空洞的眼眶里,是蓝幽幽的火。   “好久不见,”嬴勾过去,顺手将他肩膀上的一只骷髅拿了下来,小骷髅可怜兮兮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主人,见他没有反应,便失落地垂下头,很伤心的样子。   “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这小东西呢,”他将小骷髅随意摆弄了几下,低声轻笑,“真是小孩子心性。”   将臣:“……”   “事情怎么样了?”嬴勾问他。   “封印还是没动静,”将臣伸手将一脸绝望的小骷髅拿回来放在肩膀上,“还是不行。”   嬴勾:“啧。”   “你将那个孩子血祭了,封印自然也就打开了。”   嬴勾:“……”   “舍不得?”将臣转头,“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嬴勾摇头,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是没必要。”   将臣敛眉,“随你吧。”   “何况……”嬴勾坐在他不远处,看着波澜不起,一片宁静的冥海,微微勾唇,“他若操纵得当,指不定,会是个好帮手。”   白色的曼陀罗华大片大片的盛放在冥海边上,朵朵含苞待放,花蕊朝着冥海一角,朝拜一般。   将臣看着他一身青衣,负手而立,摸了摸抱着他头发不撒手的小骷髅,不再言语。   他们在等,在等血月初升那刻,正对冥海的时辰。   六道轮回,是唯一沟通八界,且可以自由进出西幽冥涧的地方,当沐歌穿过轮回盘的时候,落地便化作了一只黑色团子。   “嗷?”看着人来人往,穿着各色衣物,并且长着各种耳朵和尾巴的生物,黑团子甩了甩尾巴,动了动鼻子。   之所以送这个年轻人重生一定要他来,是因为他们一族本来就有这方面的天赋。   在他之前,他家人皆是建木的守护神兽,作为沟通天地的唯一媒介,天长日久,常年栖居在上的神兽自然也就沾染了它的些许神性,并且还把这份神性流传了下来,给了无缘栖居建木,刚破壳不久的沐歌。   神魔妖鬼仙人,在人族的传说里,世上不过仅此六界,但事实上,远不只此。   在六界之外,还有修真和隐墟两界,而西幽冥涧,便是处于此八界的一个交汇处,在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存在。   因为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这里接壤在神界的某片废墟之上,因神力之故,整个时空都是无序的。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儿艺海拾贝的三叶虫!!!爱你!!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疯狂木马!!】 第35章 沉睡   而沐歌要做的,就是借助建木赋予他们一族的能力,通过那道废墟,去往另一个时空,并趁此机会,将这个年轻人的魂魄塞进去。   因先天之能,他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沐歌看着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缝,腿软了一下,随即站直了身体。   他深吸口气,猛然朝着缝隙冲了进去。   无穷无尽的黑暗将他层层包裹着,沐歌发着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这里面一定隐匿着什么东西,能让人路过都不由发抖,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闻到气息便本能臣服。   就这样在黑暗中穿梭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眼前终于出现一抹亮光时,沐歌这才发现,他已经手足崩裂,落地的那刻,鲜血流了一地,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他抬头看了看,这里是一片荒野,天边晨曦微露,看起来是早上的样子。   他不敢变作人型,便以兽躯穿梭旷野。   魂魄自带的索引指导他前行,在一栋大楼上,沐歌隐身穿墙,跳了进去。   靠着墙壁的少年脸色苍白,身体瘦削,似乎在侧耳听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嬴勾说,要找个虚弱的时候给他塞魂魄,沈先生也偷偷嘱咐他,魂魄一定不能在他17岁后塞,沐歌没问为什么,但他看着少年虚弱的样子,忽然有些下不去手。   那些打着为曾经的他好的名义,托他送他的魂魄去另一个时空重生,然而……一个魂魄取代了另一个魂魄,那对被取代的那个魂魄而言,又算什么?   除了他们一族之外,同一个时空,不能存在两个相同的魂魄,毫无疑问,被取代的那个,面临的只会是魂飞魄散。   过往的人生将被取代,未来的人生,也再不能参与。   对他而言,又何其残忍。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人死灯灭,再多的无奈和不甘都只能化作湮尘,死去的人应该投胎,而不是像这样,作弊一样窃夺别人的人生。   从前贪生怕死听从后卿,如今盲目听从嬴勾,沐歌沉默,他到底是在拿自己的能力做什么?   六道不应当被打乱,这是错的,可就算他意识到错误……又能怎么办?   他反抗得了嬴勾么?或者说,他能不那么妥协一次么。   时间不早了,沐歌站起来,静静地看着疲惫不堪的少年,半晌,举起爪子冲着少年的右脚使劲一拍。   少年浑身一震,软在了墙上。   与此同时,他们同时听到了屋内传来女人尖细的声音:“江羽这个丧门星,克死他爹妈不算,还想来祸害我们?告诉你江林,要是敢让他来我们家,老娘分分钟带你儿子回娘家你信不信!”   沐歌:“……”唔。   被其他灵魂挤出身体的白色灵体迷迷糊糊的站在一旁,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躯往后倒去,半晌,抱着头嗷出了声。   任务完成,沐歌化作人型,掏出嬴勾给他的袋子,趁着灵体完全懵逼的时候,一把抓住放了进去。   他不能让这个魂魄消失在这里。   回去的时候需得重新寻找鬼门,那道裂缝的位置并不固定,废了他些功夫才找到   沐歌深呼吸,舔了舔爪子,一头冲了进去。   水纹似的结界很快吞噬了他幼小的身体,不久,另一道一模一样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鬼门不远处。   同一时间,黄泉冥海内,血色的月缓缓升到冥海中央,嬴勾站了起来。   他向将臣伸手:“给我一截昊天神树。”   将臣低眉,将左手食指掰了下来,食指离开身体,瞬间便化作了一截淡黄色的树枝,将臣将它抛给嬴勾,在食指处摸了摸,那地方便又长了出来。   “不够,再拿一根。”   “够了,”将臣将手背在后背,神色淡淡,“已经够了。”   嬴勾:“两根总要好些,你也不能指望我一次就成功不是。”   将臣装作没听到。   血月移到了冥海正中央,时辰已到。   嬴勾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飞身一跃,到了冥海正上空,同时伸出右手,使劲一握——轩辕夏禹剑凭空出现在手里,而后长剑当空,对着血月的方向,一剑斩了下去!   “轰隆——”   地狱震颤,群鬼嚎哭,十殿阎罗在正位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又坐下,心里哀叹了一句遭瘟的。   血月出现了一丝颤动,如同水面的波纹一样,嬴勾眯眼,以剑为指,在冥海上空勾勒了一个法阵。   法阵初成,月亮中的那抹红便如细丝一样朝阵中汇聚。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待嬴勾将那截昊天神树也投入阵法后,刹那间,冲天红光接天而起,黄泉冥海几度翻滚又被迫安息,岸边的曼陀罗华被齐齐拦腰斩断,花瓣落入了水里。   与此同时,人间数地同时地震,经年难得一遇的超级蓝月亮出现在天际正中,毗邻安平市的董家山,乌云环成一个巨大的圆环,聚集在山头上。   本意盗墓的一群人被土里忽然伸出的手纷纷拖进了泥里,片刻后,咀嚼的声音若隐若现。   整个玄学界都震动了。   龙虎山,茅山,武当山……各门各派闭死关的长老同时睁开眼,茅山派掌门凌空一口鲜血,怒目圆睁,半句遗言也没有就彻底断了魂息。   “轰隆——”   西幽冥涧上方,万均雷霆齐齐劈下,沐歌还在裂缝里,雷霆劈下的瞬间,周身血管同时爆开,七窍流血。   “轰隆——”   又是一声霹雳,沐歌惨叫着,浑身抽搐,很快就没了动静。   “血祭开启了。”   将臣站在冥海边上,一双寡淡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嬴勾的方向,“他会死在裂缝里面。”   嬴勾:“……”   长剑再次挥下,阵法上方,一座大山隐隐约约出现在冥海上方,凤凰飞天而过,万鸟追随其后。   这是都广之野。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的六道轮回。   陆压避开横空劈过的雷霆,轻飘飘落在元凤身边,面色凝重。   “阵法开了……可那孩子还没有回来!”   “他回不来了,”元凤闭眼,周身的怒气几乎凝成实质,“陆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陆压不语。   “他不是古神犼,只是个拥有四分之一魂魄的僵尸而已!”元凤闭眼,“无论当初的犼是怎样的,但他现在是嬴勾,哪怕他拥有本体所有的记忆,也不再是曾经的人了。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也不放过的绝顶凶煞之人,你到底对他期待着什么?!”   “或者说,”元凤一手聚起凤凰真火,深吸一口气,“你还没忘记自己神帝之子的身份……你们想做什么?”   “那孩子才刚刚成年!你那么恋旧,他作为故人之子,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这么被你们折在了中途,你们何其残忍!”   “陆压,”那一瞬间,如同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元凤垂眸,“过去之事,终究已经过去了,他要活在过去,谁也拦不了,但你不同,你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陆压道君,连如今这所谓的仙界也管不了你,你没必要跟他一起送死。”   陆压嗤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而元凤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以凤凰心头血强迫轮回盘停下,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盘上旋转不停的司南才堪堪静止不动,元凤喘了口气,嘴角溢出了一抹鲜红。   陆压一手长剑,将准备偷袭的九婴拦腰斩断后,便守在元凤身后,两人背靠背,身前是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各种鬼怪。   地狱再度大乱。   阎罗王们愁得揪头发,可却没有丝毫办法,这群古神和天界瑶池的关系很微妙,他们想做什么仙界管不着,同样,仙界的事他们也从不插手。   但就是不插手,这群大神们偶尔搞出的动静也还是让天上那位气得头疼,可又没有丝毫办法。   他们诞生在诸神黄昏的时候,曾亲眼目睹神魔大战的可怖,对这群天道的亲儿子们毫无办法,唯一希望的,就是他们不要折腾出太大的动静,毕竟不好看。   所以元凤和陆压才能在地狱来去自由,最多过场似的跟那群大人们闲聊几句。   而如今却折腾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再任由他们折腾下去,只怕整个地狱都要毁了。   可十殿阎罗,说起厉害,在这群古神眼里,还真不算个什么。   只恨冥王沉睡,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窝囊。   任凭外界如何大乱,这一切都和沐歌没什么关系。   在他的世界里,黑暗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意识在这片黑暗中沉沉浮浮,不知归处,不知去向,时间一久,便只觉得满身疲惫,不知到底该何时是个头。   他没有知觉,甚至完全感受不到身体其他部位的存在,只有意识还告诉他,他叫沐歌,是个神兽,他因为答应送一个人重生,进入六道轮回,回去的时候忽然很疼,但是现在很累很累。   说不清这抹意识在这里漂浮了多久,待沐歌再次能动弹的时候,他是在一颗大得足以遮天蔽日的大树下。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艺海拾贝的三叶虫!!!爱死你啦大可爱!!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群mua!!   ps:   陆压:《封神演义》里的人物,此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个厉害人物,也在起点大佬《佛本是道》中,以帝俊幼子,金乌的身份出现(这个设定现在被大多数人引用),而我把这两个揉在一起了。   元凤:生孔雀大明王(吞佛祖),金翅大鹏鸟。   泰山:酆都所在地。】 第36章   大树有着紫色的树干,形状像牛,样子像有些男子头顶冠帽上的缨带,沐歌怔怔地看着,看着它罗网一样的叶子。   风过,带来远方的气息,罗网一样的叶簌簌索索着,就像长辈的低声絮语一样。   沐歌将头枕在大树凸出的树根上,心里一阵安宁。   就像长途跋涉千里,如今终于到家了一样。   他身上没有伤口,一身黑毛也看不出其他什么,但他睡着的地方,不多时却溢出了一大堆红色。   天上似乎有小雨在往下落,落在沐歌已经生出白翳的眼睛上,他睫毛颤了颤,睁着眼,渐渐地,胸口没了起伏。   “簌簌,簌簌——”   大树的叶子摩挲着,雨水滴答,一滴两滴,打湿了地上的野兽,无边旷野,万里荒芜,只有远方巨大的山脉层峦起伏。   黄泉冥海上,幻影越来越清晰,嬴勾严阵以待,将臣站在阵法下,看着岸边忽然全开的白色花蕊,歪了歪头,跳进了了冥海底部。   旱魃的睫毛在剧烈地颤动着,将臣静静地看着,半晌,一手从她胸口掏了进去,生生将那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掏了出来。   他在手里把玩着,又抬头看了看冥海上方,随即将心脏缩成珠子大小,吞了进去。   因着失去心脏,旱魃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但也停止了睁眼的举动,将臣看着她,将肩膀上的两个小骷髅放在了旱魃破了个大洞的位置。   一个小骷髅回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用纤细的骷髅指头指了指旱魃黑洞洞的胸口,十分不想进去。   将臣撩了撩眼皮子,看了另一只小骷髅一眼,于是那骷髅就很上道地将那明显在嫌弃的骷髅从伤口里摁了进去!   猝不及防之下,那骷髅半个身体都埋在旱魃胸口的伤口里,而两只小短腿也在外面使劲扑腾着,另一只小骷髅看了看,觉得这样不妥,于是便便很有爱地帮它把两只腿也塞了进去。   骷髅完全进入身体的那刻,旱魃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接着就没了什么动静。   将臣看着,忍不住往前又迈了一步。   “别动,”嬴勾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脸上没了笑意,看起来阴霾得很。   “别动,否则,我不介意在这里就吞了你。”   将臣:“……”   他衡量了一下,乖乖将小骷髅从旱魃胸口拔了出来。   小骷髅大张着嘴,手脚并用,可怜巴巴地搂着将臣的手臂,“咔吧咔吧!”   嬴勾:“野心倒是不小,不过就凭你如今的能力,想要吞噬旱魃,也不怕闪了舌头。带着你的东西先离开这里。”   将臣转身就走。   “法阵已经彻底打开了,你养的那些僵尸,先放一两只出来,”想了想,对着嬴勾的背影,他又道,“飞天僵就好。”   将臣走得很利落。   将臣一离开,这片冥海,就只剩嬴勾和旱魃了。   嬴勾看着旱魃狼狈的模样,笑了笑,准备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出口。   罢了,做都做了……事到如今,一切都回不了头。   至于沐歌,他已经将引魂袋给了他,沿途还收集了那么多替死的魂魄,总不会……   总不会什么?   嬴勾不想去想,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次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地面上那群自诩正义的使者肯定会纠缠到底,他很忙,没兴趣陪他们玩过家家。   私自送枉死之人重生,本就是禁忌。这种做法,在那些自诩正义的老古董眼里,既自私又残忍,若是被他们撞见了,指不定要怎么收拾罪魁祸首。   因此,送江羽重生这个不能拿在明面上来说的事,就不能明明白白正儿八经的放在明面上来谈。   毕竟真要追究起来,以沈钰竹带头,整个安平市的735分部都不能分到好果子吃。   而因着之前的事,他们是绝对不能,也不会碰沈钰竹的,那么,势必会找一个替罪羊。   找谁呢?谁送魂魄重生,便找谁呀。   嬴勾冷笑。   沐歌一旦回来,势必会被带走控制起来,若有必要,甚至镇压也说不定。   嬴勾面无表情,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别回来,罪魁祸首不在,那些人又能拿他怎么样?   然而这就实在是让那群人脸上很不好看了,当年费尽心思地封印,这回却被他轻轻松松就解开,何其打脸。不仅如此,甚至连私自送人重生的孽障都找不到。   而作为护送嬴勾等人入地狱的陆压和元凤,千年前既然甘愿为人族鞍前马后,千年后,自当遵守人类的律法,这回明知故犯,必定会被当成重点调查对象。   尤其是陆压,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无论他如今多么光伟正,单就他先神帝之子的身份,就足够让那群人将怀疑的目光集体对准他。   嬴勾忍不住笑,若能因此气死那些万年老王八,就更好了。   白雾匍匐,遮掩了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   而此时,属于有史以来,九垓八埏最大的一场浩劫,已在接连不断的灾难中,声势浩大地开始了序幕。   三日后,安平市茶楼。   “我与安平市的护法大阵相生相息,除非死,否则终生不能离开这里半步,”百谈将陆压送到门口,看了眼外面看似闲信步,实则时刻不停监视他们的人,神色淡淡,“白素因为当年的契约,生生将自己的气机和这座阵法相勾连,亦不能离开半步,所以这次都无法帮到你。”   “无妨,”陆压笑,“好歹我也是金乌,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最多不过是言语间难听了些,平日行动受阻罢了。没事的,早几年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你见我伤心了?”   百谈瞥了眼院子,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当年见你哭鼻子还少?”   陆压:“……”   揭人不揭短!   时间到,外面的人可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叙旧磨蹭,来人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对着百谈微微稽首,随后就将陆压带走了。   阴暗的角落里,小骷髅探出半个头,又悄咪咪地缩了回去。   “簌簌,簌簌簌——”   风吹打着叶子,枝叶间互相摩挲着,窃窃私语一般。   沐歌站在一块类似玻璃的物体上,向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向下,是寒气刺骨的凌凌冥火。   而他站在中间的透明物体上,一根紫色的树枝伸过来,搭在他身旁不远处。   他懵懂地往前面走了走,却被一只忽然冲出来的巨大猛兽吓得一哆嗦了,一声嗷嗷还没叫出来,周围就又变了模样。   冥火不见了,黑暗消失了,他站在一条粗壮的枝丫上,紫色的树皮铺满了整个大树,罗网似的叶子正簌簌簌簌地动着,宛若家中祖母的絮叨般,沐歌看着,没来由心里一阵亲切。   他往前走了两不步,小短腿踩在枝干上,稳如平地。   “簌簌,簌簌——”   簌簌枝叶声中,巨大的凤鸣声从远处传来,沐歌抬头,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从远处的山脉上腾飞而过,身后百鸟追随,跟着它一路高歌,冲向刚刚露出半边脸的太阳。   凤凰所过之处,野芳吐出嫩蕊,甘霖紧随其后。   “簌簌,簌簌——”   枝叶颤动间,凤凰冲向金色的圆球,连带着追随而来的百鸟也消失在云层里,不远处,巨龙破水而出,反身一声咆哮,却被从后扑来的巨大野兽一口咬在了七寸的位置。   “吼——”   远古的神龙发出不甘的哀鸣,雷霆万钧,齐齐坠下。   巨兽松开巨龙七寸的位置,朝着万均雷霆一声嘶吼,霎时间,风亭雷止,一切归于平静。   “犼……”   沐歌颤着小短腿,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这是犼,上古四大古神之一,性情暴戾,喜食龙肉的犼。   可这,这真的是……犼?   洪荒之末,犼便被其他古神联合诛杀了,这又怎么会是犼?!!   可远远看去,那一身模样,不正是书里描绘的犼的模样吗?   可若,可若这真是犼,那他现在又在哪里?他看到的,又是什么?是幻境还是他跨过了六道轮回,直接回溯到了最初的时候?   沐歌慌极了,小短腿使劲往后退,一退之下,便是直接从树枝上栽了下去。   他大睁着眼,几乎能想象自己摔下去后皮开肉绽的样子——他待的位置实在太高了,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树底,而且他没有力气,既变不成人,也没法动用法力。   这回真完了……他这么想着,一阵风过,却跌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说你是不是傻!”一只手拎起他的后颈皮,在半空中还摇了两下,“蠢东西,掉下来了不知道撒开蹄子?还闭着眼,是嫌弃自己死得不好看?”   接住他的人白衣无垢,墨发红瞳。   沐歌:“……后卿?!”   “瞧你那惊愕的样儿,怎么,这几天我不在,心都玩野了?”   沐歌:“唔……”   “唔什么唔,又不是不会说人话,”一边说他一边将沐歌揣在怀里,“你也是能干,这建木好歹也是你们一族的守护传承之物……居然能从树上掉下来,你是吃鸡蛋长大的吗?”   沐歌:“啊?” 第37章 千年前就开始了   缓了缓,他忽然睁大了眼,差点没把眼珠子从眼眶里挤出去,“你说这是什么?!!”   “建木,”后卿挑眉,使劲薅了一把毛孩子背脊,“没出息,不就是棵树,瞧你激动的那样。”   沐歌傻了。   但他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这地方有问题,于是乖巧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知道有建木的地方自然只有都广之野,可上次他和嬴勾看到的都广之野却并不是这样,上次的都广之野虽然也有龙凤,但嬴勾说了,那是幻境,是洪荒时期留下的影像。   既然是幻境,按理说,那不管过了多久,里面的模样都不会有太大改变才对,但这里不,这里出现了犼。   不仅如此,连建木都比他当时在树下看到的要大。   基于此,要说这里没问题,绝对不可能。   然而后卿半天也没回答他,就在沐歌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后卿摸着他的脊背,慢吞吞来了句:这里是一段回忆。   沐歌:嗯?   谁的记忆?   后卿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微妙的告诉他,这是建木曾经的回忆。   “谁的?”   后卿:“建木的。”   沐歌:“……”   如果这是建木的记忆,那他……他又在哪儿,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于是他就这么问了。   然而后卿只是沉默,半晌,才幽幽道:“你能在这里,也是一段机缘,建木是你们一族的守护之物,长年累月之后,多多少少都与你们一族生出了些许牵绊,你别睡,一会儿我……一会儿我出去,你就在树枝上待着,只要看见一个黑洞就钻进去。”   沐歌抬头看他。   “现在我先将你放下来,你别动,自己爬树根上去。   “哦,”沐歌舔了舔前爪。   其实真要说起来,最古怪的,应该是后卿才对。   沐歌将下颚支在前爪上,双眼微眯,嬴勾说他有事不在,而这又是建木的记忆,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这是建木记忆的?或者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明明在缝隙里,一阵剧痛之后却出现在建木的记忆里。   而这里既然是建木的记忆,那么势必,他的本体应该就待在建木旁边,否则他不会进入建木的记忆。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都广之野的?   而且,嬴勾呢?   他在这里,那嬴勾呢?嬴勾在哪儿?   六道轮回在地狱,没道理他通过缝隙之后穿越另一个世界,回来就来到了都广之野。   他到底是怎么直接跨过地狱的界限,直接到达都广之野的?   沐歌满心迷茫,而他担忧的嬴勾,此刻,正在真正的都广之野,抱着已经僵硬了的毛孩子的尸体,半天没说话。   “不应该的……”半晌,他喃喃自语,又捏了捏已经完全冰冷的身体,脸上没了笑意。   有他给的东西在,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的,也许他会受伤,但还不至于没命吧。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嬴勾沉着脸,随手将沐歌的尸体缩小揣在怀里,事到如今,伤心倒是不至于,毕竟对他们这些人而言,想要复活一个人实在简单,何况沐歌作为神兽,魂魄不会轻易消散,只要魂魄还在,纵然已经转世,只要有心,也还是可以找到。   但是……嬴勾抬头,看着已呈枯萎之姿的高大树木,他在这里,感应不到沐歌的魂魄。   是丢在了六道轮回,还是……在通过的西幽冥涧时候,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如果这样,那这算是给他们这一支绝后了吧,嬴勾漫无目的地想着,看了眼层峦起伏的山峦,神色微冷,法阵已经开了,只待西幽冥涧去往神墟的那条路再通,届时便只待神钟三响。   虽然这么想着,但到底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总觉得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嬴勾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正揣着一个缩得很小的生物。   沐歌……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沐歌这个名字还是他起的。   后卿虽然出现得古怪,但到底没有说错,不久之后,一个黑色漩涡状的东西,果然出现在了建木巨大的枝干上。   沐歌小心靠近,见黑洞没什么反应,便又谨慎地探出小脑袋抖了抖耳朵。   好像……也没多大的事啊,他滋生了些许好奇,便又慢慢靠近了一些,鎏金色的眸子闪闪发亮,盯着那个洞,蠢蠢欲动。   要不……就进去一下?   这么想着,他便又朝黑洞走近了一点,而就是这一点,让他直接被黑洞里伸出的那只手给逮住了!   “嗷?!!!”   惨叫叫到一半便被黑洞里的触手捂住了,完求,这是他被拖进前最后一个想法!   他真蠢,真的,他单是想到后卿大概不会害他,便忘了,也许这位不会要他命,但这僵尸打人可疼了!   怎么后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就跟个傻狗似的?沐歌被自己蠢哭了。   和之前那方上黑下火的地方不同,这里只有黑色。   无边无际的黑,洪水一般朝他涌来,沐歌手脚打岔,在一片漆黑里,醉酒似的乱撞。   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丝光明,只有黑,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黑色。   而他就待在这片漆黑里,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个沧海桑田。   当沐歌再次拥有自己的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还是树苗的模样,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明黄华服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边上,阳光从山头升起,丝丝缕缕的金色照耀在叶片上,沐歌舒服极了,忍不住就随着风扭动了一下头顶的两片小叶子。   “东皇,”一只巨大的野兽从天空飞驰而来,小山般的身体遮挡在明黄衣服的男人身前,也遮住了沐歌很喜欢的太阳。   沐歌不高兴地扭了扭了叶子,有些暴躁地骂骂咧咧。   巨兽和明黄衣服的男人在谈些什么,一会儿是后土,一会儿又是女娲,再要么就是什么帝俊啊,月神啊什么的,沐歌通通不知道,也听不懂,因为他只是一棵小树苗。   不久之后,男人离开了,临走之前,他摸了摸变成正常大小的野兽,随手指了指沐歌,“这树苗似乎有些猫腻,你便将他挖回去吧。”   “为什么?”野兽不高兴了,“都广之野已经有很多东西了。”   然而男人只是看着沐歌笑,临走前并再次嘱托野兽:“带回去吧。”   野兽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翘了翘胡子,他围着树苗转了两圈,之后翘起了后腿。   沐歌心里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   “看你这么小,给你点养料,不用说谢谢,嘿嘿。”   淅淅沥沥的黄色液体滋在树苗周围,树苗气急败坏,扭动得越发厉害,嘴里更加骂骂咧咧。   “看你树皮是紫色的,就叫你建木算了……哎嘿,连个意识都没有,真弱,回去等东皇把你忘了,就把你拔了。”   ???   沐歌满头问号,不是吧兄弟,怎么还带两副面孔的?   谁说他没有意识的,沐歌很想大声驳回去,但是他没有嘴,无法说话,所以便只能愤怒地摇着头顶上的两片小叶子。   这兽可真讨厌,他想。   自这天被巨兽带回去之后,沐歌便被他随手栽种在一个靠水的地方,之后便火急火燎跑了。   他跑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野兽围了过来,可大概是那野兽之前在他身上留下的气味,其他野兽虽然也对着他闻闻嗅嗅好一会儿,但到底没有再触碰他。   一时间,树苗沐歌的心情很复杂。   “你说,犼没事带个小树苗回来干嘛?嫌咱们这儿不够挤吗?”   “他怎么可能主动带什么小树苗,绝对是东皇让带的。”   “也是哦,他那么小肚鸡肠还贪吃,上次我就看到他明明嘴里叼着一条龙了,却还是把另一条准备跑的龙……”   周围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沐歌眯着眼,微风下,舒服地摇着头顶的小叶子。   这儿的土,可真肥沃呀。   他就这么在这里扎了根,每日看着日升日暮,自己也从一株小小的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那个把他从野外带回来的野兽叫做犼,食龙,脾气不好,小气,但偏偏喜欢跟着那个叫东皇的人学样子,分明少年模样,还要装作一副大人的样子,强迫自己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但不止一次,沐歌看到他在自己身旁破口大骂,也是这时,才会有个少年的样子。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直到某一天,一条龙从远方的山脉腾飞而过,他之后,九条黑龙紧随其后。   沐歌站在地上,高大的枝干可以让他清晰地看到那条龙被撕碎的场景,之后,就是一场多年都不曾停息的杀戮,无数生灵出生在大地上,无尽种族被屠戮殆尽。   沐歌扎根在地上,看着那些野兽坠落在他身旁,一堆一堆,尸体累积成山,身上的血液一点点渗透到土里,而犼就站在那尸山之上,血液染红了他的皮毛。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儿月薰和宝贝儿淡淡的清香的寒武抚仙!!!谢谢大宝贝艺海拾贝的三叶虫爱你爱你!!   谢谢宝贝儿铅笔画不出E幸运的两只鹦鹉螺!!爱你们呀!!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群么!!】 第38章 你看当年   他朝天怒吼,巨大的兽吼随着夜晚的风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听到他声音的野兽们瑟瑟发抖,纷纷跪伏。   尸山的血渗透到土里,其中蕴含的庞大力量让沐歌一夜之间就窜到了一个可怖的程度。   从那之后,已不再是少年模样的犼,便孤身一人了。   他不再发脾气,时常笑盈盈,但分明没有高兴。   他偶尔会变得很小,然后百无聊赖的趴在沐歌身上,一睡就是好几天,醒了便去深海里叼龙吃。   那双眸子不再清澈,变得越发晦暗深沉,沐歌默默看着,抖了抖身上的叶子,为在树下栖息的野兽下了场叶子雨。   罗网似的叶片密密麻麻铺就在沉睡的野兽身上,如同为他盖了床厚重的被子。   当沐歌以为,他此后的人生,大概就要这么过下去的时候,某天傍晚,一只黑色的,长着一对大阔耳和狐狸尾巴的野兽忽然从远方窜了过来。   与此同时,在他落脚的刹那,便被另一只野兽一脚踹了出去!   “嗷!”   被踹的野兽哭了,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捂着耳朵,脸上的几撇胡子动来动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沐歌:“……”   犼:“……”   从此,那黑色的野兽,便也在沐歌身上安了家。   他长得软哒哒的,兽形的时候,犼稍微力气大点便能欺负得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这,犼便也多以人形出现。   每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凤凰会携带着百鸟从天边划过,每每此时,那爱哭的黑团子便忍不住跑到沐歌身上最高的地方看着,双眼锃亮。   因为有黑团子在,犼的忽然消失,对于沐歌来说,也就不是那么难以让人忍受了。   一天天,一年年,他越长越高,看着黑团子从爱哭的小团子长成爱哭的大团子,看着他吸收着遗留在空气中的混沌之力为自己塑造身体,慢慢从小孩子,成长为一方巨擘。   因为这黑兽的缘故,也陆陆续续吸引了不少其他黑团子在沐歌身上扎窝,只是他们本来就少,一群团子全来了,也不过三四只而已。   一群团子住在一起,久了,便也生出些许感情,沐歌看着最初来的那只黑团子和另一只团子在一起,不久之后,便孕育出了一颗巨大的白蛋。   也就是这时,犼再次回来了。   这次回来,他带着满身的儒雅写意,笑着和这里的花花草草野兽打招呼,末了,替团子们设好那颗白蛋的阵法,便再次离开了。   沐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步一步,看着温润如玉,却无端满身风雪,忽然就有些难过。   风很冷,难得一见的,还飘着几朵晶莹的小雪花,而犼的身影越来越远,一阵风雪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了荒野。   在那颗蛋被埋入土里,被犼画上阵法之后,其实沐歌就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有些奇怪了。   似乎……不再是树的视野模样,而是……黑色的泥土一点点掩盖在身上,沐歌瞪大了眼,觉得略方。   他这是要被活埋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惊慌,最后也还是被拖进了蛋里。   自此,他的视野便彻底被这些黑色的泥土遮掩了。   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里,不过很幸运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再等多久,不一会儿,一缕金色的光芒便从远方激射而来,直接投进了沐歌的额头里!   “轰——”   有什么东西在大脑中炸了,沐歌趔趄了几步,头一歪,晕了。   与此同时,就在沐歌在建木记忆里各种折腾的时候,嬴勾这倒霉催的,终于阴沟里翻船了。   后卿冷笑着将他意识压在了身体最深处。   “就凭你?一个被我消化得差不多的分魂,”他一边笑一边不忘在身体里构铸阵法折腾嬴勾,“哈,就你这百年难遇的破运气,还想折腾出什么大事?嬴勾啊嬴勾,功亏一篑的感觉如何?哈哈哈哈哈!”   他双眸猩红,一身青衣,在嬴勾被彻底压制住之后,青衣化白袍,红色的曼珠沙华在领口处勾勒出几点花纹,残血似的。   “如何,惊喜吗?我又出来了,亏得你向来看不起叛徒,才能让我钻到空子。”   嬴勾:“……”   他倒是想回答,可后卿此人向来畜生,不给。   后卿把昊天神树的树枝从心脏里掏出来,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早晚杀光你们这些口不对心的伪君子,”后卿冷笑,身体腾空而起,离开都广之野,冲进了无艮地狱,这里是万里荒原,他浮在半空上,双目猩红,一身白衣如练。   嬴勾打开了大阵,秽气倾巢而出,受此影响,群鬼仍在混战,鬼将长刀所过之处,遍地头颅,曼珠沙华红得妖娆,一丛丛开在路边。   “所谓万法诛邪大阵,也不过如此,”他摇头,不再多管地狱,又向着鬼门俯冲而去。   出了鬼门,又离开西河,他这才看到外面已经混乱成了什么样子。   陆压和元凤离开地狱后,被守在外面的人逮了个正着,被带走后,陆压在帝都燃了一场太阳真火,将帝都的鬼怪清理得干干净净,但其他地方就没那么幸运了。   哪怕鬼门在之前便已经关了,在此次事件之前,陆压也用太阳真火焚烧过一次。   但不知为何,秽气不减反增,加之嬴勾作孽,再次开启大阵,秽气源源不断在人间滋长,此刻,人间已与地狱无异。   人鬼混杂,阴阳交汇,伤亡不断。   735局里的一群人忙得脚不沾地,林梢带伤奔赴在第一线。   因着嬴勾的嘱咐,将臣下手毫不留情。不久前,董家山连日暴雨,出现山体滑坡,硕大一个山头,从山顶滑到了低处谷沟,好在那地方荒凉,没什么人住,不然那么一个山头下去,只怕下面的人家全部都得被埋在里头。   也就是在当天,深埋在断裂龙脉里的那群僵尸们,蹦跶着出来了。   闪电中,住得远的村民,只远远看到一股黑烟从半山腰冒出来,伴随着不断击打在滑坡处的雷霆,很快,那里便起了大火,好在当天暴雨不断,没能酿成灾祸。   暴雨之后,一个进山安装捕兽夹的农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家。   而这一切,对于处在安平市的735局来说,都还被蒙在鼓里。   直到百谈夜观天象,见西南方凶星乍现,隐隐的血色下,昭示着那地方的凶煞,这才知道,那地方出了事。   而就在林梢带着一群人去查探后不久,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忽然便消失了,而后他们进了村子,九死一生,折损大半,若非后卿某日忽然冒出来,差点全折在里头。   到了七月中旬,安平市开始了第一轮暴乱,起因是一家人在KFB争吵,爸爸忽然打了女儿一巴掌,紧跟着,妈妈就扑了上去,活活咬断了爸爸的喉咙。   那血腥的一幕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虽然立刻就被机关部门和谐了,但传播的途径,永远不止这一个。   而更因为官方的这个暧昧不清的态度,导致谣言四起,不久,各个版本的故事就都出来了。   [《官方态度暧昧:僵尸咬人实锤》]   这篇曾经第一时间冲出来的报告是流传最广也最让人信服的报道,而也因为这份报告,不少吃瓜群众开始私下里传播消息,导致人心惶惶,暗地里更是谣言四起。   因为这个,沈钰竹被上面提去谈话,勒令他必须在多少天内解决这个问题,沈钰竹当时倒是面不改色的答应了,可谁他妈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直觉猜测是嬴勾的干的而已,但嬴勾自那天去六道轮回之后就消失了,他们连根毛都没看到,就更别提什么逮人了。   倒是不久前后卿救了林梢,他们也从白素那得知,后卿和嬴勾共用一个身体,如今,既然后卿出来了,那也就说明,嬴勾算是完蛋了。   但即便如此,这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逮后卿。   说句不好听的,比起嬴勾,后卿的实力更加可怕。   言灵之下,除非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本身就不受天道约束之人,否则,谁都是木偶。   何况他自救了林梢之后,便当众离开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洪荒时期的大妖,但谁也拿他没办法。   一句“不许动,第二天才活动”,更是硬生生让他们原地不动地在野外喂了一天的蚊子!   所以,哪怕上面给了死命令,他们也拿这男人没有丝毫办法。   沈钰竹长长叹了口气,自从把半数命理给了嬴勾之后,他果然倒霉了不少,这次事情,一个搞不好,恐怕连命都得丢在这儿。   于安平市诸位的水深火热不同,后卿很逍遥。   最后一次神战之后,都广之野便被东皇彻底封印了起来,非是都广之野的血脉,不得踏入半步,而作为一个大半辈子都在这地方度过的人,哪怕如今他被分魂了,也是可以来的。   这里很安静,因着曾作为古战场存在过的原因,还有些难言的荒凉。   后卿将沐歌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从怀里掏出来,捏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将他埋在了建木下面。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儿艺海拾贝的三叶虫!!爱你!!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群么!!】 第39章 过去与曾经   如今的建木已经枯萎了,少数几片叶子,也在千年前,他埋伏嬴勾的时候掉落,如今光秃一片,如同人死之后,尚未腐朽的白骨。   埋好沐歌,后卿跳到了建木紫色树干上,他摸了摸粗壮的树干,神色复杂,这里除了每天早上必出的幻境外,其实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说说你,死都死了,还要把他复活干什么,”他摇头,“一个都死了几百万年的神了,哪怕他活了,又能改变什么?”   人死如灯灭,轮回才是最正确的抉择,如他们这般非人非鬼的存活着,才是最让人恶心的。   “当初为了验证你的想法,你周旋天地,离间旱魃黄帝,害死大将嬴勾,生杀将臣,后卿,而后生生将魂魄分成四份,进入他们的躯体吞噬他们的残魂壮大自己。”   后卿坐在树干上,静静地看着层峦起伏的山川,“也因为这样,咱们的记忆和能力都是分散的。”   他继承了犼几乎全部的力量,嬴勾继承了所有的记忆,将臣是操纵和与天地相和的神性,所以无论他怎么作恶,天雷也不会劈他,甚至被他弄死的人,连报仇都无法。   所有人中旱魃最倒霉,错过了回去的时辰,还继承了犼为数不多的全部善良,更因为这可笑的善良,深陷诅咒,无论去往何地,无论触碰什么,都会带来灾难和干旱。   最后大禹治水,三千弱水归冥界,化作冥海,这才有了归处,还不得不让自己沉睡。   “我不记得犼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做,但却可以看到其中蕴含的那份浓重的不甘和怨恨,我可以体谅你因为继承了全部的记忆所以就把自己当成完整的自负心态,但是嬴勾啊,沐歌一个小孩子,你拿他开什么刀?”   他跳下树干,猛踹了脚埋放沐歌的小土包,气得嗤笑,“他不过是个缺心眼的傻子,你对他温柔还真当你是什么大好人,让干嘛就干嘛,他已经那么听话了……你有必要要他的命?他能碍着你什么事?他能阻挡你的什么春秋大业?我知道你要重新开启神墟,沐歌一族的血液便是最好的祭品……”   说到这儿他忽然叹息了一声,“如此不择手段,我当初到底是怎么赢你的,总不至于,我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吧?”   嬴勾:“……”   “算了,”此人冷笑道:“和你这种偏执狂没什么好说的,左右不过一个东皇,他是你爹啊你这么衷心?”   嬴勾:“……”   外界大乱,而后卿就守在里面,他坐在建木盘遒的树根上,以手作枕,慢慢闭上了眼。   这一觉,他以为自己睡得很长,但等他被人叫醒的时候,其实也才不过过了两天而已。   毛茸茸的东西在脖子旁边划过,后卿皱眉,一把捏了过去!   “嗷——!!!”   一声震天惨叫,打雷似的,后卿被震得一哆嗦,眼睛一睁,醒了。   “嗷嗷嗷嗷!”沐歌四只爪子死死蹬着后卿捏着他肩垫的手,边蹬边吼,要不要这么畜生啊,一回来就把他往死里捏!   “醒了?”后卿松手,将他拖到怀里摁着,“倒是好久没抱你了,”一边说他一边将脸埋在沐歌背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   从脚趾到头发丝,沐歌浑身的毛都炸开了,鸡皮疙瘩一层层起一层层落,他打了个抖,浑身僵硬。   慢慢地,因为情绪起伏太过A股,沐歌便这样趴在后卿的手掌心里,哭成了一块瘪瘪的大饼。   都是僵尸,还是一个魂分化而来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沐歌苍凉地看着他手掌心的纹路,哽咽着,没忍住后卿手掌心里散发的秽气的诱惑,一嘴咬了下去!于是牙被硌到了,就哭得更厉害。   “蠢东西……”后卿失笑,提着他的后颈皮外往外走,“睡了这么久,走走走,带你出去吃好的。”   风卷山林,枯萎的建木在他们静静伫立着,沐歌一双爪子搭在后卿的肩膀上,仰着头,泪眼朦胧。   “怎么了?”后卿捏了捏他的脖子,沐歌缩头,将脑袋埋在小爪子里。   他在建木的记忆里度过了半个洪荒世纪,那时候,他没有自己作为沐歌的记忆,打心里觉得自己是棵大树,每天站在都广之野的离水旁,早上看着百鸟朝凤,夜幕看着白泽戏水。   每天的生活单调却满足,有时候犼回来看看他,虽然后来的时候,他基本不再自言自语,只是呆呆地坐在他身上,但他心里的那种满足感,却还是让他每次看见犼回来的时候,都情不自禁摇起叶子。   那种感觉,就像父母看着自己远离家乡的孩子某天忽然回家一样。   欣喜,忐忑,又有些复杂。   他还在建木的记忆里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还有那个他不曾经历过的时代的一切辉煌。   而就在他被蛋吸入之后,那抹光进入他的识海,那些神话时代,上天和混沌赋予他们一族的天赋技能,便全部传承在了他的记忆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醒来的时候,居然是被埋在土里的。   虽然被埋的位置遍布建木的树根,但被埋了太久,还是怪不舒服的。   后卿祭出长剑,以剑为媒介,画出大阵,霎时间,都广野的结界破出一个大洞,后卿抱着他,收回剑,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沐歌松开爪子,又探头看了眼建木。   紫色的树干延伸至苍穹,在他们即将跨出那一步,离开都广之野的时候,恍惚间,沐歌依稀看到,似乎满树枝叶摇动,有什么在轻轻摩挲着,晃动着。   “簌簌,簌簌——”   出了都广之野,外面就是西河。   沐歌变成巴掌大小的黑团子缩在后卿的衣服领口里,两只前爪扒拉在衣领上,探头探脑。   “还记得这儿吗?”后卿指着一个方位,“不久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儿。”   沐歌把头伸了伸,“嗷?”   “就是给你说一下,这里是通往都广之野的一处结界,以后我不在了,你遇到了麻烦,倒也可以进来躲躲。”   嗯?沐歌抬头,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不在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什么不在了?”   “这就不是你能管得了的猫儿,”后卿大笑,用一根手指将沐歌从领口直接怼到了他腹部的位置。   猝然这样,沐歌一惊,飞起一脚在他腹部就是一阵乱踢,然而他现在小得可怜,在铜皮铁骨的僵尸面前,再大的力气也不过就是挠痒痒。   倒是那柔软的毛不住在后卿腹部扭来扭去,痒痒的,让后卿不由腹部一紧,便伸手拍了拍他,“别乱动。”   别乱动个屁!   他这衣服乃是由秽气凝聚而成,活物待在里头,看着周围就是一片漆黑,而对于沐歌来说,就如同人类进了大商场一样,还是进的零食区!   秽气诱人的味道不断萦绕在鼻翼,沐歌吸了吸鼻子,没忍住,舔了舔。   后卿:“……”   舔完之后他双眼一亮,控制不住本能,张嘴就朝着后卿肚脐的位置一口嗷了过去!   这一口下去,皮肉倒是半点痕迹也没有,就是可怜了后卿那由秽气凝聚成的内衫,被沐歌咬了好大一个洞。   秽气凝结的衣服的味道,是无法和本身就是秽气源头的后卿相媲美的,虽然也能吃,但到底比不上后卿的味道。   于是沐歌狗胆包天,见后卿没什么反应,便又伸出舌头在他腹部舔了舔。   后卿:“……”   大庭广众之下,他公然竖起结界,然后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服!   青天白日,赤日炎炎,一个僵尸在西河岸边,公然扒开了自己的衣裳,然后从里面提拎出了一个小黑团子。   沐歌舔得正爽就被逮了出来,霎时间整个兽都清醒了,他瞪着那双金灿灿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被提着和后卿对视。   半晌,他狗腿地嗷了一声。   后卿:“呵。”   后卿大手一挥,黑色的沐歌棒球一样直线砸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自由落体之后,沐歌在水里晕头转向,手脚胡乱拔拉着水,不断往上浮。   而后卿就在岸边看着,每次看见沐歌在水里冒出一个头的时候,就扔一朵黑莲去砸,于是,沐歌就重复着浮出水面,被砸进水里,浮出水面,又被砸入水里的悲哀轮回。   简直要哭了。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用原型在水里洗澡,从前刚被后卿逮住的时候,这僵尸就喜欢用言灵把他禁锢成原型的样子,然后把他丢在澡盆里摁着玩。   现在他回来了,沐歌因为都广之野,建木那件事,好不容易对他产生的一点点好感,就又随着他不断把人摁下水的鬼畜行为,全部清零成负了。   “还咬不咬了,嗯?问你呢,还咬不咬?”   这人笑意盈盈,手里又聚了一朵半人大的黑莲花,在沐歌哭着把头露出来的时候,毫不留情,狠狠朝他砸了过去。   再次被砸入水中,沐歌就再也不想浮起来了,他哭唧唧地让自己飘在水里,抱着自己的两只小爪爪,金灿灿的眸子满是难受和怀念。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梦若星辰的27张票票!!爱你呀!   谢谢其他宝贝们的推荐!!木马!!   ps:犼当年把自己分得很平均的,谁有什么,谁少什么,安排得明白白。】 第40章 前尘旧梦   如果嬴勾还在就好了,同样都是一个魂魄分出来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嬴勾那么温柔。   而后卿就只会折腾他。   还一次比一次折腾得狠,沐歌难受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狗后卿,后卿狗,后卿若死,下辈子绝对是狗!   因为是神兽,所以凡间这点儿水根本就淹不死他,后卿知道这一点,所以每次在水里折腾他就折腾得特别狠。   这次是他犯蠢,没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对于的秽气的欲望,比任何一次来得都强,当他待在后卿腹部那个位置的,鼻翼里嗅到他身上浓郁的秽气的时候,竟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到底是怎么了?   他在水里半天没动静,后卿不耐烦了,“怎么,真这么喜欢水?回去让你在池子里面泡个够?”   说完这话,水里一片平静,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后卿眉头紧锁,冷着脸,“怎么,这次我没有再用言灵,你就不知道变成人形?”   然而沐歌还是没动静。   后卿眯眼,觉得有些不对。   于是靠了过来,右手聚起一朵人高的黑莲,直接朝水里砸了过去。   “嘭——”   水花四溅,黑莲破开水雾,然而河底除了几具不知何年的白骨外,什么都没有。   沐歌失踪了。   “将臣!!”后卿双唇紧呡,一身怒气几乎凝成实质。   这世上,除了一身圣人光辉的将臣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由出入外,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嬴勾啊嬴勾,你果然好算计。你是吃定了我这次一定可以拿回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提前就安排了将臣带走他是吧?可是你忘了,我也是犼的分魂,分得的还不是他善良忠诚的那一份,你觉得我会为了这所谓的苍生,为了东皇,就去自投罗网?笑话!”   这话倒也不假,这人疯起来,是连自己都可以拆了砍了的神经病,让他为了天下,为了已经遗忘的东皇去干什么,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沐歌就不一定了。   犼虽然是上古古神,但到底也是野兽,而后卿作为一只野兽的分魂,哪怕只有四分之一,也还是野兽。   所以对自己的领地有着一种神经质的独占欲。   在这种独占欲下,任何不经过他允许靠近他领地的活物,在他看来都是可以直接撕碎的,而在这种兽性的思考下,他却主动把沐歌带了回去。   允许他靠近,甚至给他喂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把沐歌当做了自己的东西。   最了解自己的,除了自己,便是自己的敌人,而嬴勾,恰巧两者都占。   所以,他料到一定后卿会为了沐歌做些什么,一定会。   未分魂前便有的算计,从最后一次回到都广之野,看见还在蛋壳里的沐歌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   这是一场跨越了几个纪元的局,而沐歌作为棋子之一,从一开始就在他的掌控里。   只是他没想到,真正和这孩子相处之后,却并不想要他的命。   沐歌刚出生的时候,他曾找天上的星宿神君算过,得知他和这孩子将来会有不浅的缘分。   本以为只是作为棋子与棋手之间的一分羁绊,未曾想到,到最后那刻,他竟然不想让他死。   所以当后卿想强取身体的控制权的时候,他才会顺水推舟。   “他在哪儿?”后卿看着重新恢复成原样的河,一双眼猩红得可怕。   “嘭!嘭!嘭——!”   怒气升腾,化作戾气直冲河面,霎时间,河水炸开,水花四溅。   只可惜嬴勾从头到尾都在装死,无论后卿怎么在体内折腾他的残魂,这人也没发出半点声。   在河里的时候,沐歌当时只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就被什么黑糊糊东西装在了口袋里,口袋里水很多,沐歌被泡得难受,嘴里嗷嗷呜呜,吐出一长串泡泡。   这袋子有束缚能力的作用,在再一次准备咆哮却被封印之后,沐歌就了悟了这点。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居然能在后卿眼皮子底下把他带走,也不知道当后卿发现他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又会发疯。   很快,他就没有时间再想这些了。   不知过了多久,沐歌头顶上忽然出现了一缕白光,紧接着,一只白皙修长,却有着黑色指甲的手就将他从袋子里掏了出来。   骤然见到日光,沐歌眼睛被刺得生疼。   他眯着眼,被那只手放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他浑身都湿透了,阳光下,一身皮毛凌乱不堪,本来平时看着挺毛茸茸的一个团子,被水打湿后,小得可怜。   “你可以变成人形,”那只手的主人离开了些,站在远处,“皮毛打湿了,不舒服。”   沐歌:“!”   完球!平时被后卿用言灵命令习惯了,这次居然忘了后卿根本就没用言灵封印他!   沐歌瞪着眼,胸口剧烈起伏,他本来可以在落水的一瞬间就变成人形的!白泡水了!   而这都怪后卿!   可怜的崽子,巴普洛夫的狗也不带这么训化的。   到底是受不了这一身水,沐歌四只小短腿立在石头上,闭眼,开始用力甩!   水珠四溅,将臣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悄咪咪支棱起了一块屏障。   两只白色小骷髅扒在他的腿上,谨慎地观察着沐歌的方向。   很快,一阵白光闪过,不大的石头上,一个一身黑衣,满头墨发的年轻人坐在了上头。   或许曾经长及腿弯的发很是让他骄傲,然而如今,那些黑发的因为打湿的缘故,尽数粘粘在了沐歌脸上,而那黑衣也因为吸透了水,紧缚全身,将他本来就瘦削的身体,显得更加清臞。   吸足了水的黑越发暗沉,便显得白皙的地方越发白皙。   沐歌不舒服地摸了摸脸颊,因为之前兽形的时候大哭过,如今化作人型,鎏金色的眸子便还含着未散的水意,使得眼角一抹绯红,看着不正经极了。   将臣微微移开眼,同时将两只偷看的小骷髅拿起来蒙住眼睛塞在怀里。   他低眉垂眸,默不作声往后又退了一步。   “这里是……”沐歌从石头上站起来,瞪大了眼,这不就是那个抱着小骷髅的人吗,怎么会在这儿?   他这模样,让将臣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并且移开眼,抬起右手,单手对着沐歌一指。   沐歌:“?”   下一秒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平底卷起狂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很快,沐歌连人带衣服就被吹到半空中,他懵逼极了,完全不知道这位是个什么意思,想开口问他吧,可张嘴就是一嘴风。   登时,口干舌燥,牙齿干得他想拔出来。   飓风在原地旋转,沐歌也就在风里跟着打转,没一会儿,整个人都头晕目眩,等风停,沐歌从半空中“啪叽”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萎靡了,但身上也干了,就是一身凌乱,看着跟和什么人撕扯过头发,互拉过头花似的。   这时候将臣才抱着两只白色小骷髅往他那儿走,可惜沐歌因为以脸着地的缘故,这时候根本就不想把脸抬起来。   而将臣就守在边上,沐歌不抬头他也不说话,很快,小骷髅就觉得无聊了,便从他怀里爬出来,手拉手去摘花儿。   就这么躺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等那阵恶心感过去,沐歌白着脸,原地翻身。   谁也没料到他躺得好好的会忽然翻身,吧嗒吧嗒跑回来的两只小骷髅刚准备把手里的曼珠沙华放在他头上,就叫他一个翻身转了过来,登时,两只骷髅就僵硬了。   而沐歌盯着他们,鎏金色的竖瞳缩成一条细线,三个活物就这样互相盯着,半晌,沐歌咽了咽口水。   “啪!”两个小骷髅紧紧抱在一起,同时无声尖叫,撒丫子朝将臣的位置奔了过去。   “你……”看到两只小骷髅玩命似的逃到将臣身后,沐歌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有主的,于是心虚别开眼,竭力冷静道:“你是谁?”   将臣又朝他走近一步。   两只小骷髅扒着他的腿,将臣走一步就拖着他们往前迈一段,眼看离沐歌是越来越近,两个小骷髅对视一眼,沐歌奇迹般地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绝望。   沐歌:“……”   他对骷髅们的感同身受,他们对自己的本能恐惧,便如他对后卿一样。   不过眼前人……沐歌心里有个不太妙的想法,按嬴勾给他说的,当年犼分魂之前,因为昊天大帝曾给予了他一根神树树枝,所以他被诛杀之后,在那些人企图用他尸体招魂时,因为血水接触到树枝,使得尸体和树枝相融,而又因那时正值他分魂……   因为是和神树树枝相融,所以哪怕犼的其他分魂都是秽气冲天的模样,但唯独将臣,一身洁净堪比圣人。   而又因为是尸体相融,所以他非神非魔,便是用这具身体走遍天下,也不会有谁察觉到不妥。   所以……沐歌感受着这人不同于世的气息,往后退了一步。   他心里有个不太好的猜想,根据他出来后,遇见的都是不是始祖僵尸就是上古神话人物的运气,若这人真是将臣……沐歌咽了咽口水,心情复杂。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儿艺海拾贝的三叶虫!!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疯狂群么你们!!】 第41章 好惨   据家中藏书记载,将臣的能力和后卿略像,是操纵。   后卿以言灵支配万物,而将臣同样也能,只是和后卿略有不同的是,他操纵的,是千千万万埋尸黄泉的生灵。   只要他愿意,他能把所有曾经路过黄泉的灵魂,所有含怨而死的尸体,都感染成他的傀儡。   而此世间,自女娲造人,后土化身六道轮回后,世间万物,凡事生死,便都要经过黄泉投胎。   众生六道,但凡死去,便都可做他的傀儡。   对于神兽们而言,他们能杀的,能吃的,都必然只能是大奸大恶之徒,无论是沐歌吃的秽气鬼怪,还是其他神兽诛灭的其他污秽,都是不容于世间而又强留世间者。   世间有清浊,有污浊之气,自然便有浩荡正气,神兽屠杀污秽,受天道认同,乃是福泽。   但只要将臣牵涉其中,用丝线将魂魄感染成傀儡,此时,若他们再度动手,那便是有违天道。屠杀太多,便如人间杀人狂,会被天雷就地正法。   而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在传说中,自黄帝大战蚩尤后就彻底消失了,却不知,怎么就被他撞上了,这也就罢了,沐歌欲哭无泪……明明书里都说了经他操纵之物自带正气,怎么他之前在后卿那遇见的骷髅,就秽气冲天,还被他吃了。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将臣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威慑,只要他一靠近,就忍不住腿软,甚至想当场跪下去。   “沐歌,”将臣歪了歪头,带着微微蓝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沐歌慌不择路,一头撞在结界上的模样,面无表情,“别怕。”   沐歌的本能让他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他怕成这样,将臣虽然明白是为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远离,甚至,在沐歌满脸苍白,眼神都有些涣散的时候,他又靠近了一点,而后低声问他,“你看到了建木多少记忆?”   沐歌怕得眼眶绯红,浑身都在小幅度的颤抖,“……一,一点点。”   但他不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看到了建木记忆的。   将臣若有所思。   靠得太近了,他只觉得有座大山压在头顶,这种被凶兽窥视,甚至舔舐后颈的感觉,快把他活活逼疯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将臣退开一步,顺着结界,坐在了沐歌不远处,“时间很长,你可以慢慢说。”   沐歌垂眸,咬牙不动,对于这件事的详情,他直觉不能说。   两人久未言语,只有那两只白色的小骷髅不断从路边摘下曼珠沙华,而后一点一点堆在将臣身边,不久,连带着沐歌,都被围在了花海里。   沐歌在这水深火热,外面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要一边防着不知是敌是友的后卿,一边又要肃清因为秽气忽然激增的鬼怪。   还有董家山,谁都知道那断裂的龙脉里面藏了一堆僵尸,可谁也拿它们没办法。   从嬴勾设计他们打开法阵那天起,整个董家山就先后成了鬼怪的聚集地,起初,林梢还能带着人去查探,可在后卿救过他们一次之后,他们再去,却连进董家山的路都找不到了。   沈钰竹接连被上面找去谈话,每次都是一脸镇定的去,一脸淡定的回来,735局的人看他这么镇定,也就渐渐不慌了。   可只有身居高层的人才知道,现在的局势到底有多严重。   嬴勾打开的是通往神墟的第一段路,神墟是什么地方?   那是当年诸神之战之后,古神的埋骨之地,里面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古神的尸体,甚至,如果犼被诛杀后,那群人没想着斩草除根,那么现在,那里便有他自己的一个位置。   对于很多人来说,上古,洪荒这些词汇,都是神话传说里的故事,在科学发达的现代,甚至直接被套上了“古人的想象力”的帽子。   而对于神族之后才诞生的种族来说,那更是传说中的东西,它确实真的存在,但也因为委实离现在太过遥远,所以对于这些听着先辈传说的种族来说,就是一段可望不可即,让所有人都感慨的光辉日子。   但对于帝都那群管理者,和被分配到其他各省市的管理者来说,却并不陌生。   他们之中,不少人甚至都是那场大战的参与者。   无论是最初的神族内乱,还是后来的诸神大战,乃至终结一切的神魔大战,诸神黄昏,其中,都不乏有参与者。   而对于这些人而言,无论嬴勾重新开启神墟的目的是什么,都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既然不能将其扼杀在摇篮里,那么,后面就只能赶尽杀绝。   “他这么做,有意思吗?死都死了几百万年了,新秩序都诞生了,这时候,还要复活他做什么。”   元凤隔着结界和陆压喝酒,一身金色华服在昏暗的环境里尤其显眼。   陆压不答。   “现在大家都过得很好,他又何必这样?神族已经陨灭得只剩几个,剩下的这几个都还在天道的监视下过得耗子似的,他又搞出这么大动静,甚至还连累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陆压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出来。   元凤黑脸,“你笑什么笑,都这样了你还笑!”   “不然呢?”陆压拿着酒杯靠近他,两人隔着一道结界,元凤甚至能看到陆压眼中的自己。   “我明白他的想法,”陆压隔着结界点了点元凤的眉头,“虽然我并不赞成,但我理解。”   元凤冷笑,“所以你便帮他。”   “诸神内乱的时候,我才到犼的膝盖,”他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刚跑到门口,便看见帝俊将父亲一剑穿心,那时候,犼就在父亲身旁,那一剑穿过父亲心脏的时候,滚烫的心头血,全撒在了他的脸上。”   “白衣如练,却沾满了红色,我看见他漆夜似的眸子很茫然地眨了眨,似乎……很不可置信的模样,”陆压将酒杯丢给元凤,“确实不可置信,谁能想到,动手的人会是帝俊啊,那可是……那可是帝俊啊,帝俊,怎么可能会对父亲动手呢。”   元凤:“……”   “你别那副要哭的样子,那时候你还没诞生呢,”陆压失笑,眉眼间有些怀恋,又有些失落,“元凤,你不知道,对于我们而言,父亲他意味着什么,犼是和我大哥一起长大的。你能想象吗,当年叱咤洪荒的四大古神之一,是我父亲养大的。”   元凤:“……你在骄傲什么?”   “现在提起东皇,很多人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可我不会忘记,他是我父亲,是洪荒时候的第一代神帝。”   元凤:“……”   “所以,这就是他们在知道了嬴勾打开神墟之后,首先就将我关起来的原因,”陆压转身,“可是那时候距离现在都已经几百万年了,再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陆压……”元凤靠在结界上,忽然沉默了下来。   人死如灯灭,其实对于神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昔日的神帝东皇太一,如今也不过是神墟内的一架尸骨,两者之间,没了那贯通其中的灵魂,尸骨便永远只能是尸骨。   哪怕嬴勾手段通天,生生将东皇复活了,但那也再不是曾经的东皇了。   他的灵魂经过了几百万年的洗礼,纵然侥幸再活过来,可距离他们最辉煌的时代,中间已经隔着几百万年的时光。   世间沧海桑田,连天道都几度迭代,对于时光停留在自己时代的人而言,这何其残忍。   陆压不是不明白嬴勾这么做的原因,甚至说,在很多年前,他也是有过这样的想法的。   复活东皇,恢复他们本该拥有的荣誉……可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几百万年过去了,再复活,又有什么意义?生活在不属于自己的时代,甚至要受自己的后辈辖制。   陆压做不到,让曾经统治一切的神帝,让这世间最骄傲的人,流落到这步田地。   “这次事情,牵涉太大,注定不能善了,”陆压揉了揉眉头,“元凤啊,你找个借口,先去西方如来那儿躲些日子吧,等这次事情过后,我再去找你喝酒。”   “那你呢?”   “我?”陆压摇头,“我如今,可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只金乌,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乖,你听话。”   元凤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蛋疼,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暴揍他的冲动,遂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这边陆压被扣押着,那边也闹得不可开交。   735局驻安平市分局每天都在开会,而倒霉催的沈钰竹因为将自己的半数命理给了嬴勾,导致自己现在倒霉地走在路上都能被狗咬。   好几次他深夜一个人回家都差点被路过的东西弄死。   无奈,为了保护他,百谈只得每天陪着他加班加点,可开会这玩意儿,要是对方也是个洪荒时候的大佬,说不定百谈还能忍一忍对方的唠叨,可偏偏这位上级是个屁事都不懂的普通人类。   讲的话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只知道反复强调方针方针,还质问沈钰竹,既然是董家山那边的僵尸,为什么不派个大妖去董家山一劳永逸,还要在安平市被动挨打。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艺海拾贝的三叶虫!!!爱你!!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疯狂mua!!】 第42章   沈钰竹给他解释吧,说安平市是沟通九垓八延的一个阵法核心,在这里里面驻守的大妖或者神兽,基本都是一个阵法的阵眼,除非法阵被破,或者作为守护者的他们死亡,否则终其一生不能离开安平市。   这位领导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沈钰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的时候,奇葩的来了,这位领导又开口了:“我还是觉得应该派他们去一趟,我看那些电视剧里面,那些阵法,不都可以找到一些器物替换嘛……”   沈钰竹:“……”   百谈:“……”   其他负责人:“……”   去你嘛的其他器物替换!还电视剧……你怎么不把科幻小说搬过去,说一颗导弹灭了神墟?!   遇到这种油盐不进,固执己见的奇葩,安平市该乱的地方乱得不堪入目,安全的地方也没见得安全到哪里去,反倒是天天开会,天天开会,其他什么都没干,一天到晚茶倒是喝了个爽,厕所都被挤爆了。   果然,没有那交换出去的半数命理傍身,沈钰竹这运气,差得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又是一个开会至深夜的晚上,沈钰竹走在百谈边上,面上无悲无喜,看着似乎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   “必须尽快找到后卿……”百谈转头,清冷的眉眼有些烦躁,“这个——你怎么了?”   沈钰竹就看着他笑,什么也没说。   百谈脸色微变,声音骤冷:“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他眯眼,刚准备动手,沈钰竹却忽然向前跳了一步,然后微微回头,对他温柔一笑,“当年你的脾气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多温柔啊,现在怎么这样了?”   “你是谁?”   “今有故人踏月而来,小房子,你不欢迎我,怎么还对我这么凶?”沈钰竹虽然平时也是一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样儿,说话却不会是这种恶心吧啦的语气。   一时间,百谈脸色黑得可怕,他从洪荒之末就诞生意识,一路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云,好歹也是几十万年的半神之体,如今竟然还有东西在他眼皮子底下上他护着的人的身。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嘘,”披着沈钰竹皮的东西对他摇头,“声音轻些,这地方,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不少,有些东西,可不是你一个区区半神之体就能解决的。”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摇头,“重要的是,你们现在拿嬴勾没办法,而我却可以。”   百谈:“……”   “那个猫儿在哪儿?”   猫儿?什么猫?他们这里什么时候有猫妖了?   “哎呀你真笨,”这人用着沈钰竹的身体跺脚瘪嘴,“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哎呀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像猫的神兽嘛!”   这辣眼睛的动作把百谈雷得够呛,平时斯斯文文倒不怎么样,但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姿态,委实恶心。   “小小地提示一下下哦,”那人歪头,翘起兰花指指着天上,“看到那轮月亮了吗?”   百谈随他抬头,只见中天之上,一轮带着微微红色的残月挂在不远处的大楼上,而残月之下,一丝云彩也无。   “你且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天上的月亮,就再也没被云层遮过了?”   百谈:“……”   “可莫要忘了,昔年的云中君与东皇之妻月神……”   这话说完,他轻轻一笑。   百谈皱眉,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之间,刚刚还灯火通明的街上,泛起了弥天大雾。   而那个附在沈钰竹身上的声音则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在一片浓雾里。   黑鸦群飞,血色残月下,男人敲着锣鼓,满天纸钱飘飘洒洒,一阵风过,到处都是明黄。   “咣——”   “咣——”   身后的尸体们跟随着他跳入城门,满天大雾里,男人又敲了一声锣鼓。   “咣——”   尸体四散而去,而男人则在满天浓雾中,与无边白色,融为了一体。   大医院里,护士刚刚查过房,拿着文档边走边看,“嗯,还有一间……”   她没看到,从她出病房的那刻,一个苍白的人影跟在了后面,她只顾自说自走,完全忘记了身后,以至于,当她被那只手从身后掏走心脏时,脸上连一丝惊愕也没有。   “咣——”   “咣——”   锣鼓再敲,一些地方的浓雾散开了,一些地方的浓雾开始了。   太平间里,随着一声声锣鼓,不断有尸体从床上爬起来。   他们活动着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排着队,重新踏入迷雾。   而医院中的人,竟似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只干着自己的事,偶尔有人挡在他们的路上,这群僵硬的尸体们,便伸出那已经青紫的手,毫不犹豫地掏出血红的心脏喂入自己的口中。   秽气冲天。   各门各派的修行者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同一时间,长老们号召门下弟子。   天地之间,星月位移,从云中往下看,一个贯穿整个九垓八延的阵法在大地上缓缓露出雏形。   后卿站在太阴星上,定定地看着阵法,已不知这样了多久。   白衣的男人跪坐在蒲团上,左手黑子,右手白子,一只红顶仙鹤睡在脚边,头一点一点的。   “你还要这样看多久?”   男人问他,落下白子,“你若是来陪我下棋,我自当扫榻相迎,你若有其他事,烦请起来右拐不送。”   后卿:“那个阵法出来了。”   “那又怎么样?”男人并不理会他,“这与我何干?”   后卿:“……”   “倒是你自己,想干什么都不清楚,只一味偏执,倒是不像话。”   “这几天你在天上,可有看到将臣?”后卿懒得再和他打太极,单刀直入道。   “这不就对了?你跟我打太极,反正我孤家寡人,唯一放在眼里的鹤兄还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打,倒是你,自己耍自己,自己坑自己,只怕是没多少时间陪我耗。”   “你每日在天上,这些日子云中君也没再遮挡你,将臣又喜欢夜晚活动,你不该没看过他。”   “巧了,”男人冲他笑,“我还真没看到过。”   后卿:“……”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帝俊的儿子,你被东皇养大,若按人类的标准来说,咱俩可互是对方的杀父仇人之后,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找我,也不怕我让你在太阴星一辈子也出不去。”   他说得可怖,可惜后卿只是一笑:“你打不过我,最差也不过同归于尽而已。”   “啧,”男人踹飞棋盘,阴气森森,“反正我是没看到将臣,你若有耐心,便自己看着吧,我要去天河钓鱼了,你自便。”   说完,便揪醒了刚睡着的仙鹤。   独留后卿一人独坐台上,半晌,叹息一声。   自从被将臣带走,沐歌就再也没从这个结界出去过,他需要吃东西,可将臣一身比圣人还圣洁几分的模样,是不能像后卿那样从自己身上扒秽气给他吃的。   两只小骷髅倒是能吃,但……沐歌看了眼勤勤恳恳往他身边堆花的两个小东西,心情复杂。   于是,就在沐歌饿得眼珠子发绿,眼看就要狗胆包天地做什么的时候,将臣忽然打开了一个结界。   霎时间,冲天秽气拔地而起,目之所及,皆是灰色。   沐歌的瞳孔树成直线,成了纯粹的金色。   自河岸开始,两边秽气凝成的军队不断渡河拼杀,高高的战车上,一个模糊的影子手持长旗,天上风云诡谲,地上也全是厮杀的声音。   “吼嗷——”   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沐歌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奇异的冲动,他变成小山高的原型,后腿用力一蹬,立在距离战场最近的一块高地上,冲着下面厮杀的军队一声怒吼。   吼声传遍四野,甚至连浓郁的秽气都有一瞬间的动荡,天上没有太阳,乌云密布,地上黄沙满天,一个一身藕色衣衫的女子站在远处,手指朝天空一指。   雷霆霹雳,万顷雷电顷刻落下,底下厮杀的人接触到闪电,纷纷化作湮粉,而后,就是倾盆大雨。   满天大雾自雨中而生,遮迷了人眼,处于沐歌这边的军队因为看不见,只能在大雾中胡乱砍杀。   秽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不久,这片空间忽然剧烈地扭曲了一下,还是这片战场,照旧大雨倾盆,然而弥天大雾中,一人着红衣,漫步而来。   她所过之处,白色的曼陀罗华一朵接一朵地怒放,倾盆的大雨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便被蒸干了,天上雷霆渐渐远去,在她到达战场中心的那刻,大雨倏忽而止。   一人架着指南车出来,对她说了什么,她笑了笑,然而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周围所有的绿色植物便都成了枯黄的——失水过多,被活活考干了。   沐歌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有一瞬的僵直,而后,便离那个架着指南车的人远了几分。   将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看着下面的场景,片刻后,忽然开口,“这些都是秽气结合百万年前此地的记忆凝结成的画面,你若饿了,就去吃了吧。”   沐歌转头看他,没动。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贝贝艺海拾贝的两只三叶虫!!!紧紧抱着你,我滴大宝贝,爱死你了!!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和票票,群么哦!   ps:巴普洛夫的狗:一个实验,不知道的宝贝可以去百度哦,这里就不多说影响阅读体验啦~】 第43章 当年事   将臣摸着坐在自己肩膀上小骷髅,脸上波澜不惊,连语气都没变,“这些秽气存在了太久,虽然在我的压制下并没有产生自己的意识变成大妖。但它们因沐浴战火而生,其中蕴含的力量,并不比任何一个洪荒大妖小,吃了它们,增益无穷。你刚吸收了你们一族的传承,又得了建木的一小半天赋,吃了这些对你只有好处。”   沐歌有些踌躇,“这里到底是哪?”   “指南车,大雾,暴雨,旱魃……还不明白吗,这里是逐鹿。”   这是古战场,黄帝大战蚩尤的地方,也是受神魔大战波及最深的地方。   于神魔两界而言,这场大战两败俱伤,谁都没有讨到好果子。   此战之后,神帝帝俊陨落,月神常曦沉睡,日神羲和更是失踪至今。   而整个魔界的裂缝都被堵住了,魔皇陷入沉睡,其他领主也各自内战,魔主罗睺,则是和羲和一样,也失去了踪影。   相比起神魔两界的两败俱伤,人界这场有神魔两族干预的统一战,神族相助的这一方,却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甚至连蚩尤的头颅都被黄帝割了下来。   究其原因,其实最大的功臣应该是旱魃,可惜她因为被犼的魂魄的侵占了身体,虽然心中仁善,却因为所过之处遍地干旱,导致战争胜利后就被驱赶了出去。   自此天地间到处流浪,而因为她自身带来的干旱原因,导致她无论去往何处,都会被愤怒的百姓驱赶。   无奈,逐鹿之战不久,她便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大地上,只是偶尔有什么地方出了干旱,还是会有人声称是因为旱魃。   “去吃了吧,”将臣平静道,人类修身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将他的身体显得格外挺拔修长,“吃干净了,你大概也就能真正觉醒了。”   沐歌捏了捏爪子,尖锐的指甲深深埋入土里。   “去吧。”   话音刚落,沐歌便直接冲着那抹红色的背影扑了过去。   因为他们一族对于秽气和鬼怪天生压制,又有一身圣洁的将臣镇守后方,所以他没费什么大力气,就吃了大半个战场。   剩下的实在吃不下,便被将臣重新封印了起来。   说起来……沐歌回头,其实将臣也算是黄帝手下的大将,当初因战死沙场无人收尸,心中怨恨,才被刚巧游离到那里的犼的分魂占领身体。   其实不止将臣,嬴勾,后卿都是。   沐歌其实也不太能理解,既然是在自己手下为将,为何死去之后还不为他们收尸?   他问奶奶,奶奶沉默了很久,才告诉他了一句:沙场瞬息万变,而协助蚩尤的魔族者众,黄帝不可能为了几个死人,而让活人付出代价。   有时候,为帝为王,心里便不能有自己,否则……   否则?否则什么?奶奶没说,年幼的沐歌也没问,只是每每从书中读到那段故事,总还是忍不住唏嘘。   尸体躺在秽气横生的战场上,自己为之衷心了一生的君上,却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心里该是何等的失望和悲伤。   重新订入封印,这里便恢复如初,原野上,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红得妖娆,而将臣穿着白衬衣,肩上坐着两只小骷髅,他在花海里,圣洁如斯,无悲无喜,不似妖魔,更胜神佛。   这个男人和周围的一切,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外人看得见他,却永远也触摸不到。   两只白色的小骷髅坐在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抓着他脸颊旁的头发,偶尔谨慎地回头看一下沐歌,总害怕他会吃了它们。   沐歌问他:“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将臣点了点头,将一朵花递给肩膀上的小骷髅,没说话。   如果这里记录着整个逐鹿之战的场景,那么其中必定有他死亡的那部分,沐歌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诚然他身体内如今是犼的分魂,可却难保有没有继承将臣的记忆。   犼的分魂会带来些什么?除了曾经难以企及的力量外,还有无尽的,不知自己是何物的迷茫。   为此,他们便总想着吞噬对方,总觉得,也许吞噬了其他分魂,自己就完整了,就再也不会那么空茫了。   而对于这些,其实沐歌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犼的四个分魂,互相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他刚被后卿逮回来的时候,因为知道他是后卿,所以便总是提起嬴勾,而后卿听他嘴里总是嬴勾嬴勾的,差点没把他当场掐死。   从那之后他都不敢在后卿面前多提嬴勾什么,后卿的脾气太古怪了,他怕,且怂。   就在沐歌吸收逐鹿秽气的时候,世界各地,凡事法阵涉及之处,都开始源源不断地吞噬秽气,后卿在太阴星守了两天,实在没耐心了,便又回到了安平市。   这一回来可不得了,以百谈为首,所有人第一时间知道了他的位置,于是,当他刚落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一大票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来了。   后卿似笑非笑,蹲在门口,“今天还挺热闹。”   “后卿,”白素的声音都是抖的,“你知不知道,整个六道轮回都乱了!”   “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求求你,求求你别任性了好不好,当年是我没良心,我临时叛变了东皇,我苟且偷生,我罪该万死,可这九垓八延的生灵是无辜的,你拿我祭东皇吧,求你,收手吧。”   白素红着眼眶,当着众人的面直直跪在后卿身前,“是我之过,罪该万死的也是我,我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可……可这一切和林梢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该承受这一切的!”   “你什么意思?”   “林梢去了六道轮回,”百谈冷着脸,一条胳膊被一个年轻人死死拽在怀里,在他和后卿说话的时候,这个年轻人脸色都变了,连忙一把搂住他的腰,口里不住让他冷静。   “从嬴勾打开神墟起,我大概就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想复活东皇是吧?”百谈任由那个年轻人抱住他的腰,“每个人都有执念,也有立场,我无法求你收手,只是你这么做实在太慢了。”   “百谈!”白素呵斥他。   “那个沐歌的血脉可不简单,他们一族以秽气鬼怪为食,届时,你只要将他抓住,然后抽皮扒骨,将他虐杀在神墟裂口,他体内储藏的气息自然就会转化为煞气,煞气源源不断投入神墟,不出一刻,整个神墟便都会打开,届时,你便可以自由出入,想复活谁就复活谁。”   “这么便捷的方法,端看你愿意不愿意了,”百谈神色淡淡,“嬴勾在你的身体里,虽然如今被你压制住了,但我知道他可以感知外界的情况。后卿,你没有继承犼的记忆,我也不多说什么,你或许并不赞同嬴勾因为想要复活谁而让自己的身躯陷入某种危险,但我知道,你也并不反对。”   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百谈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但是可惜,“沐歌被将臣带走了。”   他们用来挑拨后卿和嬴勾的砝码,早就不在他手里了。   “你说什么?”   白素也不跪了,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他被将臣带走了?”   后卿嗯了一声,准备离开。   嬴勾被后卿重新压制,那么,开启董家山的必然就只能是将臣,而他们如今却在后卿这里知道,原来沐歌早就被带走了。   这说明了什么?   大事不妙了。   与此同时,就在这群人急得眉毛都要掉光的时候,后卿一个人来到了张云缎家。   这位他最初让沐歌去监视过的人,本身福泽绵延,善行无数,后辈子孙却个个都出问题的安平市首富。   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他的儿子曾跟着一伙盗墓贼去过董家山,之后,安平市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这就很难让人不多想。   而就在后卿一个人悠哉悠哉去监视别人的时候,沐歌也被将臣变成猫一样大小的团子,抱在怀里,走在安平市的大街上。   两只小骷髅手拉手坐在肩膀上,小腿晃呀晃,沐歌眼珠子跟着小骷髅的腿动来动去,时不时用爪子去扒拉人家。   他们瞎逛的时候,曾路过后卿的大宅,甚至还在百谈阁角落里待了会儿。   明明当初他搜魂的时候,刚偷看就被茶楼主人警告了,可这次将臣领着他在这儿看了这么久,那茶楼主人还在门口来回了好几趟,但就是眼瞎一样,怎么也没发现他们。   沐歌无语。   这体质,简直就是为探听消息而生的,也未免太逆天了些。   难怪他能在后卿眼皮子底下把他逮走,只怕在他正式出手逮沐歌之前,就已经跟在他们身后窥视了很久。   他们四处溜达的时候,沐歌便被他用细线缠住了脖子和四肢,动弹可以,但不能开口说话,只要有张嘴的动作,立刻就会被层层丝线缠成粽子。   所以在再一次作死却差点一命呜呼后,沐歌便乖乖趴他怀里待着,再也不敢出声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艺海拾贝和真的只有一点点喜欢哟的三叶虫爱你们呀!!!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群么!   ps:东皇:其实就是东皇太一,在屈原的《九歌》,以及在春秋时,在楚地一代,是被尊为至高神的。在其他书里,也有记载,不过很少很少。在现代网络小说里(好像是起点的一本书吧,忘了,在里面貌似他是妖皇)但在我的设定里,他就是第一代神帝!谁让我当初第一次看《九歌》的时候,就被对他描写震撼了一下下呢~   帝俊:也是神帝。   ps:在我设定里哈,千万不要和别人的设定结合喽!不然你会发现,卧槽,怎么回事!单独看待哦~   就当我的魔改吧!】 第44章 弥天大雾   就这样,他们接下来的两天就都在打听消息中度过,而沐歌已经被他的细线缠快自闭了。   不带这样的,实在太欺负人了。   可他没办法,打不过,便只能忍着。   就沐歌自己而言,从他自己接触的这几个分魂来看,除了嬴勾,其余人脾气个顶个坏,后卿尤甚,不仅脾气坏,精神还有问题。   两人便这样游荡在安平市里,直到第三天傍晚,将臣忽然将他放在了一所大学门口。   沐歌记得这里,叫什么都影,上次那个钟二少就陷了在这里,差点没回去。   将臣将他放下后便离开了,只留沐歌一猫在原地,脖子上还被用红线栓了个不会响的铃铛   待他离开,沐歌等了会儿,见人没有回来的意思,便开始上下折腾脖子上的东西。   他四爪并用,前爪使劲抓,后爪用力蹬,偶尔肚皮朝天,在黄昏下的学校转角处,以地为轴心,疯狂转圈圈。   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深觉这猫大概是疯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依旧都没什么作用,该在他脖子上的物件依旧在脖子上。   无奈,便只能一直带着了。   用尽全力不得法,沐歌垂着头,因为挣扎导致脖子毛掉了一堆,火辣辣的疼,搞得眼眶里全是泪水。   他看着人群往来的校门口,很轻很轻的嗷了一声,趴下不动了。   就这样,他睡在校门旁,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月上柳梢了,将臣都没回来。   沐歌耳朵抖了抖,悄悄站了起来。   他不在一开始就逃走,是怕这只是将臣的试探,如今看这情况……他看着入夜后徒然升腾凝聚的秽气,舔了舔唇,朝着另一条街道冲了出去。   而就在他冲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从远处飘进了校门。   沐歌一愣,想也没想,掉头就跟了上去,同时不停在后面嗷呜嚎叫,可惜无论他怎么呼唤,前面的人影都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沐歌咬牙,只得后腿用力,使劲一跃。   无边的月色中,黑兽腾空而起,以捕猎的姿态一步飞跃到了那身影的正前方。   然而落地之后,定睛一看,所谓人影不过是薄薄一片脆纸,脸上还被用朱砂画了形状古怪的五官。   只是个纸人罢了,根本不是什么人影。   更要命的是,和他误入都广之野一样,在他一步跃到人影前方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忽然之间就变了。   学校消失,月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数不清的夜明珠镶嵌在洞壁上,而在通往这个山洞的其他通道里,则分别燃着几盏明灯。   沐歌动了动鼻子,眉头微皱——八条通道里,居然都是从鲛人身上提炼出的灯油味。   在洪荒远古,鲛人作为天地宠儿居于南海的,也不知道,什么人居然这么大胆,胆敢用鲛人去提炼灯油。   这实在太过疯狂太过无法无天,这事要是被现在还活着的那些大妖和古神知道,指不定得引起多大的风波。   八条通道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而在通道聚集之处,是一座巨大的石台,上纹花鸟虫鱼,左侍青龙,右座白虎。   这是一座祭台,一座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何年代,用来祭祀的祭台。   沐歌变回人形,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这里很安静,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沐歌绕着祭台走了一圈,看着正前方一座有三个他高的石像,站定不动。   以祭台为原点,除了各塑像和八条往八个通道走的青石板小路外,皆长满了白色的曼陀罗华。   不知为何,看着这些东西,总让沐歌有种说不出的,很古怪的感受。   不似欢喜,不类伤痛,有些许遗憾,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惆怅和感动。   而就在他仰望石像的同时,石像忽然裂开了嘴角,沐歌一愣,只见石像眼中原本是岩石的地方,忽然之间全化作了红色的流火,在沐歌忽觉毛骨悚然,下意识逃开的时候,石像双目中的火便猛地朝着他激射了过来。   沐歌狼狈躲开,然而无济于事。   流火落在长满了白色的曼陀罗华的土地上,惨叫迭起,如同无数看不见的人影正再被烈火焚烧一样。   沐歌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忽然之间,鼓声忽起,伴随着泥淖被翻搅的声音,一只只尚且带着皮肉的手从土里钻了出来。   无数双手互相抓挠着,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沐歌抖了一下,被恶心到了。   数不清的手不断从土里冒出来,而在通往祭台的通道上,在无数灯火的照耀中,黑色的人形也步履蹒跚,一步步朝他靠近。   数不清的半腐败的尸骨从土里钻了出来,沐歌面色凝重,用法力凝出一把长剑,提剑朝着这群东西扑了过去。   他们一族天生克制秽物,可偏偏这群从土里冒出来的家伙,没有一个身上有秽气。   明明比地狱深处最肮脏的厉鬼还可怖几分。   它们不像将臣那样身带圣洁之气,而是就像橱窗里的那些人偶一样,没有半点其他气息。   若是它们身上都带着秽气倒也罢了,便是再给他来支有这样人数的军队,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吃撑的问题。   偏偏是这种状况。   没有秽气,他体内的蓝冥离火便没有引子,自然不能再用。   沐歌看了眼密密麻麻不断从土里和通道里涌进来的东西,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异常牛逼。   没有人会来救他,车轮战下,蚂蚁尚且能咬死大象,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到第几轮。   其实就在沐歌消失的瞬间,将臣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默不作声看着沐歌消失的地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很久之后,方才转身离开。   “我答应过嬴勾不杀他,所以我给了他机会,”他摸着肩膀上的骷髅,“只要他不离开,只要他乖乖在原地等着,我就不动他。”   可他终究还是想要离开,将臣敛眉,“他让我很失望。”   他将肩膀上的两只小骷髅放在怀里,声音很淡,听不出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但两只小骷髅还是转身用自己白骨化的小手拍了拍他胸口。   就像在安慰似的。   今夜无月,稀星几颗也被云中君挡住了,张云缎床边,后卿静静站着,忽然一只手伸向了他。   既然无论如何都观察不出什么,那就只能搜魂了。   可惜就在他伸出手的刹那,一个黑色的漩涡状的东西忽然出现在了他身后。   后卿堪堪只来得及回头,便被漩涡中伸出的手扯了进去。   同时,本来好好躺在床上的张云缎,也渐渐消散在了空气里。   房间重新恢复了寂静,徒留打开的窗口,一只乌鸦从窗台飞进屋里,盘旋几周后落在写字台上,粗噶的桑音冲着屋里接连叫了几声。   沐歌且战且退,渐渐地,竟被逼到了石人底下。   不久前那东西青紫色的指甲从他肩胛刺了进去,又握住骨头从里面掏了出来,此时他整个右胸鲜血淋漓,失去了一块骨,血液开了水闸似的往外涌。   他浑身都疼,到处都是伤口,眼前一阵阵泛黑,头晕目眩。   鲜血汩汩,不断从他身上涌出,同时慢慢汇聚到他脚下的诡异花纹里。   汩汩鲜血不断从身体里往外逃,沐歌脸色惨白,被不断涌来的尸体打落了长剑。   这群怪物们嚎叫着,嘶吼着,泛着恶臭的手指触摸在沐歌身上,尖锐的指甲自沐歌身体各处插了进去。   尖锐的疼痛从神经末梢一直传到头脑深处,沐歌大睁着眼,浑身颤抖,大吼一声推开身前的怪物,却又在下一刻重新被尸山埋了起来。   口中皆是鲜血,连呼吸都是腥臭,逃不出去,甚至无法动弹。   疼啊,太疼了。   不断有指甲插进身体各处,体内骨头被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腿骨被抽出来了,手腕被滑破了。   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有什么其他颜色,身下的石板却不断汇集鲜血,红色的液体水一样蜿蜒流动,顺着石板花纹去往最中心的石花汇合。   那石花雕刻地极尽繁杂,花蕊之下,是纤细的花茎,无数纤长的叶片和根茎自花茎延伸开来,几乎遍布了整个祭台。   随着血液越来越多,怪物们渐渐停止了动作。   沐歌大睁着眼,胸口起伏渐趋于无。   数不尽的尸体跪伏在祭台下,最前方,八只浑身绿色的尸体环绕着沐歌,犹带着血肉的双手高举头顶,如同守护在君王身侧,最忠诚的侍从。   当所有花纹皆被血液浸泡的刹那,沐歌身后的石像开始颤动,身上的斑斑石垢不断脱落。   白色的曼陀罗华从黑色的土壤中冒出根茎,随后越拉越长,最后一朵朵绽放,又一朵朵枯萎,不知何处传来了遥远的祭歌,伴随着风声和水浪,一起传入沐歌耳里。   本已消失的意识再次重回身躯,燥热的气息从丹田小腹逐步开始蔓延,而后一点一点,开始灼烧他的身体四肢。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宝贝艺海拾贝的三叶虫!!最爱你啦!!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啊,疯狂比心!   ps:云中君:就是天上的那个云,屈原《九歌》里的神祗(貌似是?)   月神:常曦(未出场不管)   帝俊:洪荒时候的皇帝,有称其为第一代帝,也有说第二代   太阴星:一说法就是月亮】 第45章 错且敢   沐歌惨叫着,双目流出血泪,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浑身经骨皆被架在火上炙烤,自己却被看不见的力量压制着,不能动弹分毫。   好疼啊,好疼,如同被扒皮抽骨,放入油锅。为什么他还没有死,为什么他还有意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他不曾看到,祭台早已燃起冲天大火,无尽烈火中,石头开出花蕊,石像双目猩红。   红色的火焰灼烧着他的伤口,渐次往外蔓延,渐渐地,爬上了怪物们的身躯。   沐歌发着抖,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何处,海浪伴随着风声呼啸而来,他以为是幻觉,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不厌其烦地念叨着什么。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   一遍又一遍,声音不停。   祭文声中,火焰冲天而起。   而沐歌耳边,海浪声越来越大,风声也从最初的和煦变成了摧枯拉朽。   “吉日兮辰兮,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陈竽瑟兮浩倡……”   “灵……蹇兮姣服,芳菲菲……”沐歌不自主跟着那个声音念唱。   鼓声整天,霹雳交响,遥远的云层上,好几天未曾见得光明的阴霾天空,一抹亮光忽然从层层乌云中破了出来。   无论是安平市,还是全国各地,只要在那个时间段还未曾入睡的人,便都有幸见到那神奇的景象。   不像日光,不像闪电,就是那么无缘无故的一抹光,凌晨三点,忽然从层层乌云中射了出来。   那抹光径直落在离安平市不远的懂家山上,就在那个据说断裂的龙脉里,金光所照之处,无数尸体惨叫着化为灰烬。   只有那八个怪物依旧跪在沐歌身旁。   若说最初的火焰只是星火,那在金光落下的刹那,沐歌身上的火焰便成了燎原大火,并如跗骨之俎一般,紧紧贴着他灼烧。   而沐歌躺在地上,目失眼白,瞳孔完全变成了金色。   跪俯的僵尸被烈焰引燃,被烧完双手的瞬间,沐歌直直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不见的冲击以他为中心往外蔓延,只一瞬间,守着他的僵尸便化作了灰烬。   同一时间,火焰化作深蓝,一点点灼烧着祭台花蕊里的血液。   石人双目发出红光,眼中冒出血泪,山洞摇晃,而沐歌负手而立,微微仰起下巴,一身气息暴涨,连落石都在遇到他的时候消散在空气里。   白色的曼陀罗华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便发出了惨叫,说不清那是什么声音,但若是普通人听了,只怕内脏都要被震碎。   金光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在它出现的刹那,后卿以言灵进入光中,瞬间便跌落在了在了一条通道里。   他开始还有些疑惑这到底是哪里,可还没等他弄明白,通道的某个方向,一团火焰便朝他扑了过来。   后卿眉头一皱,以言灵要求火焰停下,然而就在他出口的刹那,他所想要的避退,却并没有来。   这地方,不知是何缘故,居然可以克制他的言灵。   来不及多想,在火舌堪堪舔舐到他之前,后卿结出法阵,以秽气撑开了一道屏障。   然而事情却并未如他所料。   当屏障撑起的刹那,火焰猛然窜高,就像这些东西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竟以合围之势,将他围在了里头,并源源不断地啃食秽气凝成的屏障。   后卿挑眉,周身秽气暴涨,这疯子竟想强行以秽气为屏障突围,好似全然不顾自己后继无力时会怎样。   源源不断的秽气给他持续不断地加固屏障,后卿冷哼一声,顺着通道往前走,游园般闲庭信步。   通道很长,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之间,一个人影猛然朝他袭来,后卿不紧不慢祭出轩辕夏禹剑,   长剑破空,擦着黑衣肩头插在墙壁里。   后卿眯眼,微微低头俯视来人,“你在搞什么?”   沐歌一身黑衣,灿金的眸子直视前方,好似全然未曾听到什么话一样。   “沐歌?”   后卿喊他,然而沐歌一动不动。   他就像个木偶一样,后卿凑地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想必是经过了一场惨局,不然不至于这幅呆愣样子。   后卿若有所思,放轻了声音凑到他耳边,“你……”   就在这刻,沐歌轻轻一笑,这全然不是他日常的模样,后卿惊愕,反应不及时,被沐歌召出长剑,一剑刺入了胸口。   僵尸是没有血液的,传说里的僵尸铜皮铁骨,一身筋骨堪比钢石,这么多年,除了轩辕夏禹剑,还没什么武器能伤到他。   而现在,他却被一把由火焰凝成的剑伤到了。   后卿难得错愕,半晌,忽然笑起来,“我现在倒是好奇,你在将臣身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竟能以这种东西伤到我。是你自己的能力吗?哈哈,快醒来吧猫儿,我现在倒是有些期待,未来的你,能给我带来多大的惊喜了。”   外面火焰滔天,沐歌的意识,却沉寂在了不知道的某个地方。   他跟着那个不知道哪来的声音念了一遍又一遍不明所以的祭文,当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他发现在自己在一处高山上。   山下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汪洋大海,山上却树木葱绿。   一只独角兽慢吞吞从他面前走过,身后一条长了翅膀的大蛇紧随其后。   “腾蛇……”他口中喃喃,有些茫然,这里,到底哪里啊……   远方,空灵动人的歌声似有似无,沐歌微微侧头倾听,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   在他身后,一群小东西探头探脑,然而在这声音出现的刹那,却都冲着某个地方狂奔而去。   逃跑的动静惊动了沐歌,他想拉着一个看着是人形的萝卜问一下,可人形的都跑得太快,他刚抓住一个萝卜的须须,那萝卜就遁地跑路了。   沐歌:“……”   他跟了上去。   穿过丛林,就来到了山的另一边,而山脚下的海滩上,在那块孤独耸立的黑色礁石上,一尾鲛人正抱着一只猫一样的神兽,口里轻轻哼着歌。   沐歌呆呆地看着,很久之后,喊了声奶奶。   那鲛人怀里的团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眼眸里有些疑惑,之后便又躺了下去。   周围的生灵都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片刻后,鲛人身后忽然掀起了万丈波涛。   “吼——!”   伴随着那声通天彻地的兽吼,一个堪比山高的野兽将一条黑龙扔在了沙滩上。   黑龙在沙滩上翻滚着,龙角处,巨大的洞口冒出汩汩鲜血。   而那野兽也在黑龙落地瞬间,露出尖锐的獠牙,朝着龙首一口咬了下去。   黑龙翻滚着,龙吟声震四野,只片刻便不再动弹。   而那野兽就这样,当着无数吓呆的野兽的面,将黑龙一口一口吃了干净。   “犼……”沐歌捂住胸口,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食龙之物,这是上古四大古神之一的犼,最后为其余古神斩杀,不得不分魂逃命的犼!   他不退还好,这一退,犼便从那片血腥中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看着沐歌的方向,一动不动。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耳边,那似有似无的声音又开始念叨这几句话,沐歌捂住耳朵,眼睁睁看着犼朝他走来。   一步,地动山摇,两步,风云失色。   就在沐歌以为自己今天得交代在这儿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放在了他的头顶上。   温柔的触感随之传来,沐歌抬眼,逆光中,只能看见这人胸口上纹着的那多金色的奇特花蕊。   于此同时,周围空间开始扭曲,而沐歌捂着头,脑海里,一本书在不停地翻动,而那声音便伴随着一阵阵海浪和风声,又开始在他脑海念叨那几句词。   沐歌头痛欲裂,惨叫一声,忽然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后卿也刚好被他用蓝焰燃了身上那件以秽气凝结出的白色长袍,正浑身赤果地躺在他身下,而他一手将后卿的双手锁在头顶,一手长剑,死死将人订在地上。   沐歌:“……”   完了,这是他心里唯一的想法,不知道临死前,还能不能再见嬴勾一面,也好托他给他选个好一点的地方安葬。   “醒了?”后卿的声音很温柔,冬天里最甜的麦芽糖一样,是腻着的糖水也比不上的甜蜜。   沐歌:“……后卿,”我错了!   “嗯,我在,”后卿躺在他身体下面,在沐歌呆成木瓜的时候,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沐歌金色的瞳孔使劲一缩,后腿用力,一步弹到了角落里。   “对,对不起,”他脸上通红,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好意思和别扭,而这种不好意思,在后卿君子坦荡荡地站起来之后,达到了顶点。   “轰——”地一声,天雷劈下,沐歌双眼眩晕,摇摇欲坠,好歹穿条裤子吧!又不是没有秽气,好歹穿条裤子啊!   “呵,”后卿甩着自己的好兄弟,朝沐歌走了过来,“不好意思了?别啊,您刚刚那一往无前放火烧我的架势那去了,嗯?怎么怂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贝艺海拾贝的三叶虫,大宝贝,爱死你了!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呀,群么!   ps:逐鹿之战:当年皇帝大战蚩尤地方,战斗得极为激烈,里面出现的武器甚至让很多现代人认为是外星文明!   那个,沐歌名字是犼取的嗷!如果前面又说是元凤取的,那一定是手残错了。   其实旱魃这几位都挺惨。】 第46章 骗你么   说着,他双手用力,捏着沐歌的脸颊,使劲一揪,温柔道,“我看你烧人的时候,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吗?这会儿躲什么。”   “对不起,”沐歌红着眼眶,双目放空,后卿可以不要脸,但他不能没节操。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看不看麻瓜买蛋,麻瓜在揪他,麻瓜在数蛋。   想想这人的原身食龙吼天,怎么分魂就这么坦荡露蛋,沐歌心情复杂,闭上了眼。   他看不见,他瞎了。   后卿眯眼,“喂,你闭眼干嘛?”   “……对不起。”   “把眼睛睁开!”   “你……你就当我瞎了吧。”   “杀了你,”后卿阴森冷笑,“我这就杀了你。”   可饶了我吧,沐歌无语凝噎,会长针眼的。   “我看你长得毛茸茸,胆子却着实不小……”说到这儿,后卿话锋忽然一转,“你胸口怎么回事?”   沐歌:“……”   “我穿衣服了!!!”   沐歌低头,一看之下,呆了,明明之前鲜血淋漓的伤口,现在不仅没有半点伤痕,透过衣服的破洞往里看,隐约能看见有金色的纹路。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身后,没说话。   “你这衣服……”后卿扯了扯他胸口残余的碎布,“换件衣服!”   说这话的时候,后卿脚下的秽气开始凝聚,数不清的黑色莲花在他脚下层层怒放,一朵又一朵,将后卿完全包裹了起来。   之后秽气尽散,沐歌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件比后卿之前繁杂了不知多少倍的白衣出现在了身上。   而他的头发也在这件白衣出现之后就开始疯长,当后卿身上的秽气全部消散后,他那头黑发,已经拖在了通道上。   “你怎么还不变?”后卿表情不太好,眼睛里写着明晃晃的嫌弃,“不知羞耻!”   沐歌:“不……不知羞耻??”   沐歌目瞪口呆,这跟羞耻有什么关系?他的重点不该放在他胸口的金色纹路上吗?   啊,他忘了,虽然后卿总玩他,但从来没见过他不穿衣服的样子。   应该并不知道,他胸口最初是没有纹身的。   不过,不就是衣服破了个洞?而且这要他变,他变什么啊?这衣服本就是他的皮毛幻化而来,他衣服这儿破了一个大洞,就是他这里的毛少了一块,毛都没有,让他怎么变?   就硬变?   想到这儿,沐歌悲伤极了。   胸口秃了一块,后面的日子他根本不敢变成原形,不然这秃毛原形被别人看见,那可怎么得了?年纪轻轻,才刚成年,居然就开始秃毛……   不活了,自杀吧。   “你这是跟谁打架了?连衣服都扯烂了……所以我忽然出现是不是就打扰你们了?否则,你们还能好好再打打对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嘴上说着可惜,表情却一点儿也不,双目微微下垂,嘴唇轻轻勾起,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嘲讽表情。   “你这神兽当的也很特别,好好的打架,别人都是断手断脚,最差也不过是同归于尽互相斩杀。你倒好,和人打架,什么地方都没事,却唯独衣服破了,该说是你能耐,还是为你能不伤分毫,就和对方打了一架鼓掌?”   沐歌:“……我就和你打过。”   “骗鬼呢?”后卿不信,一副控制狂丈夫发现妻子夜不归宿的模样,“之前去哪儿了?整夜整夜不回家,在外面浪,你是流浪猫吗沐歌?”   沐歌:“……”不骗鬼,骗你,骗僵尸。   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摁水里才害得将臣钻空子的,现在倒打一耙。   后卿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在沐歌那场把他衣服烧干净的大火之前,这地方的秽气,浓郁到足以养出鬼王,而在后卿轰然落在这里之后,这里的秽气浓度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悉数国内凶煞之地,这样的地方,后卿只知道一个。   “看来这里就是董家山了,”后卿那头过长的头发开始一寸寸缩短,他撩了撩眼前的一缕长发,黑暗中,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晦暗。   “这地方厉害的僵尸可不少,你却能在全身而退后还将我压制住……”他往沐歌的方向又前倾了一点,身上,无尽秽气凝成实体,盘踞在通道两边,将通路彻底堵死了,“上次在西河,我一剑你就招架不住了,这次倒是厉害。”   沐歌沉默,后退了一步,完全贴在了墙上。   “你又退什么?”后卿匪夷所思,“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事情这么多。”   沐歌:“……”   “主人靠近你一步怎么了,你在嫌弃什么沐歌?”   沐歌:“……”不是主人。   “那束金光是你召来的吧?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总归和你脱不了干系。”   沐歌不知道什么金光,但只要他想开口透露一些有关刚刚看到的东西时,便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就像冥冥中有什么规则力量在约束着他一样,让他不得不闭嘴。   沐歌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这次见面后,后卿没再像从前那样磋磨他,若是从前,他敢用剑指着后卿,现在已经被捏死了。   可他刚刚甚至用剑将后卿订在了地上,这在以后必定会被折磨,可今天甚至未曾提起一句相关的话。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后卿在酝酿更大的折磨,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导致这人转了性子。   “刚刚在这里,你见了谁,做了什么?”   沐歌垂头,默不作声。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后卿轻笑,猩红的眸子泛起冷光,“沐歌,一定不要让我发现,你有背叛的行为,否则,我一定会将你拨皮拆骨,一口一口吞进肚子。”   沐歌默不作声,恍然间,竟好似看到后卿眼中有鸢色一闪而过。   “走吧,进去看看。”   后卿松开沐歌,理了理衣袖,“变回原形吧,这样我好带着你。”   沐歌一僵,没动。   他这是运交华盖了吧,比没穿红内裤的本命年还吓人,坏事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现在连最后的尊严也无法保留了吗?   沐歌半天没动静,后卿眯眼,就在沐歌猜测这人又准备发什么疯的时候,后卿却只是笑了笑。   “算了,你既然不愿意变成兽形,那就缩小一些。”   太阳还是从东边起床的吗?沐歌惊悚,什么时候这疯子也会体贴人了?   怕他反悔,沐歌立刻就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娃娃。   后卿伸出食指放在前面,沐歌看了看,蹬着小短腿爬了上去。   他还记得上次的教训,被后卿放进衣服里的时候,完全不敢再乱动,但一团暖乎乎的小东西缩在自己领口的位置,哪怕不动,对人的冲击也是不小的,后卿僵着脸,半晌,不动声色用下巴磨了磨沐歌头顶。   猫耳朵耷拉着,后卿咳嗽一声,找路出去。   他明明可以让沐歌以完全的成人体状态和他一起出去,但偏偏要让对方变成手办大小的娃娃,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不懂,沐歌也不明白。   怜惜他和别人打架,担心可能受伤?不,有时候他自己动手揍沐歌都比这狠。   后卿闹不清自己的想法,但他向来随心所欲,既然想把沐歌揣在怀里,那便揣在怀里,并不需要过问沐歌的意思。   后面的气氛不知为何有些沉寂,两人都没有说话,沐歌是趴在他领口,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而后卿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莫名的烦躁,不想说话。   他们一个是僵尸,一个是神兽,所以哪怕通道里所有的照明设施都被沐歌那把火烧没了,也都不影响他两的探索。   沐歌躺过的那个祭台已经完全毁了——半个山洞大的石头砸在祭台上,导致祭台从中间开始,生生断成了两截。   而那尊石人,说不清是那场大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沐歌再次踏入这里的时候,也已经化作了灰烬。   除了祭台,一切皆作尘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洞。   在后卿进入山洞的一瞬间,沐歌脑海中的书忽然翻开了一页,沐歌愣了一下,便装作若无其事。   而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便进入了神定状态,直到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惊醒。   天上风雷涌动,后卿一身白衣,单手持剑,长剑过处,岩石层层炸开,发出惊雷般的轰鸣音。   沐歌很懵逼,连忙抓紧后卿的领口。   他们面前的是白素,此刻手持长剑,身后九尾招展,而林梢一身玄色帝王冠冕,面无表情,周身气势惊人。   不是说……作为守阵人,除非阵破,不然终身无法离开自己的镇守之地么,怎么白素却在这里?   思即此,沐歌不禁往旁边看了看,这一看,他小心脏差点没从嘴里蹦出来。   山洞还是这个山洞,只是之前被他焚烧的痕迹没了。   高大的石人和不怎么宽阔的祭台被白素飘在空中的尾巴和飞舞的衣衫遮了大半,加之山洞里本来就没光,且头顶时不时还有惊雷传来,他还真没发现和烧毁前有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艺海拾贝哒三叶虫!!!爱你我滴小宝贝~】 第47章 他是谁   “这地方,你们居然万年前就在这儿来过了?”后卿似笑非笑,沐歌却无端觉得恐怖,如同野狼张开獠牙,怪物睁开了眼睛。   “不尊契约者,不服管教者,不受法则者,当堕第十八层地狱,”林梢抬手,苍白的手指直直指向后卿,“谨遵法旨,判你万鬼噬心,后堕地狱。”   话音刚落,无数鬼怪便从面八方涌了过来。   沐歌默默看着这些前仆后继的非人物种,肚子不争气地咕咕起来。   于是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后卿胸口,问他,他能下来吗,有点饿了,想吃东西。   后卿的表情一时间很是微妙,但也慷慨地答应了他的请求,甚至嫌弃此刻的沐歌动作太过啰嗦,还助了他一臂之力,将沐歌从领口掏了出来。   落地的瞬间,沐歌便变成了正常人的大小,只是一双大阔耳露在外面,在无数鬼怪扑过来之前,他闪电般冲了进去。   接着,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就像人类进入鱼塘捞鱼,或者虾池捞虾,越多只会越兴奋,是不会有被鱼欺负的想法的。   最初沐歌还一手一个缩小了往嘴里送,后来吃饱了,便大手一挥,登时,无数恶鬼化作黑色秽气。   之后,在他的又一顿操作下,秽气无限压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山楂丸子似的东西,他将山楂丸子放进嬴勾上次送他缚魂袋里,一连存了七八个。   最后鬼怪太少搓不了,便当做点心吃了。   沐歌狩猎,后卿便靠在洞壁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在一群鬼怪中饿虎捕食般的沐歌,猩红的眸子随着沐歌不断转动。   千万鬼中来去自如,还能将其全部揉搓一顿……他记得,沐歌之前在安平市的时候,还没这么凶猛吧。   这些鬼怪中不乏鬼将级别的存在,但沐歌解决他们,却依然如普通人切西瓜一般。   一个人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忽然呈现出爆发式的实力增长呢?   除了传承,后卿想不出还有什么。   看来在他被将臣带走的这段时间里,在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无缘无故就让一个人得到好东西,这可不像将臣那木头会干的事。   所有鬼怪皆被清除后,白素和林梢就消失了,自然,被遮挡在白素身后的石像和祭台也就露了出来。   后卿走上前,看着祭台上巨大的石人雕像,神色古怪。   其实这个雕像真的很差,哪怕是在万年前的幻境里,沐歌也很难看清楚这石像雕刻的到底是谁。   不过通过他的一些特征,倒是可以看出是个男人。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之前这石像还让他怕得半死,现在看着,沐歌却总觉得有些亲切。   就像什么值得信赖的长辈一样,总想让他走过去,化作原形,在他脚下蹭一蹭,或者跳到他怀里好好睡一觉,他想,如果男人不是石像,是真正的有实体的生灵的话,那种感觉一定很棒。   就像冬天躺在摇篮里晒太阳,夏天躺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走廊上,风会吹过他的皮毛,男人一定会摸摸他。   不远处的通道里渐渐燃起灯火,后卿双目一冷,揽过发呆的沐歌,将他带入了另一个通道。   被带入另一个通道后,沐歌便被后卿压在了怀里,因为他胸口被僵尸抓过的几处没有衣服遮掩,所以那些果露地方,便完全贴在了后卿的衣服上。   凉凉的,不舒服,这让他有些别扭,但一动后卿就掐他腰,沐歌后背僵硬,不敢动了。   而不远处,灯火越来越亮。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华服,披散着长发,手里提着一盏明灯,缓缓走了进来。   在来人进入山洞的瞬间,沐歌愣住了。   那是个女人。   是个很美的女人。   长发如瀑,眉眼弯弯,似乎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   沐歌看着女人在祭台上放下提灯,随后慢慢走到石像跟前跪坐着,眼里的惊愕止都止不住。   这是,这是他奶奶??   “……今日亦然,”女人浅笑,露出脸上的酒窝,“将臣前几日又将他的骷髅弄丢了,瘫着脸找了大半天,后来不知怎的,鞋也丢了……那么多人看着,就他在宴会里光着脚,冷着脸将小骷髅找回来后,还将云中君打了一顿,小姑娘是哭着跑回去的……”   她在石像面前絮絮叨叨,声音温柔极了,连脸上的表情都是温柔的。   这是沐歌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奶奶。   在他懂事有记忆之后,奶奶已经不再笑了,偶尔会对他笑,那也是神智错乱发病的时候。   她总是一个人望着远方,或者看着太阳,寡言少语。   有时候一天哪里也不去,有时候一走大半年。记起来了会哄沐歌睡觉,忘记了,便将他锁在结界外。   有时候发起病来差点咬死他,有时候却又恨不得替他受这人间刑法。   沐歌总是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幼年的他不懂为什么她总是那样嘶声力竭,好像光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精神与力量。   有时候半夜醒来,她会守在沐歌窗前,替他扇扇风,驱赶扰人的蚊子,有时候却痛苦地只想杀了他,甚至不止一次动手。   沐歌不懂,他来到世间总共才那么些年,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被关在结界里度过,世间的辛苦不曾历过分毫,人生最大的理想便是吃饱。   但即便如此,他也想着,如果自己再能干些,是不是就能奶奶开心些,让她可以不要再在夜里哭了。   他曾经以为,奶奶是痛苦的,可看着这个在差点杀了他的石像下絮絮叨叨的女人,沐歌忽然有些茫然,原来……奶奶也是会这么温柔地笑的吗。   这个石像是谁呢?沐歌好奇。   女人一直在石像前自说自话,直到周围幻境消失,她才跟着不见。   幻境没了,山洞里自然就露出了本来的模样,怪石乱翻,周围全是尘土,祭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石像也早已被粉碎。   虽然这里已经被毁了,但还是不难发现被毁前留下的蛛丝马迹,后卿绕到巨石后,在原来石人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沐歌,神情莫测。   双重叠加的幻境,镇守者还是半神白素和昔日的第十八殿殿主,他大概知道石像是谁了。   “你在幻境里,听到有人给你念《九歌》没有?”   关于这件事的一切沐歌都不能说出来,甚至连基本的表示赞同或者否定的动作都无法表达,但这对于后卿来说,也够了。   这世上,除了第一代神帝东皇外,谁还能有这种,令天道法则都替他守道的本事?   “这也是你的机缘,好好学,”他拍了拍沐歌的头,在沐歌不可思议的眼神里,皮笑肉不笑,“你那是什么眼神,皮痒了想让我挠挠?”   沐歌连忙摇头。   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能真正困住他,何况这次出来不仅没亏,好像还赚了。   虽然沐歌在他眼皮子被带走的确是让人很不舒服,甚至一度让他产生干脆杀了所有人的冲动,但到底没下手,忍住了。   他能想到沐歌在这里继承了什么,不外乎一些东皇的东西,而让他来这里的人,他也明白那些人在打着什么主意。   先是在建木的记忆里领悟的能力,再是他们一族自己的传承,到如今,还有一段不知是谁的记忆碎片。   夜色幽凉,他将一身白袍化作黑色西装,长发缩短,一身秽气也尽数收了起来。   沐歌被他重新揣在了西装口袋里,现在正垫着jiojio,抓着口袋往外看,后卿走得并不快,甚至说是慢也不为过。   他就像普通的凡人的一样,因为心情好,所以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开始沐歌还有兴致趴在那里看风景,但时间一长,便忍不住打哈欠。   慢悠悠慢悠悠,西装口袋睡袋似的,沐歌忍不住又打了个脑袋大的哈欠,伸开四肢,对着后卿的腰来回踩奶,爪子捏来捏去,连指甲都伸了出来,直到被不轻不重捏了耳朵,才颇为嫌弃地收回爪子,又伸了个老长的懒腰,安心睡了。   星月皆明,后卿停了下来,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口袋的略微鼓起来的一团,叹了口气。   “月色……还真美啊,”   言罢,身体一晃,回到了西河。   大宅现在绝对不能回去,那里哪怕没有镇守什么奇奇怪怪的公务员鬼神,也绝对会有其他东西等着。   虽然目前共用一个身体,但后卿并不想给嬴勾擦屁股,那人实在太会折腾了。   对他而言,活在世上本就要享乐,若一方水土再不能让他快乐,那这片土地也就没有再让他继续生活下去的必要,离开就是。   这世界怎么样,谁复活谁死去,跟他有什么关系。   何况嬴勾早晚会被他消化干净,届时,不也算是替无辜生灵报仇不是。   西河一如既往地平静,难得的是,白素那群人居然没在这里守株待兔,这实在难得。   悄无声息地落在芦苇荡里,后卿绕着河岸走了一圈,沿途将已经被半破坏的阵法恢复好,天将明的时候,回了黄泉。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风雨无阻的寒武笔石和三十张票票!!!!mua!!!爱死你啦!!   谢谢我敲爱的大贝贝艺海拾贝给我的三叶虫嗷!!   爱死你们啦!   谢谢其他各位宝贝推荐啊!   ps:以上几句在沐歌脑海里的声音。第一次出现的是《九歌·国殇》里的,后面几次的都是《九歌·东皇太一》作者都是屈原嗷!!   那个,远古洪荒是没有《九歌》滴,所以,不要在意这个bug呀!当然说不定我最后就可以圆过呢。】 第48章 谁说不是呢   可惜运气不太好,外面的确没人守他,但就在后卿进来的时候,却和万年忙碌的判官撞了个正着。   黑白无常蹲在芦苇荡里假装自己只是一颗小草,孟婆揣着手沉默不语,只在后卿落下来的时候,撩了撩眼皮子。   “大人,”判官朝他拱手,“恭候多时了。”   后卿:“……”   他不紧不慢朝孟婆暼了一眼,老人家老神在在闭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和十殿阎罗不同,判官黑白无常这一类鬼,都是诸神黄昏,冥王沉睡时,由天地间的灵气和秽气相凝而生成的鬼神,不同于后世由大功德之人死后化作的十殿阎罗,他们说不上多厉害,但论难缠程度,却无人可及。   后卿此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对这种打不死还执着的人没辙。   昔年,黄帝大战蚩尤之时,嬴勾初入地府,身居黄泉冥海,心里却并不怎么安分,虽然并没有闹出多大动静,但到底也搅得这里不怎么安生,因他之故,地狱众鬼夜夜嚎哭,鬼门镇守不住,时有恶鬼冲出封印肆掠人间。   黄帝苦不堪言,便在白泽的指点下求见了这几人,这才让地狱再次安分下来。   那时后卿才刚从尸体转化为僵尸,本想立即去地狱吞吃嬴勾,却也因着这群人之故,被迫改道西南蜀地。   后卿捏了捏口袋里睡得不省人事的沐歌,有些许疑惑,嬴勾当年把地狱搅成那副模样也不见这群人主动出手管理什么,这会儿倒是出手了。   怕不是因为六道轮回那档子事。   “将那孩子拿出来吧,”判官道。   后卿一愣,随即轻笑,“孩子?什么孩子?我连亲都没成,哪来的孩子,大人可不要平白污人清白,让我凭空多了个儿子。”   “……既如此,那便请阁下随我等去趟地狱十殿。”   “只听说过请君入瓮,还从未见过连陷阱也设得这般光明正大的,我若不去呢?”后卿化出长剑,慢条斯理撩开鬓角细发,“我确实杀不了你们,但你们又能拿我如何?”   “确实不能如何,”孟婆睁眼,“但你若是不去,后半生,必定彻夜不寐,忧思天明。”   “你这么说,我反倒是更不想去了,”后卿微笑,西装革履的模样,十足斯文败类,“后卿一生逍遥,这世上鲜少有能让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之事,倒有些好奇,什么事能让我这般辗转反侧……天塌地陷也与我无关,天王老子死了我都只看热闹。”   孟婆沉默,半晌,轻叹道:“凡事皆有代价,所求越大,往往代价也就越大。嬴勾所图非小,却至今不曾被天道警告,你觉得……这是报应在了谁身上?”   后卿只笑,不语。   “你若不去,此番之后,人间事当与你再无干系,当然,天道若知该罚之人竟潜逃世间,并未在六道轮回的缝隙中死去,自然也不会放过。”孟婆目光幽幽,“你当真决定不去?”   地狱其实很大,其深十八层,其广涵盖山川异域,外加一个堪比人间太平洋的冥海。   跟着以判官为首的一群人去第十殿的时候,后卿脸黑得极其离谱。你很难形容那是高兴还是愤怒,看着面无表情,但白无常挨得近了一点便被瞪了一路。   进入黄泉,踏过忘川,通过第一殿,穿过第二殿,一路不停,直至步入地十殿外,众人方才停下脚步。   第十殿的阎罗王端坐在正位上,头戴冠冕,满脸威严,牛头马面列次成行分列两边,众鬼侍立大殿,皆是一副面目狰狞的模样,看着很是严肃。   在威严的一殿之主面前,后卿依旧一副劳资天下第二第一已经爆炸的模样,揣着袖子老神在在,态度十分不正,姿态分外傲慢。   “六道被改,封印松动,如今的人间秽气丛生,妖魔横行……人鬼混居,妖孽当道,灾祸不断,疫病四起,此事已上达天听,下传地狱,诸方八界皆……”   后卿负手而立,百无聊赖,单手不断在兜里捏着睡得人事不省的猫,划水划得光明正大。   沐歌被捏得极其难受,咬了那爪子好几口,最后一口格外重,终于硌到牙,疼醒了。   想要翻个身继续睡,却被雷霆般的一声喝问吓得一抖,遂探出脑袋查探究竟,然而一眼便被吓出了人型。   与此同时,后卿双眼一眯,单手捏住沐歌,将其死死禁锢在口袋里,这一捏险些将沐歌内脏都从嘴里捏出来,人一歪,瘫了。   “大人声音这么洪亮,想必人也很精神。这么活力四射,想必自己解决问题也没什么问题,既如此,后卿便先回去了。”   “后卿大人!”判官垂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您忍耐一二。”   后卿冷笑,“你也知道我在忍耐。”   这场会面进行的时间其实并不长,除了沐歌好不容易缓过劲,就又被后卿捏晕,导致什么也没听到外,一切都挺好的。   晕乎乎的沐歌想,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管你怎么拍桌子和后卿这萝卜嘶声力竭,他要打定了那副模样气死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在这点上,他和第十殿的阎罗王其实都挺惨的。   因为是他的原因才导致六道轮回出错,所以在六道轮回未被导正之前,他都必须待在六道轮回的入口,无论是以兽形还是以人形,从第十殿令出那刻起,他就再也不能去人间。   “那叫沐歌的孩子需镇守在侧,凡见魂魄,必遣之,期间半分不可怠慢,否则六道轮回崩塌,他便是以身殉道,也无法弥补他的过错。”后卿冷笑,“哈,这话不是个大人物还真无法使用。”   沐歌沉默,半晌,叹气,“其实……六道本就是我打开的,要让我去镇守,也说得过去。”   “凭什么?”后卿反问,“你是我养的猫,主人都还没同意,猫就已经这么迫不及待得想离家出走了吗?”   沐歌:“……”你醒醒,我不是猫!   “此事事关重大,哪是你一个孩子能解决的,”后卿一把揪住沐歌的腮帮子,使劲捏了一把,“你在那些人眼里不过就是个好拿捏的工具罢了。嬴勾利用你,白素也利用你——但那时候是主人不在,现在就不会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沐歌被捏得眼眶绯红,“你轻些,好疼啊。”   “?”后卿嗤笑,放开了受苦受难的脸颊,问他,“什么时候猫也能反驳主人了?”   沐歌默默看了他一眼,猫不仅能反驳主人,必要时候,还能揍主人。   地狱并不都是昏暗的,这里也有白天和黑夜,只是总是灰蒙蒙的,连天空似乎永远都是灰色,所以给人的感官并不十分舒适,至少后卿就很讨厌。   妖艳的曼珠沙华绕着黄泉开了又开,密密麻麻的,放眼望去,满眼都是艳丽姝色。   “他是个好孩子,”孟婆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揣着手,语气平淡。   后卿笑了笑,“是啊,所以你想和我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吗?”   孟婆:“……”   “有朝一日,终生皆会迎来末日,”后卿似笑非笑,离开孟婆,揣着沐歌往另一条路慢慢走去,“今日死,明日死,生下来就死,还是活到老再死,又有什么差别?不过蜉蝣之态罢了,为生死挣扎的人类,和为人类生死操心的你们才是最可笑的。”   地府空旷,山海无边,众鬼往来纷扰,后卿一身白衣,墨发披散,晦暗天际下,与众生格外不同。   这世上,无论是仙人鬼怪,还是什么神魔苍生,众生万道,八延九垓,哪个又没有执念?   有人执着于名,有人执着于利,也有只是单纯为某样东西执着,或许是承诺,或许只是幼时的一个瞬间,从此便再不得超生。   后卿笑着掏出沐歌,放在掌心使劲捏了一把,把刚清醒的孩子又捏晕了过去。   他和嬴勾不一样,嬴勾致力于复活别人,他却不同。   从分魂进入身躯并与之合二为一的那刻起,他就拥有了自己全新的意识,他没有分魂多少关于分魂之痛的记忆,也对曾经的所谓神族有执念,他自诞生至今,唯一的目的,便是吞噬其他人,不被控制罢了。   作为分魂,一旦和其他魂魄相融,作为被吞噬者,所有的意识都会被抹得干干净净,而自己人生的经历,却会被别人吸收,后卿无法容忍自己被操控,所以才格外卖力吞噬别人。   但除此之外,这世间并没有什么能引起他兴趣的。   若明日这人间就要毁灭,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不用被别人操纵就走到尽头,这何尝不是天道对他的一种仁慈。   他无法共情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就像他能猜到沐歌为什么这么努力生活,但却并不在乎一样。   见他有趣便养着玩玩,若实在不听话,那便在他还乖巧的时候,让他死在自己手里,永远凝固成曾经最让他怜爱的模样,这是他对沐歌最大的仁慈,也是沐歌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风雨无阻的寒武笔石和票票!!!爱你呀摁倒[mua]   谢谢宝贝贝艺海拾贝的三叶虫嗷!!抱住你举高高~   谢谢其他宝贝的推荐!!   ps: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要喷我呀!!!我是无辜的!我只是按照他们的性格讲故事的人罢了,和我没关系呀!!】 第49章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六道轮回于他而言,其实真的不算什么,就算六道崩溃又如何。   可惜偏偏总有人要在他身边碍眼,既如此,那便让他们如愿以偿之后,再付出代价,也不迟。   天道法则本就如此,想要得到什么必定就要失去什么,他陪沐歌去镇守六道,那群人自然也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作为支付。   他慢慢向桥头走去,面目温润,双目森寒。   九婴昂着头在三途河底呜咽,悲风呼啸,黑树林内,白色的曼陀罗华一点点地冒出嫩蕊。   秽气丛生,人鬼混居。   陆压靠着元凤坐在城墙上,暮色四合,当最后一缕阳光也堕入地底时,远方的山脉上,有人敲着铜锣,在满天飘摇的纸钱中,抬棺而来。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鸣兮琳琅;芳菲菲兮满堂……”   祭诗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一声,空灵幽荡。   “来了,”陆压从城墙上站起来,趔趄了一步,转身对元凤浅笑,“回去吧,别看了。”   那是立秋之前,夏日接近末尾的日子,灼热的夏风尚未完全散去,夕阳西下,大暑的尾巴带着热气蒸腾而过,撩起陆压的衣服一角。   抬棺人颂着《九歌》而来,那是后人祭奠曾经的先祖的祭文,是对神帝的赞美,是对那个时代的讣告。   满天飞撒的纸钱里,无数乌鸦嘶声力竭,密密麻麻的黑色遮天蔽日,放眼望去,如黑云笼罩,不断侵袭泛着光芒的边界。   无数尸体僵硬地动作着,铺天盖地的尸气浓雾一样朝四面八方蔓延,陆压负手而立,遥遥地望着天边一角,瞳孔化作金色,飞天长鸣。   三足金乌冲开鸦群时,翅羽间带来的太阳真火瞬间点燃尸群秽气,无数秽气凝聚的怪物哀嚎着化作飞灰,又在落下的瞬间,点燃尸群,使得这群早该入土的东西无声自燃。   大半个山头都化作了火海,冲天火光中,金乌清唳的长鸣声传九霄。   抬棺人双目沉沉,抬手将握在手里的黑珠子拍在了地底下,霎时间,白雾弥漫,似有似无的歌声透过白雾传来,隐隐伴随着海浪声。   元凤严阵以待,天空中,陆压又是一声长鸣,太阳真火自口中喷出,烧出了一条火路。   浓雾遇火即燃,当白雾散尽时,早已没了抬棺人,也没了遮天蔽日的鸦群。   黄昏日暮里,遥远的天尽头,天地一片清明。   可这清明也只是暂时的,浓郁的黑色秽气在大火过后很快便从四面八方朝这里开始汇集,天地都在哀嚎。   陆压立于半空中,放眼望去,不断有人因为各种愿意失去生命。   人间戾气横生,到处都是事故,人为的谋杀,针锋相对时的错手……还有模样古怪的鬼怪幻化成人的模样,游荡街头。   陆压闭眼,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而就在他闭眼的刹那,斗转星移,山川移位。   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在一处海边。   正值日暮十分,海水扑打着礁石,玄色长袍,披头散发的男人站在礁石上,看见他,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陆压?你怎么在这儿?”   陆压看着他,神色恍惚,那人跳下礁石,越走越近,熟悉的面容上满是促狭,“啧,有胆子一把火烧尽三十三重天,还以为你准备躲到地老天荒才回来,怎么,不怕父亲揍你了?”   “……”陆压嘴唇抖了抖,半晌,喊了一声二哥。   “干嘛?”男人狭长的眸子一眯,“又准备干嘛?黄昏了还不回扶桑,是准备离家出走吗小乌鸦?”   陆压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无声笑了笑,“不干嘛,就是……有些想你们了。”   玄色衣服的男人揣着手,神色迷惑地端详了他半晌,末了,啧了一声。   这是洪荒之始,他父兄尚在,一切都好,所有不幸都还未发生的时代。   天色越来越黑,元凤站在城楼上,脸色煞白。   陆压不见了,在他化作原型,用太阳真火焚烧那些脏东西的时候,忽然弥漫起了白雾,之后白雾很快散开,然而那片原本秽气冲天的地方,却带着陆压,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夜风拂过大地,含蓄而又委婉地带走了太阳最后的一丝气息。   “回去吧,我来守着,”有人在他背后叹气,“后卿那边你得去看着,那人很不安分,一定不会乖乖留在地狱。”   “我……”元凤捏紧拳头,往前迈的脚生生止在半途,“我想留在这儿。”   那人无奈叹息,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他别任性。   “那里不是非我不可,瑞兽谁去都可以去,后卿虽然是个疯子,但他目的明确,不是不能商量的,但是这里,这里,”他回头,目光有些祈求,“让我留下来吧,我不会干什么的,就看着,绝对不会坏事的。让我留下来……至少,让他出来了,第一眼看见的人可以是我,让他知道,我一直在等着。”   对方沉默。   “建木……”元凤往前迈了一步,眼眶绯红,“当年他父兄遇害时我在沉睡,他被十万雷火刑罚时我在南海,他被神帝昊天追杀的时候我在须弥山……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想陪着他。”   建木:“……”   “青龙镇守帝都,维护龙气和人间太平,玄武镇守八方诸界鬼门,白虎,朱雀,天地四方,九垓八埏,各司其职方能人间太平,”建木的神色很淡,碧色的眼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诸神黄昏,人间末法,上古大神所剩无几,陨落之后,基本藏尸天墟。那地方既是古战场也是神界一禺,而赢勾却强行打通六道轮回,企图开启。”   “逆天而行,终将为天所谴……元凤,”建木右手放在元凤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现在已经不是几十万年前了,天地灵气所剩无几,秽气自幽冥溢出,黄泉冥海里的那位随时都能随着冥海自水中出来,届时,八界必定大乱。”   元凤指甲死死掐着手心,下唇紧咬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   “天地法则,是一场轮回。洪荒,上古,这些神仙鬼怪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未来是人的天下。”   元凤:“……”   “这场浩劫是注定的,这是天地,给予我们最后的葬礼。”   建木的将元凤拉到怀里,拍了拍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我们都是祭品……真正的末法时代快来了,但我还是想保住你们。”   “建木……”   “人族早已丧失信仰,他们必定会是下一个纪元的主宰,而那个时代,对于统治者来说,再没什么比从龙之功更让他们忌惮的了,而这,也是天道的网开一面。”   建木长叹一声,“当年,犼便是参悟了这点,从而分魂逃过一劫。而这一次,我想让你们通过维护人间的太平,让天地也放你们一马,或许代价很大,但是,总比从此陨灭,消失在世上的好。”   “如今的天地灵气,已经不足以承担神族的转世了,一旦陨落,便是真正消失在天地间。而人类早已不再相信我们,甚至连白泽的《山海经》都只作故事传阅……这是神鬼妖怪的劫,也是天道的法则,洪荒时代,人族同牲畜无异,于是千万年过去之后,终于轮到了他们的时代。”   而作为天地的新宠,他们最大的威胁自然会被抹杀。   这一次,哪怕不是赢勾重启六道轮回,也会有其他神鬼做些别的什么事,从而导致八界大乱,被天道抹杀。   左右不过一个出兵借口,谁做都可以。   只是可怜了犼,千万年前是他,千万年之后,还是他。   “可是,”元凤抬头,清亮的眸子绯红一片,“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们了?”   “天道无情,却也网开一面,”建木叹息,“它要的,只是臣服。”   有时候,太过强大,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只有弱小,且绝对不会对其本身产生威胁的存在,才会得到怜爱和疼宠。   所以十只金乌只活下了陆压,月神只留下了一个能替代自己照耀天边的孩子,火神祝融神隐,水神共工被龙王分权压制,星宿神君由名义上北斗一统,内部却争斗不断,七星从未一同光临人间,破军贪狼还被冠上了凶星的名头。   而他自己……本体枯萎,再不能上达神界,沟通八方。连活下去都要仰仗如今的瑶池,又谈何威胁。   “那我的太阳呢,”元凤问他,“他还能回来吗?”   “……”建木沉默,为他拭去眼泪,“会的吧……”   那毕竟,是人间最后的太阳了啊。   接下来的日子,元凤每日都会来到城墙,以此为关,只守不攻。一时间,怀疑他心怀不轨,疑惑他是否想要光复神族的声音甚嚣尘上。   而太阳,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沐歌跟着后卿去西河钓鱼的时候,一连几天狂风骤雨大阴天,太阳不出来,皮毛潮湿一片,被后卿嫌弃长蘑菇,遂捏着后颈皮丢到了澡盆里,气得骂骂咧咧。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风中指月的寒武笔石和30张票票!!!爱你呀!谢谢宝贝淡淡的清香的珊瑚么么扎!】 第50章 鱼腹传书   “到底为什么呀!”沐歌不懂,“七八天了,天气预报都说今天有太阳,结果还是阴天,昨天半夜居然雷暴,邻省还在下冰雹!”   “结果某人吓得半夜钻枕头,”后卿冷笑,“被提出来还喵喵叫了大半夜。”   “天下妖兽谁不怕天雷,啊?都像你们僵尸一样无视规矩,那天道还怎么治理九垓八埏!”   “直说自己胆小怕打雷会怎么样啊胆小猫?”   “我不是猫是神兽!”沐歌久违跳脚。   很奇怪,自他濒死被救之后,后卿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似从前那样暴躁,动辄揉捏囚禁,甚至有想吃他的想法。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讲道理,但他却没了之前那种如芒在背,随时可能会被吞吃的恐惧。   甚至……他如今都敢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   这不对劲,沐歌跳到岸边的岩石上,化作人形,千万年都不曾改变,甚至有愈演愈烈趋势的疯劲,哪有说好就好的时候。   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   还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曾知道的事情……   会和忽然出现的其他分魂有关吗?其中的关联又是什么?   “沐猫,”后卿提起一尾鱼,凌空甩在了沐歌身上,“好好接着。”   “啊!”沐歌猛得一跃,连人带鱼蹦进了芦苇丛里,又极不走运地一脚踏进了淤泥,整片衣摆尽皆遭殃。   “我不吃鱼!”沐歌气急败坏,提着下摆抓狂,“这种,滑溜溜,湿淋淋,还臭不可闻的东西,我不吃!”   “傻子,”后卿闲闲一笑,负手而立,“谁让你吃了,听过鱼腹传书的故事没有?”   “……啊?”他有些愣神,不知为何,后卿这姿态,总让他有些莫名的熟悉。   “你以为我带你钓鱼是为了什么?”后卿笑问。   “不是学姜太公钓鱼,勾白素她们上钩吗?”   从前的后卿,会用这么闲散的姿态和他说这些吗,沐歌单手拎着鱼尾抖了抖,“要剖开鱼肚子吗?”   后卿鄙夷道:“蠢材,都说了鱼腹传书,不剖开还传什么书。”   “你好烦啊!”沐歌翻了个白眼,撩开鬓边头发,“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不自己做。”   为什么到这种程度了他还没发火,以前他胆敢这么忤逆,已经被打了吧,沐歌伸出食指,隔空在鱼腹上轻轻一划——   “——!”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似哭似笑,如泣如诉,似婴儿又似什么其他能发出尖利声音的野兽,当鱼腹被剖开的刹那,猛然从大张的鱼嘴里冲出,直击沐歌耳蜗。   沐歌猛然后退了一步,手一软,鱼进了河里。   红色的血污不断蔓延,明明只是一尾鱼的腹部,却将整片区域染得通红。   沐歌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摁着太阳穴,头晕目眩,看不清四周,几欲作呕。   他能感受到周围不断有什么东西在活动,淅淅索索地,而他正在被什么窥视着。   如芒在背,让他抛开一切逃离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只冰凉的手贴着肩膀放在他侧脸的时候,一瞬间,所有眩晕和想要呕吐的感觉都消失无踪,与此同时,后卿蹲在了他边上,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下巴。   “啊,原来如此,”后卿猩红的双眼扫过他,“看清了吗?鱼的肚子。”   “看清了……”沐歌低头,强忍发抖,“鱼腹……无脏。”   被那双猩红的眸子扫过的一瞬间,沐歌被那种巨大的,可怖的,能让他绝对无还手之力的感觉,笼罩了全身。   就像人在面对压倒性的天灾,蚂蚁在湍急的河流中却只有一块腐叶的时候,那种无能为力,绝望之极,却只能接受的绝望无奈之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沐歌冷汗如瀑,强做镇定,后卿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51章 没想到吧   “鱼腹无脏?”后卿起身,靠近一河红水,“那可不是什么无脏鱼,若我所料不错,翻开那鱼腹,只怕尽是密密麻麻,已经长出了五官的婴孩。”   沐歌错愕,顿觉恶寒,“婴儿?鱼腹?!”   “此地不巧,鬼门,都广之野的门都这,”后卿单手凝聚黑莲,使之燃起熊熊黑焰,“两者若只得其一,顶多秽气重些,可惜了,千千万万年来,两道结界互相交错,始终不曾分开,加之又有之前的是是非非,如今的这里——”   “……已经没有活物了,”沐歌转身,浑身肌肉紧绷,不远处,一群腐烂的,狼一样的生物正呈拱卫之势环伺在侧。   “乌合之众,”后卿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见满河溪水忽然化作了血色,无数模样古怪的黑鱼自河底浮上水面,纷纷肚皮朝上。   与此同时,他食指一动。   刹那间,无数黑莲绽放河面,数不清的黑鱼被莲上黑焰引燃,化作烟雾消失在空气里。   而这片区域则像被烈火焚烧过后的庄园一样,天幕褪色,星夜成灰,大地震颤。   沐歌双瞳灿金,单手化出蓝色焰剑,而就在他化出焰剑的刹那,他在董家山继承之后便再也无动静的书,忽然轻轻翻开了一页。   无数犹带腐肉的骸骨自裂开的大地中探出腐烂的双手,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听不懂的祭文与祝咒,亡灵们尖叫着,钻出了地底。   夜枭尖啸,群狼嘶吼,兵戈之声由远及近,沐歌挥剑上前,斩断一具亡灵尸骨,却见尸骨在落地刹那,一分为二,化为了两个完整的个体。   沐歌有些愣住,普通尸变的僵尸,有这个能耐?他下意识看了眼负手而立,老神在在的后卿。   作为始祖,这件事他知道吗?或者说,这件事他参与了吗。   就在他愣神间,一声霹雳猛然炸响,撕破了漆黑的夜色。   沐歌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双耳轰鸣,刹那间,脸色煞白。   不远处,群狼仰头长嘶,而在那些狼的后面,沐歌能感应到,有什么东西,马上要出来了。   有什么他不能对付,甚至只能臣服的东西,正在挣扎着,连天雷都被惊动。   而现在,它似乎,就快要爬出来了,   沐歌惨白着脸,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一步,不断后移,直至退无可退,到了后卿身侧。   “感觉到了吗?”后卿轻笑着的,猩红的眸子似笑非笑扫过沐歌,他抬起右手,以一种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姿态,手掌向内,手背向外,对着那些沐歌刚刚还厮杀过的东西轻轻挥了挥。   “退下,”不轻不重一句话,甚至连语气都不曾故意放重,却在话音刚落的刹那,以两人为中心,方圆之类,所有的不洁之物尽皆化作了飞灰。   是言灵……还是他作为帝王始祖的力量?沐歌不得而知。   而就在所有污秽之物消失的瞬间,天空裂开了一道泛着紫电的裂缝。   飓风自洞口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这方天地,嗡鸣的雷声中也,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巨大的,泛着不详红光的骨龙,从天而降。 第52章 骨龙   带着来自远古时代的苍凉和雄壮,大地震颤着,骨龙无声嘶吼,空荡的眼窝烈焰灼灼。   “这是,这又是什么?”沐歌双腿发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群兽俯首。   纵然已身死化骨,埋尸万年,然而这天地的圣兽,一出世,照旧能让后辈折服。   自骨血中延伸出的敬畏流淌在万兽的每一个细胞里,作为传承,世世代代让后世传递。   沐歌脸色煞白,重重跪在了地上   身旁,后卿哼笑着蹲坐草堆上,“啊,来了。”   “你在这里这么多天,就是为了等这个?”沐歌勉强起身,浑身颤抖。   他转头看着后卿,违背本性的行为让他满头大汗,“你的本体是犼,作为食龙而生的古神,你一开始的目的,大概就是它吧?”   后卿并不否认。   “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但是,如果你想让它踏出西河,肆虐人间……纵然会被你杀死,我也会竭力制止你。”   若龙尚未死去,现身人间便是祥瑞,但若那现身人间的龙已化作骨骸,沐歌无法想象,但人间炼狱也不过就是那样吧。   “是吗?”后卿仰头,看着不断嘶吼,一身白骨的龙,“那还真是吓人。”   他站了起来,闲庭信步般的姿态张开双手,刹那间,秽气凝结成莲,自脚下始,以后卿为界,源源不断盛开。   巨大的,黑色的光一样的物体在后卿怀里炸开,飓风涌出,卷上了骨龙。   沐歌瞪大了眼,被飓风撕扯着推向后卿。   这绝非他的力量能够阻止。   “这是什么?”他带着几分惊慌失措将自己埋在土里,然而刚埋下腿,便又被飓风卷到了天上。   狂风中他看不见一切东西,目之所及,只有黑色。   而就在这片极致的黑暗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几分戏谑的声音。   “放骨龙出西河肆虐人间……哈,”那声音轻笑着,“那可不行,放它出了西河,我吃什么?”   疯子!   沐歌被风卷得头晕目眩,就在他思考该怎么脱离飓风的时候,下一刻,被一个坚硬的物体猛得撞出了飓风中心。   这一撞带着几分让他骨子都忍不住发抖的威势,沐歌干呕几声,晕头转向栽在芦苇荡里。   “吼——”骨龙嘶吼一声,声震寰宇,沐歌受其影响,双目流出血泪。   止不住的悲愤自胸口溢出,沐歌捂着耳朵,发狂一样冲向后卿。   一个声音不断回荡在沐歌脑海里,苦涩,艰难,痛苦而愤怒:天地浩荡,他不过生灵一隅,存活于世从未伤天害理,何故如此,竟何故如此!   这来自上古神龙遗留于世的悲愤,让沐歌七窍流血,右手化剑,直刺后卿。   与此同时,整片芦苇被连根拔起,沐歌抬头,金色瞳孔化作血色,看不见瞳孔,也不见也白。   腐狼仰头嘶吼,群鸦出阵,大地的裂缝中,不断有白骨爬出地底,林立在沐歌身后。   这一刻,他如同万军中的将领。 第53章 起床   黑莲不断壮大,飓风环绕西河,不断击打在骨龙身上,撕扯着龙身制造的秽气。   后卿神色自若,嗤笑沐歌,“张口闭口阻止我,怎么自己倒先被控制了?”   话音刚落,便见金光冲天。   金色花蕊冲破沐歌灵台,一瞬间席卷了黑莲。   同一时间,骨龙挣开黑莲束缚,腾空而起。   后卿眉头紧皱,双手成爪,黑莲铺天盖地肆虐,飓风复起,卷起欲逃的骨龙。   “可不能让你跑了。”   他躲开沐歌刺来的利剑,一脚踹向同野兽无异的人,“董家山继承来的东西,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别动。”   言随法出,沐歌再不能动弹分毫。   “接下来,轮到你了,”他转头,猩红的眸子刺向不断挣扎的骨龙。   “你埋怨天地浩荡,埋怨自己不过生灵一隅,埋怨存活于世从未伤天害理最后却落到这种地步。尸骨填阵,死后也不得超生,你确实应当怨恨,”后卿收回双手,同一时间,飓风化作漩涡,吸纳着不远处嘶吼的骨龙与尸骨军团。   “不过,你的怨恨与我何干?我只是想吃你罢了,就像人类从不关心鸡鸭一样,你的怨恨……与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黑莲化焰,缠绕上骨龙,沐歌双目不断流出血泪,眉心一点金色明明灭灭。   他能清晰地感知四周,知道自己是被骨龙的怨灵附身了,但他无能为力。   龙乃万兽之王,是他们最崇拜,最尊敬的种族,是他们公认的王。   他的血脉不允许他违抗。   就像停在原地看一场黑白电影一样。   白色的骸骨与黑色的莲花互相纠缠着,漩涡越来越大。   沐歌看见后卿凌空而起,如同人类吃一些能吸的果冻一样,将骨龙吸进了身体里。   “啊啊啊!!!”沐歌捂住头颅跪在地上,不断翻滚着,嘴里发出不似人的一声惨叫。   痛,恐惧,愤怒,害怕,无数情绪萦绕心头,沐歌哽咽着,满脸泪水。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犹带哽咽的询问,神智却渐复清明。   那附他身体的灵魂在彻底消散的那一刻,隐约间,沐歌好像看见了一个影子。   他看见自己和谁站在一起,回首瞬间,满天纸钱飞舞,一人黑衣笼身,头戴兜帽,静静伫立在不远处。   同一时间,乌云尽散,尸群化作湮尘,消失在天地。   天光破晓。   沐歌以头抢地,瘫地上不动了。   风止雷散,后卿落下来打了隔,踢了踢沐歌屁股,“喂,已经能动了吧?”   黑色的身躯一动不动。   “……沐歌?”   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后卿蹲在地上,揪着沐歌一纂头发,轻轻扯了扯。   “喂,天亮了,起来。”   手脚轻点你是会死吗?沐歌闷哼翻身,头痛欲裂。   骨龙消散时,他最后看见的影子,到底是什么?那个黑衣兜帽的男人,还有满天倾洒的纸钱……   沐歌叹气,明明只是出来找他家阿兹海默的老人而已,怎么就好像卷入了一个了不得的事件了。 第54章 镇墓兽   西河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卿守株待龙好几天,总算功成身退。   “接下来去哪,”沐歌躺在地上,半眯着眼。   太阳已经出来了,斜斜的阳光直愣愣照在光秃秃的荒土地上,沐歌右袖捂脸,叹息一声。   总不至于就这么回去吧,哪怕当初就是为了吃骨龙来这里,也不见得避开白素那群人的心思就是假的。   虽不知这人一句言灵便可的事,为什么反而避其锋芒,但沐歌总觉得,这人的所有行为,背后必然都跟着一些不可言说的目的。   虽然从最初到现在,他一直都是一副全凭心性的模样。   “那条龙……”沐歌踌躇。   “是活牲,”后卿勾唇,背对着阳光,眼底神色看不清。   “什么?”沐歌错愕,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活着的时候便被屠杀拘魂,永世禁锢于此,而后尸骨刻阵,灵魂被炼化,作为守墓人,”后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慵懒之息拂面,猩红的瞳孔微微眯起。   “一入此阵,上天入地皆不能,日日号哭也是无济于事。生作天地灵兽,死后却连最低等的蛇虫鼠蚁也比不上,倒不如让我连骨带魂吃了,好歹解脱。”   “守……阵?”沐歌放下袖子,撑起肩膀,直视后卿深郁的双瞳,“他守的是什么阵?”   “还能是什么阵啊沐歌,”后卿勾唇,浅笑晏晏,“都广之野都能从这里进去,你觉得,这里该是什么?”   “是神冢啊,”他带着些怜爱地看着沐歌,“他是神冢的镇墓兽,除了神冢,谁还敢拘四圣作牲?”   “……你吃了镇墓兽?!”沐歌后脊发凉,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失去了镇墓兽,神冢会怎么样?”   “啊,我吃了,”后卿承认地坦荡,神色却越发怜悯,“失去镇墓兽的神冢会如何?哈哈,你觉得,失去了狱卒的监狱,会是什么样的?”   沐歌浑身发冷。   “洪荒时代,可远不是你从建木记忆里看到的那样平和,”后卿拉起沐歌,退开一步,“何况,是那些被圈禁了灵魂,不得不在墓穴沉睡了几个纪元的疯子。”   “那人间会怎么样?”沐歌问他。   “神族复苏,魔族自然便会醒来,仙界不可能坐视不管——届时,整个人间界,便会化作炼狱。”   “你以为人族为什么存在?女娲抟土创造的小玩意儿吗?不,是祭品啊。”后卿摇头,“从始至终,从神帝之死起,一切便都是为了复活神族作准备。”   作为以神为体貌而生的人类,继承了些许神族的灵性和容貌,是以,继神族消亡后,便成了万物之灵。   古往今来多少传说,无论妖魔鬼怪如何修炼,最终都要求个人貌,虽大多由人族撰写,多少有些格外歌颂抬举人族外,更多的,便是这个外貌,确实更易被天地接受。   “神族创造了天道,最终却为天道所毁……何其可笑,”后卿冷嗤,“明明都该死了,最后偏偏不甘心,又平白生事,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种族。” 第55章 到手时有损坏   “所以,如今所发生的一切……”沐歌不可置信,匪夷所思,“都是神族为了复活,而暗中安排的?”   “你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后卿神色微妙,“当那群傲慢的种族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控制天道,甚至反受其制约的时候,便已经在动歪心思了。”   沐歌只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神族之后的种族们的诞生都只是神族为了逃避天道所设的圈套的话,那待神族真正复活的时候……   “本来,这个所谓的复活计划是很漫长的,”后卿有些怜悯地看着脸色煞笔的沐歌,“但六道轮回开启了。”   “六道……轮回?”沐歌愣愣地看着他,“六道轮回怎么了?”   “那是唯一能自由通行诸界,还被天道承认的通道,”后卿勾唇,白衣无风自动。   他漫不经心打量了沐歌一眼,额上红焰显露,右眼的猩红退却,化作鸢色。   沐歌后退一步,被那一眼的威势所摄,竟抑制不住发抖,“你……赢勾?不,不对……你?”   “当初,后土身死,身化六道轮回,使得天地之灵皆有归处,自此,天道之序更加井然。”   后卿微笑,“而她作为完善天道的功臣,作为奖赏,能自由通行此道之人,便被默认,其为后土化身。”   沐歌浑身冷汗,大脑一阵阵发晕,“所以呢?”   “你应该清楚的吧?六道轮回能做什么。”白衣的男人叹息,“所谓平行时空,不过佛曰三千世界,这些世界彼此不通,人不往来。而六道轮回,便如桥梁。”   “你们利用我……”   这时的沐歌,简直能称得上惨淡,嘴唇惨白,连脸颊也泛着隐隐的青色。   其实他们这个种族的身躯并不娇小,白衣男人是见过他们成年体的家族成员的,沐歌父亲的身躯,足以比肩他全胜时的身体。   但沐歌太小了,他离开家,来安平市寻亲时,也不过堪堪成年几天,纵然被后卿饥一顿饱一顿养到现在,也不过半年。   比作人类的年纪,不过将将18而已。   肩膀不够宽阔,连身高也只到他肩膀。   若要将他揽在怀里,无论他是否反抗,只需要一只手,便足以完全制服。   甚至用不上言灵。   “而你擅自打通了通往各个世界的桥梁,”男人轻轻笑着,一鸢一紫的双瞳定定地看着手足无措,脸色煞白的沐歌。   “你猜,到时候引发毁灭的引子,会从哪个世界,烧往整个九垓八埏?”   “白素不会由着你们胡来的,”沐歌直视男人,“就像江河入水,大江东去一样,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不会再被更改的。”   就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别人,沐歌定定看着异瞳的男人,“就算修渠挖沟,也不能改变河流最终的流向……你有后卿的模样,也有赢勾的影子,我想,是那条骨龙的原因吧?”   男人神色从容,并不否认   “古书有云,犼食龙而生,且魂分为三,看样子,后卿的体内应该已经有了赢勾的魂魄。加之之前又吃了龙……只有一份魂魄不在,但也已经足够您复苏了吧?” 第56章 一路顺风   “看起来,你也并不像在后卿面前表现得那样呆傻,”男人异色的双瞳浅浅带笑,“给你一句忠告,现在若找个地方安心睡觉,或许一觉醒来,便会梦想成真。”   “……若我不呢?”   男人摇头,不解,“你也并未多看得上人类,何必又为他们如此倾尽全力,不如置身事外,岂不更好。”   “我确实不怎么看得上人类,”沐歌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但是,人也并不都是让我讨厌的。”   这人间其实也并不好,有时候甚至很讨厌,但是,正因为它不好,所以,那么多人类,才会那样拼尽全力,竭尽所能地想让它变得更好。   “人的生命很短暂,但也很绚烂。”沐歌说,“对比其他几界的种族,人类似乎什么都不起眼,但就是这样不起眼的人类,却创造了这样一个绚丽的时代。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险些被吓到。”   “所以你要和我走到对立面吗?”男人问他。   “我在建木的记忆里见过您,”沐歌说,“您很强大,和您作对,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甚至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但我总觉得,不管是什么种族,总要为自己的未来和决定去拼搏一次。也许在您看来,我弱小得可怜,想要碾死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如果人的一生总在退缩,遇事不决便踌躇不前……那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修罗炼狱,总要闯一闯,在死去的时候,才能坦然对自己说:‘你的一生很值,现在,可以安心长眠了。’”   男人的神色有些奇怪,半晌,忽而笑出声,“你可真是……总能让人出乎意料。”   沐歌讷讷,却觉得空气中的威压,无端小了些许,让他不那么难以喘息了。   “你说你要为了人类拼尽全力,好,那我就在未来期待着……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在这场天地浩劫中,做到怎样的程度。”   浩荡白日,金乌出云,在安平市久违的阴翳中,今时今日,终于得见一丝光明。   河风骤起,吹拂衣袖,薄雾中,黑与白无端交织在一起。   男人背对沐歌,遥望天边半退的星河。   此正值盛夏,日出时,星月尚存。   “今日此后,你当步步为营,不可再如往常那般。”   这奇怪的、叮嘱一样的话让沐歌有些愣神,这人顶着后卿的脸说些赢勾都不一定会说的话,让他一时有些错乱。   这张脸的主人可从不会这么对谁说话。   “您……是要离开了吗?”沐歌问他。   “嗯,”男人回头,异色的双瞳波光潋滟,带着些难言的奇诡,”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和自己坚持的道义。”   “那……祝您一路顺风。”   “万一是毁灭人类呢?”男人挑眉,笑道:“说不定就去杀人了,我这身体可是由两个不能小觑的僵尸组成的。”   沐歌:“……”   “还祝我顺风吗?”   “那……那祝你平安。”   男人大笑而去,白衣拂云。 第57章 他确实很混蛋   失去了言灵庇护的西河,很快便不再隐蔽。   被白素等人当场逮住的时候,沐歌完全不觉得吃惊。   “挺会躲啊小子,”美貌的狐狸一脸阴险,“好一个灯下黑,要不是喜鹊天明时分报喜,我还不知道你这些日子躲在这里。”   沐歌没躲开女人脑嘣,额头红了一片,蹲地上双手抱头。   “后卿呢?”女人轻轻踢他。   “和赢勾合体了飞走了……”   女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眉毛倒竖,双目圆瞪,先是将“嗯”提升至一百八十度再在高度旋转之后再降调成成九十度的“哼”,而后以刺伤在场众人耳门的尖锐声音,一把揪起沐歌询问:“合体?谁?赢勾和后卿?你亲眼看见段?就在这里?”   污秽的大人连思想都不干净。   至少沐歌在日后领悟合体这个词还有其他含义的时候,是无比鄙夷此刻一副兴奋过度,却又硬逼自己表现得正常的女人的。   “合体之后还飞走了?当着你的面啊?”女人双拳紧握,鼻翼不自觉放大,“他是水仙花成精了吗?要点脸啊畜生!你还是个孩子!”   沐歌满头问号。   “什么?”怎么就扯上孩子了?而且他已经成年了。   “污秽的东西此刻让我们通通丢进垃圾桶里,来,闭眼,跟着我的指示走,看见你脑子有个白色的框框了吗?上面是不是分门别类放着一些说出来都要被马赛克的东西?你现在把鼠标移过去,然后点右键,对,点一下,看见有个删除(D)没有?你点一下——哎哟!哪个孙子打我?”   “不好意思,”林梢推了推眼镜,脸色还有些苍白,时不时要咳嗽一声,“你的意思是,后卿和赢勾,如今已经融魂了吗?”   “应该是吧,”沐歌无视已经开始做伸展运动,准备马上进攻林梢的女人,揉了揉通红的额头,“我也不太清楚,但他离开的时候……那个模样,并不只是后卿,或者赢勾的模样,反而像两人的混合体。”   “……我知道了,”男人拍了拍沐歌肩膀,“辛苦你了。”   “没有,”沐歌低头,半晌,有些不解地问他,“我……从出现在安平市开始,就一直和后卿在一起,期间他不在的时光,也接触着赢勾,你们,就不对我采取一些措施么?”   “小鬼,”女人九尾凌空,将林梢层层缠入尾翼,“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对你?抓起来扒皮抽骨,还是吊起来滚刀山火海?”   沐歌:“……”   “在你的认知里,后卿是什么人?”女人问他,“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一口一个小朋友,整天没事找事的煞笔?”   “虽然这也没错,他确实是混蛋,啊,不止他,犼神那几个分魂,其实都挺操蛋,但是吧,”女人捏着沐歌下巴,逼近他,“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哪怕分魂再怎么操蛋,再怎么给我添麻烦,作为犼神本尊的门下,我也不能说顶头boss的坏话,是吧。”   沐歌有点傻眼,“你是……犼的人?!!” 第58章 四面楚歌   不然呢,女人一副你是白痴的眼神,“不然后卿为什么一口一个叛徒,还总是眼高于顶看不起我的样子,啊对,虽然这畜生确实就是个大写的混蛋,说话还很找打,但他确实是个混蛋。”   倒也不必这么骂人吧,这到底是积怨多深了?   “不过,虽然每个分魂都是个混蛋,但你不得不承认,犼神本尊,确实是个魅力爆表的老神。”   沐歌:“……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很懵逼,从头到尾的懵逼,他以为自己弄懂了,以为知道谁是反派了,甚至都有为了全人类和最不可战胜的敌人斗争的觉悟了。   结果?   嗯?   这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对。   不是后卿他们诱导他开启了六道轮回,导致出大问题的吗,怎么到这里,反倒??   沐歌不太懂。   啊,对了!他记得让他去六道轮回送那个灵魂重生还有沈先生的参与,而商量这件事的时候,白素等人都在现场。   沐歌后退了一步,心惊胆战,所以……这群人,都踏马反人类的?所谓非人类在人类驻扎留存的合理体系,原来是帮助大boss毁灭人类的爪牙。   这可真是地崩山摧壮士死,卧看牵牛织女星,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安抚这些人,然后再趁机脱身去找别人联手……不对,沐歌脸色煞白。   他在后卿的控制下能认识的人,也就是这些了,而这些人,就目前来看,还踏马全是一伙的。   不不不,沐歌安慰自己,安平市的驻扎部门是后卿的人,不一定帝都的就是,去找陆压,去找其他神仙,这些神仙既然愿意吃人类的供奉,在一定程度上就一定愿意帮助人。   总不会……总不会全是吧,不至于吧,但是言灵之下,真的会有生灵愿意反抗,能够反抗吗。   沐歌不安得像樱花。   “你在想什么?”白素皱眉,“总觉得你没想什么好东西啊。”   “不,没有,只是之前受了点伤,现在有点疼,”沐歌低头,镇定道。   但看之前,他和后卿在董家山的山洞里见到的幻影,感觉又不太像是这么回事,沐歌脑子就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一样,彻底乱了。   谁是可以信任的人,谁是敌人,他通通不知道。   甚至于,如果安平市整个非人类驻守部门都是后卿的人的话,那很难说,帝都到底有没有内奸。   如果他这时候去帝都,就算能躲过安平市这边的追捕,去了帝都,又该找谁。   陆压是最后的太阳,又身怀仙佛二家的本事,本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也许不会伤害人类,毕竟他愿意照耀人间。   但是……他也是第一位神帝的幺儿,是那个时代最后见证者。   他真的,对这个人族为大,仙神隐匿的世间,就没有半点怨恨吗?   他的所有荣光,一夕之间全部化作荒芜,他再也不是神帝幺儿,再也不是神族的皇子,真的,就不会有半分怨恨吗? 第59章 筋骨贴   这些沐歌不得而知,此刻的他,迷茫极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要拯救人类,何其简单的一句话。   可他要面对的,是创世,是动辄山崩地裂,是负责万物生灵的神祇。   何其渺小的力量,蚍蜉撼树,竟妄图与天相争,太可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现在还不能给你说,”白素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之前伤得很重吗?”   “嗯,差点死了,”所有念头皆不过转瞬,沐歌面上再无其他。   没有退路了,前方是刀山,后面是火海,纵然再艰难,也只能往前冲。   他不能弃人于不顾,这样绚丽多样的人间,不能就这样毁了,就算它本身再怎么污秽,也不应该交给一群活在几千万年前的所谓神祇来销毁。   所有的纪元都会被更迭,强大如创世的神族都会迎来灭亡,人族当然不会例外,但人族的覆灭,应该是他们自己走到最后的时刻,迎来最后的审判,而不是由其他种族,打着一些旗号,去剥夺。   大江东去,纵然江水倒流,最后的归处也会是大海,天道轮回,皆是定数。   “奇怪了,总觉得这回见你,变得怪怪的,”白素皱眉,“绝对不是错觉。”   “应该是有什么家族一类的传承被继承了吧,”林梢满头大汗挤出尾巴,“之前的他看着懵懂无知,虽看似冷淡理智,其实大多时候皆听从后卿的指示,如今这样,应该是继承了一些传承,让他彻底开智了。”   “啊呀,”白素咋舌,“嫉妒啊,这不就是,才刚上小学,刚学会ABC就天降博士知识系统,还全踏马吸收了嘛,怎么这种好事就没落我身上。”   “这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林梢递给沐歌一张纸巾,“在不恰当的年纪接受到大于自己本身识海的知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没办法不是,”白素一脸怜悯,“这要怪啊,就怪——”   “好了,现在先回去休息吧,”林梢招手,让围在远方的人过来,“先跟我们回去好好休息,你之前继承的东西,得好好消化。”   “嗯,”沐歌点头。   先跟着他们回去吧,其他姑且不论,如今,林梢说的对,先好好吸收他继承的东西,才是重中之重。   其他的事,且让他慢慢处理。   总不会是死路的,一定有办法。   上天有好生之德,天道森严至此都不忘网开一面,这种灭世危机,他不信天道没有察觉。   只是妄图毁灭的存在太过强大,某种程度而言,甚至算得上天道的父亲,让它捉襟见肘,不得不妥协。   不然,怎么会让他知道这些事,还顺利继承了至少两个传承不是。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林梢意有所指,“你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再如往常那般逍遥了。”   “啊,是吗……”沐歌轻笑。 第60章 转折   林梢有一瞬间的愣神。   “怎么了?”沐歌问他。   “没什么,”林梢摇头,只是一瞬间,竟然觉得,那样笑着的沐歌,有些酷似赢勾。   人间大乱。   金乌消失数天复重新照耀人间,却在临近晌午时,几近失控。   为了唤回失控的金乌,佛母凤凰一身金羽化作飞灰,在九垓八埏的见证中,涅槃于不周山。   天地恸哭,群鸟悲鸣,   沐歌化作兽身,仰头长嘶,心中恒古的悲凉如同杀人不见血的利刃,一刀一刀直剜胸口   这是天地的悲伤,这是神祇的终章。   “当年,神魔大战时,大地化作火海,污血沾染河流,生灵涂炭,疫病不断。那时,随处可见神祇陨落,天地受此影响,晦暗了近万年,方恢复生机。”百谈阁的老板递来一杯茶,挽起的柚子露出修长的手腕,“这是最新的雨露,白露前,托元凤在须弥山摘的。”   沐歌默默接过,不作声。   “你说,世间生灵,为何一定要有个争斗?”百谈仰头,目之所及,四野皆空。   “众生因欲而强大,却也因此而毁灭,死者想要活着,生者想要权利,乞丐渴求食物,统治者却梦想万古长存,牲畜想变人,人却羡慕动物。”   百谈伸出右手,轻轻握住,“总有想要的东西,欲望便始终无法被满足,是以,方争斗不熄。”   “……但也正是有了欲望,才有了现在人间的繁华不是吗?”沐歌看着茶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没有欲望,没有所求,那这一生,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人生而短寿,不过百年寿命,幼时想要长大所以拼命积蓄知识,成年了为了幼崽又拼命努力赚钱。”沐歌看着水中沉浮的叶子,深吸口气,“他们看着似乎很痛苦,又似乎很幸福,但无论怎样,于我们而言,辉煌也罢,庸碌的也好,都不过弹指。一瞬而过,也许我们谈笑间,人间就已经过了几个百年。”   百谈看着他,沉郁的眸子看不出深浅。   “但你,却还是选择留在闹世,将茶楼开在这里,不是吗?”沐歌看着他,“如果人间真的这般无趣,人类真的这样不值得,那你为何要选择留在人间。”   那些和人类组织合作,共通约束治理异类的其他神鬼,为何又愿意沉迷于这浮华人间。   “你想说什么,”百谈问他。   “……”沐歌深呼吸,“我想请您,在帮助他毁灭人间之前,可以多看看这里。”   百谈:“……”   沐歌心跳如鼓,他不知道当着百谈的面说这些对不对,但和其他那些不知深浅,真话假话各参一半的神仙相比,他愿意在百谈身上赌一把。   输了也许会被关起来,甚至会死去,但他总觉得,百谈其实,才是这群人里,最好说话的,看似冷冷淡淡,其实,更多的时候,更像是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我们是帮着那人毁灭人间的?”百谈皱眉。   交谈间,亭台骤起,楼阁变幻,沐歌只觉得眼前一花,转眼便到了一处桃花林。 第61章 孩子学习老不好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粉色桃林。   诗经曾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无边缤纷桃夭,风过时,卷起满地落英,馨香扑鼻。   满目桃色中,一树枯枝便格外显眼,沐歌诧异地看着众树簇拥中的枯木,不解:“这是……邓林之木?何故竟在此地?”   昔日,夸父与日逐走,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邓林之木?   “这枯木,乃是一位故人,”百谈低眉,“虽不知你是怎样得出结论的,但我不是敌人,至少,在这桃树枯木逢春之前,我不会随那人灭世。”   沐歌看着他,半晌,道一声谢。   “何必,这人间本不是你的责任,真要道谢,反是这人间众生,该谢你才是。”   “我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野兽,承天地之精华,方得托于此世出生,虽冠有神之名,却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与你们相比的,”沐歌走到枯树底下,抚摸着枯树遒劲的枝蔓,“我不曾在洪荒走过,但从如今尚存的那些只言片语的传说中,也能得知,那定然,是一个极美的时代。”   是一个真正的,属于神的时代。   “在那样一个盛世生存过的,如今却依然愿意留住这个人间,”沐歌感慨,“留住这样一个,于你们而言,毁灭或许才能带来更大的利益世界……我只能说谢谢。”   百谈负手,定定看着沐歌灿金的眸子,神色不定,半晌,问他,“你到底继承了多少传承?”   “大概……两三个?”沐歌条件反射答道。   百谈:“……”   “怎么了?”沐歌挠头,“有什么不对吗?”   “我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安排白素去西河接你了,”百谈道。   “谁?”   “白素是被安排去的?”   “谁安排的?”   “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   喋喋不休,杞人忧天,自不量力,还很中二。   百谈漫不经心看着楼下,沐歌一身黑衣,单手拈花,口念佛经。   “这会儿怎么佛经都念起来了,”白素一脸懵逼,“刚不是还在和你家研究生讨论哲学吗?嘶,这孩子和初见那会儿比,差得未免太大了些吧,咱们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了?”   “方才,”百谈神色复杂,“他在代人间谢我。”   白素:“啊?”   “谁家的传承啊这么厉害,”白素紧了紧啥也遮不住的披肩,“这也太独一份了吧。”   “后土的吧……”百谈重重叹了口气,扶额,“后卿那疯子没阻止,他把董家山的那份也吸收了。”   白素佩服:“……行的!”   “三份传承,三份能与天争的霸道意志,其中一个生来悲天悯人,视死如归……但愿他那脑子不会坏掉,”百谈转头,不忍直视。   从送灵魂进入六道轮回起,一切便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沐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好像是空的,又好像总是会出现些奇怪的感悟。   有时候睡一觉起来便能领悟不同的人生。他觉得自己从生至今,从未如如今这般清醒,有时候却又觉得似乎更加迷茫了。 第62章 混乱   风吹,云动,死生之事。生灵转换,似乎万物如一众生平等,神鬼人皆不过众生一隅。   却又在出现这种想法时,立刻被自己反驳:不,这是人类的纪元,生死六道,其他种族本该绕行。   他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好像状态很好,却又总是恍惚,脑子里的书在一个夜里飞速翻动,又在一个白天被销毁大半。   他的胸口曾长出一朵白莲,却又在第二个夜里被烈火烧灼。   有时候一站便是一天,有时候睡醒都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好像是有关生死的大事,可他置身事外,视若无睹,心不曾慈悲,更不曾半点触动。   他在一个黄昏曾隐约见过后卿,现在再这么叫他名字,似乎已经不太好了,但他叫住那人的时候,那双猩红的眸子,确实是在注视着他。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房的,那日自西河被接走后,便去了茶楼,之后就一直住在后卿家里。   曾经想逃的府邸变得再无束缚,昔日禁锢他于方寸的言灵似乎早已消失不见。   然而沐歌却再也没走出去过。   见到后卿的时候他不知自己是要做什么,但他下意识拉住了那人的袖子,然后,看见他回头了。   如雪白衣随风飘扬,漆黑的长发被风撩起,露出额头火焰似的纹路。   那人摸了摸他额头,似乎说了什么,而后将他抱回屋子,便起身离开了。   沐歌想叫他,可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喊他什么,再回神时,他已消失不见了。   这次回来,他是想做什么事么?   他想问问,可终究没能开口。   其实沐歌知道,就算他问了,那人也不不一定会说,一向如此。   哪怕是他作为后卿的时候,他也从不和他多说什么。   最初捡他回来的时候,或许便不是单纯地心血来潮,只是到底是为了什么,沐歌从前不懂,现在,就更不明白了。   他这些日子,脑子似乎空空的,却又似乎想了太多,力量好像也变强了,但也变得容易失控。   他曾失去意识炸毁了整座府邸,又在恢复神智后,蔫蔫启动阵法修复。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终日游魂一样飘荡在府邸各处。   却又觉得,自己应该去做。   强烈的分裂感让他大脑烈火烧灼一样疼,时常会失去意识,早晨总在不同的地方醒来。   算起来,他其实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但却并不感觉饥饿。   府邸的每一处地方他都待过,也都不同程度毁坏过,他曾经有多讨厌这里啊,恨不得用尽全力逃脱。   可在他完全自由之后,却发现,这里……好像成了他唯一归处了。   比起寄住在其他人的居所成为过客,这个地方,竟成了他唯一的归宿。   他知道自己似乎是出什么事了,大概是和那几分传承有关,但他已经没办法了,他掌控不了脑子里的东西,便只能逼自己接受。   总会全部整理好的,然后变成自己的东西,在那之前,便姑且熬着吧。 第63章 乱象   他被那群僵尸,束缚在了人间,且不得逾越雷池半步。   某一夜惊醒,沐歌满头大汗。   地震自元凤涅槃之后便再未发生过,金乌陆压被押解回帝都,整个人间全面戒严。   以山海关为界,一面风沙满天,一面薄雾绵绵。   江南自月初便霖雨不绝,偶有太阳,也伴随着冰雹,天气预报没一日准,往往出去时太阳高照,走到一半便暴雨如注。   安平市五个区,各区气候皆不同。   在沐歌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长蘑菇的那些日子里,白素重伤,林梢沉睡,沈钰竹断了条腿,至今只能推着轮椅上班下班。   夜里百鬼夜行,龙虎,武当弟子分批守夜,就算这样,仍旧不少无辜的人被害。   玄界泰斗齐聚帝都,一天召开八次会,回回互相扯头花,意见死不能一统,最后无一例外甩袖而去,下回顾及面子,还得对方弟子再三请求出席。   凤凰涅槃,陆压被软禁,飞禽便无人可统帅,走兽倒是白虎可统,可其地位便如飞禽中朱雀一般,纵能使唤,但权利有限,总有些种族不听。   至此,对僵尸们而言,来自天空的监视便少了一半。   水中自有青龙,然而山海关以北尽是黄沙,水族不可去,便如废棋。   “飞鸟们带来消息,说极西之地鬼怪叛乱,为首鬼将打伤了鬼门守卫,出逃了。”白素脸色惨白,有一手没一手撩着沐歌耳朵,“前几日,花妖说妖怪们好像也有动作,妖王不知为何闭关去了,座下几个逆子现在正在清君侧,把王妃杀了,头都砍了。”   沈钰竹取下眼镜,长长叹了口气。   “啊,对了,”白素递给他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纸,“昨天你没去开会,上面给的通知,说你涉嫌扰乱六道轮回,把你撤职了,你身份特殊,这是那什么令,让你自己在家反省,接你职位的人今天下午估计就到了——哦,听说还是权贵圈子里太子党的,作风很是邪性,就是不太迷信。”   沈钰竹:“……”   沐歌:“……那让他来这干嘛?”   “破处封建迷信呗,”白素喝茶,冷笑,“咱这地方,向来三不管,要不是看历代沈家人面子,谁还搁这窝囊。”   沈钰竹扶额,“辛苦你们了。”   “且看人家少爷什么作风再说吧,”白素懒洋洋探出尾巴,有一搭没一搭挠耳朵,“今晚就给他好好接风洗尘,嘿。”   沐歌收回目光,一阵恶寒。   “你那些传承吸收得怎么样了?”白素问他。   “不知道,”沐歌叹气,“大概还是有些失控,情绪不太受控制。”   “无妨,慢慢来,”沈钰竹安慰他,“寻常人一个传承便要吸收经年,何况三四个,总要在血脉里分些伯仲的。”   白素凉凉插嘴:“他又不是人。”   沈钰竹扶额,“白素!”   沐歌呆呆抱着尾巴,半晌,看着沈钰竹,欲言又止,“后卿他……不,是犼神,所有的一切,从最初到如今的灾患,都是他做的么?” 第64章 终结会怎样呢   “我不知道犼神是个怎样的人。但我知道后卿,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是个混蛋,”沈钰竹轻笑,揉了揉沐歌下巴,“但绝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我确实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也有传,他是造就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我相信他,毕竟,我看人从不失准头。”   “为今之计,便是你好好吸收传承,”白素无奈,“虽然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安排你在短时间内吸收如此霸道的三个传承,但他既然这么做了,便是一定安排好了一切。”   沐歌不语。   “至今为止,后卿也好,赢勾也罢,便是将臣,旱魃,其实皆不过那人手中棋子,”白素收回九尾,一身散漫收起,浑身气势骤然凌冽,“我曾是他的部下,在一切尚未成型前,便随他纵横洪荒,也是知悉他目的后,甘为棋子之一的心腹。”   沈钰竹挑眉。   “他不会为祸人间的,”白素道,“若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在最后拉他一把。”   沐歌:“?”   他不过一只刚成年的神兽,对他说这话,是否过于看得起他?   “你会知道一切的,但不是现在,在他终结一切之后,天地重开清明之时,他一定会告知你一切,也会补偿你所有。”   然而……他只是想要寻觅亲人罢了,为何,偏就搅进了这种局。   “你说的最后,又是什么时候?”沐歌问她,“我现在,也算棋子了吧,最后会死吗?”   “其实死也没关系,”沐歌跳到石桌边上,化为人形,“为天下苍生死什么的,听着还挺不错,就像传说故事一样,但是……能不能在死之前,再见奶奶一面?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离开家的目的,我想她了,想见见她。”   白素移开眼,不曾回他。   他才出生多久呢?换作人类的年纪,不过堪堪十八罢了,前几百年被关在藏书阁读书,后几百年也只能出入鬼门。   短短的一生,只在成年后方才入世,此前生活与囚禁无异,方养出这般单纯的性子。   这一瞬间,白素竟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愧疚和不忍,无论是她还是这孩子的奶奶,从始至终,其实都只拿他做工具罢了。   作为那人计划中的一环,保证他在入世第一天必须遇上后卿,在此之前的人生,何其单调。   如今,对于他这小小的愿望,她甚至都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实现。   慢慢岁月,所有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实现计划的,作为犼最忠诚的下属,她们早已视死如归,然而……这一切对于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来说,是否过于残忍了?   他们已经是活了几千万年的老东西了,而沐歌呢,连人间,都只到过一个小小的安平市而已。   “白素,白素?”沐歌喊她,过长的墨发垂在胸口,他削瘦极了,弓着腰的时候,背上的脊柱根根凸起,锁骨也深深凹了进去。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灿金的眸子看着沉默的女人,尽是担忧。   “没什么,我好得很!”白素侧过脸,懒洋洋拉长身体,“你小子完球了姑奶奶都还活着呢。” 第65章 残忍与守护   临走前,白素叮嘱他好好修行,沐歌不语,悄悄叫住了沈钰竹。   “两个大男人废话忒多,”白素轻摇团扇,“可得小心,力量不受控制的时候,记得把这瘸子送出来,省得死了,到时候沈家铁定找你麻烦。”   沈钰竹让她滚。   夏风习习,吹过凉亭时,带着不知何处沾染的荷香,沐歌坐在沈钰竹身旁,墨发逶迤。   “你让我送的那个魂魄……”   “嗯?”   “当初后卿在,我不敢多言,”沐歌直视他,“你知道,将这个世界的魂魄送去另一个世界重生意味着什么吗?”   沈钰竹不语。   “三千世界,所谓重生,其实就是将一个世界的魂魄,移居到另一个世界的身躯里,”沐歌移开目光,直视前方杨柳,“我去的时候,那个世界的他,虽然身体不太好,好像是在生病,但是……并没有要死去的迹象。”   沈钰竹:“……”   “你说,这个世界的他,是你的一位故人,所以你不忍看他惨死,让我带他去重生,”沐歌不解,“可那个世界的他,因为这件事,就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世界,无法承载相同的两个灵魂,身躯被迫换了主人,原主便不得不魂飞魄散,鸩占鹊巢……”   “那有如何呢,”沈钰竹笑,“至少这个世界的他,好好活下去了,不是吗?”   沐歌顿了顿,继续道:“我去的时候,看了看你们的缘分,那个世界的他,与那个世界的你,竟然有一些红线上的牵扯。很多人,在一个世界有缘,在另一个世界也许就是陌生人,你们何其有幸,两个世界的都是有缘人,但你偏偏杀了那个世界的他,送来这个世界,与你相关的他,我大概说得不明白,但你真的让我不懂。”   “我明白,”沈钰竹单手撑着下巴,勾唇道,“人类啊,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我让你送他去重生,无视另一个和他类似的生命,说白了,其实就是自私罢了,只要能让他活下去,死一个人而已,甚至不是我亲自动手,何乐而不为。”   “可你……”沐歌迷茫,“既然如此,为何又为了人类,做到如此地步?”   “因为是非人吗,果然很单纯,”沈钰竹站起来,长长叹了口气,“想必,这也就是为何那人会将你定为全部计划的中心的原因吧。”   “你的腿?你没事!”沐歌惊愕,“不是断了吗?”   “不这样,怎么脱离那个圈子,如何又能让上面重新派人下来接替我的职位,”沈钰竹活动手脚,“你这里,言灵可一直都在。”   沐歌:“?”   他以为自己能自由出入了,就是已经彻底没了的意思,怎么看样子,好像只是被修改了?   “在所有人都被密切监视的现在,你这里,难得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只要你不主动出去,除了特定的人,谁也进不来。”   沐歌皱眉,嗫嚅了一下。   “你看,”沈钰竹倚栏而立,笑道:“就像我为了一个人可以毫不留情抹杀另一个人一样,那人会毫不留情的算计你,却也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证你不受一丝干扰和伤害。”   残忍和守护,在他们这种人眼里,从来都不是矛盾。 第66章 悟道   沈钰竹问他,想通了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说,想通过他,询问些什么。   沐歌不语,只盯着虚空中某点,很久都没有说话。   诚然他留下沉钰竹是因为此人与赢勾相似,而那人的思维模式,就目前而言,似乎是赢勾主导。   但终究还是不同的。   “你们这么做,目的只是为了保住人间吗?”   “是啊,听着很羞耻是不是,”沈钰竹眉眼弯弯,“抱歉,因为之前那人的魂魄一分为三,且各有所志,所以你和后卿赢勾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在瞒着你。”   “无妨,”沐歌叹气,“你们人类,太过复杂——其实也不止人类,应该说,真实的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我之前不曾出来,所以不明白,眼里也只有黑与白。”   在他过往的认知里,人性的黑与白,自始至终对立,且经不起考验。   天生万物,人类是最弱小的物种,却偏偏是这个纪元的主宰。   不是没有鄙夷过的。   然而经历种种之后,回首再探,曾经的他,何其幼稚。   世间万物,其实都一样,连神也如此。   哪有什么高低贵贱,神、鬼、仙、妖、人,乃至畜生,从始至终都一样,不过就是力量的差异而已。   人因欲望而怯懦,也因欲望而强大,神亦如此的。   为了送那个魂魄重生,沈钰竹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看着好像很自私,转身,却又能为了同族舍弃生死。   从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里,他隐约能猜到那人在做什么,也明白为了这个目的,他一直承受着什么。   沐歌闭眼,太极八卦自脚下延展,胸口金色花蕊层层绽放,天边风云聚散,惊雷阵阵。   然而众生平等,六道如一,仙佛鬼怪,神与人,皆不过法则天道之下的泥沙罢了,人痴成鬼,妖善成佛,佛恶堕魔,所谓神族,所谓人族,自始至终,只是滚滚江河中的一点不起眼的泥淖。   汇聚成势或许能为整片海涂抹自己的色彩,但若要逆天而行,便要付出绝对的代价,甚至是性命。   然而而纵然如此,也许结果也并不如意。   所谓天道,至公至正,不偏不倚。   万物有生死,人性有黑白,六道轮回,众生转换,所有人,其实皆不过命数盘中的一粒尘埃。   冲天金芒刺破乌云,上达九天,下耀秽土,恒古的歌谣遥遥传来,带着金戈铁马的尘嚣与厚重,带着福泽万物的温柔与宽容。   这一刻,七色祥云光耀人间,无数市民打开手机拍照发朋友圈,肆虐整个山海关以北的风沙皆停注不前,严阵以待的众人对视一眼,眉头紧锁。   枯木逢春,枯水新流,天空一碧如洗。   “恭喜,”沈钰竹祝贺他,“如今的你,和最初相比,判若两人。”   沐歌睁眼,双眸灿金,似天边夕阳一般。   “接下来,我要做些什么?”他问,“连后卿这等人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该安排的,几千万年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吧。”   沈钰竹并不反驳他的说话,“守在这里就好,安平市,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保证这里绝对不出差错就足够了。” 第67章 红衣   临走前,沈钰竹告诉他,那人一直在动作,他们等待的日子,很快就会来了。   届时,一切筹谋都将得到终结。   留守在安平市的日子,沐歌夜里领悟继承的能力,白天练习新学会的东西。   白素偶尔会串门,带着最新的消息和一些稀奇古怪,类似逗猫的玩意儿。   沐歌反对过,一直强调自己不是猫,但无一例外被这女人选择性忽视了。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很快一个月便过去了。   在这一个月里,沐歌一直不曾离开府邸。   他曾于此地午夜见血月,正午见日食,在一天里见过龙卷风似的乌云和烈火般的紫雷缠斗,也见过群兽迁徙,梅花一夜怒放,清荷一日尽萎。   化作原型时,他灵敏的耳朵听到人类在感慨今年怪事频发,竟然见到楼里的老鼠排队搬家,也有家属状告医院挪用尸体,致使遗体不全,甚至找不回完整个体。   他在一个夜里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那人的味道,转身时,便见他一身污浊,遥遥立在月下,墨色逶迤,漂亮的脸上一片苍白。   那一刻,风云变幻,沐歌站在墙头,夜风撩起他一片衣角,送来几点梅香。   他想和那人打招呼,却在下一片乌云遮月中消失了身影。   白素说目前的争斗已呈白热化,玄门忌惮洪荒遗留的他们,却又在很多事上不得不依赖他们的力量,茶楼关了,因为茶楼主人的桃花丢了。   新秩序下的仙界曾派人来旁敲侧击,白素自嘲他们本就是一群游荡在人间的遗魂,对他们忌惮至此,又是何必。   “现在,只有这座宅子是绝对安全的,你现在绝对不能出去,”白素趴在桌子上,九尾狐原本光滑的尾巴暗淡无光,毛毛剌剌,“我自黄帝时期,便脱离了他,独自在人间生活,那时候,是林梢的前世陪着我。”   沐歌为她沏茶,静静听她说话。   “我见人间,几多污秽,战乱不歇,曾想一走了之,甚至违背他的命令,可在五胡乱华的时候,却偏欠了个女人的情,”她似是累极,双目半合,“只有三分之一魂魄的后卿是个疯子,只知屠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那回,差点死在他手里……”   白日的风轻轻拂过九尾狐毛躁的尾巴,桌旁的人,已陷入深睡。   大门悄悄开启了一道缝隙,沐歌转头,一道影子伫立在门口。   那是一道颀长的身躯,依靠在金色的门环上,和上一次月下狼狈的偶遇相比,这一次,白衣如故,不染纤尘。   沐歌站了起来。   “她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与后卿六分似的面容温柔地笑着,他对着沐歌招手,“过来,自你出生至今,我还不曾好好见过你,一起去走走吧。”   然而沐歌只是定定看着他,双目沉沉。   “怎么了?我知道,后卿对你并不好,所以如今能自如控制的时候,便特意来见见你,你不想见见我吗?”   那人对他招手,“出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那你,又为什么不进来,”沐歌问他。 第68章 丧钟为谁而鸣   如果说,白素先前所说的白热化他还不清楚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那么如今面对已找到家门口的青年,沐歌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这一切只是一场经久不醒的恶梦。   “妖界新王九幽,前来拜会上古神灵犼之府邸,初次见面,还望阁下——”长剑暴涨至小山大小,剑鸣声中,青年挥剑,朝大门猛然砍去,“莫要嫌弃晚辈不曾备礼!”   “轰——”   地动山摇一般,木桌位移,树摧草折。   “哈哈哈哈哈所谓古神,所谓言灵,不过如此,”青年的瞳孔,在某一瞬间,疏忽化作竖线,声音却犹自低柔,“今日,便让我来吃了你,也好看看,所谓被神灵选中的野兽,到底有何不同。”   “轰——”   惊天巨响中,沐歌冷眼旁观,好似被宣告死令,被人找茬上门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淡淡地看着门口发疯的青年,半晌,挥出右手。   看不见的冲击如惊涛之浪般猛然朝前方砸去,那一瞬间,红衣青年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什么巨大的,不可估量的大山压住了一般,竟在那一挥中,全无反抗之力,猛然朝后方飞去,重重砸在了远方林立的高楼上。   玻璃破碎,尖叫四起,正在上班的人群如受惊的鱼般四散逃离,楼下正是十字路口,此刻正值红灯,撞飞的玻璃飞散下来的时候,在路口的行人无一躲过。   动静太大了,大到只一击便引得天际风云变幻。   天象有异,驻守在此地的玄门长老寻声而来。   天雷声中,白素从极端的疲惫中惊醒,还不曾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与此同时,天边竟隐隐传来了钟声。   沐歌仰头,灿金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天空某点。   一瞬间,乌云退散。   如同千百年前,山寺僧人临山而敲的暮鼓晨钟一样,悠远而又恒古的声音遥遥传来。   伴随着似有似无的诵经之声,大地龟裂,如同硬生生被什么坚不可摧之物挤压的豆腐,原本完好无损的十字路口,一瞬间向人间张开了獠牙。   尖叫此起彼伏,车鸣不断,不断有人和车陷入裂缝,而就在这巨大的混乱中,不知何处吹来的白雾瞬间袭击了整片城市,与此同时,腐烂的尸体们,走出了大门。   人间化作炼狱,地狱敞开大门,十殿阎罗被困酆都,鬼将全部反叛。   “发生了什么,”白素这时候还是懵的,她愣愣地看着匍匐在门口,试探性往屋内蔓延的浓雾,一瞬间还以为在梦里,“我这是没睡醒吗?”   “虽然面对女性,我很乐意说一些漂亮话,但是,”来人自雾中而来,推开大门,“很遗憾,这不是在梦里。”   将臣依旧是那副模样,白衬衣,牛仔裤,肩上坐着小骷髅,只是相比往常,脸色似乎更惨白了。   “好久不见,”他看着沐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的你,已不可小觑。”   白素沉下脸,挡在了沐歌身前,“这还没过年呢,黄鼠狼便如此迫不及待。你们可不熟,扯什么好久不见!”   “白素,”将臣的视线依旧锁在沐歌身上,肩上的小骷髅怂怂缩起身体,不敢乱动,“听到了吗,神冢里的丧钟,刚刚响了。” 第69章 倒计时   “丧钟三响,神冢便要重回人间,”他的声音淡淡的,无喜无怒,“你听,马上就要第二响了,第二声之后,没有陆压的山海关,你猜,还能守得住吗?”   守不住的,白素比谁都清楚如今镇守在人间的那些人的斤两。   中坚的元凤涅槃了,陆压被软禁,佛道向来不闻世事,仙界碍于自己定的天规,根本不会插手。   整个人间,山海一破,便是失守。   “百谈为了一株枯桃离开了这里,短时间内,林梢已经承受不住第二次神降了吧,”将臣问她,“你要用什么来守这里?”   白素咬唇。   “镇压神冢的大阵,一共三处,山海关是一处,这里是一处,还有一处,若我之前没查错,应该就是旱魃栖居的冥海之底,”将臣走近她,“你们马上就要死了,怎么办,要求我吗。”   “不用,”似是没捡到沐歌会出声般,白素猛然抬头。   “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一只小小的——”   “白素,”沐歌拉住白素荷叶边的袖子,将人轻轻拉到自己身后。   这向来胆小,看人下菜的崽子,竟然第一次站在了人前,灿金的眸子好似有光一般,“只要我一息尚存,这里便不会失守。”   “是吗……”将臣平静如水,“那还真是让人感动。”   两人对视着,沐歌企图从他身上找出一些透过建木的记忆,看到的属于千万年前的那人的特征,然而视线再三逡巡,最后不得不承认。   这人,确实只有那张脸,还是曾经的犼神的面容。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什么相似。   他就像一汪死水,无论何时,表面似乎都不会泛起什么波澜,喜怒哀乐皆作空谈,悲欢离合全无感应。   “你今日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沐歌问他,虽然你我相处不多,但据我所知,你可从来不是什么好心人。”   将臣并不否认他的说法。   “之前你我相处时,你还不曾这般胆大,是因为如今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了吗,”言罢,将臣自己点头,“我还以为,你会死在那里,如今看来,只怕,也是他设计好的。”   沐歌浑身紧绷,眉头紧锁,他闹不懂这人的目的,便更加警觉,“什么设计不设计的,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将臣疑惑道,“你从出生到现在,所有一切,都是被人设计好的。”   “够了!”白素打断他,“你这人怎么这么废话,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懂了,”然而将臣并不理会她,只看着沐歌,“直到现在,你都还被他们蒙在鼓里么。”   沐歌:“……所以呢?”   将臣看着他,眼中似有疑惑,“你就不想知道真相么?”   “知道了真相,然后呢,”沐歌问他,“和你一起,反过来对付他们?还是自己陷入混乱,然后趁机被你偷袭。”   将臣皱眉。   沐歌长叹口气,他虽然不太通人事,但也不是什么真的智障,大敌当前,一个似敌非友的人忽然出现,再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摆明了不安好心。   就算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就算一切真的有隐情,但也不该是他来告诉他。 第70章 失守   也许有些事情,一开始的目的确实不纯,甚至直到现在也没安好心,但那该他自己去判断。   而不是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而后歇斯底里。   犼或许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难道作为本体之一的将臣,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倒是你,”沐歌似笑非笑,“从前绝不轻易露面的人忽然出场,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不难猜测,吸收骨龙之后,使得赢勾后卿二合一,那么现在还剩下的魂魄里,便留只有旱魃还被囚禁在外。   作为神祇,寄生的身躯再坚韧,终究还是比不过自己原本的身体。   作为犼原本的身体,将臣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人格,怎么可能再甘心被抹去意识,成为某个个体的之一。   为此,他不可能没有动作。   其实直到现在,沐歌也不懂犼的目的是什么,每每问起,白素等人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问急了,便是一句:他不可能是坏人。   这让沐歌怎么办?   他多少能猜到能有今天的局面,肯定是犼在尚未分魂前便做了什么安排,甚至再猜测得疯狂些,千万年来,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生前安排好的。   为此,便说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不对,但要说他是所谓的救世大英雄,更是扯淡。   不是坏人,却搅得九垓八埏天翻地覆,该说是他洗脑能力强呢,还是说,若他不这么做,将有更大的灾难降临。   然而还有什么灾难能比过他如今带来的一切?   沐歌无法想象。   这种企图复辟神族,甚至强制让神冢降临世间的灭世行为,他找不出还有比这更疯狂的结果。   “没有人想死,哪怕是畜生,为了活命,总会做出些不同以往的举动,”沐歌后退一步,连带着白素也不得不后退,“哪怕你只是个僵尸。”   将臣退开的两人,只觉得奇怪。   他不懂,为何为了所谓人类,非人可以做到这一步。   千年前为了守住这座城,地狱第十八殿府君勾满城三十万人魂魄,以煞止煞,几乎以血煞祭祀大阵。   为此,被罚六道轮回,历经千年,今生方才托生为林梢,却还是个体弱多病,注定早夭的命格。   好像所有人都被那人以一个极端自私的目的束缚着,为此,甘愿化作脚下踏石,纵然结果注定不好,也九死无悔。   “为什么呢……”他不懂,纵然他的身躯中的一半是犼原本的身体,他也不懂。   与善变污秽的人类交往,图的什么。   “咚——”悠远的钟声仿佛来自天边,又似近在咫尺。   将臣抬头,沐歌茫然,白素脸色煞白。   风云变化,天地晦暗,如同黑夜,电闪雷鸣中,市中心上方,天空如同破开了一个大洞,瓢泼一样的大雨自洞口往外倾洒。   将臣仰头,作为九垓八埏最特殊的人,连雨水在接触到他的瞬间,也会自动避开,幕天雨水,他与沐歌相对而立,沐歌已然狼狈不堪,而他依旧干净如故。   “你看,”他指着天空巨大的裂口,“山海关失守了。” 第71章 别来无恙   看不见的结界骤然消散,一瞬间,逡巡在府邸外的妖魔鬼怪冲开了大门。   将臣站在群妖之中,肩头的小骷髅僵硬地支棱起身体,与此同时,所有妖魔停止了进攻。   “我若帮忙,整座城便都不会陷落,”肩头的骷髅动了动右手,瞬间,群妖攒动,“你还有一次机会,是选择与我携手共进,彼此互赢,还是我杀了你们,而后控制整座城。”   后卿带着他在西河钓鱼的时候,曾有意无意提过将臣的能力,若他的能力是建立在天道之下的言灵,那么将臣,便是可操控万物的游戏bug。   他将自己一部分的能力显化为白色骷髅,起心动念间,便能通过操纵骷髅的一举一动,操控无数他事先链接了傀儡丝的其他生灵。   本来,因为言灵之故,将臣是不被允许进入这里的,但他的身躯终究有一半是犼神本体。   言灵从不操控主人,是以,被傀儡丝链接的其他生灵,便就这样,被他用自己的气息遮盖着,带进了府邸。   而他能在今日同时操纵如此数量的妖魔鬼怪群聚在外,想必,在他闭关的这段日子,这人在外面一刻也不曾停歇。   今日破釜沉舟,甚至不惜自己亲自动手,只怕,是犼的计划已近收尾,逼得他不得不行动。   “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看菜下碟,”沐歌张开右手,金色的花蕊层层绽放,“很遗憾,你的能力并不比他强,若我选择在这个关头跟你走,等你被他杀了,作为叛徒,我又能有什么好果子。”   “是吗,”将臣神色自若,肩上的小骷髅挥动手脚,“那还真是遗憾,毕竟,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九尾狐张开九尾,与沐歌背靠背,女人素白的旗袍化作白衣,团扇化作长剑,脸色苍白。   “你能对付多少?”   “可以全杀了,”沐歌仰头,挽出剑花,“倒是你,可别打着打着就睡着了,我可背不起胖成球的狐狸。”   “兔崽子,姑奶奶人形刚九十斤!”   “那也不能掩盖你原型堪比小山的真相,”长剑挥出,剑气所指,所有妖魔皆被拦腰斩断。   断臂残肢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剑光闪过,围攻者皆成碎尸,鲜血溅射,星星点点落在沐歌脸上。   冷澈的白与诡丽的红互相交织着,沐歌大口喘息,隔开砍向白素的妖怪,反手一剑横劈出去。   剑光过处,楼阁坍塌,白素大笑他拆家高手,沐歌反唇相讥她也不赖。   妖魔源源不断,将臣伫立在最高处,静静注视着底下不断厮杀的两人。   “或许你们很强,但在车轮战中不断损耗自己,又能撑到什么时候,”他似是不解般歪了歪头,“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意与我合作?”   “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呀,”白皙修长的手看似轻轻搭在将臣肩上,“好久不见,我的身体。”   男人轻轻笑着,异色的双瞳微微眯起,白衣似雪,风华无双,“总算愿意出来了?还以为你会继续躲着。” 第72章 代价   原本不断在将臣肩头挥动手脚的小骷髅,如同被按下什么暂停键一般僵直了身体,与此同时,进攻的妖魔停止了动作,以一种滑稽的姿态保持不动。   “放你独自在外逍遥了许久,今日特来接你,可还欢喜?”   男人修长的手指死死扣在将臣肩上,一瞬间,看不见的威压以两人为中心,层层碾压而过,沐歌皱了皱眉,侧身回避。   白素单膝跪下,脸色煞白。   将臣肩头的小骷髅嘎巴一声断了头颅,从肩头直直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原本层层围绕沐歌白素两人的妖魔,在骷髅坠地的瞬间,如同调皮的孩子用剪刀剪去画上的人物一样,忽然,便连带着身边的景物一起,消失在了空气里。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画面,整个世界就像忽然变成了黑白画卷,眨眼间,无数妖魔及其周围画面,皆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生生抹去。   沐歌脸色煞白,这才是违反了言灵的真正后果,相比之他从前擅自逃跑带来的后果,便如小孩子过家家般不值一提。   甚至连惩罚都算不上。   庭院重新恢复寂静,鸟鸣啾啾,尘雾消散,黑与白的世界重新拥有色彩。   沐歌抬头,男人已然站在了他身前。   猩红的那只瞳孔平静无波,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后卿的模样,但那双眸子,虽然猩红依旧,却再也看不出曾经的后卿的色彩。   “许久不见,哪怕魂魄都被肢解了,您老人家的威压也还是这么吓人啊,”白素扯住沐歌衣袖,示意扶她起来。   男人依旧捏着将臣肩膀,浅笑着问沐歌,“你刚刚,在看什么?”   沐歌眨眼,移开视线,轻轻摇了摇头,顾左右而言他,“谢谢您,莅临……”   “喂喂,我说,对视之前,好歹也看眼可怜的老部下啊牲咳,我肺不好,你们说,咳咳,咳咳咳!”   白素靠在沐歌身上,咳得惊天动地,手脚一抽一抽的,宛若绝症晚期的可怜患者,在生命的最后期限也不忘作死。   不知为何,明明这人她应该是熟悉的,但或许是千万年的时光太长久,也或许是刚刚言灵抹杀妖魔的动静太过震撼,竟让她没来由有些害怕。   “以后他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了,”男人的右手依旧扣在将臣肩上,脸上的笑意却不见了踪影,“计划已近终末,再怎样迟钝,也必定会有所醒悟,此后的事情,必定不会再顺利。”   白素皱眉,“我会注意的。”   “这里会重新布下言灵,但已不再适合你们居住,今夜子时之前,百谈的茶楼会隐匿起来,没有了元凤和陆压,子时,这里的阵法便会破。”   男人转头,冷厉的视线轻轻扫过沐歌,“届时,你们便助这满城僵尸,将这座城里隐居的仙魔——”   盛夏的风,并不都是沁人心脾的,蝉鸣阵阵,伴随着阵阵暖风,热得人喘不过气,搅得人心烦意乱。   沐歌再一次怀疑,他相信这群人,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释放满城僵尸,任由其屠戮百姓,甚至主动破坏护佑九垓八埏的大阵,这真的没问题吗? 第73章 快说   男人很快离开了。   庭院在阵法的作用的下,很快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   “白……”   “我相信他!”白素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猛然打断询问。   沐歌:“……”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若换作旁人,分魂,分尸,甚至泯灭人格,只怕早就疯了,但他还是从前的模样,他还坚持着自己!他没有变。“   “但你也害怕他了,不是吗?”这一刻的沐歌,胆子大得不像他自己,“你刚刚,在害怕他。”   白素:“……是又怎么样?”   沐歌哽住。   夏日炎炎,蝉鸣不断,尖利的声音隐藏在树林里,透过树与叶的间隙不断挑战人类最后的极限。   “不能怎么样,”沐歌说,“但我可以选择冷眼旁观,从中作梗,或者在某个时候帮你。”   他并不生气,或者说,从他彻底领悟那三个传承之后,便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幼稚,那样呆傻了。   “你们让一个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个体生命,作为你们计划中的一部分,那是不是,就不要再把这个生命,当做傻子一样对待了?”   他觉得不解,又觉得好笑,“你们凭什么会认为,在我拥有能够反抗你们的力量之后,还会甘愿被你们操控?白素,你已经不能再用武力压制我了。这座城,目前为止,只有他,百谈和你能与如今的我一战,他才刚走,而百谈不在,仅凭你一人,你觉得,如果我想走,你能拦得住我吗?”   白素:“……”   她拦不住的,或许全胜之时可与如今的沐歌一战,但现在不行。   目前的安平市,在非人类中,已经是反叛者的存在了,而她作为扰乱大阵,重启神冢的罪魁祸首之一,也早就上了帝都那群人的暗杀名单。   否则,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短暂地睡一觉。   何其可笑,他们与全天下为敌,与整个九垓八埏作对,为的,却是拯救苍生……笑话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沐歌准备去地狱找熟人询问的时候,白素开口了。   “你知道神帝东皇吗?”白素低垂着头,过长的墨发遮挡着脸,看不清神色。   沐歌犹豫片刻,点头,“听过他的故事,是我奶奶很尊敬的人。”   “确实让人尊敬,”白素冷笑,“但那仅是魔族诞生之前,天道未曾完善之时的神帝东皇。”   白素问他,人因何而强大,不等他回答,便自答道,是因欲望。   作为女娲完全按照神族形象创造的人类都能因欲望而发展至此,可想而知,拥有欲望的神族,那又该是怎样可怕的力量。   “世人总说,有阴便有阳,有光便有暗,其实不是的,最初的最初,只有清明无垢的神界。”   “月神常曦难产,由此,诞生了天地间第一只魔,而那时,作为所有神明的父亲和统治者,东皇,便将那东西带回去,亲自养了起来。”   白素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地,宛若一个穷苦至极的乞丐,在一个只有月光的夜里,向过路的游魂诉说自己曾经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你知道吗?”她轻笑道,“曾经的我们,曾经的神界,真的,就像人类书本里的桃花源一样。” 第74章 往事   然而美梦易碎,太过美好的事物,总是不长久,所谓桃源,终究不过一场空。   白素看着他,苦笑,“其实一开始,我也并不是在主人这边的,不过那时我连化形都做不到,想必,他也没拿我当回事儿。”   “轰隆——”暴雨如注。   随着将臣被带走,整座城的妖魔陷入了暴动。   妖王九幽率领军队亲自前来镇压,沐歌站在市中心最高的塔楼上,周身罡风阵阵,自动隔开了雨幕。   此刻尚是白昼,然而妖气丛生,秽气自鬼门源源不断蔓延,放眼望去,便有如大雾般灰蒙蒙一片。   阵纹激荡,水波似的纹路一圈圈朝外蔓延,冲杀声不断。   远方,只有非人才能看见的锁链自八方而来,层层缠绕在曾经的茶楼上方。   这是用来镇压茶楼周边秽气的神器,沐歌曾在传承里见过,不周山坍塌时,这锁也曾出现过。   然而就像当年的它不曾束缚住不周山一样。   冲天巨响中,整座茶楼爆炸。   这是地狱吗?沐歌想,人被妖魔啃食,属于现代文明的高楼大厦眨眼间变成荒土。   最初还有男人女人的尖叫,很快,便只剩下啃噬的声音。   淅淅索索的,就像午夜的老鼠,躲在厨房的抽屉里,一点点啃噬放存的食物。   沐歌恍惚地看着一切,感受着城里,属于人类的气息越来越少,最终,被秽气吞噬殆尽。   “那只魔是伴随着月神幼子太阴而生的,作为太阴的伴生,东皇在商谷捡到他,将他带了回去。”白素的脸色便如她的名字,苍白至极,沐歌想,鬼节时若她出现在马路上,必定被人磕头喊先人。   “当有人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那孩子不断引诱神明生出欲念,或因权,或因利,或因情,很快,原本只有神族的大地上,便诞生出了堪比神明的魔。”   群妖叩拜,乌云蔽日,百鬼横出,鬼王踏出鬼门,与妖王携手,来到茶楼跟前。   沐歌紧随其后,以秽气遮掩,混入了妖魔之中。   “很快,作为神族阴暗面的魔便遭到了神明的驱逐,东皇亲自动手,将那亲自养大的孩子,打入南海荒冢,并予以神道法旨,令其永世不得踏入神州一步。”   妖王九幽大笑着撕裂了茶楼,与此同时,茶楼消失,原本是茶楼所在的土地上,出现了一座祭台。   “莫名被逐——让他诞生的是神族,养大他的是神族,说他同神族无二的是神族,然而,如今骂他的也是神族,他不懂为何被驱逐,想要问个理由,却被东皇责骂是污秽之物……那之后,便是第一次神魔大战。”   祭台同此前董家山山洞里的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暗藏传承,此处只是打开牢狱的一把锁。   九幽走上祭台,割开了手掌。   “第一次神魔大战,神族全胜,东皇下令,所有魔族被关押至汤谷,由帝子金乌们看管,金乌之力如何,你也见过陆压,一个他便如此可怖,何况他们十兄弟一起,”白素无奈一笑,“……何谓生不如死啊。”   “……这些我都知道,书里都有,”沐歌皱眉,“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 第75章 神冢降世   为何会是这样?白素苦笑,“因为……”   “咚——”钟声遥遥,响彻八荒,沐歌抬头,注视着这天地间再不会有的一幕。   群妖俯首,天幕上,佛陀显出身影,默然泣珠。   四野尽是哀嚎,连天道也为止震动,巨大的,横亘整个天幕的黑色山脉硬生生插入此间。   以北是荒石,以南是盐渍,极西是荒漠,最北是山雪。   所有生灵都在朝拜,然而那明明是他们生命的落幕。   沐歌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忍不住笑出声,又莫名觉得难过。   竭力救人的被视为洪水猛兽,甚至灾难之后注定被修正忘记,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成了生灵争相叩拜的信仰。   何其讽刺。   层层山峦之上,冲天巨塔拔地而起,轰隆声中,暴雨伴随着被食之日一同出现在天幕上。   原本由无数看不懂的文字环绕着转动的安平市,在这一刻,有如被按下了暂停键,下一刻,尽数化作碎幕,纷纷跌落了下来。   整个神州大地,整片九垓八埏,极西之地法柱轰然倾塌,四角缺一。   与此同时,无数山脉拔地而起,伴随着一声源自脑海中的吟唱,非人之物下跪俯首。   地震,火山,海啸,天雷,整片大地,地崩山摧,山峦化作深海,海沟化作山巅。   无数修士惊愕殒命,连最基本的反抗也没有,便在绝望之中化作灾害下的一点泥灰。   四海之内,九垓之中,八埏之外,尸山血海无数,同一时间,所有生灵意识深处,出现了一句低吟:   [神帝临世,诸子俯首——]   沐歌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双腿不受控制,跪了下去,深深俯首。   这是天道,给予创造之神最高的敬仰与礼遇。   凡双脚踏地,口吐言语,翼飞九天之物,皆不得反抗于此。   所有人最怕,犼最欢欣的一幕终于在几千万年后成了现实——神冢降临,神帝复苏。   沐歌将额头印在双手之上,深深叩首。   终于实现了原因,这样,他会开心吗?   背负了千万年的使命,于今终于功成,如今的他,是会如释重负,还是依旧那般——不为所动?   沐歌不知道,但他想见见后卿,想见见那个犼神的人格之一,想告诉他:你是始祖又怎么样啊臭僵尸,现在的我专门打僵尸!   你看,我如今……实力已经强大到足以与你匹敌了,这之后的日子,你也必定不能再欺负我。   甚至于,如果我愿意,我还能趁你不备,套你麻袋,揍你一顿。   从前被你那样欺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相当的实力,怎么没被我揍过一次,就匆匆被抹杀了人格?   假的吧,就像他如今依旧在想着揍他一样,他也一定,在犼神意识的某个地方,想着怎么占据身体,然后回来收拾他。   那可是后卿呢,天不怕地不怕,桀骜不羁至极,连神佛都忌惮三分,疯起来自己人都杀,脾气最差的后卿啊。   所以一定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在尘埃里吧。 第76章 东君   [当神决定降临的时候,世间无人能够反抗,唯有低下头颅,向那最高的造物主臣服。]   脑子里,曾几何时,女人曾这样喃喃自语,当时沐歌不懂,还不明白,这样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值秋高气爽,鸦鹊南飞的日子,沐歌化作原型,趴在女人腿上,问她,神来到大地的时候,世间应该还没有生灵,为什么会有无人反抗一说?   女人并不答他,只有些恍惚地看着半落的夕阳,而后将他自腿上扫了下去。   那疯疯癫癫了几千万年的女人,在这一刻,化身巨兽,昂首于祭台之上。   尖锐的嘶吼犹如悲慨之极的哀泣,又像经年累月的束缚终于脱离身躯时,如释重负的一声慨叹。   沐歌紧咬下唇,竭尽全力也不能抬头。   而就在他挣扎的间隙,忽然之间,整片天地为之一静。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没有兽吼,也不存在妖魔的气息,整片空间,连雨声都被静止发出声音。   而后,犹如鸡蛋破壳一样,一声并不尖锐的碎裂声忽然响在了所有人耳边。   群鸦攒动。   肉眼可见的黑色花蕊层层叠叠覆盖大地,最高的山巅之上,一人白衣无垢,墨发垂地,赤足而来。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后人以此祭文形容他,那为人间带来光明的东君,在昼夜交替之间,趁着暮色,为人类的和平幸福守候着。   他曾举长箭去射那贪婪成性欲霸他方的天狼星,操起天弓以防灾祸降到人间,也曾带领神族,称霸一方,镇压万千魔族于汤谷。   巨大的黑兽在他面前化身为小猫,天道也不得不为其让步。   全场静默,那人停在沐歌跟前,远远在沐歌的位置,能看到他赤裸的足踝,和拖曳及地的墨发,那双足肤白似雪,指甲却泛着死亡一样不详的紫黑。   “这就是人类纪元吗。”那声音无疑是温和的,却也是威严的,发出不似疑惑的询问时,低得只似呢喃,却也在静默的场中格外突出。   沐歌看着他走过自己身侧,沿途黑蕊尽放,他想,若非此刻的神帝不是自坟冢而出,若此刻是千万年前神族的纪元,这些花蕊,定然不会是黑色吧。   “这些,都是祭品吗,”他缓步而行,抚摸着祭台之上巨大黑兽的头颅,“虽品次参差不齐,倒也——”   “陛下,”黑兽化身为女人,深深叩首,跪俯于侧,“几个纪元过去了,今日,您终于可以安息了。”   死一般的沉寂。   沐歌拼命挣扎,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却连最基本的开口,抬头也做不到。   于是他懂了,若无那自坟冢中爬出的孤魂许可,在场众人,皆不得动作。   这是比言灵还要可怖的能力,是凌驾于天道之上的绝对权力。   “你也要背叛我么?”东皇询问的声音甚至带着笑意,“像帝俊那样,夺得神帝的位置,屠杀我的孩子,然后将我关在神冢里,你也想这么做?” 第77章 生当复来归1   “主人……”女人带着泣音摇头,“您只是累了。”   “累吗,不,我很高兴。”男人轻笑,抬手间,妖王九幽化作飞灰,灵魂尖叫着被黑色花蕊吞没。   紧接着,吞没了九幽的花蕊如曼珠沙华般蔓延,层层自在场妖魔身体内部绽放,一时间,无数身躯化作飞灰,不过数息,这片废墟便只剩沐歌,女人,与他三人。   然而那花竟还在蔓延。   “虽然并未按照我的想法复活,提早了几千年,但也并未差太多,”男人转头,有些奇怪地看向沐歌,“你为何,竟不曾被吞噬?”   苍白的指尖即将接触到沐歌的那刻,金色光芒自沐歌胸口炸开,巨大的,耀眼的光芒如同爆炸的太阳一样,炸开瞬间,所有黑蕊被焚烧殆尽。   东皇以袖掩面,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沐歌发现自己能动了。   “帝俊……”冰凉的吐息扫在耳侧,沐歌头皮发麻,周身再次暴发出强烈的金光。   金色的花蕊蛇一样缠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男人,沐歌捂着胸口,那里破开了一个洞,鲜血正不断涌出。   男人猩红的眸子紧盯着他,漂亮的脸上,一抹红晕自眼角揉开,带着些诡异的绮丽,他右手鲜血淋漓,带着些可惜地叹道:“本以为能挖出你的心脏,未曾想到,那里竟会被设成禁地。”   沐歌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胸口疼得厉害。   “这就是你的后人吗?”东皇撩开额前长发,问女人,“看来是继承了帝俊那孽障的能力——你给我准备的这祭品,倒有些棘手啊。”   沐歌回头看了眼女人,黑色的纤细身影依旧匍匐着,还是下跪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东皇问他,“倒与你父亲有几分相似。”   就在沐歌准备张唇之际,女人忽然暴喝道:“不许说名字!”   沐歌一愣,原本张开的嘴闭上,不再说话。   “看来,你也要背叛我了?”温柔的声音如同吐信的毒舌,东皇歪头,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有些苦恼地扶额,“该怎么办,杀了你么?杀了吧……不认主的畜生,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黑色花蕊便如流动的水一样蔓延至女人胸口,沐歌瞳孔紧缩,张开右掌,金色花蕊化作流火,朝女人极速飞去,落在黑花之上的刹那,化作熊熊烈火,灼烧着不断翻涌的黑水。   女人痛苦地嘶吼着,双手捂住胸口,不断在地上翻滚。   沐歌眉头紧锁,向女人疾驰而去,半途,东皇忽然出现在面前,朝他猛然袭来一掌。   电光火石之间,沐歌只来得及偏转身体,避开心脏,准备用另半边身体硬抗。   而就在他准备承受东皇一击时,一人忽然出现在他身边,风一样的速度,带着他来到女人身侧。   同时黑莲暴涨,吞没了女人身上的无尽火焰。   “后——犼神,”沐歌被那人揽在怀里,耳侧贴在胸口,无尽冰凉中,听不到半点心跳的声音。 第78章 生当复来归2   男人将他拉到身后,同时扶起地上的女人,温声道:“辛苦了,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   女人摇头,金色的眸子下意识看向沉默的沐歌。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美的女人,至少在沐歌的认知里,他的奶奶,哪怕自称有了人类的阿兹海默症,模样也从未更改。   从他出生,到她离开,一直都是这副极美的模样。   “奶奶……”   他轻轻喊了一声,想要靠过去,却见女人移开视线,退到了男人左侧。   沐歌:“……”   男人一愣,不再管他们,转而上前,对东皇道:“好久不见啊陛下,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神不神,魔不魔的,哪有昔日神帝的模样,便是放眼如今的九垓八埏,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您,嘶,如此以来似乎,也就没了成了怪物的你的容身之地了吧。”   犼神眉眼弯弯,浅浅带笑的时候,很难让人不把拳头放到脸上与之亲密接触。   而对面的男人——这是两个极为相似的男人,倒不是说容貌怎样,而是气质,乃至穿着,同样都是白衣,同样的墨发及地,甚至包括两人所用的能力。   黑莲自男人脚下绽放,环绕着沐歌和女人,与黑蕊呈争锋之势。   “颛煦?”东皇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   “因为我一直拿您当父亲。”   “所以你现在是叛逆期吗?”东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在沉睡的时候,意识偶尔也会附着在其他人类身上,确实能看到许多青春期的孩子与家长闹别扭,但你这个年岁,青春期是不是过于长了?不应该还是只嗷嗷叫唤的小狗的时候,就该结束了吗。”   他用苍白的手指挠了挠下巴,沉思道:“何况,我也并未如那些人类那样掌控自己的孩子……相反,你与金乌们一起长大,眼睁睁看着哥哥们惨死在人类和帝俊的手里,几千万来却不思灭杀人族,竟反而背叛我——所以你才是忤逆子吧。”   沐歌算是知道后卿那随时能和他无逻辑吵起来的性子是随谁了。   “人类有句话,叫子不言父之过,”东皇不解,“何况我既是你的君,也是你的父。你一心为人,却连人类的三纲五常也不愿遵守,颛煦,可见你虽有犼神之名,却到底还是头未开化的野兽。”   被称为野兽的男人低头闷笑,根本不理会他,转头对沐歌道:“白素和林梢如今守在冥海,那里是封印神冢的最后一处关卡,你有后土的传承在身上,是守阵的关键,现在,立刻带着你奶奶去冥海,如今地狱大乱,也不会再有人阻拦你。”   沐歌欲言又止。   “白素应该将一切都告诉了你,不然继承了后土遗志的人,是不会任由我发疯的,”颛煦抬起右手,似乎是想做些什么,却在沐歌那双金色瞳孔的注视下,又若无其事地放了下去。   “保重啊小猫,”他闲闲笑着,神态带着几分后卿的不羁,又带了一分赢勾的温柔。   其实沐歌很想问问,这一别之后,他们是否还能再见,但终究未曾开口。   身后黑焰冲天,东皇以神帝之姿降世,整个人间遍布花蕊,人族近乎全灭。   他们是最后的希望。   所以他必须去冥海,必须守住六道。   为了保住最后的种子,犼神在洪荒时期便开始筹谋,为此不惜分魂于世,将自己的意识分成几分,并在不同的身体内打上不同的禁制。   他让后卿暴怒,狂妄,给予他逍遥和野心,让赢勾以为复活神族是目的,为此,千万年一直小动作不断,给旱魃自己全部的善良,让她驻守冥海大阵,而这,也是最后,也最重要的要塞。   至于将臣,那是唯一的意外,纯粹是他昔日好友昊天,不忍朋友尸骨无存,刻意引导的。   东皇最初的目的便是血祭整个大陆的生灵,永远巩固神族,让神权永生。   为此,犼与帝俊联手,前者在暗,后者在明。   终于,最后一次神魔大战之后,将其永囚神座。   之后,犼以心头血化阵,与伏羲合力创造阵法,戍守八方,使其短时间内不得翻身。   为整个九垓八埏的生灵,争取了几千万的时间,也让得以借此时间,提前放他出来,彻底杀了他。   “曾经,神帝为了逃出神冢,将自己的魂魄分化于诸天万域,”女人停在鬼门,不再向前,“而犼神提前了的布置,导致他的很多计划搁浅,虽然复活,但因为没有血祭八荒,所以力量并不足以与犼神抗衡。”   沐歌不动,没有回头看她。   “提前了几千年将神冢打开,如今的东皇,便如未煮熟的汤圆一样,还差火候,未曾如他原定计划那般血祭八界,他的实力比之全盛时期,不过堪堪恢复了二分之一罢了。”   沐歌:“……您想说什么?”   “二分之一可是小于四分之三的,他打不过犼神,所以如今,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守住冥海。分魂时,犼神特意在进入旱魃身体的那部分魂魄的脑海里下了禁制,她会用性命镇守冥海,所以,你与白素等人,只需守在岸上就好。”   “所以呢?”沐歌回头看她,“所以你想做什么?”   女人:“……”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莫过于不曾好好照顾你,”女人看着他,眼神凄楚,“沐沐,我不是一个好长辈,你过去的人生我不曾尽责,未来的人生……也注定无法参与。”   “你在说什么啊奶奶!”沐歌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是在说什笑话吗?别说了奶奶,我们得赶快去冥海。”   “沐沐,”女人后退一步,“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我也要迎来自己的终末了。”   “那我呢?”沐歌看着她,人形不能流出半点眼泪,“我是出来找你的!我是出来找你的啊!!”   “你要好好生活,吃得饱饱的,睡得香香的。”   “奶奶!”   沐歌想抓住她,然而伸出双手,却连衣袖也不曾触摸到。   明明近在眼前。 第79章 生当复来归3   “这是我的代价,”女人看着他,有留恋也有决然,“其实我们都是坏人,无论是东皇,犼神,还是其他什么人,大家都是在为自己的私欲挣扎,而你,是最无辜的。因为我们的私欲,被迫沉睡,千年前方才破壳——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我也对你不好,连出山以来遇见的那些家伙,都一直在欺负你……”   “不,不是,奶奶,奶奶!”沐歌慌了,想拉住她,然而无论怎么努力,那双手也只能堪堪穿过女人的身体。   明明是以灵魂为食的神兽,为何却连自己亲人的魂魄也无法触碰。   沐歌凄楚问她:“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啊?!不论是你,后卿,还是谁,你们总是这样,永远不会过问我的想法,然后就将一切都强压在我身上,我不想救世,不想做其他什么,我只是想把你带回家而已!”   但是为什么,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成了奢侈。   “对不起……”女人看着他笑,身影越来越淡,“以后我们都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多想再抱抱你啊沐沐……”   无论是人还是什么,一旦有了牵挂,便再也无法狠心,是以,她从未对沐歌有过任务之外的一些表示。   所有亲切都藏在最深处,骗自己,这孩子只是个工具,看着他出来了,在外面被人家磋磨,还得告诉自己,这都是计划内的事情。   “如今你已长大,我也再无多少牵挂……”女人浅浅笑着,揉了揉沐歌纷乱的头发,“明明昨天都还是个小猫崽子,今天就要独当一面了。”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沐歌跪在地上,双手捂着头,“你只是记性不好,你只是总忘记我,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   “傻猫啊,”流萤一样的绿色光芒自脚下蔓延,女人浅浅笑着,“一个大阵的复苏,总是要有相当的祭品才能完成的,作为祭品,我本应当在东皇出来的时候就魂飞魄散的,但我还想见见你,想跟你说说话,就像普通的人类祖孙那样,好好夸夸你,我的沐歌啊,是比他父亲还要强大的存在,是我们一族的骄傲呀……”   流萤飞过胸口,点缀于发梢,在沐歌不顾一切扑过来的刹那,带着女人最后的神魂,消失在广阔无垠的黄泉路上。   而化为人形沐歌,却连哭泣也无法做到,口中一遍遍喊着她,声音都哑了,最后连一片衣角都无法留下。   十里黄泉,万里荒土,漫途幽魂,如今空无人烟。   魂飞魄散于此的神祇,连最后的痕迹也不会留下,便消失在地狱经年不散的尘埃里。   沐歌愣愣地看着流萤消失的地方,半晌,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   时光不停,年轻一辈的兴起,总是伴随着老一辈人的落幕开始的。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不能停止不前,只能选择前进。   或许他会死在冥海,或许最后东皇会将一切吞噬,或许今日便是一切的终结,但他已经不能选择停滞了。   既然选择了奔跑,便只能一往无前。   再痛苦,也得笑着,然后吞咽着泪水,一路走下去。   地狱空荡荡,神冢山脉之外的鬼怪皆被黑蕊吞噬,沐歌化作清风,飘过黑压压的神冢山脉,进入了陷入混乱的酆都。   十殿阎罗不知身在何处,各鬼将屯兵城外,沐歌看了一眼,利用后土的能力,将自己的气息同化为大地,目不斜视穿过兵甲。   黑树林内浓雾匍匐,沐歌看到无数曼陀罗华钻出土面。   不远处,冥海边,白素九尾高涨,身侧一身头戴冠冕,手持长剑,二人紧盯着冥海海面。   “白素,”近至身前沐歌才解开身法,白素一蹦三尺,吓得风度全无。   “你踏马什么时候来的!吓死人了!”   “白素,”她身侧的男人皱眉,“不得口出秽语。”   九尾狐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你不是应该在外面陪着犼神吗?”   “他让我来支援你们,”沐歌看了眼平静无波的海面,“旱魃还没有动静吗?”   “她心都被将臣那灾瘟的挖了,还能有什么动作,”白素皱眉,“这里虽然是大阵最后的关卡,但有我和林梢就可以了,何况还有黑树林呢,虽然旱魃那家伙也不安分,但到底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所有筹码加起来,足够应付不是神帝本人到场所有算计了。”   沐歌:“……”那我走?   “不过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白素勾唇,“那就算你来了也没用啊,到时候大家都得死,管你什么神仙妖怪,整个九垓八埏都要完蛋。”   “那他……”   “这里相当于大本营的最后方,也是他最后的筹码,”白素摊手,“他让你来这里,估计是想让你活着吧。”   沐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累。   “习惯就好啦,那人一直这样,”白素拍拍他肩膀,“从前就霸道得听不进人话,还固执己见,疑神疑鬼,现在嘛,几千万年过去了,估计好的没多好,臭毛病是更离谱了。”   “那他让我学这些做什么?”沐歌眼眶通红,“如果到最后就是让我置身事外,那当初又引我去继承这些传承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让我出生,不一个封印让我沉睡至死!”   让他身处算计之中不得脱身的是他,让他眼睁睁看着唯一亲人魂飞魄散的也是他,最后让他置身事外,自己承担所有的也是他!   这人怎么就能这么霸道?   为什么就从不愿意和别人多说说,问问别人的想法?   总是擅自决定好一切,然后不择手段不管不顾,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要利用他,何必又在最后手下留情。   多可笑啊。   他还以为光风霁月的犼神怎样风华无双,说到底不还是后卿那狗改不了吃屎的臭德行!   深吸口气,沐歌转身。   白素叫住他,问他干嘛去。   “总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一切。”   “那你去了也没用啊,他让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让你平安活下去么?”白素皱眉,“何况你去了能做什么?扯他后腿么?” 第80章 无缝切换人格   “不会的。”   “啊?”   “我说,不会的!”沐歌目视前方,“我不会扯后腿,相反,如果我真的不去,他才是真的要完了。”   后土之力,司掌六道轮回,帝俊之力,天克东皇黑蕊,建木之力,重修万物。   加之他本身能随意来去六道,穿梭时空的特殊性……他必须去,不然,哪怕只有二分之一的力量,他也不认为,作为创始神的东皇,会没有能力对付他们。   或许这么想,过于看不起他们犼神了,但犼神本身的能力,便是继承的东皇的力量,又在此基础上,领悟自己的天赋。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作为父辈,作为整个神族的父辈,多少孩子出东皇之手,他对他的后背们,太了解了。   “沐歌!”白素在身后喊他,“你怎么也和他一样倔啊,你家现在就你一个人了,他们都想让你活下去,你干嘛还要回去!!”   “就像你说的,”沐歌看着远方,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一旦他失败了,这里也注定守不住,届时所有人都要完蛋,既然这样,那呆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他大步朝前走,声音透过林间的缝隙,传递进来,“生当复来归……届时,你可一定不能再欺负我了。”   抛开生气的白素,沐歌一路疾驰。   和来时不同,酆都城外,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已被东皇的黑蕊取而代之。   甚至于,整个人间,已经看不出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踏出的鬼门的刹那,西河原本因后卿食龙,而毁了大半的芦苇荡,林木参天,再也看不出昔日他们钓鱼的痕迹。   沐歌仰头,此时此刻,分明暴雨如注,苍穹却日月同辉,黑色的月与猩红的太阳两两相望,巨大的天幕上,黑色咒文上连九天,下缚九渊,不断有星石坠落,沐歌不过刚站立片刻,便已感受到四五次地震。   他寻着那人的气味而去,沿途看见无数树木忽然疯长,又在下一个瞬息,被抽干了生命力般,忽然枯萎而死。   路上花的时间越久,心中便越沉。   远远的,便见前方风云变幻,不时传来野兽的咆哮声,偶尔雷鸣不绝,更甚有爆炸。   黑色花蕊若深渊巨蛇,自下而上,层层缠绕,而后,便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就像沐歌跟着白素玩时,那不靠谱的女人带他的看的上世纪僵尸片一样,那些尸体被道长的术法所伤,便是那样全身爆炸。   四肢向不同的方位飞去,溅起的肉沫落在沐歌脸上。   沐歌眨了眨眼,他被后卿欺负惨的时候,曾试图在他手上留下痕迹,然而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对后卿的身体撼动分毫。   然而,今天,他尝到了僵尸的肉沫。   并不好吃啊,那一瞬间,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脸上嘴唇一凉,便被什么秽气冲天的东西覆了过来。   僵尸是没有血的,所以他不曾闻到任何血腥味。   “滋味如何?”半点污秽不曾沾染的人贴在他身后,东皇放柔了声音,语中带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准备过会儿再去找你,没想到你倒是主动回来了。”   沐歌根本没察觉到他是如何接近自己的,然而还不待他做出反应,下一瞬,便被一只冰凉的人扯了出去。   犼神的眸子已经,如今是和东皇一样的猩红。   “不要随便给别人家的猫喂吃的,”男人冷哼,反手揪着沐歌的脸重重一掐,“长本事了啊,不听话?”   “放手!”沐歌疼炸,重重一脚碾在男人脚上,玛德,这神经病一样的作风,绝对是后卿!   “恢复倒是挺快,”东皇眯眼,若有所思,“炸碎了手脚还能瞬息恢复,那若是将你挫骨扬灰,你还能恢复吗?”   说罢,急攻而来,沐歌想要后退,却发现无论是身前身后,还是任何他想逃去的地方,都是东皇的影子。   鬼魂一样四处飘荡着,落脚之处遍地花蕊,黑莲不时与花蕊发生爆炸,而每一处爆炸,便有一颗树木拔地而起,又在下一瞬间,骤然枯萎。   “为什么要选择与他联手呢?”一个东皇问他,“明明我才是更好的选择,你拥有六道轮回的认可,还继承了后土的能力,待我把他们全杀了,你与我合作,一个新世界,很快就回来到。”   “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毁灭?”沐歌缩成巴掌大的小人,从他腿间跑过,避开他掏心的一抓。   “因为天道要毁灭我啊,”不知哪个东皇这样回答他,“我察觉到天道想扶持魔族上位,抹杀神族的想法,所以不满,想先一步杀了其他所有种族,再重塑天道,有何过错?我本就是你们的父亲,我创造了你们,你们却想颠覆我,甚至想毁灭我的族群,你们才是一群怪物吧。”   “任何生灵,从降生那一刻起,便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鸢色眸子的男人将沐歌拉到自己身后,这是赢勾。   “每个独立个体的生灵,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是吗?”东皇歪头,皱眉道,“然而,你随便问个人类,若有朝一日,他们手下的布娃娃,或者玩具人偶,手办,忽然想杀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抢先一步毁灭所有娃娃。”   “我们不是娃娃!我们有生命,有意识,”沐歌与赢勾背靠背,金色花蕊自脚下蔓延,将两人围在其中,避开了满地黑蕊。   “是吗?”东皇漂亮的脸上一片冷淡,“那你们又怎么知道,人类创造的那些娃娃,有没有生命?”   他似是不解般召来满天紫雷,“明明你们都是神族,啊,当然,颛煦现在不是了,为何不站在神族的角度,偏偏以人,以其他生灵的角度来看问题?若有朝一日,人类的人偶也拥有能毁灭人类的能力,且这个能力还是被人类的法律认可的,你猜,人类会做什么?至少,他们是一定不会站在人偶的角度来背叛人类吧。” 第81章 两次尝试   满天紫雷顷刻落下,伴随着东皇冷淡的声音,“所以说,你们都是叛徒,尤其是颛煦。”   “叛徒当刑以魂飞魄散,以儆效尤。”   他伫立九天,居高临下,无数黑蕊蜿蜒而上,幻化成王座的模样。   “我以神帝东皇之名降下法旨:今日起,凡九垓八埏生灵,皆处天雷轰顶,魂飞魄散之刑法。天道有误,欲噬其主,即日起,废除天道法则。”   “废帝之令谁听?”沐歌身后那人冷笑,刹那间,秽气冲天而起,一个巨大的,手掌一样的东西横亘九天。   这是言灵的力量。   当头顶紫电轰隆着庞大的身躯,准备再次降下神罚时,言灵横空出世,致使天顶紫雷欲降不降,只能轰鸣。   这一刻,无数尚未死去的生灵抬头仰望。   安平市外,帝都而来的一群人默然无语,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然而无论他们怎样努力,却发现都无发打破东皇定下的结界。   只能蹲守在外。   唯有天道能与天道抗衡。   创造天道之人,自然也就只有能改造天道之人对付。   陆压依旧被关押在帝都的阵法里,这种时刻,他们是绝对不会放他出来的,作为东皇的幺儿,作为第一代神帝最疼爱的孩子,谁能保证,他在关键时刻不会反水?   将整个九垓八埏的安慰交付在一个不人不鬼,超出六道的僵尸身上已经是下策了,更何况陆压这个定时炸弹。   哪怕千万年间他表现得再怎么良好,也不会让自身力量不如他的其他生灵放心。   他的存在即是原罪。   谁让他是东皇的儿子呢?   谁让人间不得不需要一个太阳呢?若非如此,若非如此啊!   “若是他知道,自己所守护的其他种族,一直恨不得他们去死,甚至除之而后快,你说,他会后悔吗?”   沈钰竹站在所有人的最后方,他身侧,是默然无语的茶楼老板。   “我能理解他,但我永远做不到他这种程度,”沈钰竹拿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人类拜神,拜佛,总是奢求能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然而,若是有当一日,神佛真的出现在身边,并显示了自己强大的力量时,又会怎样呢?”   老板转头,“会怎样?”   “会被忌惮啊,无法掌握,动辄毁天灭地的神祇,与妖魔何异,”他重新戴上眼镜,浅笑道,“人啊,总是在崇拜着力量的同时,又忌惮着力量——太过强大,便只能活在传说里。”   “所以?”老板闭眼。   “或者等那人与他的猫杀了曾经的神帝,或者等神帝杀了那人与猫,”沈钰竹温柔一笑,“陆压还在他们手里,所以,无论里面赢的是谁,他们都有把握——”   “不,”百谈打断他,“对曾经的犼神颛煦而言,陆压或许是兄弟,但如今,他的良心和善意,在分魂的时候便全都给了旱魃。而东皇……那是个疯子,况且,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曾经的神帝的能力了,这些杂鱼能有什么用。”   沈钰竹一愣,半晌,失笑道,“是吗,那还真是……让人惊喜啊。”   相对于安平市外的严阵以待,市内,便要命多了。   沐歌不知道已经被炸断了多少次手脚,每次都在手足刚断时,便被颛煦留在身上的言灵逆转身体时间,使得身体回复成未曾受伤的时候。   然而还是会疼。   太多伤了,疼到大脑对疼这个感觉,甚至都产生了抗体的地步。   沐歌举着疼到颤抖的右手,身体不断开出金色花蕊,不知道被哪个人格掌控身体的犼神则在云端之下,与高坐在黑蕊凝成的王座上,单手支着下颚,一脸冷淡神祇对视着。   “为何你总不能理解我?”东皇皱眉,“你明明是我养大的,既然继承了我绝大部分能力,为何偏偏在这件事上,如此忤逆。”   因为儿子像妈啊,沐歌心中暗暗翻白眼,而后便被原本与老父亲对视的叛逆儿子不轻不重敲了脑袋。   “干嘛呀?”沐歌疼得想反水。   “要么别乱想东西,要么藏好你的眼神,”男人活像要撕了他似的,严厉道:“集中精神,好好想想你在董家山继承的东西。”   沐歌委屈地翻了个不大的白眼,脑海中,金色书籍不断翻动,与此同时,无数金光自他身体各处溢出。   “帝俊……”王座的神帝冷冷注视着脚下挣扎的两人,“颛煦,你如今神魂不全,是准备以命相搏,为九垓八埏争一个未来么?”   沐歌身上的金光一顿,随即发出万丈光芒。   “你们的关系真奇怪,”他就像个与社会脱节,还活在封建社会的老人一般,漂亮的瞳孔中满是疑惑,“分明互相怨恨,却又不肯放任对方去死……颛煦,你继承了我的一切,便算作是我的孩子;而你身侧那人,继承的是帝俊的东西——那是企图杀死我的人,你应该杀了他,而非与他交互后背。”   你自己现在不都在被儿子杀吗?沐歌无语,怎么疯疯癫癫的。   他记得,白素说,当年帝俊偷袭东皇时,还是犼神带的路……   “养不熟的狗,形同废物,”东皇不耐,打了个响指,“父亲的陪玩时间结束,该办正事了。”   顿时,紫雷轰隆,安平市上方,天幕张开巨口,暴雨字面上如注。   沐歌被劈头盖脸的雨水砸了一脸,眼睛都无法睁开。   “我曾两次尝试灭世。”   “轰——”大地震颤,裂开无数沟谷,红色的岩浆汩汩冒出地面。   “第一次,诱使共工怒触不周山,致使天柱绝,弱水下凡,然而中途女娲出手,炼石补天,被阻止了。”   神座上的男人张开双手,霎时间,秽气暴涨,日月交汇,晨星陨落。   “第二次,让金乌们在天河游玩,使得千里赤地,山川融化,河土不复,然而被帝俊阻止了。”   天幕中,巨大的火焰一样的球体不断掉落,其中一颗撞在沐歌不远处,击起无边火浪,连头发都被烧焦了一撮。   “这一次,我亲自来。”   东皇浅浅笑着,黑色的指甲拂过眼角,留下一抹殷红。 第82章 尘埃落定   “那便来吧,”曾经的犼神,如今的叛徒这样说着。   在迎击自己父辈之前,转身很轻很轻地揉了揉沐歌的头发。   “灾难结束之前,你将无法动弹,而但凡灾难,无论大小,必将主动远离你,今日此后,你上天入地皆平安。”   言随法出。   沐歌猛地睁眼,男人猩红的眸子注视着他,捏了捏他的脸,“再见了猫猫,好好活着。”   “不,不不不!”沐歌慌了,“你想做什么?混蛋!混蛋!!”   他想上前,然而言灵不允许,天道便执行了他不能动弹的命令。   身前之人,曾白衣无垢,然而如今半身污浊。   沐歌喊他的名字,喊颛煦,喊后卿,喊赢勾,喊将臣,声音都喊哑了,依旧无法动弹,也无法让那人回头。   所有传承都在他的身体里急剧闪动,然而无论是建木的,后土的,还是他自己的,都无法撼动言灵分毫。   他看到东皇的手穿过了那人的心脏,他看见那人被撕碎了半边肩膀。   他看见那人大笑着,以身为链,锁住东皇的手脚,召来长剑,将两人齐齐穿了过去。   言随法出的言灵无法控制创造天道的神祇,创世的神祇同样也无法杀死继承自己大半能力的后辈。   他们两人,便如律师与法律,犼神总能用言灵遏制本身就是法律的神帝,同样,被钻了空子的法律,也会在下次完善自己,并反杀回来。   沐歌七窍流血,瞳孔的金色化作纯黑,血管内金光灼灼。   一个模样模糊,身形高大的人影自他身体而出,站在他身后,举起长剑,指向高空。   金色符文自地底而起,藤蔓一样缠绕上散发着秽气的黑蕊与黑莲,同时燃起蓝色离火。   “你看,我家崽子是不是很厉害?”有着猩红色瞳孔的男人笑着,拽住神帝的肩膀,“太要命了,居然要和你这种老男人一起死,我踏马折腾了这么久,还以为融合了那群傻子分魂,便能做主人格,结果没想到白打工了,我后卿这辈子就没被这么阴过。”   东皇盯着他,阴沉道:“若我知道,有朝一日,你会如此忤逆我,当初捡到你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你,而非让你和金乌们一起生活,成长至此。”   “可惜了啊,”男人一只眸中的猩红退却,化作鸢色,神色温润,口中却轻慢道:“那还真是可惜。”   离火满天,整个大地化作一片蓝色的火海,本身便是秽气源头的两人被大火缠绕着,不得不用一半的能力去抵御。   不远处,沐歌抬头,双手合十,献祭一样的动作,致使他头顶那片天空的乌云尽数退散,与此同时,皎月脱离黑阳,出现在了沐歌正上方。   他是月神庇护的种族,是神帝帝俊的传承者,是斩断堕神一切恶念的神祇,是庇佑天下的神兽。   远方,金色巨剑高高扬起。   “你完了哈哈哈,”男人死死锁着东皇的肩膀,“恭喜你,终于解脱了,东皇。”   “你我如今,皆是至恶至秽之物,若不放开,等帝俊的长剑斩下来,咱们都要死。”   “那就死呗,”男人微微一笑,眯着眼看着落下的长剑,这一刻竟有些奇异的快乐,“终于解脱了啊。”   刺目的金色中,男人微笑着,将不断挣扎的神帝,锁在了怀里。   “咱们该走了东皇,终究要把世界留给年轻人,始终纠缠不放,可太……”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满天倾洒的金色中。   光剑落入人间的那刻,巨大的轰鸣声中,某一瞬间,竟让所有生灵,甚至产生了刹那的耳鸣。   尘埃落定。 第83章 死当长相思   当神祇死去的时候,万灵同悲,然而如今的两人,早已和神祇没有任何干系,自然,也就不存在同悲的说法。   两人化作尘埃的刹那,日月倒转,江水倒流,坍塌的房屋恢复如初,焚毁的城市重新伫立在天幕里。   时光在此刻倒流。   破了个窟窿的阴霾天空一瞬间一碧如洗,无数人迷茫地站在钢铁耸立的城市中。   十字路口,车流重新涌动。   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沐歌立在人群里,一个小孩迎面跑来,不待他躲开,便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沐歌转身,愣愣地看了眼跑远的孩童,复又低头,盯着满是血污的手掌,有些迷茫地看着上面恢复如初的伤口。   车流不绝,人群往来穿梭,而他停在原地,宛若被人丢弃在路口,不知家在何处的小狗。   “……都结束了吗?”他不知这话是在问谁,只下意识往前走着,好半天,看着熟悉的红色城墙,才发现他又回到了后卿的住所。   然而就像什么幻影一样,当他推门而入的那刻,手掌将将接触到大门的瞬间,整座府邸便消失在了眼前。   在犼神以言灵控制住他,并钳制住东皇的时候,其实他隐约是有什么感觉的。   后来帝俊的幻影自他身体出来,他便知道,千万年前,那人在董家山的祭坛里,替他准备了什么东西。   这是何等恐怖的传承啊,竟能毁灭半个创世的神祇,和一个近乎完整的古神。   沐歌化作幼猫的模样,趴在是曾经府邸大门的位置。   就算杀了东皇,但在九垓八埏造成的恶果依旧无法弥补,然而现在,就像时光倒流一样。   是他做了什么吧,沐歌想,除了言灵,还能有什么东西,有这样扭转生死,颠倒乾坤的能力?   只有言灵了吧。   沐歌将下巴放在前爪上,呆呆看着爪边爬走的小蚂蚁。   然而这人间,蝼蚁尚且偷生,为何……偏就……不仅不能活下去,还被抹除了在人间的所有痕迹。   “是代价啊,”画着兔子的油纸伞遮挡在眼前,沐歌抬头,一个雌性莫辨,模样清臞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蹲在他身前。   “你好啊,我叫太阴,是帝俊和月神的儿子,”青年微微笑着,化作白兔,趴在了沐歌身侧。   “凡间修行之人偶见我化作白兔趴在月桂上,便管我叫玉兔,见我化作人形,便管我叫嫦娥,但这两个称呼,我都不太喜欢,所以,你便叫我太阴吧。”   “你说的代价……”沐歌欲言又止。   “那是千万年前的事情了,”白兔耸了耸鼻子,“那时候东皇都还没死,不过想要屠杀其他种族的想法倒是已经初见端倪,你应当在建木看见过,你在蛋壳里的时候,是颛煦将你封印在地下,推迟你的出生日期。”   沐歌甩了甩尾巴,嗯了一声。   “曾经的东皇确实仁善,不过那是魔族诞生之前。诞生之后虽然也仁慈了些日子……”太阴用毛茸茸的爪子拍了拍沐歌耳朵,“讲故事了哦,别睡着哦。”   谁也不会料到,东皇与他亲自养大的魔争斗的时候,居然会染上魔息,而就是这一点混合着混沌之力的魔息,居然让他窥探到了未来的事。   他看到山河倾塌,神族陨灭,看到仙妖出世,纵横八荒,而后来到末法时代,人族一骑绝尘,神族彻底成为传说。   “因为这,那人当场就发了疯,帝俊去救他,自然也就看到了,但与东皇作为创世神造物主不同,我爹他,虽也有落寞,但到底看得开——发觉东皇想灭世重回混沌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无法阻止了。”   为此,犼神颛煦有了个大胆的决定。   就像东皇诱导女娲造人,准备血祭八荒,引得天道混乱一样,帝俊遮掩了犼神的行踪,让他得以脱离东皇的监视,去某个种族,给某个孩子,种下命定的因果。   “九垓八埏生灵无数,为何,他当初就选择了我呢?”沐歌不知是在问谁,有些呆愣地看着前方。   “谁知道呢,”太阴跳出纸伞,化身为人,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其他什么,谁知道呢。   临走之前,这位神祇告诉他,人间之所以会这样,是千万年前,犼神第一次见到他,制定计划的时候,便在他身上留下的一句言灵。   “是什么?”沐歌问。   “当你完全长大,能够明辨是非,能亲手了结他……你所思所想一切,便都会成为现实。”   沐歌:“既然所思所想皆可成真,那为何,他却消失了?”   “那是他的代价,”伞下的太阴微眯着眼,隐去了笑意,“何况,帝俊那一剑,乃天下至道之剑。作为曾经的神帝之一,还是全盛时期无人可敌的战神时期的武帝,那一剑,这九垓八埏,还没人能招架得住。而在这之后,因他一句话,无数的生灵被逆转了因果……虽然这代价,其实本该由继承了六道轮回的你来承受,但他舍不得,所以,便替你魂飞魄散了。”   沐歌茫然:“……为什么?”   “谁知道呢?”太阴招手,迈入了潮水一样的人群,很快消失了踪影,“毕竟……”   犼神原本,就是个暴躁多疑的性子,就像那位疯疯癫癫的后卿一样。   一切回到原点。   当时光倒流,曾经的所有不和谐自然也就消失不见,出世的神冢随着东皇的彻底消逝跟着消失在人间。   驻守在安平市外的各路人马眨眼间便回到了自己原本该待的地方,甚至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发呆。   天道恢复如常,便自动修改了参与此事的所有人的不合理的记忆。   沐歌去了茶楼,百谈睡在贵妃椅上,曾经枯萎的桃枝放在茶几上,如今已长了新芽。   白素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林梢。   沐歌看着她风风火火进来,又怒气冲冲出去,路过他身前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是谁啊?”女人皱眉,指甲咔滋咔滋扣着团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沐歌:“……没有。”   林梢走下楼梯,跟了过来,白素余光暼见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第84章 完结 今晚月色真美   以后该如何呢?   沐歌不知道,他尝试过回到曾居住过千年的家,然而所有祭台都在那一战中被焚毁干净,后来言灵逆转时间,不知何故,也并未修复。   他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所有战时死去的人都被逆转的时间复活了,除了犼和他奶奶。   人间处处,凡和他有过羁绊的人似乎也都忘记了他。   后卿留给他唯一的家,也随着犼神的陨灭,消散在了尘埃里。   天地浩渺,似乎何处都可做为居所。   但他没有家了。   没有亲人,没有总是欺负他的,让他讨厌的人。   干干净净,孑然一身。   四处飘荡,月下流殇。   没人看得见他,也没人记得他。   他似乎,如今已是灵魂的模样。   不知是帝俊神降带来的后遗症,还是其他什么。   他在人间流浪了些日子,后来,便在鬼门大开的那日,随着鬼差进酆都了。   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姑且,便称之为直觉吧。   目之所及,万里黄土,黄泉还是那副模样。   沐歌顺着三途河一路慢行,及忘川时,远远便看见奈何桥上井然有序的队伍。   一佝偻着身形的老妇沉默着递过汤碗,那些等候的人便接过,沉默着咽下去,投胎去了。   沐歌走了上去,静静看着。   “怎么来了这?”老妇问他。   “……我没地方去,”沐歌便嘟囔着回答,蹲在了她脚边,“我花不来钱,也不会人类的活,还吃得多,脾气也不好……”   “那便去黑树林看看吧,”老妇接过交还的汤碗,“说不定,就能找着住处了。”   昔年,为使计划更快落成,犼神颛煦分魂为三,后卿,赢勾,旱魃,各得一份。   沐歌踏入丛林深处,匍匐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   “听黑白无常说,冥海前些日子不知何故,忽然冰封千里。”   其中旱魃最为可怖,所过之处,千里赤地,为此,人类将其驱赶至遥远的西北。   之后不知怎的,又被关在了第十八狱最深处的冥海。   “据说,那里的曼陀罗华一夜之间全谢了,”孟婆擦了擦撒到手上的汤水,“你要去看看吗?”   沐歌:“……”   “如果要去,那便现在去吧,判官一直嫌弃极寒地狱不够大,好像很想将那里挪作公用。”   踏出黑树林,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千里冰封。   一个缥缈的影子遥遥站在湖面上,白衣墨发,转身时,猩红的双瞳如同血海深处最狠毒的恶鬼。   沐歌站在岸上,看着他转身,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来。   就像某个月夜时分,他饥肠辘辘,对着河水委屈落泪时,那个踏月而来的白衣一样。   “哭得……还挺好玩?”人影这样说道。   一瞬间,恍若时光倒流,拂过西河的最温柔的月亮,芦苇摇荡的影子,还有风过树梢时,发出的最轻柔的簌簌的温柔。   沐歌下意识摸了摸眼角。   “呸,我人形可哭不出来,你又骗我。”   “你明明哭了。”   “没有!”   “可你眼睛红了。”   “都说了没有!”   “可你……”   “只是今晚月色很美,连云都没有遮住它,风也是,风没有吹云,所以……”   这是地底深处最可怖的地狱,就连天上的月亮,也是猩红的。   那人影便静静看着,半晌,低叹道,“……那风,可还真是温柔啊。”   【作者有话说:今晚月色真美,风也温柔——by夏目簌石先生   今晚月色真美,相当于我爱你,如果对方也喜欢你,那么就可以回复风也温柔。   拖拖拉拉一两年,对于我曾经的读者来说,真的十分抱歉,我的随性和放纵,对你们而言,实在太不负责,对不起。虽然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看了,但终于,可以为这个不完美,甚至到处都是bug的故事,画上一个句号。猫饼至此,全文完结。】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