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住在坟墓的少女》作者:荒野雾凇   文案   二世祖季旁白头回送女孩回家。   “不请我上去你家坐坐(做做)?”   “那就下来我家坐坐吧。”   发现她家就在坟墓,他当时害怕极了。   “我我我......我不做了!”   “为什么不坐了?”   “我我.....我就是不想做了。”   “不想坐也没关系,你可以站着,也可以躺着。”   “?!”怕刺激她,他小心找借口,“空手去你家不好。”   “你人来了就行。”   “我......不行的!”   他继续找借口:“我还有事,改日吧。”   “改什么日,就今日吧!”   他差点哭了:“不日......行吗?”   阅读指南   男女主sc,搞笑沙雕灵异治愈文,不恐怖,吓到你们没关系,吓到我自己就不好了。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甜文 现代架空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糕、季旁白 ┃ 配角:顾见、晴阳、顾礼、秦永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百岁病娇少女vs遇鬼就怂二世祖   立意:牺牲、治愈、爱 第一章 第一个坟   舞曲震耳欲聋,形形色色的人在池里舞动,各色的灯光扑朔迷离。酒吧一角的卡座里面,季旁白被乌泱泱的人簇拥在中间,他身边一贯是不缺人的,更不要说生日这种特别的日子。   一贯低调的休闲打扮,可他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在人群中,一眼可见,季旁白的眉眼清正,笑容清爽,单单拎外表这一项出来,他都是满分项,更不要提他的家世背景,多少女人肖想他身边的位子。   林因也是其中之一。   季旁白的朋友身边都各自坐了一水的网红嫩模,只有他身边还空着。   林因早早就打听到今天是季旁白的生日,要和一帮朋友在这酒吧过生。   她在这酒吧坐了一会了,特意去洗手间补了个妆,确定妆容着装一丝不苟,拿着精心挑选的礼物,这才款款往季旁白那桌走去。   林因捧着小礼盒,在众人面前站定,打了个招呼,细弱的声音很快被嘈杂的背景音盖了过去。   林因拢了拢头发,稍微拔高了声音:“季学长。”   一腔情意,欲说还休,全在一双美目里。   季旁白茫然地抬起头。   并不记得这张脸。   很快有人认出林因来:“这不是咱们学校的院花嘛。”   前几天开学,季旁白帮林因提行李,林因对季旁白笑的情意绵绵,郎才女貌,很是般配,旁人问起林因和季旁白的关系,林因只是羞涩地笑,没承认也没否认,任由绯闻疯传,林因觉着,季旁白一直没出来澄清,对她应该也是有点意思的。   很多感情,不就是从似是而非开始的么。   而现在季旁白的反应让林因明白,季旁白压根不记得她是谁。原来这绯闻,压根没传到季旁白耳朵里,所以他才没有出面澄清。   林因有些不甘心:“谢谢季学长上周帮我提行李。”   “举手之劳。”这么一说,季旁白记起来了,前几天有女生让自己帮忙提过行李箱,他就顺手帮了。   一行人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因着家世身份,多得是女人往他们身上贴。眼前这个姿色不错,段位却不怎么样。若是他们也就罢了,这种姿色的,送上门来,玩一下,也不是不行。   可她盯上的是季旁白,这个油盐不进的。   一公子哥儿,吃喝玩乐,信手拈来,一身少爷毛病,却单单不爱玩女人。   一行人也就带了点看好戏的意思,都默不作声。   “学长,生日快乐。”林因将礼物捧到季旁白面前。   季旁白潦草应声,“多谢。”   没有伸手拿礼物的意思。   林因尴尬地捧着礼盒站在中央,正要说些什么,有侍应生送酒过来,化解了她的尴尬。   她默默地将礼物放在桌角,双目微红,黯然离开。   周围的一行人下了舞池跳舞,秦永和季旁白没动弹,卧在沙发,一瓶又一瓶酒往嘴里灌。   聊起方才的事情。   秦永一副老父亲的口吻,“都不知道要怎样的女孩,大白你才能看得上啊?”   “滚蛋,别用这语气跟我说话。”   秦永沉痛道:“我怕你看上我。”   “你有病就去看病。”季旁白嫌弃道。   “那你说说看,喜欢怎么样的,你开金口,兄弟我就给你弄来!”   “这话说的,你要改行当强盗了?”季旁白拎着酒瓶往嘴里灌,玻璃绿的酒瓶子,映衬得他的手指冷白。   秦永不开玩笑了,正色:“你这一直素着不是事,别给憋坏了。”   “比不得你,荤素不忌。”季旁白想了会,也想不出来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   “看你说的,我只是想给每个女孩一个家而已。”   “你家挺大,装得下那么多人。”   秦永把手搭在季旁白肩膀上:“我是真替你操心,你就别挤兑我了。”   他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看眼缘。”   话飘在烟雾里,还没完全散去。   隔着烟雾,他觑见,这样的五光十色里,唯有站在酒吧门口的那抹身影是黑白色,在这抹黑白色走动的时候,周遭彩色的背景倏忽都静了下来。   来人穿着民国复古洋装,网纱帽半遮半掩着面庞,黑毛呢小外套,白色缀边蕾丝,黑毛呢包裙,白到晃眼的肌肤,极其茂盛的头发。   隔得老远,看不清楚面容。   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西洋做派的风月佳人,款款而来,定格成一帧帧黑白老照片。   像是见过。   季旁白的烟还咬在嘴里,直直地盯着她瞧。   直到猩红的烟烧到了他的嘴唇,他才被烫醒,烟蒂掉落下去,他急急忙忙拿掉烟头,嘴唇火辣辣地疼。   秦永眼睁睁瞧着那烟烧到季旁白嘴里,捧腹大笑:“不容易啊,阿白,还有姑娘能长你眼睛里。”   季旁白抹了把嘴唇,“胡说什么,我就是觉着她眼熟。”   “别说兄弟不帮你。”秦永勾着季旁白的肩膀,暗搓搓支招儿:“在这地儿,我总结了经典三问句,你可记住了啊。”   “交个朋友?”   “我送你回家?”   “不请我上去坐坐?”   季旁白拨开秦永勾住他的手,“无聊。”   他是真觉着她眼熟。   “无聊的是你,你看看,人家可一点不无聊。”秦永飞了一眼过去,进门的那姑娘直直地往吧台去了,俏生生往那高脚凳一坐,腰是腰,腿是腿的,不少狂蜂浪蝶闻风而动。   不到短短一分钟,就有个红头发的男人凑上前去了。   秦永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   话没说完,季旁白猛地起身,一个猛扎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往吧台那边去了。   秦永目瞪口呆:“倒也不用这么猴急吧。”   季旁白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别喝。”   她抬起头,和他对上了眼。   毛呢帽的黑色网纱从帽檐垂下来,半罩在白生生的小脸蛋上,黑网纱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睫毛又卷翘又长,几乎占了半个眼皮,黑网纱边缘垂在小巧微翘的鼻尖,那两片微嘟的粉唇是唯一的艳色。   红毛破口大骂:“先来后到懂不懂?在老子地盘上撒野,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季旁白回过神来,直接单手拽着红毛的领子,将他狠狠按在吧台上面,“你往酒里加了什么?”   有好事的人开始围观。   红毛原本有些心虚,但想着这是他的地盘,胆子也大起来。   “你不要血口喷人!老子警告你,你再不给我放手,小心我弄死你!”   红毛开始挣扎,未料季旁白仅仅是单手就将他制住,让他动弹不得。   红毛大呼小叫:“快来人!给我把这小子弄死!”   季旁白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掐着他的嘴,直接将酒杯往他的嘴里一塞,玻璃狠狠磕在红毛男牙齿上,季旁白将酒杯里的酒悉数强硬地灌进了他的嘴里,那架势,又狠又厉,像是要将玻璃酒杯也一道扎进他的嘴里。   红毛男不停挣扎尖叫,酒液溢出,黏黏腻腻,玻璃酒杯磕在他紧闭的牙关,竟是生生地碎开了,尖锐的玻璃碴扎在嘴上,他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季旁白撒开手,冷眼看着红毛滑到在地,红毛满脸通红,嘴角破损,血流不止,没一会儿,就在地上发起了情,形容狼狈,难看至极。   围观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唾骂声顿起,有人拿起视频开始拍红毛的丑态。   几个小弟匆匆赶来,过来扶起他,恶狠狠地盯着季旁白看。   “你那条道上混的,没长眼睛敢坏我们老大的事!”   几个小流氓混在一起,便敢说自己是道上混的。   好笑。   “你猜猜,我是哪条道上混的?”   “老子管你是哪条道上混的,敢惹我们老大,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也不在这片打听打听。”   “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带着他赶紧滚。”季旁白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不然我就......”   小弟们仗着人多势众,直接把季旁白围了起来,摩拳擦掌,要教训他一顿,嚣张道:“你就怎么样?”   季旁白不慌不忙,一手依旧揣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机,晃了晃上面的110的界面。   “我就报警了。”   “......”都是道上混的,这人居然要报警,这是什么操作。   “你有种别报警!”   “我报警了,你有种别走啊,”   几个小混混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悄声商量了几句,抬起红毛男就走。   这里人太多,出手以后不好全身而退。   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前后不过几分钟,没引起什么波澜,围观人四散开去。   秦永离得远,只能瞧见到季旁白冲过去就打人,急忙挤开人群过去,便听见季旁白说:“我送你回家?”   秦永:“......”   刚刚不还瞧不上我那经典三问句吗?   刚才那帮人可能还会找茬,这种人被下了脸子,不敢明来,也会像条毒蛇一样,在暗处找机会咬上你一口。   “我是来喝酒的。”少女声音软糯糯的:“我都还没喝呢。”   “你多大了?”季旁白重新点了烟。   秦永暗戳戳听着,这问题不错,阿白还算上道,这姑娘看着就像未成年,打听好才能决定下不下手。   阮糕扳着手指粉嫩嫩的指头数了数,她还没算过自己年纪呢。   “未成年不能喝酒。”季旁白补充道。   “那我成年了,可以喝的。”阮糕歪了歪小脑袋,海藻般的发微微晃动,发尾覆在他手上。   凉凉的。   季旁白指尖微动,克制住把玩她发尾的冲动,温声问道:“你想喝什么?”   “什么酒好喝?”阮糕还是头回喝酒。   季旁白重新给她点了杯加州宾治,悄声嘱咐酒保多加果汁,少加酒。   秦永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快速给季旁白发消息:这么好的机会,你给姑娘喝这么点度数的酒,你是不是傻!   阮糕端着鸡尾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两片红艳艳的唇被酒液染得晶亮,她喝酒上脸,没一会,白生生的小脸微微红了起来。   “想吃东西吗?”问话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惊扰了她。   阮糕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了。   “想的。”阮糕点点头,两眼从酒杯里抬起来看他,两只黑黝黝的眼珠子湿漉漉的,让人心里都变得潮湿起来。   季旁白又点了一堆东西给她吃,然后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她吃东西。   秦永又发了消息过来:“你该学着做个大人了。”   然后丢了好几个神秘的网址过来。   季旁白:“?”   “技术是勉强可以弥补能力上的不足的,你好好学习,不要不好意思,兄弟会帮你的”   “你说谁能力不足?”   “没有,没有,不过就是单身二十几年还是一只童子鸡嘛,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是不会嘲笑你的......哈哈哈......”   “你知道传播淫.秽.视频罪怎么判吗?”   你的好友撤回了一条消息。   你的好友撤回了一条消息。   你的好友撤…… 第二章 第二个坟   “兄弟,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我也只是和你随便探讨一下法律问题。”   不识好人心,秦永掉头回了卡座。   卡座里面有人开始议论:“大白这是开窍了啊,真没想到他喜欢这型的。”   “那女孩怪怪的。”说这话是秦永怀里的小网红。   “对啊,哪有人打扮成这样来酒吧的?她好奇怪啊。”另一个网红接茬了。   “不是这种怪,我也说不上来......”   “怪美的?”有人不屑:“你们女人啊,就是爱嫉妒,是嫉妒人比你们好看是吧。”   “不是.......”小网红还要解释。   “行了啊,给我打住。”秦永不爱听了。   小网红不说话了,识趣地绕到别的话题去了。   不知怎地,秦永心里也开始毛毛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个具体来。   秦永往吧台那边看去,吧台的那两人凑在一块坐着,光看外表,季旁白阳光清朗,那少女温软无害,很是登对。   似乎是察觉到秦永的长久凝视,少女转过头,精准地攥住他头来的视线,她的眼神,比他手里的冰镇啤酒还要凉。   秦永心里一个咯噔,给季旁白发了个消息:“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很像恐怖片里的那种漂亮洋娃娃啊。”   “我看你长得像个恐怖片。”   季旁白回了消息,又叫了代驾。   两人走出酒吧的时候,代驾还没到。才走到车旁,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红毛男领着一帮人拿着刀棍打这来了。   季旁白踩灭了烟,摁了车钥匙,开了车门,将小姑娘塞进副驾驶,他快速绕到另一头,上了驾驶座。   还是险些被棍子击中,铁棍打在车顶,哐啷作响。   季旁白发动汽车,打着方向盘,快速将车子倒出,才倒出来,车子就被那帮人围住了去路。   红毛在车外不停叫嚣着,车外那群人手持棍棒不停击打着车身,十分嚣张。   “有种你就给我下来!”   “今儿你别想走!”   “白赤脸!”   季旁白心道:小爷他还没怕过谁。   季旁白不紧不慢地给副驾驶上的小姑娘系好安全带,“不用怕。”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我不怕的。”   季旁白笑了出来,一群人围着车身击打,身边的玻璃被击打出大片蜘蛛碎纹,随时会碎裂,他依旧漫不经心的模样,赤.裸.裸的挑衅姿态,惹得红毛男愈发暴躁。   季旁白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开始慢慢倒车。   小弟道:“大哥,他倒车了!”   “后面是死路,我看他往哪倒!”   “哈哈哈!小子,有种就别跑!”   谁知季旁白忽然发难,单手打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然后一脚轰踩油门,车身飞驰,烟尘四散。   他可没怕过谁。   红毛男等人哪想到这厮根本不怕出人命,直接就撞了过来,哪里还敢拦着,纷纷吓得尖叫着四散逃去。   季旁白一个拐弯,驶离了停车场。   阮糕拽着安全带,她使劲拽了拽,怎么也解不开。   柔白的车灯下,一张小脸蛋儿,涨得通红,原本像剥了壳的鸡蛋,现在像个红鸡蛋。   “你为什么要绑着我?”   “绑?”他什么时候绑着她了?   季旁白偏过头去,就见那根安全带牢牢地嵌在两团之中,他甚至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软。   季旁白将车窗都打开,冷风灌进车内,他清醒了许多。   他只疑心阮糕喝醉了。   “没有绑着你,这是安全带,解开不安全,你没看我也绑着吗?”好声好气地哄着。   阮糕看了他身上绑着的带子,这才信了。   季旁白单手打着方向盘,怕这帮人等会去堵秦永他们了,戴上蓝牙耳机和秦永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让他们自己注意些。   却见小姑娘正盯着自己看,像是看呆了,奶甜奶甜的小模样,特别戳人。   是被他刚才秒杀那几个渣渣的样子帅到了吧,季旁白的眉眼忍不住嘚瑟起来,小爷我就是这么帅气。   他打方向盘的手势都没忍住做作起来,“怎么了?”   阮糕摇摇头。   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今天是她第一次从坟墓里跑到外面的世界里来,她并不想表现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过了一会,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她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能把你的这个给我看看吗?”   季旁白爽快应允,摘下蓝牙耳机给她,她将蓝牙耳机翻来覆去地看着,像是在看什么珍奇宝物。   试试探探地往耳朵上戴,却根本没有声音。她学着季旁白的样子“喂。”了几声,可耳机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季旁白被她的样子可爱到了,只当她喝醉了。   于是又笑了出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   在坟墓里,一切都是无聊的,见不着什么好东西,也就导致了阮糕一出坟墓,看见好看的东西就想要,不想撒手。   好看的的东西,她就想要。   他也很好看。   阮糕看了他一会,老气横秋道:“没有人为我打过架,你真是好人。”   季旁白一愣,该不是要给他发好人卡吧。   季旁白试探着问,“那......交个朋友?”   阮糕答应地很爽快,“我愿意和你交朋友。”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季旁白。”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阮糕。”   软糯糯的声音甜到他心里头去了。   “糕糕。”又软又甜的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唇齿留香,人如其名,软糯糯,甜丝丝,小奶糕。   开了一段路,代驾才打电话来,季旁白取消了订单,私心里不太愿意有人打扰两人的相处。   反正都开到这里了。   车子往夜色深处驶去,郊区的路上车辆越来越少了,两边的树木越来越茂密。越往前开都是低矮的平房。黑黑的天幕低垂,像是个怪兽的大口,随时能将人吞噬。   季旁白眉心一跳一跳的,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车窗一直开着,冷风早就将他的醉意都吹散了。越往前开他就越觉得冷。   导航结束,迈巴赫停了下来,季旁白看了看四周的破败矮小的平房,惊讶无比。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住这样的地方。   这种地方,季旁白也就在新闻上看过,来还真是头一遭。   但她模样,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精心娇养出来的。   阮糕还不会开车门,于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等着季旁白给她开车门。   季旁白下了车,一股寒风冷飕飕地往他衣服里钻,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四周寂静,一排平房都没有亮灯,门窗紧闭,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不过现在都凌晨了,约莫都睡下了。   他给阮糕打开车门,手还挡在车顶,防止她撞到头,另一只手想去扶她出来。   阮糕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他伸出的手上,她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手臂格外纤细,手掌还没有他半个巴掌大。   黑色的小皮鞋迈出车外,小腿细白。   季旁白看了四周的景象,“你一个人住?”   阮糕颔首:“我一个人住。”   “这里太危险了。”   阮糕点头,这里确实挺危险的。   不过有她在,没有东西敢伤他。   “别怕,有我在呢。”阮糕拍了拍他的手臂。   季旁白:“......”   他不是这个意思。   阮糕停在最里面的一处平房前,停了下来,“就到这吧。”   不远处有一个女鬼正盯着这边,它正一脸垂涎地盯着季旁白看,蠢蠢欲动,却碍于阮糕不敢动手。   阮糕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觊觎,她打算支开季旁白,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女鬼。   许是酒还没醒透,季旁白鬼迷心窍地说,“不请我上去你家坐坐?”   话才说出口,他就差点咬了自己舌头,怪他今日还惦记着秦永说的经典三问句。   上去她家?   阮糕疑惑地看了看上面,又低头看了看地上,   还是很高兴:“那你就下来我家坐坐吧。”   从没有人来找她做客呢。   这傻姑娘,怎么对人都没有戒心。   他压根没注意到阮糕说的是‘下来’这个词。   季旁白一脸义正言辞:“你是女孩子,不能随便邀请男人去家里做客,知道吗?”   “可是,刚才不是你说要来我家做客的吗?”阮糕歪了歪脑袋。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总之,不要随便答应别人去家里做客。”   “可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朋友啊。”   这句话极大地取悦了季旁白,他努力克制自己嘴角的笑容。   到底良心还在,“不了,我就送你到门口。”   阮糕掩饰不住失望,两只眼睛都写着难过:“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季旁白不忍她难过,连忙说:“我去,我去。”   “太好了!”阮糕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主动牵了他的手,“快来,这边走,前面就是我家了。”   被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包裹着,季旁白反手捏紧她的手,嘴角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他可是正人君子,他只是进去她家里做客而已。   不做别的。   当然,如果她要是想,他也行的。   想到这里,季旁白浑身都跟水煮虾一样,沸了。   拐过平房后头,走了一小段路,他原本以为她是要带他从后门进去。   可是走了一段路,树木林立,荒草丛生,四面都是围墙,黑魆魆的山林张牙舞爪,数百墓碑沉默林立,里头传来诡异的声响。   然后,她转过头来,指着其中一个坟包,对他说:“这就是我的家啦!” 第三章 第三个坟   季旁白咽了口唾沫:“你醉了。”   阮糕吐字清晰:“我没醉啊。”   “别开玩笑了,我们走吧。”大晚上站在这地方,荒山上全是坟包,实在是怪吓人的。   “我没有开玩笑。”阮糕一脸认真,“这就是我家。”   她的眼睛,清清亮亮,没有醉意。   阮糕对着墓园里喊了一声:“去把我家收拾干净。”   季旁白盯着墓园,墓园根本就没有人,她在跟谁说话。   手里捏着的那只软乎乎的手,冰凉冰凉的,季旁白的心,哇凉哇凉的。   月色下,她的影子纤长。   有影子,应该是人。   莫不是有精神病吧。   也不一定,会不会是鬼上身?   “我......不做了。”   “为什么不坐了?”   “我我.....我就是不想做了。”   “不想坐也没关系,你可以站着,也可以躺着。”   “?”   想着不能刺激她,他小心找借口,“我空手上门多不好。”   “你人来了就行。”阮糕一个劲抓着他的手往墓园里走。   “我......我不行的。”季旁白不肯跟她走。   季旁白后退几步,“我还有事情,改日吧。”   “改什么日,就今日吧。”   季旁白差点哭了:“不日......行不行?”   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让人丧失理智,若是平时,按照他的警惕,他压根就不会跟人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这下好了。   阮糕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一眯,似乎看穿了他。   “不行!你之前答应我了。”   他掏摸出手机,思考着现在的情况是打报警电话还是精神病医院的电话。   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没反应过来,阮糕直接就把他的手机抢到了自己手里。   这也太荒唐了,他这么弱的吗,一定是她趁他没注意,他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武器?”   “......”你有事吗?   “你想杀我?”她的神情凝重,两颊鼓鼓,粉唇抿得死紧,大眼睛死死盯着他,显然是生气了。   “我只是想打......”个电话而已啊。   “你想打我?”她显然只精准地攥住了‘打’这个字眼。   “我只是想打个电话而已啊!”神经病啊!   季旁白想上前把手机抢回来。   却被她轻轻松松一巴掌就拍飞了,呈一个抛物线,直接摔在地上。   说好的朋友呢,打他可是毫不留情。   打不过就跑。   季旁白心里直发憷,飞快地爬起来,拔腿就跑,跑了没两步,就听见她念了一句咒语。   他顿时僵硬地立在原地,像是被钉子定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得,恐惧灌入四肢百骸。   暗月下,黑夜中,阴风里,阮糕的背后是荒山墓林,风拂动她的黑色蕾丝帽纱,苍白的脸在帽纱下若隐若现,粉唇弯似刀:“你跑什么啊?”   他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话来。   季旁白自认身手也算是能打的,可眼前这个少女,他甚至都没见到她动手,他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手机屏幕灯光闪烁不停,映照在阮糕的脸上。   那张漂亮脸蛋,眉鼻眼唇,每一处都长得那么合他的胃口,胸腰臀腿,每一处都那么对他的口味。   草,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到一个女鬼手里,连人也不是。   他的手机铃声还在响着,不知道是谁给他打来的电话。   阮糕盯着不停响着的手机。   来电人显示:秦永。   她并不懂这个怎么操作,一直没有接电话。   对方似乎锲而不舍,手机铃声不停地响着。   她不感兴趣地将手机塞到外套兜里,却不知道不小心碰到了哪里,兜里传出男人的声音,嗓门很大:“喂!”   阮糕一个激灵,连忙把手机拿出来。   季旁白双眼一亮:是秦永!   “阿白,你怎么回事啊,一直不接电话。”   季旁白幽怨地看了阮糕一眼:我倒是想接电话啊!我他妈撞鬼了啊!就算能说话,说给你听你信吗?   阮糕盯着季旁白,没应声:“......”   “......”秦永问:“喂?”   季旁白张了张嘴,拼尽全力发声,最终却只发出了“嗯”一声。   秦永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我总觉得那个女孩子有些怪怪的,我也说不上来哪里怪,就一直没和你说,你现在还和她在一块吗?”   季旁白:你他妈不早说。   阮糕好奇地问:“我哪里怪怪的?”   “......”说别人坏话,被听到,好尴尬啊。   季旁白:兄弟快救我。   两相无言。   就在此时,一个白色衣裳的女鬼飘了过来,这个女鬼很符合鬼片里面的女鬼形象,生得可怖,死相应该不好,两只眼眶黑洞洞的,黑发长长地垂在地上,肌肤黑油油的,红色舌头长长地拖出来,拖到地上。   女鬼趁阮糕盯着手机看的工夫,贪婪地冲向了季旁白,季旁白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阮糕挑了挑眉毛,这女鬼居然敢挑衅她,挺新鲜的。   鬼脉的地界里的鬼怪怕她怕得要死,哪有这样不知死活的。果然是外头的鬼,很有勇气。   “不准乱摸!”阮糕跳起来,一个巴掌打过去,女鬼躲得快,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季旁白的脸上。   季旁白:......   女鬼龇牙咧嘴,大着胆子又上前,想咬一口,它实在是太久没闻见活人的味儿了,太想吃了。   阮糕怒了:“不准咬!”   又是“啪”地一巴掌过去,女鬼又灵活地躲了开去。   “......”季旁白莫名其妙地挨了两巴掌。   女鬼还不甘心,黑色的嘴巴一张,吐出一条长长的红色舌头,伸向季旁白的眉心。   我艹,好恶心,这鬼还有口气,季旁白又怕又嫌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鬼的红色舌头向自己伸了过来。   “不准舔!”阮糕怒气沉沉,又伸出手去。   阮糕真的要生气了,她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   阮糕一把拽住女鬼的红色舌头,缠了好几圈,攥得紧紧的,然后拖着舌头就将女鬼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着,转的女鬼拼命讨饶。   阮糕还不解气,硬生生将女鬼的舌头拔了出来,女鬼尖叫数声,在天空盘旋:“啊啊啊啊......”   秦永:“......”   听起来挺忙啊,亏他还因为他没接电话在那里担心半天呢。   得,白担心了。   “你们忙,你们忙。”   秦永可没有听床角的习惯,立刻挂了电话。   阮糕立在原地,神色肃冷,拧眉看着自己因为抓着那女鬼的舌头而被弄脏了的手套。   女鬼在空中盘旋数圈后,飞了出去,再也看不见了。   阮糕眼珠子都没动,手里拽着的红色舌头,随手一扔。   季旁白听到电话那头的忙音,说好的兄弟呢?   也猜到秦永是误会了,他回想起刚刚阮糕说的话,那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倒是阮糕将那不长眼的鬼一顿撕以后,发泄了一通,气也消了,又恢复成那个粉面桃腮,软糯无害的样子。   她一向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只是,她发脾气的时候,一向不太能控制自己,但是发泄出来之后就好了。   季旁白垂下眼看她,他脸上的两个手掌印还挺对称,可怜兮兮的。   不该吓到她的朋友的。   阮糕踮起脚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你别怕,刚刚的鬼已经被我打跑了。”   仿佛刚刚那个暴躁如雷的是另外一个人,不对,另一个鬼。   季旁白欲哭无泪:我艹,你这样我更害怕了。   “我不该这么对你的,可是谁让你犯错了呢,出尔反尔是不对的,你现在知道错了吗?”阮糕认真道。   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不该色迷心窍,鬼迷心窍。   阮糕没等他回答,转身往墓园走去,她举着手掐了个诀。   季旁白的腿就不受他控制地走动起来,跟在了她身后,无论他如何挣扎,却像是有一根线拉住他的手脚,季旁白一步一步地,僵硬地跟在阮糕身后,亦步亦趋地和她一起走进了阴森森的墓园。   只在心里打着算盘,这个女鬼看起来没有要他命的意思,但她显然是情绪化很严重的那种,随时能翻脸不认人,他得先稳住她,拿回手机之后赶紧报警。   墓园的安保亭是空的,并没有人看守,进了墓园里面,昏暗的月色下一切都看不明晰,天幕黑沉沉地压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怪声此起彼伏,眼前是成千上百的坟包,坟包前供着祭品和一些枯萎的花,墓碑上面都贴着照片,照片上的人都在微笑,似乎都在看着他。   阮糕指了指最中央的那个最大的坟包:“就是这了。”   她指了指周边,“这个时候大家还在忙,下次你来,我再介绍给你认识。”   季旁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谢谢你啊!   哪个人会想多认识一些鬼啊。   阮糕住的坟包,约莫两人高,外边是灰色石砖铺就,并没有树立墓碑,杂草都长了一人多高,也没有祭品和鲜花,显然从没有人来拜祭过,和周围的坟包对比起来,显得分外凄凉萧索。   阮糕摸了下其中的一个石块,一道暗门打开,直通底部,黑不隆冬,深不见底,几节阶梯往下折去。   季旁白一路往下走,很快到了墓室,十分阴冷,倒是没有什么味道,只有粘腻的湿冷感。   墓室的主室大概十五平左右,墓室的四面墙壁有些奇特,密密麻麻的符文,爬满了墙壁,像是一个地图。墓室的最顶端亮着一盏红灯,里面既不是火焰,也不是灯泡,他也看不出是什么。   主室中央放着一个金丝楠棺木,棺盖半开着。另一角放着一个小皮箱和几个大木箱子,主室有着四个大石门,一个石门半掩着,几节阶梯蜿蜒向下,黑洞洞的,看不清楚里面。   阮糕对着门口探头探脑的小鬼吩咐了一句:“你去弄点吃的喝的来,要新鲜的。”   小鬼手里端着烤鸡、红烧肉和酒液等等,一一放在了木桌上,还贴心地点了两根白色蜡烛。   这些东西,季旁白刚刚好像在外面的坟包看到过。   “也没什么好招呼你的,不要客气!”阮糕说。   “......”他可以客气吗? 第四章 第四个坟   季旁白欲哭无泪,倒是你大可不必这么热情好客。   阮糕回忆了一下:“我之前去过的洋鬼子餐厅就是这样,叫什么烛光晚餐。”   “是不是还挺浪漫的?”她双手捧着小脸蛋看着他。   倒是很像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前提是蜡烛不是白的,他们也不是在坟墓里。   这个场景,诡异又森冷。   “......”浪漫个鬼。   可惜他现在说不出话。   “吃吧。”阮糕一声令下。季旁白的手就不自己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向烤鸡抓去,塞到了嘴里。   阮糕一直盯着他看,见他表情痛苦,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你不爱吃?”   “......”你自己看看这是人吃的吗?   季旁白回答不了,只能按照她的指令,机械地拿着东西吃,强忍着一阵又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阮糕拍拍手掌,给他解了咒。   季旁白再也控制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全部都吐了出来。   阮糕看着一地的呕吐物,嫌弃地皱起了小脸,连带着也嫌弃起季旁白,但看着季旁白那张阳光清朗的面庞,硬生生忍下了。   她从来没有过朋友,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她得对他好些。   “你把这些清理干净。”   小鬼原本守在桌子边,听了阮糕吩咐,立马弄来了清洁工具,将地上清理干净。   季旁白俯着身继续干呕,过了好一会,季旁白才直起身来,阮糕从拿出一块帕子,递给他。   “擦擦吧。”   正擦着嘴,季旁白感觉腿部有点奇怪的触感,他垂头一看,一只肥硕的黑色老鼠正顺着他的裤管往上爬,眼珠子还冒着绿光。   季旁白吓得一个弹跳,他不停挥舞着手想将那只老鼠从身上弄下去,奈何那只老鼠灵活地很,在他身上不停游走,两排白色板牙似乎要从他身上咬一口肉下来。   谁知道这坟墓里老鼠是不是吃尸体长大的,会不会有什么病毒。   季旁白正慌得不行,就在这时,阮糕伸出手将老鼠从他身上揪了过去,然后把那只老鼠抱在了怀里。   阮糕茂密蓬松的鸦黑长发铺在身上,没见过有几个人的头发能多成她这样的。   她的脸很小很小,但有点婴儿肥,显得很幼态,她的皮肤,比纸还白,和乌黑的头发对比得更加鲜明。   颜色纯正的黑瞳孔,是一潭死水。   她的手很小却丰润,此时正缓慢地轻轻地抚摸着那只老鼠。   这只老鼠很大,几乎和猫崽差不多大小,毛发黑不溜秋,这时竟也乖顺地窝在阮糕怀里,任由她顺着毛发抚摸。   过了一会,阮糕把老鼠放到桌上,看着它吃东西。   真的就像是养了一只宠物一样。   季旁白看得寒毛直竖。   脑袋里忽然晃过秦永形容她的那句话:恐怖片里的漂亮洋娃娃。   不知道什么时候阮糕已经坐到了他身边,季旁白才回过神来。   他僵硬着身子不敢挪动。   阮糕歪着脑袋冲他笑,她的气质复杂,纯如白纸,颓如灰烬。   但笑起来的模样,就像一张白纸慢慢燃烧成灰烬,其间,火光明灭,火星跳跃。   两人并排坐着,挨得很近。   过了一会,季旁白的手悄悄地摸进了她的兜里,摸到了手机。   阮糕垂头看着他摸进自己兜里的手,神情难辨喜怒。   季旁白咽了口唾沫,他的手还在她兜里,他的手握了个空,慢慢地抽出手来。   “你想要我做什么?”季旁白试图和她谈判。   阮糕的小脸依旧天真明媚:“就是来做客呀。”   “客也做完了。”季旁白深吸一口气,问:“我能走了吗?”   她打开怀表,凌晨三点。   “都已经这个点了,明儿再走吧,你今晚就在这和我一起睡吧。”好久没人陪她睡了,之前她最喜欢抱着阮糖一起睡觉。   “和你......一起......睡?”季旁白惊得说话都磕巴了。   他就知道这女鬼觊觎他的身体。   都怪他身材太好,还拥有着八块腹肌。   她垂涎他也很正常。   呜呜呜......   阮糕笑嘻嘻的,“是不是很高兴?”   他原来是很高兴的,可是现在他高兴不起来了。   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是一刀一刀又一刀啊!   他看了一眼墓室里唯一的棺材,他猛地摇头:“我不困。”   再说,这种情况,他能睡得着才怪。   “我困了。”   “那你自己睡吧。”他反正不睡。   奶糯糯的声音说着威胁的话:“你不乖哦,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你现在在我家,我让你睡,你就得睡。”   “......”这是什么混蛋逻辑!   “我趴在桌子上睡就可以了。”   “不行!”阮糕的脸上又开始聚集风暴,风雨欲来:“听我的。”   季旁白很识时务地选择不和她对着干,主要是干不过她。   “听你的,听你的。”他立刻点头如捣蒜:“你别再对我用法术了!”   那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真的太惊悚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就是睡个棺材,有什么可怕的,人生在于体验。   季旁白对着棺材好一阵观察,也没有发现什么白骨啊,骨头碎啊腐肉什么虫子之类的,又用手摸了摸好像也不脏,没有血啊灰尘啊什么的。   但这可是棺材啊,可能还是躺过死人的棺材啊,这这真的有点太为难他了。   他试图挣扎,“那个,那个我睡了你睡的地方,那你睡哪里?”   阮糕平铺直述:“当然是睡你身上。”   “!”季旁白差点没摔倒在棺材上当场去世,说不定还能赶上真的用上这口棺材。   这女鬼看起来是个民国鬼,居然这么时髦,还这么恶趣味。   要玩就玩,还要玩棺材play。   季旁白在阮糕的逼视之下,终于磨磨蹭蹭地,一只腿跨进了棺材里面。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只腿跨进了棺材里面啊,平常人谁能有他这体验啊。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把另一条腿也跨进了棺材里,然后慢慢地坐了下来,棺材板特别冰,冰的他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一咬牙,一切齿,就这么躺了下去,他看着半盖的棺材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直接把棺材盖一把推到了地上。   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把他盖起来。   棺材硬邦邦的,膈得他很难受。   阮糕也迅速钻了进来,一个人倒还好,两个人就很逼狭,几乎挨在一起。   她趴在了他身上。   季旁白:“......”   睡棺材就算了,还要跟女鬼一起睡。   季旁白紧张地一动不动,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不就是被睡一睡,有什么大不了的,好歹这女鬼长得不辣眼睛。   关键是她真的只是要睡他?   该不会还想要吸他阳气吧,把他先……后杀?   想到这,季旁白更紧张了。   阮糕兴奋地睁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瞧,发表感想:“和你一起睡觉真舒服。”   你是舒服了。   季旁白暗恨,敢怒不敢言。   不过,这对白不是应该事后才说的吗?   他们这都还没开始。   季旁白经常运动,身材修长,肌肉匀实有弹性。   阮糕干脆直接趴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当成了人肉垫子,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上面还压着一个,憋得要喘不过气来。   阮糕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身上:“我们以后都一起睡觉好不好?”   季旁白屈辱含泪,谁要跟你有以后。   阮糕睡硬棺材可是睡够了,哪有睡人舒服。   软绵绵的一团窝在他身上,像刚刚做好的棉花糖,含一口就要化了。   季旁白急忙给自己打警告:这可是女鬼,女鬼,女鬼,你清醒点。   季旁白没说话。   阮糕又说:“你给我讲故事听吧。”   “……”看不出来挺会玩啊,还要先听睡前故事,但他哪会讲什么故事啊,“你要听什么故事?”   阮糕下巴搁在他颈窝处:“都可以。”   季旁白搜肠刮肚地回想着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好一会,终于干巴巴道:“从前有一个白雪公主……”   阮糕眯着眼,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提心吊胆的,却发现她压根没有要睡自己的意思,是真真切切地睡着了。   他不至于这么没有魅力吧。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有呼吸,也有体温,还有心跳。   她到底是人还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还能苟住这条小命吗?   季旁白睁眼到天明。   他也想过,她睡得这么香,他能不能趁机逃走。   可他只是稍微动了动,阮糕就睁开眼睛盯着他看,那两只黑黑的眼珠子看得他心惊胆战,然后她又将他抱得更紧了点。   一晚上心情都乱糟糟的,他没想到的是,阮糕第二天真的放他走了。   还热情地邀请他下次再来。   季旁白急忙把车速飙到了两百码。   他没有立刻回家,先是去寺庙求了几道符挂在身上,又让人去打听靠谱的大师,然后才开车回家。   他没看到身后,有一个红色的舌头从他的车里爬了出来,藏进了他的外套帽子里。   季旁白在学校附近有间公寓,两室两厅,秦永偶然也会过来他这住。   秦永正玩着游戏呢,听见开门声就看过去。   却见季旁白衣服还是昨天那身,皱皱巴巴的,一脸苍白,神思不属,路都有些走不稳似的。   秦永哎哟一声,“你这是被榨干了?”   季旁白攥着手里的符,抬起头看着秦永,有气无力地说“秦永,我撞鬼了。”   “一大早讲什么鬼故事,要讲晚上再讲。”   “我真撞鬼了。”   秦永豁然抬头:“你酒还没醒?”   “你看我像是醉了吗?”季旁白两只黑眼圈像是刚拿墨笔画出来的,眼袋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吧,记得挂精神科。”秦永关心道。 第五章 第五个坟   “......”季旁白气急:“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那个坟墓看看。”   看季旁白这样子不像是说假话,而且秦永本身就对这些东西半信半疑。   秦永咽了咽唾沫:“你你你......别吓我,就昨天那姑娘,是是是是......鬼?”   惊吓中,秦永还不忘八卦:“你睡了那个女鬼?”   这是重点吗?   季旁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都说了一遍。   “我靠,我就说那姑娘不对劲吧!要我说,你这品味也是够独特的,独特到不是非人类你还看不上。”   “现在是讨论我品味的时候吗?”   秦永问:“她有没有跟着你?”   秦永左顾右盼,“她不会就在这里吧。”   季旁白被秦永说的背脊发寒,也跟着警惕地四处看。   “你之前认识她吗,跟她有仇吗?”   “不认识。”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看中了你的童子身!”秦永激动的样子,是解开了一个惊天谜底。   “你是不是以为你很聪明?”季旁白忍无可忍。   “呵,这需要以为吗,我本来就很聪明。”   “你报警了吗?”秦永又问。   “找警察有用吗?”季旁白说,“再说了,你觉得警察会管这事?”   “也是,警察可能也会建议你去找医生。”   “......”   两人对视片刻,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恐惧。   季旁白飞快地爬上床,抢了一边被子,默默地包住自己。   季旁白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听说,鬼不会攻击被窝里的人,是吗?”   “这个你恐怕得去问鬼了。”秦永也窝在床上瑟瑟发抖,默默地伸出手:“我的好兄弟,麻烦也给我一个符。”   季旁白掏出一个符丢到秦永手里。   秦永看着季旁白帅气的面庞。   长得太好看也是罪过,不仅招人惦记,还招鬼惦记。   “兄弟,你这也太不幸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你很有钱。”   “什么意思?”   “家里长辈认识一个捉鬼师,据说师承第一玄学世家顾氏,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不过他是出了名的爱漫天要价,嫌贫爱富,只救有钱人。”   额......这人怎么听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秦永拿到符还是不放心,“好兄弟,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有事你就不要联系我了,联系这个捉鬼师吧,毕竟兄弟我又不会捉鬼,也帮不了你什么。”   季旁白讥讽:“你还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啊。”   *   阮糕住在这坟墓有八十四年了吧。   镇压进这个坟墓之后,她就是一个人。   无聊之余,便总会想起前事,不过她的前事,乏善可陈。   镇压进坟墓之前,自她懂事以来,就住在半山的宅子里面,十七个年头连门都没出过,她的身子不好,不能见风,一日里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她也就只能偶然清醒的时候,透过彩绘玻璃窗,看看窗外的世界,山间的景色看多了也就那样,飞的鸟,走的兽,爬的虫,开的花,结的果,向上的树,左不过是这些。   直到一天深夜,一个女孩从窗口爬了进来——她有一张和阮糕一模一样的脸。   也不完全一样,阮糕少见阳光,肌肤苍白,总有些病恹恹的,瞧着不大精神,是易碎的美,而女孩很健康,很有活力,是蓬勃的漂亮。   女孩的手拽着棕黄色的厚窗帘,左顾右盼,食指放在唇中,示意阮糕别出声。   阮糕就真没出声,她坐起来,拉亮了一旁的台灯,台灯罩着佣人手作的软绸罩子,灯光,是淡淡的黄,暖了湿冷的夜。   那女孩随后灵活地从窗台上爬下来,黄色的小洋裙都是泥点,小皮鞋上都是泥泞,一步一个泥脚印,把尼龙地毯都踩脏了。   她冲到阮糕的床边,抱住阮糕,小声啜泣着,像是生怕被人听见,她说话也很小声:“我是阮糖,是你姐姐。”   阮糕有些茫然,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亲人,专门照顾她的人,也几乎不和她说话。   可这个女孩喊她妹妹。   床幔的白色流苏垂到阮糖背脊,阮糕伸手拽了拽流苏。   阮糖满眼都是泪花,抓住她的手:“妹妹,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阮糕不解:“救我出去?”   阮糖悄声:“他们要害你!”   宅子里照顾她的人都是上了些年纪的,沉默寡言,偶然会用复杂的目光看她。   阮糕没有见过阮糖这样的女孩,鲜活,明亮,炽热,像是她所向往的,外面的世界。   而她说要带她走,去外头的世界。   哪怕病得再重,这宅子里的人也没有为她哭过,阮糖的泪水的确打动了她,她相信了这个才见面的姐姐,也可能是因为血脉的天然亲近,和这张相同的脸。   与其像块木头烂在这座陈旧的大宅里头,日渐枯朽,她宁愿去外面看看,看一眼都好,哪怕,会死。   她点了头,答应跟阮糖走。   就这样,趁着夜色,阮糖背着她跑了。   阮糕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当年阮糖带她逃走的时候,把她先带到了阮家的地下室暂时躲避,她去过阮家的藏书室,短短数日,她就把里面的数十本藏书都看了一遍,记下了法术。   在坟墓的这些年,她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干,也就是不断地修习术法。   鬼脉是人间和鬼界的最后一道门。   而她是鬼脉的锁。   直到昨天,她才终于打破了封印她的禁制。   大鬼闯了进来,阮糕从回忆中醒来。   “我怎么听说你带了个男人回来,他人呢?”   大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有人味呢,真好闻。”   “早回去了。”   “你都把他拉进坟墓了,居然放他回去?”   这里的鬼怪没几个敢有事没事凑到阮糕跟前的,这里的厉鬼对阮糕都有着天然的忌惮,而阮糕喜怒无常,又精通法术,惹毛了她,直接把他们打得够呛,更是让他们对阮糕敬而远之。   何况鬼脉的这些鬼怪当年冲到鬼脉马上就要能出逃鬼界,去到人间了,谁知道阮糕这个鬼脉之锁忽然出现在鬼脉,将他们锁死,寸步不离此地,既去不得人间,也回不得鬼界,只能在鬼脉终日飘荡,极其无聊。   大鬼是个例外,偶尔会跑来阮糕这里晃晃,他有时也会忘记阮糕其实是个人,不是鬼,只是被迫待在这坟墓里头,而人,是不需要吃人的阳气的。   “他只是来我家做客而已,当然要回自己家了。”阮糕回答,“你想见他,他下次来,来瞧瞧就是了。”   大鬼差点没笑掉大牙:“你还指望着他下次再来?”   大鬼听完阮糕说完昨晚的事情,笑得不行。   大鬼发现,可能因为阮糕现在在坟墓待太久了,适应太过良好,导致她压根不觉得自己住坟墓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许,她压根没觉得自己住的是坟墓,对她来说,这就是个房子罢了,也就是她的家,她对生与死的界限,人和鬼的界限,一点都不分明。   等他好好地跟阮糕解释了一遍,阮糕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吓到季旁白了。   “他以为我是鬼吗?”   “应该是。”   “人和鬼,就不能交朋友了吗?”   “没有人愿意和鬼交朋友。”   “可我是人啊。”阮糕扁嘴,“不行,我得去找他,和他解释下。”   随着阮糕出了坟墓,挂在坟墓顶上的那盏定魂灯的红色光芒愈发黯淡。   大鬼静静地看着那盏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   晚八点,季旁白刚从学校回来,才打开门就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寒风拂过,他紧张地转回身去,身后是空荡荡的楼道,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这才放下心来,随手撂上了门。   季旁白去阳台收衣服,摸了几件衣服,都是半干的,明明今天的太阳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不说大露台,就连带着屋子都感觉阴冷冷的,季旁白干脆将整个屋子的灯光全部都打开了,房子到处都亮堂堂的,黑暗无所遁形。   进了浴室冲澡,打开莲蓬头,从头冲到脚,他洗澡一向有听音乐的习惯,舒缓的音乐伴随着温热的水,洗涤着身体。   一道女声哼唱的声音传了出来,和着轻音乐,季旁白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这一首音乐,他经常听,是一曲轻音乐,只有曲声,没有歌声。   那么,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水声淅沥淅沥,女声由远及近,季旁白顺着声音看向门口,浴室门是毛玻璃材质的,一道黑色的影子投射在毛玻璃门上,黑色影子抬起手,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季旁白站在莲蓬头底下,热水扑头盖脸地淋着,水珠挂在他的眼睫上,他眼也不眨,也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   黑色影子继续敲着门,敲门声急切了许多。   这不会是个色鬼吧。   季旁白飞快扯了浴巾裹住下半身,然后拿起了手机,他没有动也没有关水,打给了秦永介绍的那个大师晴阳。   音乐声停了下来,女声也停了下来。   门外一时没了动静,黑色的影子又抬起手敲门:“开门啊。”   耳朵里还是电话铃声,晴阳还没接电话。   声音越发尖利:“开下门啊。”   心头的恐惧越来越强烈,对面始终没有接电话。   “开门啊......我找......我的舌头。”   一根红色的长长的舌头,从季旁白的身后,快速地向毛玻璃的方向爬着,浴室里面雾气很大,红色的舌头蜿蜒着往上爬。   毛玻璃上的黑色影子慢慢移开,似乎已经离开了,季旁白还是没开门,继续拨打电话,电话终于打通了。   就在此时,季旁白才看见一根红色的长长的舌头已经巴在门把手上,季旁白顾不得许多,拿了盆子就对着那根舌头砸了过去,他听见一声闷哼,玻璃门应声而开,   女鬼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门口,长长的头发拖在了地上,眼眶是黑洞洞的,没有眼球,正看着他的方向。   季旁白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想起来了,这是那晚被阮糕给扔出去的女鬼。   靠,又是女鬼,还专门挑他洗澡的时候来,难道他的美色已经到了鬼都争抢的这个地步了吗? 第六章 第六个坟   红色的舌头爬在女鬼青色的脚掌上,女鬼张开了嘴,是血红色的,女鬼弯下腰,将舌头塞回了嘴里,眼睛依然看向季旁白的方向,她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涎水从口中流出,她猛地冲向了季旁白。   换下的衣物里口袋里面还装着符,季旁白将红符狠狠地砸向了女鬼,女鬼被红符击中,痛苦地尖叫了一声,季旁白瞅准时机,夺路而逃。   冲到大门口,季旁白握住门把手,却发现大门怎么也没办法打开。   女鬼被红符击中,速度变慢了很多,她慢慢地拖着脚步往季旁白这里走来,季旁白拧着门把手,怎么也没办法将门打开,顾不得许多,季旁白用脚拼命地踹着大门,终于将大门一把踹了开来,就要夺门而出,女鬼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缠住了季旁白的脚,硬生生地把季旁白给扯了回来。   季旁白被拉倒在地上,一路被拽着拖向女鬼的方向,拉扯间,季旁白故意撞碎了身边的落地花瓶,抓着碎瓷片,恶狠狠地向着女鬼的舌头扎了下去,女鬼纵然吃痛,舌头却不肯放开,只是更紧地圈住了季旁白。   季旁白拿着碎瓷片再次狠狠地扎了下去,终于将女鬼的舌头给扯断了,女鬼痛苦呼喊一声,舌头重新变长,缠住了季旁白。   血盆大口近在眼前,季旁白两手拽着女鬼的脑袋,用力拉开距离,接着恶狠狠一拧,女鬼的脖子被生生拧断。   还没等季旁白松口气,女鬼垂下来的脑袋继续往前延伸,血盆大口越来越大,占满了整个脸部,恶臭熏得季旁白一阵作呕,马上就要咬住季旁白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巴掌长短的桃木剑从身后飞了过来,牢牢地钉在了女鬼的舌头上,舌头滋滋作响,不停扑腾,直接将季旁白甩到了墙上。   晴阳冲了上来,又对着女鬼的嘴泼了狗血,女鬼吱哇鬼叫,后退了好几步,阿阳乘势而上,阿阳两指并拢,红符扔向女鬼:“天地合极,乾坤我手!”   女鬼厉声惨叫。   晴阳冲着季旁白大喊一声:“跑!”   季旁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两人拼了命地往外跑,女鬼追了上来,她的脖子已经断了,脑袋连着皮不停地在脖颈间晃来晃去。   晴阳对着女鬼又扔了几个红符,好拖延时间。   两人冲到了电梯口,使劲地按了好几下,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猛地冲了进去,就拼命地按关门键。   直到电梯门密密实实地关了起来,两人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你一个捉鬼师你也怕,你有没有搞错啊!”   晴阳理所当然地说:“那我打不过我当然怕啊!”   季旁白紧张地问:“你说,这鬼会坐电梯来追我们吗?”   晴阳:“你说呢?”   电梯门猛地一震,两人吓得吱哇乱叫,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电梯门打开,大妈手里的菜篮子猛地掉在地上,看着衣衫不整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目瞪口呆。   两人迅速分开,晴阳的袖口纽扣却勾住了季旁白的浴巾。   浴巾摇摇欲坠。   大妈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堪比菜市场抢折扣菜更快的速度从兜里掏出手机。   季旁白下意识紧紧拉住拔腿就要往外跑的晴阳,死死捂住浴巾。   他绝望地在社死和吓死之间做艰难抉择。   要留清白在人间,还是要留在人间?   就在大妈手机对准他们的时候,电梯门猛然关闭,然后开始飞快上升。   季旁白一手捂住浴巾,一手拼命地按着开门键,可是毫无作用。   晴阳慌忙把向上的楼层都按了一遍。   还是毫无作用。   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一层层往上升。   电梯门缓缓打开。   外面什么也没有。   一片死寂。   两人也不敢往外看,只敢躲在电梯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季旁白死死摁着关门键,电梯门终于缓缓关闭。   就在电梯门只剩下一条缝隙的时候,一根舌头抵住了电梯门。   舌头居然分作了几十条,密密麻麻的红色舌头冲了过来,两人都被舌头牢牢地缠住,走廊里全是长长的舌头,晴阳对着舌头不停地扔着红符,没一会,红符都给扔没了。   季旁白大喊:“你怎么不扔符了?”   “没有了!”   晴阳一边扯住拉住季旁白的舌头,一边又抽出一把桃木剑开始砍舌头:“其实我还有样传家宝,可以给你护身,说不定可以保你一命,就是这个特别珍贵......”   “我给!”   “先转账。”晴阳把缠住季旁白手的舌头都扯掉。   季旁白气得不行,还是只能立刻打钱。   他算是知道晴阳的名声为什么这么臭了。   晴阳这才掏出另一把短小的桃木剑给季旁白。   “......”这传家宝的质量看起来不怎么样啊,确定不是批发的吗?   顾不得许多,季旁白拿着桃木剑不停劈,可是女鬼的舌头并未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女鬼也越来越狂躁,隔着墙都能听见她在屋内的吼叫声。   两人的手又被紧紧缠住,剧痛过后,桃木剑脱力掉落。   挣扎许久,两人一路从长廊被拖回了屋子里。   “不要吃我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先去吃他啊!”晴阳涕泪横流,他一个半吊子,哪里遇见过这么厉害的鬼,这会连命都要给搭上了。   季旁白:“你还是人吗?!”   女鬼像是听懂了,先把季旁白拉到跟前来。   趁女鬼注意力被转移,晴阳急忙做手势,试图偷袭女鬼,无奈女鬼将他的手缠得更紧。   女鬼的血盆大口顷刻间就到了眼前,季旁白甚至能看见她嘴里的蛆虫,在不停地蠕动着。   他手脚都被缠住,根本无力反抗,绝望之际,他只觉耳畔一阵风拂过,一只小手轻巧地拽住了女鬼的舌头。   阮糕粉唇紧抿,小手轻巧一拽,将女鬼的舌头全都扯断了去。   季旁白直接摔在了地上。   阮糕口中念念有词,扑棱个不停的女鬼瞬间化作飞粉。   被阮糕震惊到张大嘴的晴阳,被飞粉呛了好一会。   阮糕朝季旁白伸出手,她的手细长,裹着豆绿的蕾丝手套,像柳树新发的柔软的绿色枝条。 第七章 第七个坟   他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她的手柔软却有力量。   他顺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   季旁白心有余悸,一时没有说话。   晴阳却紧巴巴地凑了上来问阮糕:“大师贵姓?”   话音才落,秦永喘着气从大门跑了进来,看见屋里一片狼藉和狼狈的季旁白和阿阳,冲着阮糕大喊:“女鬼!你想干什么?”   阿阳愣了愣,反应了过来:“她才是你们说的那个女鬼?”   阮糕没理会秦永,兀自看着季旁白说道:“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女鬼。”   秦永大叫,“鬼难道会说自己是鬼吗?”   “鬼是没有心跳的,可是我有的。”阮糕认真地看着季旁白,“不信的话,你摸摸。”   季旁白看了一眼她的胸部,急忙撇过脸。   再次被忽略的秦永,明明让她证明的是他,为什么不让他摸?   阮糕一把抓住季旁白的手,放在绵软上。   季旁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阮糕问:“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季旁白呆呆地问。   “我的心跳。”   季旁白一张脸涨得通红,猛地抽回手,手上似乎还有那绵绵的触感。   秦永和晴阳:“......”   见季旁白还是不说话,阮糕委屈地说:“我真不是鬼!”   秦永一步一步过来,“你真不是鬼?”   走近了,秦永也看见了阮糕脚底下的影子,又看了看那两团绵软,他转了转眼睛:“我亲自证实下。”   说着伸出手去。   季旁白一把攥住秦永的手,秦永“唉哟”一声:“疼疼疼疼,你放手放手放手,我不摸就是了。”   晴阳弱弱地举起了手:“我证明,她的确不是鬼。是人是鬼,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阮糕猛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季旁白没告诉过她。   阮糕说:“闻着你的味找来的。”   “什么味道这么大?”秦永嗅了下季旁白身上:“我怎么没闻到?”   季旁白一巴掌拍开秦永的脑袋。   “我不是鬼。”阮糕仰着脸看他。   “不用和我解释。”就算阮糕不是鬼,她也不是普通人。   “我要是不和你解释,我怕你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阮糕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听说,人是不会和鬼做朋友的。”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想和你做朋友。”季旁白神情冷淡下来,“何况,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   “不过,这和你是人是鬼没关系。”季旁白俯下身,狭长的眼睛盯着她,“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季旁白垂眸,他知道,刚刚阮糕救了他没错,可这一切也是因她而起,他才会经历这些事情,才会差点丧命。   才经历生死,他的心很乱很乱。   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季旁白急于在两人之间划下泾渭分明的线。   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交集,她不是普通人,只是游离于人间。   可他只是个普通人。   她,太危险了。   “还是谢谢你救了我。”季旁白找到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没密码。”   季旁白他长得很高很高,接近一米九的身高,阮糕和他差了一大截,他的阴影牢牢地笼罩了她。   阮糕没有接。   季旁白直接将卡强硬地塞进阮糕手里,“收着。”   阮糕仰着脸望着他,睫毛颤颤巍巍,粉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鼻子翕动,圆圆的眼睛很清澈,像有水光在里面荡漾不停。   季旁白愣住,她是不是要哭了。   阮糕喜欢季旁白看她的时候,眼睛里的暖,这让她想起阮糖。   他这样冷眼看着她的时候,她不喜欢。   阮糕将银行卡丢在地上,跳上窗台,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   “小心!”季旁白吓惨了,急忙要去拽住她,可等他冲到窗口,就只能看见阮糕轻巧落地的身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季旁白高高提起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秦永也跟着冲到窗口,看见阮糕款款离去的背影,他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说了一句:“我艹,牛逼啊!”   见着法术这么厉害的人,晴阳恨不能直接跟着从窗台跳下去,好追上阮糕,他连忙冲出门,去追她了。   秦永巴在窗口看了好一会,神色恍惚地转过头来劝季旁白:“这么牛逼的朋友,不然就别绝交了吧,可以带我们飞啊!”   “我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她才刚救了我。”   秦永连忙说:“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可别犯傻啊,这次你可是差点连小命都给交代了,不是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再说,要不是因为她你能遇上这事?离这样的人远点总没错。”   晴阳没追上阮糕,又跑回来和季旁白要尾款。   捡起地上的银行卡:“不要给我啊,真是的。”   季旁白抢回银行卡,气笑了:“你刚刚让女鬼先吃我,现在还好意思和我要钱?”   晴阳:“我那明显是缓兵之计好不好?”   季旁白懒得和他掰扯,直接给他转了账,一毛不多,一毛不少,正正好。   晴阳这才走了。   *   季旁白才拿出手机,就看到小区群炸了。   他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把聊天界面快速往上拉。   几条消息闪过眼帘。   “@物业,举报!举报!有人在电梯乱搞!”   “靠,是哪对狗男女这么不要脸。”   “是两个男的。”   “那就不是狗男女,是狗男男。”   “天啊!这么劲爆吗?”   “我的天啊,这要是被我小孩看到了怎么办,要教坏小孩子的!”   “别造谣,无图无真相。”   直到看见一个缩小的图片。   发消息的人头像就是刚刚那个大妈举着飞舞的丝巾的照片。   名字叫可爱女人。   他颤抖着手点开图片—电梯里两个男人靠得很近,抓拍角度显得一个男人的手像是放在另一个男人的浴巾上一样,另一个男人欲拒还迎地按住浴巾。   好在没拍到脸。   季旁白松了一口气,不然真的是没脸做人了。   一堆消息却还在不停冒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啊。”   “辣眼睛。”   后面画风逐渐歪掉。   “是的,太辣了,辣得我的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   “希望浴巾男可以联系我,本人188,稳定事业编,有房有车,活也特别好......”   可爱女人:“物业怎么还不回复,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在电梯里面这样子乱搞像什么样子?”   可爱女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怎么干出这种事,就是可惜没拍到脸,没办法让大家好好防范这两人。”   可爱女人:“吓得我刚买的菜啊什么的都摔坏了,花了我三十七块五毛钱呢,赔钱!今天他不把这钱给我,这事没完!”   人模狗样的季旁白感觉自己现在要裂开了。   “让物业把监控截图放出来。”   物业@所有人:“我们会严肃处理这件事,大家放心。” 第八章 第八个坟   这条消息刚落,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季旁白痛苦地接听了电话。   物业委婉提醒:“希望季先生您克制自己的私人情感,在公共场合注意一点,避免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   季旁白连忙解释:“你们听我解释,我撞鬼了,然后他是来捉鬼的,我们逃跑的时候太害怕了才会抱在一起......”   物业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荒谬的解释:“纪先生,我们小区绝对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其实是外面跑来的,我不是说你们小区,事情是这样的......”   物业显然对鬼故事没有兴趣,直接打断他:“冒昧问一下,您这样的症状......”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神经病,你们相信我!”   “嗯,我们当然相信您,就这样吧,不打扰您了。”物业意有所指又补了一句,“您多注意身体。”   “......”他还能说什么呢?   “等等,您这边方便转下37块五毛钱吗,这边要转给那个阿姨。”   季旁白没挂电话,气得当即给物业的支付宝打了38块钱:“不用找了。”   他觉得38块钱比较符合那个大妈的气质。   这段监控绝对不能流出去,不能留在物业手里。   季旁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当机立断,寻求计算机专业的秦永帮助。   秦永笑得差点没背过气,不停翻着群消息,对季旁白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嘲笑。   季旁白:“你还是人吗?”   秦永指着一条群消息:“可现在被大家怀疑不是人的不是你吗?”   “......”   秦永对监控录像十分好奇,积极地潜入了监控,本来他还有点害怕监控会不会拍到女鬼。   没想到监控拍不到女鬼,只拍到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走廊里抱头鼠窜,惊声尖叫,然后狼狈地在电梯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秦永哪见过季旁白这可怜模样,当下笑得直锤桌子,锤得桌子砰砰作响。   然后开始循环播放。   “看不出来你这么怕鬼啊,哈哈哈。”   “笑够了吗?”   “哈哈哈哈哈。”秦永用无情的嘲笑回答了季旁白的问题。   “多大点事啊,其实这个监控视频就别删了吧。”兄弟的黑历史当然不能删除,得留作纪念。   “兄弟一场,你要玩这么绝?”季旁白咬牙切齿地问。   “哎哟,多大点事啊,我们男人,心胸要宽广一点。”秦永假惺惺地宽慰他。   “行啊,别删了。”季旁白看着监控视频,一脸云淡风轻。   秦永惊了:“你没事吧?”   这么可不像他的作风。   “反正到时候视频被爆出来我就说另外一个男人是你。”季旁白笑了。   “你有毒吧?”   秦永明白了什么,连忙翻监控。   这才发现监控里晴阳带着大大的鸭舌帽,脸被遮住大半,全程看不清正脸,身形也和他差不多。   要是季旁白这么说,别人真的会信。   那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兄弟一场,你要玩这么绝?”秦永握着鼠标的手在颤抖。   自己社死就算了,还要带上兄弟一起。   “绝吗,我怎么不觉得。”   秦永尴尬地笑:“我这就删,我这就删。”   “别删呀。”季旁白重复他的话,“哎哟,多大点事啊,我们男人,心胸要宽广一点。”   “我你还不了解嘛,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害你呢?”秦永说完,这才连忙把这段视频永久性删除了。   秦永开始给自己圆场:“你看你,还想着要拖我下水。”   “我你还不了解嘛,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害你呢?”季旁白继续阴阳怪气地重复秦永的话。   秦永:“我错了哥,行吗?”   秦永忙完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看见大厅桌子上摆着的一兜水果和糕点,顺手就拿着吃了起来。   “你这糕点怎么连个盒子都不装,拿个塑料红袋子套着。哪买的,这么寒酸。”秦永嫌弃地翻了翻袋子。   “味道吃起来也怪怪的。”秦永肚子饿了,倒也不挑,一边嫌弃一边吃。   “我说,你这水果都不新鲜了,怎么吃起来干巴巴的。”   季旁白转过头来,看向秦永,皱眉回想:“我没买啊。”   不知道想到什么,季旁白住了嘴。   秦永颤颤巍巍地问:“这是那个女的拿来的?”   “应该......是吧。”   “这该不会是祭品吧?”秦永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手里的白色糯米糕,上面还残留了一点灰。   季旁白同情地看着秦永,没说话。   之前他吃了这些东西之后也是跑了好几趟厕所。   秦永想起季旁白说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冲向了厕所,使劲地扣着喉咙想吐出来。   可是都已经全吃进了肚子里面,都吐不出来了。   接下来秦永跑了几次厕所。   后面跑去拼命捶季旁白的房门:“我要不行了,赶快送我去医院!”   季旁白赶紧扶着拉肚子拉到虚脱的秦永下楼。   谁知道电梯门一开,季旁白又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个大妈又拎着一篮子菜在门口站着,装菜的袋子上面贴着钱大妈超市的标签,贴着各种折扣。   季旁白都无语了,她这是有多爱买菜,这么晚又在买菜。   这大妈业余爱好除了八卦就是买菜了吧。   大妈伸出手指着季旁白,瞪大了双眼,像是要说些什么。   季旁白反应过来,下意识一把推开靠在他身上的秦永,拔腿就往外跑。   秦永被他推得直接撞在电梯墙上。   “我艹!”   秦永只能一手扶着腰,一手艰难地扶着墙走出来。   大妈死死盯着看他扭曲的走姿。   秦永走到大门口,才看到季旁白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在墙角探头探脑。   “你就这么对待一个病号吗?!居然直接推开我!不知道我现在很虚弱吗?”   “我也不想的,实在是那个大妈太恐怖了。”也是够倒霉,怎么哪哪都有她。   季旁白确认大妈没有跟出来,这才松开挡着脸的手,出来扶着秦永往停车场通道去。   季旁白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   大妈又在小区群里踊跃发言了。   “那个穿浴巾的小伙子,我刚刚去买菜又撞见他了,他又在电梯里和人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而且另一个男的不是原来那个,这才几小时啊,他居然又换了一个哟!那个男的刚刚看起来走路都很困难,也不知道干嘛了。”   “......”季旁白深吸一口气,关掉屏幕,专心开车。 第九章 第九个坟   秦永虚弱地躺在床上,对阮糕恨得牙痒痒。   “此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季旁白对此只能表示深刻的同情。   “是你自个吃的,人也没逼你吃。”   “那我怎么知道是祭品,放在那里我想吃就吃了啊!”   “所以人不能有坏心眼,你看着报应来得有多快?”季旁白不由感慨。   “现在是翻旧账的时候吗?”秦永气得不行,“明明就是她太阴险了!太可怕了!那个女人到底安得什么心啊,莫名其妙把一堆祭品拿到别人家里,如果不是我吃了,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   “行了,别说了。”他又不是没吃过。   “你兄弟还可怜地躺在床上,说她两句你还心疼了?”秦永捂着胸口,“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这个病人?”   季旁白揉了揉太阳穴,一晚没睡,他都困了,秦永这个病人,反倒是中气十足的。   “行了,知道自己是病人,你就早点休息吧。”   “你嫌我烦?”秦永不依不饶。   有护士进来,恰好听见秦永这句话,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没出声。   “......”季旁白摸了摸烟盒,“我走了。”   “不许走,你走了,谁给我看吊瓶?”秦永现在才不想一个人呆在医院,他吃了人家的祭品,万一人家从地底下上来找他怎么办,但是秦永绝对不承认自己怕鬼。正好拿吊瓶做借口。   护士正给秦永摘吊瓶:“最后一瓶已经打完了。”   “......”他可以再打一瓶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干嘛!”秦永捶胸顿足,“你居然抛下奄奄一息的我,也要去找那个女人!”   季旁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大哥,你只是急性肠胃炎。”   小护士慢吞吞地把吊瓶放进推车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只是肠胃炎?这话你也说得出来?还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害的!你不准去找她!气死我了啊!”仇恨使秦永扭曲了面孔。   “谁说我要去找她。”   “我还不知道你!”   季旁白懒得和秦永废话,手里转着烟盒,转身出去了。   小护士出声安慰秦永:“你别难过。”   “啥?”他难过什么了?   “早点休息。”走之前,小护士还同情地拍了拍秦永的肩膀。   秦永窝在病床上,冰冷的病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眼珠子左转右转,总觉得哪里都有眼睛在看着他,他抓着被子,默默地盖过了头顶。   季旁白抽了根烟,顺便去医院旁边的小饭馆给秦永买了点好克化的流食,糜肉粥,小馄饨之类的。   准备付款的时候却看见钱包内侧他本来想给阮糕的那张银行卡。   季旁白开着车,满脑子都是她那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一天,他睡着了阮糕在他梦里哭,他睡醒了在他脑子里哭。   ——既然不是鬼,那她为什么呆在坟墓里呢?   ——是因为她没地可去吗?   ——她会躲在坟墓里哭吗?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季旁白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开到了墓园附近,他猛地刹车,这里一如既往地荒凉,没有人烟。   季旁白点了一支烟,靠在车窗抽着,他的眉骨高,显得眼窝深,烟雾笼罩着他的脸,他盯着墓园的方向看。   静。   太静了。   静的他头皮发麻。   总感觉到处都有眼睛在偷看他。   这两天发生的灵异事件在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晃着。   季旁白鼓起勇气想下车,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拉开。   抽完一支烟,勇气也耗尽,季旁白终归没有下车,他只是朝墓园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接着就重新发动车子,准备掉头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她好像很喜欢穿民国时候的衣裳,每次看到她都是穿着民国时期的洋装。现在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复古打扮,可很多都是不伦不类,可阮糕就站在那,就仿佛现在就是十里洋场,她衬得起这身打扮。   车子熄了火。   季旁白给阮糕打开车门,阮糕上了车,车里还有烟味,她掩了掩鼻子。   季旁白打开了车窗,有风吹进来,他没有看她,他只是望着前面的路,屈指敲着方向盘,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毕竟两人上次的见面并不大愉快,也是他说的,两人从来不是朋友。   如今,自己却巴巴地找了过来。   他之前看着她,心里总有些犯怵,而这一次,却没有。   不论如何,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反而在他有危险的时候保护了他。   阮糕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的,也不知道季旁白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粉白的小脸蛋上一点尴尬没有,她在鼻尖挥了挥,好不容易将烟的味道打散了,很自然地问:“你找我?”   她刚刚闻到了他的味道,所以出来找他。   季旁白搓了搓手指,没看她:“路过。”   换一个人都能听出这是借口,但是阮糕不懂啊,她没什么和人相处的经验,就真以为季旁白是路过。   阮糕轻轻地“哦”了一声,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季旁白猛地拉住阮糕的手,她的手软软的,豆绿色的绸缎手套很滑腻。   “怎么了?”阮糕屁股重新坐回座椅。   “你想要什么?”不要钱,她想要什么。   阮糕愣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她想要什么。   窗外飞来风的香气,很好闻的味道,是自由的味道。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自由的味道。   一直以来,她最想要的就是像个普通人一样,正正常常地生活。   她也想体会,阮糖和她说过的那些事情,那些听起来就很美好的事情,春日踏青,夏日采荷,秋日尝果,冬日玩雪......从没尝试过的事情,她都想一一经历。   而不是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被满屋的药味包围,也不是孤零零地呆在坟墓,被那腐朽的鬼气围绕。   阮糕微笑起来:“我想要做个普通人。”   如果她是个普通人,就不用了经历那些了吧?   “想要正常的生活。”   “只是这样而已。” 第十章 第十个坟   季旁白没有想到她的答案是这个。   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渴望和眼神里求而不得的怅然。   他怔怔地望着她,问出在他心头盘旋了好几天的问题,“你为什么呆在坟墓?”   阮糕皱着两条弯弯眉思索,她自从被关进坟墓就一直在这个坟墓里头呆着呀,也就是前天她才脱离了坟墓桎梏,这坟墓对她来说,也就是个住的地方而已。   “现在除了这,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哪。”   季旁白听了心里酸酸涩涩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除了这里,你还有别的地方能住吗?”   阮糕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外头有地方可去,她怎么还会呆在这个地。   季旁白寻思着给她找个酒店先住着,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再在这坟墓呆着了,她一个女孩子总单独待在这个地方,总不是个事。他可不是喜欢她,他就是看她可怜,能帮就帮一些,也就是帮她找个住处的事情。   季旁白跟阮糕说带她先去外面酒店住,阮糕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早在这个坟墓呆腻歪了,于是回去拎了自己的小皮箱就跟季旁白走了。   季旁白驱车到了学校附近的酒店。   前台不遗余力地推荐:“我们新出了一个情侣套餐......”   季旁白急忙打断:“单人套间,她一个人住!”   阮糕很是失望地问:“你不和我一块住吗?”   季旁白耳尖都红了,“你自己住。”   “请出示下您的身份证。”   阮糕打开自己的珍珠包,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前台:“给你。”   前台捧着那张纸:“......”   季旁白看着那张纸:“......”   纸上有她的肖像,姓名,出生地等等,最离谱的是上面的出生年月写着:1920年   粗略一算,阮糕现在已经差不多是百岁高龄。   前台尴尬地笑:“您女朋友真可爱。”   季旁白没听清楚前台说什么,他在努力消化着这个事情。   拉着阮糕走出酒店,他把手里拎着阮糕的小皮箱重新塞回后车座,想点烟,又克制住了。   他问:“你在坟墓呆了多久。”   阮糕掐着手指头算:“我也不记得了”   “你的身份证用不了。”季旁白揉了揉脸,打着方向盘:“我给你重新弄张身份证。”   阮糕乖乖地点头:“哦。”   弄身份证需要时间,而且她的身份比较复杂,说到底就是黑户,更不好办。阮糕没有身份证,不能住酒店。   季旁白干脆将阮糕带回了自己住的公寓暂住,公寓里没有女士拖鞋,季旁白拿起平时准备给朋友穿的拖鞋,低头一瞧阮糕那双踩在木地板上的白嫩嫩的小脚,重新拿了自己的鞋子给她穿。   过了玄关,就是正厅,季旁白拐进饭厅,打开冰箱门,想给阮糕拿点喝的,却发现冰箱空的很,只放了几瓶酒。   他给阮糕装了杯温水:“先喝这个。”   阮糕知道自己要暂时住这,好奇地走来走去。   她上回是爬窗户直接进了季旁白的房间,还没仔细看过他家的陈设,公寓,一厨一卫两室两厅,装修简洁,色调简单,家具大多是木质的,大厅直接打通了一个大阳台,饭厅和大厅之间半隔了一个木架格子,木架上的绿植生意盎然。   走了一会,就掉了一只鞋子,季旁白的鞋子太大了,她的脚小,只占了半边,她重新穿回鞋子,没一会,又掉了,她干脆坐在沙发里不走了。   沙发实在是太软了,阮糕幸福地在沙发里打滚:“我喜欢这里。”   真要多住个姑娘,不是简单事情,“我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   “买东西。”   “买什么呀?”阮糕问。   “一起吧。”总归是给她买东西,她来挑也好。   阮糕欢呼一声,急忙去换鞋子,对着站在门外的季旁白喊:“你等等我呀!”   季旁白身高腿长,特意放慢了速度等她这双小短腿跟上。   商场离公寓很近,季旁白没开车,和阮糕一起走路过去。   本来是打算直接去商场负一楼的超市的,但阮糕穿着的衣服回头率实在是太高了,而且她的衣服虽然华丽,但显然都旧了,还是打算先带她去买衣服,起码先把这一身衣服给换下。   季旁白也是头一回陪女孩逛街,面对不同导购的一声声‘您女朋友’,他一开始还会解释,不是女朋友,到后来他解释累了,干脆就放弃了,反正也不认识。   喜欢漂亮衣服大概是女孩天性。   给女孩买衣服,还挺新鲜的。   季旁仔细帮她挑起来,扫视了一下她身材,“拿几件s码差不多了吧。”   阮糕对一切都觉得很新奇,乖乖地去试他给她挑的衣服。   阮糕穿着一条吊带果绿色掐腰裙从试衣间出来。   店内的人的目光都倾注到她身上。   她属于骨感和肉感结合得很好的那种身材,白的透亮的肌肤和果绿色相得益彰,一管小腰细的像是能随时被腰带勒断,一双腿笔直修长到可以直接去做腿模。   她可真好看啊。   完全在他的点上。   季旁白有点理解之前那个色迷心窍被坑去坟墓的自己了。   这就,就很难不上头啊。   阮糕:“这件好看吗?”   季旁白下意识回答:“好看。”   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还没离开,他又默默地扯了件厚实的针织衫给她套上,“这样就更好看了。”   逛到内衣店,季旁白内心是抗拒的。   “我在外面等你。”   “为什么?”   阮糕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拉着他进去。   头回逛内衣店,季旁白有些尴尬,也只好佯装淡定。   阮糕问他:“你觉得哪件好看?”   看着琳琅满目的内衣,季旁白脸红红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就都......挺好看的啊。”   导购热情开口:“他一看就没经验,不懂这些,我来给您介绍吧。”   “谁没经验了!你说谁没经验了!”   导购连忙道歉:“对不起,您有经验,您来挑。”   季旁白暗自懊悔自己反应太大,主要他老被秦永嘲笑是童子鸡没经验,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别以为他看不到那几个导购都在憋笑。 第十一章 第十一个坟   场面还得稳住,他看也不看,随便指了一下面前那几件:“就这几件好了。”   导购看着阮糕问:“请问您是什么码呢?”   阮糕低头看了看,然后看向季旁白,导购跟着阮糕的目光看向季旁白。   季旁白飞快地看了一眼阮糕的身前,耳尖也红了,他又没经验,就这么看,他也看不出来啊。   导购率先打破尴尬,忍住笑:“我给您女朋友量一下码数吧,您可以先在沙发那里坐一下。”   季旁白装作自然地走到沙发坐下,随手拿过旁边茶几的杂志看,谁知道一打开,杂志内容比那些内衣更加劲爆,他眼睛一瞪,差点没把杂志扔出去。   导购强忍着笑:“先生,请喝水。”   他赶紧把杂志合上,低头喝水。   在这香艳的场合里,他感觉不自在极了,翘着的二郎腿不时换着,一时换左腿,一时换右腿。   过了好一会,面前的帘子刷地一下拉开,阮糕问:“这件好看吗?”   雪脯荡漾,半遮半掩。   季旁白呆呆点头,然后脑子轰一声炸开烟花,他火速冲上去拽着门帘子把阮糕包住。   季旁白左顾右盼了一下,幸好除了女导购,店里没有别人。   “你干嘛啊?”阮糕歪着脑袋问。   季旁白:“你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又对站在一旁的导购说:“就刚刚那几款,包起来。”   季旁白咽了咽口水,极力保持着淡定。   导购捧上一盒纸巾:“要不然,您先擦擦鼻血?”   *   提着大包小包不方便逛超市,季旁白留了地址,让店家晚点直接送到家里。   “这就是超市吗?这里也太好了吧,我喜欢这里。”阮糕头回逛超市,兴奋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   季旁白单手插兜,推着购物车跟在她后头,嘴角不自觉也带了笑容:“不用放回去,想要什么就拿,都给你买。”   阮糕冲他扬起一个笑脸,奶甜奶甜的,“你真好!”   阮糕接着说:“我想要这个超市。”   季旁白被她的笑容晃得晕乎乎的,情不自禁地说:“给你买。”   “太好了!”阮糕笑得牙不见眼:“那岂不是这里的东西全都是我的。”   季旁白回过神来:“不买。”   看着傻乎乎的,关键时刻可不傻。   阮糕失落不已:“好吧。”   “想要的东西放这个车里就行,不用自己拿。”季旁白一会没看住她,就见她怀里捧了一堆东西。   “只要把想要的放这个车里,就是我的了?”   “付了钱才是你的。”   季旁白应付着着阮糕不时冒出来的各种问题,奇怪的,不觉得烦。   阮糕拿东西都喜欢成双成对的拿,季旁白扫了一眼,看她拿的多是些零食,就没管了。   看她懵懵懂懂的,还知道哪些是好吃的,倒是终于有点人气儿了。   到了生活用品区,季旁白让阮糕挑,阮糕将牙刷,毛巾,浴巾等等都拿了个遍,又去拿了一堆洗漱用品。   “季学长!”   季旁白回过头,就见林因一脸雪白地站在他身后,身边还跟了一群女生。   季旁白潦草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超市本来就在学校附近,遇到同学也没什么稀奇的。   林因咬着下唇,盯着阮糕看。   阮糕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干嘛?”   林因没说话,林因的舍友先义愤填膺了:“学长,不解释一下吗?”   季旁白一脸莫名其妙:“我有必要向你们解释什么吗?”   “好,没必要跟我们解释,那你总该给因因一个解释吧。”因为当初的绯闻事件,这事情压根没传到季旁白耳朵里,也就没解释,再加上林因暧昧的态度,不少人都默认两人是一对。   林因有些紧张,想把舍友都拉走。   “我们走吧。”   “因因,该走的不是你!”   林因的舍友干脆冲到季旁白面前,指着季旁白推着的购物车里的情侣牙刷,情侣毛巾,情侣浴巾,阴阳怪气地问:“东西都摆在这里了,你还理直气壮啊!”   季旁白倒是没注意到阮糕挑的都是情侣款的东西。   林因的舍友指着阮糕就骂:“ 不知道别人的男人不能碰吗?”   阮糕敏锐地抓住别人的东西这个字眼,一把扯住季旁白衣服上的流苏,霸道地向众人宣示主权:“他才不是别人的男人,他是我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季旁白有种自己是个被霸总宣示主权的小娇妻的既视感。   如果去掉她形容他的那个词“东西”的话。   “真的没见过做小三还这么嚣张的。”   林因的舍友纷纷对着阮糕开骂。   “贱人。”   “臭不要脸!”   林因眼神躲闪,“你们别这样,我们走吧。”   几人哪里听林因的,都骂的来劲了。   超市人来人往的,人群本就密集,听到这里的小三撕逼大战,立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一圈人。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骂的好不热闹。   阮糕渐渐不耐,她手指微动,正想要将这几人的舌头都□□。   林因也正想着该怎么掩饰过去。   季旁白先冷了脸:“再骂她一句?”   季旁白身高腿长,近一米九的个头,挡在阮糕身前,将她娇小的个子,笼罩的牢牢的。平常和善的表皮被撕裂,显出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是高位者惯有的倨傲姿态。   几人这才想起季旁白的背景,别看他平时都是和善面孔,说白了他们这种圈层的人,真惹毛了,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别人都不好过。   这才都住了嘴。   林因率先对着季旁白道歉:“季学长,对不起。”   “因因,明明就是他错了,你怎么还跟他道歉!”   林因哭个不停:“季学长,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气......学长......你别怪她们......你原谅她们吧,她们不是故意的。”   美人垂泪,令人心折,围观者都看不过去了,纷纷开始谴责季旁白和阮糕这对“渣男贱女”。   好端端出来逛个街,还能遇上这档子事,被人莫名其妙指着鼻子骂,季旁白心情好不到哪去。   季旁白:“你哪位?”   场面一瞬寂静。 第十二章 第十二个坟   林因难堪地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她没有想到,已经见了几面,季旁白还是不认得她。   林因的舍友也琢磨过味来,毕竟当时的绯闻事件,季旁白一直没有发声,而林因态度暧昧,几人自然而然就把林因当成了季旁白的正牌女友。   有人直接刷出两人校园墙的照片和绯闻给季旁白看。   照片里,季旁白手里拎着女士行李箱,林因跟在他身边,情意绵绵地看着他。   季旁白很佩服校友们的造谣能力,“就凭这么张照片,就给我定了个莫须有的女朋友,你们的想象力很丰富啊。”   “学长,我们当时问过林因,她可没说她不是你女朋友。”女生的友谊就是这么容易土崩瓦解,一会功夫,称呼就从因因变成了林因。   林因委屈道:“学长,你别误会,我从没有说过我是你女朋友。”   “你也没否认啊。”林因的舍友开始拆台,“感情都是我们误会了你,是我们不对。”   “亏我们拿你当朋友,你拿我们当朋友看了吗?”   “你刚刚但凡直接说一句,你不是季学长女朋友,我们会把事情闹成这样?”   “看人家女朋友不爽,听我们骂人家骂的挺爽的吧?”   女生总是更容易看穿女生的把戏。   季旁白把阮糕拉到身前:“我没时间听你们扯,马上给她道歉。”   几人你推我我推你,最终齐齐向阮糕道歉。   阮糕几根手指摩擦了一下,没言语。   季旁白察觉出来,牢牢地攥住她想要作恶的手。   事实上,阮糕不谙世事,不知世故,对所有人和事物都不甚在意,不喜欢那就毁掉好了。   林因倒是稳得住,可怜巴巴地向阮糕道歉之后,又看向季旁白:“学长,今天都是误会,给你带来麻烦了,我请你吃个饭给你赔罪,你看成吗?”   林因到底没出社会,心眼不好,却没修炼到家,手段浅薄,骗骗普通男孩还成。   而季旁白,说白了,是个被女人们的殷勤惯坏的。   前仆后继的女人里,他能清晰地看懂她们眼睛里的贪婪。   他被不少女人死缠烂打过,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也就导致他对来勾搭他的女人一向敬而远之。   出于教养,他从不给人当面难堪。   但季旁白这次没个好脸,说话也难听,很没风度。   “对着你,我怕吃不下。”   林因再也忍不住,抹着眼泪跑了。   一出闹剧就此结束。   阮糕又重新拽季旁白牛仔外套上的流苏玩,拽得起劲。   “你刚刚又想动手是不是?”季旁白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用文明的方式?”   “她骂过来,我骂回去,这就叫文明的方式?”阮糕拧眉。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骂来骂去多费事,还不如拔了她的舌头,一劳永逸,让她们再也骂不出来。”   “是你自己说想要做普通人的,你就是这么做普通人的?”   在季旁白的再三警告下,阮糕才勉强答应他在普通人的世界里面,像普通人一样过活,除非有生命危险,不然不能使用法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能对他使用法术,季旁白想起在坟墓被她控制的那种感觉还心有余悸。   自助收银台排的队伍很长,季旁白干脆去了排的短的人工收银台。   购物车堆得像座小山,满满当当的。   又遇到学校的同学,这次是班上的几个同学,比较熟悉,季旁白和几人聊天,又有人问起阮糕,季旁白回:“朋友。”   阮糕在收银台附近,看见喜欢的,继续往购物车里放,季旁白没管她。   终于轮到两人,东西都倒在了流动的台面上,一堆零食,一堆饮料,一堆情侣用品,一堆生活用品,还有一堆安全用品。   几个同学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朋友......”   同学意有所指地看向那堆安全用品:“买这么多啊?”   季旁白佯装镇定地将几十个红红绿绿的安全用品推回去:“这些不要。”   阮糕按住他的手:“你刚才还说想要什么就拿,你都给我买。”   “除了这个。”   “为什么?”阮糕不明白,“这些味道我都喜欢吃!”   这话一出,身后的几个同学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旁白。   季旁白内心抓狂:不,我不是这种人。   季旁白面红耳赤,压低声音:“这不可以吃!”   该死,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包装得那么像糖果。   “这可以吃的,上面写了,樱桃味,草莓味,树莓味......”阮糕生怕他不认识那些字,一个字一个字指,她也就只认得中文,英文的就直接略过了。   季旁白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说也说不通,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了,干脆不解释,强硬地把那堆安全用品推回给收银员:“这些不用了,其他的买单。”   收银员大妈一脸八卦,憋着笑继续扫产品:“小姑娘年纪挺小的,别不用啊,你还是用吧,比较安全。”   阮糕眼疾手快地抓了几个回来:“就买几个,我尝尝味?”   季旁白越是这样,她越是好奇这个的味道。   季旁白又羞又恼,周围的人的视线都要把他盯穿了,更不要说还有熟人在。   “都说了不买这个!”这语气就冲了点。   有同学上来推了推他:“别这样,多少买点,要为女孩子考虑。”   “......”他这还解释不清楚了。   “刚刚还说要什么都给我买,你个骗子。”阮糕听出季旁白的语气不好,气哼哼地翻出珍珠包,一把将洋钞全部丢在台面上,“你不给我买,我自己买!”   只要是她想要的,她就一定要。   所有人都被台面的那一沓洋钞给震惊了。   季旁白快疯掉了,几下把洋钞全部塞回她的包里:“全都给你买,行了吧!”   买完单,季旁白像是屁股了着火,抓着阮糕的手就一溜烟地往外跑。   几个同学回过神来:“他这个女朋友好硬核!”   “交了女朋友都不说,改天得让他请客,狠狠敲他一笔。 ”   “可我听说,林因才是他女朋友啊。”   “你那都什么时候消息了,就刚刚新出了个热帖,都说了,那都是假的,他压根不认识林因。听说就刚刚,在这超市还闹了一出,可惜我们没看到.....”   “别说了,林因站那呢。”   林因站在自助收银台,掐紧手里的塑料袋,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第十三章 第十三个坟   季旁白拉着阮糕出了超市,就想教育她一顿,也就是来超市买个东西,她都能给他折腾出事情来。   阮糕浑然不觉,软软道:“我想吃东西。”   被她那对玻璃珠一样澄澈的眼睛一望,季旁白顿时就没脾气了,她很多东西都不懂,他能跟她计较什么,只能他慢慢教了。   “想吃什么?”   阮糕从季旁白拎着的购物袋里随便抽出了一个薯片,找半天没找到口子,试了一下没打开,阮糕拧起眉头。   季旁白连忙说:“我来给你开。”   季旁白大包小包地拎着,还得费劲给她开薯片。   阮糕“咔嚓咔擦”吃着薯片,还不忘喂季旁白吃。   算她有良心,还记得他。   季旁白不爱吃零食,可还是俯身,让她塞到自己嘴里。   两人往公寓的方向走,阮糕学着季旁白的样子,又拆了一个包装袋,自己吃了一个,又往季旁白嘴里塞了一个。   季旁白还从没跟女孩儿一起逛超市,一起买东西,一起散步回家,还让女孩喂他吃东西,这感觉也挺不赖的,嘴里的淡淡的草莓味化了开来,甜到了心里。   等等,这吃起来怎么那么怪......   季旁白僵硬地立在原地,垂下头,阮糕手里还拎着一个开了口的小小的粉红色的包装袋。   季旁白的一张脸已经沉得可以滴出墨水来。   阮糕没察觉季旁白的神态,她费劲地嚼着嘴里的东西,嚼都嚼不动,就准备咽下去。   季旁白抖着嘴唇:“别吞下去!吐出来!”   阮糕愣了愣,将嘴里的东西吐到手心里,递到季旁白面前:“你还要吗?”   有路人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阮糕。   季旁白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紧紧攥在手里。   “你刚刚给我吃的也是这个?”   “是呀。”阮糕点点头:“怎么了呀?”   季旁白看着阮糕一脸无辜的神色,满腔怒火顿时就泄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季旁白分外颓丧,他拎着购物袋,悲壮地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医生,我吞了......吞了......安全那个......”   “到底什么?”   季旁白一张脸红得要滴血,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大点声!听不清楚。”   “安......全......T......”季旁白视死如归地大喊了一句。   门口候诊的病人们发出笑声。   医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也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让别人听见影响多不好。”   刚刚是谁说听不清楚的!   季旁白恨不能把自己埋进沙子里,好躲避这些人的视线。   他这辈子的人都在这里丢光了。   “唉......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挺会啊。”   “医生,不是你想的这样。”季旁白再次试图解释,诉说事情经过。   “行了,这些不用和我说。”医生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医生给季旁白开了点通便润肠的药,嘱咐他要是能排出来,一般就没问题了,还不行的话再进一步检查。   然后又语焉不详地提醒他:“年轻人,别太过,要多注意身体。”   “......”他真的好冤枉啊。   季旁白从医院的厕所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肚子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上次吃了阮糕给的祭品,他就跑了好几次厕所,这次干脆晋级,直接上医院的厕所来了。   自从遇见她,他就像是和厕所结下了不解之缘。   阮糕知道生病是很疼很难受的,她之前一病重,就会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看她,吃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还要拿铜针管扎她。   后来她才知道,她一直以来身体不好是因为吃了阮家给她喂的有毒的药。   这个地方也有好多穿白大褂的医生,他脸都白了,这都是吃了她给的那个糖以后才这样的。   这个糖有毒!   阮糕老老实实地在厕所门口等季旁白,一见季旁白出来,急忙去扶他。   季旁白格开她的手,不让她靠近。   阮糕扁着嘴,白生生的小脸蛋泛着粉,两颗大眼珠子黑魆魆的,水波荡漾,那小模样又乖又可怜的,让他心里有的丁点儿怨气一下子就消掉了。   他纯粹是觉得才从厕所出来,万一身上有味道熏着她,他也是要形象的好吧。何况他也没到那个地步,非要人扶着。   他叹口气,胳膊直直地抻出去,递到阮糕面前。   阮糕眨巴眨巴眼睛,殷勤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亦步亦趋地扶着他走,努力地跟上他的大步子。   季旁白将步伐放小,两道身影重叠着,两人往出口走去。   阮糕忽然说:“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买那个糖了。”   “好,不买了。”   “我们先去超市!”   “又去超市干嘛?”季旁白有点懵,“是还有什么要买的?”   “去找他们老板算账!”阮糕气呼呼的掐紧他的胳膊,“他卖有毒的糖!”   “有毒的糖?”季旁白惊呆了。   阮糕十分肯定的点头:“他差点把你毒死了!”   他看是她有毒吧!   季旁白泪目,这是还嫌他丢人丢得不够是吗?   好说歹说,她终于没拉着他去超市找老板算账了。   回到公寓,季旁白就开始教阮糕各种家用电器常用东西的操作。   看她对手机比较感兴趣,季旁白干脆把手机给她玩,在电脑前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到底还是有些担心,频频看了她好几眼,她都只是痴迷地看着电视剧。   看电视剧也好,她能学不少东西,估计她很快就能融入现代社会了。   等季旁白忙完,阮糕还是沉迷在电视剧里。   季旁白折腾一天也困了,把手机拿回来:“不许熬夜。”   阮糕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季旁白的手里就空了,崭新的手机就落在了阮糕的手里,阮糕眉眼都是得意,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早知道这个手机这么好玩,之前她就不把他的手机弄坏了。   季旁白就不信他还治不住她了,他直接在电脑远程控制关掉了路由器,停掉了网络。   正低头玩手机的阮糕戳了戳手机,怎么没反应了。   “你对我的手机做了什么?”阮糕气势汹汹地冲到季旁白面前。   “你的手机?”季旁白简直被她的强盗逻辑给逗笑了。   “反正你是我的,你的东西当然也都是我的。”阮糕理直气壮,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我才不是你的。”季旁白不自在地摸了摸额头,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把他划为所有物。   “你就是!”大有和他争辩到底的意思。   季旁白不理她了。   阮糕脸一黑,气势汹汹:“我警告你,你快点把我手机弄好,否则......” 第十四章 第十四个坟   两人之间隔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电脑蓝色的幽光映衬在季旁白清隽的面庞上。   季旁白还是不理她。   阮糕转了转黑色玻璃珠一样的大眼珠子,想起今晚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内容。   阮糕知道来硬的是不行了,她轻轻地拉着季旁白的衣袖,粉粉嫩嫩的小嘴微微嘟起,软软地撒娇:“季哥哥,就再给我玩一会儿嘛。”   她这娇撒得季旁白立刻心软了,可还是硬着嘴:“不行,快睡觉。”   “我就再玩一会就睡了。”拉着他衣袖的小手,轻轻地晃了晃,“求求你了。”   阮糕本来就是软甜可爱的外表,一撒起娇来根本就是犯规,季旁白一下子忘记了她的恶魔本质。   “那行吧,就给你再玩一会。”   “嗯嗯。”阮糕老实地点点头。   季旁白这才重新打开了路由器。   阮糕一玩起来手机来,压根就是六亲不认的节奏,玩了一会,又要再玩一会。   季旁白一看钟表,都已经快12点了。   艰难地屏蔽掉了阮糕的撒娇。   “手机超过十二点就不能玩了,不然会坏掉的。”季旁白跟哄小孩似的。   “坏掉你就再买一个啊。”   “......”她当他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现在乖乖的去洗澡睡觉,不然以后都不给你玩。”   阮糕终于老实了。   季旁白又揉了下她的头发,要是一直这么乖,多好。   阮糕去洗澡,趁着她洗澡的时间,季旁白打算收拾下另外一间房,其他朋友有时会来这个房间睡,屋子里乱糟糟的,床铺也乱,东西胡乱摆着,还有不少他们落下的东西。本来季旁白请了家政,会每天定时来给他打扫一次房子,他要是搁家吃,也给他做个饭。   但现在屋子里多了个阮糕,季旁白便干脆让家政这段时间都别过来了。   季旁白还在收拾,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边扯着被子边回头:“你等我把这个房间好,你就睡这......”   阮糕换了睡裙出来,两颊粉粉润润,唇变成了樱桃色,头发湿哒哒的,常年不见阳光,一身奶油肌白得发光,直晃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暖气开得太足了,季旁白觉得有点热,他咽了咽嗓子,接下来的话就忘了要说出口。   “我今晚睡这里吗?”阮糕坐到床上,抓着吹风机吹头发。   “不,我睡这里。”季旁白改了主意,指了指另一个房间,“今晚你睡我房间,等明天我把这床铺洗了,你再来这个房间睡。”   “你不和我睡吗?”阮糕一本正经地说,“上次和你一起睡觉挺舒服的。”   阮糕喜欢听他的心跳声入眠。   而且,他还会给她讲故事呢。   “你自己睡!”季旁白总能被她说的话给弄得面红耳赤。   阮糕没做声了。   季旁白翻找着购物袋里的一堆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给你自己拿就好了,这些东西我都有,不是浪费了?”   “可是我有的,也想给你一份。”阮糕话说的漂亮,花着他的钱买东西哄他高兴,说白了就是借花献佛,可季旁白就是很受用。   拆了新情侣包装,季顿了顿,把之前的牙刷和洗漱杯给扔了,将新牙刷和洗漱杯放上去。   拆了情侣牙刷套装,牙刷的柄是透明的,灰黑的炭刷毛,牙刷头各自是粉蓝亮色,两根牙刷相互依偎在一块,很是亲密。   阮糕拿了粉色的,他也就拿了另一根蓝色的牙刷。   “你不是说你有,不用这个吗?”   “之前的旧了!我就扔了。”   “哼,那你还说我浪费。”阮糕还记着他方才数落自己。   “赶紧刷牙,别那么多话。”   阮糕在宅子里关了十七个年头,在坟墓又待了八十四年,真正接触外面的世界也就几天而已,除却和阮糕在一起的那弥足珍贵的几天,回首过去的一生,她都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总是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   她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喜欢他看着她的时候,亮亮的眼睛。   阮糕晚上又吵闹着要和季旁白一块睡,季旁白艰难拒绝。   “好吧。”阮糕小脸鼓鼓,嘟起嘴:“那我还要听你讲故事。”   “行吧。”季旁白把台灯关了。   “你不要关灯,我讨厌黑黑的。”   “不关灯怎么睡?”   “反正我不要关灯,这样我会觉得感觉好像还在那个黑黑的坟墓里一样。”   季旁白的手一顿,重新拧亮台灯:“好,我不关灯。”   “快闭眼,我要开始讲故事了。”   阮糕这才乖乖闭上眼。   季旁白拿出手机,搜了一个睡前童话故事,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有一个人鱼公主......有一天,人鱼公主去到海面上,她救了一位王子......”   一个悲伤的童话爱情故事。   阮糕下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奇地问:“什么是人鱼?”   “就是一种上半身是人类的身体,下半身是鱼尾的生物。”   阮糕咽了咽口水:“我想吃鱼了。”   季旁白顿时无语:“都刷牙了,吃什么吃。”   他耐着性子给她讲人鱼爱情故事,她倒好,惦记着吃鱼。   “可是我想吃。”   “明天吃。”   “好吧。”她眼珠一转:“那我要吃人鱼。”   “......”季旁白没忍住敲了敲她脑袋。   还要吃人鱼。   他上哪去给她整条人鱼回来。   敲完他才反应过来,他胆子居然这么大了,居然敲她脑袋,也怪她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温顺小猫咪的样子,他总忘记她其实是个吃人的大老虎。   “这只是个传说中的一种生物,世界上可能根本没有人鱼。”他继续说:“赶紧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梦里也会有你吗?”   他轻咳一声,压住弯起的唇角:“我哪里管得了你的梦。”   真是的,干嘛要梦见他啊。   “那好吧,我希望梦里也有你。”她一脸认真。   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我现在这不是在这呢吗?”他捂住她看着他的眼,“好了,快闭眼,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讲着讲着,她一直闭着眼,没动静。   他的声音也渐渐轻下来。   台灯下,她茂盛的黑发铺在枕头上,脸小小的,粉粉的,带着点婴儿肥,鼻子小小一个,唇是粉润润的,微微嘟起,看起来好乖好乖。   季旁白轻轻地给她掖好被子。   轻手轻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   阮糕陷在软绵绵的床榻里,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季旁白一走,她就睁开了眼。   好一会都没睡着。   阮糕耳力惊人,听到隔壁的绵长的呼吸声,掀开被子下了床。 第十五章 第十五个坟   翌日,秦永来到季旁白家,随意推开房门。   一声惊呼:“大白!你疯了!”   季旁白被吵醒,迷迷瞪瞪看向门口。   “你才疯了,大早上跑到我家喊什么?”   秦永颤抖着手指向他的床。   季旁白这才发现阮糕正躺在他旁边,任谁一觉睡醒,发现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都会吓一跳的。   季旁白一把捂住被子往后退:“你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他记得明明去了别的房间睡,而且他昨晚明明锁门了,他也关灯了,这灯怎么到现在都还亮着。   阮糕还迷瞪着,上手去抱他:“还要睡。”   秦永直接把门甩上,真是没眼看。   过了好一会,季旁白才从房内出来。   “我看你是真疯了,啥人都敢睡。”秦永坐在客厅沙发上,“喜欢刺激没什么错,可她这种这么刺激的,你小心甩不脱手。”   “你胡扯白咧些什么,不是你想的这样。”   “难不成你们还真的是盖着棉被纯聊天这么纯洁?”秦永拈着一张医院报告单递到季旁白面前,一脸同情,“你悠着点。”   季旁白的睡意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靠,昨天的医院报告单乱丢在家里,被看到了,丢人丢到太平洋了!   “你别给我出去乱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得了吧。”秦永压根不听他解释,给了他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季旁白把昨天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所以你就把人给领到家里来了?”   “我就是看她可怜。”季旁白揉了揉眉头。   “得了吧你,可怜的人那么多,走出大街都能拉出一大圈人,怎么不见你都去可怜?”秦永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我看你就是瞧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   更不要说,季旁白一公子哥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里一身臭毛病,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赶趟子给自己找不自在,照顾一八杆子打不着的小姑娘。   “你就是馋她身子,你下贱!”   “你有病吧,你以为我是你啊?”季旁白简直气笑了,“难道不能是因为我善良吗?”   “你自己说这话你信吗?你从前捡猫捡狗,可从来没捡过人回家啊,你要真是只是因为善良,刚刚外面我还见了一个流浪汉,你怎么不把人捡回来。”秦永继续说,“你去啊,你现在就去捡回来,我就相信你纯粹是因为善良。”   “要捡你自己去捡!”像是解释给秦永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上次是她救了我,我帮下救命恩人,就当是报恩了。”   “什么救命恩人,要不是她,你咋会惹上这档子事,你胆子还真肥,什么人都敢往自己家里领!”秦永忍不住摇头,“这可不是你在街上捡的那些猫猫狗狗,这可是个人啊!”   从他认识季旁白以来,季旁白在街上捡的流浪猫狗,他都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后来干脆专门买了个带院子的房子,雇专人去照顾。   圈子里知道的,没有一个不说他是个活菩萨的,圈里其他人不是养小三就是小四,他倒好,清心寡欲的,去养流浪猫养流浪狗,从小寡到大。   好不容易转性捡个漂亮姑娘回来,还不是个善茬,明显沾上了就甩不脱手的那种。   “就一小姑娘,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这是小姑娘吗?这是大麻烦!哪个小姑娘从那么高的楼跳下去一点事情没有,你给我找一个出来试试?还她想做个普通人,她是普通人吗?”秦永对着季旁白劈头盖脸一阵数落。   “还有啊,我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秦永撂下话,“丑话说在前头,有她在,你自己以后都别指望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行了,你别叭叭了。”季旁白点了烟。   阮糕温软无害的皮囊下潜藏着巨大的危险,旁人的生死可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不是普通人。   而他最出格的也就是,年少时打过几场流血的架,除此之外,一直在按部就班地生活。   他怎么会不清楚两人之间的鸿沟。   是该保持距离。   季旁白早就打算好了,等帮阮糕办好身份证,还要给她找个学校念书,给她找个地方住,再给她一笔钱,足够她过上正常的生活,就和她彻底分道扬镳。   秦永忽然指指季旁白的身后,一脸惊悚。   季旁白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回过头去,就见一条黑色的手臂大小的蛇盘踞在他身后,正冲着他的脸吐着蛇信子。   季旁白夹着烟的手一顿,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秦永一声惊叫划凝滞的空气。   “老鼠啊,有老鼠啊!妈啊救命啊老鼠啊,我身上有老鼠!”然后秦永就在原地跳起了激光舞。   他的动静惊扰到了蛇,季旁白慌忙一个跳跃,从这边沙发跳到了另一边的沙发。   秦永看见蛇吐着蛇信子游行过来,又是几声惊叫。   “有蛇啊,有蛇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叫声几乎要震破天花板。   两人在那里躲蛇躲老鼠,一边尖叫着,一边一起跳着双人激光舞,累得够呛。   阮糕听见声音迷蒙着眼睛从屋内出来。   一脸迷茫地看了一下他们。   “你们好奇怪啊,一大早在这跳什么舞啊?”   季旁白大喊:“你赶紧把这玩意弄走啊!”   阮糕揉了揉眼睛,走上前,轻轻松松一手一只。   本来凶猛地追击着他们的蛇和老鼠此时都乖顺地盘在阮糕的手臂上。   阮糕说:“不要怕,他们很乖的。”   秦永惊呆了:“这两玩意儿是你的?”   “......”季旁白扶额,不说话。   阮糕颔首。   “他们真的很乖的,不信你们摸摸。”然后抬腿,就要往前。   秦永死死抱着季旁白缩在沙发角落,惊魂未定地大叫:“你不要过来啊!”   “你赶紧把它们拿走,拿走!”   季旁白:“你把他们拿走好吗?”   阮糕只好把它们塞回小皮箱分格锁了起来。   再季旁白的再三要求下,阮糕答应了把它们送走。   此地不宜久留,秦永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分一秒了,他看阮糕就跟看只凶猛的野兽一样,对于把她捡回家的季旁白更是由衷敬佩,这不就和某区的那些富豪养老虎狮子啥的一个性质。   “勇士!”秦永冲着季旁白抱拳,丢下这句话,就跟屁股着火一样,麻溜地跑了。 第十六章 第十六个坟   季旁白平定好心绪,外卖了早餐吃,两人相对而坐。   阮糕不时抬头看一眼季旁白,他今天好像格外不同,对她特别冷淡。   她不由怀疑他是被刚刚那两只小动物吓着了,不开心了。   吃完早餐,季旁白就出门了,今天学校有课。   阮糕去衣帽间换下睡裙,这才注意到到衣帽间还挂着一排透明塑料袋包起来的东西。   她好奇地翻了翻,里面一堆破烂的蓝色衣服。   不过,这么多破破烂烂的衣服,他还跟宝贝似的挂起来,还罩个塑料袋子保护着,他一定很穷吧。   阮糕想起自己从前没被关进坟墓的时候,住着的大房子,里面有专门的衣帽间,里面可多漂亮衣服了。   他这么穷,还给她花钱,对她可真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阮糕感动不已,决定要对季旁白更好一点。   阮糕缝衣服缝得手都酸了,这些衣服很厚很硬,很难缝,阮糕还被针扎了好几下,她杵着下巴叹气:“交朋友好累啊。”   阮糕把衣服全部原样塞回衣帽间。   等季旁白回来看见这些,一定会很惊喜的。   她可真是个好朋友。   手艺还这么好。   她可真棒。   阮糕得意洋洋地想着。   季旁白上完课,恰好也是午饭时间了,他也不知道阮糕爱吃什么,好像不管什么她都挺爱吃的,干脆在美食街都打包了一些回家。   季旁白回到家还是绷着脸没搭理阮糕,阮糕找了几次话题,难免失落,不高兴了。   季旁白差点就心软了,总算还记得要克制。   阮糕很快振作起来,等他看到自己给他准备的惊喜,一定就会开心起来啦。   季旁白到家打算换下脏衣服的时候,震惊地差点没把衣帽间的门给摔坏。   阮糕凑到他身边,昂首挺胸,抻着脖子,一副等着他夸奖的表情。   季旁白咬牙切齿:“你都做了什么?”   “我就是看你的衣服都破了,就给你缝好啦。”   季旁白的心都在滴血,自己收藏的那些牛仔衣牛仔裤,所有破洞的地方,都给严严实实地缝了起来。   他是资深养“牛”人士,这些牛仔都是限量款,还是他精心养了好久的,就连保养都是严格的,哪里想得到会被弄成这样。   明明是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情,给牛仔破洞缝上不是只有老太太才会干的事情吗?   对了,他差点忘了,这位认真算起来,也是个古董级别的人物。   阮糕也觉出不对了:“怎么啦?”   他怎么好像更加不高兴了。   季旁白不停地深呼吸,没说话。   阮糕揪住他牛仔外套的流苏,晃了晃:“怎么了?”   季旁白脱口而出:“别再碰我衣服!”   语气十分恶劣。   阮糕的手僵住了,她之前也经常拽他衣服上的流苏玩。   阮糕猜到自己可能又做错事情了,她默默地缩回手,走了出去。   没一会,季旁白从屋里出来,臭着脸拿了医药箱出来,语气冷冷的:“把手伸出来。”   阮糕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季旁白盯着她看。   对视片刻,阮糕把手伸到他面前。   几根白嫩手指头上面是被针扎出来的好几个口子,甚至有的都破皮了。   他真不知道她只是缝个衣服怎么能弄成这个样子。   “没关系的,这伤口很小。”阮糕浑不在意地说。   季旁白的眉头皱了下,脸色依旧难看,动作却小心翼翼的,拿了棉签用消毒药水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给手指头都包上创可贴。   阮糕有点纳闷: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他弄完就又拎着医药箱走了,还是不搭理阮糕。   阮糕觉得季旁白真的好奇怪,好难哄。   阮糕实在想不通,摸索着在手机上搜:“怎么样哄朋友开心?”   下面出来了一堆五花八门的答案还有关联搜索。   *   阮糕这两天怪怪的,总盯着他的下半身打量,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最可怕的是,趁他睡着了,乱.摸一通,被他抓个正着,还装无辜。   季旁白将阮糕赶了出去,还给房门上了两重锁。   阮糕有点难受,她还是很喜欢和季旁白一块睡觉的,枕着心跳声入睡,像是最好的催眠乐,能够让她睡得很好。   一早起来。   可原本被上了两重锁的门已经摇摇欲坠的挂在门框上,房间的灯也亮着。   她肯定又来爬床了。   季旁白无奈扶额。   难怪他昨晚一直做噩梦,像是被什么压着。   餐桌已经放着一个小蛋糕,白白的奶油,可爱的草莓点缀着,看起来很是可口。   显然是楼下那家他最常吃的蛋糕店买回来的。   季旁白顿住脚步,拿起小蛋糕碟子下面压着的小纸条看:希望你喜欢。   季旁白把纸条塞到口袋里面,顿了顿,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绵软甜腻的口感,季旁白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吃到快见底的时候,季旁白一大口塞进了嘴里,囫囵吃着。   “嘎嘣”一声,季旁白一声痛呼,捂着右脸,口腔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一枚玉石戒指还有一颗残缺的牙齿和着血被吐了出来。   季旁白疼得脸都变形了。   这玉石戒指瞧着有些年岁了,该不会又是什么陪葬品?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会有什么细菌感染吧?   阮糕听见痛呼声从厨房跑出来,连忙问他有没有事。   季旁白疼得说不出话来,你离我远点我就没事了。   季旁白快速地拿了车钥匙往外走,阮糕亦步亦趋。   两人到了医院,排队拿号。   季旁白一张脸煞白,下颚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阮糕跟鹌鹑一样埋着头在他身边坐着,阮糕没想到自己就是给他做个蛋糕,也能又把他送到医院来。   念到季旁白的号码的时候,季旁白起身,阮糕揪住他的袖子,摊开紧紧攥着的拳头:“你忘了拿这个。”   一颗牙齿躺在她的掌心,还沾着血迹。   季旁白一时无言,顿在原地。   广播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号码,他接过牙齿,攥在掌心,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阮糕迎了上来,踮起脚尖,急急忙忙地去掀他的嘴皮子:“给我看看。”   她软软的手指揪住他的唇,她的脸凑得很近,近到他的唇差点就能吻到她的大眼睛,季旁白的呼吸停了一瞬。   阮糕盯着他的口腔看,里面缺了一个牙,露.着红肿的牙床。   季旁白长长的睫毛垂下,盯着她看。   阮糕问:“医生没给你把牙齿装回去吗?”   “怎么办呀,是装不回去了吗?”   “是不是很疼啊?”   季旁白无奈地任由她掀着嘴皮子观察着。   是夜。   季旁白迷迷糊糊地总感觉有人在碰自己,他吓得一激灵醒来,就见阮糕,对着他摸来摸去的。   他吓得从床上蹦起来:“你......你你又想对我干嘛!”   阮糕连忙缩回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使劲摇头。 第十七章 第十七个坟   阮糕拿出一大堆白纸,又拿出一把剪刀,又使出法术,折腾了许久,看着面前的这个成果,满意地微笑起来。   又一晚上没睡好,季旁白强撑着精神起床,打算换衣服去上课,拉开柜门。   一条崭新的叠放整齐的深蓝色牛仔裤放在衣柜的最外层。   裤袋露出一个白色纸边,季旁白抽出来纸。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繁体字:亲手给你做的裤子,希望你喜欢。   季旁白的嘴角没忍住翘起来,又克制地抿了下去。   怪不得她这这么反常地对他那啥,原来是算尺寸啊。   季旁白换下睡衣,套了个长T,黑夹克,又换上牛仔裤,意外地合身,柔软舒适,而且特别特别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上课时,季旁白总走神,不时低头摩挲一下裤子。   下了课,走出课室,季旁白看了眼天色,天气阴阴的,像是要下雨了,他也没带伞,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没一段路,雨就倾盆而下。   季旁白急忙跑到走廊上避雨,身上已经湿了大半,他干脆站在檐下,等雨停。   有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   季旁白早就习惯了旁人的注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直到这样的视线越来越多。   季旁白往身边扫了一眼,却发现一堆人都正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下半身看,看得他凉飕飕的。   不对......好像真的凉飕飕的。   季旁白低头看了一眼,一股血差点冲到天灵盖上。   牛仔裤从大腿中央往下已经变成了薄薄的一层深蓝色的纸,若隐若现地可以看到他的两条大长腿。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他就要彻底走光了,他简直不敢再想象下去。   季旁白快速地解掉外套,把外套系在腰间,忽略掉众人奇怪的目光,假装镇定地往楼道尽头的厕所走去。   走动间,裤腿掉了一只下来,薄薄的蓝纸耷拉在鞋子上,露.出他结实的小腿,蓝色的染料流了下来,小腿都染了蓝色。   季旁白生怕整个裤子掉下来。   干脆跑起来,直接冲进了厕所,直接拉上了隔间门。   立马崩溃地拿出手机给秦永打电话,让他火速送一条裤子到厕所来。   秦永莫名其妙:“你拉到裤子上了啊?”   季旁白抓狂:“你才拉到裤子上了!”   秦永只好十万火急地给季旁白送裤子过去,递给季旁白的时候,秦永笑得肩膀直抖:“我想过给女朋友在厕所送裤子,想不到居然还有给兄弟送裤子的一天。”   稀奇,真是稀奇。   季旁白拉开门,黑着脸:“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秦永同情地看了季旁白一眼:“你打算和多少人同归于尽呢?”   然后拿出手机给季旁白看。   热帖置顶——季旁白男神形象崩塌,穿着“纸尿裤”来上学,有钱人的爱好我不李姐。   然后是各种照片贴图,还有季旁白落荒而逃的背影。   季旁白都快要气疯了:“什么纸尿裤!胡说八道!我要告他!”   帖子找人操作,很快就删掉了。   可是网媒又爆了——季氏集团二公子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了,季氏是否濒临破产?   “季氏集团公子精神失常,不穿裤子出门?”   “季氏......”   诸如此类的新闻,不胜枚举。   又是一大笔公关费。   季旁白含泪,真的好丢人啊。   *   季旁白在家门口站了一会,平复了下呼吸,还是推开家门走了进去。   阮糕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就立刻冲到玄关,冲着季旁白笑。   阮糕低头看了一眼季旁白的裤子,说不出的失望:“你没穿我给你做的裤子呀。”   她可是做了好几个晚上呢。   季旁白的胸膛起伏不定,就这么看着她,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阮糕抿嘴笑:“你都淋湿啦,我已经给你放好了洗澡水。”   听了这句话,季旁白的脸色又更难看了一点。   “......”不知道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季旁白原地站了一会,最终还是抬着沉重的步伐往浴室的方向去,偌大的浴室里面,雾气很重,浴缸放满了热水,冒着热气,水上全是白色泡沫,飘着各色的花瓣。   阮糕背着手站在他身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似乎等待着他的夸奖。   季旁白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探手摸了一下温度,烫的他立刻缩回手来,这么烫的水,是想煮了他吧。   花香扑鼻而来,他打了个喷嚏。   季旁白猛然意识到什么,一溜烟冲到大露台。   大露台上精心栽种的花花草草全部都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花盆和残缺的叶子在风中摇摆,说不出的凄凉。   季旁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呆。   阮糕说:“水要凉了,你快去洗澡呀。”   季旁白头疼扶额,一字一顿:“你自己洗吧。”   阮糕点点头:“那好吧。”   怎么他好像更加不高兴了,明明她都想尽办法哄他了。   阮糕实在是想不明白。   阮糕进了浴室洗澡,季旁白就在客厅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   他本来是想要和阮糕谈谈的,自从她来到他的生活里,他的生活一片兵荒马乱。   可是,件件事情都说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和她,是谈不清楚的。   是时候回到自己原本平稳的生活轨道了。   片刻后,他终于翻出手机,催促给阮糕办理身份证的人将证件尽快办下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一根又一根烟抽着,灰色的烟灰缸都塞满了烟头。   季旁白从来没有一次抽过这么多烟。   露台有晚风吹进来,凉飕飕的,时针指向九点钟,已经过了两小时。   阮糕还没从浴室出来。   季旁白拧眉:“阮糕?”   没有回答。   季旁白豁然起身,大喊:“阮糕?”   没有回应。   他冲到紧闭的浴室门口,不停拍打着门,急切地呼喊着阮糕的名字。   始终没有回应。   浴室门被季旁白直接一脚踹开,毛玻璃门险些被震碎。   阮糕躺在全是泡沫和花瓣的浴缸里面,脑袋歪在一边,闭着眼睛,悄无声息。   季旁白猛地冲过去,浴室地板湿滑,他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冲到浴缸前,一把将湿漉漉的阮糕从浴缸里面捞了出来。   雪白的皮肤上布满大小不一的红色斑点,格外渗人。   季旁白拍了拍她的脸,急切地呼喊:“阮糕!”   阮糕的眼皮子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又无力地闭了上去。   像是深渊,身子无尽坠落,坠到了八十四年前的一间黑暗的地下室。 第十八章 第十八个坟   阮糕不安地蜷缩在湿冷的地下室,米白色的纯棉睡裙脏了好几块,长长的头发纠成一团,原本白乎乎的脚底也黑了,肚子饿得瘪瘪的。   透过地下室墙上的缝隙,阮糕能窥视到富丽堂皇的大厅内,长长的欧式饭桌上摆满了佳肴,豪华的流苏吊灯,倾泻下温暖的光,一家四口围坐在饭桌前,那个和她有张一摸一样的脸的女孩,心事重重地扒拉着饭粒,其余三人关心地看向她。   妇人揉着她的脑袋:“糖糖,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妈妈,没什么。”   男孩撂下刀叉,“阮糖,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女中的人?看我怎么收拾她们,不弄死她们我就不叫阮庆,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男人看一眼男孩,责骂:“成日这么冲动,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又温柔地看向阮糖,“糖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能藏事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有什么事要和爸爸说,爸爸都给你解决。”   阮糖扫了一眼地下室的方向,咬了下唇,张了张嘴,又为难地闭上,最终只是说,“爸爸,没什么,就是今天有点累。”   她需要一点时间说服家人。   阮糖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放下餐刀,起身走了。   阮母担忧不已,让厨房炖些清粥,做些解腻的小菜,给阮糖送去。   阮糕扒拉着缝隙,看着阮糖盘子里剩下的牛排咽了咽口水。   没一会,厨房送了吃的上来,阮糖偷偷地去了地下室。   阮糕肚子饿得实在不行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阮糖给阮糕拿了自己的衣裙给她穿,天天偷偷去给阮糕送饭,阮糕就在地下室呆着,地下室旁边还有个藏书室,她无聊时就拿书看,她天生过目不忘,一目千行,短短几日,就将藏书室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   这日,阮糖又来给她送饭。   每次送饭的时候,阮糖都会陪阮糕一会。   阮糖抱着膝盖蹲坐在阮糕的旁边,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就在自己身边,就像是照镜子。   世世代代守护鬼脉的玄学世家顾家,联合阮家,将天生血脉特殊,体质特殊,可通阴阳的阮家女孩作为鬼脉之眼的锁。   阮家世世代代出的女孩在十八岁生辰这日都要被活埋在鬼脉处,以此来镇压鬼脉,维护世间安定。   她们是鬼脉的锁,锁住阴阳两界。   不知道是命运还是报应,阮家每代都只会出一个女孩。直到十七年前,阮家降生了一对双胞胎,阮家终于能留下一个女孩了,阮糕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明明是一样的脸,从一出生就开始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从一出生阮糕就被软禁在了一处山中老宅,从没见过父母,阮家给她提供优越的物质生活,有专人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想要的一切物质都会得到满足,除了不能踏出宅院一步,其实她本身也没办法踏出宅门一步,她终日缠绵病榻,不能见风,需得静养,她从不疑有他。   实际上阮糕的身体会这样,其实是因为一直被药物.控制,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她,让她无法接触外面的世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只能做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   阮糖在几天前无意间得知了这一切,犹豫再三后,决定要亲自带走阮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阮糕去死,于是,她干脆瞒着家里人带走了阮糕,找了医生给阮糕断药治疗,阮糕身体开始恢复正常。   阮糖将阮糕带回了家。   阮糖其实对他们还抱有希望,至今不肯相信他们会这么残忍。   直到地下通道的上方传来的这些声音。   他们甚至直接把这残忍的真相铺在阮糕面前。   阮糖伸手捂住阮糕的耳朵,试图给阮糕屏蔽这些声音,可是根本是徒然。   “什么!阮糕逃了?”阮庆紧张不已,“她逃了,糖糖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糖糖抓去代替她。”   阮父也是忧心忡忡的,大有要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阮糕的架势。   阮母没有出声,这些年,她不爱提起阮糕,也不愿意听别人提起,只当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女儿,若是由她自己亲手养大,怎么能舍得。   几人在书房激烈地讨论着这件事情,在讨论着怎么将一个血脉相连的家人活着送进坟墓为苍生献祭。   阮家的地下通道,和阮家书房相连,在必要的时候做逃生通道用,地下通道长达几十米,有两个地下室。   阮家书房除了阮父阮母和阮家兄妹,旁人都不许进入,更不要提进入这个地下通道了,地下通道只是做逃生之用,没事压根不会去。   是以,阮父阮母和阮庆都没想到,地下室竟然藏了人,更没想到两人都在地下室,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阮糖松开捂住阮糕耳朵的手,再也不敢看阮糕的眼睛,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书房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有脚步声一前一后地下来,停在了地下室门口。   隔着一道门槛,几道视线相对。   昏暗的地下室内,点着煤油灯。   地下室内有长着两张一样的脸的姑娘,可是很容易就将她们区分开来。   一个穿着精致的红色洋裙,红润健康,眼睛明亮。   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白裙子,病弱苍白,眼睛黑沉。   阮母连连摇头,后退了好几步,退到阮父怀里,阮父勉强镇定地扶着阮母,面色变换不停。   他们就这么看着她。   阮父阮母没想到,这个从出生以来就只见了一次的女儿,会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面前。   直到一道身影打破了死寂,阮庆冲到两人面前,一把将阮糖拉到自己身后,质问阮糕:“你把阮糖怎么样了!?”   阮糖猛地推开阮庆,诘问:“是你们要把阮糕怎么样!”   “关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现在还要把她关到坟墓里面去!”   阮母无法克制地哭出了声。   阮父面上尚算冷静,“我们关着她,也是为她好,出来见过了花花世界,到时怎么能挨过坟墓的孤独。不过是徒增痛苦,什么都不懂,不懂爱不懂恨,才不懂痛苦。”   他们承认自己自私,没有付出感情,将来失去阮糕,他们才不会痛苦。   这辈子的亏欠,下辈子还她吧。 第十九章 第十九个坟   阮父看着这个十八年没见的女儿,有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他的心脏,小小的婴孩,已经这么大了。   他少年时,就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他亲眼看着姐姐被活生生掩埋,那种痛苦,他不想再尝一遍。   一出生就送阮糕去另一个宅子独自成长,本来就是他的主意。   她和哭个不停的阮糖不同,她看起来很乖,很安静,很好养活,他记得送她到旧宅的时候,他要走了,然后,小小的一只手,就那么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尾指,几乎就要攥碎他的坚硬盔甲,他肝肠寸断。   这是他的女儿啊。   她才刚出世,窝在襁褓里,小小一只,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   她还那么小,为什么就要承担这些。   他几乎就要后悔,想将她抱回家。   可这乱世,容不下他的慈父心肠。   只能怪她不幸,生作他的女儿,生为阮氏女。   阮糖只觉得可笑,人来这世上一遭,什么都没经历过,就要到坟墓里去,这根本就是白活了,他们居然觉得这是为她好。   可阮糖知道,谁都可以说他们残忍,唯独她没有资格。   在她受尽家人的万千宠爱的时候,她的妹妹一直是孤零零的,连家人的面都没见过,一出生就被抛弃,后来还要被他们用药控制,囚于山间老宅十七年,他们甚至连她进坟墓的时间都算计得一清二楚。   阮糖:“你们太残忍了!”   “是!你高尚!你善良!”阮庆冷笑,“我们的卑劣成全了你的高尚,我们的恶毒成全了你的善良。”   “可是,阮糖,我告诉你,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们阮家,唯独你不可以!如果没有她,那现在要被关到坟墓里的就是你!是我们选择了你,保护了你,给了你一个家!”   阮糖咬着牙:“她已经受了很多苦,她还没好好活过呢,凭什么就要为一堆不相干的人去死啊!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好不好?”   “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这种话,阮家世世代代以维护人间安定为己任,此乃大义,人间正道,不容改变,也永不会变。”阮父眼神复杂地看了阮糕一眼,而后盯着阮糖说,“这是她作为阮家的女孩的责任,阮家的每一个女孩都是这么过来的。”   “既然这是作为阮家女孩的责任,那也应该由我这个享受了这么多年阮家庇护的人去牺牲,理应我去!”阮糖擦掉了眼泪,眼神坚定起来。   阮庆第一个不同意,“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许你去冒险!”   “而且,那怎么一样,她去坟墓呆着,不过是从一个地儿换到另外一个地儿,她会习惯的,你见惯繁华,去坟墓里,你会疯掉的!”   “你们同不同意不重要,顾家会同意的。反正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阮家的女孩,是谁重要吗?”   阮糖捂脸痛哭:“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残忍,她这些年已经很可怜了。”   阮庆不带情绪地陈述:“你知道吗,是你,是因为你带她见过了这个花花世界,她才真真正正变得可怜,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懂,有什么不好呢?”   “你觉得顾家会同意吗,你考虑过顾易吗,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说到顾易,阮糖终于怔住了,不知道回想起什么。   一帮人像是当阮糕不存在一样,讨论着她的去留死活。   阮糕就这样看着他们争执。   阮母从头至尾都在看着阮糕,一个劲地流泪,她终于抬脚,走到阮糕面前,伸出手,试探着要摸她的脑袋,阮糕直接避开了,冷漠地看着阮母。   阮母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糕糕......”   阮糖和她说过,我们是一家人,跟我回家,以后会有很多人来爱你,你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可是真的踏进那个所谓的“家”,阮糕才发现,他们是一家人,可她不是。   她在他们之间,显得尴尬又突兀,可笑又多余,硬生生地破坏了“一家人”这个温暖又美好的名词。   地下室里一片混乱。   阮糕一点儿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呆了。   她讨厌这个破地方。   她讨厌这些人。   阮糕跑了出去。   *   阮糕醒了过来。   早上第一抹阳光洒入病房,阮糕的睫毛颤开。   对上的就是一双狭长的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季旁白只穿着单薄的长t,外套也没有披,穿着的是家居拖鞋,形容狼狈,汲汲皇皇地在病床边守着。   这一守就是一晚上。   阮糕有点恍惚。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从前常常病着,会有佣人来喂药,管一日三餐,应付似的来看她一眼,保证她不死就是了。   哪会有人在床边这样不眠不休地守一夜呢。   病房内冷白的灯光照在阮糕惨白的小脸上,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季旁白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阮糕摇了摇头,只是盯着季旁白看。   季旁白这才松了口气,在床边坐定。   责备的话却满满都是关心:“一刻不看着你,你就给我出事,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那以后我洗澡你也要看着吗?”   “谁要.....谁要看着你洗澡了!”季旁白脑海晃过看到的一些画面,面红耳赤,扭过头去不看她。   是过敏导致的昏阙,还要等具体的过敏源检测出来,今天没什么特殊反应,就可以先出院了。   季旁白打开手机,搜索过敏注意事项,却发现搜索框的记录栏里面写着——怎样哄朋友开心。   原来,这才是她这两天这样反常,对他做那些奇怪的事情,都只是为了要哄他高兴啊。   可是,她知不知道,他这样只是为了和她拉开距离,他从来就没有真的打算和她当朋友。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把他当朋友,她只是在笨拙地讨好着他,觉得他不开心就努力哄他开心。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   哪怕最终要分开,为什么不能在这些日子里对她好一点。   他不了解她的过去,但他看得出来,她的过去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回忆。   季旁白的手顿在了手机的那个页面,久久没有动作。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个坟   把阮糕从医院接回家,季旁白看着一片狼藉的家,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贼了。   直到他看到那两个贼—老鼠和蛇。   它们吃东西吃得正欢。   季旁白差点没背过气去,他颤抖着指着它们的作案现场。   “你不是已经把它们送回去了吗?”   阮糕心虚道:“我......”   “嗯?”季旁白站在门口,根本不敢踏进家里一步。   “能不送吗?”   “什么?!”他大惊失色。   “它们陪了我很久了。”阮糕说:“我想让它们继续陪着我。”   “绝对不行!”和蛇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光是想想,他都要疯了。   阮糕有点低落,“真的不行吗?”   “有我没它们!”   阮糕走进屋子里,一手一只,歪着脑袋,左看看,又看看,犹豫片刻,居然说:“不然我把它们都吃了吧。”   季旁白彻底惊呆了:“你刚刚不是还舍不得它们,这怎么就要吃掉了?”   “我把它们吃掉,我的身体会吸收掉它们,这样它们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她的想法真的太可怕了,还有理有据的,她将来会不会想让他一直陪着她,然后把他也给吃掉啊。   他赶紧打消她这个危险的想法。   “你们呆在一起这么久,都有感情了,你怎么可以吃掉它们呢,你怎么吃得下去呢,吃掉就什么都没有了啊。”季旁白继续说:“它们真的没了,你一定会很难过的。”   “而且蛇还是吃老鼠的,你看它都不吃掉它,这也就是因为它们之间有感情了啊!”   “再说了,你要是想它们了,也可以随时去看它们啊,你把它们吃掉,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阮糕轻叹口气:“那好吧。”   她把它们塞进皮箱里,皮箱都被咬出一个洞了。   她拎起皮箱出门。   季旁白拉住她,“我开车送你去。”   透过皮箱的洞,他还能看见那绿绿的眼睛,又是一个激灵。   到了墓园。   陪着她将那两只动物给放了。   阮糕却忽然非要去山顶。   他看着那一片坟墓心里怵得慌,还没来得及拒绝,却被阮糕一把抱住腰,腾空而起,忽然的失重把他吓得腿直扑腾,蹬了好几下大树上竖起的树杈子。   山间清爽的风拂过他的耳畔,耳边还有小鸟叽叽喳喳飞过,他死死抱住阮糕的腰,震惊地看着下方一掠而过的林木,坟墓,土地。   他居然飞起来了......   阮糕抱着他停在了一片花海里,然后蹲下来,撅着屁股就开始就地刨坑,连泥带土把花的根都给挖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花粉过敏啊。”季旁白顾不得回味飞翔的感觉,慌忙去拉她,“你挖花干什么!”   阮糕不理会他,继续吭哧吭哧挖了一堆花出来。   季旁白拉不住她,也有些生气了。   “你干什么啊!别挖了!”   阮糕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袖子上,膝盖上,手上,脸上都沾了泥土,她把地上的一捧五颜六色的不知名野花都抱了起来,然后举起来捧到他面前:“赔你的花!”   他呆住了:“你是为我挖的花?”   阮糕点点头:“你和你的花一定也呆在一起很久了吧,肯定也有感情了,可是我把她们都弄没了,你一定也很难过吧。”   捧着花太久了,她脸上立刻起了一点红疹。   “快放下,花哪有你重要。”他抓住花梗一把扯过。   “我……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花呢。”他抓了抓后脑勺。   “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挖点。”说着她又要蹲下去。   他急忙拉住她:“够了,够了。”   怕她沾到花粉会过敏,但又舍不得把这些花扔掉,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外套把这些花都包了起来。   “那我们下山吧。”她搂住他的腰,掠叶而起,踩花而过,迎着夕阳,朝山下飞去,她抱着他,他抱着花,他怀里有花香。   *   阮糕起床后,手不小心撂到桌子上,之前她随手丢在桌子上的红符都飘落在地上,阮糕抬手捡起来。   这红符她上次来的时候就见过,当时还觉得这些符文都很眼熟,只不过符文都差不多,她也没往深了想。   这次她脑中灵光一闪,可算是从回忆里翻捡出来了,这不就是顾氏的人用的符咒。   那天来这里的那个大师,难不成是顾氏一脉的人?   哪怕他不是顾氏一脉的人,也必定有关联,顾家和阮家沆瀣一气已久,想来借此找到他们两家并不难。   想到这里,阮糕也坐不住了。   阮糕将季旁白使劲摇醒,季旁白的起床气很大,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哪有人敢这么叫他起床,早上不到六点,天才蒙蒙亮,就来吵他起床。   季旁白这暴脾气就上来了:“别吵我!”   一看清床边是那位小祖宗,阮糕单手叉着腰,一手揪着他被子,两颊微微鼓起,一脸风雨欲来。   季旁白马上回想起初遇的时候,她翻脸比翻书还快,让他所受的苦楚。   季旁白睡意也没了,麻溜地坐起来,温柔地问:“怎么了?”   阮糕马上就忘了生气,马上凑到季旁白面前:“上次你家的那个大师,我想见他。”   季旁白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大早吵醒她,一脸急切的,却是想见别的男人。   他对那大师隐约有点印象,高个儿,白皮肤,长得还不错。   “见他做什么?”语气微酸。   阮糕着急:“我跟他打听点事情。”   晴阳长得挺帅气,也挺年轻的,花衬衫黑裤子,纽扣开了两个,懒懒散散的,不太像个捉鬼师。   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阮糕打听起玄学世家顾家的事情,晴阳却说他不是顾氏一脉的嫡系弟子,他只是顾家旁的不能再旁的徒孙。   无论阮糕如何刨根问底,那晴阳都表示对顾家隐世之后的消息一概不知。   季旁白听了两人的对话,知道了阮糕就真的只是找晴阳打听事情,而那些事情,都离他的生活很远。   晴阳前脚刚走,阮糕后脚就偷偷跟了上去。   这条街开了很多餐厅,菜香四溢,服务员攥着菜单在门口招呼客人进门,见了阮糕,递了个菜单给她,还热情地招呼她进去。   白色的菜单上面,各色各样的菜式让人眼花缭乱,看得阮糕直咽口水,可是她的口袋里没有钱。   阮糕才走了回神,就把晴阳给跟丢了。   阮糕四处找,却还是没有那个晴阳的踪影。   长腿拦在阮糕面前,“跟踪我啊?”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个坟   跟踪被人抓包,阮糕面上却没有尴尬的表情,“对。”   “我跟你说实话吧。”他转了转眼珠子,“我压根就不是顾家的弟子,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扯面大旗,容易赚钱。”   “还有啊,你别和他们说我不是顾家弟子,这会影响我赚钱的。”   阮糕不信:“可是你写的符文和顾家的一模一样。”   “我这都是网上买的。”晴阳翻出手机给她看了一家淘宝店铺,专门卖符这些东西。   阮糕看了看,上面的图片果然都是顾家的符,符文很多都一样。   线索又断了。   但阮糕并没有全信。   晴阳抬眼看了看餐厅的招牌:“我请你吃饭吧。”   阮糕点头。   “走,一块吃。”他笑得跟朵花似的。   “可是我没有钱。”阮糕摇头,她之前的洋钞现在都用不了了。   “走走,都说了我请你吃饭,还能让你给钱不成。”   晴阳领着阮糕进了餐厅,殷勤地给她烫洗好碗筷,斟茶倒水,伺候得周周到到。   晴阳心里转着事情。   上次阮糕露那一手,晴阳还记着呢,他虽然本事不咋地,难得见到这样一个捉鬼奇才,弄死一个恶鬼,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要是他也能有这样的本领,他一定成为一个优秀的捉鬼师,重振晴家威名,富甲一方。   晴阳七拐八绕地说了一通,又拍了一通阮糕的马屁。   阮糕不耐烦极了:“闭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晴阳讪讪地:“我是见你有本事,想跟着你学点本事。”   菜正好上来了,晴阳冲她碗里夹了只大虾。   “这里的醉虾可是绝了,你尝尝。”   阮糕低头看了眼碗里的虾。   他的嘴巴扯得大大的,就像碗里的大虾一样弯。   她忽然想起了阮糖,阮糖最爱吃虾了,可是每次盘里的第一只虾,阮糖都会先放到他碗里。   阮糕老神在在地:“想学我本事?”   晴阳双眼一亮,猛点头。   阮糕两片红艳艳的唇上下一碰,大眼睛从他身上扫到他跟前的地板上:“跪下,求我。”   晴阳一愣,这小丫头片子,占他便宜呢!   “在这?”   “对,就在这。”   晴阳在这一带吃得很开,饭馆里面不少熟识的人,他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这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跟前一跪,那脸面可都给下了。   可他求师无门,难得见着一个有些本事的,实在是不想放过。   心思百转间,晴阳笑嘻嘻地蹲着茶杯,吊儿郎当地半跪在地,端起一碗茶水,递到她面前,“小师傅在上,请满饮此杯。”   阮糕没接茬,也没接茶,黑黝黝的眼珠子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晴阳轻咳一声,收了吊儿郎当的表情,规规矩矩地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茶。   声若洪钟:“师傅在上,求您收我为徒。”   额头撞在地板上,哐哐三下作响。   “师傅?”阮糕咂摸了一下这个词,她只是想让他求她,倒没成想他还想当她徒弟。   她回想起那几个老不死的领着一帮徒子徒孙,仗着人多势众,将她镇压在坟墓的那幕,不由暗恨。   她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可以随便奴役,想想还挺美的。   “那你以后是不是全都得听我的?”   “那当然,师傅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晴阳连忙指天发誓。   阮糕两只雪白的小手,这才从袖笼里伸出来,接过了茶杯。   老神在在道:“起吧。”   吃完饭,晴阳要领阮糕去他的门派看看,她和他一块走了。   两人走到天桥上,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卜卦算命,捉鬼风水的黄色的纸,摆在地面上,然后席地而坐,大声招呼她一块坐下来。   天桥人来人往,奇怪地看着这一对年轻人的组合,在天桥摆摊算命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对养眼的年轻的俊男美女组合。   阮糕跟着晴阳席地而坐,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这就是你门派?”   晴阳咳嗽了一声。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再说了,赚钱这事,不拘小节嘛。   阮糕长叹一声:“你门派真的好寒酸哦。”   又上上下下扫视他一眼,补充了一句:“和你看起来一样寒酸。”   “......”就算这是事实,非要当他面说出来,非要当面羞辱他吗?   旁边也在摆摊算命的老头听了,没忍住哈哈大笑。   晴阳:“师傅,我现在是你徒弟,我门派就是你门派,你就是这门派的掌门啊,你这么说是不是......”   阮糕嫌弃地直接打断他:“我才不要呢。”   “这样寒酸的门派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   晴阳在他的‘门派’前忙着‘招摇撞骗’。   阮糕看了一会,就失了兴趣,百无聊赖地趴在天桥上往下看人流车流,不远处的一群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为首那人停下脚步,身后跟着的那一群人也都停下了脚步。   为首那人长得很高,比周围的人都高了大半个头,黑色纯棉对襟褂子,宽松的黑色长裤裹住大长腿,手里转着一串佛珠手串。   他往停留在一旁的黑色车辆走去,身后的人打开车门,他单手插兜,忽然侧头,利目紧紧攥住正盯着他看的阮糕。   他的脸,线条硬朗,眉眼黑沉。   阮糕慢慢睁大了眼睛,当年,她被活活关在了坟墓里,这就是她最后看到的那张脸。   相比起来,这个人的面孔,更年轻,眼神,也更冷漠。   不是顾易。   但这个人必定和顾家有关。   那人也只是看了阮糕一眼,就钻进了车子里,车子滑走。   阮糕急了,下意识就想从天桥翻下去,坐在地上的晴阳见着了连忙死死拉住她,吼道:“你疯了!你别乱飞啊!这下面都是车,而且被人看见,你会被抓起来的!”   耽搁这一点时间,那辆车一个摆尾,早已没了影踪。   就算她现在立刻飞过去,也根本追不上这车。   晴阳看着在阮糕手里被抓得变了形的铁栏杆,吓得直咽口水。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个坟   回到季旁白的公寓,季旁白正套了外套要出门找她,见到阮糕回来,又默默地把外套给脱了。   “以后不要这么晚回家。”季旁白叮嘱了句。   阮糕乖巧点头。   季旁白想问些什么,终究没有问。   她神秘的过往,特殊的经历,他都不得而知,她全都是秘密,他却没立场去探究。   秦永还窝在沙发里,见了阮糕,浑身就是一哆嗦。   这个可怕的女人。   急忙跟在季旁白后头一起去了阳台。   季旁白提着喷壶给用名贵紫砂花盆装着的那几株野花浇水。   “你品味怎么这么差了,这花也太丑了吧,你哪捡来的。”看起来就是路边野花,和季旁白之前养的名贵品种差太多了。   “你懂个屁,你才丑,你走开点,你丑到我的花了。”   “......”   季旁白继续给花浇水。   “你不说我也猜到,肯定是她给你的。”秦永给了句很有深意的忠告,“我告诉你啊,你小心到时候一无所有。”   季旁白反应过来,怒道:“你丫骂我是舔狗?”   “我可没这么说啊,是你自己说的。”   阮糕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她满心都是今天看到的那张脸,她走进房间,攥紧了放在桌上的红符:“顾......”   *   季旁白越想越不放心,是以趁隔日阮糕出门,偷偷跟在了她身后,生怕她被晴阳哄骗了去,晴阳一看就是那种三教九流,混迹江湖那种,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一路跟着,发现两人就在天桥底下摆摊算命,两人肩并肩挨着,席地而坐,不时说说笑笑,很是亲密的样子。   两人长得养眼,生意也很是不错,不少年轻男女会停留下来。   季旁白走上前,走到两人面前,酸不溜丢地看了两人一眼。   阿阳很是客气:“你怎么来了?”   季旁白淡淡扫他一眼:“路过。”   阮糕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跟着我来的吗?”   “谁说我跟着你来的!”季旁白快速否认:“我才没那么闲。”   “你为什么不承认啊,明明从出门你就跟着我了。”阮糕继续拆穿他。   “那你怎么不早说,还让我跟来。”搞得他以为自己跟踪地得很成功。   “你要来就来啊。”   “你......”季旁白顿了一下,“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阮糕认真地说,“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   季旁白的嘴角微微翘起,又悄然抿住,看了眼两人挨在一起的肩膀,眉头一拧,一屁股挤在两人中间坐下,屁股左挪挪,右挪挪,将两人分了开来。   晴阳:“......”   季旁白的气质,和这算命小摊显得格格不入。   倒是惹来不少怀春少女,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季旁白全程冷脸,一声不吭,懒理是非。   他习惯性从兜里掏烟,又想起阮糕不喜欢烟味,遂作罢。   只好摸了个口香糖吃,顺手喂给阮糕一颗。   他记得阮糕喜欢吃甜的。   晴阳哄得客户一愣一愣的,收入颇丰,也不话里话外赶季旁白走了,心里还谢谢他这个小白脸给他招徕那么多生意呢。   阮糕没一会又趴在了栏杆上,看着天桥底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天桥人群熙熙攘攘,忽然间人群攒动,有人大声呼喊:“城管来啦。”   脚快的一溜包袱,将所有家伙什都卷了跑远了。   晴阳反应也快,可惜被阮糕和季旁白两个懵比比的人拖了后腿,就比其他摊主慢了一步。   几人随着人流往天桥下跑,季旁白从没想过自己这个二世祖有生之年还能体会一把被城管追的感觉。   由于反应比较慢,被逃跑的人群远远落在了后面,那些年纪挺大的小老头小老太太倒是跑的飞快,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一群城管对着三人围追堵截。   实在是三人外表太过惹眼了,也是盯准了他们逮。   很快被一群城管团团围住。   晴阳没好气:“都怪你们,连老头老太太都比你们跑得快!”   季旁白盯着那些头发发白,却拉着拖车也脚底生风的老头老太太,陷入了沉思。   阮糕反驳:“之前你不是说过不让我飞,不然我早就飞走了,怎么会被抓呢?”   “还飞飞飞走,你怎么不去上天呢?”为首的城管队长长得瘦条条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他一抡棍子,挡在了三人面前。   “年轻人做什么不好,在这里当街搞封建迷信啊。”他抖开那一页黄纸:“风水卜卦问姻缘,算命不准不要钱,你这么会算,怎么没算到自己会在天桥摆摊,怎么没算到今天会被我堵上?”   “其实吧,我这不是搞封建迷信,我这可是玄学,是一门高级学科,米国还有大学专门开这门玄学课程的!”   “那请你解释一下这上面写着的捉鬼。”队长笑了,“你别跟我说米国还开设了捉鬼课程。”   晴阳还没想出理由。   阮糕就软软地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哦。”   “你见过?”   “我当然见过。”阮糕一本正经地陈述。   “好好给你们教育你们不听是吧,理由一套套的,我今儿可真是见鬼了啊!”城管队长给阮糕气笑了。   阮糕看城管队长一眼,“你也看见她了?”   “什么......什么?”   “就那啊。”阮糕指了指不远处,“你不是说你见鬼了吗?她就站在那儿看着你呢,她穿着黄裙子,光着脚,全身都是湿漉漉的,还有河草.....”   季旁白赶紧捂住阮糕的嘴,“你可别再说了。”   他可真怕阮糕给抓起来,送到精神病院去。   谁知道听了阮糕的话,城管队长连嘴唇都开始哆嗦,往阮糕指着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可是他的脚都开始打哆嗦,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几人围着急救,城管队长好一会才醒转过来。   他单独留了下来。   他满面青白,像是命不久矣之人。   天桥闹了这么一出,只剩寥寥几人,冷风吹过石灰色的桥身,拂动那个女人的黄裙子。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个坟   城管队长对阮糕他们说起旧事。   他本名陈连,毕业后,遇到温柔贤惠的妻子,有了儿子,生活堪称幸福美满。   陈连和林阿云是相亲认识的,没感情,左不过就是搭伙一起过日子嘛。   直到三年前,他重遇初恋王歌。   陈连和王歌两人旧情复燃。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林阿云终于发现了异样,林阿云和王歌两人争执过程中,双双坠入河里。   陈连先救了王歌。   林阿云死了。   生活里也常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林阿云的家人也经常上门来闹事。   最可怕的是,从这天起,陈连经常会梦见穿着黄裙子淹死在河里的林阿云,伸手来拽他,要将他拉入河里。   他干脆离开了家乡,举家搬迁,来了这里发展。   这里也没人知道他过去的那些事情。   他以为事情终于彻底结束了。   可是,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家里人也经常三天两头生病。   直到现在,才知道林阿云根本没有离开,每晚见到的林阿云不是梦,她根本就还在他身边缠着他不放。   陈连说完整个事情,终于哭了出来:“阿云,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宁愿死的那个是我。”   陈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林阿云就站在他身边,笑得恶狠狠:“那你现在就去死吧,你们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你们全都要死!”   陈连慢慢看见了林阿云的样子。   就是他梦里看见的样子,头发缠做一块,瞪着他,目呲欲裂,身上不停冒着水珠,身上还缠着水藻,不停地流下污水。   陈连吓到腿软,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陈连抓着晴阳求救:“大师,大师,救我!”   晴阳不忘报价:“先给定金。”   陈连拿出手机颤抖着给晴阳打款。   晴阳收到钱,这才看向林阿云:“他死了,你的孩子就没有爸爸了。”   林阿云愣了愣神,似乎回想起来什么,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阴沉的嘴脸:“他这种人渣,本来就不配做我孩子的爸爸!他不配!”   林阿云猛地冲上前,狠狠地掐住了陈连的脖子,凄厉地连喊数声:“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天色已晚,天桥上只剩下阮糕这行人。   天桥下的汽车穿梭而过,汽车的尾灯亮着,昏黄的灯点亮了黑夜,阴风阵阵。   晴阳抽出一堆红符,在空中不停飞舞旋转,绕着林阿云,围成了一个圈。   林阿云被迫松开掐着陈连的手,她尖叫不停,红色指甲不停挠着红符,符碎成一条条不停落下来。   陈连不停咳嗽着,捂着自己脖子说不出话来。   林阿云挣脱符纸束缚,冲向晴阳,一掌把晴阳拍到地上。   季旁白本就害怕,一见这架势,看这青面獠牙的女鬼要发狠,生怕波及自己,牙关发颤,拉着阮糕就要跑。   晴阳吐出一口血,顾不得许多,掏出一把短桃木剑,一剑刺向林阿云:“天地合极,乾坤我手!”   晴阳喊住阮糕:“师傅,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我啊!”   “你走吧,我得留下,他暂时还不能死。”阮糕眯起眼,看着晴阳一一使出的招数。   她脸色渐沉。   季旁白松开拉着阮糕手臂的手,看着她不说话,到底也没走,只是默默地挡在了阮糕身前。   一人一鬼缠斗许久,女鬼凶残,晴阳不敌。   情急之下,阿阳向阮糕求救。   阮糕不仅不施救,反而冷眼看着他挣扎,冷冷道:“你不是说过,你根本就不是顾家弟子?”   晴阳一愣,方才情急之下,他使出的是顾家直系徒孙才会的桃木剑术。   “顾阮两家的消息,换你一条性命。”   对了,她姓阮,她是阮家人!   莫非她就是百年前被顾家镇压到鬼脉的阮家女。   “我不会说的,我不是这种小人!”顾家好歹也收留过他几年,要是让阮糕知道顾家消息,一定会出事的!   女鬼抓着晴阳,要从天桥上扔下去,晴阳整个人悬空挂在天桥上,一手扒拉着女鬼的手,一手抓着铁栏杆不放。   阮糕冷漠道:“不肯说的话,那就去死吧。”   晴阳惊呆了。   靠,这个女人翻脸也太快了吧。   季旁白顾不得害怕,下意识冲了出去,牢牢地拉住晴阳,用尽全力想要将他拽上来。   阮糕无聊地扣了扣指甲:“我再给你三秒钟。”   “三......”   “二......”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晴阳艰难地挤出声音。   就算他不说,顾家消息不是秘密,阮糕迟早也会查出来,他们之间的恩怨,没必要把他自个的小命给儿搭上。   阮糕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林阿云撂倒,林阿云气喘吁吁,五官全部纠缠在一块,纠成一团青黑,手脚哆嗦着在地上痛苦哀嚎。   阮糕盯着还抓着栏杆悬在空中的晴阳,“说罢。”   就在此时,林阿云趁着几人不注意,向着陈连冲了过去,陈连吓得连滚带爬要跑,却被林阿云狠狠抱住,从天桥上纵身一跃。   季旁白两手还紧紧抓着阿阳,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连从自己身边的铁栏掉落下去,跌入滚滚车流,血肉模糊。   滚滚车流停摆,拥堵在天桥下。   林阿云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站在围观人群的中央,在陈连身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样子又哭又笑,十分骇人。   好一会,林阿云才抬起头,看了看天桥上的几人,从容不迫地穿过围观的人群,转身离开。   季旁白看着眼前惊骇一幕,夜空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几乎要吐出来,浑噩间,他听见一声懒洋洋的哈欠声,他扭头看去,阮糕无动于衷地扫了眼天桥下那滩血肉,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   他的心咯噔一跳,一片寒凉。   这和她之前关心他崩掉牙疼不疼的模样大相径庭。   或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晴阳想要冲下去,抓住逃走的林阿云,却被阮糕拦住:“说吧。”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个坟   晴阳是捉鬼师的后代。   父亲是个小有名气的捉鬼师,收入不低,可是父亲经常不收钱都要为那些穷人驱鬼去煞,有时见人太可怜,反倒贴钱给别人,平日里更是乐善好施,搞得父子两人的日子反倒过得紧巴巴的。   晴阳十三岁那年,父亲病死。   晴阳流落街头,无瓦蔽身,无衣无食,他只好求到了顾家的门下,顾家出于道义收留了这个同行之子,见他天资尚可,后来还将他收入门下。   顾家隐世以来,除了行内人,确实没多少人知道顾家人的踪迹了。   顾家人在江湖行走,都是隐姓埋名,不愿让人知道真实身份,对富人会收取合理酬劳,但穷人求到头上,也会分文不取。   但晴阳却不一样,他过怕了苦日子,实在是不能忍受没钱的日子。   于是他成日顶着顾家徒孙的名头漫天要价,招摇过市不说,还嫌贫爱富,只救有钱人,其他人若是不给钱,休想他出手。   晴阳言之凿凿:“我这是一视同仁,怎么能因为穷人没钱就不收钱,因为富人有钱就要收他的钱,这对富人公平吗?”   顾家人责他其身不正,其心不正,不顾苍生,将他逐出师门。   于是,晴阳学法术学了一半,成了个半吊子。   顾家不仅是玄学世家,更是在各地都有着自己的产业,富甲一方,当然有功夫搞慈善了。   他很不服气,他这么穷,难道还去资助别人吗,别人怎么不来资助他?他给自己搞点钱怎么了,有什么义务打白工,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后来,他还对外这么模棱两可的宣传自己是顾家徒孙,不过是为了扯张大旗,便宜行事,抬高身价。   简单来说,就是方便搞钱。   *   由于那个路段没有监控,并没有查到他们头上。   但不久前收到陈连打款的晴阳被列为嫌疑人。   好在陈连并没有死,只是重伤。   由他作证,晴阳才被放了出来。   凌晨四点。   季旁白收到晴阳的短信。   “我欠你一条命。”晴阳说:“这恩情我记着了,我会还你的。”   一夜无眠。   季旁白眼前不是那滩血肉,就是阮糕那冷漠的眼。   阮糕快步冲过去,挨在季旁白身边:“哇塞,看起来好好吃啊。”   季旁白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   阮糕歪着脑袋:“怎么了?”   季旁白低着头拆筷子的塑料包装袋,没看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忽然冲过来,吓我一跳。”   阮糕抓过他手里的筷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季旁白深吸了一口气,扯开一次性筷子,也坐了下来。   沉默地吃着饭。   阮糕盯着季旁白看了会:“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季旁白正夹着菜,顿在那里:“哪里奇怪?”   “以前你点菜会先问我想吃什么,吃饭的时候也会给我夹菜,也会看着我笑。”   阮糕拧眉看他:“可是你现在......你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他抬起头看着她,尽量自然地说:“我就是有点累了。”   阮糕茂密的头发蓬蓬松松的,随意落在肩头上,白嫩的脸颊上还有枕头留下的红印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笑得一派天真明媚:“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被吓到了吧。”   她眯起眼睛,嘴角在笑,似乎是在回味方才的那一幕。   季旁白抓着一次性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白米饭。   从没有像此刻一般,这样明白两人之间的不同,她言笑晏晏,撕开了他一直想要蒙住现实的布。   阮糕心情轻松,终于得了顾阮两家的消息。   她高兴的时候,季旁白却在一旁丧着脸,让阮糕的高兴都打了折扣,她脸一摆:“你和那陈连很熟吗,至于这样难过。”   “他又没死,就算死了,不做人,或许就变成鬼,不一样存在着吗?”阮糕不明白季旁白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耿耿于怀。   她吃着早饭,这些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现在,最要紧的是……   她终于从晴阳口中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   *   阮糕对镜而立,她看着镜中的脸,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阮糖了,不知道阮糖现在是什么模样。   她们看着对方,就像是在照镜子。   那是一个冬夜,雪一直一直下,像是永远永远也下不完,火车站人潮汹涌,阮糕手里始终紧紧地攥着两张火车票,她望着入站口,在月台等了那么久,久到雪都埋住了她的腿弯,久到火车都哐哧哐哧开走了......   她始终没来。   来的是顾家的人。   这一晃,便是八十四年没见了。   正阳街五十八号。   院门洞开,阳光顺着低矮的两节石阶爬进去,花草满院,生机勃勃,院中立一棵老树,叶子倒是年年换新,绿绿地垂挂在枝干上,随风摇着,树荫下的摇椅慢慢地摇晃着,摇椅上的老太太正闭目养神,轻摇蒲扇。   几个孩子在她膝边玩耍,咯咯的笑声飞满这个小院,小楼是灰白色的,蓝色的玻璃窗敞开着倒映着白云,隐约能看到窗内贴着的福字,红艳艳的。院子边缘垂挂着几根晾衣绳,晾衣绳上夹着好多件衣服,随风摆着,塑料的彩色的夹子仿佛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阮糕想:这约莫就是普通人拥有的俗世的幸福吧。   听到院门传来的咯哒咯哒的高跟鞋声音,摇椅上的老太太睁开眼望去,如坠梦中,手里的蒲扇啪嗒落在地上。   来人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粉绿色洋装,大洋帽毡下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不,是曾经一模一样的面孔。   孩子们停止了玩闹,看着这个走进自己家里的奇怪的女人,有个小孩站出来问:“你是谁啊?”   阮糕没言语。   他鼓着软乎乎的小脸蛋又问:“你来我们家干嘛?”   她步步前行,越来越近,行至阮糖跟前,随手将手拎的珍珠包放在摇椅边的藤椅上,弯下腰捡起蒲扇递给阮糖。   阮糖下意识接过,两人的手分别捏在青黄的香蒲叶制作的扇子两端,一只手洁白如玉,一只手就如身后的老树枯皮。   阮糖的手颤动了一下,目光顺着那只如雪如玉的手向上看去,是年轻的雪白的面孔。   还是像是在照镜子,能看见过去的镜子。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个坟   阮糕也在看她,阮糖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像随时就会枯朽,皮肤像是老枯树皮,干涸发皱,可是眼睛依旧很明亮,不浑浊。   依旧爱打扮,花白的头发半挽着,唇上抹了一点口红,还是爱穿旗袍,蓝色格纹旗袍显得很素雅,倒是应得上那句:岁月从不败美人。   阮糕轻轻道:“你老了。”   阮糖怔怔然,欲开口,两行浊泪却是先落了下来,哭得像一朵枯萎的菊花。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当然老了,可是阮糕的样貌却还是一如既往。   “太奶奶你怎么哭了呀。”小孩抬起小胖手费力地给阮糖擦着眼泪:“不哭不哭,太奶奶不哭。”   “太奶奶没事。”阮糖捉住他的小胖手,“乖,你们先去外面玩啊。”   院子就剩下了两人。   竟不能言语。   还是阮糕先开的口:“你那天为什么没来?”   她的眼神很冷,在下一场雪。   阮糖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那场雪。   覆盖了整个上海滩,隆重却苍凉。   “扣扣扣......”平房的门扉被扣响。   阮糖和阮糕对视一眼,阮糖食指伸到唇边,示意阮糕不要出声,凑到门缝看。   “顾易?!”阮糖看到门缝里的那道身影,震惊不已。   顾易静静立在狂风暴雪里,他生的比电影海报上的男主角还要好看些,头发梳得很整齐,竖条纹的灰色西装,一件挺括的灰色大衣,打扮得很西洋。   “糖糖,开门。”他的声音很温柔。   阮糖有点犹豫:“我......”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顾易又开口:“放心,只有我。”   阮糖这才打开门,乳燕投林一般扑进顾易的怀里,差点将顾易扑了一个倒仰。   “你怎么找到我的?”   顾易揉了揉她的头,手底下是白色的软绒绒的帽子:“不管你在哪里,我永远都能找到你。”   阮糖仰起头,眼里含了一包泪。   顾易仔细端详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瘦了。”   阮糖忽然想到了什么,挣脱他的怀抱,回过头去拉着阮糕的手走到顾易面前。   “顾易,她是我妹妹。”   顾易似乎才把目光放到阮糕身上,略略点头致意,眼神深而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糖犹疑:“顾易,你不会把阮糕的消息告诉别人吧?”   那天,两人从阮家出逃,阮家的那个地下室有两道门,地下室的另一道门可以通向阮家外面,阮父等人正要追出去,阮糖立刻按下一旁的机关,一道道迷雾喷出,阮父等人被迷雾困住,一时摸不清方向,这给她们获得了短暂的一点出逃时间。   然后两人就在离阮家不远的地方,暂时躲了起来。   屋子也是阮糖带阮糕回家之前提前找好的,也是特意让阮糕藏身在可以通往阮家外面的那个地下室,在带阮糕回家之前,她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这是最坏的准备。   所谓灯下黑,阮庆第一时间带人往城外的方向追了出去,却没搜查最近的地方。   “你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担心......”阮糕垂下头,揉着他的手。   “放心,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仿佛可以融化门外的冰雪。   一直躲着也不是事,阮糖说过要带阮糕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这段时间不是躲在地下室就是躲在外面这间小房子里,一直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根本没有带她去看看,再来阮糖一直计划着等风头过去就带阮糕离开上海滩。   阮糖决定,离开上海滩之前带阮糕好好玩一玩。   这一天,他们带阮糕领略上海滩的繁华,看电影、听戏、去舞厅跳华尔兹,穿街走巷去品尝各种藏在巷子里的小吃......   在此之前,阮糖一直以为顾易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隔天,她出门去买火车票,经过咖啡厅,却发现顾易瞒着她和她父亲私下见面,在谈论阮糕的事情。   原来,顾阮两家其实早就知道阮糕的踪迹,只是为了稳住她们,才一直按兵不动。   明明在那之前,顾易那么温柔地对她说过:“好,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原来,都是骗她。   他一直站在顾家这边,站在所谓的苍生这边,而不是她这一边。   阮糖不动声色,只买了两张火车票,为阮糕做好了很多她爱吃的甜糕当干粮,她让阮糕在火车站等她,如果没等到她,那就搭最后一班火车走,不要等。   既然为了所谓的苍生,注定要有人牺牲的。   那就让她牺牲好了。   阮糖根本就没打算去火车站,等明日,一切尘埃落定,阮糕也就安全了。   *   明明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年,却好像才过了几日。   阮糖没有叙述起过往,只是望着阮糕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住你。”   阮糕也没有纠结非要一个答案。   这么些年过去了,答案也没那么重要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没必要说对不起。”阮糕缓缓起身,往院子外走去,声音裹挟在风里,“对不起我的是他们。”   阮糖看着阮糕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过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什么,猛然起身,由于起身太猛,老迈的身躯差点摔倒。   她忽地往外跑,又折回屋子里,拿了手机,辗转联系到了顾家。   打给顾易。   她屏息凝神。   电话接通了,却忽然“砰”地一声,像是手机落地的声音,就再没了声响。   电话挂断了,像是某种预感。   阮糖跌跌撞撞往外跑。   随着车辆的行驶,往事翻覆而来。   雪很大,夜很深。   阮糖脸上擦多了白白的粉,换上了阮糕常穿的小洋裙,然后乖乖地被顾家的人带走了,丝毫不做挣扎。   她们是双胞胎啊,这样相像。   顾家人没有认出她,她也以为可以瞒过顾易。   她扮做阮糕的样子,不言不语。   可顾易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她。   顾易温柔而肯定地唤:“糖糖。”   阮糖的眼泪就这么簌簌地落了下来,顾易双手捧起她的脸,温柔吻掉她脸上的泪珠。   “你就是装的再像她,我也一样能认得出你来。”   阮糖泪落如雨,汹涌而下。   顾易说:“我记得你,最怕黑了。”   阮糖只是哭,没说话。   “糖糖。”他说,“一月后,就是我们的婚期。”   “对不起,顾易,对不起......”   “她人呢?”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个坟   “你找不到她的,我把她藏起来了,你们别想找到她。”阮糖擦掉眼泪,神色坚定。   “我也是阮家的女孩,我愿意牺牲。”   “你也是我的女孩。”他怎么会让她牺牲。   阮糖被顾易关了起来。   意识模糊前,她喊:“顾易,别让我恨你!”   “如果会失去你,我情愿你恨我。”   顾易垂首吻了她,温柔的吻,一如既往。   随后,他披上大衣,决绝离去。   阮糖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晚过去。   事已成定局。   阮糕被永永远远关在了坟墓里,为苍生作所谓的献祭。   她没有妹妹了。   阮糖竭嘶底里地哭喊着,跪在地上,徒手去挖坟墓,双手沾满泥巴,指甲断裂,鲜血淋漓。   “糖糖,别这样,没用的。”顾易去拦她,看着她的手心疼不已,“禁制已下,木已成舟,一旦被破坏,恶鬼丛生,必定生灵涂炭。”   “糖糖,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阮糖直接给了顾易狠狠的一巴掌,血糊在他脸上。指甲划破了他的脸。   他仿若未觉,只是紧张抓住她的手腕,问:“糖糖,疼不疼?疼不疼?”   “顾见,她是我妹妹,她是我妹妹啊!你明知道她是我妹妹啊!你明明知道的,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所有人都这样,你为什么也这样?”   阮糖泣不成声。   顾易立在原地,神色隐忍,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对他的咒骂,任她扑打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糖住了手。   顾易爱苍生,爱世人,愿奉献,愿牺牲。   她从前有多爱他这一点,后来就有多恨他这一点。   她甚至觉得,他是爱世人的时候,顺便爱她。   两人无声对视着,一座小小的坟将两人彻底割裂开来。   她对着坟墓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泪没入坟土。   “对不起,糕糕,姐姐......姐姐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好你。”   *   阮家的气氛很沉,正值壮年的阮父忽生华发,性子跳脱的阮庆也变得沉稳起来,阮母终日以泪洗面,还病了一场,仆人们行事说话越发小心。   阮糕好像才在这个家真正留下痕迹,他们才把她当成家人,开始怀念她。   阮糖终日不发一言,终于开口说话,是让阮父和顾家退亲。   不管父母亲如何反对,她还是坚决要退亲。   顾易不肯退亲,阮糖自是不肯,连一面也不肯见。   顾易派人送来定做好的婚纱,给她传信:“糖糖,届时我会如约来娶你。”   一月一晃而过,阮糖对顾易始终避而不见。   这一日,她老早就听见迎亲曲,由远及近。   于是,透过阁楼半掩的窗户往下看。   婚车如约而至,十几辆婚车从街头排到巷尾,鞭炮噼里啪啦,街头巷尾都是红纸漫天,唢呐吹着迎亲曲,半西式的婚礼,十分喜庆。   顾易从婚车上下来,白衬衫,黑色燕尾礼服,红色领带,琥珀色的纽扣,桔色的胸花。   手捧康乃馨花球,来娶她。   她曾梦见过的。   少女怀春时就开始经常做的梦。   梦里她穿着最美的婚纱,她最爱的人,她的竹马,她的未婚夫,她的顾易,来娶她回家。   阮糖回过头看房间挂起来的婚纱。   雪白的婚纱很美,比月光还要皎洁,比雪花还清软,比云朵还要轻盈,是她当初的满心欢喜。   可惜穿不上了。   街坊邻居纷纷领着顾家迎亲队伍发的红封。   阮家却不像是有喜事的样子,并未张灯结彩,无人迎客,大门紧闭。   这些人也大概知道婚事的曲折,都伸长脖子看着热闹。   不知道等了多久,新娘始终没出来。   围观的人都失了耐心,有人摇头叹息,人群渐渐散去。   阮母终于出面,劝顾易离开。   顾易先是颔首致歉,然后居然直接无礼地带人冲进阮家,闯进了阮糖的闺房。   阮糖没梳洗打扮,坐在窗台边,冷淡地望向他。   “糖糖,快去把婚纱换上,别误了吉时。”他哄她。   “我还是经常梦见糕糕,她在那黑乎乎的坟墓里哭着喊姐姐,她说里面很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她跟我说她好害怕,她还说里面有蛇还有老鼠,还有有很多小虫子咬她......”   顾易攥着花球的手发白,迸出青筋,“糖糖......”   阮糖继续说:“你不想牺牲我,所以就牺牲了我妹妹。”   “顾易,不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的订婚誓言,你还记得吗?”   顾易当然记得:“我们彼此相爱,决定以婚约盟誓。”   “可是我恨你,恨顾家人,也恨我家人,我更恨我自己。婚姻不该是这样,不该都是恨。”   “顾易,你娶别人吧。”   “我不会嫁你。”   顾易手中的花球掉在地上,他冲上前攥着她的手:“糖糖,你原谅我,你原谅我......我没办法,我真的是没办法......”   “顾易,我是真的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他从未见过她用这种眼神看他。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后来,阮糖要嫁给别人了,是个普通的生意人。   阮糖嫁人前夜,顾易在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阮家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他那么骄傲的人,抛却自尊,只为求她一顾。   可便是这样,也没有等到阮糖的心软。   阮糖没出面见他,她只是派人给了他一张字条。   “既爱世人,便莫爱我。”   是她的笔迹。   力透纸背,坚决如铁。   顾易起身离开,平素温和的顾易,提刀去找她的未婚夫。   临了,却只是说:“你敢负她,我便杀你!”   至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形同陌路。   阮糖嫁给了别人,举案齐眉。   顾易没有娶别人,一生未娶。   “糖糖......”顾易一开始还以为又梦见阮糖了。   阮糕逆光而立,神色阴冷:“我可不是你的糖糖。”   顾易骇目圆睁。   她抬腿,一步步朝顾易走去。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个坟   顾易不停咳嗽:“你是......咳......阮......糕......咳......”   当年, 是他亲手将阮糕压在鬼脉的。   她竟然能冲破禁制?她是怎么冲破禁制的?明明她一出生就被关在阮家老宅,平时根本没办法接触法术。   阮糕觉得厌恶极了,陡然尖声:“不准你喊我名字!”   顾易缠绵病榻已久, 日常都要靠护工服侍,根本下不了床,只能眼睁睁看着阮糕走到自己面前。   阮糕由上至下扫视他:“你现在看起来好恶心。”   “真可怜啊。”阮糕摇了摇头, 啧啧两声:“看来这就是报应吧。”   顾易又咳嗽起来。   报应?   报应早就在当年阮糖离开他的时候就应验了。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他们顾家下在鬼脉的禁制,会让被镇压的体质特殊、血脉特殊的阮氏女, 生命停滞,容颜不改,无须进食, 无须空气,不死不灭,成为鬼脉永远的锁。   “咳......你是来......杀我的?”   阮糕轻快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折磨他。   其他一起活埋她的人,都已经死了, 只剩下顾易还顽强地苟活于世, 不过, 他这幅老态龙钟,缠绵病榻的模样, 很好地取悦了她。   “是不是很气,很想又把我埋起来?前功尽弃是不是很不甘心啊?”可惜,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了。   顾易吐出一口血, 有血溅到她的鞋上。   她冲破禁制, 鬼脉失守, 不多时, 这世道就要乱了。   可他这把年纪,拖着这幅残躯,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如今又能将她如何,又哪里还管得了这世间事。   何况,本就是他对不起她。   她厌恶地看着鞋上的那滴血,厌恶地看着顾易。   顾易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   她情绪忽然失控,冲上前拽着他的领子晃:“你不许死!你不许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你凭什么这样就死了?”   她还没有报复他,还没有折磨他,还没有让他生不如死!   还有把她关在老宅十几年的阮家人,还有那些一起活埋她的顾家人,凭什么他们可以早早地死了,轻轻松松地就死了,凭什么他们可以寿终正寝,凭什么他们可以一死了之。   为什么不活得久一点,不能让她亲自报复他们,亲手毁了他们。   她要让他们痛苦哀嚎,跪在她脚下求饶!   她要亲自把他们活埋,让他们感受同样的痛苦!   她在坟墓的每一刻都是靠着对他们的恨才坚持下来,可现在他们居然早就死了。   这种无力的愤怒让她愈加难受。   顾易想说些什么,却又咳嗽了起来,咳得心肝肺都要咳出来的模样。   他花白的头发,老人斑,凹陷的脸颊,干瘪的嘴,瘦干干的躯干,只剩下一层蜡黄的皮覆在骨头上,一咳嗽,身上那层皮都跟着颤抖着,像是随时会掉下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这一切无一不预示着他老了,老得不成样子了,老得快死掉了,病得要死掉了。   阮糕回想起那个时候,他那个时候还很年轻,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他们带着她去玩,看电影、听戏、去舞厅、吃好吃的。   她爱吃甜。   他送阮糖礼物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她,会给她带糖葫芦,粘牙糖,块糖,白糕,糖糕......好多好多的糖和糕点。   他还给她包过一个大红封,说是改口费,得叫他姐夫。   最后却一声不吭地伙同那帮人一起,将她活埋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她反抗过,可她刚囫囵吞枣自学了没几天的那点法术在他们跟前根本不够看。   那一伙人围着坟墓下禁制。   最后,毫不留情地将她丢进了坟墓。   如钩月掉在枯萎的树梢上,成群结队的乌鸦从坟岗飞过,鬼哭怪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沉重的墓门缓缓关闭。   那些前一刻残忍地对待她的那些人,此刻却可笑地面露不忍。   有人大义凛然地说:“有的人是注定要被牺牲的,这就是你的命运,你的命运牵动苍生,你一人牺牲,就得以让千千万万人安生度日。”   她嘶喊着:“什么狗屁的苍生!也配让我牺牲!”   他们的眼底倒映着她的模样。   惊惶无比,是一只掉进陷阱的兽,垂死挣扎。   最后一丝天光快要泯灭的时候,最后一点清鲜的空气快要消失的时候。   濒临窒息。   绝望侵袭。   她向他求救。   赌这里面唯一可能放过她的人,赌他或许会有一丝不忍。   她说害怕,不要把她关在坟墓里。   她奋力拍打着墓门,不停尖叫哭喊着,求他放她出去。   可他没有放过她。   他只是像从前一样喊她的名字:“阮糕。”   “对不起。”   墓门终于彻底紧闭。   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她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只能哭,只能徒然地哭。   不记得哭了多久,直到哭哑了嗓子。   她徒劳地推着被封死的墓门,直到没了力气。   然后,倒在了漆黑的墓室里。   *   顾易还在不停咳嗽着,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紫:“对......咳......不起。”   阮糕松开手。   顾易眼中含泪,只是反反复复地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让一个无辜的人,独自承担这一切,他内心始终有愧。   可顾易没得选。   作为顾家人,他从来没得选。   成为了顾家掌门以后,他也一样没得选。   守住鬼脉,守护人间安定,是他们顾家人的责任。   莫说是牺牲她,就连他也是可以被牺牲的,而顾家四百年来,也不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为了守护人间安定而牺牲。   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他这一生,唯一的私心,就是在阮糕和阮糖之间,选择了他爱的阮糖。   其实他也梦见过阮糕。   她被困在坟墓底下,求他放她出去。在梦里,他救了她,他朝她伸出手,把她拉了出去。   可是那也只是在梦里,在现实中,他永远不会这么做。   阮糕冷酷地看了他一会。   就这么折磨他吧。   她抬手掐诀,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线拉扯住,顾易猛然从床上坐起,被子滑落在地,他光着干枯萎缩的脚掌下了床,他的身形不稳,左摇右晃,勉勉强强跟在阮糕身后。   顾易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   他被晕倒在客厅地上的护工绊倒,摔在地上,没一会又自动爬起来,跟在阮糕身后,这一路,他不停撞到墙壁门框,浑身疼痛。   他注意到,周围的监控也早都被她破坏了。   走到空旷无人处,阮糕忽然一把抓住顾易的后脖颈,像拎一只死鸡,一路飞行,飞了多久,顾易就咳嗽了多久,直到他们飞到了那个墓园。   阮糕把顾易直接扔在地上,拉开那个之前活埋她的那个坟头的墓门。   然后,她直接拎起顾易,进了坟墓,把他重重地摔在了那个金丝楠木的棺木里。   顾易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呼。   阮糕坐在棺沿上,抱臂欣赏着棺内顾易的惨样。   “你应该猜到了吧。”她轻快地笑着,声若银铃,“我现在就要把你活埋了哦。”   “或许你求我,我会放了你呢?”她的脚尖轻轻点着棺盖。   顾易缓过气来,轻道:“如果,这样你能解气的话。”   话毕,棺盖开始滑动。   阮糕神色微变,冷漠地和顾易对视。   棺盖沉重,没到他头顶,隔绝了他的那最后一点沉重的不均匀的呼吸声。   直到棺木严丝合缝,最后的一点光消失。   他被黑暗牢牢压住。   黑暗、孤独、压抑、窒息。   原来被关在坟墓里,是这种感觉啊......   这八十四年,阮糕她是怎么过来的呢。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原来这事都已经过了八十四年了。   他也八十四年没有见过阮糖了。   想见她。   好想见她。   *   车子停在一座老宅院前。   阮糖坐在厅堂中央等待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抓住椅子把手的手陡然落下。   终究还是来不及。   她出来的着急,连拐棍都没拿,她扶着墙颤颤巍巍地顺着哭喊声的方向走。   那地方已经围着跪了一圈人。   一副棺木放在正中央。   有人唤了她一声:“阮奶奶。”   顾家的这几辈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耳朵两人之间的事情,也知道这位就是当初差点成了顾家人的阮糖。   阮糖充耳未闻,只是一步一步走到棺木面前。   她用力地推开紧闭的棺木,他干瘦的身子缩着,双手双腿朝上,嘴巴微张,眼睛瞪着,呈一个挣扎的姿态。   他的右手的五个手指都有伤口,阮糕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   棺盖上是一行血字。   最后一个字没写完整。   “若有来生,我不爱世人,我只爱你。”   阮糖瞬间无力,几乎倒地,她勉力扶着棺木支撑着身体。   片刻后,缓缓抬手盖住他的眼睛,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他的中指上犹带着八十三年前两人的订婚戒指,小小的一圈,素戒指,镌刻着他和她的姓。   那时他还是个少年,他的院子里为她种了一棵桂花树,桂花落了两人满头满身,都是桂花香气,桂花香起来,能香死个人,他一直打着喷嚏。   他是留过洋的,总归是赶时髦,连求婚也是学了洋人的那一套。   戒指是素雅的款,她特别喜欢。   他总是知道她喜欢什么。   他单膝下跪,手持戒指,向她求婚。   他很紧张,怕她不答应,举着戒指的手都有些抖。   后来她还拿这事取笑了他很久。   “非我不娶吗?”她故意逗他:“那你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他却很郑重:“我顾易此生,非你不娶。”   后来,订婚仪式上,他们紧握彼此双手,在双方父母面前,郑重起誓:“我们彼此相爱,决定以婚约盟誓。”   却落到如今这般,死生不相见。   阮糖握住他的手。   如果他不是顾家人,如果她不是阮氏女,他们会幸福地过一辈子吧。   在八十四年前的坟前,两人彻底决裂。   如今,在他的灵前,两人终于和解。   活了这么久的老太太,早已见惯生死。   这一刻,她却无声落泪,多年情仇恩怨,终于在此刻化解。   *   晴阳来找阮糕。   “顾易死了。”   “他爱死就死!”阮糕捏着指甲钳正专心致志地剪着指甲,她的手指甲缝里塞了一些泥土。   晴阳问:“是你杀了他吗?”   阮糕嘟起嘴,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指甲,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晴阳没再问,只是提醒:“顾家人已经开始找你了。”   晴阳作为同行,本该将阮糕的存在告知他们,可他心中犹豫,心生不忍,他私心也觉得当年的事情,顾家太过于残忍,为了个虚无缥缈的鬼脉传说,竟这么对一个小姑娘。   何况,阮糕如今,不过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顾家人要再敢来招惹我......”她看着晴阳,慢慢地笑了起来:“我就灭了顾氏一族。”   晴阳明白,只要顾氏一族尚存,哪怕仅剩一人,顾家都会将阮糕重新镇压回鬼脉的,而阮糕既然能冲破禁制,说明她的实力深不可测,也不会任由他们宰割。   两相争斗,只怕不死不休。   “我会隐瞒你的下落。”晴阳临走前说:“既然你要过普通人的生活,那就好好做个普通人,哪怕是装作一个普通人,你犯不着和他们鱼死网破。”   *   没多久,有人回报顾家祖坟也被挖了,当年参与活埋阮氏女的那些人的尸骨都被挖了出来,有的被野狗叼走了,有的被挫骨扬灰。   顾家长老们纷纷气得捶胸顿足,直骂毒妇,连人死了都不放过。   于玄学世家之人而言,他们最重身后事。   祖坟牵连一个家族的兴衰,今生尸骨更是和转世相关。   转世投胎需要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尸骨最起码得完好保存六十年,才能保证能够转世投胎,而阮氏女此举,直接斩断了他们的来生路。   顾家收拾顾易的遗物,发现有一木匣子,被珍之重之的放在保险柜里,想来是重要的东西,便呈给掌门顾见处理。   顾见打开木匣,里头不过是些女子旧物。   里面有一张泛黄的字条:既爱世人,便莫爱我。   想来是那女子所书。   恰逢连年战乱,遗失了许多东西。   唯有她的东西,一直被妥善收藏。   顾见无意窥伺长辈过往,轻轻将匣子合上,而后,着人将匣子随顾易一齐下葬。   顾见站在书房,看着窗外,轻轻转着佛珠,轻叹一声。   他们是在鬼脉找到顾易的。   荒山野岭,满目坟冢,关押着阮氏女的那座坟,阮氏女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当年活埋她的顾易。   鬼脉的禁制已破,墓顶的那盏定魂灯已灭。   鬼脉是人间和鬼界的最后一道门,这座坟冢关押的阮氏女是这道门的锁。   阮氏女出逃,鬼脉没了锁。   这世道......又要乱了。   *   阮糕的身份证终于下来了,薄薄的一张卡片拿到手里却沉甸甸的。   阮糕终于是一名合法公民了。   身份是季旁白帮忙弄的,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季糕,年纪17岁。   季旁白给阮糕找了个学校。   阮糕觉得很新奇,她还没上过学呢,之前听阮糖说她在女校的事情的时候,她就特别羡慕。   现在她也可以去上学了。   阮糕轻轻抚摸着蓝白色的校服,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崭新的校服。   崭新的生活。   本来季旁白还给她安排了学校宿舍,但阮糕反应激烈:“那不就不能抱着你睡了!”   还郑重表示如果要搬去学校宿舍,她就不去学校了。   再不然除非他每天晚上去学校宿舍和她一起睡。   “......”就离谱。   他每天跑去女生宿舍和她一起睡,别人不把他当成变态打出来才怪。   循序渐进吧,或许等她在学校认识了新朋友,就会愿意搬到宿舍和她们一块住了。   想到这,季旁白心里有些不舍,但他也明白两人本就不是一路人,迟早是要分开走的。   *   阮糕就没早起过,总是赖床。   翌日六点的闹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任凭他怎么催都没用。   阮糕抱着他和被子,就是呜呜咽咽地懒床不起。   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懒床就是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把她强行扯起来,她搂着他脖子,依旧闭着眼睛,呜呜咽咽地埋在他颈窝耍赖,他只好把她抱到浴室,把她放在洗手台面上,掐着她下颚,她的嘴巴张成一个圆形,他拿着电动牙刷给她刷牙。   “别吞啊。”给她喂了水:“吐掉。”   阮糕依旧闭着眼睛,嘴里的泡泡让她不舒服,总算动弹了一下,把泡沫给吐了。   季旁白拿起自己牙刷,开始刷牙。   期间,阮糕坐在洗手台上,靠在墙壁上继续睡。   季旁白轻叹一声,拿起她的帕子,用温水给她擦了擦脸,她的皮肤嫩得仿佛用帕子都能磋伤,饶是他已经很轻了,她脸颊还是泛起了点红。   洗脸之后,阮糕总算清醒了一些,勉强把眼睛睁开了。   换上新校服,背着他给她买的粉嫩嫩的新书包,这才慢腾腾地出门。   早餐没来得及在家吃了,他只好路边随便买了点刚出炉的包子豆浆给她垫肚子。   他拉着她飞奔,看她还是不着急的样子,嘴里忍不住念叨她:“都要迟到了,你还慢慢悠悠的。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   而且他自己今早也有课,按这情况十有八九他也得迟到。   她淡定地咬着包子:“我可以飞过去。”   季旁白差点跌倒:“你是要上天啊!”   “说好的做普通人,普通人能飞吗?”他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小声叮嘱。   “你一定不能乱使用法术,否则你会被警察抓走的,更麻烦的是我怕你被送去实验室研究解刨。”   阮糕冷笑:“谁有这胆子解刨我,我解刨他还差不多。”   他无奈扶额,“我知道你厉害。你别给我乱来,你现在给我保证,绝对不可以乱使用法术,如果没有生命危险,绝对不可以伤害别人!”   阮糕咀嚼着包子没说话。   “能保证吗,不能保证的话我不能送你去学校。”   阮糕两颊鼓鼓,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既然你要做普通人,那去学校学习,就是第一步。”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阮糕这下没那么不情愿了,她确实做梦都想过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她乖巧点头。   走一路,他的嘴就没闲下来过,和她说要尊重老师,听老师的话,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不可以欺负同学,上课要认真听讲等等......   阮糕不耐烦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今天真的好啰嗦啊!”   “而且我哪有那么笨!”她看了很多电视剧电影的,又不是什么都不懂。“昨晚我看了校园剧,没问题的。”   “就按你那2倍速和跳集的看法,我也不知道你能看明白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   他深吸一口气,他这都是为了谁啊。   “行行行,我不说了。”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校门口,季旁白本来想送她到班级门口的,但门卫不放他进去,说她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可能自己找不到班级。   她是真有可能找不到啊。   季旁白没法,不欲因为这件事情和门卫过多掰扯。   只能告诉阮糕她的班级怎么走,要是找不到路就问老师。   临了又再次叮嘱:“万一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他之前给阮糕买了个新手机,存了自己的号码。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隔着学校栅栏,看着她背着小书包的背影渐行渐远。   感觉自己像个看着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女儿的操心老爸。   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他才转身赶往自己的学校,只是一路上也是没忍住一直看自己的手机。   *   林荫路,绿意盎然。   走在阮糕前面的一个少年听到她的脚步声,敏锐地回过头来。   他上下扫视了一下穿着校服的阮糕,轻轻皱眉,停下脚步,利落地抽出夹在笔记本上的签字笔,摊开手中刚合上的印着学校名字的黑色笔记本。   “你校牌呢?”   阮糕摇摇头:“什么校牌?”   少年仔细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是个生面孔:“新来的?”   阮糕点头。   少年继续问:“班级。”   “高一(1)班。”   居然是一个班。   他刷刷在笔记本上登记,语气依旧严肃:“名字?”   阮糕把小脑袋凑到他笔记本面前,他垂眼就可以看见她头顶的小小的发旋。   他把笔记本扯走,往后退了一步。   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记下来。”   重复:“名字!”   她疑惑不已:“你为什么一直问我名字?”   少年几乎疑心是自己记错了,他下意识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七点35分。   她的确是迟到了。   他不喜欢当值日生,浪费他的学习时间。   可是老师安排,他只能照办。   当值日遇到这种不配合的,更加浪费他的时间。   还没等发作,就见阮糕一拍手掌,斩钉截铁地:“我知道了,你喜欢我!”   少年手中的笔尖一抖,在笔记本上划了一道不长不短的黑色的线。   “?”他圆目微瞠。   他肯定是喜欢她,想和她交朋友。   想不到这么快她又要交到一个新朋友了。   所以才会一直追问她的名字啊,电视剧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她一把夺过笔记本,一笔一划地认真地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她一把将笔记本推到他面前,指着她刚写的名字给他看。   “阮糕!”   硕大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横亘在笔记本页面中间,将他今天登记的一些班级名字都给划掉遮住了。   “你干什么!”他提高了音量,把笔记本抢回自己手里。   阮糕被他吓了一跳:“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只是告诉你名字而已,也不用那么激动。”   “你......你......”少年想骂她,却一时间找不到措辞,他真没骂过人。   少年的眉峰不凌厉,平缓而下,眉弓不高,又生了一双小狗眼,微微下垂,便是生气模样,也没什么威慑力。   早读铃声又一次响起,少年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攥紧手中的笔记本转身跑开。   阮糕找了大概十分钟,总算找到了课室。   站在教室门口,一下子就收到了很多注目礼。   她对着坐在讲台中央的班主任甜甜地喊了声老师好。   班主任本来对她第一天上课就迟到有些不满,但阮糕这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让他一时也不好发作。   讲台下有人窸窸窣窣地议论着,“这就新来的转学生吧。”   “她好好看。”   “眼睛太大了吧,头发也好多啊。”   “她看起来好可爱。”   班主任拍了拍讲台,“大家先安静下,这是新来的转学生,大家认识下,以后要多多帮助新同学。”   “来,和同学们自我介绍下。”   这个季旁白和她交代过。   她简短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班级里目前只有顾礼旁边的位置空着,对这个状元苗子,班主任是很爱重的,所以都遵循他的意愿,让他一个人坐。   但现在......也没别的位子了。   班主任咳嗽一声:“小礼,新同学暂时和你一起坐。新同学刚来,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你作为同桌,多帮帮她。”   埋在书海里的顾礼这才抬起头来。   他盯着阮糕,攥紧了手里的笔。   显然不情愿。   阮糕倒是毫无芥蒂地冲他摆摆手,“老师,我们认识!”   然后拽着书包带子颠颠地往他的方向跑来。   一把拉开他旁边的椅子,随着刺耳的“刺啦”一声,顾礼的耳尖微动,眉头又拧了起来。   阮糕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顾礼心里还憋着气,撇过眼不看她,默默地把桌子和她的桌子拉开了一点距离。   那一页笔记本已经被他撕了下来,他正迷蒙着眼仔细地重新复核那几个名字。   若是其他人,肯定就把这几个名字被遮掉的人轻轻放过了。   可是顾礼这人说的好听是负责,说的难听就是拧巴,认死理。   他既然答应老师做这个值日生,就一定要做好。   班主任去而复返。   “小礼,你陪新同学领下书。”   顾礼只好起身陪阮糕一起去领书。   虽然不喜欢阮糕,但他还是帮她把厚厚一摞书抱回了课室。   阮糕整个人都陷入到新生活的兴奋中。   她把书包里的书都拿出来一本本放在桌子上。   学着其他人朗读。   她拿了一本英文书出来朗读。   拧着眉看了半天,没有一个认识的。   先扔掉。   又拿出一本数学书,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看得她脑袋里全是线头,扔掉。   然后是生物、物理、化学......   脑袋里的线头更多了。   全扔掉。   “喂!”她的书都跑到了顾礼的桌子上,“把你书拿走。”   阮糕秒他一眼,把书扯回自己的位置。   察觉到他的目光,阮糕挺直了腰,可不能被发现自己好多书都看不懂,这多丢人。   阮糕急忙拿了面前的一本数学书掩饰,捡着自己认识的字小声的读。   发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她面上不显,读的更加认真了。   顾礼看着她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数学、物理、化学......   一个早读课,也不知道她一本拿着数学书在朗读些什么。   还读得这么认真。   他倒是有点好奇了,难不成是什么新的学习方法。   只要是和学习有关的,他都非常用心,于是立刻竖起耳朵听。   他本来还猜她是不是在背条例公式之类,可是却听到她在一本正经地读数学书的目录。   “......”   顾礼把重新登记好的笔记本收好。   顿了一下,从桌肚里拿出那张被撕掉的纸条。   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是她的名字。   阮糕。   字体勉强算是工整,绝算不上好看。   这么一个学渣是怎么插班进了重点学校的。   算了,与他无关。   顾礼没再多想,重新把纸条丢回桌肚。   埋首书海。   前排的女生偷偷掉头过来,和阮糕说小话。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女生拿书挡住顾礼那个方向,下巴朝顾礼的那个方向努了努,小小声问。   “今天遇到他,他拦着我,一直追问我名字,非要我告诉他。”阮糕毫不避讳地告诉她。   女生惊道:“我的天啊!”   这可是他们学校出了名的恨不能和课本结婚的学神,这是要下凡了吗?   好不容易沉下心预习功课的顾礼攥住课本。   “然后呢然后呢!”女生八卦地看向顾礼。   “我想他只是喜欢我......”想和我做朋友吧。   她接下来的话被猛地站起来的顾礼打断,“追问你名字只是因为你迟到了。”   “我需要登记。”   前排女生:“......”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迟到了还要被记名啊。   阮糕无语。   “哦。”   就只是平平淡淡的“哦”。   她今天毁了他的笔记本名单,害他折腾了半天,浪费那么多学习时间。   不道歉就算了,刚刚又在班里传谣言,如果不是他听到了出声解释,到时会衍生多少个版本。   顾礼胸膛上下起伏,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了回去。   *   连续上了几节课,阮糕脑袋昏昏,点头如捣蒜。   到底还是记着季旁白的叮嘱不可以睡觉。   好不容易挨到吃饭时间,她赶紧把手里的书一丢,马不停蹄地跟着人流去学校食堂。   顾礼看了看她又丢在自己桌上的书,叹了口气。   把书移了回去。   拿起自己巴掌大的书边走边看。   “顾礼!顾礼!同桌!”   他茫然地抬起头,就看见阮糕在不远处的食堂窗口冲他跑了过来。   然后拽着他的手就往那个窗口去。   他不自在地甩开了她的手:“干嘛?”   他们的关系可没这么好。   “我没饭卡,她不给我饭。”   顾礼看了看已经被食堂阿姨打好放在一边的饭菜,她打了起码七八样菜,饭菜堆的高高的。   真能吃。   他把自己的饭卡在刷卡器旁边刷了一下。   饭堂阿姨这才把饭菜递给阮糕。   他交代阮糕。   “你等下先去把校牌领了,然后去办张饭卡,还有领新书。”   听起来就很麻烦。   阮糕等他打好菜,坐在他对面一起吃。   顾礼独来独往惯了,很不习惯她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到底没有说什么,低头快速吃饭。   “同桌,你帮我弄校牌和饭卡呗。”   果然。   她好烦人。   顾礼陪她把校牌和饭卡都领了,两人这才回课室。   顾礼一回到课室又在低头学习了。   他那副痴迷的样子让阮糕不由得怀疑他们看的不是同样的课本。   阮糕趴在课桌上,没一会就入睡了。   只能睡硬硬的冰冷的课桌,没有温暖的季旁白和软绵绵的床。   阮糕这一觉睡的并不算好。   她是被上课铃声吵醒的。   她都睡了一觉醒来了,同桌顾礼还是在学习。   顾礼忽然开口:“把我桌上的口水擦干净。”   阮糕瞪他,起床气还没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你什么意思,居然让我给你擦桌上的口水。”   他看也不看她:“你以为我桌上是谁的口水?”   “你桌上的口水除了是你流的还会是谁的?”   顾礼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目光落在她嘴角边。   阮糕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嘴角,果然摸到一点湿哒哒的印迹。   阮糕理亏,只好伸出袖子,敷衍地擦了擦他桌上的水渍。   “行了吧?”   顾礼嫌弃地看了眼她的袖子,又看了一眼桌面。   这才从桌肚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好几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把桌面擦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阮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早自己擦不就好了。”   顾礼顿了一下,继续擦桌子。   睡了个午觉,她倒是不困了,勉勉强强能竖起耳朵听课。   让她头大的是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厚厚一摞习题集和试卷,还要求明天早上就交。   她长叹一口气,普通人也是很不容易啊。   季旁白早早就在校门口等她了。   亏他今天还担心她搞事情,一直留心手机,早早就来校门口等她放学了。   早上还兴致高昂的她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我不想上学了。”   季旁白不解:“怎么了?”   “学习又累又困,好多作业......”阮糕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她犹豫片刻还是说:“而且好多课本我连看都看不懂,老师讲课我也听不懂......”   这倒是好心办坏事了,他只想着给她找个好点的学校,倒没有想到她跟不上这一层。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过目不忘,几天就可以记完很多本书吗?莫不是吹牛的?”   “我才没有吹牛,不信你试一试我。”   “不用试,我当然相信你,你这么聪明,区区几本课本,怎么可能搞不定。”孩子是需要鼓励的。   阮糕一下子挺直了背脊,是的,她就是这么聪明。   “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嘛,怎么说我也是个学霸,以后我来给你补课,保证你的成绩突飞猛进,再说了,不就是几个作业,有我在,怎么可能完不成呢?”   然而看到阮糕摆在桌上的那一摞课本和作业,他就有点后悔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不过就是仗着天资还不错,死扛着把书给念好了而已。   但看着阮糕一脸期待的神情,他只能默默地拿起了沉重的课本,开始痛苦地重温高中知识。   然后发现教阮糕的时候,发现她基础实在是太差了。   要认真教,估计得从头教起。   季旁白上网搜索教材。   输入:初中课本全套......   他长叹一声,又删掉这个词重新输入:小学课本......   看着桌上的一堆作业,他默默地摸出了手机,找出拍照搜题。   却发现这类的软件几乎都被下架了。   这才知道原来前段时间开始,这些软件被相关部门下令整改。   季旁白只好教阮糕做题。   偏偏阮糕基础差,不对,是没基础。   教也不知道从哪教,只好自己帮她做,把一堆作业做完,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在这奋笔疾书帮她做作业,她倒是抱着手机看电视看得入迷。   太过分了。   这种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个坟   季旁白专门给阮糕请了两个家教, 从头开始教起。   好在阮糕的过目不忘倒不是哄他的,她进步飞快,短短一段时间, 就将那些基础知识都基本记住了。   家教就开始教她更深一点的知识。   直到季旁白发现了家教帮她做作业,他生气地指责家教,“你有没有职业道德, 再这样我就把你炒掉。”   家教也很委屈:“我也是被她逼的。”   阮糕对他进行了一系列自己擅长的威胁恐吓。   他只是个勤工俭学的小家教,为什么雇主们要这么两头折磨他, 可时薪这么高的家教兼职可真不好找。   “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   “和你说了也没用,其他家的学生都听家长的话,但你家很明显是你听她的话。”   “......”他看起来就这么没有话语权吗?   季旁白对阮糕进行了一顿思想教育, 要求她作业必须自己完成。   “难道一直都会有人帮你做作业?”   “难道还会有人帮你去考试?”   “可以教你做作业,不能帮你做作业!”   “还有,谁让你这么对老师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之前和你说的不可以欺负老师,要听老师的话, 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以后不可以再这样。”   阮糕说:“你再教训我, 我就要生气了!”   “所以呢?”   “我真的真的要生气了!”阮糕双手环胸,气鼓鼓地瞪着季旁白。   “生气也要做作业。”季旁白不为所动, 无情地指着那一堆作业:“快点做。”   阮糕愣住了,明明他之前很怕她生气的,怕她生气之后揍他。   “愣着干什么?”季旁白把她拉过来:“快点做。”   他以为她现在不会揍他吗?   阮糕捏紧了拳头, 看向季旁白, 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掌, 一跺脚, 一昂首,气呼呼地直接走了。   “我就不做,我讨厌做作业!”这作业每天都有,做都做不完!   他就不信他还管不了她了。   很快季旁白发现自己还真不能对她怎么样,但他可以对她不怎么样。   就是他平时对她太好了,才让她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晚上季旁白不给她抱着睡,她一摸过来他就抱着被子换房间,她又跟过来,他就干脆去大厅睡。   如此几次,阮糕的小脾气也来了,好像谁稀罕似的,直接自己睡了。   但习惯了抱着季旁白睡,她半梦半醒,睡得很不好。   *   翌日,阮糕就发现季旁白昨晚不仅不给她抱着睡,还不给她煮早餐吃,也不送她上学,甚至不跟她说话。   阮糕只好自己去买早餐,自己一个人去上学。   阮糕看着还一片空白的作业发起了呆。   直到顾礼到了课室。   她灵机一动,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呀!”   顾礼脚步一顿,这么热情肯定没好事。   顾礼刚坐下来,她拿起手边剩下的那个包子:“你吃不吃包子呀?”   白色的透明塑料袋包着一个白乎乎的包子,她的手很小,几乎握不住。   “不......唔......”阮糕直接把包子塞到他嘴里,大方道,“别客气。”   顾礼冷着脸把嘴里的包子拿出来放回塑料袋里,准备把课本和练习册从书包里拿出来。   阮糕把小脑袋伸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书包:“你作业都做完了吧?”   “嗯。”   “可不可以借我看看?”阮糕问。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不......”他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完,阮糕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他的书包抢了过去:“谢谢你,你真好。”   “还我!”顾礼伸手要把书包抢回来。   阮糕抱住他书包不放:“你刚刚吃了我包子,作业借我看看怎么了?”   “只是看看?”顾礼本来都不想拆穿她:“不是要抄?”   “而且包子是你硬逼我吃的,我可不想吃。”顾礼拽着书包带子。   “反正你就是吃了我包子!”阮糕把书包抱得死死的。   两人对着书包极限拉扯。   顾礼沉下脸,却忽然瞥见自己的鼓鼓的黑色书包被她的双手紧紧环着,书包的皮紧紧地贴在她的柔软之上。   他猛地松了手,把头转了过去,愣愣地看着黑板平复着呼吸。   阮糕抱着书包看了他一会,确定他不抢了,这才背着他开始从书包里拿作业出来。   但还不时警惕地看向他。   她一遍飞快地抄写着作业,一边吐槽他:“至于么,不就抄你个作业,脸都气红了。”   顾礼的脸更红了,成了个番茄。   阮糕终于把作业抄完:“还你。”   他犹豫了一会才去接书包,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塞进了桌肚里。   前排女生又转过头来,拿书挡脸,挡住顾礼的那个方向,然后小声说:“糕糕,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能抄到顾学神作业的人。”   “不是吧,他一直都这么小气的吗?”阮糕大为不解。   顾礼听到阮糕骂他小气,把书往桌上重重一放。   “不就是个作业,抄就抄了。”阮糕十分大方地说,“是我的话,别人要借我作业抄,我一定会借的,我才没有那么小气。”   顾礼差点气笑了,她觉得就她学渣水平,就她那作业的质量水平,会有人愿意抄她亲自做的作业吗,估计蒙着眼睛做,都比抄她的正确率高。   “行了,别生气了,我明天再请你吃包子。”毕竟明天可能还要抄他作业呢。   顾礼飞快地看了她一下,视线下移,这次连耳朵也红了,丢出一句:“我才不要吃。”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   顾礼对着桌肚里被咬了一个角的包子愣神。   *   顾礼回到家,做了会作业,想着今天没解出的问题,去了顾见书房找书。   书房里,有个顾家长老也来了,和顾见一起围在书案前,正看着电脑。   顾见和长老打过招呼,便开始找书,他站在木梯上,不经意瞥到下方的电脑屏幕。   是一个监控视频。   那是他们顾家祖坟。   来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她哼着一段曲调......不......顾礼不知道这能不能称之为曲调,简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大洋帽毡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粉绿色的复古洋装,白色的高跟鞋有血迹,她肩膀扛着一个斧头。   她走一回,停一会,似乎是在辨认墓碑上的照片。   忽然,她把斧头往坟地上一砸,斧头立了起来,她从手里的珍珠包摸出一对洋绿色的手套,缓慢地给细白的手套上,像柔软的纸条。   她猛地握住斧头把手,看起来柔软的双手显然十分有力。   她哼着诡异又轻快的曲调,斧头顺着曲调节奏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下顾礼看明白了,这是在挖他们家祖坟!   没一会,挖出一具棺木,她用斧头掀开棺盖,里面是一具尸骨。   她拿起斧头,对着那具尸骨就是一下。   这一下差点没把顾礼的天灵盖给震开,他震惊地看着那个奇怪的女人一下又一下把那具尸骨砍得七零八落。   女人手里的手套似乎破了,她摘下手套,扔到一边。   有一群野狗在不远的地方观察着这个女人。   女人拎出几块尸骨,直接扔给那群野狗。   然后接着又去挖下一个坟。   如此反复,似乎还不解气,从珍珠包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把这些尸骨一一给点燃了。   顾礼惊吓到不行,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女人!   关键她连人死了都不放过,顾家先祖遗骸不到一甲子就被毁,根本就不会再有来生了。   做完这一切,女人这才把斧头随地一扔,她似乎是看到了这个摄像头,头往这边偏了一下,大宽帽檐下的嘴角嚣张地勾起。   然后才慢悠悠地往外走,她身后是冲天的火光。   顾礼从梯子上下来,冲到顾见旁边:“哥,这疯女人谁啊!”   顾见没回答他,只是一帧一帧地回放着,还是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   她故意的。   这唯一遗漏的一个监控分明是她故意留下的。   顾礼盯着监控,总感觉这女人的小半张脸似乎有些熟悉。   一时却回想不起来,没忍住又问:“她到底是谁?”   长老回答他:“是阮氏女。”   “可是阮氏女不是还在鬼脉坟墓吗?”如果是阮氏女,那就说得通了,难怪对他们顾家会有这么大的仇恨怨气。   “阮氏女已经出逃。”提起这个事情,长老就忍不住叹气。   几百年来,既有为苍生,而自愿入坟的,也有被迫镇压入坟的阮氏女。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后来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出逃。   出逃坟墓就必须破除顾家下的禁制,但彻底破除顾家的禁制并没有这么容易,再来她们之所以不老不死不灭,主要是靠顾家禁制维持,这样肆意破坏禁制,也是在毁灭自己,遭到反噬之后,她们都死了。   到后来,他们干脆不让阮氏女接触法术,但有一个阮氏女还是瞒天过海,偷偷修习了法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到这一代的阮氏女,就干脆和阮家商量将她从出生开始就软禁起来,不仅不让她学习,也不让她接触法术,更不让她接触外界事物......但谁料到她居然还能学会法术,而且成功破除了禁制。   “如果说破除压制她们的禁制,阮氏女会被反噬,可如今这个逃走的阮氏女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长老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她只是如今还好端端的而已......之后可就......”   “之后会怎么样?”   顾见出声:“好了,顾礼,你该回去温书了。”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个坟   又是季旁白不理她的一天。   家教也没来, 不知道给季旁白打发到哪里去了。   她不想再和他冷战,于是带着作业去找他。   别别扭扭地问:“你知道这道题怎么做吗?”   季旁白这才终于搭理她:“哪里不懂?”   小样,看来不理她还是很有用的, 这不就听话要自己乖乖地做作业了。   他拿起练习册看了看,眼珠子定了定。   这什么啊,他也不会, 好像是怎么解来着,太久没做高中题, 这怎么做来着?   他果断打开微信,拍了张照片,联系家教, 发了个红包。   家教很快回复了答案。   季旁白长舒一口气,教着她做完这道题。   这时阮糕的一个头已经两个大了,这才是第一道题啊。   “还有哪道题不会?”   “哪道题都不会。”   “......”救命。   更要命的是,阮糕说:“你直接帮我做吧,你这样教着我做,我做到明天早上都做不完。”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吧。   “你是指望着以后都让别人帮你把作业做了?”季旁白还气着, “你自己就不能做作业吗?”   还以为她过来让他教他做作业, 打破冷战, 是把他那天的话听进去了,决定好好学习, 好好做作业了。   看来是他想多了。   季旁白又不理她了。   她也拉不下脸再找季旁白,她都主动一次了,还想怎么样, 她也是有脾气的。   只好又去打劫顾礼的作业。   还没开始抄, 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顾礼一直在低着头奋笔疾书, 压根不知道阮糕被叫去办公室了。   直到一个同学敲他的桌子, 喊他去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在走廊打电话,抬手示意他先进去等着。   一进去就看到阮糕站在班主任办公桌旁边站着,一脸茫然无辜。   顾礼走到她跟前,小声问:“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抄他作业被发现了。   阮糕指指桌上的作业,然后开始跟他诉苦:“我也不知道,老师就在那一直指着作业问,问我知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那你怎么说?”   “我就说我不知道我错哪了啊。”阮糕委屈的很,“而且我怎么会知道错哪了,这些题都是你做的,又不是我做的,这应该问你呀!”   “......”抄他作业,她还委屈上了,“你这么和老师说的?”   “你笨死了,我怎么可能和老师说我抄你作业啊。”阮糕指着他警告,“你也不可以说出去。”   阮糕反过来质问他:“你自己好好看看你做的作业,到底错哪了?”   “......”   班主任打完电话进来,把几份作业放到顾礼面前。   “你自己看看。”   顾礼强自镇定:“老师,是哪道题做错了吗?”   “一道题都没有错,你全都做对了。”班主任指着阮糕,“不过你同桌全做错了,错的还很离谱!”   “怎么可能他全做对,我全做错,我都是......”抄他的。   阮糕还知道不能说出自己抄顾礼的作业,悻悻然住了嘴。   顾礼也很意外,难不成这个笨蛋连抄都抄错了,而且还全抄错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让她抄你作业,不带着同桌共同进步,还纵容她犯错,这不是对她好,反而是在害她。”   班主任还在长篇大论。   阮糕伸出手悄悄戳了戳他的腰,她疯狂给眼神,示意他不要承认。   顾礼被她这么一戳,浑身一僵,下意识揪住她的手指。   班主任:“你们在干嘛?”   顾礼连忙松开阮糕的手指,若无其事地说:“老师,可你说我题目全都做对了,她全做错了,这就已经证明她没有抄我作业了吧?”   班主任又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把作业推到顾礼面前,“你仔细看看。”   顾礼翻开看了看,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次化学和生物作业都是试卷形式。   她答案都是原样誊抄他的,但却牛头不对马嘴,把他化学试卷答案抄到她生物试卷上,把他生物试卷答案抄到了化学试卷上。   估计她抄的时候连题目都没看,逮着空就往上填,对着他的答题卡一顿猛抄。   可不就是他全对了,她全错了。   “......”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学渣啊。   “现在看出来了?”   “嗯。”顾礼低下头。   “老师没冤枉你们吧?”   “没有。”这根本就瞒不下去了,“她连抄都抄错了。”   班主任看向阮糕:“现在知道你哪错了吗?”   “错.....错在......抄错了?”阮糕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你给我出去站着!”班主任差点没被她气晕过去。   顾礼努力憋着笑。   “还笑?”班主任指向顾礼,“你也给我出去站着!”   *   “我们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谈恋爱,而且你不是最喜欢学习了吗?”   “比起学习我更喜欢你,该死的,我没办法控制我的心,我的书我的笔记全是你,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们只能是同桌。”   阮糕捧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听着这些电视剧的狗血台词,顾礼耳朵微动,继续低头写字。   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双手叉腰,一声怒吼:“季糕,你给我出来!”   顾礼的笔一顿,她不是叫阮糕吗?   阮糕一脸懵逼地出去。   “老师,怎么了?”   “你在课室玩手机,还问我怎么了?”   “我没有玩,我是为了学习!”她理直气壮。   班主任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住。   她急忙把手机递到班主任面前,以证清白。   “老师你看!”   难不成还真是冤枉她了,她实际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毕竟现在很多学习软件都是在手机里。   他低头一看:校霸太爱我了怎么办、学霸不爱学习只爱我、比起学习我更喜欢你、霸道同桌爱上我......   “我都是在看校园剧。”她这是为了学习学校的东西,更好地适应校园生活。虽然主要是因为这些剧还挺上头的。   班主任心头一哽:他很想知道她从这种狗血校园偶像剧能学习到什么东西,实在不知道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以后不许在课室玩手机看电视,否则就没收了。”   阮糕紧张地把手机护在怀里。   “还有,现在让你父母过来一趟。”   “可是我没有父母啊。”   班主任叹了口气:“那叫你监护人过来。”   “监护人是什么?”   “就是愿意管你,能管得了你的人。”   *   阮糕只好给季旁白打电话。   季旁白这个时候也在上课,见到是阮糕的电话,犹豫片刻,他悄悄溜出课室,接起电话。   “喂?”   “出了什么事?”阮糕其实从来不打电话给他,连短信都不发。   他第一时间就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老师让你过来学校。”   “怎么了?”季旁白语气着急起来。   “老师让我找愿意管我。”阮糕照搬班主任的原话,“能管得了我的人过来。”   季旁白怔住。   “我马上到。”   *   “老师,好久不见。”   “臭小子,怎么是你?”班主任看着这个自己班上的刺头儿,感觉头更疼了。   他哪想过他为了要教育学生而请来的家长,居然是从前被自己教训过的学生。   “咳,是我。”季旁白也很尴尬。   年少青葱的时候,谁没叛逆过,他一开始也不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抄同学作业,考试排名垫底,还顶撞过老师,更离谱的是还打过几次架,不知道被班主任提溜着耳朵去罚站过几次,被班主任骂得狗血淋头过,也被请过好几次家长。   又被请家长的感觉真是久违了,不过这次他是那个家长,不是那个被班主任教育的坏学生。   两人尴尬地面面相觑了一会。   “季糕的监护人是吧?”   “是的。”   班主任摆手:“坐坐坐。”   季旁白很客气:“您先坐,您先坐。”   两人对坐着,客气地笑着,又面面相觑了一会。   “季糕是你的?”   “亲戚家的小孩。”季旁白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阮糕身份。   “她这段时间的表现不太好啊。”   “老师,您费心了。”季旁白一点也不意外,她能表现得很好才奇怪。   “你们一个两个是都挺让我费心的。”   “......”季旁白问,“您这次找我过来是?”   “主要和你谈谈她的事,她在课室玩手机。”   “老师,真是对不起,没管好她。”至于么,屁大点事也要请家长,   他真的被这个班主任教训怕了,现在他都有种在接受再教育的感觉。   “抄同学作业.....”   “什么?”果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不让人帮她做作业,她居然去抄作业。   “主要问题是,她好像和同桌早恋了。”   “嗯嗯......什么?!”季旁白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早恋?!”   “你冷静一下,我也只是猜测。”   顾礼和阮糕两人在办公室的那些小动作没有瞒过班主任的眼睛。   而且顾礼哪里是愿意把作业给同学抄的人,甚至为了维护她,还学会了撒谎。   至于阮糕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更不用说了,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看的都是些什么同桌爱上我的偶像剧。   “虽然只是猜测,但他们这个年纪需要正确的引导,不管怎么样,早恋这个事情得在萌芽的时候就掐灭它。”   班主任还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门被叩响,是礼貌的三声。   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男人穿着黑色长风衣,风衣敞着,里面是一件淡灰色的亚麻衬衫,黑色休闲裤,明明是闲适的打扮,整个人看起来却还是一本正经。   “快请进,快请进。”班主任起身迎上去,“您就是顾礼的哥哥吧,怎么称呼?”   男人阔步上前,一边伸出手:“顾见。”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个坟   “顾先生您好。”班主任两手握住顾见的手, “幸会幸会。”   “快请坐,快请坐。”   顾见微微颔首,刚一坐定。   班主任立刻客气地给他斟茶, 这才想起还没给季旁白斟,这才顺便给他斟了一杯。   季旁白:“......”   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啊。   班主任先开口:“今天找你过来,其实是这样, 我们小礼呢,一直以来表现都挺好的, 我是很看好他,绝对的状元苗子。”   “只不过嘛,他最近好像早恋了。”   顾见听到这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见班主任看向他,这才抬手:“您继续说。”   “......”班主任继续说:“现在就是个猜测,但早恋可是很影响学习的。我是希望我们一起努力,好好引导他。”   顾见依旧淡淡的:“我认为猜测毫无意义,不如直接请他们过来谈谈吧。”   又看向季旁白:“您看呢?”   季旁白当然没有意见,他恨不能立刻把阮糕提溜过来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家长都这么说, 班主任只好让人去把顾礼和阮糕都叫过来。   *   透过明净的玻璃窗, 两道身影在办公室外的长廊出现, 宽松的蓝白条纹校服,青春张扬。   走廊外有青绿色的树叶飘过来, 顾见的目光跟着树叶落到女孩的铺在校服上的鸦黑的长发上,树叶蹭到了女孩雪白纤细的脖子,她眉头微皱, 不耐烦地伸手拨掉, 肉粉色的指甲又抓了抓脖子。   她的外貌很惹人, 像是小时候吃过的刚拆开的蓝白包装的奶油味的白兔糖, 奶甜软糯。   和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她的眼神,极其凶悍不善,像是一只随时要冲过来扑咬他的小兽。   顾易乌黑的眉微扬,他不记得他有见过她。   不过这个女孩第一眼就给他一种特别矛盾的感觉,不像是普通女孩。   阮糕握紧拳头,死死盯着顾见。   天光消失,几近窒息,绝望侵袭,最后的最后,坟墓外就是这张脸。   即便顾易已经死了,可是面对和年轻时的顾易有着如此相像的一张脸的后人顾见,阮糕还是没办法平静以对,没办法克制自己的厌恶,这让她又回想起刚被关进坟墓的绝望。   顾见黑沉的眉眼微动,不动声色地回望她。   她想杀了他。   不,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把他抓了,埋起来,埋起来,就活埋在之前他们活埋她的那个坟墓。   不受克制的恶念不停冒出来。   黑暗张牙舞爪,要将她吞噬。   季旁白注意到阮糕的眼神,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不动声色地将阮糕拉到旁边。   太阳很亮很亮,季旁白的手很暖很暖。   阮糕猛然清醒了过来,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   顾易已经死了,这个人他不是顾易。   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   那些活埋她的人也早就已经死了。   她现在过着她过去一直梦寐以求的普通人的生活。   她不想破坏它。   她的拳头彻底松开。   班主任也很疑惑,她这一个劲地盯着别人的哥哥看是怎么回事。   提起早恋这档事,顾礼的反应比较微妙,只是垂着头一个劲地说没有,两人只是纯洁的同桌关系。   阮糕的态度截然不同。   “我喜欢他?”阮糕冷笑,“我最讨厌姓顾的。”   顾礼愣愣地看着阮糕,半晌说不出话来。   阮糕是真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又撞见了顾家人。顾家如附骨之髓,阴魂不散地徘徊在她人生里。   她的同桌顾礼居然也是顾家人。   “老师,我要换座位。”虽然不打算和顾家人起冲突,但她也不想和顾家人挨太近。   班主任处理过很多早恋的案例,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   还没说什么,阮糕直接转身就走。   季旁白连忙起身去追她。   “怎么回事?”   阮糕停在走廊上,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季旁白于是也没有问,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也揉碎了她眼里刚结的冰。   “快回去上课吧。”   回到课室,阮糕开始搬座位。   顾礼也回来了:“为什么?”   阮糕没理会他。   他拉住阮糕的桌角:“别搬走,好不好?”   阮糕没什么耐性地拽开桌子,径直把课桌搬到了课室最后一排的墙角处。   班上同学也很好奇两同桌的阵仗咋搞这么大,忽然就分道扬镳了。   不由议论纷纷。   他翻开书,想靠学习转移注意力,等回过神来,却发现手里拿着的笔在书页上画着无意义的符号。   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看她。   她坐在墙角处无聊地翻着书看。   顾礼孤零零地坐在原地,旁边已经空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他性格比较孤僻,平时也没什么人和他往来,也就和阮糕会多说几句话。   他不明白,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她就忽然这么讨厌他。   下了课,顾礼去她座位:“为什么讨厌我,为什么讨厌姓顾的?”   阮糕毫无耐性:“讨厌就讨厌,需要为什么吗?”   顾礼的小狗眼垂下,看起来很受伤的样子。   可还是不走,停在她桌前。   “你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   阮糕正莫名其妙,他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却径直转身走了。   她的反常也引起了顾见的注意。   鬼脉的失守,那个阮家女的失踪。   还有她那句,生平最讨厌姓顾的。   让顾见不由怀疑起她的身份。   他派人调查了她的资料,却没查出什么。   资料显示一切正常,季糕,17岁,只是个从偏远山区刚转到一中的普通学生。   证件照上的女孩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   他们并没有这个阮氏女的照片,也无法进行对比。   顾见忽然转头往窗外看去,旁边的医院似乎有古怪。   顾见当即对司机说:“掉头。”   病房。   即便已经来了一会,顾见还是不喜这里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这里处处充斥着的死亡的味道,他抽出一方帕子掩住鼻子。   在他一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林阿云勉强在这空档间得以喘息。   陈连缩在病床上,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林阿云。   鬼物一般在夜间出行,像林阿云这样不惧阳光的,显然已不是一般鬼物。   人若身死,心怀恶念的执念者,才会滞留人间,为祸人间,不得轮回。   林阿云凄厉哭喊,好不可怜:“明明错的是他!错的是他!”   顾见无心听她争辩谁是谁非。   就算他是坏人,那也该交由法官来判,不归他顾见来审。   而她是鬼,就归他管。   于他而言,驱煞除鬼,便是最紧要事。   其他的,一概无关紧要。   他只是经过这附近,察觉不对上来看看罢了。   也是这个女鬼运气不好。   他容色未改,眉眼未抬,手上的佛珠手串飞出,击中林阿云,她化作飞灰。   佛珠手串拐了个弯原路返回,重新戴回他的手腕,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而后他伸手掸了掸风衣下摆的灰,步履闲适,神态自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径直出门,走了。   晴阳接到陈连求救电话匆匆忙忙赶去医院的时候,恰好看见顾见上车走了。   居然是顾氏掌门,他怎么会来这里。   晴阳意识到什么,赶到陈连病房,陈连果然已经安全了,地上只剩下一堆飞灰。   晴阳的神色却并没有轻松下来。   *   没想到晴阳会找到她学校来,她一放学他就着急忙慌迎上来。   “我看见顾见了,就是那顾家现在的掌门人。”   阮糕神色平静:“哦,我也见到了。”   看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然后继续往前走。   晴阳于是也没再提这回事。   “师傅,你什么时候开始教我法术啊?”   “不教。”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没用了。”   “师傅,别介啊,我可有用了!大到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小到给您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揉腿,都不在话下。”都被顾家逐出师门了,他上哪去找这么强的师傅,只有把法术学好,学精,才更方便搞钱。   “呵呵。”   “亲爱的师傅......”近来不知为何鬼物频出,较之以往更为猖狂,他的单子较以往多了不少,但他能力有限,总会受伤。而且据他所知,顾家等玄门都介入了其中。   他总觉得,要变天了,他得赶紧强大自身才是。   晴阳巴巴地跟着阮糕:“师傅,别走别走,学习这么辛苦,您一定饿了吧,给我一个机会孝敬您,请您吃饭!   请吃饭,这个字眼成功地留住了阮糕。   “行吧,就给你个机会孝敬我。”   她怎么忘了徒弟就是拿来剥削奴役的。   阮糕打电话让季旁白一块吃饭:“晴阳请吃饭呢。”   晴阳心塞,怎么还带蹭饭的呢?   季旁白顿了一下:“那你们过来我这边吧,你不是最爱吃海鲜,有家海鲜是一绝。”   “好啊好啊,我要吃海鲜。”   晴阳心里一紧,海鲜好贵的。   “师傅,我知道前面有一家餐馆特好吃,他最拿手就是一道蜂蜜烤鸡,烤的香酥酥的脆皮,滑嫩嫩的肉,还会爆汁流油哦。”   关键是便宜。   “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没错没错。”   阮糕问季旁白:“那你想吃什么?”   季旁白听见晴阳在那边说的话。   他毫不犹豫地说:“海鲜。”   “好,那我们就吃海鲜。”   晴阳假笑了一下:“好,师傅都听你的。”   到了目的地,看着那家豪华餐厅的旋转玻璃门,还有一溜排开的穿着笔直的制服的服务人员。   晴阳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小钱包,盘算着要不要开溜。   就见季旁白在里面冲他们招手。   晴阳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   看着菜单上的一串零,弱弱地说:“其实我海鲜过敏。”   阮糕才不管这个:“那你看着我们吃。”   “......”怎么会有这种人。   晴阳快笑不出来了,“你们看看,要吃点什么?”   手却紧紧地捂住菜单。   季旁白还记得晴阳上次让女鬼先吃他的仇,看他这穷大方的样子,毫不客气地一把扯过菜单,洋洋洒洒点了半个菜单。   晴阳颤抖着:“点那么多吃不下就浪费了,我也不是小气,只是这样真的太浪费了,浪费食物是不好的。”   季旁白微笑:“我胃口好,我吃得下。”   晴阳:怎么不撑死你算了?   北极贝、鲍鱼、澳洲大龙虾等等......   一道道菜都上来了,晴阳的心滴着血。   他花了这么多钱,可不得多吃点。   晴阳拿起筷子就要夹菜。   “你不是说你海鲜过敏吗?”季旁白拿筷子格住他的筷子。   “其实我过敏不怎么严重,还是可以吃的。”   “那可不行,海鲜过敏可不是小事,你可千万不能吃,我这是为你身体考虑。”   他这幅真诚的样子,搞得晴阳都差点信了,真的为他考虑还会点这么多?还会除了海鲜其他一道菜都不点?   “要不然你看看你还要吃点别的什么?”   晴阳看着菜单上的价格,重新关上了菜单。   “我不饿。”   阮糕让季旁白别给她剥虾了,指使着晴阳剥虾拆蟹。   晴阳无语凝噎,他不仅要出钱,还没得吃,还得伺候着他们吃。   “师傅,你看什么时候给我指点指点?”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晴阳赶紧开口。   季旁白插嘴:“这年头请个家教老师都还得花钱呢,你就打算空手套白狼?”   晴阳心道: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阮糕深以为然:“的确,请家教都花了好多钱。”   晴阳敢怒不敢言,只能咬牙切齿地掏出钱包,拿出几张红大洋还有一些零碎的钱孝敬阮糕。   阮糕想起季旁白衣柜里一堆破破烂烂还是舍不得丢精心保存的裤子,他都这么穷了还要给她花钱。   转头把从晴阳那搜刮来的零零碎碎的钱当着晴阳的面放进季旁白的钱包里。   晴阳惊呆了:“师傅,我都是劫富济贫,你这是劫贫济富啊!你完全不考虑下我的感受吗?怎么说我也是你徒弟啊!”   “你劫富济贫?看不出来还是个义士,都资助过哪些穷人啊?”季旁白问。   晴阳顿住:“咳,目前就资助过我自己。”   “......”   反抗是无效的,只能助兴。   季旁白愉快地把钱包收好,和阮糕说:“我先帮你保管。”   这个强盗,这明明是他的钱!   晴阳伸出尔康手:“师傅,这钱我可以自己保管的啊。”   “行了,吃个饭你吵死人了。”   “......”晴阳委屈。   吃完饭,阮糕转了转眼睛,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你先回去吧,我要教育一下我的徒弟。”   季旁白不太放心,却也不想限制阮糕自由。   只好先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然后警告地看了一眼晴阳。   晴阳都要无语了,和阮糕在一起,难道危险的不是他吗?   季旁白一走,阮糕就说:“是不是师傅让徒弟做什么,徒弟就得做什么?”   “那当然了师傅,大到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小到给您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揉腿,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又赶紧申明:“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做。”   话还没落,就见阮糕从书包里掏出一本高一数学习题集:“那你就赶紧开始做吧!”   晴阳颤抖了,噩梦重现,明明他已经毕业好多年,为啥还要做作业,还是数学作业,这数学题他真做不了啊。   “师傅,实在不行,你还是让我做点伤天害理的事吧。”   “呵......做不了你就滚吧,我没有你这样没用的徒弟。”   晴阳立刻拿过数学题:“师傅我做,我都做,不就是做个数学题嘛。”   阮糕这才满意点头,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一本物理,又掏出一本化学,又掏出一本生物......   晴阳差点儿当场撅过气去。   什么叫绝望,这就叫绝望!   “好徒弟,快点做,什么时候帮为师把作业做完,我什么时候开始教你。”   “好的,师傅。”   “给我好好做,要是做不好,我就。”   晴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就怎样?”   “我就没你这样没用的徒弟。”   “......”他怎么也想不到做阮糕徒弟的入门测试考核居然是高一的作业。   终于帮阮糕把作业做完。   晴阳眼巴巴地:“师傅,现在可以教我了吧?”   阮糕把手机放下,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那些习题集,也不知道做对没有,只能等明天交作业给老师批改才知道了。   阮糕很守信用,立刻开始教晴阳法术。   晴阳左顾右盼了一下:“等会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做,不如去我家吧。”   这句话正好被前来收桌子的服务员听到,用谴责的眼神看了看晴阳,就像是看一个拐骗小女孩的渣男。   晴阳不理解,难道他看起来就这么像坏人,一个两个的都把他当什么了。   两人去到晴阳家,晴阳家不大,一室一厅,但屋内陈设还不错,家具都是贵价货。   晴阳虽然贪财,对别人很抠门,对自己却还是大方的。   “要怎么教你?”   “你是我师傅,你问我要怎么教我?”哪有徒弟教师傅怎么教徒弟的。   “我又没做过人家师傅,我怎么知道怎么教。”   晴阳这辈子无语的次数都没有今天这么多。   他本就是个半吊子,大概和阮糕示范了一下他目前会的几个法术。   然后让阮糕看着怎么教。   阮糕抓了抓头,还是一脸懵地看着晴阳。   晴阳:“师傅,你就教我杀伤力最大的那种吧。”   “行。”她想了想,“那就教你这个吧。”   阮糕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眉心:“天地我有,我定乾坤。”   地板震颤,墙壁晃动,犹如天崩地裂,烟尘四起,满室的家具都成了粉末,灰白的粉尘弥漫了整个空间,一切都是动的,只有她是静的。   阮糕问:“怎么样,这杀伤力够大吗?”   晴阳看着满屋的家具陈设,顿时无力地跪倒在地。   阮糕拧眉:“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晴阳捂住心口:“这里受伤了。”   还有他的钱包,更受伤。   阮糕近前看他。   “没道理啊,我已经控制着法术范围,不会伤到你的。”阮糕疑惑,“难道我的控制力出现问题了?”   “我再试下。”阮糕又举了个起手势。   看着现在家徒四壁的景象,晴阳痛哭流涕地扑上前抱住她的腿:“师傅,求你别试了。”   “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庙小,装不起这尊大佛。   再折腾下去,他怕自己又要无家可归了。   这就是拜她为师的代价吗?   晴阳不由有些后悔,可是都已经付出这么多了,要是还学不到真本事,那才是亏大了。   阮糕嫌弃地抽出腿,“别把你鼻涕弄我身上,脏死了。”   晴阳默然地擦了擦眼泪鼻涕。   两人转移阵地,到了后山,这座山植被稀疏,很空旷,也没什么人来。   “行了,就在这吧。”   “你自己练吧。”阮糕靠在一个大石块上,舒舒服服地靠着,拿出手机开始看电视。   晴阳练习了好一会,终于把从树上摘的一个小果子给弄碎了。   他兴奋不已,“师傅,师傅,你快看。”   阮糕不耐烦地看向他手中碎成几瓣的小果子,露.出一个十分费解的表情,“就这?”   这用手都可以捏碎吧,还要用法术?   晴阳默默地握住那个小果子。   “师傅,我再练下。”   阮糕摇摇头,感叹:“真笨啊。”   晴阳备受打击。   其实晴阳的资质虽然算不上顶好,但也绝不算差,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顾家破格收入门下。   “行了,你慢慢练着吧,我回去睡觉了。”阮糕打了个哈欠,看电视看得她都困了,回家抱季旁白睡觉。   阮糕回到家就赶紧洗了澡,然后钻到季旁白的被窝里。   季旁白苦着一张脸:“怎么又要一起睡,你回去睡吧。”   她趴在季旁白身上,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控诉:“没抱着你睡,我这两天晚上都没睡好。”   “......”其实他这两天没跟她睡一起,难得睡了个好觉。   季旁白还要说什么。   阮糕闭着眼睛,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不管不管。”   季旁白轻叹一声,拿起手机刷短视频,见他不赶她走,阮糕又睁开了眼睛,脸蛋侧靠在他胸膛上,跟着他一起看。   “你别划那么快,我都没看完。”   “我都没看清楚,再看一遍。”   “你干嘛一直重复看这个,快点刷下一个。”   季旁白干脆利落地关掉手机屏幕:“睡觉!”   半夜。   季旁白醒来,把阮糕从他身上拉下来,又把扒拉着他的手脚都扯下来,把她推到一边,他快要被她压得喘不过气了。   果然,才过了一会,她就像在他身上装了雷达一样,眼睛都没睁开,精准地又爬到了他身上,耳朵贴上他的左边胸膛。   “......”   阮糕特别喜欢开灯,连睡觉也喜欢开着,她说,不开灯睡,感觉好像还在坟墓里一样。   灯光刺眼,还被她这个重物压着入睡,他的睡眠差的不行,一晚上能醒几次,醒来心跳还快的不行,都有睡眠障碍了。   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得想个办法才行。   琢磨了好一会,季旁白打开橙色软件,网购了一个大大的毛绒的粉色熊娃娃。   *   熊娃娃隔天就到了。   好说歹说,总算说服她抱着熊娃娃睡一起试试看。   谁知道,不到两点她又偷偷摸到他的房间一起睡。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她是不到两点来的呢,因为他又被她压醒了。   “不是给你买了熊娃娃一起抱着睡吗?”   “我不喜欢那个熊娃娃。”阮糕把头埋进他胸膛里。   “......”季旁白拧亮台灯,把手机递给她,“那你选个你喜欢的。”   阮糕揉了揉还在打架的眼皮子,把手机拿过来刷了几下页面,然后选了一个,免密支付,订单很快就下好了。   季旁白重新闭上眼睛入睡。   隔日快递送来的是一个挺小的箱子。   难道是她比较喜欢小娃娃,不喜欢那个大娃娃?   季旁白没想太多,把箱子搁到一边,等她放学回来自己拆好了。   他窝在沙发打游戏。   正和队友说着话呢,没过一会,就看见她就抱着一堆白色的东西蹬蹬瞪地跑过来。   “这个娃娃要怎么弄啊,说明书上面写着要充气,可是我弄半天都没弄好。”   “......”季旁白手里的手机一个没拿稳,就这么直直地摔了下去。   游戏队友们一时也都沉默了没有出声。   季旁白重新把手机捡起来,把队友给卖了:“我先退了。”   说完,他一把揪过阮糕手里抱着的那团东西,一张脸臊得通红。   “你这买的什么鬼东西?”   “娃娃啊。”阮糕一脸无辜。   “我让你买这个了吗?”季旁白一张脸又青又红,像个被打翻的调色盘。   “是你自己让我选个喜欢的。”   “你喜欢这个?”他不理解,难道这就是人的本能吗?   “你干嘛这么激动,喜欢这个怎么了?”阮糕不理解。   他该怎么解释?不想和她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讨论。   他只觉得又羞耻又尴尬:“算了,我把这个退回去,你重新挑一个。”   “可那上面的娃娃不是熊就是狗,全都是动物,我不喜欢动物,就这个人形的娃娃看起来还行。”   “还是退回去吧,你再挑挑别的。”   阮糕不肯:“感觉这个应该和抱着你睡的感觉差不多。”   被拿来和这种娃娃相提并论,这感觉真的很奇妙。   她歪了歪脑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以后你不给我抱着睡的时候,我就抱着它睡,你以后就不能威胁我了。”   “我怎么威胁你了,我哪有威胁你,我让你自己做作业,那不是为你好吗?”她还挺能耐的,都已经学会找替身了啊!   “那你以后休想抱着我睡!”季旁白撂下狠话,“有它没我!”   “看吧,又威胁我,还说没有威胁我。”   “哼!”阮糕把他手里的那堆东西抢过来,转身就跑走了。   季旁白站在原地不敢置信,他居然输给了这种娃娃?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没有他的帮助,居然也把那个娃娃给充好了。   从她房间经过,她已经抱着那个娃娃准备入睡了。   看着娃娃那张帅气的脸,他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哼,肯定半夜又要摸过来抱着他睡,这破娃娃怎么可能比得上他抱着舒服。   季旁白回到自己房间心不在焉地刷手机。   一点,没过来。   两点,没过来。   三点,还是没过来,难道是门锁了,他记得他特地没锁啊。   于是,他爬起来去看门锁,确定没锁这才躺回床上。   全然忘记了之前他上了两道锁都没能拦住阮糕,反而损失了两道门锁的事情。   四点,阮糕还是没过来。   五点,季旁白咬牙切齿,双手环胸,平躺在床上,手机也不刷了,就这么委屈巴巴地瞪着天花板,活像个刚被抛弃的小媳妇。   真是渣女,用完就丢,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六点,季旁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来煮早餐。   阮糕迷瞪着眼起床吃早餐,季旁白捞着面条,假装不经意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阮糕两眼都还直打架,都没听清楚季旁白说什么,随意点了点头。   面条被他的筷子狠狠夹断,“挺好的啊,我也睡得挺好的,真是好久没睡这么好了,哈哈哈......”   阮糕揉着眼,平淡道:“哦。”   季旁白把筷子一撂:“我吃好了。”   阮糕看了眼他的碗,还满满的一整碗:“你都没吃啊。”   “已经饱了!”   经过阮糕房间。   阮糕的床铺一团乱,被子也没叠。   那个娃娃就躺在那里静静地和季旁白对视。   季旁白不自觉走进了房间。   那个娃娃的眼睛还是对着季旁白,看得季旁白一股无名火起。   季旁白一边叠被子,一边回头看房间门,确定阮糕没过来。   然后悄咪咪给了那个娃娃一拳。   一拳像是打在了空气上。   更窝火了。   阮糕忽然出现在门口:“你在干嘛?”   季旁白慌乱地收回手,不停掖着被子:“我在......我在帮你叠被子啊。”   “真的就是叠个被子,没干别的。”   好在阮糕也没继续问,打着哈欠进屋,开始换校服。   还真是不把他当外人啊。   季旁白慌乱别开眼,想起身出去,又想到什么,赶紧折回来把那个娃娃的眼睛给遮上。   阮糕换好校服,看着他遮着娃娃眼睛的手,一脸莫名其妙:“你挡住它眼睛干什么,它又看不见。”   季旁白一本正经:“你以后别随便当着别人面就开始换衣服。”   她理所当然地说:“你又不是别人。”   季旁白嘴角不自觉勾起,却还是说:“就算是我也不好。”   “我们关系这么好,这有什么关系。”   季旁白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更大了。   阮糕又接着说:“我和我姐姐也经常这样直接当着对方的面换衣服。”   “......”感情她拿他当姐妹,没把他当男人?   *   后面接连两天,阮糕都没有去打扰季旁白,季旁白居然难得睡了两顿好觉,整个人神清气爽,看那个娃娃也没有那么不爽了。   哼,不就是个娃娃嘛,有什么呢。   谁知道,才到第三天,阮糕又抱着枕头来找他了。   “你这两天不是抱着那个娃娃睡得挺好的嘛,怎么又来找我。”看吧,还是不能没有我。   她对那个娃娃还是不满意:“我和他不熟,看他不顺眼。”   其实阮糕的戒备心还是很重的,半梦半醒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瞪着眼睛看她,一脚就把那个娃娃踹下去了。   “你们熟悉熟悉就认识了。”   “我和你比较熟。”   他无奈:“和你睡一起,再这样下去我身体都要吃不消了。”   他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推:“这样吧,你重新选个比较顺眼的。”   她勉强道:“还是想要你这样的。”   他嘴角不自觉一弯。   看吧,还是离不开他,真拿她没办法。   但和阮糕一起睡,他又没有好觉可以睡了,他不禁又陷入了忧愁。   唉,他这该死的魅力啊。   阮糕又说:“你去定制个和你一样的娃娃给我吧。”   “......”打脸来得如此迅疾。   季旁白赶忙宽慰自己。   从一个角度来说,连娃娃都要定制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她这是有多离不开他啊。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虽然觉得很荒唐。   做个和自己一样的那种娃娃好像有点怪。   但想到一个娃娃,就能让他以后都能睡个好觉,他不由得认真地考虑起这个提议。   阮糕又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再次把阮糕推开,闭上眼睛试图入睡。   然而,她没一会又摸到了他身上,像个树袋熊一样死死挂着。   内心的挣扎并没多久,他想睡个好觉,想长命一点。   他默默地打开橙色软件。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呢?”   “之前那个娃娃可以退吗?”   “私密物品,不支持退换哦。”客服继续问:“怎么呢,是娃娃的体验效果不好吗?”   “额。”   “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复购有优惠哦,本店还有很多商品哦。”   犹豫片刻,他还是发照片客服定制:“我再定个娃娃,做个照片一样的可以吗,这是三围。”   “只要钱到位,都是可以的呢。”   “ok。”   “先生,你没有发那个最重要的尺寸哦。”   “什么?”   “就是那个屏蔽词哦,我不能发哦。”   “呃,那个不用了。”他秒懂。   有那个好像有点怪。   “先生,真的不用了吗?”   “要不然还是要吧......”想到没有那个的自己模样的娃娃版,好像更怪,也有点不吉利吧。   “好的呢先生,尺寸呢?”   他羞耻地报出一个尺寸。   客服:“您真会选。”   “?”什么叫真会选?他有点没懂。   “这个尺寸很棒呢,体验会很棒棒哦。”   他该谢谢客服夸他好呢,还是该解释一下:“你误会了,我定制的是我自己。”   客服停顿了一下:“好的呢。”   感觉还是有歧义,季旁白又赶紧解释:“不是给我自己用的。”   “好的呢,对方体验一定会很棒的哦。”   季旁白算是明白什么叫越描越黑了。   “先生,您自己有需要吗?我们这里还有别的也很适合您的呢。”   “?”   然后,客服就报了一系列晋江不让描述的东西。   他羞耻道:“我用不着!”   客服:“嗯嗯,好的呢。”   还是不死心:“用不着1的是吗,那0的呢?”   他:“?”   “说的都是些神马东西?”他气死了:“老子不是gay!”   客服:“嗯嗯,是的呢。”   谢谢,有被客服话术敷衍到。   客服不忘继续推销:“其实也有都可以用的。”   他怒从心头起:“老子是正经人!”   客服快速回复:“嗯嗯,是的呢,我相信您是正经人。”   “......”   东西很快就到了,还真的和他挺相似的,就是总觉得看着这个有些不自在,这不自在也在他帮忙给娃娃穿上自己的衣服之后冲淡了不少。   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阮糕终于肯老实抱着娃娃睡觉了。   之前那个娃娃则被阮糕嫌弃地丢到了季旁白的房间。   他的房间本来就乱七八糟,被阮糕乱丢了一堆东西,他也太没在意。   如果他知道他的不在意会导致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一定把那娃娃给丢出去。   *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一帮发小过来公寓找他玩,商量着一起去度假的事情,几人本来在客厅待得好好的。   但秦永昨晚又在酒吧混到凌晨,没睡好,就想着补个觉,本来他一般都是睡客房。而客房现在是阮糕住着,他就往季旁白房间去了。   刚进房间,秦永就发出一声尖叫。   几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股脑都冲进了房间。   就见季旁白床上大咧咧地躺着一个娃娃。   几人大为震撼,停在房间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秦永语无伦次:“你怎么有个充充充......”   “关键怎么是个男......”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秦永最终选择了闭嘴。   季旁白艰难开口:“你们听我解释,这不是给我用的。”   阮糕听见这边的动静,也从另一个房间跑了过来,好奇地探头往里看。   秦永指了指阮糕:“那是给她用的?”   阮糕自然地点点头:“是啊,这是季哥哥买给我用的,他说他再和我一起睡下去他身体就要吃不消了。所以让我就和这个娃娃睡。”   有发小没忍住笑:“不是吧,大白你这么虚的吗?”   他恼怒不已:“谁虚了!才不是这样!”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阮糕又噔噔噔地跑到隔壁卧室拿出季旁白模样的那种娃娃:“他床上这个不是给我的,这个才是给我的。他床上那个我不想要,就给他自己留着了。”   几人看了看她怀里的娃娃,又看了看他床上的娃娃。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秦永默默地离季旁白远了一点,充满怀疑地盯着他打量。   季旁白:“......”   阮糕倒是很兴奋,热情地想和他们炫耀分享她的娃娃。   “而且我们学校的同学都没有哦,只有我有。”说到这里,阮糕还有点小得意。   秦永不可置信地问:“你......你还和你同学交流这个?”   “是啊,这个娃娃虽然比不上季哥哥一起睡的舒服,但也还行,你们也可以买来一起睡。”   发小们的目光从长着季旁白模样的娃娃那拐到季旁白身上。   看他们都被这个娃娃震惊到,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阮糕十分大方:“这个是需要定制的,我送你们一人一个!”   发小们慌忙摆手:“不用不用。”   还一人一个,这画面,他们根本不敢想象。   “别跟我客气,你们是季哥哥的朋友嘛。”   发小们整齐划一地继续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给你们就收着!别跟我废话。”他们是不是嫌弃她的娃娃。   “呃......谢谢?”眼看阮糕就要发火,秦永连忙先应承下来。   秦永对阮糕这人的感官很复杂,不太喜欢又有点害怕她,主要是她武力值太高,脾气又太诡异,脑回路又很奇怪。   “不用客气!你们喜欢就好啦。”   发小们默默地看向季旁白:我们应该喜欢吗?   季旁白下巴紧绷,嘴唇紧闭,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大家都是朋友嘛,有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   发小整齐划一地看向那个‘好东西’:这就大可不必了吧。   阮糕把娃娃递给他们:“给你们抱一下,手感很好的。”   并没有人接。   眼看阮糕尴尬地摊着双手,脸色逐渐不对,最后还是秦永一脸英勇就义地将娃娃抱住了。   阮糕兴致勃勃地问:“没骗你吧,舒服吧?舒服吧?抱起来很舒服吧?”   她双眼亮晶晶的,一直看着秦永,等他说话。   秦永硬着头皮说:“就还......还行吧。”   季旁白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一把拽着她和那个“好东西”去隔壁房间,怒气冲冲地甩上了门。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个坟   阮糕莫名其妙:“你在生气?”   “你看不出来吗?”   “谁给你的胆子生我的气。”阮糕双手插腰。   季旁白:“我不该生气吗?”   阮糕:“你生什么气?”   季旁白无力解释。   他有点想骂她, 但他不敢。   好声好气道:“这个东西比较私密,不能给别人看。”   “为什么?”阮糕不明白。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谁是小孩子。”她阴森森一笑, “哼!不说是吧?”   季旁白背部莫名一寒,怒火全泄,后退了一步。   阮糕恶狠狠地拿起手机。   不说她就百度!   谁知这一搜索简直就打开了她的新世界。   原来这叫......娃娃......关联搜索......人间极乐......   季旁白看她看着手机的表情渐渐诡异起来, 然后放下了手机。   目光看向那个娃娃。   眼神兴奋。   然后对着那个娃娃好一顿研究。   接着对着嘴亲了一下。   看着娃娃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季旁白羞耻地快要冒烟了。   季旁白实在无法忍受了, 急忙把她拉开。   阮糕却疑惑地摸了摸嘴:“这也不快乐啊。”   他面红耳赤:“你别老是乱百度了!”   阮糕不理他,犹不死心,拿出手机又是一顿搜索。   然后目光挪到了他身上, 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你你你想干嘛?”   阮糕一把将他扑倒:“我知道了!”   他慌张:“你知道什么了。”   “还说是朋友呢,这么快乐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还是我刚刚看小说才知道的!”   季旁白想把她推开,可是哪里是她对手,人高马大的他硬生生给她像个小媳妇一样按着动不了!   他被她推倒了!   季旁白恐惧、紧张和期待都有:“你别乱来啊!”   阮糕才不管这些,叼住了他的唇。   十分钟过去了她还只是在怼着他的嘴亲。   他的嘴都麻了。   这要亲到什么时候去。   他勒个去。   阮糕短暂地离开了一下他的唇, 暖暖的呼吸萦绕在他鼻间。   她点评:“还行, 就是有点累。”   季旁白正要说话, 又被她堵住。   阮糕埋头继续亲嘴巴,就是迟迟没有下一步。   季旁白已经麻了, 他大概知道她看的是什么小说了。   一定是晋江小说。   他中学时没收过他表妹的小说,没忍住好奇看了一下,和香艳的封面不同, 里面内容很素, 一点荤味都没有。   自此印象深刻。   “我们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季旁白觉得自己有点把持不住了。   阮糕歪着脑袋看他, 黑黑的头发垂着他身上, 她的脸蛋红彤彤的,嘴巴也红彤彤的,眼尾也红彤彤的。   她可真好看啊。   看着这样的她,季旁白不太想把持了,他羞红了脸。   “这样也可以,就是我们得......不然可能会有小孩的。”   谁知道一听到可能会有小孩,她倒是立马爬了起来。   “我最讨厌小孩子了!”   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然后指着季旁白:“你给我出去!”   仿佛季旁白是个病毒,在这房间多呆一会都会冒出一个小孩来。   “你!”好渣一个女的,刚刚到底是谁扑倒谁的。   季旁白被赶出房间,发小们围坐在沙发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他出来,脸色都不自然起来,纷纷找理由先走了。   只有秦永还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季旁白走到他旁边坐下,腿挨了他一下,秦永就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飞快起身坐到了他对面。   季旁白莫名其妙地坐下来,刚拿起茶水准备降降火,就听见秦永咳嗽一声,像是要说什么。   于是看过去。   一见季旁白看他,秦永先是眼神乱飘,然后扣上了敞开的衬衫扣子,扣上一个还嫌不够,又扣上最后一个。   “那个......我喜欢女人,你知道的吧?”   “和我说这干嘛?”季旁白就奇怪了。   “我不喜欢男人的,我对你只有朋友之间的纯粹感情,你......能明白的吧?”   季旁白联系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秦永的反应,瞬间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   “你有毛病吧?”季旁白差点没忍住脏话。   “是你有毛病吧?”秦永严肃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所以你才会到现在都还是个童子鸡。”   “你够了!”季旁白按住秦永就是一顿暴揍。   *   三人决定一起去外面吃饭。   路过娃娃机,阮糕停了下来。   季旁白现在看见有关于娃娃的脑袋就疼,拉住阮糕就要走。   阮糕却看中了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洋娃娃,不肯走。   季旁白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洋娃娃很可爱,居然和她长得有点像。   勉强道:“行吧,我帮你拿出来。”   去旁边的游戏城,换了游戏币出来,季旁白捏着遥控给阮糕示范:“很简单的,你看,就这样夹住,就可以夹出来了。”   眼看就要到出口的娃娃,掉了,掉在出口旁边。   “......”   秦永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   季旁白试图挽尊,结果夹了半天,还是夹不出来。   阮糕急眼了,一把推开季旁白,非要自己来,结果夹了很久,还是夹不出来。   气得她锤了遥控一下。   秦永再次发出无情的嘲笑,却被阮糕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嘲笑卡在喉咙中,他讪讪地闭嘴:“不如我来试试,赶紧夹出来我们好赶紧去吃饭了。”   结果秦永也夹不出来,秦永敲了敲娃娃机:“这没道理啊,我怀疑是这个娃娃机有问题。”   阮糕脾气一上来,直接就把娃娃机玻璃一拳砸开了,把娃娃拿了出来。   警报滴滴滴响起。   秦永被她的暴力行径吓得瞬间缩到季旁白后面。   回过神来的季旁白快被她气死了:“你放回去!你这是不对的!”   阮糕抱住娃娃不撒手:“我不!”   她理直气壮:“明明是它吃了我们好多钱还不肯把娃娃给我们!它就是个骗子!我才没错!”   “......”   里面游乐园有人冲了出来,老板气急败坏地指着坏掉的娃娃机对着两人就是一顿肮脏的语言输出。   季旁白只好连连道歉,说会赔偿。   “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要是个个都像你们一样,我还怎么做生意。”   “你们这是犯法的!”   “这就不是钱的事!”   季旁白说出一个数字。   “多多......多少?”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旁白又重新说了一遍。   那老板立刻变脸,十分客气,立刻拿出手机,生怕季旁白反悔。   季旁白把钱转了过去。   “我看你们也不是故意的,多大点事啊,顾客要是个个都像你们这样就好了。”   走了老远,老板还冲他们招手:“常来啊!”   “......”   “你怎么可以因为夹不到娃娃就砸娃娃机呢!”   “这是它的规则,你就得遵守。”   “怎么想要个娃娃都有破规矩要守?”阮糕抱着洋娃娃,一脸不高兴。   “这就是我们普通人的世界,有很多规矩需要遵守,你要做个普通人就得遵守这些规矩。”   听着季旁白一路碎碎念,秦永看着阮糕怀里的‘天价洋娃娃’,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没事,你别听他说,你白哥有的是钱给你造,这世界的规矩嘛,大都是给穷人的,有钱人根本不用守。”   “你给我闭嘴!”季旁白没好气,“你别把她带坏了。”   “带坏她,我哪有那本事啊。”秦永悻悻的不说话了,埋头吃饭。   *   吃完饭经过游乐园,阮糕看着热闹又要进去,本来季旁白是反对的,可是阮糕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渴望:“我还从来没去过游乐园呢。”   季旁白只好答应了。   秦永下意识后退:“我还有事我就不去了。”   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忽然砸了游乐园,他可不想和她一起进局子喝茶。   季旁白一把拉住他,毋庸置疑道:“我们一起去。”   “万一她又搞什么幺蛾子,多一个人能拉住她。”季旁白悄声道。   秦永看看阮糕,又看向季旁白:“哥们,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阮糕兴奋地率先往游乐园走,两人提心吊胆地跟在她后面进去,玩了好几个项目都是提心吊胆的,好在没闹出什么事,两人也渐渐放下心来。   就是在旋转木马排队的时候有了插曲,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插队。   有人喊了一声让他妈妈把她领走。   那小孩妈妈还优哉游哉地栏杆外站着,根本不管。   阮糕看不过去,冲上去就把那小孩揪了出来。   这时小孩妈妈才冲了过来:“你把我孩子放下。”   “你跟小孩计较什么?”   “你这么大人还和小孩子争着玩旋转木马,丢不丢人啊?”   “丢人?我可会丢人了。”阮糕冷笑一声,拎起小孩就要往天上丢,小孩被吓哭了。   季旁白连忙抱住那小孩,劝道:“你别打小孩啊。”   “怎么了,我为什么不可以打小孩?”   “因为......小孩打不过你。”   “打不过我那是他的问题!”阮糕气呼呼的:“我也想快点玩,可是我也没有插队!”   “......”季旁白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到了鬼屋环节,阮糕很好奇鬼屋里扮演的鬼是什么样的,非要进去看一看。   秦永坚决反对:“还能是什么样的,就是吓人的呗,没事花钱吓自己干嘛?”   季旁白也表示反对:“我们去玩别的吧。”   “我知道了。”阮糕眼睛一转,“你们害怕。”   “开什么玩笑?我会害怕?”秦永立刻出来捍卫自己男人尊严。   “就是,我连真鬼都见过了,我会害怕假鬼?”季旁白揉了揉鼻子,“再恐怖能比真鬼恐怖?”   “既然你们都不怕,那我们就赶紧走吧。”阮糕立刻抬腿去鬼屋门口排队。   秦永和季旁白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眼睛,只好跟上。   没一会,两人就开始在阮糕后面争进鬼屋的位置。   “我站中间。”   “我也要站中间。”   “你不是不怕吗?”季旁白质问,“你干嘛还非要站中间?”   “我......”秦永一时语塞,“你不是也说你不怕,那你干嘛还和我争。”   季旁白言之凿凿:“我站中间好保护你们两个啊!”   “......”   排到三人了,季旁白和秦永开始谦让起来。   “你先.....”   “还是你先吧......”   阮糕不耐烦了,直接一把将两人推了进去,不知道他们磨叽啥。   一进去,阮糕就后悔跟他们两个一起进去了,那两人在她前面抱着疯狂尖叫,炸得她耳朵都要聋了。   鬼屋里面乌漆嘛黑的,很快就有鬼跑了出来,开始追他们,秦永和季旁白疯了一样跑走了。   阮糕好奇地打量着NPC,不跑不避,问:“你们是真鬼还是假鬼?”   NPC:“......”   “不得不说,你们扮得也太不像了,根本比不上我见过的真鬼,你们应该像我这样。”   阮糕示范着把头旋转三百六十度,然后眼睛一翻,整个眼眶只剩下眼白,一点眼珠子都看不见。   NPC吓得疯狂尖叫起来,然后掉头就跑。   “诶,你们跑什么啊,我都还没表演完呢,你们也太没礼貌了吧。”阮糕追了上去。   秦永和季旁白正在前面跑着,就见后面的NPC后来居上,一路尖叫着喊有鬼啊,就像脚底下安了风火轮一样,一下子跑到了他们前面,阮糕的速度更快,又是一阵风过去,挡在了NPC面前。   NPC又掉头回来,刚刚还吓过他们的NPC,此时一脸凄惨地死死抱住了两人的腿:“你们快救救我啊!”   季旁白和秦永对视一眼,都愣住了,随即也都被阮糕的样子吓得尖叫起来。   “哈哈哈......太好玩了。”阮糕高兴坏了,“吓人真是太好玩了。”   “那我也去吓吓别人好了。”   季旁白来不及阻止,阮糕掉头就跑,开始在鬼屋里到处吓人,所到之处一片哀嚎。   三人是被一堆管理员赶出鬼屋的,说他们严重违反鬼屋规定。   “鬼屋规定不是说不得殴打NPC吗?”季旁白努力辩解,“我们又没有殴打NPC!”   NPC一脸委屈:“你们是没有物理攻击啊,你们这是精神攻击!”   几个顾客也不停指责阮糕,连季旁白秦永也不能幸免。   秦永听不下去了:“你们不就是为了来这里找吓的吗?这可是让你们物超所值呢!这钱花的多值啊!”   “你意思就是我们活该呗?”有顾客大喊。   秦永没忍住嘀嘀咕咕:“本来就是嘛。”   “你们觉得不好玩吗?”阮糕还在状况外,“我觉得很好玩啊,我下次还要来玩。”   “......”   场面一时寂静。   所有人内心:你下次别来玩了。   三人最终被管理员好声好气送了出去。   秦永一出来,假装接了个电话就脚底生风,逃之夭夭了。   季旁白:“......”   两人走了一段路,又到了下一个项目,看着排的老长的队,季旁白拿出手机看了看,和在排队的阮糕说要上厕所,然后就走了,回来的时候身上就背了一个黑色小包。   阮糕扯住小包,探头过去:“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呀?”   季旁白按住她拉拉链的手,不自然道:“不是吃的。”   阮糕顿时失了兴趣。   后来的项目季旁白没有上去玩,只是在外面看着阮糕玩。   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笑容,季旁白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一圈玩下来,阮糕的小脸也变得红扑扑的。   到了一处高塔,大概七层高,在高塔上看夜景特别浪漫。   季旁白想带着她进去,却发现入口已经被锁掉了,保安守在入口,这时间已经不给上高塔了。   他有些泄气,正准备走,阮糕却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角:“等等。”   等了一会,十一点,已经快到闭园时间,游乐园广播一遍遍播报着,游乐园里的人也几乎走光了。   只剩下两人。   季旁白没忍住:“你还在等什么,我们得走了。”   阮糕阮糕拉着季旁白来到一个角落,忽然搂住他的腰:“你不是想上去吗?”   “什么......啊啊......”季旁白话音未落,已经被阮糕抱着仰面冲了上去,夜晚的劲风使劲刮在他脸上,头发乱飞。   也才几秒,两人就飞到了高塔顶上。   才落地,季旁白就捂住自己还在乱跳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下次要飞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啊。”   “你吓死我了。”季旁白拍拍胸口平复心跳,“还有......被人看到怎么办?”   阮糕趴在栏杆上:“没人看到。”   高塔上的昏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   漫天星子围着银白的月亮,在黑蓝的天上闪啊闪的,高塔下的湖泊倒映着月亮和星子,影子在水面摇啊摇的,高塔上的空气格外清爽,晚风晃啊晃的。   “真美啊。”阮糕轻声,“这个世界真美好啊。”   认识这段时间,季旁白已经习惯了阮糕说这个世界很美好了,她似乎比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要热爱这个世界。   “我想想啊......有什么是你觉得不美好的......吃好吃的你觉得美好,睡懒觉你觉得美好,看白云你觉得美好,晒太阳你也觉得很美好,晒月亮你也觉得很美好,数星星你也觉得很美好......”他扳着手指头细细地数。   “你也很美好啊。”她捧着圆润的小脸蛋冲他甜甜地笑,“这个世界里,你最美好啦。”   他嘴巴张张合合,瞬间说不出话来,脸微微红了。   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风景。   季旁白不太专心,不时看看手机,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趁阮糕还沉浸在风景里,他背转身,一阵摸摸索索。   阮糕听到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奇怪地转过头去。   一个可爱的小蛋糕却忽然出现在她眼前,蛋糕坐着个缩小版的她的q版形象,上面插的是数字蜡烛——102岁。   季旁白双手捧着小蛋糕,笑道:“糕糕,生日快乐啊。”   阮糕愣愣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有莹莹水光,她有些无措,好半晌才说:“我......我还是第一次过生日呢。”   季旁白神情微顿,变得温柔起来:“以后你的每一次生日我都给你过。”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快许愿。”那次她在酒店拿出民国身份证的时候,他就记住了。   阮糕使劲地点点头,然后说:“我希望以后的每一次生日你都给我过。”   “笨死你算啦。”他说,“浪费愿望。”   “才不浪费。”   “这不需要许愿,我也会为你实现。”他继续说:“快重新许一个。”   “嗯……”阮糕看着102岁的数字蜡烛想了想,轻轻道:“我这些年的愿望从始至终没变过,那就是做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   季旁白还送了一条闪闪的钻石项链给她,他也不知道女人喜欢什么,他妈很喜欢这种闪闪的东西,她应该也会喜欢吧。   阮糕摸着项链,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   两人席地而坐,分吃蛋糕,季旁白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阮糕爱吃甜,大口大口地吃得很香。   阮糕忽然指着他的嘴说:“你嘴巴有奶油。”   “哪里。”季旁白正想擦掉。   阮糕很自然地上去就是一口,把他嘴边的奶油吃掉了。   季旁白震惊地捂住嘴。   阮糕却继续神色自然地吃着自己手里的蛋糕。   好一会,季旁白揪着手指,有些扭捏道:“我们......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啊?”阮糕懵懂地看着他。   “算了。”季旁白有些羞恼,“好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走到高塔边缘,坐到栏杆上,阮糕抱着他准备往下跳。   就忽然听见一阵高喊声:“你们马上给我下来!不是不是!你们千万别下来啊!千万别想不开!”   两人往下看去,就见一束手电筒的光在高塔下晃。   勉勉强强看清是一个保安。   两人对视一眼。   季旁白默默地拔腿收回了栏杆里,拉着阮糕回到原地。   没一会,那保安就冲了上来,气喘吁吁,苦口婆心地劝了两人半天珍爱生命,从高塔上劝到高塔下。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个坟   阮糕知道季旁白他们要去度假的事情, 前一晚就早早在准备自己的行李了。   季旁白直接盖上她的行李箱,有点不情愿:“你也要去?”   他们去度假,她跟着准备什么?   阮糕点头:“我不能去吗?”   “是不是你朋友他们不同意啊, 亏我还特意和他们搞好关系呢。”   季旁白咬牙切齿:“你觉得你那是在和他们搞好关系?”   阮糕继续点头:“不然呢?”   往事不堪回首。   季旁白压根不想回忆起那个社死场面:“答应我,以后别提这事了好吗?就让它过去吧。”   阮糕坐在行李箱上,开始卖可怜:“我都没有出去度假过。”   季旁白犹豫, 其实他发小们也会带女孩子过去,每次他都是落单的, 但带阮糕过去,天知道她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雪白的小脸蛋软乎乎的,失落地垂下眼睛的时候, 密密的上睫毛几乎要戳到小脸蛋上,“我好想和你一起出去玩啊。”   这小模样立刻就把季旁白拿捏住了。   “行行行,一起去。”算了,她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呢,最多就是又让他社死罢了。   面对社死,他已经学会了坚强。   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没他盯着, 说不定她能搞出更大的事情。   季旁白一答应, 阮糕马上一扫可怜模样,掀开行李盖, 继续兴奋地收拾行李。   *   高铁站。   秦永已经先到了。   他身边又换了一个女孩,长得柔柔弱弱的,说话也细声细气, 乖巧地偎在秦永身边。   季旁白对这人有点印象了, 却不是什么好印象, 这女的叫什么林因, 任由谣言疯传说是他女友,在超市她的舍友们还辱骂阮糕。   季旁白眉头微微拧起。   似乎察觉到季旁白的目光,林因偎在秦永身边,冲着他柔柔弱弱一笑。   季旁白别开目光,林因主动和阮糕打招呼。   阮糕显然不记得林因了,敷衍地点了点头,就好奇地在高铁站四处张望。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到齐了。   看季旁白一人拉着两个行李箱。   秦永没忍住话头:“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出国呢,那么大个行李箱。”   其中一个行李箱大的都可以装得下一个人了。   阮糕歪头看他:“怎么了?”   秦永立刻变脸道:“没什么没什么,女孩子嘛,多带点东西很正常,我行李箱还空的很,你东西要是不够放的话,也可以放我这里。”   一行人排着队过安检。   季旁白把两人的行李箱一一放上传送带,正要过去。   忽然被一个安检员拦住了。   “这位先生,请您打开行李箱配合检查。”   糟了,估计是阮糕带了什么违禁品,他只是提醒了阮糕不能带哪些违禁品,但出门太着急,他忘记检查阮糕的行李箱了。   季旁白没想太多,很配合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这个行李箱。   没有一点点防备。   高铁站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消失了一瞬。   那个长着他模样的娃娃大咧咧地在行李箱里躺着。   安检员和周围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   秦永和发小们震惊过后,立刻默默后退几步,望天望地,假装路人,装不认识。   只有阮糕依旧像没事人一样。   季旁白反应极快地把行李箱盖了回去。   想死的心都有了。   季旁白深吸一口气,忍住尴尬,坚强地问道:“这个属于违禁品吗?”   “这这......这个不属于违禁品。”由于在x光机里扫描出了疑似人形的轮廓,安检员这才要求季旁白打开检查。   “但您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携带这些东西......如果您舍不得……非要带的话,请您下次记得把气给放了。”安检员神色异常复杂,努力措辞。   季旁白佯装镇定地拉着行李箱离开,转过头看向阮糕,一张脸瞬间扭曲了:“你带这个去干什么?”   阮糕理所当然的:“睡觉啊。”   她还嫌他丢人丢得不够吗?   “为什么,不抱着这个娃娃我睡不着。”   “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个东西很私密,不可以给别人看到吗?”季旁白已经要濒临崩溃了。   “可是,我放在行李箱又不会给别人看到,是你自己打开给别人看的。”阮糕别开眼:“而且......你自己昨天也没说不能带这个去啊。”   季旁白抓着行李箱的手青筋迸发:“够了,别说了!”   他气咻咻地拉着行李箱走了。   走了一会,发现阮糕还停在原地,按捺住火气:“还不快点跟上。”   阮糕这才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   上了高铁,阮糕躺在软卧,背对着他,一直不说话。   季旁白戳戳她的背:“怎么了。”   “我让你不高兴了。”她这才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耷拉着,像只刚犯了错的小猫咪,“我好像总是让你丢脸。”   “我太笨了,什么都不懂。”   “你肯定讨厌我了。”   季旁白看她这样,气也都消了,甚至有点心疼,自己捡回来的小姑娘,还能怎么办呢。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她本来就和常人不同。   和她比起来,脸面算什么,她要是喜欢,甚至可以给她踩着玩。   “胡说,谁说我讨厌你了。”他捏了捏她有点肉肉的脸颊,“什么都不懂也没关系,只要是你就没关系。”   “真的吗?”她漂亮的大眼睛望得他心都要化了。   “真的。”刚刚的手感太好,他没忍住又捏了捏她的小脸,“好了,快起来吃饭。”   季旁白把饭盒递给她。   阮糕捧着饭盒吃,两颊鼓鼓,像只小仓鼠。   她边吃边欣赏着窗外的闪逝的风景。   *   到了度假地点。   山雄水碧,植被繁密。   这地还没被多少人发现,倒是没什么游人。   一行人往山上走,山路崎岖。   大家结伴往上走,有人开始就着这荒山野岭的氛围讲鬼故事。   顺着这话题有人开腔:“最近学校最火的那个帖子你们有看到吗?”   有几人点头:“怪渗人的,你说,最近怎么那么多人都遇到怪事啊。”   “可不止怪事这么简单,还有好些人死的莫名其妙的,警方还在调查。”   “我觉得不是自杀,我觉得是不是灵异事件啊,你们看照片没......”   “这世上哪有鬼啊,迷信。”   “你们好了喂,在这种地方讲的什么东西啊。”秦永当即打断他们:“别说了!”   季旁白回想起当初经历的超自然事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阮糕倒是没心没肺的,还想避开他们视线,直接自己飞上山去,季旁白好说歹说才把她拦住。   阮糕跳脱得很,一时蹭蹭地爬树上去,一时又捉虫子玩。   没一会又看到一条小河,就突发奇想说要去捉鱼吃。   季旁白拎着行礼,累得气喘吁吁。   “我们明天再抓。”   阮糕不管,“我就要现在吃。”   说着就蹦蹦跳跳地往河边去了。   季旁白拗不过她,无奈,只好和其他人说要先陪她去捉鱼。   走了没一会,他发现她穿的渔网袜被勾破了一点。   他脸色很不自然:“都不知道你穿这渔网袜干什么?”   她神秘兮兮:“你不懂,这种荒郊野岭很容易有意外情况,很危险的。”   “你穿成这样才危险吧!”   “再说了,有危险你穿成这样有什么用?”打算用这个破袜子把坏人勒死不成?   “谁说没用的?”   说着她开始脱另一只网袜。   他红了脸,声音都有点颤抖:“你你你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继续上次的事情。   她捻着两只网袜一步步向他走去,黑色网格袜随风飘摇颤抖,就像他颤抖的心   她一只手按在了他肩膀上,他紧张又期待地闭上了眼睛:“我们不能这样,还有人呢。”   然后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   “你给我一边去。”   “?”   他睁开眼,正好看到她撕开渔网袜,用手使劲撑开,撑到最大,然后洒向河面。   “你在干嘛?”   “你这都看不出来吗,我在捕鱼啊!”   他灵魂发问:“你这是哪来的方法。”   “百度看到的啊!上面说了用渔网袜捕鱼百发百中!”   好的,原来是百度,他瞬间理解了她的荒唐。   “你这样是抓不到鱼的。”季旁白正在思索该怎么和她解释这个鱼不是真正的鱼,“其实渔网袜‘捕鱼’的真正意思是......”   “我抓到啦!”阮糕兜起两条鱼兴奋大喊。   季旁白低头看了会河面。   这也太荒唐了吧!   阮糕问:“真正意思是什么?”   “没什么。”是他格局小了。   季旁白把鱼从袜子里拿出来,用树枝穿过鱼嘴,把鱼串起。   追上众人,大家都兴奋地围了上来。   “你们也太厉害了吧,居然真的能抓到鱼,这山里的鱼可鲜了。”   阮糕得意:“都是我抓的哦!”   “太厉害了!”得到大家夸赞,她更加心满意足了。   等走到到民宿,天已经擦黑了。   一个小独栋,附近没有别的房子,周围都是翠绿植被环绕,不远的地方一条河蔓延而下,这地界空气别样清新。   民宿看起来有些岁月了,基调都是绿色,和落地窗外的绿景相得益彰,收拾的很干净,民宿老板把房卡交给他们,给他们大概介绍了一下民宿内部,就直接走了。   民宿已经被他们全包了下来,没有外人,私密性也很有保障。   一行人将随时携带的东西放到各自挑选的房间。   随行的几个女孩都想在男友面前表现一下,拿出食材积极地准备晚餐,只有阮糕无动于衷地窝在沙发里,更是把腿直接横放在季旁白腿上:“走得腿都酸了,你快给我揉揉。”   季旁白扛行李上山扛了一路,可比她这两手空空的人累多了,手脚都酸疼。   “非要来,来了又嫌累。”   “还不是你不让我......”飞上来。   话没说完就被季旁白捂住了嘴,眼神示意她别乱说话。   察觉到旁人视线,季旁白拿毯子盖住她腿,这才给她揉捏起来。   正在开放式厨房内满头大汗处理食材的女孩们,看着这一幕,再看看自己跟大爷一样坐在沙发玩手机的男友,不由相视无言。   饭菜都做好出来。   鱼肉得到了一致好评。   “山里的鱼就是鲜。”秦永夸赞:“真香啊。”   季旁白默默地看了看阮糕的脚,默不作声地吃着其他菜。   秦永:“大白,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你们吃吧。”   秦永揽住他胳膊:“这鱼够吃,你不用故意让给我们,你不是最爱吃鱼了吗?”   说着强硬地把鱼塞进了他嘴里。   季旁白猝不及防,含着鱼肉红了眼眶。   “给你夹一块鱼肉而已,不用这么感动吧。”   季旁白转头向一边:“yue......”   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你什么意思?”秦永:“你是在嫌弃我吗?”   季旁白生无可恋地又看了一眼阮糕的脚:“不是。”   “你吐给谁看?今天你不把这事解释清楚,这事没完!”   他要怎么解释?   “我真的不是因为你夹鱼......yue......”   “绝交!”   “......”   大家吃饱喝足终于有人发现她的网袜不见了。   “为什么你们去抓个鱼连袜子都不见了。”   季旁白摒住呼吸,难道要被发现了。   可有的事情还是不知道才好啊。   发小们看向他,然后挤眉弄眼,推推搡搡。   “大白,不过你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你说谁速度快了?谁速度快?等等......不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   阮糕眉眼得意,想要展开说说。   季旁白一看就知道她想炫耀她的所谓的机智,他赶忙一把捂住她的嘴。   他是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算了,反正自从认识了她以后,他的名声已经毁地差不多了。   *   季旁白吃得差不多了,打算去二楼房间上厕所,秦永也有点想上厕所,于是也跟着上去了。   厕所灯暗暗的,秦永解开裤子,坐在马桶上玩手机。   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秦永抬头看了一下,也没在意,继续玩手机。   没一会,灯光忽然灭了。   秦永按着手机的大拇指顿住,他感觉身后似乎有股寒气。   他小心翼翼地缓慢地转过头,拿着手机光源探照,什么也没看到。   他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屁股。   像是手。   他一声尖叫,裤子也来不及提,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直接冲进隔壁季旁白的房间。   季旁白也才刚上完厕所出来,见他这架势吓了好一跳。   秦永像见到救星一样死死抱着季旁白,满脸惊恐地看着门口。   季旁白掩住鼻子:“怎么了?”   “有鬼!”   季旁白一惊,也看向门口,却没看到什么。   他虽然也有点怕,但想到阮糕就在楼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比起秦永,他还是比较镇定。   他猜到秦永是上厕所上到一半冲出来的。   季旁白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你先把屁股擦干净好吗?”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发小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   发小本来是听到秦永尖叫声,打算上来看看怎么回事的,谁知道却撞到这一幕。   两人这才发现彼此的姿势有多不妥,秦永死死抱着季旁白,连裤子都没穿好。   还有季旁白那句引人误会的话。   两人正想解释。   “我什么也没看到。”发小丢下一句欲盖弥彰的话,迅速溜走了。   季旁白气得快不行了,一把推开秦永。   “你赶紧把裤子穿好!”   这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是林因。   秦永的新女友。   她先是震惊地看着他们,然后流下两行清泪。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然后捂着脸跑了。   晴天霹雳。   林因显然是误会了他们,要是被她传到学校去怎么办?   他名声还要不要了。   季旁白恨不能直接一脚把秦永踢出去:“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啊!”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秦永急忙穿好裤子,但坚决不肯离开季旁白半步。   季旁白气得快原地去世了。   特别是去到楼下餐厅,大家都用微妙的眼神看他们的时候。   “厕所!刚刚厕所有鬼啊!”秦永从楼梯上冲下来,比手画脚地描述着他刚刚的险境。   “原来是这样啊。你不用解释什么,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我相信你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真的。”   发小们根本不信鬼神,但见他这样卖力表演,也不会说什么,反而纷纷附和。   林因笑得很勉强,什么也没说。   季旁白翻了个白眼,在阮糕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秦永就像是赖上他了,亦步亦趋。   季旁白刚坐下,秦永也急忙拉了张椅子隔在两人之间,小鸟依人地靠着季旁白。   “你们别不信啊,是真的有鬼啊!”他伸出手,在自己屁股上抓了一把,“就是这样,那个鬼就是这样抓我的!”   大家继续该吃吃该喝喝,一边敷衍:“我们相信。”   “我说的全都是真的!”秦永推了季旁白一把,“你快说啊!”   “你让我说什么?”   “算了,你们不信就算了,我要回去了,你们自己在这玩吧。”说着,秦永就要起身回去收拾东西,但又害怕,“大白,你陪我一起。”   “你这是干嘛?我们这不是才来?”   “就是,这世界上哪有鬼啊!”   话音一落。   忽然一声惊叫。   有个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众人齐齐起身看去,那人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他们这里跑,哭喊着:“楼上有鬼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餐厅的灯瞬间就暗了下来。   然后又是一阵尖叫。   众人瞬间乱作一团。   “靠,谁摸我啊!”   “救命啊,有鬼啊!”   “你们手机能开手电筒吗,我手机好像没电了。”   “秦永,你在哪?我找不到你。”   阮糕听着耳边惊叫声一阵接一阵,有些不耐烦。   忽然旁边一束强光照了过来,她眯了眯眼,原来季旁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手电筒。   有了光源,吵闹得不行的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秦永呢?”林因扫视四周,没有看到他,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了,这种时候她能想到依靠的也就是男友了。   “我在这!”秦永哆哆嗦嗦地躲在桌子底下,一只手牢牢地抱着季旁白的腿,一只手牢牢地抱住了阮糕的腿。   林因的眼泪卡在眼眶:“......”   “我都说了有鬼有鬼,说了你们还不信!还不信我说的,还世界上没有鬼,你们看看有没有鬼。”   季旁白皱眉,把秦永的手从阮糕的腿上扒开。   趁季旁白不注意,秦永又悄悄牵住了阮糕的裙角。   有人拿出手机要报警,却发现手机黑屏根本没办法使用。   “你们的手机能用吗?”   众人纷纷摇头,一开始他们就想打开手机手电筒,可是手机黑屏了,打不开。   落地窗的厚重绿丝绒窗帘,无风自动,四周传来桀桀笑声。   几个胆子小的女孩抱着男友只顾着哭。   有人冲到大门口,试图把紧闭的大门打开,可大门紧锁,完全无法撼动,他干脆直接上脚踹门,可反倒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反弹到了地上。   见状,有人试图去打开落地窗,窗户纹丝不动,就干脆办起木椅去砸落地窗,还是毫无成效。   诡异的笑声愈演愈烈。   各种方法都尝试了,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众人越发慌乱。   季旁白抓着阮糕的手,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秦永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明明就是有鬼!你还问什么问!”   季旁白把他头按回去,看着阮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投注到阮糕身上,和其他人相比,阮糕冷静得有些过分了。   橘黄色的手电筒灯光晕在她四周,她抱胸端坐在木椅上,奶白的肌肤透着莹润的光,黑魆魆的眼珠子反射着手电筒的光源。   她双目紧闭,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黑发散开。   房子内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季旁白紧张地问:“怎么了?”   阮糕垂下头,刚才施出探查术的时候,不知为何她体内的力量不如以前磅礴,反而是在不停流失。   这也太奇怪了。   就在此时,楼梯拐角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个坟   阮糕定睛一看, 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秦永还在哭着念念叨叨:“刚刚听我的早点走了多好,都说了有鬼,还拦着我。”   没人搭理秦永。   众人见了阮糕刚刚的那一手, 也意识到她不是普通人,纷纷看向阮糕。   秦永见没人理自己,麻溜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开始干饭,跟个饿死鬼一样。   他刚刚都没吃饱, 谁知道待会是什么情况,吃饱点总归是有备无患,他可不想饿死。   秦永好心招呼林因:“现在能吃就赶紧吃吧, 谁知道等会什么情况。”   林因皱着眉头看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饭。   秦永问她:“吃不下吗?”   收到秦永关心,她有些感动,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见秦永忙不迭把她碗里的饭倒在自己碗里,嘴里还含着饭:“那我帮你吃好了。”   林因心头一哽:“......”   阮糕抱臂看向四周, 眉头紧锁。   有女孩气不顺, 直接对着林因开火:“都是因为你选的这个地方!”   “就是啊, 把我们拉到这荒郊野岭度假,不知道怎么想的!”   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林因委屈得不行:“可是我发在群里的时候, 你们明明都很满意的,怎么现在忽然就怪在我身上了?”   这些人都是大城市长大的,听她说了这样一个地方, 自然都想来玩玩。   如今可倒好, 居然把一切都怪在她身上。   这能怪她吗?   “要不是你, 现在怎么会这样?”   “还在那装什么委屈!”   “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这情况, 其他人想来也是怪她的,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她说话,而秦永更是只顾着低头扒饭。   “闭嘴。”阮糕没好气。   众人瞬间噤声。   林因看了阮糕一眼,默默地低下了头。   饭桌忽然开始晃动,无数的影子冒了出来,把众人包围起来。   众人纷纷像根面条一下从椅子上软倒下去,慢慢滑落,饭桌中央像是有一阵吸力,将众人往里吸去,餐厅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大家试图挣扎,可是全身都力气都像是一下子被抽干吸走了。   昏暗的室内,又传来阵阵诡异的笑声。   饭桌倾斜,饭菜全部洒了。   林因凄惨地大喊着救命,试图去拉秦永,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拖走。   她瞬间成了人干,只剩下一层人皮附在一架人骨上,嘴还大张着。   秦永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活色生香眨眼间就成了人皮枯骨。   其余人见了愈发惊恐,惨叫声愈发凄厉,可是无济于事。   季旁白只能眼睁睁看着从自己的腿部开始,血肉流逝,青筋涌动,皮肤像是枯树皮一样蔓延而上。   就在此时,阮糕单手撑住桌沿,一跃而起,直接踩在了摇摇欲坠的饭桌上,她玫瑰色的小裙子随风飞舞,乌发和飞扬的玫瑰色的裙带交织,在手电筒橘黄色的光晕里,犹如神祗降临。   她掐起一个诀,饭桌停止晃动。   那种吞噬感瞬间停在了他的膝盖以下。   季旁白顺着痛感垂头看,自己膝盖以下都只剩下了两层皮覆着,他死死咬住牙关,还是没能忍住痛呼出声。   阮糕扫了他的小腿一眼,怒火更炽:“你胆敢弄坏我东西!”   回应她的是更加嚣张的笑声,整个房子都开始晃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叮当作响。   阮糕双目微眯,双手掐诀,全身的力量往指尖涌动:“聚山峰之灵,皆为我所用!”   在阵阵惨叫声中,她稚嫩的嗓音格外清晰。   然后是,一阵地动山摇,房屋不停摇晃着。   除了阮糕,其他人都从椅子上彻底滑到了地上。   落地窗外的大树像有了生命力,冲这座房子扑过来,玻璃窗全被黑魆魆的枝叶密密麻麻堵住。   有密集恐惧的人看着窗外景象,一阵恶寒,差点没吐出来。   房子坚固异常,无数黑影抵在墙壁上,透明玻璃窗抵抗着侵袭。   好半晌,玻璃窗终于开始有了大片的蛛网裂痕,房顶不停掉着粉末。   可房屋开始剧烈缩小,恢复了气力的众人疯狂地往里爬,有人试图用手去推墙。毫无作用,房屋依旧往内压缩着,像是要把他们一行人全都压成粉末。   不知为何,阮糕心口一疼,密密麻麻的疼意往全身走,她喉头一股甜腥味,她勉强咽下。   她身形晃了几晃,像是体力不支,猛地单膝跪倒在木桌上。   “阮糕!”季旁白紧张地喊她名字。   阮糕摇摇头:“我没事。”   明明她对付这些鬼魂该是绰绰有余的,为何她的身体却像是要扛不住了。   他忍着疼,艰难出声:“你快走!”   明明她可以什么都不管,直接自己走的。   阮糕看了看他,单膝跪着,咬着牙继续掐诀。   “山峰之灵,为我号令!”   又是无数的树干枝桠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破窗穿墙而入。   房梁墙体开始坍塌,轰然碎裂。   与此同时,阮糕倒了下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糕糕!”   季旁白小腿无力,只好用双手拖曳着桌子,借力猛地向阮糕扑去,牢牢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   好一会都没有重物压身的痛楚,季旁白睁开紧闭的双眼,发现大家已经置身于黑魆魆的密林之中,身下是泥土地,那个房子化成了齑粉,漫天漫地,随风而去。   阮糕正靠在他怀里,而其他人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其间还有个已经不成人形的林因。   铺天盖地的粉末彻底消散。   与此同时,季旁白感受到自己小腿开始有了丝丝缕缕的痒意,一股充沛的力量自脚尖而来,血肉重铸,他的腿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已经不成人形的林因就像是一只瘪掉的气球被重新吹了起来,慢慢恢复了人样,她缓缓睁开双眼,生死一遭,不由泪决如堤。   只剩下阮糕还是无知无觉地闭着眼。   “阮糕!你醒醒!”季旁白心急如焚,不停呼喊着,“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阮糕这才慢慢睁开眼:“你真的好吵哦。”   “真没事?”季旁白还是担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糕摇摇头。   所有人的手机还是黑屏,没办法使用,也无法报警。   一行人只能捡着唯一的手电筒的光源准备下山。   可是走了半天,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秦永颤抖着腿,结结巴巴:“咱这不是......该不是又遇到鬼打墙了吧?”   阮糕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她懒得走路,窝在季旁白怀里,动都不动。   “应该是我方才用的聚灵之术,短暂改变了山林布局,最迟明天日落之前,就会恢复原状。”   秦永要哭了:“那我们岂不是还得在这鬼地方呆着,还要呆那么久!走着走着路就会有的,夜长梦多,我们建议我们还是继续......”   回头一看,季旁白已经在捡树枝枯叶了。   季旁白问秦永要打火机。   秦永从身上掏摸了一会,才找出来,没忍住叨咕:“你个烟鬼居然没随身带打火机啊。”   “早就戒了。”季旁白点燃枯叶,“她不喜欢烟味。”   “大白,你没救了。”   很快在空地中央烧起了一个火堆,其他人都各自找了位置休息,或坐或躺。   这里这么危险,这些人心怎么这么大。   秦永环顾四周,又看看山下,又看看阮糕,挨着阮糕他们坐了下来。   季旁白忙着收拢落叶,好几层松软的落叶铺成床,他用手感受了一下,比起坚硬又脏的泥土地,已经舒服很多了。   他又把身上的外套和宽大的毛衣全都脱下来铺在上面。   “试试看舒不舒服。”   “大白,还是你会享受......还行......诶诶诶......你别扒拉我。”   季旁白毫不留情地把秦永推开,把他身上沾的几片落叶也吝啬地扒拉回来:“滚!”   秦永无语凝噎。   从前说的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都是骗人的,只有他这个傻瓜当真了。   季旁白招呼阮糕过来躺着:“你过来试试看够软了吗?舒不舒服?”   他记着她喜欢软床,这地硬的很,只怕她睡了不舒服又要闹脾气。   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了。   “不够我再给你铺多几层。”   在这山林之间,温柔的火光之中,阮糕躺在落叶堆上眨巴着眼看他:“睡你身上会比较舒服。”   季旁白应好,把阮糕抱在了怀里。   仰躺着,睁眼就是天。   天空很暗,像是浓郁的蓝墨水,亮晶晶的星冲淡了这蓝。   “会不会冷?”她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我和你们不同,是不会觉得冷的。”   他知道,何止是不知冷热,她也不会饿,她也不会老,她的头发不会变白,不会变长,从不会掉头发,就连指甲也不会变长。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照顾她。   阮糕又说:“还有,以后别那么傻,我和常人不同,不会死的,不需你护,反倒是你一个普通人,别把小命搭进去了。”   季旁白揉揉她的头:“快睡吧。”   山林旷野,露天席地,在虫鸣鸟叫间,在漫天星辰下,相拥而眠。   *   几个男孩轮流守夜,女孩们经历了昨晚那一遭,也睡不安稳,眼眶都是青黑的。   只有阮糕枕着季旁白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昨夜大部分人也没怎么吃东西,现今又饿又困,只后悔昨天怎么不跟着阮糕一块多吃点。   柴火堆上已经架起了一块扁平的石块,林因起的早,在附近采了点吃的。   闻到食物的香气,有人第一时间围过去:“你在弄什么好吃的啊?”   石块上正煎着青绿的野菜和一些蘑菇,滋啦着响,冒着白烟。   那人的女友把他拉走,又故意大声道:“谁知道这些蘑菇野菜有没有毒?你也敢随便吃?”   饥肠辘辘的几人望而却步,山里的东西的确不敢随便吃。   林因拿树枝翻给食物翻面,反唇相讥:“我说过给你们吃了吗?”   生死一遭,她也算看明白了,她干嘛要继续讨好他们。   秦永平时不管这些女人家的机锋,可是对这种找事也不看情况的人没好气,直接说:“就是,少给我不要脸了。”   他的女友,当然是做给他吃的。   感觉煎得差不多了,林因拿叶子将东西用较大的树叶盛起来,捧着食物小心翼翼地往秦永的方向走去。   秦永站起来,微笑着伸手:“你看你,我去拿就好。”   林因却径直略过他,往他身后走。   “......”秦永尴尬地伸着手。   不对,她不给他吃还能给谁啊?   秦永回头看。   林因正往季旁白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个坟   秦永这火瞬间就起来了, 这女人果然还对他兄弟贼心不死,这当着大家面给他戴帽子是想怎么样?   快走几步,准备去拉她。   季旁白看着朝他走来的林因, 回想起当初的事情,冷酷拒绝:“我不......”   话没说话,却见林因看都不看他, 把食物捧到他身边的阮糕面前,讨好道:“给你吃。”   秦永准备去拉林因的手又顿在了半空, 季旁白也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我从小就在山里长大,会认些野菜野果。”像是怕阮糕担心,林因干脆当着她的面拈了个蘑菇, 自己先试吃了起来,“你放心,都是可以吃的。”   林因一直对自己的出身讳莫如深,为了维持女神形象,平时都是用着追求者送的礼物红包把自己武装成白富美。   可在她面前,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启齿。   林因小心翼翼看了阮糕一眼, 见她果然没流露出丁点看不起的神色, 反倒是接过她给的食物, 真诚地赞美:“好吃。”   当初两人之间闹得并不是很愉快,林因担心阮糕还讨厌她。   她不知道, 阮糕忘性大,早就把她给忘记了,哪里还记得那件事。   林因勾起落在颊边的发丝,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就好。”   又从衣服口袋里掏摸出几个红红的小野果递给阮糕, “这个很甜的。”   有人伺候, 阮糕乐得轻松, 接过野果吃,“确实甜。”   然后毫不客气地说:“我还要吃。”   林因忙说,“我再去给你多摘点。”   然后就乐颠颠地跑到一边给阮糕摘果子去了。   季旁白和秦永看完全程,对视一眼:“......”   *   “就点野菜嚣张什么啊,当别人没吃过吗?”和林因不对付的那个短发女孩提议:“我们去抓鱼吃吧,就前面那地不就有条河吗?”   秦永也开腔:“我也想吃鱼,我都饿了,早知道昨晚应该再多吃点。”   林因没忍住白他一眼,昨晚连她的份都被他吃了,他吃得还少吗?   “算了吧,那条河太深了,我们又不太会游泳,下去也不一定抓得到,而且这地方那么诡异,万一有水鬼怎么办。”她男友摇头不肯去。   “昨天她不就抓到鱼了吗?”她指着阮糕。   阮糕听到这,她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皱皱巴巴的渔网袜,炫耀道:“是哦,我昨天就是在那条河里抓的鱼哦,就是用这个抓的!”   阮糕把渔网袜拿出来的速度太快,季旁白根本来不及拦,他哪里想得到她居然还留着那双袜子。   不腥吗?   然后是冗长的沉默。   “你们要去抓鱼吗,可以借给你们用。”阮糕大方道。   “不用了,谢谢。”短发女孩脸色难看。   秦永问:“我只想知道,这是你穿过的吗?”   阮糕诚实地点头。   难怪昨天她们抓鱼回来,她连渔网袜都不见了。   “你不是想吃鱼,给你拿去抓鱼。”   “谢谢,我也没那么想吃。”秦永沉痛捂脸,昨晚吃的最多的就是他了,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一系列的折磨。   他是她的仇人吗?   好在这个折磨没有持续多久,山林布局恢复了原状,一行人终于下山,各回各家。   *   之前的前桌拉着阮糕陪她去厕所。   这个前桌有点过分热情,平时就喜欢拉着阮糕一起去食堂,一起去厕所,一起说八卦,主要是她讲阮糕听。   正要进厕所,前桌热情道:“顾礼,好巧啊,你也来上厕所啊。”   “呃呃,是啊。”顾礼有点愣神,眼神不自觉地飘向阮糕。   前桌大有和顾礼在厕所门口好好唠唠的架势。   阮糕有点无语,这前桌就是太热情了点,连上厕所都要打招呼。   “你不是说你着急上厕所,还不去?”   “好吧。”   阮糕正洗着手,忽然听到一声惊叫。   然后就见前桌连滚带爬地从厕所隔间跑出来,“有鬼,有鬼啊,有鬼啊!”   前桌拉着阮糕就要跑,厕所大门却被自动关上了。   阮糕把前桌挡在身后,往隔间看去。   一双惨白的手从厕所隔间摸了出来,黑黑的湿漉漉的长发蠕动着,没有眼白的眼睛看着两人,一点点向两人爬了过来。   前桌又是一声尖叫,慌忙去拉大门,可大门死死地扣着,一动不动,根本打不开。   前桌急忙拿出手机:“110吗,这里有鬼啊,我们要死了,救命啊救命啊......”   阮糕单手掐诀,想要使出法术。   可是,过了好一会,女鬼还是毫无反应,依旧慢慢地向两人爬了过来。   阮糕又试着结印,还是没反应。   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   女鬼已经蠕动到了跟前,一把抓住了两人的脚。   前桌不停踢着腿,死命尖叫着......   就在此时,大门被踹开。   是顾礼冲了进来。   解开校服领口,一把小拇指大小的桃木剑用红绳悬挂着脖间,他一把扯掉红绳,口中念念有词。   桃木剑飞起,正中女鬼眉心。   女鬼一声惨叫,瞬间化作飞灰。   顾礼抓着阮糕上上下下地看:“你没事吧?”   “这是女鬼抓的吗?”顾礼盯着阮糕胳膊上的红色手印。   前桌弱弱地说:“这个......这个好像是我抓的。”   “顾礼!你在女厕所干嘛?还抓着女同学不放?”班主任等人黑着脸站在门外。   警方联系校方说他们学校有女同学报警求救说学校有鬼,虽然不明所以,一群老师还是担心她们的状况,这才匆匆赶来。   前桌对他们一顿解释。   “班主任,你都不知道啊,就刚刚......刚刚有鬼啊,是一个很恐怖很恐怖的女鬼,她头发有那么长,她还抓我的脚,真的真的好恐怖啊。”前桌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幸好是顾礼救了我们,不然你现在已经就见不到我了,呜呜呜......”   “......”班主任嘴角抽动:“女鬼在哪里呢,你让她出来。”   “呃......”前桌一顿:“被顾礼打死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有鬼啊,不止我看到了,他们也看到了。”   前桌和赶来的警察继续无力地解释:“警察叔叔,我没有报假警,是真的有鬼啊。”   校领导送警察离开:“可能是她学习压力太大了,眼花了,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走一趟了。”   *   阮糕放学后,照旧背着书包去后山找晴阳,晴阳抱怨阮糕出去玩也不带上他。   晴阳这几天都在自己练习,好不容易见着阮糕,迫不及待地要给阮糕看自己的训练成果,阮糕看着晴阳掌心的四分五裂的石块:“你先把我作业做完,我再教你一遍。”   等晴阳把作业做完,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阮糕靠在大石块上休憩,晴阳做完作业小心翼翼地叫阮糕起来。   她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季旁白发了短信给她,说给她买了很多很多好吃的,让她赶紧回家吃饭。   她直起身,对着自己原本靠着的大石块,漫不经心地做起手势:“天地我有,我定乾坤。”   夕阳的光芒碎在她身上,宽松的蓝白校服晃荡着,显得她手脚都细细的,很是脆弱,奶白的小脸有点肉乎乎的,眼睛很亮。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她充满疑惑地看着那个大石块。   怎么又这样。   晴阳也很疑惑地看着她。   阮糕咳嗽一声,一脸认真地重新做起这个法术的手势,逐字逐句地念这句法术的词:“天地我有,我定乾坤。”   还是毫无反应。   晴阳正纳闷,就见阮糕倏地吐出一口血来,奶白的小脸成了青白色。   晴阳急忙上前扶她。   “师傅,师傅,你没事吧?”   阮糕定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抬手一抹,一手的血。   “没事。”   “你都吐血了,怎么就没事了?”晴阳不放心,“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吧。”   等等,去医院岂不是要花钱,她有钱吗?会不会让他给。   晴阳赶忙补了一句:“我现在打电话给季旁白,让他带你去吧。”   “不用。”   阮糕拿纸巾擦掉血迹,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晴阳正要说些什么,阮糕接了个电话。   “秦永他们回去之后还是继续遇到怪事,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因为他们身上过了阴气。”   过的是她的阴气。   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漏气的气球,这些阴气难免招鬼怪。   “我给你们写一些符纸,一月内随身带着就好。”阮糕继续说,“若是情况紧急,让我......让晴阳过去就好。”   她现在不能再随意动用咒术,都是在消耗她自己。   “师傅,你这这就随便给我答应了什么啊,我有言在先,可是要收费的啊,就算师傅你发话也不管用,我可不免费啊,我这都是拿命......”这怎么莫名其妙就提到他了。   “闭嘴,聒噪。”   晴阳的嘴张张合合,还想辩驳些什么,终于还是闭上了。   晴阳忽然定睛看了她一会,大惊失色:“师傅,你怎么有白头发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个坟   “妈, 你怎么来了?”   季母没好气:“之前怎么打电话都联系不上你,你说我能不担心吗?能不来看看你?”   季母典型的贵妇打扮,保养得宜的脸, 挎了个birkin包,新烫的发,刚换的钻石美甲blingbling的, 中指戴着一颗大冰糖。   “那你也看到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你快回去吧。”   季母一把格挡住门:“有鬼。”   怎么故意拦着不想让她进去,这小子绝对有鬼。   季旁白猛地回头,慌里慌张地左顾右盼:“哪里有鬼?”   什么都没看到。   季母顶着门:“儿子,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季旁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又反应过度了。   季母一把推开他,径直走了进去。   “妈,哎你......”季旁白把门关上。   好在阮糕还没那么快回来,不然撞上了解释不清楚了。   “妈,你站这干嘛?”   季母站在玄关处,回过身来, 指着一张医院报告单, 一副痛心疾首外加不可思议的神情:“儿子!你都干了些什么!是哪个狗男......”   季旁白定睛一看, 那是他之前因为阮糕的原因误吞的安.全.T的医院就诊报告单,   “妈, 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季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最好能给我解释清楚。”   早知道当时阮糕非要买这个会遗留下这个问题, 他绝对不会妥协给她买的。   “妈, 我当时以为是糖, 就拆了吃, 不是你想的那样!”季旁白急忙从之前购物袋找出套子,力证清白,“你看,这包装袋是不是很像糖!”   当时,就是阮糕把这个当成糖喂到他嘴里的,他是受害者啊。   季母像是终于信了,忽然又拧眉:“你准备这么多这个干什么?”   “妈。我都说了一开始以为这是糖。”   “是吗?”季母哼了一声,“算了,儿子你长大了,你妈我是管不了你了。”   季母把手指甲在季旁白面前晃了晃。   “快看看妈妈新做的指甲怎么样?”   “好看。”公主风的钻石指甲,差点没闪瞎他眼睛。   他妈以前被外公宠着,后来被他爸宠着,现在全家人宠着,心态还是很少女。   “妈妈大老远来一趟,你连杯水都不知道倒给你妈妈喝,养儿子到底有什么用啊,唉。”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季旁白拖长了音。   说着就往厨房去。   两天没待在家,暖水壶已经没有热水了。   他拿出热水壶开始煲水。   然后忽然听见他妈一声尖叫。   季旁白立马冲了出去,就见他妈捂着嘴盯着他房间看,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妈,怎么了!”他心急如焚地冲到季母前面挡着。   往房间一看,是那个娃娃。   他眼前一黑:“妈.......”   “别叫我妈,你还有脸叫我妈!我打死你!”季母拿起随身包包对着他使劲砸:“你要气死我啊你,看我不打死你!”   “妈,你听我解释。”季旁白连忙往外跑。   “继续编!你继续编!”季母边追边打。   “别打了别打了......不就是个娃娃,妈你至于吗?”   “这是娃娃的问题吗?”季母气得肝疼,“但凡你整个女娃娃,我都不至于这么打你!”   “你整个男娃娃算是这么回事!”难怪这么大了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我从看到刚刚那张报告就觉得不对劲了。”   季母深呼吸:“你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你告诉我,我都能接受。”季母还高举着她的包。   他能肯定,他要是真这么说,那包绝对又砸他身上了。   “妈,我不喜欢男的,我只喜欢女的!”季旁白一连几次被误解性取向,心里真的一万句mmp要说。   “这娃娃也不是我的!这娃娃是......”季旁白顿住了。   “那是谁的?”把阮糕供出来麻烦更大。   “这东西是秦永的。”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使劲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他经常往我这跑,有时就在这住下了,不信你看,这里很多东西都是他的。”   “秦永这小子私生活确实比较混乱,我总担心你和他学坏。”季母倒也听说过不少秦永的事情。   季旁白毫无愧疚感,毕竟兄弟就是用来坑的。   “是啊,妈,你儿子你还不了解吗?我是那样人吗?”   季母也不知道信没信:“谁知道呢,你也不是我一个人生的,谁晓得你是不是像你那个死鬼老爸。”   季旁白只好对天发誓:“妈,真不是我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开了。   两人往大门方向看去,就见秦永走了进来。   “阿姨,你怎么过来了。”秦永换好鞋往他们的方向走。   季旁白心里一紧。   季母神色复杂地扫视了秦永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我过来看看小白。”   “你过来干嘛,你赶紧回去吧,没看到我妈来了。”季旁白想把秦永支走。   “别,我正好有事和阿永说。”季母往沙发走,“来,阿永,坐。”   秦永欢快地应了,跟着过去坐了下来。   季旁白叹口气,没办法了。   听见厨房热水煮好了,季旁白急忙进厨房,兑了点冷的矿泉水,给季母喝。   看了看在沙发上的秦永,很好心地给他也倒了一杯。   “奇怪,大白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不然怎么那么好心给我也倒一杯。”还特意调成温水。   “喝你的水吧。”季旁白心虚不已。   “听你妈说,你又换女朋友了?”   “唉,这年头我们年轻人换几个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嘛,你别听我妈说那些。”秦永咦一声,“我知道了,阿姨,你是不是很操心大白的感情问题,毕竟也只有他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了。”   “你放心好了,他的感情问题包在我身上!”   “不不不,不用,他这样就挺好的,不麻烦你。”季母拿起茶杯。   “阿永,你经常来小白这里住吗?”季母微笑了一下。   “是啊,阿姨,你可不知道,比起在宿舍,在小白这里舒服多了。”   “怎么说?”   “宿舍那么多只眼睛看着呢,一点隐私都没有,有时想点做什么都做不了,不方便。”   “咳,这样啊。”季母不知道想到什么,差点被他这句话呛到。   “你过来就过来,”季母放下茶杯,想着该怎么和他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就是......你过来的时候就别带那些......东西了。”   秦永有时想吃什么了,是经常会顺便给大白带点。   “阿姨,跟我还客气啥,我和大白谁跟谁啊,带这一点东西而已,没关系的。”   “......”季母惊呆了,她就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   秦永还给买过不少电器啊家具什么的:“再说了,我的就是他的,分什么彼此,像我带过来的这些东西我们都是一起用的。”   “够了!”季母猛地站起来,向季旁白发射死亡射线。   “你别想歪了!”季旁白急忙解释:“他说的是冰箱电视。”   “怎么怎么了?”秦永被季母的突然发难吓到,“不然是什么?想歪什么?”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季母也不想继续和这孩子绕弯子了。   “阿永,我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没有坏心。按理你的私生活我不该干涉你,但我不希望你的行为影响小白。”   “阿姨,我不明白我怎么影响他了?我的确是换女朋友换的勤快点,但大白不是到现在连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我影响他什么了?”   “我不是说这个。”季母指着房间,“我都看见那东西了,小白也和我说了,你不用瞒我。”   秦永一脸莫名其妙,顺着季母的手往那个房间过去。   才到房间门口,就看到了那个娃娃。   惊雷滚滚。   他颤抖着手指着那玩意,正要开口。   季旁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到他身后,低声威胁:“还是不是兄弟?”   “你想想,我从前帮你在你妈面前打过多少次掩护。”   “这次该轮到你了。”   “否则我就把你之前干的那些好事都告诉你妈。”   犹豫片刻,秦永最终还是忍辱负重地闭上了嘴。   季母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又苦口婆心道:“算了,这事我不会和你妈说的,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是你的自由,但你以后别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也别带坏小白就行。”   秦永满脸都是绝望。   “行了,赶了好久的路,我先睡会。”说着就往客房走。   季旁白猛地想起什么,反应过来,连忙去拦:“妈,里面都没收拾!”   “你妈我没那么讲究。”   “妈!”   房门被推开,又一个娃娃映入眼帘。   关键和季旁白长得很像。   季母颤抖着手指着那东西,看向季旁白,又看向秦永。   “你你你你你你......”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看秦永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变.态。   秦永瞪着无辜的小眼神站在原地。   意识到不对,他近前一看。   晴天霹雳。   秦永生无可恋,极力辩解:“阿姨,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发誓我对大白绝对没有任何想法!”   季母的脸色极其难看,举起包,对着秦永一顿锤:“你这个流氓!你这个变.态!你居然!你居然敢!你居然敢!”   “阿姨,我冤枉啊,那东西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秦永被季母边追边打,又不好反抗。   “不是你的,难道是小白自己的?他有毛病吗,弄个和自己一样的那种东西!”   季母根本不信:“我就说你怎么那么喜欢粘着我们家小白,从小到大都喜欢粘着他!原来是这样啊!我打不死你!”   “大白,救我啊!都是因为你!你赶快和你妈解释清楚啊!”   季旁白无奈地上前去拦。   季母怀疑道:“你干嘛护着他,你该不会对他也有......”   “妈,你乱想什么呢!”   秦永趁机往大门跑,试图逃离这里。   打开大门的瞬间,罪魁祸首阮糕正好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们。   秦永像看见救星一样,迅速躲到阮糕身后。   “你快帮我解释清楚那两个娃娃的事情啊!那娃娃明明就是你的啊!我好冤枉啊。”   阮糕有点不明白:“娃娃是我的又怎么了?”   季母从阮糕短短几句话里整理出了有效信息,娃娃是这个女孩的,还把这种私密的东西放在她儿子房间里。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个坟   刚刚她被医院报告和娃娃的事情震惊到, 吸取了她全部注意力,现在仔细看看,屋里其实有一些女孩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女孩和儿子同居了,那娃娃算什么,肯定是他们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她孤寡这么多年的儿子终于有女朋友了!   四舍五入就是她未来儿媳了!   这女娃真好看。   她将来的孙子也肯定好看。   季母越想越美滋滋的。   季旁白一看季母就知道她思维又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了。   季母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然后对着阮糕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吓着你了吧, 没事儿没怎么,我是小白的妈妈,你也和他一样叫我妈......叫我阿姨就好了哇。”   拉着阮糕上上下下地看, 越看越喜欢,很对她的眼缘。   “阿姨平时脾气很好很温柔的喏,今天就是个误会误会。”又嗔怪地看了季旁白一眼,“你看你,瞒着妈妈做啥子啦。”   “妈,不是你想的这样。”   “哼, 我还不知道你。”季母又道:“你看我, 把你挡在门口, 快进来快进来。”   阮糕随手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脱了外套之后,高中校服, 校牌上高一一班很显眼。   季母深吸一口气,欢喜一扫而空,怒视季旁白:“你居然敢跟未成年同居!”   “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腿!”拿起她的包又想打季旁白。   包还没砸下去, 她的手就被阮糕牢牢地抓住了。   阮糕鼓着婴儿肥的小脸, 异常严肃:“不许打他!”   “小姑娘, 你还护着他干什么?你不懂事, 他还不懂事?居然居然......你才多大啊,他居然都下得了手,居然......”季母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这个畜生!”   “也不许骂他。”   “嘿,你别不知好赖啊,再说我教育我儿子怎么了?我可是他妈!”   “那又怎么样?”阮糕眼皮微撩,平铺直述却气势迫人:“他现在是我的人。”   “想打他,想骂他,都得经过我同意。”   季母被她这态度给搞蒙了。   这姑娘怎么有点怪怪的。   季旁白揉了揉太阳穴:“你先回房间,我有事和我妈谈。”   阮糕这才撒开手,进房间去了,走前还警告地看季母一眼。   季母双臂环胸:“你是要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学?”   “阿姨,你说狐朋狗友的时候能不能别看着我?”秦永摸摸后脑勺,很无辜。   “未成年,你挺能耐啊?”   “妈,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是她不是未成年,还是你没和她同居。”   季旁白一时语塞。   “你想想怎么编,你妈我等着听。”季母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抱臂看他。   关于阮糕的真实身份,他给她伪造的身份,他因为她撞鬼,然后她又救了他的事情,他们迄今还住在一起......都不方便对季母说。   季旁白抓了抓头发,捡了个能说给她听的说法:“她无家可归,所以我就收留了她。”   “还有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季母的神情难得严肃起来:“不管怎么样,我绝不允许你继续和她同居。”   “妈,我和她真的就是纯粹住在一起,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我刚刚让人查了一下,这姑娘来路不明,连证件都是你找人弄的。”季母拿出手机,摆在季旁白面前,上面是她刚刚找人查的资料,“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人会没有过往,没有家人,没有社会关系,像是凭空出现?”   “她不是坏人。”   “我不管她是什么人,我也不管你们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反正你以后别再和她来往了。”   “妈,你讲点道理,她救过我两次了,怎么说也是我恩人,我要是这么做了,我还是人吗?”   秦永立刻佐证:“她也救了我一次。”   季母这下坐不住了,也不关心阮糕的事情了,只抓着他担心地左右查看,“救了你?发什么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季旁白:“妈,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行,你现在立刻去做个全身体检,我才放心。”说着就要推他出门,一边打电话预约私人医院。   “大晚上做什么体检啊!”   “也是。”季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了,“你明天得去!听见没?”   “行行行,我知道了。”   “别想着躲懒,明天我陪你去体检。”季母看了眼那个房间,“我走了。”   季旁白看出季母是不打算管他和阮糕的事情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之前一直想着的都是要和阮糕分开住的。   可今天他一点这样的可能性都不愿意去想。   他想和她住在一起,这样就可以每天都见到她,即便她的到来,让他的生活鸡飞狗跳,他也乐在其中。   他舍不得她。   阮糕耳力惊人,外面的交谈悉数进入她耳中,她素白的小脸肃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永揉了揉肩膀:“你妈下手是真狠啊,你快补偿我,赶紧请我吃饭。”   也是到吃饭时间了。   季旁白看了眼钟表,让阮糕出来,一起吃饭。   他回房换下家居服。   看到床上那个娃娃,直接把气给放了。   然后随便套了个塑料袋,决定扔掉。   几人吃完饭回来。   阮糕有些奇怪,从吃饭到睡觉,她像是有什么心事。   问她,她却犹豫着什么都没说。   他第一次见到阮糕这样的人脸上会出现犹豫的神情。   可她不愿意说的话,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季旁白才睡下没多久,就接到了物业的电话。   “季先生,请您不要乱扔男朋......您的朋友好吗?”   “......”   *   次日,季母一大早就过来接他去体检了。   体检的时候季母强烈要求加多几个男科检查项目。   季旁白试图反对。   季母理由很正当,声音很大声:“你都长大了,检查下男科不是很正常吗?”   走廊上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大有他不同意,她就在说服到他同意的架势。   反对无效。   然后就是一堆检查项目。   季母趁他去检查。   拉着医生悄声问:“医生,我儿子那方面没问题吧?”   “具体的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好吧,可是他......”   “妈!”季旁白气得直接推门进来,“你够了!我很正常!”   “昨天的误会不是都和你解释清楚了吗?你这是干嘛?”哪个男人被怀疑有问题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是吗?”季母深表怀疑,“小姑娘那么漂亮,住一起那么久还什么都没发生不说,关键你还给人家娃娃用,一给还给俩。”   “你这样,你也不能怪我怀疑你啊,我的怀疑很有道理嘛。”   她昨天回去越想越不对劲,她儿子不会是有问题吧。   本身他们那圈里的小辈和季旁白差不多大的,女朋友都不知道换了几个了,就季旁白单着,早就有风言风语了,她能不担心嘛。   季旁白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了。   “诶诶诶!”季母赶忙去追,“妈错了,儿子,我就是关心你嘛。”   季旁白臭着脸不理她。   好在下午取报告,指标各项都很正常。   季母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季旁白脸色更臭。   “儿子,干嘛啦,开心点,身体没问题还拉着脸干什么,这是值得高兴的事,笑一笑。”   “笑个屁!”季旁白甩脸子:“你到底几时回去?”   “怎么,催妈妈走啦,都不想妈妈的。”季母扣着手指甲上的钻石玩,“我要在这边多待几天,多陪陪你。”   不是吧......   季旁白驱车前往阮糕学校,顺便接她放学。   阮糕背着小书包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季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听说你救了我们家小白两次,真是多谢你了。”   阮糕平静道:“谢我做什么,本来都是因我而起。”   季母一愣:“什么叫......因你而起?”   “糕糕,别乱说。”季旁白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了阮糕一眼。   阮糕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   车猛地停了下来,季旁白踩了刹车。   季旁白看了季母一眼,侧头制止阮糕:“你为什么忽然说这个,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单独谈。”   季母神色惊疑:“为什么不可以当我面谈......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女鬼,什么房灵。”   阮糕没理会季母,她在后视镜和季旁白对视:“我不是你恩人。”   “所以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相反,你是因为我才一次次陷入危险当中。”   阮糕没有避开季母的意思,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被她听到又如何,她做事直接,从不避忌什么,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   “就像是现在。”阮糕话音才落。   季旁白的车猛地自动往前行驶,可他明明早已经踩了刹车。   他不停踩着刹车,可是毫无作用。   车在马路中央横冲直撞,他不停打着方向盘,可是毫无作用,不一会就追了好几辆车的尾。   季母尖叫起来。   阮糕拧眉,伸手掐诀结印,一道白色的光符凌空而起,在车厢中央漂浮,猛地贴在了车顶上。   阮糕把一个压在季旁白身上的无头鬼给揪了下来。   车猛地晃动了几下,撞在了栏杆上,终于停了下来。   安全气囊弹了出来。   季母额头有血,她看着那个凭空出现的无头鬼,直接晕了过去。   “妈!”季旁白眼眶通红,慌忙去扶她。   季旁白分神看了眼阮糕。   她毫发无伤地坐在后座上,神情淡定。   救护车很快到了。   季旁白陪着季母一块去医院。   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阮糕:“你先回家。”   阮糕下了车。   走了一段路,她看了眼那栋熟悉的房子。   她轻咳一声,嘴角又有鲜血溢出。   她转了脚尖,往别处去。   纵横交错的街道,还有闪烁的红绿灯,形色各异的路人,都让她感到茫然。   她渐渐地停下了脚步。   有熟悉她的小吃摊摊主问:“小姑娘,放学都多久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阮糕之前是这么回答的:“我马上就回家啦。”   但她这次没有回答摊主的话,只是默默地回头看来时路。   其实,她哪有家啊。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个坟   阮糕掉头去了晴阳家, 霸占他的床铺。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薯,是那个摊主硬塞给她吃的。   “师傅,我万万不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万万不敢以下犯上啊。”   “我怎么配和师傅同床共枕啊?”   晴阳像只惊弓之鸟抱着枕头躲在墙角。   阮糕指着外面:“滚。”   晴阳劫后余生地抱着枕头跑了:“我这就滚, 这就滚。”   吓死了,差点以为阮糕看上他了。   幸好只是看上了他的床。   阮糕没睡好,她在想季旁白, 她已经习惯了枕边有他了。   睡醒之后,晴阳见阮糕没有要走的意思。   没忍住问:“师傅, 你们闹矛盾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该不会要在他这里常住了吧,他可养不起她。   “在我身边,会很危险。”   若她全盛之时, 再垂涎她,也得顾忌三分,但强行突破禁制的后遗症很明显,她的身体越加虚弱,说白了,她现在就是有缝的鸡蛋, 所有苍蝇都想叮一口。   “......难道我就不怕有危险了吗?”晴阳弱弱地说。   “你不一样, 你有自保能力, 而他只是个普通人。”   而她未必能一直保护他。   她现在也没有能力保护他了。   她不想他因她而死。   “不能啊,你这样的人应该不在意别人死活才对?”   阮糕眼神危险起来:“我怎样的人?”   “我我我......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的人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你这样的高人根本不用在意在意普通人死活。”   “不知所谓。”   *   季旁白照顾了季母一整夜,眼都没合。   回家也没看到阮糕,她电话信息也不回。   他想起到了晴阳。   “乖, 跟我回家。”季旁白单膝跪下, 去揉她的发顶。   “我又没有家。”阮糕甩开他, 抱着膝盖蜷缩在地上, 乌发铺满了背,垂在地上,“从来就没有家。”   “我就是你的家。”   阮糕终于抬起头,她摇了摇头:“你才不是。”   季旁白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很软,像是随时要融化的棉花糖。   阮糕就这么静静地让他抱着,没动也没说话。   季旁白说:“只要你想,可以一直是。”   阮糕说:“我不想了。”   季旁白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   “没必要。”阮糕的两络头发垂在胸前,显得她很乖很软,说出的话却很残忍,   “我之前和你说的你听不懂吗?”   季旁白坚定道:“我不怕。”   “可是别人呢?”   他的朋友,他的家人。   季旁白愣住了,他想起民宿那晚他们经历的惊险,还有季母昏过去的样子,额头的血。   “我不会一直保护你。”阮糕继续说,“或许有一天,你的朋友,你的家人,还有你都有可能因我而死。”   “所以,离我远点。”阮糕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以后也别见了。”   “我不!”季旁白抱得她更紧,“我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会有什么解决办法的。”阮糕淡淡道,“你什么都不会,你只会连累我。”   季旁白慌张道:“我可以学,什么法术我都可以学,我都可以学的,我不会连累你的。”   “季旁白,离我远点。”阮糕重复了一遍。   这不是商量,这是她的决定。   而他左右不了她。   季旁白太了解她了,她这样说,他们之间就根本没有回旋余地了。   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会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不见。   从一开始,他早就预想过她会离开他的世界,可他没想到这一刻真的到来,他会这么难过。   季旁白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抱着她不撒手,仿佛这样就不会失去她。   她蹙眉,念了句口诀。   季旁白就不受控制地松开她,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倒退着出门去。   他想要说些什么,她又念了句口诀,他于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能一步一步地就这么离开她,离开她的世界。   如果她要离开他,他根本留不住她。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愿意为她做一切,可是,到头来,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依她所言,离开她。   晴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步步倒退着出来:“我天啊,你这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吗?”   季旁白试图向晴阳求助,不停给他眼神示意。   但晴阳见季旁白双唇不停翕动,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不仅不伸出援手,还激动地冲进房间。   “师傅,师傅,我想学这个!”   阮糕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晴阳正要尖叫,阮糕一把捂住他的嘴,抬眼看向门外,直到听见一道关门声,这才松开捂住晴阳嘴巴的手。   然后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来。   晴阳没想到阮糕的情况居然根本没有好转,反而是越演越烈。   他着急的拿纸巾给阮糕擦掉嘴角的血,看着阮糕头上又冒出的几根白发,急得团团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更严重了?”   她捂住疼痛的胸口,大概明白原因,是强行突破顾家禁制的后遗症。   这也导致那些东西都敢来招惹她,想吞噬她。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虚弱了。   晴阳在顾家呆了几年,也了解一些内情,也明白过来她的情况和顾家禁制有关。   她还是说:“没事。”   晴阳急眼了:“怎么会没事!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   和阮糕相处下来,多少有了点感情,而且阮糕教他修习法术,根本不藏私,和他从前那个只知道欺压使唤他干杂活的混蛋师傅根本不同,再说阮糕已经被顾家人活埋镇压这么多年了,他不能容忍她最终还因顾家禁制而死。   阮糕小脸一白,一时竟不能语。   晴阳犹豫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你知道天地珏吗?”   “有点印象。”   “那是顾家传家宝。”晴阳继续说,“这个应该可以救你。”   “但这个天地珏在顾家掌门手里,除了他没人知道在哪。”   “我去抢。”   “你别犯傻,几百年来,多少能人异士觊觎传家宝,但最终都是有去无回,何况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无疑是去送死,而且你现在还不能随便使用法术,否则你会反噬得更加厉害,你身体消耗越厉害,未必能撑到你拿到天地钰那天。”   “不然怎么办?我要当顾家掌门人,还是挺有难度的。”   “......”晴阳无语,“顾家掌门基本都是从小就开始培养,何况你又不姓顾。”   “除了掌门,掌门夫人也可以得到天地珏。”   “你是要我用美人计?”   晴阳看了眼阮糕,轻咳一声,她哪来的自信用美人计。   她以为美人计的美人真的只靠脸吗,也要靠脑子的好吧。   她脑瓜子明显没有很好使啊。   “顾家掌门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这个未婚妻或许就是突破口。”   *   次日,季家也来人了,专程来接季母回家。   季母对这次的超自然事件倒是接受良好,毕竟活这么把年纪了,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没办法解释的事情。   季旁白神情颓靡,满脸心事。   季母走前和他说:“我从前也是从你这样的年纪走过来的,认为感情大过天。”   “可是后来......”季母额头缠着纱布,眼神有些哀伤,像是在回忆什么。   “后来怎么了?”季旁白勉强打起精神。   季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后来我遇见你了父亲。”   “有了你们几个孩子。”   “我很幸福。”   “幸好这次伤的不是你。”季母摸了摸额头的纱布,“小白,她太危险了,妈妈对你从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你一直平平安安的。”   “妈......”   “人这一生,都会遇到很多人,有人带给你璀璨,带给你惊喜,带给你快乐,可她只是流星,它转瞬即逝。”季母指了指夜空,“你抬头看,天上还有很多星星。”   季旁白在路灯下抬头看夜空。   可是,那么多星星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颗啊。   *   季旁白赴了秦永的约。   酒吧真的很吵很吵。   季旁白灌了很多酒。   迷迷蒙蒙间,秦永拉了一个女孩到他面前。   “给你介绍个妞,很正的。”   季旁白才撩起眼皮,就听见一声响。   林因从秦永怀里起来,给了秦永一巴掌。   “你有病吧!”秦永捂着脸。   “你就当我有。”林因没好气,“秦永,当初是谁救的你,你转眼就给人男朋友拉皮条,你真行,我真没看错你。”   “你够了啊,打我不算,还要骂我,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不就是为了钱才和我一块,别在这当道德卫士。”   “不然是为了什么和你在一块,你除了有几个臭钱,你还有什么?”林因也是死过一遭的人,钱财这事她也是看明白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凭什么还忍着他。   转头又指着季旁白鼻子骂:“对她装得那么深情,这才几天啊?”   季旁白手里的酒瓶摔了下去。   “你知道什么啊。”秦永顾不得和林因吵架了,要拉着林因出去,“你快给我闭嘴吧你!”   “我凭什么闭嘴,我就不闭嘴,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狗东西。”   “林因,这事就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别再提她了!”   这是当初他遇见阮糕的酒吧。   季旁白醉的厉害,他哆嗦着手从桌上拿了个不知道是谁的烟盒,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间,想起在酒吧的时候,她就只是站在酒吧门口,隔着汹涌人潮,他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容,他就只能看见她了。   可她不会出现了。   两人吵吵嚷嚷间,嘈杂的音乐声里,忽然传来砰地一声。   秦永和林因回过头,就见季旁白整个头埋在了酒瓶堆里。   秦永推了推他:“大白,你......你没事吧。”   季旁白推开酒瓶,坐了起来,扯了扯嘴角,没事人似的,说:“我能有什么事。”   “我先回去了。”他的花今天还没浇水,他得回去给他的花浇水。   *   季旁白回到家,拿起水壶浇花。   阳台上的那几株用名贵紫砂花盆栽种的野花生长得很好。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柔软的花瓣,凝视许久。   他想起,她带着他飞到墓园山顶,明明对花过敏,还是亲自挖了一堆花给他,捧到他面前说:“赔你的花。”   野花随风摇曳着,花瓣上凝了几滴晶莹的水珠,慢慢地慢慢地没入泥土里,好像是花伤心的泪。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个坟   翌日, 晴阳看着又出现在家门口的季旁白,摇摇头:“你这么又来了,师傅不肯见你就是不肯见你, 你来也没用。”   “我知道。”季旁白神色憔悴,苦笑一声,“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晴阳用手挡住自己的门锁, 提示他眼睛放老实点:“我要输密码了。”   季旁白拿出一张银行卡给晴阳:“帮我照顾好她。”   晴阳双眼一亮,一把夺过银行卡, “没问题,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怎么说也是我师傅嘛,你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老人家的。”   季旁白点点头,转身欲走。   晴阳连忙问:“里面有多少钱?”   季旁白说了一个数字。   晴阳倒吸一口凉气。   又问:“密码是?”   “没密码。”   晴阳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攥禁了银行卡。   不愧是有钱人啊,这么多钱都不用密码锁起来。   晴阳默默地看着还被自己一只手牢牢挡住的门锁密码,又想起自己目前家徒四壁的景象。   是他格局小了。   “要不要进去坐坐?”有钱到手, 晴阳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季旁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不用了, 我走了。”   看着季旁白失魂落魄的背影, 不由同情起来他来,他哪里想得到他这样惦记着的阮糕马上就要去做别人的未婚妻了。   *   假扮顾见的未婚妻难度比较大, 毕竟顾见不是个什么好骗的。   阮糕想起一个人。   顾礼。   他不就是顾家人吗。   或许可以从他作为切入口。   顾礼没想到,一直不搭理他的阮糕会忽然拦住他。   他说话都有些打磕巴:“你你找我什么什么事?”   “你要回家?”阮糕问。   “是......但也可以不回家。”   “干嘛不回,我跟你一起回家。”   “啊?”顾礼睁圆了小狗眼。   “啊什么?”   “好。”像是生怕她反悔, 顾礼连忙答应下来, 答应之后不知道想到什么, 又有些犹疑。   她去他家有什么目的。   她明明很讨厌他们顾家。   “不过, 你来我家做什么?”   “一起做作业啊,我这些都不会做。”阮糕软软的脸蛋上嘴角陷下去,笑得很可爱。   “哦哦,好。”顾礼心里有些担心,但他真的很想和她和好。   如果不答应她,她可能就不会再理他了。   顾家是一座四合院,位于寸土寸金的街道。   大隐隐于市。   四合院有很多法阵,难怪晴阳说没办法强闯。   一旦有人强闯,法阵启动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   开门的是个外表精干的中年男人,见顾礼带阮糕进来,眼神在阮糕身上审视了好几圈。   顾礼身上背着一个书包,手里还拿着阮糕的书包。   “小少爷,我来帮你拿书包吧。”一边说一边接过来。   阮糕没想到自己来到顾家这里,心里居然会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四处张望,曲廊绿水,假山怪石,处处藏着法阵机关。   “我想到处逛逛。”   “行。”   她跟在顾礼身后,一边问:“你们家有哪里不能去吗?”   顾礼没有隐瞒:“我哥不在书房的话,书房谁都不能不经过他允许私自进去,他会不高兴的,其他地方都可以。”   阮糕眼珠一转,不能去的地方,一定藏着秘密。   说不定天地钰就在那里。   “你哥不在家吗?”   “不在,他出去办事了,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两人逛了会,就去顾礼房间一起做作业。   阮糕是个坐不住的,没一会就说她要去厕所。   顾礼要带她去。   “没事,刚刚不是经过了吗,我知道在哪。”   “还是我带你去吧,我怕你迷路了。”   “我去厕所你跟着去干嘛啊,你赶紧帮我把后面这些题给做了。”阮糕把作业往他面前一推,指甲随意划了下后面几道题。   *   鬼脉早已乱作一团。   数十个顾氏一族的徒弟驻守鬼脉多日,严阵以待,死死守着这最后一道关卡,这几日已经牺牲了不少人。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鬼怪逃了出来。   顾见出现的时候,一道白布正缓缓盖在一人身上。   他攥紧手里的佛珠,不忍地别开了眼。   随后,抬手又给鬼脉关卡下了一个禁制。   禁制下完,他整个人险些没站稳,晃了一下。   有人过来扶住了他。   是顾家长老。   “你这是做什么!”长老气急,“下封锁鬼脉的一道禁制,就损寿十年,你能有多少个十年。”   “有几个十年,就用几个十年。”顾见淡淡道。   “可你这一道禁制,撑死了也就能维持一时,你这是无谓的牺牲!你是顾氏掌门,顾氏需要你,这天下需要你,容不得你这样视自己性命为儿戏,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命!”   是啊,他的命从来不是他自己的命,他的人生也从来不是他自己的人生。   自幼时起,顾家所有人就对他耳提面命。   守护鬼脉,人间无鬼,天下太平,山河无恙。   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是他唯一存在的意义。   顾见轻轻拂开了长老扶住他的手,他只觉得疲倦。   *   阮糕趁机摸到了书房,好在书房并没有上锁,她开始在书房翻找。   可惜找了一会都一无所获。   这时她才看见,书桌的有个柜子是上锁的。   她摘下蝴蝶发卡,蹲下去试图开锁。   “找什么呢?”   “找找......”不对这个声音?   阮糕顺着声音看过去。   来人把玩着佛珠手串,伫立在书房门口,逆着夕阳的光,垂首看她。   “找厕所。”   阮糕站了起来,蹲久了脚有些酸。   该死,怎么是这个顾见,如果是顾礼,还好骗些。   “我的书房很像厕所吗?”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由于身高优势,极具压迫感,影子把她裹住了,阮糕的眼睛对着他最后一粒盘扣的位置。   他盘扣颜色和他手里棕褐色佛珠的颜色很一致。   顾见也在看她的眼睛,颜色纯正的黑瞳孔,她有一双干干净净的,未染浊世的眼。   “哥,你回来了!”顾礼快步走了进来,不动声色地把阮糕挡在身后,然后若无其事地对她说:“厕所在那边呢,你走错了吧。”   顾见静静地看了两人一会,片刻后垂下眼帘:“出去吧。”   “是,哥。”   阮糕悄眼看了下那个柜子。   柜子里并没天地钰,只有一些文件。   回顾礼房间的路上,顾礼说:“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哥书房不允许进去吗?”   “我走错了。”   顾礼直接揭穿她,小狗眼微垂:“你没有走错,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帮我?”   顾礼没回答这个问题。   “我送你回家吧。”   顾礼帮她收拾起课本放进包里。   “顾礼,你不如帮人帮到底。”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顾礼把书包递给她,“但我不能帮你伤害顾家,伤害我哥,我......始终姓顾。”   这人是......什么意思。   她联想起那日他忽然问她真实名姓,莫不是猜出了什么。   但若是猜出她真正身份,他这个顾家人没道理还帮着她啊。   *   学校老师联系季旁白阮糕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学了。   他只好联系晴阳。   晴阳只说阮糕有事情要办,这段时间没法去上课。   季旁白再问缘由,晴阳却不肯说了。   问多长时间,晴阳也说不准。   于是季旁白也不问了。   只说会去学校帮她请一段时间的假期。   阮糕坐在镜子前听着两人的通话,想不到他到现在还关心她的事情。   若是这次拿不到天地钰,她死掉了。   或许,这个世界也只有他会为她伤心吧。   也只有他还会记着她吧。   阮糕拿起手里裁剪好的白纸。   差不多了。   她对着镜子,把裁剪好的白纸贴在了脸上。   她掐诀结印。   白纸缓缓变成一张人皮。   和她原本的肌肤慢慢融合。   镜中出现另一张脸。   窄脸杏眸,琼鼻粉唇,分外娇俏。   只那对黑黝黝的眼珠子毫无感情,与这张娇俏面容似乎有些违和感。   晴阳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连连竖起大拇指:“这也太像了吧。”   他的目光不停地在阮糕和被绑在椅子上的昏迷着的那个女人逡巡着,对比着。   “太牛了太牛了,这个易容术也太绝了,师傅,我想学这个!”   阮糕又拿起一小片舌头一样的纸,塞进嘴里,再开口时,已然变了声调:“可以。”   “天啊,这不就是她的声音?”晴阳激动的不行:“师傅,这变声术我也想学。”   阮糕捂嘴,轻咳一声。   晴阳紧张道:“师傅?”   阮糕摊开手心,手心一抹粘稠的红。   晴阳还是忧心。   “顾家正愁找不到你呢,你这还主动送上门去。”   按阮糕和顾家这不死不休的程度,顾家于她不异于龙潭虎穴,她如今这幅状态,却还要孤身涉险。   “我走这些日子,你把这人给我看好了。”阮糕拿纸巾擦干净手心的血。   “师傅,你放心,我一定把她看得牢牢的,绝不让她坏你的事。”   然后拿出一本小册子:“这个给你。”   晴阳愣住:“这是......”   “我整理的一些法诀。”   晴阳对阮糕其实没有多少真心,但他没想到阮糕是真把他当徒弟看待,他以前的师傅有什么好东西,全都是自己留着,心情好了分点给底下的徒弟,他不讨他喜欢,从来都是得不着什么好处的。   “师傅......”晴阳神色凝重,像是终于做了什么重要决定,“我替你去顾家吧!”   阮糕一怔:“你说什么?”   “你打算怎么代替我?”阮糕有点想笑,“代替我假扮成顾见的未婚妻嫁给他?”   “为了师傅。”晴阳挺起胸膛,壮烈道,“也不是不可以!”   “师傅你帮我易容就好,我这些年坑蒙拐骗,不是,我这些年行走江湖,演技还是有几分的,再说顾家那地我之前去过,我可熟,想必找个天地钰不在话下。”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而且就算我被发现了,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我之前也是顾家弟子,怎么也是有点情分在的。”   “被逐出师门的情分?”   “......”   “行了,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冒险,我走了。”阮糕站起来,往外走,“如果......我回不来了,别让他知道。”   “......”晴阳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季旁白。   看着阮糕的背影。   “师傅,我等你回来。”晴阳没忍住喊:“你一定要回来!”   雾气四起,阮糕的背影停住,没回应他,继续往前走,走进大雾里。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个坟   顾家祖坟重新修缮好了。   顾家人对着这座座坟叩首, 口中喃喃有词,言语间无非就是愧对先祖云云。   顾见目光一一扫过数十个墓碑。   顾家历代先人,真论起来, 没多少个善终的,都是因为除鬼卫世,为了保护百姓而牺牲。   他目光停在一座空碑上, 那是他给自己预留好的。   顾家一长老手持香,轻轻道:“今天下大乱, 我等有愧于顾家列祖列宗,有愧于天下万民,必尽快找到阮氏女, 平此鬼祸,还天下一个太平。”   顾礼猛然抬头,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道:“可是,长老,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对。”   “什么是对, 什么是错?你见过死人吗?你见过一座座城都空了, 全是死人吗?一场鬼祸, 就会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死的不止百姓,还有试图救世的其他玄门世家, 我们顾家更是牺牲了几百族人和徒子徒孙。”   “我们顾家人甘愿赴死,可我们的牺牲又有什么用,始终是无谓的牺牲, 始终如蚍蜉撼树。可是只需要一个阮氏女, 就可以结束这场灾祸。”   “让那么个小姑娘牺牲, 你以为我们会好受吗?”这么多年, 顾家人几乎不敢提起阮这个字眼,而他父亲当年参与活埋阮氏女之后,对外说是病死,其实他是良心难安,自杀身亡的。   “我们身为顾家后人,责任在肩,要么对不起世间百姓,要么只能对不起阮氏女。”一切骂名由他们背负又如何。   长老说了一连串的话,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太多年了。   顾礼红了眼圈,垂下头,他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见始终平静,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有细雨落下。   *   顾家。   给她开门的还是那个中年男人,是顾家的管家。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下,分外客气,将她请到大厅稍坐。   阮糕坐在紫檀木椅上等了好一会,听见声音,转过头去。   隔着湿冷的雨帘,她觑见顾见穿廊而来,白色对襟褂子,黑色长裤,缓步而行,细碎的雨花打在他几络额发上,冷苛的眉眼处,唇是薄薄一条线,颜色很淡。   两人的视线穿雨对望。   她和记忆里似乎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顾见其实和这个所谓的未婚妻没有见过几面。   他礼貌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阮糕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地和仇家后人对坐饮茶。   阮糕拿起茶杯浅酌了一口就放下了。   顾见漫不经心道:“不知你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他这个未婚妻一家都远在海外,也不知为何忽然不辞千里赶到这。   阮糕眉眼弯弯:“我来找你履行婚约啊。”   顾见捏着佛珠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她。   他在看她的眼睛。   她的瞳孔特别黑,干干净净的。   片刻才说:“我记着你似乎对这门婚事有些意见。”   其实不止是有些意见,她当初推三阻四不愿成婚,但也不愿退婚,硬生生卡了好几年。   “那是我当初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明白过来,自然愿意了。”阮糕问,“难不成你不愿意了?”   顾见摇头。   自然没什么愿不愿意,于他而言,婚娶不过是微末小事,不值得费心,何况她是上任掌门给他定下的的婚事人选。   “那不就行了,我们明天就结婚吧。”   顾见终于有点被她怔住:“你当初可是一拖再拖,怎现在如此着急了。”   明天,这也太赶了些。   顾见还未说什么。   一道洪亮的声音穿了进来。   “我可还没同意。”   顾老太太杵着拐杖从外头进来:“喝了几年洋墨水,连礼节都不懂了,来也不知道先见过我,巴巴地跑来找我孙子......”   顾老太太的视线落在她穿着的黑色丝袜上,眉头彻底扭成了麻花,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你看看你......你穿的什么?”   这个臭老太婆那么凶干什么,顾家人果然都很讨人厌。   阮糕全然忘记自己没准实际年纪比顾老太太还大。   顾见上前扶着顾老太太坐下。   顾老太太越看她越来气,当初这人话里话外看不上顾家干的行当,却又不肯退婚,借口说要念书出国了,在那里拖拖拉拉,缠缠连连,拖着顾见的婚事。   偏偏顾家欠过他们家人情,不好主动退婚。   不然,现在她曾孙都不知道多大了。   当初拖着婚事,忽然找上门要结婚。   怎么看怎么奇怪。   阮糕抱胸质问:“那你想怎么样?”   “想和我孙子结婚,可以。”顾老太太思索片刻,“要做顾家的媳妇,顾家的掌门夫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事。”   “只要你能证明你能做得到,我就立刻让你们结婚。”   阮糕想了想:“那你要我怎么证明?”   顾老太太终于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得逞的笑来。   顾老太太的房间不大,依旧维持着上世纪的装饰,陈旧感和岁月感扑面而来,家具都是沉木打造,灰色的地砖没有铺瓷砖,朴素的没有纹饰的素纱帐掩着拔步床,顾老太太刚醒转,换好衣服,佣人帮她梳头发。   这么多年,顾老太太还是维持着老派的生活方式,她盯着镜子忽然记起:“她人呢?”   “您是说林小姐吗?”   “她怎么还没过来,不知道要先见过我吗?”顾老太太问,“昨日不是让你和她说了规矩吗?”   “年轻人许是贪睡,我们家孩子也这样。”   “现在的年轻人!”顾老太太没好气,“不用梳了,你快去找她,让她赶紧来见我。”   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阮糕看了眼时间,才六点不到。   正想睡个回笼觉,当没听见。   “林小姐,老太太说了,您要是想睡,可以回您家去睡。”   阮糕侧过身子。   行。   为了天地钰,她忍了。   赶到顾老太太房间的时候,顾老太太十分挑剔地上下看她:“把这种奇奇怪怪的衣服换了,还有这种黑不溜秋的袜子以后不要穿,像什么样子。”   阮糕:“你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管?”   “顾家的掌门夫人穿衣打扮,一举一动代表我们顾家的脸面。”顾老太太说,“当然,如果你不是我未来孙媳,我自然不管你,你回到你自己家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   “如果要呆在顾家,就得听我的。”   阮糕偷偷翻了个白眼:“我衣服都是这样的,都像你口中这样奇奇怪怪。”   阮糕适应了现代生活,乍然又过起这种上世纪的生活,并不自在。   但显然这里的人都一切紧着这个顾老太太的意思来。   顾老太太吩咐佣人:“你去请隔壁街的那个开旗袍店的裁缝师傅过来。”   又对阮糕说:“磨蹭什么,一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快点过来给我梳头。”   佣人给阮糕递了把木梳,颇有些同情,老太太脾性不是很好,之前老太太儿媳妇刚进顾家之前可被磋磨得够呛,进门之后就更别说了。   木梳很光滑,显然用的很久了。   自己不会梳啊。   有什么好梳的。   头都要别人梳。   她打着哈欠,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顾老太太花白的头发。   顾老太太头发并不顺滑,没一会就卡住了,阮糕干脆使劲往下怼着,疼得顾老太太摸着头,叫了一声。   “你干什么!”   “是你头发自己打结了,可不能怪我。”阮糕看着卡在梳子上的几根白头发,赶紧薅下去。   “......”   “行了,别梳了,给我簪起来。”   阮糕看着梳妆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几根刻纹的木簪子,随手挑了一根。   她深呼吸一口气,头发怎么簪的来着。   “你等下,我查个教程。”她打开手机,开始查找教程,“首先,梳理好头发,头发连着簪子,这样......缠绕三圈......再这样......”   顾老太太听着教程一时无语,阮糕把手机放下,然后严阵以待地对着顾老太太的头发一阵比划。   顾老太太头皮一阵阵发紧,不时还扯着头皮的疼,她深呼吸着,忍耐着,就在濒临发火的时候,阮糕一拍手掌,像完成了一件大工程一样。   顾老太太看向镜子里像个扫帚一样冲天飞起的发髻,怒不可遏:“你弄的什么玩意!”   阮糕拧了拧眉,好像是不太好看。   “等等,我再试一次。”   女人骨子里大概都对梳妆打扮很有兴趣。   第三次之后,阮糕看着那个稍微没那么像扫帚一样的发髻,昧着良心说:“其实也还不错。”   觑见顾老太太发黑的脸色,她连忙拔下木簪:“我再试一下。”   顾老太太脸色更黑了,她并不想再来一次,她一把抢过木簪,三下五除二自己簪了一个完美的发髻。   “你这自己不是会吗?干嘛还要别人帮你弄?”   “......”   “我怎么就梳不好呢?”阮糕围绕着她啧啧赞叹,“这发型真好看,你梳得也太好了。”   顾老太太年纪越大,性格越来就越像小孩,忽然得到小辈真心实意的夸赞,也难免有些得意。   “你帮我也梳一个吧。”阮糕忽然挑了个木簪塞顾老太太手里。   “你......你说什么?”顾老太太想拿这个簪子扎死她算了,“你让我给你梳头发?”   “帮我梳个头发怎么了?”阮糕不服气,“我帮你梳就可以,你帮我梳就不可以,什么道理?”   “......”顾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我是长辈,你是小辈,有使唤长辈给小辈做事的吗?”   搁这跟她论资排辈呢,真论起来,她年纪比这顾老太太还大,跟她摆的什么谱。   “不梳就不梳,了不起啊。”阮糕拿过木簪,“借我用下。”   阮糕随身一挽,给自己挽了个更灾难的扫帚发髻。   然后就一直用这个扫帚发型对着顾老太太。   过了一会,阮糕还是没有换发型的意思,一直在顾老太太跟前晃来晃去。   有碍瞻观。   顾老太太实在没法忍,皱着眉头让她过去,给她重新挽发髻。   佣人恰好带了裁缝师傅过来。   看到这一幕,禁不住有点怀疑自己花眼了。   顾老太太帮阮糕弄好头发,没好气地推开阮糕。   阮糕对着镜子美滋滋的照:“你手艺是真挺不错的。”   佣人:“......”   这未来少夫人不得了啊,使唤顾老太太还使唤的挺顺手的。   顾老太太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她不是来调|教这个孙媳妇的吗?   见了裁缝师傅,阮糕喜滋滋地让他量身,又有新衣服了。   裁缝师傅一边量一边报数。   听到几个围度,顾老太太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个好生养的。   总算还有个优点。   裁缝师傅先将带来的几件成衣按着阮糕尺寸改了改,好让她即刻就可以穿。   又让她挑了几样衣料子裁新衣。   阮糕拿旗袍去内室换,旗袍内角刻了一朵兰花的标志,她轻轻拂过这朵兰花,那时阮糖最常穿的那些衣衫内角也都有兰花标志,想不到这家店还在啊。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个坟   阮糕将旗袍换好出去。   佣人忍不住夸赞:“林小姐这皮肤这身段, 穿旗袍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顾老太太咕哝着:“还算不碍眼。”   却又说穿旗袍不方便,让她换上做事方便的衣服裤子。   等她换好。   没一会就指使着她去做饭。   美曰其名顾家的媳妇必须得会做饭。   阮糕跟着佣人去厨房。   厨房特意没安排人,就是为了让阮糕煮饭。   佣人特意问阮糕:“您会做饭吗?”   阮糕毫不心虚地点头。   她哪里做过饭, 但她会点外卖啊。   不过她可以看偷偷叫外卖假装是自己做的啊,四舍五入就等于会了。   佣人把阮糕带到厨房就走了。   阮糕快速打开手机下单。   挑了一家最近的。   阮糕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菜,就坐在厨房里玩手机。   接到外卖小哥电话, 阮糕赶紧偷偷跑去拿外卖。   然后把饭菜都伪装在瓷盘里,把外卖盒藏好。   顾老太太看着菜色, 还算满意。   在饭厅坐下,顾老太太规矩重,非要等顾见来才能开饭。   等了一会顾见才姗姗来迟。   “快尝尝, 你未来媳妇做的。”顾老太太招呼顾见吃菜。   顾见扫了一眼菜色。   脑海里晃出对面那条街的餐厅那张满是横肉的大厨的脸。   又顺着扫了阮糕一眼,但笑不语。   顾老太太跟着顾见尝了一口。   又尝了一口。   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   阮糕埋头苦吃。   顾老太太把筷子重重一放,指着阮糕:“你!”   “你拿外面的饭菜是想来糊弄谁,你是当我老糊涂了不是?”   “这不挺好吃的吗?”阮糕吞着菜,满不在乎地,“谁做的那么重要吗?”   “你你你.....我们顾家不需要不会做饭的媳妇!你要做不出来, 就给我回你家去!”   顾老太太重重哼一声, 干脆起身就走。   顾见依旧淡淡的, 习惯了顾老太太的脾气,只是吩咐佣人给顾老太太夹几样菜回房吃, 别饿着肚子。   然后继续吃饭。   阮糕秉着不浪费的原则,也继续吃着。   阮糕倒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着这张脸心平气和地吃着饭。   也算不上心平气和。   这可是花她的钱买的, 居然让讨厌的顾家人吃了, 这里面她最讨厌的就是和顾易长得像的顾见。   是以顾见夹哪道菜, 她就抢先夹, 把他的筷子给挤开。   特别没礼貌,特别幼稚。   但她就是这样。   顾见觑她一眼,倒是没和她抢,也没有生气,只是放下筷子,淡淡看她一眼,然后轻轻地把所有菜都推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差点没把阮糕噎到。   顾见也没想过会和一个女子单独用饭,而且,她是他的未婚妻,或许这辈子都会和她一起吃饭。   她还喜欢抢菜。   原本顾见是对谁做他妻子无所谓的。   但这种一个陌生人侵入自己生活的感觉,提醒了他。   或许,还是不一样的。   顾见起身离开:“你慢用。”   才吃完,佣人就回来提醒阮糕洗碗,还有今晚会亲自监督她做饭。   阮糕哪里会洗碗。   油腻腻的,她就没洗过碗。   一不小心就摔了好几个碗碟。   佣人看着心疼。   “林小姐,您小心些,这些碗碟可不便宜呢。”顾家虽然产业众多,算的上豪富,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阮糕使劲洗着:“哎呀,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然你来洗!”   佣人倒是想自己洗,好歹没看她洗碗提心吊胆的这么累。   可老太太不允许。   好不容易阮糕终于把碗洗完。   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未来少夫人洗的不是碗,这是洗的都是钱啊!   佣人听说过不会做饭的,没见过会炸厨房的。   起因就是锅里着火了,佣人正要找盖子盖着,就见阮糕直接从水缸里倒了一大瓢水进去。   然后就是轰然一声,两人被弄了个焦头土脸,往外跑的时候被听到动静往这边来的佣人看到。   恰好看见两个黑乎乎的鬼东西往这里跑。   这人吓了一大跳,大喊有鬼啊有鬼啊。   有人听见就跑去找顾见说家里有鬼。   顾家有法阵,从未有鬼物侵袭,是再安全不过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什么厉害的鬼物竟然敢闯进来,他还感知不到。   顾见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了两个‘鬼’蹲在厨房不远处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手里紧紧抓着的手机还播放着做饭教程。   另一个哭天抹地的。   厨房的火已经被灭了。   顾见:“......”   顾老太太腿脚稍慢,看着被炸掉的厨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指着阮糕劈头盖脸的就要骂。   顾见扶住老太太,并不在意:“小事罢了,别气着了。”   “把厨房都炸了,这还叫小事,她绝对是故意的!”顾老太太气得不行,坚持认为阮糕就是不想做饭,所以故意把厨房给炸了,连饭也不用做了。   阮糕双眼一亮:“还是你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   “......”   后来顾家还是叫了外卖吃。   阮糕没饭吃,负责清理厨房。   佣人被顾老太太吩咐盯着她清理。   顾礼得知未来大嫂没饭吃,在清理厨房,便也不吃了,去帮忙。   阮糕乍然看到顾礼的时候,还有点怕他认出来,好在她声音也变了,他并没认出来。   还很有礼地喊她嫂嫂。   然后帮她一起收拾。   还贴心地给她留了饭菜。   顾礼总觉得阮糕有些熟悉,但说不上哪里熟悉。   只归咎于眼缘。   次日,在佣人的手把手教导下和严密监督下,阮糕终于做出了一顿像样的菜,就是厨房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股子焦味。   顾老太太不放心,决定亲自盯着她,早就在厨房转了好几遭,看菜色尚可,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可电饭煲忽然滴滴滴地叫了起来。   几人紧张不已。   顾老太太更是快速退到厨房外面。   佣人赶紧把电饭煲的电给断掉了。   阮糕上前打开电饭煲。   顾老太太远远瞅着,脸又黑掉了。   和电饭锅里的饭一样黑。   原因是,佣人没想到阮糕居然连最简单的煲饭都能犯错,就掉以轻心了。   阮糕淘洗好米饭后,居然没加水就直接煲了。   现在里面是一锅黑炭米。   佣人只好去外面买了饭。   阮糕的手艺真的太折磨人。   顾见倒是不挑剔,有什么吃什么。   顾老太太这个挑嘴的,就难受得紧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折磨阮糕,还是折磨自己。   阮糕正在吭哧吭哧地拿铁丝球球涮锅。   *   吃了阮糕煮的菜,顾老太太肠胃受不了,跑了一整天厕所。   顾老太太看阮糕更不顺眼了,什么都让阮糕去做。   还故意几天不让佣人打扫房间,留着让阮糕打扫。   “扫干净点!”   阮糕拿起扫帚扫地。   她哪里是做过这个的。   这种地砖容易沾灰,并不好清理。   她扫地异常认真,把床底柜底的积尘都扫出来,又挥舞着扫把对着天花板扫啊扫。   佣人和顾老太太都惊呆了,从未见过有人扫个地能扫到天花板上的。   毫无章法。   于是,扫个地,漫天烟尘,越扫越脏。   呛得顾老太太不行。   顾老太太想骂阮糕,偏偏阮糕半点没有偷懒的样子,一副认真的样子努力扫着,做饭也是,做得不行,偏偏她又一副认真的样子。   她也没想到阮糕居然连扫个地都不会。   “算了,你......咳......别扫了出去吧。”   阮糕很执着,“我还没扫完。”   事情怎么能只做一半呢。   佣人放下掩着鼻子的手,“林小姐,我来吧我来吧。”   “不行,我要清理干净再走。”   顾老太太没好气:“这么喜欢扫是吧,你把整个宅子都打扫一遍!”   “......”这老太婆是想把她累死吧。   不知道谁这么倒霉会真的做她孙媳妇。   她这算不算是帮真正的顾家孙媳妇受过了。   不过......她是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   阮糕拿上扫帚就兴冲冲地走了。   阮糕趁机跑到书房。   顾见这几日成日都泡在书房里,她根本没有机会继续找。   书房门口有顾氏弟子守着,见了阮糕,阻拦她:“掌门在里面议事。”   “掌门,我们的人损失惨重,现在......”出声的人像是很难继续说下去,片刻方沙哑着声音继续道,“现在已经牺牲了八十三人。”   然后是一片寂静。   书房门口守着的弟子猛地扭头看向门内,眼眶通红,竟是落下泪来。   “安抚好他们的家人,补偿款要到位,往后他们生活要是有什么困难,能帮就帮。”   “是,掌门。”   顾见继续发号施令。   “你们亲自去鬼脉守着,守住这道防线,绝不能再任由鬼物窜逃出来。”   “再多派些人在A市布控,除鬼平乱。”   “临近的几个市也需派人过去巡查。”   “还有,继续搜寻阮氏女。”   众人纷纷应是,鱼贯而出。   书房里面传来顾见的声音 :“进来。”   阮糕循声而入。   顾见头也没抬:“何事。”   “你奶奶让我帮你打扫屋子。”   顾见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没说,只是点点头。   阮糕挥舞着扫把开始打扫,一双眼睛不安分地左顾右盼。   这个书房当时她还有地方没检查到。   她挥舞着扫把上蹿下跳的。   顾见把文件放下,轻轻撩起狭长的眼皮,眉头轻轻压出一个褶,不禁发出和顾老太太她们同样的疑问。   怎会有人扫个地,能从地面扫到天花板的。   他拿出手帕捂住鼻子,缓缓道:“上面不用清扫。”   “哦哦,好。”   没一会。   阮糕凑近顾见,故意在他身边一顿扫。   试图把他扫走。   好留她自己在书房。   谁料顾见依旧若无其事地端坐在那里。   “我身上不脏,不用扫的。”   “哦哦,好。”阮糕挪开扫把。   好在顾见看文件看得很认真,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   阮糕拿出帕子假装擦书架和书,她打扫地很仔细,把整个书房的角落缝隙都找了一遍。   一无所获。   她不由气馁,拿着扫帚和抹布要走。   顾见忽然又喊住她。   拿出一个蝴蝶发卡:“你发卡掉了。”   阮糕下意识就要去接过来。   不对,她今天根本就没带发卡,这是之前没有顶着他未婚妻的脸的时候偷偷进他房间的时候落下的。   “这不是我的。”   “哦?”顾见垂下眼,盯着这个毛茸茸的蝴蝶发卡看,这只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该不会怀疑她了吧。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个坟   阮糕正惴惴不安, 顾见却随手把发卡放回了桌上,继续低头看书。   或许,他只是没注意到她今天有没有带发卡?   顾家这个鬼地方真是够讨厌的。   也不知道那个讨厌的老太婆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果然顾老太太又让她洗衣服。   洗衣篮已经堆了不少衣服。   这次倒还好, 后院有洗衣机。   洗衣机是侧开门的。   阮糕一股脑把所有衣服全都塞进去,然后倒洗衣液。   也不知道倒多少合适。   算了。   加多点洗衣液肯定洗的更干净。   免得那个老太婆又找茬。   后院有两个佣人坐着嗑瓜子休息。   自从阮糕来了之后,顾老太太都不让佣人干活, 所有活都推给阮糕做。   阮糕看着一堆按钮,一通操作。   阮糕坐在天井边, 等着洗衣机洗好衣服。   阮糕仰头看着天空。   天空特别蓝。   风特别懒。   凉凉的。   没一会,洗衣机停了下来。   要晒衣服了。   谁知道她一打开洗衣机,洗衣机里全是泡泡一股脑涌了出来。   “......”   她只好继续加水, 然后重新洗。   谁知道泡泡更多。   继续加水,再洗。   没有作用。   直到整个后院的地上都是泡泡和水。   这情景引起了路过佣人的注意。   佣人们面面相觑不能理解。   小声嘀咕。   “为啥有人连洗衣机都不会用啊。”   “人家是大小姐啊。”   阮糕看着一堆泡泡。   不高兴了。   直接把洗衣机门甩上。   有佣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要过来帮她。   另一人拉她。   “你帮她,被老太太知道了要骂你的。”   终于把院子清理干净。   等把衣服晾好。   阮糕心里已经把顾老太太和顾见骂了一百八十遍。   顾老太太得知阮糕洗个衣服连带着把院子也洗了的消息差点没把嘴里茶水给喷出来。   “用洗衣机洗个衣服都能......我又没让她用手洗。”她真的是不能理解。   倒是好奇这林家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的,再娇生惯养也不至于此吧。   佣人问:“以后还让少夫人负责洗衣服吗?”   “让她洗!”顾老太太毫不犹豫。   “我看就是林家太娇惯着她了,这些事不多做怎么会做?”   次日, 顾家几人对着散发着浓重的香气的, 还沾着一些未被融解的洗衣粉还有一些碎纸屑的衣服, 陷入了沉思。   顾礼的校服统共就两套,换着穿, 当即决定不把衣服丢进洗衣篓了,以后都自己洗。   *   吃早饭的时候,顾家几人等了一会, 早饭都有些凉了, 还是不见阮糕踪影。   顾老太太没好气:“她人呢?”   “林小姐出去了。”   “她不好好待在家里, 跑出去干什么?”顾老太太:“我们先吃, 不等她了。”   站在一边的佣人答:“林小姐去找我们的垃圾桶了。”   “好端端的找什么垃圾桶?”顾老太太喝了一口粥。   佣人嘴角微抽:“因为林小姐扔垃圾的时候,把垃圾桶也都一起扔了。”   顾老太太差点没被粥呛到。   顾礼怕未来嫂嫂又被奶奶骂,硬是忍住了笑。   顾见默不作声地继续喝粥。   *   顾老太太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阮糕给气的。   院子里的佣人都这么议论。   但顾老太太很倔强,病了也不放过阮糕,非要让阮糕亲自给她煲药。   在佣人监督下,阮糕把药丢进去煲。   中药要煲很久,得两小时。   佣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让阮糕看着,然后就走了。   阮糕无聊边看着火边看电视剧。   眼看着两小时到了,佣人还没回来。   像做菜一样,阮糕习惯性试了一口。   好苦。   等下臭老太婆又要找茬了。   她灵机一动,直接把倒了一把白糖进去。   还是好苦。   算了,一罐都倒进去吧。   好像没那么苦了诶。   把药煲好,端给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喝了一口,直接被恶心坏了。   “呕......你加了什么.....”   又甜又苦的,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我特地帮你加了白糖。”   “你为什么要在药里加白糖?”   阮糕一脸贴心地邀功:“我怕你苦啊。”   “......”顾老太太觉得自己更不好了,她心里苦啊。   饭桌上的气氛异常凝重。   大家都正襟危坐,看着桌上的一道煎蘑菇。   是顾见最先发现这蘑菇有问题的。   好在其他人还没动筷。   只有阮糕已经迫不及待地吃了好几个。   顾见叫佣人去请顾家的私人医生过来。   轻叹口气:“这蘑菇哪来的。”   阮糕默默地看着那盘蘑菇:“就在墙角摘的。”   她也是记着之前林因给她摘的蘑菇好吃,正好看到这蘑菇长得像,就摘了吃。   医生来了,“毒性不强,就是可能会有些幻觉,吃服药就好。”   顾老太太摇了摇头,对阮糕更嫌弃了。   大家也没心思吃饭了。   饭毕。   “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顾老太太忧心忡忡,“吃了这个毒蘑菇该不会更傻了吧?”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你看她这些天做出来的事情像是正常人做出来的吗?”顾老太太有理有据,“而且她忽然找上门,非要立刻嫁给你,是不是她其实就是傻的,要嫁不出去了,才非要赖着你。”   “要不然就是仇人,这几天被她折磨得够呛!真让她嫁进来还不得被她折磨折腾一辈子。”   “......”   顾老太太拉着顾见的手,语重心长:“孙儿,要不然咱们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吧。”   她已经放弃要把阮糕调.教成完美孙媳妇的想法了。   这几天顾家被她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她也被气病了。   再这样下去,顾老太太觉得自己离心梗已经不远了。   在门外偷听的阮糕直接跳了出来:“你可真行啊!折磨我这么久居然还想退婚!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屋内的两人:“......”   顾老太太:说真的,这几天被折磨的到底是谁啊。   阮糕这几天被指使得团团转,若说一开始没做过这些事情还觉得有意思,后面简直就是累,身心俱疲。   还是给她最讨厌的顾家人做事,别提有多窝火了。   “我可是你未来媳妇!”阮糕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指着顾见骂:“你就这么看她欺负我,你是男人吗你!”   顾见光是看着两人拌嘴,已是有些稀奇。   忽然又被拉入这种婆婆妈妈的战局,心情忽然有点微妙。   顾家向来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人气。   别说吵架,便连拌嘴都没有,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不像是一家人。   他自幼就被当成顾家掌门培养,就连父亲母亲对他也颇为客气,弟弟对他也是又敬又怕,奶奶是唯一亲近些的,但体恤他掌门身份,从不会拿小事烦扰他。   是以,虽然是一家人,一日下来,和他连话也没几句。   外人见了他也都是尊敬有加,哪有人会对他这样随意放肆。   自阮糕来了,确实闹得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的。   但却好像忽然有了闹腾腾的生活气。   就像他在外行走时见过的那些普普通通的家庭。   顾老太太被捧着哄着惯了,哪见过这种一点不让着她的。   顾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回嘴:“你是他未来媳妇,我还是他奶奶呢!”   “哎哟,你好了不起哦!”阮糕没好气,“我告诉你,以后这些屁事别想再让我干!”   “......”顾老太太看向顾见,“你说!”   顾见敛目:“奶奶,我是娶妻,不是找佣人,以后这些家事就别让她干了。”   “怎么,开始帮她说话了?”   顾见淡淡道:“继续让她做,难受的还不是我们吗?”   “......”顾老太太额角一抽,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她真的很怕被阮糕毒死。   阮糕:“你什么意思?”   入夜。   阮糕中的毒蘑菇发作,大半夜钻到顾见房里,对着他房间一顿翻找,也不知道到底想找什么。   顾见默不作声地看着。   她找着找着忽然注意到他,然后就吵着闹着非要拉着他结婚。   顾见:“......”   阮糕这一通吵闹,把顾家弄得个人仰马翻。   顾见穿着被她扯开了几颗纽扣的睡衣,赤着脚掌被她拉出房门,拉到院子里,察觉到院子里其他人的奇怪注视,他不由拧眉。   他从未如此失礼,衣冠不整现于人前。   还莫名其妙一直拉着他说:“给我......”   顾见有点好奇,“你要什么?”   “快给我......”   “你快点给我......”   阮糕扑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院子里其他人纷纷装作没看见没听见,然后快速跑开。   顾见有点明白过来:“......”   顾老太太拐杖重重地戳了好几下地:“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然后又指着顾见:“你......你也是!纵着她,像什么样子!”   然后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气得直接回房了。   顾见:“......”   阮糕消停了一会。   顾见试图送她回房。   她忽然盯着他的脸看,然后惊惧地拼命后退,就开始跑,跑出了院子。   顾见很快追了出去。   她却像是怕极了他,慌不择路的模样。   她穿着白色睡裙,光着脚丫,在空寂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跑着。   街道很暗。   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   他追上去。   她却像只恐慌地落入陷阱的小兽,看着他的脸,眼中全是害怕恐惧还有恨,毫无章法地捡着路边的小石子砸他。   小孩似的。   顾见不停躲着她扔过来的石子,一时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他这二十四年的人生,对付过不少凶恶的女鬼,却全没有对付女人的经验。   她像个受惊的小孩,把小小的石子当武器。   她一边朝他扔着石子一边退到一个巷子里,忽然打了个跌,摔了下去。   巷子很黑很黑。   顾见抬腿走进去。   却见她用力地拍打着巷子的墙,哭着叫喊:“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   “这里好黑!”   “我好害怕!”   顾见脑海闪过什么,顿住脚步,没再前进。   她刚刚好像很怕他的脸。   好一会。   她放弃拍打墙壁,缓缓蹲下来,抱着膝盖蜷缩在巷子角落里,埋头痛哭,呜呜咽咽地哭。   她的哭声,压抑又绝望。   犹豫片刻,顾见还是走了过去,他的步子很轻,声音也很轻。   她抬起头。   他朝她伸出手。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她很快抓住了他的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像是等这一只拉她出去的手等了很久。   她的手很小很软。   原来她的手是这样的啊。   顾见拉着她走出巷子,走回街道上。   宽大的白色睡裙裙摆晃荡着,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嘴唇红红的,很孩子气,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顾见心里有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走着走着,她忽然不走了。   顾见回过头,她站在一个宵夜摊前走不动道了。   卖的有热乎乎的甑糕。   香气四溢。   顾见吃过这个,甜,他不喜欢。   顾见是急急忙忙追着她出来的,没有带钱也没有带手机。   他看着她眼巴巴的眼神,顿了顿,将胸前的一枚金色佛牌摘了下来,佛牌还带着他的体温。   “用这个换可以吗?”   摊主瞪圆了眼睛,接过金色佛牌,试着咬了一口。   是真的金子。   顿时,如坠梦中,连连点头。   她双手捧着甑糕,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脸心满意足,总算是肯跟着顾见走了。   回到家,顾见才松口气。   请来的私人医生又过来给阮糕看了,给她打了一针,她终于睡了过去,霸占着顾见的床铺。   顾见只好靠在椅子上假寐。   他做了一个梦。   六岁那年,他被前掌门丢在山洞里面,只给他留了一串佛珠,周围都是张牙舞爪的鬼怪。   他徒劳地想从山洞口冲出去,可是小小的身子被鬼怪牢牢抓住,几乎要撕扯开。   他只能哭着求救。   可是那时的掌门和那些顾氏门人只是在山洞外冷酷地看着他。   然后那些鬼怪抓他,咬他,想吃掉他。   ......   阮糕天亮才醒。   顾见很警醒,一听到她的动静就醒了。   他眼皮倦倦地耷拉着,被她闹了一晚上,也还是往常那般没脾性的样子。   “还会不会不舒服?”   阮糕没回答,看他一眼,然后跑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个坟   顾老太太再也不让阮糕做事了, 阮糕无所事事,只好在房间追剧。   电视剧也追完了,阮糕无聊地躺在床上发呆, 想着天地钰。   忽然,听见婉转的唱戏声。   阮糕竖起耳朵,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阮糖从前带她听过戏, 她还挺喜欢的。   她穿上鞋,踢踢踏踏地跑了出去, 顺着声音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搭了个戏台,戏子在台上甩着水袖, 咿咿呀呀唱着。   台下聚了一堆人,簇拥着坐在正中央的顾老太太。   阮糕捡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顾老太太沉迷地听着戏,没有注意到她。   其他人倒是注意到她了。   你看我我看你的,然后一阵低笑。   阮糕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没一会也听入了迷, 顺手拈了桌上的糕点吃着。   软软糯糯, 口感清甜。   味道十分不错。   一场终了。   顾老太太回过神来, 往旁边的碟子摸糕点吃,却好一会都没摸到。   她纳闷地看过去, 就见碟子空空如也。   阮糕嘴角还沾着糕点屑。   “......”   阮糕一脸无辜地看过来,顾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又叫人送了一碟糯米糕。   又听了一会子戏, 忽然听到身后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朝着一个方向拱手行礼, 齐齐道:“掌门。”   顾见从不远处走来, 身后还缀了一行人,他单手背在身后,手里转着佛珠,冲他们轻轻颔首。   顾见经过阮糕身前,忽然朝她俯身,伸出手。   阮糕立刻防备地身子后仰。   他的手微微一顿,阮糕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的原来是一方白色的帕子。   他点了点自己的右边嘴角,把帕子递给她。   阮糕犹豫片刻,还是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他脸子,毕竟目前还是未婚夫,她还得嫁给他,她接了过来。   顾见直起身,坐到顾老太太身边唯一空着的位子那里。   阮糕擦干净嘴角,把帕子隔着顾老太太还给他。   他看她一眼,接了。   顾老太太看阮糕一眼,又转头看顾见:“难得你肯陪我看戏。”   顾见笑笑:“今天不忙。”   “你哪天不忙?”顾老太太心知他只是不愿在闲事上费时间罢了,她把糯米糕递给顾见:“尝尝,还不错。”   顾见拿出一块咬了一口,就没继续吃。   太甜。   他不爱甜食。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想起什么。   没一会,有佣人给阮糕送来了一盘糯米糕。   *   顾家来客了,顾老太太让阮糕打扮一番再过去。   阮糕没化妆,没挽发,茂密的发散在背上,换了身青色旗袍,就算是打扮过了。   来客是一群妇孺孩童,大都是远房亲戚,顾老太太让她一一见礼。   那群妇人倒是对她客气得很,甚至不乏讨好巴结之意。   阮糕看见这些孩童,眉头就皱起来了。   吵闹的很。   特别是还有不识趣的,直接抓着她新旗袍的下摆,直接张嘴就和她讨红封。   有的小孩有样学样,也抓着她讨红封。   阮糕看着冒着鼻涕泡一直往她身上蹭的这些小孩厌烦得很,正要张口。   顾老太太咳嗽一声:“都过来,我给你们都备了红包......别急别急,都有份。”   孩童们欢呼雀跃地跑过去,总算不缠着阮糕了。   阮糕耳朵被轰得嗡嗡直响,一刻都忍受不了,正要走,却听见顾老太太要留这些人住些天。   什么!   阮糕顿住脚步。   可是轮不到她来反对。   顾老太太让佣人去给这些客人收拾好屋子住下。   又单独留了阮糕下来。   阮糕:“为什么把他们都留下来?”   顾老太太沉声道:“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算了,反正结婚拿到天地钰之后她就走,大不了这段时间不要和这些小破孩接触到。   阮糕懒得和她争辩,转身离开。   顾老太太没好气,拐杖捶了捶地板。   谁知道阮糕才没走几步路,经过抄手游廊,正好那几个小孩在玩闹,几人拿着小桃木剑对打,其中第一个上手拽她旗袍的小孩子,直接冲过来拿桃木剑打了她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阮糕:“......”   其他小孩有样学样,也冲过来打她一下,然后就跑。   阮糕忍无可忍,忙不迭去追那几个小孩。   真能跑啊。   她没想到这几个小破孩居然能跑得那么快,她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着他们,小破孩四散跑去,还不时对她做做鬼脸。   阮糕越想越气。   要是用法术,她分分钟把他们给秒了。   说起来,阮糕根本没有童年,哪有和孩童追逐过,现在倒是体验一把童年了,但她全无感觉,只觉得讨厌。   阮糕也是死心眼的,越追越起劲。   终于让她追上了那第一个打她的小孩。   她一把揪住他后领子:“你再跑啊你再跑啊!”   小孩忽然哇哇大哭起来,正对着她耳朵,哭得阮糕耳朵疼。   阮糕没见过这样的,愣了,她举起的手蹲在半空中:“我还没打呢,你哭什么哭?”   小孩哭得更起劲了。   就在此时,阮糕听得一道低音:“这是做什么呢。”   阮糕拎着小孩回头。   就见顾见一行人在她身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顾见脸色发白,身姿不像平日那般挺拔,身子微微佝着。   小孩趁阮糕不注意,挣脱开来,跑到顾见身后:“救我救我,堂叔叔救我,你媳妇好凶,她要打死我。”   其他小孩有样学样,也都躲到顾见身后。   阮糕怒道:“明明是你先打我的!”   还恶人先告状。   有人开口:“小孩子力气能有多大,你别和小孩计较。”   阮糕语气又凶又娇又幼稚又带着蛮不讲理:“我偏要计较!”   顾见乌黑的睫羽压下来看她:“你要怎么计较?”   “当然是打回去!”   又有人开始劝阮糕别对孩子动手。   顾见却轻笑了下:“那就打回去。”   他身后的人完全不能相信掌门会说出这种话,不可置信地喊:“掌门!”   顾见让那几个小孩排好队,伸出手掌,乖乖挨罚。   在阮糕面前嚣张得要命的小孩,见了顾见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全都老老实实的。   阮糕可不管这些,嘴角翘起,眼睛都亮亮的,正要打下去。   顾见却忽然制止她。   其余人松了一口气,以为掌门不过是开玩笑,哪里真的和小孩计较。   就见把小孩手中的桃木剑拿给她:“用这个打。”   “......”可真行,原来是怕未来夫人的手打疼了。   小孩哇地一声纷纷哭了。   阮糕可不管这些,乐呵呵地用力地给这几个小破孩打了手板子,得意洋洋:“警告你们,下次再惹我,我就不只是打手板,我就......把你们屁股打烂。”   “听见了吗?”   小孩们点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阮糕那几下子是一点没放水,实打实的。   她在打小孩手心的时候,顾见在看她。   太白了。   比鬼还白。   不过她的肌肤不是透着青,是透着粉的。   旗袍是青色的,像是被青釉瓷瓶装裹着。   单手掐着腰,腰很细,他应该能拧断。   看完之后,顾见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在看她。   认认真真地在看她。   阮糕打完小孩就要走,顾见把手里还提着的油纸包,递到她跟前。   “什么东西?”   “甑糕。”   阮糕想起那天晚上甑糕的味道,接了过来,也没道谢,边走边扒开油纸包开始吃。   有人奉承:“掌门对夫人可真好。”   拖着受伤的身体外出办事还不忘惦记着给她买好吃的。   认真说起来,阮糕还不算掌门夫人。   但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知道该怎么称呼。   虽然心里不屑阮糕这样的性子,这性子怎么能当好掌门夫人。   顾见看着阮糕的背影若有所思。   私人医生已经在顾见卧房等着了,顾见将黑色褂子的盘扣解开。   医生给他解开染了大片血迹的纱布,壁垒分明的腹肌上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许多陈年旧伤。   医生叹气:“说了多少次,你这伤得静养,得歇着,你就是不听劝。”   顾见没回答,咬牙忍着伤口的疼。   门并没关,阮糕一边吃着甑糕一边溜达到了他房门口,乍然看见他狰狞的伤口,她瞳孔一缩,顾见飞快地用衣服挡住了伤口。   他额角有细汗,唇色发白,看着阮糕,轻柔和缓道:“吓着你了吧。”   医生也是奇了,这人对自己伤势不上心,反倒担心自己的伤口会吓到她。   阮糕才不关心他,吃着他买的甑糕又溜达走了。   *   多了些小孩,顾家果然吵得很。   不过两日,便是当初留他们下来的顾老太太也难免有些后悔,话语里难免透露了一些出来,阮糕趁机说:“那就赶紧让他们回去吧!”   “不行。”顾老太太揉揉太阳穴,“现在外头乱得很,顾家安全些。”   顾家有法阵保护,邪祟轻易不得近。   “你这些日子也别自己出门。”   阮糕没说话,对她来说,顾家不是久留之地,她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她必须得赶快拿到天地钰,离开顾家。   可这几天,顾家上上下下都给她翻遍了,根本找不到。   她很快没时间想这个事情,那群小破孩又皮痒了,又来招惹她,想报复她。   一天里不是往她身上扔毛毛虫,就是往她喝的水里面加泥巴,还不时背后灵,从她背后吓她,她都一一报复回去,小破孩哭完又不长记性,继续来招她。   第二天直接想了个损招,一大早趁她熟睡的时候,就在她房门口玩闹,一群小孩在她房门口玩跳跳蛙,放鞭炮,你追我打,嘻嘻哈哈,这种木门根本不隔音,她一起来,他们就跑了,一睡回去,他们又跑过来。   “......”   她就不信治不了他们了。   阮糕假装不堪其扰,说要搬屋子睡,能整到她,小孩高兴的不行。   竖起耳朵听她要去哪里。   阮糕故意透露出她今晚要搬过去的房间。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小孩们又在这个房间外面故技重施,就被面无表情开门的顾见给吓得不行。   一哄而散。   后来还是被各自的母亲拧着耳朵扔到顾见和阮糕跟前道歉,然后当着他们面对小孩屁股一顿毒打。   阮糕幸灾乐祸。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破孩不甘心,故意‘羞辱’阮糕。   “你这么大人还要和表叔一起睡觉,胆小鬼,羞羞羞!”   小破孩母亲急忙捂住他嘴巴,打了个哈哈过去。   但这话已经让顾家不平静了。   顾见不以为意,只是看了眼阮糕。   阮糕压根没听见小孩说什么,她刚吃饱,拿着手机刷短视频,手机上是一个烟火视频,她反复看了好几遍。   顾老太太被汤呛得不行,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阮糕肚子上,不知道想到什么,登时高兴得又添了一碗汤。   顾礼却没什么胃口,这些天越和阮糕相处,他就越觉得她......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个坟   晴阳拉开大门, 又猛地关上。   幻觉。   一定是幻觉。   绝对绝对绝对是幻觉。   肯定是他开门的姿势不对。   晴阳镇定心神,提着心悄悄把大门拉开一条缝隙,结果还是一样。   街道上, 人鬼混杂。   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鬼。   一个他还能对付,这么多,他哪里对付得了。   靠, 不敢出门了。   晴阳悄悄把门关上,飞快地跑回家。   卧室房门没关, 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手脚被绑住,嘴巴也堵着,她瞪着晴阳像是要说什么, 晴阳没工夫理会她,迅速将家中的所有窗帘都拉上,在家中来回踱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晴阳在圈子里多方打探才得知,鬼脉失守了,人间鬼界两通, 不少鬼魂已经闯入了人间。   晴阳没想到的是, 传说居然是真的。   阮氏女真的是鬼脉的锁, 是人间和鬼界的最后一道屏障。   晴阳想到逃出鬼脉,又潜入顾家的阮糕, 而他还是阮糕的帮手。   头疼无比。   晴阳划拉几下,看到阮糕的名字,始终没点下去, 他拉开窗帘一角, 不时探查外面的情况。   除了他们这些知情者, 其他普通人还浑然不觉, 根本不知道危险就在身边。   天色将晚,在晴阳再一次拉开窗帘一角的时候,他觑见有鬼跟在一个粉裙女孩背后,跟在女孩背后的鬼越来越多,路上还有一些行人,甚至还有巡警和女孩迎面走过。   这些鬼却毫无收敛地跟着女孩,因为这些人根本看不到他们。   晴阳猛然攥紧窗帘,忽地其中一只鬼似乎抬头往他这边看来。   晴阳飞快地躲在墙后。   他还是没忍住再次掀起窗帘一角,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惊得后退几步。   那是一个头。   那个头转了转眼睛,看了看他屋里的五行八卦,法阵摆设,明白了晴阳的身份。   “少管闲事,臭道士!”骂完这句,那个头就直直地飞回了他原来的身体上,又跟在了粉裙女孩背后。   晴阳知道如果他不出手女孩的下场会是什么。   那些鬼太多了,他没有十足把握,他不想拿命去拼。   他就是自私。   他就是怕死。   他就是无利不起早。   可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   他闭上双眼,复又睁开,手提桃木剑,风一般冲出了家门。   *   阮糕嗅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顾家的徒子徒孙开始频繁地出入顾家,就连有些深居简出的长老也是。   后来,她甚至还见到了阮糖。   去到大厅的时候,阮糖和顾老太太在谈话,聊的是些家常,顾老太太喊她过去见礼:“这是林家的闺女,我未来孙媳妇。”   阮糖拉过她的手,像是对其他小辈一样,然后给了她一个红封。   从前,阮糖也给她包过红封。   时隔八十四年,她又收到了。   她捏着红封,有点恍惚。   阮糖看着阮糕,也有点恍惚。   顾老太太插话进来:“怎么了?”   阮糖怔怔地抓着阮糕的手,摇摇头:“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亲切。”   话毕,盯着阮糕仔细打量。   打量间,顾见匆匆赶来,对阮糖行了个郑重的小辈礼,阮糖扶起他,也给他递了一个红封。   顾见没推辞,接了过来。   阮糖又看了阮糕一眼。   也不知怎的,忽地老眼通红,一把抓过阮糕的手:“你......要......你们要好好的。”   随后,阮糖随着顾见去了书房。   没一会,长老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阮糕侧坐在回廊栏杆处,看着书房络绎不绝的人进进出出,她手里捏着糕点一点点掰碎,洒向水面,鱼儿簇拥着她。   不多时,顾见一行人送阮糖出来。   她坐在回廊和阮糖遥遥对视。   阮糖行动不便,佝偻着腰,拄着拐杖,她经过阮糕,只是轻轻点头。   阮糕将剩余的糕点扔进水里,水花四溅。   顾见一行人送着阮糖出了大门。   过了许久,阮糕趁无人注意她,假装去旗袍店取新做好的旗袍,到了店铺就从后门溜走。   阮糖坐在院子的摇椅上。   见阮糕进来,她皱巴巴的脸浮出一个笑来。   阮糖旁边还空置了一把椅子,中间的桌上备了甜糕。   阮糕扫一眼,没坐下,也没动甜糕。   许是报应吧,阮家自她们之后,再也没有女孩出世。顾家找不到阮糕,而阮糖自请入坟,镇压鬼脉。但阮糖的这个年纪,未必还能做鬼脉的锁,从前顾家都是挑着阮家十八的女孩入坟为锁,方能成功,阮糖现在入坟的话,成功几率不大不说,且就算成功,也未必能镇压鬼脉多久。   可能会死。   阮糕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要为无谓的人牺牲至此。   她问阮糖为什么。   “我也到了这把年纪,够了。”   “就为了保护所谓的众生吗?”阮糕冷笑着问。   不止是众生,这一次,我还想保护你。   这一句话,阮糖却没有说出口。   沉默良久。   阮糕胸脯起伏,想继续说些什么,最终没说,转身就要走。   阮糖喊住她:“这是我亲手做的,你从前最爱吃了。”   她停下脚步。   “至少,吃了......再走吧。”   她想起来,当年她们刚刚逃到那个简陋的小小的平房里,不敢出门,好在阮糖有提前在平房内备一些食粮,阮糖给她做好吃的,她最爱吃阮糖做的甜糕。   后来,阮糖偷偷送她走,亲自为她打包的行李,小皮箱里放着很多她亲手做的用油纸包裹起来的那些甜糕。   她好久没有吃过了。   阮糕最终还是折返。   奶白色的甜糕,软软乎乎的,松松软软的,形状各异。   “老啦......做得不好看。”阮糖笑笑,她拿起甜糕,她的手有些抖:“味道还是不错的。”   阮糕接过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慢慢咀嚼着,她吃得很珍惜。   “够甜吗?”阮糖温柔地看着她。   “一点都不甜。”阮糕回答:“好咸啊......真的好咸啊......”   阮糖干枯的手颤抖着,轻轻地擦了擦她的脸。   “姐姐......给我重新做一个甜的......以后每天做给我吃......好不好?”阮糕紧紧攥住她的手。   阮糖最终还是摇摇头。   阮糕松开了她枯皱的手。   她转身离开,这次阮糖没有再叫住她。   走了院门,阮糕回过头。   身后的院门洞开,花草满院,生机勃勃,小楼是灰白色的,窗内贴着红艳艳的福字。   满脸皱纹的阮糖坐在树荫下的摇椅静静地看着她。   阮糕忽然就想起来,那一晚,穿着黄色小洋裙的女孩,爬上她的窗台,掀起厚重的棕黄色窗帘,有月光洒进来。   她说,“我是你姐姐,我来带你走。”   然后她背着她,穿过那个湿冷的雨夜,逃离那个禁锢她多年的旧宅。   *   阮糖死了。   就是死在从前活埋阮糕的那个坟墓里。   她没能成为鬼脉的锁。   顾家人把她尸骨从那个坟墓中收敛了出来,重新选了个埋骨地。   阮家人丁凋落,给阮糖送行的多是其他玄门中人。   阮糕跟着顾见一块前去吊唁,给她送行。   阮糖安静地躺在棺木里,看起来像只是睡着了。   棺木起了,自西而去。   漫天漫地的纸钱,白色的旗幡扬着,凄凄惨惨的唢呐响着,阮家人一路跪一路行,哭声震天震地。   阮糕没哭。   一直没哭。   只是跟在棺木,跟在众人身后,缓慢地走着,这是她能陪她一起走的最后一程。   在送行的时候,死去之人的灵魂会跟着一道走,再看看亲人。   可阮糕没见着她的灵魂。   想来也是,只有心怀恶念的执念之人才会化作鬼魂遗留人间。   阮糖既愿为众生而死,哪有恶念。   此刻怕已经入了轮回路了。   路人会停下来,等送灵队伍过了,才走。   迎面而来的车,也会停下来让他们先过。   走了好久。   一辆灵车迎面而来。   棺木上了灵车。   他们只能送到这里。   阮糕随着众人停在路中央,白色灵车摇摇晃晃地远去了。   *   冬至。   下了一夜的雪。   那群小孩就穿了厚厚的棉衣,在院里热热闹闹地打雪仗。   阮糕披了毛茸茸的兔毛外套坐在阶梯上仰头看雪,冰冷冷的气息涌入鼻间,她的鼻子耳朵都被冻的红红的,软软的手心伸出,接住软蓬蓬的雪。   离她近的两个小女孩在兴致勃勃地堆着雪人。   她第一次堆雪人就是和阮糖一起。   阮糕看着她们,鼻子又是一酸。   她真的......没有姐姐了啊。   忽地,一捧雪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阮糕酝酿在眼睛里的泪就这么被砸了下来。   那个最爱招她的小孩砸的。   砸完之后还叉着腰指着她得意地笑。   阮糕被砸的满头满脸的雪,却没还手,只是抱着膝盖崩溃地大哭起来。   那小孩慌了,蹬蹬瞪跑过来:“你怎么哭了啊?”   “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呀?”   “你你别哭呀......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不然我给你打回来吧。”   阮糕恍若未闻,继续哭着。   其他小孩也围拢了过来。   那小孩着急地抓耳挠腮,蹲下身从阮糕的胳膊缝隙里看她。   “你不要哭了呀,我给你打回来。”   说着拿着一捧雪试图塞给阮糕。   阮糕不理他。   他又跑过去把插在雪人身上的糖葫芦从她胳膊缝隙里塞给她。   “给你吃一个,你乖乖的,不要哭了哇。”小孩学着大人哄他的方式,哄着她。   阮糕闻到甜甜的味道,她吸了一下鼻子,睁开眼,透过胳膊缝隙,看见一串红彤彤的晶莹剔透的被咬了一小口的糖葫芦。   她还没吃早餐,而且,这是糖葫芦欸。   好甜的。   阮糕一把抓过糖葫芦,用牙拽下一颗糖葫芦,吃的两颊都鼓鼓的。   泪还是一直流。   “你怎么吃了还哭啊。”小孩喊。   阮糕又咬下一颗。   小孩紧张地瞪圆眼睛看着只剩下三颗的糖葫芦:“我说了,只给你吃一个,你不能再吃了。”   说着就要来抢回糖葫芦。   阮糕不理他,边哭边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然后把竹签还给他。   他拿着光秃秃的竹签哇哇大哭起来。   一大一小就在阶梯上对着哭。   有人过来了,问大过节的,是怎么回事,别的小孩七嘴八舌地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后来来人把小孩抱走了。   只剩下阮糕一个人坐在那里抱着膝盖哭。   后来又有人来了。   像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个坟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阮糕吸了吸鼻子抬起头。   顾见坐在她旁边的阶梯上,曲着腿靠在柱子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很轻, 像雪落下一样轻轻的。   “哭够了?”   他倒是奇怪,既不劝她别哭,也不走开, 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她哭完。   阮糕的眼睛已经哭到干涩,她转开眼, 不理他。   她蜷缩着,是小小的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外套包裹着她, 头发和肩头都凝着雪沫子。桃红的旗袍和她现今红红的眼角鼻尖倒是相得益彰,桃粉的脸颊湿漉漉的。   顾见掏出帕子,朝她伸过去。   阮糕扭头避开。   他顿了顿,还是继续凑近,拿帕子仔细擦了擦她的脸颊,又给她清理了一下头发上和肩头上的雪沫子。   确认给她收拾停当了, 这才起身, 朝她伸出手。   顾见的手掌很宽很长。   她才不要碰他的手。   她自己站起来, 可是保持一个姿势蜷缩太久,手脚都有些酸麻了, 差点歪到一边,顾见眼疾手快地接住她。   阮糕没好气地撂开他的手。   不过一会功夫,又有雪沫子落在她头上, 他抬手把她头上的雪沫子扫下来。   没忍住又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阮糕捂住自己的头, 瞪圆了眼睛望着他:“你做什么摸我的头?”   顾见搓了搓手指, 回味着她细软的发的感觉。   “不许你摸我的头。”   “我的未婚妻。”顾见定定地看着她, “有什么不可以?”   阮糕粉唇紧抿,没支声。   “好了,我们去厨房吧。”   阮糕给他一个白眼:“你们之前不是怕被我毒死,不让我做饭吗?”   顾见没忍住笑。   两人到了厨房。   一进厨房一股热气就铺面而来,厨房的一个大锅煮着热水,不大的厨房挤满了人,灶台面上揉好了一大团白面,搪瓷盆里是调好的肉馅,那些人正忙着包饺子,见两人来了,纷纷打着招呼。   那群小孩围着一旁的小桌子捏着面粉团玩,两根小小的手指对着两颊比划着,冲阮糕喊:“哭哭哭,羞羞羞。”   阮糕举起粉拳晃了晃以示威胁。   顾礼围着蓝色围裙坐在一边,见了两人,喊了顾见一声,看了阮糕一眼,却没像往常一样喊嫂嫂,只是垂着眼看手里的饺子。   顾见背着手看着他:“怎么不喊人?”   顾礼这才喊:“嫂嫂。”   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顾老太太也在,乐呵呵地招呼着两人过去一起包饺子,阮糕有点好奇,她还没包过饺子呢,看起来很好玩。   顾老太太亲自给她示范,圆圆的面皮在掌心摊开,拿筷子塞一小坨肉馅,手指翻飞,给面皮锁好了边,一个肚子圆滚滚的饺子就做好了。   阮糕双手捧脸,看着顾老太太又做了一个。   “你别光看着我包呀。”顾老太太催着她快点包。   阮糕试着包了一个,边锁不紧,馅漏了出来。   又包了一个,皮漏了出来。   阮糕又努力包了好几个。   阮糕气呼呼地把面皮一撂。   也不知道这顾家是什么毛病,过个冬至还要一堆人围着包饺子,麻烦死了。   尤其是顾见,居然包得很好看,摆在她旁边,显得她包的饺子更丑了。   趁他不注意,她假装整理自己饺子,像是不经意地把他包的饺子推的远远的。   顾见:“......”   顾老太太看了看她包的奇形怪状的饺子,没好气地推搡她出去:“行了你包几个意思一下就好了,别在这里碍事。”   一群人围在饭厅吃暖锅,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阮糕吃到了自己包的饺子,丑的很独特,顾老太太特地挑出来让她自己吃掉。   吃饱喝足,阮糕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听顾老太太和那些妇人聊八卦。   忽然听见一阵声响。   阮糕往饭厅外看去,被屋檐围住的四角天空处好多好多的五颜六色的彩花绽开,轰然照亮了整个院子。   那是烟火。   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看烟火。   好美。   阮糕没忍住站了起来,走了出去,站在廊前,仰起头呆呆地看着天空,无数银花仿佛随着片片雪花降落。   阮糕伸出手,却只接到了雪花。   由于各地禁烟花爆竹,顾家已经好些年没有放烟火了,一群人乌泱泱地跑到厅前驻足看烟火,语笑喧阗间,顾见缓步而行,停在她身边,负手,垂首看她。   她的眼睛倒映着璀璨的烟火,很亮很亮。   顾老太太拍了拍顾见负在身后的手:“你啊......定个日子吧,你们是该定下来了。”   顾见转头看顾老太太,含笑颔首。   顾礼瞬间脸色煞白,下意识试图阻止:“哥!”   顾见目带审视,语声微凉:“怎了?”   “我......”顾礼下意识看了阮糕一眼,最终还是道,“没什么。”   顾礼转身离开,眼眶红了。   阮糕只顾着看烟火,烟火绽放的声音又大,她压根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   又看了一会。   人群慢慢散了。   烟火最后也散尽了。   只剩下顾见还站在她身边。   阮糕意犹未尽:“没了呀。”   顾见说:“有。”   没一会,烟花又继续绽放。   她因为顾家等人被关在鬼脉这么多年,不知日夜,不知寒暑,不知四季,何况是什么节日。   阮糕头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节,却是和顾家人,世事......还真是奇妙。   她想,她会记得这个冬至的,包饺子,吃暖锅,看烟火。   这些在旁人眼里或许稀松平常,可对她来说,却很难得。   *   两人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   顾家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顾老太太更是要亲自操办他们的婚事。   阮糕到了这外边的世界,已经尝试过很多东西,还没试过结婚呢,据说那天会有特别特别多人来,特别特别热闹,据说还会有很多红包和礼物收。   她试了好多漂亮的婚服,还有好多漂亮的鞋子,还有好多漂亮的首饰,还有选了各种可爱的小玩意,还吃了好多好多喜糖和糕点,又请了戏班子来,选了好多出戏来看。   想不到结婚还挺好玩的。   阮糕对着梳妆镜捣鼓一堆化妆品,这些东西她用都没用过。   她拿出手机,看视频。   视频打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出现,然后,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简直是另一种易容术啊!   阮糕瞬间来了兴趣。   上好粉底。   视频播放着步骤,画眉毛、画眼影、画眼线、画卧蚕、画阴影、画高光、画腮红、画睫毛、画口红......   “扣扣扣。”是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门又没关,敲什么敲。   她继续认认真真地画着:“进来。”   她从镜中看去,是顾见。   他和镜中的她对视,猛地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想起这几日她看戏的时候,跟着咿咿呀呀唱过几句。   犹疑着问:“你......你是要去学唱戏吗?”   “......”阮糕不高兴了。   “我替你画吧。”顾见看着她的张飞眉,大白脸,猴屁股,血盆大嘴,强忍着笑意。   “你会?”阮糕问。   “想来,和画符差不多。”   “......”阮糕,“差很远好吗?”   顾见看着视频里的女人画好的妆容,和她的妆容对比,这才叫差很远吧。   他从桌面上挑出卸妆水,给她卸了妆。   两指抬起她的下巴。   拿起眉笔,认认真真地给她描摹眉毛。   阮糕对镜抬眼一看,两笼乌黑弯眉,配上她水浸一般的黑眸,霎是好看。   “闭眼。”顾见轻笑道。   顾见也来了点兴致,对着她的脸一顿描绘。   大功告成。   “真有你的。”   阮糕捧着小脸蛋,忍不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好像化了,又好像没化。   但这个妆就是很好看,和视频里的差不离。   “不难。”顾见不假思索道,“从前给尸体化过妆。”   “......”阮糕气愤地回头瞪他。   “咳......”顾见躲开眼,又道,“快换衣裳,我们该出门了。”   顾见是特地来接她一起去送请柬的,按规矩,两人得亲自去给顾家长老们送请柬。   路上,经过电影院,她看着电影海报,非要去看电影,看电影对阮糕来说,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而顾见,从未看过电影。   两人在前台买了票,看见电影前几排都没有人,阮糕激动地抢了第一排,顾见也跟着她坐下,两人都仰着头看得眼睛酸脖子疼耳朵嗡嗡的。   经过游乐园,阮糕又要去游乐园玩。   到了鬼屋,介绍上写本省最恐怖鬼屋。   两人进去逛了一趟,见过真鬼的两人,在旁人尖叫声中显得太过淡定,弄得NPC毫无成就感。   阮糕煞有介事地告诉NPC:“其实鬼没有你这么丑。”   NPC:“......”   经过小吃街,香味扑鼻。   没等阮糕说,顾见已经很自觉地进去了。   豆腐脑、臭豆腐、蒜泥鸡爪、鸡翅包饭、烤羊肉串、小龙虾......   阮糕一边吃一边走,任何东西尝两口就不吃,顾见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很自然地把她吃剩下的接了过来。   吃到辣椒的时候,他呛得不行。   他其实并没有吃过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他想,他得习惯。   逛得差不多,阮糕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饱嗝:“我们该回去了。”   顾见轻叹一声:“我们还没开始送请柬。”   阮糕眼睛瞪圆了:“对哦。”   去送请柬的时候,长老们倒是没说什么,顾见身为掌门,事务繁杂,长老们只以为他是太忙了。   倒不是忙正事,只是虚度了一日。   但虚度光阴,好像并不无趣。   他以前从未好好看过人间,也从未去做过这些事。   长老们都恭喜他新婚快乐。   顾见看着她,想象了一下他们婚后的日子,或许,会如旁人的祝词那般吧。   他们是要一起,过一生的啊。   等送完请柬,日头已经落下了。   顾见送阮糕回房,拿出一个绿色绒布的小盒子给她:“这是我们顾家祖传的......”   话没说完,小盒子就被阮糕一把夺了过去。   难道这里面就是天地钰?   阮糕激动不已地打开小盒子。   里面是一枚翡翠戒指。   不是。   天地钰是一块圆形的玉石。   阮糕不由失望。   她目光挪到他手上,他手上也带着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他亲自给她带上,缠枝花翠色|欲流,缠住她的无名指。   “怎么不高兴?”顾见捏着她的手指,“你不是想要这个吗?”   阮糕摸了摸冰凉的戒指,高兴不起来:“谁说我想要这个了。”   顾见只是笑:“你不想要......也来不及了。”   “这是我们的婚戒。”他温声道,“我的妻子。”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个坟   A大。   学生们议论纷纷:“怎么今天又这么多人请病假?”   “他们都在住院。”   “怎么回事?”   “目前还不清楚, 医院方面查不出来,说是先观察。”   “我最近也不太舒服,总觉得没力气。”   季旁白听着他们的话, 翻着手里的书,眉头紧皱,前几天他爸和他大哥二哥也病了, 医院方面也查不出问题,只有他妈还好端端的, 她有随身带着之前他给她的符。   季旁白请了晴阳去家里,果然是有邪祟作怪。   晴阳捉了那几只在他们家作乱的鬼,又给他们家做了个法阵, 让他们随身带他画的符。   他爸还说他读这么多书,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可拗不过他,还是带着了,果然,他们的身体这才慢慢好转起来。   后来季家去查,这才发现, 原来这段时间一直都有不计其数的人离奇死亡, 死因不明。   尤其是A市。   只是为了避免恐慌, 这些消息都被相关部门压住了。   下了课。   季旁白去买了些果篮,悄悄在果篮里放了符。   然后去了医院, 给同学探病送果篮。   他试探着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情。”   大部分都说没有。   只有病重的同学拉住他,满脸恐惧:“你......你也看到了?”   *   这日。   顾礼忽然跑来阮糕的房间。   “你真打算嫁给我哥?”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真的很奇怪,跑来问她这种问题。   顾礼眼眶很红:“别嫁给我哥......你别嫁给他好不好?”   “不嫁给他嫁给你吗?”   “可可可......可以吗?”顾礼忽然生出些微希望。   “你没事吧?”阮糕惊讶, “我可是你嫂嫂诶。”   “你是我哪门子嫂嫂!”顾礼冲上前来, 抓紧他的手, 盯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季糕......不对......阮糕......”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知道多少。   阮糕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可顾礼要是出事,这婚事必然进行不下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家和阮氏女可以说是有深仇大恨,她要替嫁,不可能是因为爱情。   “你不知道?”   顾礼直接抬手捏诀,对着她肩头拍了下去,阮糕不躲不避。   片刻,毫无反应。   “怎么可能?”   不是附身?   难道是易容?   顾礼捏着她的脸翻来覆去地看,笃定的眼神渐渐变得慌乱起来:“怎么会......怎么会?”   阮糕心神一定,撂开他的手。   纸术是阮家秘术,外人不得知。   *   良辰吉日,雪满长空。   婚礼在顾家的四合院举行,顾老太太骨子里是个守旧的,一切都按着旧式婚礼来。   阮糕对这些都没什么意见。   林家前几年就举家搬迁去了海外,她只能从酒店出嫁,送嫁的是匆匆赶回国的林父林母。   换了凤冠霞帔,化妆师给她画好了新娘妆,林母抱着她泣不成声。   化妆师急忙劝她别哭,怕妆花了,又得补妆。   化妆师很快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阮糕愣是一滴泪没掉。   来接她的是一顶红色喜轿,还有唢呐仪仗队,顾见穿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亲。   在现代,这旧式婚礼的场面着实少见。   何况,新郎着实俊美。   不一会,马路牙子上就围拢了好些人看热闹,议论着这场豪奢的古典婚礼。   喜轿一路摇摇晃晃到了顾家四合院。   锣鼓声声,鞭炮齐鸣。   顾家也是一片红。   红灯笼,红双喜,红色的流水席。   来往宾客也都是穿着喜庆的红衣。   红绸一头被塞在阮糕手里,两人牵着红绸一起进府,跨过火盆,有人拿石榴枝在他们头上点了点,两人一路绕过游廊水榭,假山花木,进得堂屋,拜过先祖。   阮糕透过眼前的金珠帘子,看到了最前面的顾易的牌位。   这腰也就弯得不太情愿。   又到了大厅,给顾老太太敬茶。   顾礼坐在不远处,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木椅把手,盯着阮糕,神色复杂。   拜过天地之后,是夫妻对拜。   顾见牵着红绸一端,浅笑着朝她躬身。   金子发冠太重了,起身的时候,阮糕差点一个趔趄,顾见一手扶住她肩膀,一手给她正了正发冠。   正要说些什么。   忽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围在厅堂的宾客纷纷探头看去,就见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冲了进来。   女人手脚上还有绳子的勒痕。   关键这个人和新娘子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阮糕。   林父林母也惊呆了。   女人大喊:“我才是林双!”   顾见垂首看向阮糕。   阮糕定定地看着林双。   非要现在来坏事,也不知道晴阳是怎么看的人。   早知道当初就该......   林双指着阮糕:“你到底是谁?”   阮糕:“我倒要问问你是谁?”   两人各执一词。   顾老太太让林父林母认自己的女儿,但饶是林父林母,对着一模一样的两人,一时之间也认不出来,甚至都要怀疑这是双胞胎了。   有人提出来:“验个DNA不就行了。”   事已至此,阮糕知道瞒不下去了,立刻仓皇而逃。   手里的红绸掉在地上。   一时满堂哗然,谁也料不到,参加个婚礼,还能有这种变故。   顾见神色淡淡,仿佛早就料到。   是以,在阮糕准备逃跑的时候,第一时间制住了她,掉在地上的红绸像有了意识,蜿蜒而起,死死缚住阮糕的胳膊和腿。   “哥,你不要伤她!”顾礼紧张地冲上前,却被顾家长老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阮糕立刻反击,掐诀运术。   红绸的另一端牢牢缠住了顾见的脖颈,越缠越紧,顾见脖间青筋瞬起,面皮涨红。   他手掌翻飞,红绸松了开来。   他迅速飞身而起,和阮糕缠斗在一起。   两人缠斗了片刻,饶是顾见留了手,阮糕虚弱的身体还是无法支撑下去,没一会就落败,吐出一口黑血来,再也使不出法术,彻底昏了过去。   就在她要倒地的时候,顾见稳稳地接住了她。   两人的喜服的艳红相互交缠着,红绸缠住阮糕的身体。   她的脸上,掉下了一张纸。   他长眉微折,薄唇微垂,捏着那张纸看了看,又盯着怀中人看了片刻。   她用的是阮家的法术。   他抱着她的姿态很小心。   “顾见!”林双意识到什么,喊住他:“我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   “林小姐。”是泾渭分明的称呼,“请回吧。”   *   由于天赋卓绝,顾见自幼便被钦定为掌门继承人。   他也是鬼脉最新一代的守脉人。   别人的童年是听了个鬼故事都要扑在妈妈怀里哭闹着寻求保护。   而他的童年,早已经拿起佛珠,随着门人,捉鬼除煞,他不能害怕,不能后退,他身后没有怀抱。   所有人对他耳提面命。   守护鬼脉,人间无鬼,天下太平,山河无恙。   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是他唯一存在的意义。   他也一直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按照他们给他的道路前行。   自从遇见了她,他才试着去想象生活的另一种样子。   原来贫瘠无聊的人生是可以有另一种样子的。   他总觉得世间诸事皆无趣。   他行事从来不是因为想、愿意、喜欢。   而是必须。   可是,她好像很喜欢这个世界,很喜欢这些无聊的事情。   无论多无聊的事情,她总是兴致勃勃的,他也会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去观察,这些无聊的事情好像也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冷冰冰的宅子也因为闹腾腾的她有了生活气,有点像家了。   顾见抱臂看着在床上昏睡着的阮糕,她还穿着嫁衣,床单枕头也换成了红色,屋里挂着的红灯笼红气球还有喜字,很喜庆。   今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有个长老推门进来,顾见回过神来,看过去,贴在朱门上的喜字掉了下来。   他的目光掉在那个喜字上。   顾见的声线压抑:“长老,真的没有两全法吗?”   “当年我们当然试过别的办法,可牺牲了几百族人都没用,还是救不了这个世界。可阮氏女可以。”长老叹道:“掌门,你现在犹豫的每一秒,外面都会多死一个人。”   顾礼忽然冲了进来,冲到床前,不停唤她。   可阮糕毫无反应,只是无知无觉地躺着。   “哥,你真的要这么做?”   顾见没说话,只是轻轻转着手里的佛珠。   “哥,你放她走吧。”顾礼扑通一声,跪在顾见跟前。   “哥,我求你了,你放过她吧。”   “八十四年,她被关在坟墓八十四年了,这八十四年还不够吗?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你们......你们......”   “顾礼。”顾见捏着佛珠的手一顿,他闭了闭眼,“够了,别说了。”   长老拍了拍顾礼的肩膀:“小礼啊,我希望你记着,你始终是顾家人。”   顾礼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顾间又和长老叙礼一会子话,长老忽觉不对,怎么像是在同他交代后事一般。   “我陪着她。”顾见说。   “你疯了!你明知道顾家封锁鬼脉的禁制只对阮氏女有用!你依旧会老会死!而且你两次施下折损寿数的禁制,你以为你还有多少年岁让你糟蹋!”   “乱世怎能容下儿女情长,何况你是掌门,你是掌门啊!顾家对你二十几年的教导,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相处几天的女人,弃天下众生于不顾,弃顾氏一族于不顾,弃自己性命于不顾,你怎么能……”   “若我真是情长,我就不会将她送入坟墓。”顾见的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痛苦和浓重的自我厌弃,“若我真是情长,我就不会在众生和她之间选择了众生,若我真是情长……呵……”   “掌门……若我不是顾氏掌门……我是不是就可以自私一点……”顾见的声音越来越飘渺。   “混帐!你怎么能这么说!”长老气急地打断他。   顾见轻轻闭了闭眼:“长老,下任掌门人选由你重新钦定,顾氏一族和众生……都交给你们了。”   无论长老如何劝解,顾见都不为所动,只是手写了一封遗书交给长老。   *   晴阳没料到的是,自己出去救人,却受了重伤。   若不是阮糕之前给他的能量,他只怕小命难保。   也恰是因为受了伤,才让那个女人有了可趁之机,居然让她逃了出去,发现之后他急忙去追,却没找到她。   他知道今天就是顾家大喜之日。   只怕......   那个女人果然去了婚礼。   而事情比他料想的还要坏,阮糕被发现了。   而且被顾家发现了真正的身份。   顾家里里外外都被顾氏的门人围成了一个铁桶。   晴阳在不远处的高楼往下望,看着鱼贯而入顾氏的门人,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根本没把握在这么多人手里救下她。   忽然听到脚步声,晴阳猛地回过头去。   居然是顾礼。   “你要救她吗?”   自从离开顾氏,晴阳和顾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你......”   顾礼目光沉沉地俯视楼底:“明天凌晨三点,她就会被重新镇压进鬼脉。”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个坟   凌晨两点。   雪一直下。   黑色笼罩了一切, 只有顾家的四合院依旧灯火通明。   一行黑色的轿车自东而来,停在顾家门前。   守在顾家四合院外的门人纷纷汇合,各自拎着外观古朴的手提吊灯候在大门边。   不一会, 朱漆大门吱嘎一声开了,一行人鱼贯而出,约莫有数十人, 这行人纷纷穿着统一的白色棉布对襟长袖褂子,黑色细棉布裤子, 腰间一条红布带子,布料上都有隐隐约约的符字暗纹。   为首那人穿着红色喜服,手里捏着檀木佛珠手串, 正侧耳听着一旁的须发皆白的老人说话。   末尾的两人抬着一副棺材出来,棺材是朱红色的,棺盖和棺身衔接处压着四道写着红色符文的黄符。   一行人上了车,棺木也放在了车后。   车队浩浩荡荡地往西边开去。   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一行人下了车。   晴阳举着望远镜,猫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静静等待时机。   这些人施禁制的时候, 会损耗自身元气, 最脆弱,最容易被一举击破, 在这个时候出现破坏他们施禁制,他们绝对会元气大伤。   但时间紧迫,他必须在他们给阮糕施禁制前将阮糕救出来, 否则, 就再也救不出她了。   至于从他们走了之后再破坟, 更是不可能, 只要有禁制在,就算他挖开了坟墓,也根本看不到阮糕,就像是被隔出了两个空间。   最要紧的是,他的能力根本解不开禁制。   当初阮糕也是花了八十四年的时间才将禁制突破的,而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就算再花八十四年,也未必能将禁制突破,最大的可能就是永远在鬼脉昏睡下去,然后死在鬼脉。   晴阳甚至想过报警,但是……几百年来不是没有阮氏女报过官,可最终……   要是相关部门确认了这个糟糕的局面只需要牺牲一个人就可以改变,他也不知道相关部门到底会怎么选。   一行人拐进了一个平房后头,拐进另一条小路。   提着灯的门人们在前引路,零星的光破开雪夜的黑。   众人皆神色凝重,无人言语,小路上只有一行人沉重的几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这个距离其实已经不需要望远镜了。   晴阳放下望远镜,冲自己雇来的同样潜藏在树上的那群人比了个准备的手势。   那群人纷纷比手势回应了他。   荒山坟岭,树影娑娑。   这行人神色警惕地左顾右盼,有人甚至往晴阳他们猫的树上看了一眼,好在茂密的叶子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身形。   这行人到了一座坟包面前。   坟包前是一座无字碑。   棺木被放下,落在黄泥地上,有尘土飞起到顾见的脚边。   顾见轻轻地推开棺盖。   是一张纸白的脸。   他半蹲下来,把手放在她脸侧,太白了,白到吓人,也许是她没怎么晒过太阳吧,太小了,还没有他的巴掌大。   鸦黑的发很长,铺在了红艳艳的嫁衣上,铺在了朱色的棺木上。   他捏住她的发梢,怎么会有人的头发这么多啊,多到吓人。   粉粉的嘴唇闭着的时候,也是微微上翘的,像是在笑。   他想起来,她好像还挺爱笑的。   大眼睛紧闭着,眼皮遮住了那两颗颜色纯正的黑瞳孔,睫毛长长的卷卷的。   可惜了,不能再看一眼,她那双干干净净,不染浊世,未染尘埃的眼。   说起来,她这张脸,他是第三次见到而已。   他拉起她的手,两枚翠绿的缠枝花戒指在月色映衬下,翠色|欲流。   顾见就这么拉着她的手看了她一会,两人的红色喜服袖子交叠在一起。   顾见轻轻舒出一口气,把她的手轻轻地放了回去,仔细地给她整理整齐发间的金冠还有嫁衣。   然后才站了起来。   棺盖被轻轻推上。   他看不见她的脸了。   棺木起,被顾家的门人抬进墓室。   顾见和三个长老分别站在四个方位,其余门人站成一个圈,将四人围拢起来,另有几人守在外围警戒。   顾见久久凝视着棺木,未抬起手,有长老低声提醒:“掌门!”   顾见犹豫片刻,这才抬手。   以指为符笔,以掌为符纸,指尖浮动,符印已成。   四人纷纷抬起右掌,红色符印在掌中像流水般浮动,四道红线直直连向坟墓上方。   其余门人纷纷举起右掌,红线跟着连向坟墓上方。   像一道红色蛛网将坟墓牢牢包围。   四人口中唱念。   “鬼脉引锁,乾坤不动,人间太平,天地永安。”   其余门人跟着唱念。   “鬼脉引锁,乾坤不动,人间太平,天地永安。”   反复好几遍。   众人整齐划一的唱念声穿破寒夜的冷风,荒山的冰雪,树林的虫鸣。   竟有些悲壮的意味。   晴阳那方的人哪里见过这种超自然的阵仗,猜测他们是不是手里拿了什么能发出激光的工具。   晴阳捏紧了拳头。   他知道顾氏这些玄门世家为了维护人间安定付出了多少代人的心血,也不知道到底付出了多少条鲜活的生命。   包括他们晴氏,当初也是如此,到如今,晴氏只剩下他这一个后人。   就拿最近的这起鬼脉事件来说,为了保护深陷鬼祸的百姓,顾家已经牺牲了近百门人,而这些都不为人知。   这些百姓一无所知地被这些人用生命保护着,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在A国这种宣扬科学抵制封建迷信的环境下,他们的存在,不能为人所知。   他们即便牺牲,也是低调、落寞的、不为人知的,从生到死,都只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守护者,寂寂无名的英雄。   他们永远不可能像那些别的英雄那样,会有军警开道,人民护拥,鲜花送行,新闻版面也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   他们只是静静地睡在这个冬天。   可,阮糕是他师傅。   没有人生来就应该是被牺牲的。   她不愿意。   他一定要救她。   晴阳比了个手势,一行人迅速跟着他从树上一跃而下,往正在施禁制的众人冲去,守在外围警戒的顾氏门人迅速朝晴阳等人冲来,试图阻挡他们。   晴阳飞出一把桃木剑,往符网的中心点掷去,符网一顿,开始不停晃动着。   正全力施禁制的顾氏门人被忽然出现的这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少人脸色惨白,吐出一口血来。   有的甚至直接倒在了地上。   顾见手腕处飞出一串佛珠,掷向晴阳的那把桃木剑,泛着红光的桃木剑和佛珠像有了意识一样,在符网上方打斗起来。   很快晴阳的桃木剑竟被顾见的佛珠手串凌空绞断。   符网不再晃动,又恢复了稳定。   晴阳这方的人一拥而上,对着顾氏门人下手。   两方缠斗在一起。   有人大骂:“见鬼了,这木剑真的是木剑吗,咋回事啊,怎么比刀还锋利。”   “太邪门了我艹,这不科学啊,为啥这些木剑会自己飞来飞去的。”   “就是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晴阳那混蛋是不是坑我们呢。”   晴阳又掷出一把桃木剑,朝符网扔去,又被顾见的佛珠手串凌空绞断,顾见显然是不耐烦了,直接驱使佛珠手串向晴阳飞去,对晴阳捶打着,晴阳用胳膊去格挡,胳膊却险些被绞断。   顾不得伤口,晴阳飞快地躲在了一个坟包后面,总算躲过了攻击。   这时,两帮人马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晴阳惦记着还在墓室的阮糕,打算趁这个机会偷偷溜进去。   那道红色符网还是牢牢地笼罩在坟墓上方,一条条红线,像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动。   顾见和其他三个长老依旧固守在坟墓前,他们举着右掌,掌心红印越发红亮。   红色符网越来越大,即将把坟墓彻底笼盖住。   晴阳找准时机,冲进了坟墓。   坟墓四周墙壁铺满红符,红符流光闪动,蔓延出一道道光线缠在墓室中央的朱色棺材上。   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晴阳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棺盖。   “师傅,师傅,快醒醒!你快醒醒!”   阮糕无知无觉地躺着,毫无反应。   晴阳迅速抬手结印,一掌打向阮糕的肩膀。   阮糕还是毫无反应,顾不得许多,晴阳一把背起阮糕就往外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冲到墓室门口。   顾见拦住了他。   “你......晴阳......是你。”顾见记起他了。   “难为掌门还记得我这个被逐出门派的小人物。”晴阳阴阳怪气道。   直接祭出一把桃木剑,和顾见再次缠斗在一起。   若是从前,十个晴阳都一定不是顾见对手,可是顾见之前受了伤,本就因为施鬼脉禁制消耗许多元气,又因为禁制中途被打断而元气大伤。   晴阳用尽全力,勉强能与他对抗片刻。   晴阳不敢停留,背着阮糕飞快地往外跑。   没跑出几步,顾见抬手,佛珠飞出,他口中念念有词,佛珠飞快变大,直接将晴阳的腿套住,晴阳摔倒在地,阮糕也从他身上摔了下去。   晴阳摔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就见那串硕大的佛珠将阮糕套住,飞了起来,飞到了符网上方。   阮糕躺在红色符网上方,符网牢牢地托住了她。   一道道红色光线缠绕住她。   佛珠手串飞回顾见手腕处。   晴阳急忙起身要去追,却被一个长老扔出的红线绑住了手脚,他倒在了地上。   他越挣扎,红线绑得越紧。   这个长老是他从前的师傅,也是逐他出顾氏一门的人。   “孽徒,顾家当初就不该收留你!你父亲要是知道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只怕能气得活过来。”   晴阳环顾四周,惨叫声此起彼伏,他带来的那些人全都已经被顾氏门人制住,全部用红线绑作了一块。   数十个顾氏门人重新举起亮着符光的右掌,符线越来越多,符网越来越大,符光越来越明亮,将半面荒山都照亮。   晴阳只能眼睁睁看着阮糕渐渐被符网吞噬。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个坟   就在晴阳以为阮糕又会被镇压进坟墓的时候。   符网忽然剧烈颤动。   顾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直接凌空踏上符网,抱住阮糕就要跳下来。   顾见飞身上去。   两人踩在剧烈晃动的符网上缠斗在一起。   许是有恃无恐,知道顾见不会伤他, 直接把后背留给了顾见,顾礼不管不顾地抱住阮糕就要跳下符网。   顾见没了耐心,伸手拽住顾礼的后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礼梗着脖子:“我当然知道。”   “混账, 全都是混账!”符网下的长老怒急攻心,指着顾礼和晴阳怒骂:“你们一个个都是玄门世家的后代, 不想着怎么和我们一起保护鬼脉,守护人间,反倒要来破坏。”   “到如今, 到如今,事到如今,你们还不知错!”   “难道你们就是对的吗?”晴阳冷冷道,“捉鬼驱煞,以安天下,难道不是我们玄门世家的责任, 为何要强加在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这话一落。   堵得那个长老说不出话来。   原本愤愤的顾氏门人也都静了下来。   顾见直接把顾礼从符网上扔了下去, 很快就有人用红线把顾礼绑了。   顾见从符网上一跃而下, 高声命令:“继续!”   符网将整面荒山都照亮。   符网将成。   晴阳绝望呼喊:“师傅!”   风雪漫天。   阮糕静静地仰躺在泛着红光的符网上,整个人都被红光照亮, 和身上的嫁衣一样,红艳艳的,像是燃烧到了极致。   有一粒雪落在她的眼皮上。   她的眼慢慢睁开。   然后支起身体, 慢慢坐了起来。   她俯视着符网下纷纷仰头看她的人, 她的手指轻轻勾起身边缠着她的一根根红色符光。   犹如一滴水溅入油锅, 符网下的人瞬间沸腾了。   “师傅!”   “她醒了!”   “她怎么醒了?”   阮糕坐在符网上, 像是在对他们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我就活该被牺牲啊,我生而为人,却不能像个人一样普普通通地活着......为什么连做为人好好活着的权力都没有,我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可是,你们不给我机会。”   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顾见瞳孔一缩:“你要做什么?!”   长老大喊:“快拦住她!”   顾见几人迅速飞身而上。   可是来不及了。   活着的阮氏女是鬼脉最好的锁,死了的阮氏女对鬼脉就没作用了。   而阮糕是最后一个阮氏女。   阮糕坐在符网上,口中念了一句诀。   “我血为祭,我归于天,我归于地。”   风雪扑着她伶仃的身躯,她像是随时会倒下,她的血管经络鼓起,跳动不停,像一条条虫在拼命往外冲。   阮氏女,至阴体,至阳血。   鬼脉眼,血为祭,万鬼出。   顾见等人连忙使出法诀,试图阻止阮糕。   可是毫无作用。   阮糕的血管已经暴裂,血液喷薄而出。   爆出的一大片血雾染红了周边的雪。   雪落下。   血落下。   落在符网,符网疯狂在他们脚下颤抖着,扭曲着,缠绕着,涌动着,犹如惊涛骇浪。   符网往下凹着,地底下有一股力量拉扯着符网。   顾见一声令下:“其他人都住手!收禁制!”   顾氏门人纷纷放下右掌,划掉了手掌的符光。   顾见和长老们继续使出法诀,奋力阻止。   阮糕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她从符网掉下,落在坟头上。   她知道,她要死了。   阮糕无力地靠在坟头,静静看着那些鬼怪从地底下倾巢而出,犹如饿虎扑食般朝她扑来。   同时,有个人以更快的速度朝她飞扑过来。   是顾见。   他以身为盾,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佛珠手串从他手上飞出,在两人身边飞着,绞杀着那些冲着他们而来的恶鬼。   耳边是猛鬼咆哮,还有一些人的惨叫声。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拥抱,他一度求而不得的拥抱。   他数次想要抱抱她,却没有。   他记得,牵过的手,一次,摸过她的头,一次。   和她冷酷本性不同。   原来她的怀抱,是这样柔软而温暖。   这个拥抱,却很短促。   他直起身子,看向四周。   顾氏门人悉数守在鬼脉之眼,格杀着一个个从里面冲出来的鬼怪,又是一场血战。   早在鬼怪从鬼脉冲出的时候,顾氏门人就已经解开了绑着晴阳等人身上的红线,这些人一得自由,拼命往外跑,晴阳却是往回跑,他手拿桃木剑,一路劈砍朝阮糕的方向而来。   顾氏门人伤的伤,死的死,来时有五十余人,如今站着的只剩下八人。   他们要挡不住了,这些鬼一旦全部冲到人间,人间必将生灵涂炭。   顾见双腿盘坐,双手合十。   “以身为祭,以魂为祭。”   “归于乾坤,归于天地。”   “玄门魁首,愿天地安。”   “掌门,不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顾礼踉踉跄跄往这边跑,呼喊着:“哥!”   顾见不为所动,决意身殉。   一阵地动山摇,万鬼覆灭,鬼脉慢慢归于平静。   顾见的脸色越来越白,白到近乎透明,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取下自己无名指的缠枝花戒指,戴在了阮糕手上。   他从坟头倒了下去,倒在了雪地里。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三下。   对不起。   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过几页画面,饺子,甑糕,烟火,电影,游乐园,小吃街,婚礼......   他这半生,也就只有这几天是真正活过。   他想起了随着前任家主顾易一起下葬的那个匣子里的一张泛黄的字条—既爱世人,便莫爱我。   她看着他的眼神,很冷漠。   这一刻他多希望,两人之间没有浓烈的爱,哪怕有着浓烈的恨也好。   这样她就会永永远远地记住他。   而不是,在他归于世间尘土的时候,他在她的记忆里也如霁尘,戛然而止,消失不见。   他隐约听见有好多人在喊他掌门。   他是掌门,顾氏的掌门。   他还是鬼脉的守脉人。   他愧对顾氏的历代先祖。   天下未平,山河未宁,他却再料理不了这世间事了。   顾礼疯了一样冲了过来,却连顾见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了。   顾见以身殉天地,尸骨无存,化为了烟,不会有来生。   *   网络新闻版面终于开始出现这次事件,相关部门要求他们所有人夜间都要待在家中不许外出,还有许多人请道士上门摆法阵,人人都随身带符,陷入恐慌。   到后来,连白天出门也受到限制,开始停课停工。   这里俨然成了一座空城。   季旁白也停课回家了。   这天收拾阁楼旧物,不经意翻出一张黑白老照片。   是奶奶留存的旧照。   几个穿着蓝衣黑裙的女学生正对着镜头微笑。   最中间是年轻时的奶奶。   他正要将照片塞回盒子,目光却定在了照片最角落。   照片的最角落是一个黑色洋装的女孩,她拎着小皮箱才踏上黄包车,似乎被照相机的亮光晃到,恰好扭过头来。   难怪他第一眼就觉着阮糕眼熟。   原来他早就见过她。   就在这座尘封的阁楼。   在他们家收藏的这张旧照片上。   像是宿命。   季旁白轻轻触碰了一下阮糕的脸,这是上个世纪的她,眉眼唇鼻,一点也没变。   季旁白这才想起来,相处的这些天,他竟然没有留存一张阮糕的照片。   把照片重新放回来匣子里。   也不知为何,他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直到夜半惊醒。   他梦见阮糕坐在坟头,冲着他笑。   他汗湿枕巾,一阵心悸。   他急忙拿出手机,拨打晴阳的电话,阮糕早就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他根本联系不上他。   可晴阳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季旁白顾不得许多,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鼓起勇气拿起一堆符就往外跑,他浑身上下都贴着红符,显得滑稽又可笑。   冲进车库,上了迈巴赫。   在迈巴赫的几个车窗上都贴上了符。   这才打着方向盘飞快驶离季家。   季家外面聚集了不少鬼,他摸了摸胸口的符,顾不得许多,一脚油门继续冲。   整座城市,几乎只有他这一辆汽车在行驶着。   车前不少恐怖的鬼,姿态奇怪地在街道上走着,见了他这辆车,纷纷停下来,歪着脑袋看着车里的他。   他扫了眼后视镜,车后也有不少鬼追着不放。   他打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发抖。   他真的很怕鬼,何况是这么多鬼围着他一个人。   可是再害怕,他也得去找她。   他咬了咬牙,将油门踩到底,车身穿过一个个挡在路上的鬼。   他的心跳飞快,脚也在颤抖。   眼看一只鬼就要闯进来,他急忙扔了一张符过去。   眼看那只鬼上半身都要进到车里。   他低头看了下手中仅剩的几张符,还有后面越来越多的鬼。   急速刹车,越过去背椅,将一张符贴在了上面。   那只鬼卡在车内的上半身化作飞粉,后半身远远落在了车后面。   后车窗有一张符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就见又一只鬼穿过了那个后车窗,向他冲了过来。   车后方还有越来越多的鬼,朝他涌来。   他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扔了一张符过去。   没扔中,砰地一声,车身歪歪扭扭撞在了车旁的栏杆上。   季旁白头脑发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恶鬼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恶鬼的手还未伸过来,却被他身上贴的一堆红符反弹了出去,化成飞粉。   他飞快开车逃走。   好在有惊无险,他终于赶到了墓园。   奇怪的是,最危险的墓园,却安安静静的。   他犹疑着打开车灯,试图看得更清楚。   却正好看见晴阳背着一个身穿嫁衣的人从墓园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他们身后的地平线还有一群恶鬼张牙舞爪朝他们而来。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个坟   晴阳本来就受了重伤, 已是强弩之末,身后却还有一群残留的恶鬼追击着他们不放,他原本以为今晚就要交代在这了。   却忽然看见了季旁白。   晴阳拧眉看了眼他浑身贴满红符、极其滑稽的模样, 来不及多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直接扔了一把桃木剑给他。   季旁白挡在两人面前,抵挡着追来的恶鬼, 毫无章法地拿桃木剑反击着,大喊:“快上车!”   晴阳原本就受了重伤, 步伐都不稳,勉力在季旁白的抵挡下,扶着阮糕一起上了车。   季旁白紧随其后, 慌忙上了车,又掏出怀里红符,往阮糕和晴阳的身上贴了好几个,又往车窗又补了几个红符。   一脚油门驱车回到季旁白的公寓之中,季旁白才收起桃木剑,他飞快地在公寓的门窗上全都贴满红符, 鬼怪在玻璃窗外张牙舞爪, 季旁白一把将窗帘拉上, 眼不见为净。   血红嫁衣,雪白头发, 阮糕整个人都枯萎成了一个老人模样。   她双眼紧闭,无声无息。   季旁白心疼地紧紧抱住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痛恨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没办法好好保护她。   在晴阳的叙述中, 他终于知道阮糕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被活埋了八十四年啊, 她有多绝望啊。   罔顾她的意愿, 牺牲她一个,从而拯救世人,难道不是最残忍的慈悲。   他多想自己早生一个世纪,这样就可以保护她。   “晴阳,你说过,你欠我一条命,你会还我。”季旁白看向晴阳,“我求你,救救她。”   晴阳靠在墙根处,压着胸口,目光沉沉:“她是我师傅,我当然想救她,可......”   晴阳抬手施了一次法,可阮糕依旧无声无息闭着眼。   “对不起......”晴阳终于放弃,把脸埋进手掌里。   一室死寂。   忽地,季旁白拉起阮糕的手,问:“这是什么?”   晴阳的脸从手掌里抬起来。   阮糕手中两道莹莹的绿光亮起。   晴阳刚刚施的是顾家的法术,这两枚缠枝花戒指居然会有反应,难道......   传闻中的天地钰是圆玉,原来其实竟是两枚戒指,一枚天钰,一枚地钰。   晴阳想起顾见临死前的举动,他居然把天地钰留给了阮糕。   如果顾见把天地钰留给自己,他或许不会死。   *   连日来,A国多次发生航空事故,多起严重交通事故,更有多起不明原因的暴动,数起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接连发生,从A市蔓延到临近市区,又蔓延到全国,甚至有蔓延到全世界的迹象,死亡人数激增,死因不明,迄今达到了三万人次,且这个数量还在不停增加。   相关部门终于发声,承认了超自然现象这种超越人们认知的事情,和现今的各个玄学世家联手,一起平定乱象。   由于相关部门限制,开始无限期停工停课,所有航班高铁和班车公车等都被停掉了,A国几乎所有人都被限制在家中,不仅是夜间,连白天也不许出门,所有人家中都被安排上了法阵等,每人都随身携带着符。   只有相关部门派出的一些人员会每隔一段时间,定时定点给他们送物资,而物资也不是都能送到,给人们送物资的人可能随时就牺牲在路上。   路上只有一些相关部门的人员和玄学世家的人,还有一些无门无派的闲散捉鬼师还在外游走。   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   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样子。   阮糕只能从窗外看到这个世界现在的样子。   窗外的这座城市好像都死掉了。   这段日子以来,死了很多很多的人。   里面有很多她认识的人。   喜欢拉着她聊八卦,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的前桌小圆、那个在学校附近摆摊,红薯烤得很好吃,在她很难过的那天硬塞给她一个软乎乎的烤红薯的阿姨、把自己的糖葫芦让给她,让她别哭的那个顾家的小孩......   阮糕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很难受。   “晴阳,你说,那天如果我没有......”如果她没有以血引出更多的鬼怪。   “这不怪你。”晴阳打断了她的话,“师傅,这不能怪你。”   阮糕娇嫩的脸蛋枕在软软白白的胳膊上,她趴在窗台看着外面。   “师傅,你好好休息,我出门一趟。”   “你要去哪?”阮糕转过头看着他:“外面这么乱,你要去哪?”   “我啊......”晴阳推开大门,“我啊......我只是去拯救一下世界,很快就回来。”   晴阳大笑着大步走进天光里。   当晚,阮糕收到了晴阳的一笔巨额转账。   *   阮糕立刻意识到他可能出事了,可打的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晴阳的视线逐渐模糊,他挣扎着拿出手机,用最后的力气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所有存款都打给了阮糕。   晴阳再也没回复消息。   阮糕让秦永查到晴阳手机定位。   当她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晴阳已经倒在荒凉的坟山墓林里。   “我命令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   “为什么连你也要死!”   “我不要你的钱,你别死,我给你很多很多钱,你不要死!”   他明明说过,他只是去拯救一下世界,很快就回来。   他明明那么贪财,那么贪生怕死,干嘛要学别人无私奉献。   晴阳始终没回应。   季旁白红着眼眶,背起晴阳的尸身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遇到了一群恶鬼。   顾家人忽然出现,把这群恶鬼打退。   原本以为彼此之间会有一场恶战,可顾家的人见了阮糕却十分平静。   顾礼胳膊带着一块白布,他现在成了顾家新一代的掌门人。   他看着阮糕,眼眶很红,神情复杂难辨。   顾家的一个长老忽然喊住了阮糕,阮糕防备地看着他。   那个长老却只是对她说:“小姑娘,对不起啊。”   “这些年,对不起了。”   阮糕怔了一瞬,没有回应他,她只是加快了脚步离开这里。   *   将晴阳下葬后,季旁白带着阮糕回家了。   阮糕才进门,就被季母紧紧抱住,季母的身上很香很香,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怜的孩子。”季母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   阮糕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她发现他们季家人怎么都那么喜欢揉她的脑袋。   季父放下报纸,出声:“好了,别一直抱着人,进来喝茶。”   季父给阮糕泡了茶喝。   现在A国的电和水都是限量供应的,屋子里点燃的是许久未用过的蜡烛。   这时候还用水泡茶,是很高规格的接待礼仪了。   阮糕不爱喝茶,就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季母立刻道:“你个老头,我都说了现在的小姑娘都不爱喝茶的,要弄奶茶,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喝。”   “那你去弄奶茶。”季父立刻回嘴,“我看是你想喝。”   “我......”季母哪里会弄,现在家里也没有阿姨做事,都是季父去弄的,“我不会弄,你赶紧去弄,快点。”   季父一边碎碎念,还是起身去弄奶茶了。   “你尝尝,小白说你爱吃甜的,不够甜我再给你加点糖。”   奶茶甜甜的香香的,特别好喝。   季母看阮糕喝的香,直接把季旁白的份挪到了阮糕面前,“多喝点。”   好久没喝过奶茶,正准备拿起来喝的季旁白:“......”   阮糕喝了一杯又一杯,没忍住打了个嗝。   季母一直用那种无比怜爱的母亲般的目光看着她,阮糕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季家还养了好几只猫猫狗狗,“喵喵喵”“汪汪汪”地不停围着阮糕打转。   季父正准备坐下,又被季母推开:“都几点了,还坐着,赶紧去做饭。”   “每次都是我做,你就不能做做饭?”   阮糕连忙起身:“我会做饭,我去吧。”   季母一把拉住她:“让你公......让他去,我们坐着等吃就好。”   季父轻叹口气,转身去厨房了。   季旁白没忍住笑,被季母瞪一眼:“你赶紧去帮忙打下手,坐在这干什么,你也该学学做饭了,也是该娶媳妇的年纪了。”   “......”季旁白看了阮糕一眼,有些不自在,“什么呀。”   两父子在厨房一顿忙活,总算做好了一顿饭菜。   虽然物资紧缺,但季家别墅一直以来都有专门的地窖冷库存放东西,所以物资方面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吃了好多天饭盒的两人埋头吃得有滋有味。   季父看到自己手艺被肯定也很高兴,毕竟季母总爱挑他的不是。   吃完饭,季母拉着阮糕在季家别墅逛,逛了下季旁白的房间,听季母吐槽他小时候的事情,又拉着她去逛自己的衣帽间,衣帽间里还有许多连标签都没摘的漂亮小裙子,阮糕被季母拉着换了一套又一套小裙子,季母还给阮糕做了自己同款的blingbling的指甲......   逛到阁楼的时候,阮糕看到了一个很复古的小匣子。   她不由自主地将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张老照片。   几个穿着蓝衣黑裙的女学生正对着镜头微笑。   照片的最角落是她,她拎着小皮箱才踏上黄包车,被照相机的亮光晃到,恰好扭过头来。   那是她准备逃离上海滩,却被关进坟墓的那天,她居然会以这种形式,穿梭了一个世纪,在她出坟墓那天遇到的季旁白家里的照片中出现。   这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让阮糕没忍住笑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家父母都对阮糕特别好,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阮糕也逐渐适应了在季家的生活。   但这一天还是来了,A国全面沦陷,乱象开始蔓延到全世界。   阮糕没忍住想,如果那天她没有为了和顾家人同归于尽,引出那么多鬼怪,或许这一天不会来得这么快。   阮糕也做出了她的决定,她决定封印自己。   “你之前明明不愿意,为什么?”季旁白其实有心理准备,他太了解她了,他早猜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没关系啊,反正我已经习惯了。”阮糕笑起来,“若是以后都只能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和被困在从前的那个墓室里,一样不得自由,又有什么区别。”   “我相信,只要这个世界还在,我还在,一切就有希望。我会等着那一天。”   “之前很喜欢呆在外面这个世界,是因为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啊,可是这个世界变坏了,我不喜欢了。我希望它重新变得美好。”   “可是就算这个世界变美好了,你也感受不到,和你无关了。”季旁白轻轻抱住她。   “没关系啊,我知道这个世界变美好了,还是我喜欢的那个世界,就够了。而且我相信,只要这个世界还在,我还在,一切就有希望。”她在他怀里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的。   “我陪你。”季旁白喉头微动。   “什么?”阮糕呆住。   “我陪你。”季旁白的语气越发坚定。   “别开玩笑了,你忍受不了的,之后的世界会很美好,你没必要和我一起忍受坟墓。”   “不,对我来说,是因为有你这个世界才美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美好,很快乐,很幸福。”   季旁白没有阮糕这样特殊的体质,就算被顾家禁制封印,顾家禁制对他没用,他一样是个普通人,不可能和阮糕一样不老不死不灭。   他只有短短的几十年。   阮糕还是没同意。   可这一天她被封印进坟墓的时候,他还是推开墓门闯了进来。   默默地陪着她。   赶也赶不走。   他抱着墓门耍赖皮:“我就是不走,你杀了我算了,死了正好和你一个墓。”   “你别乱说,你死了我会很难过。”   “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会很难过。”   “那你继续难过吧。”阮糕不理他。   “我就待一段时间,行了吧。”在季旁白的撒泼打滚下,终于勉强留了下来。   当晚,季旁白蜷缩在棺木里和阮糕同眠,棺木硌得慌,他让阮糕睡在他身上,他决定明天就定一个软绵绵的大床过来。   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鬼哭狼嚎声,黑漆漆的坟墓里只有蜡烛亮着一点光。   他吓得咽了咽口水,戳了戳阮糕:“外面是什么声音?”   阮糕看他一眼:“你害怕?”   “我会害怕?”季旁白打了个哈哈,“我会害怕?哈哈哈,我才不会害怕。”   “......”   季旁白警惕地看了眼打开的墓门,总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   季旁白戴上了耳机,耳不听为净。   次日,季旁白睡得腰酸背痛,总感觉哪里都疼。   不行,他得定张大床才行,是不是桌子也得来个,家具也都得来一套,水杯茶杯饭碗这些也得来一套,嗯,那厨房得有吧,卧室也得有,厕所也得有。   他从楼梯下去看了下,下面还有几个侧墓室,正好。   还有这坟墓通风太差,窗户也得有,墓门也得换个,通风设备也得安排上。   家用电器也得有吧,那还得连水通电。   要不是因为符咒都在这个坟墓顶上,不能破坏禁制,他恨不得把这个坟墓给拆了,直接安装个新房子。   季旁白决定把坟墓都装修一遍,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反正他每年都有自己家集团的分红。   接了他单子的人上门了,都对他的要求很无语。   几人暗自议论:“这是给谁弄的,走都走了,还挺讲究生活条件啊。”   “不然我们别接这单吧,有点晦气。”   “我看你才晦气,也不看看别人给了多少钱,我可不嫌钱晦气。”   那负责人笑眯眯地夸季旁白孝顺。   季旁白没明白,心道:说他孝顺也没差,他对阮糕这个小祖宗可不是孝顺是什么。   一行人如火如荼地开干了起来。   负责人则是又发现了一个商机,暗自盘算着是不是也能扩展一下这方面的生意。   *   墓园是顾家的,已经荒废了很久,几乎没有人来。   这一来就是一个施工队。   阮糕被装修声吵得心烦,只好拿季旁白撒气,但季旁白虽然委屈巴巴,还是坚持要装修,他可是要住一辈子的,怎么能含糊。   阮糕可不知道他打的这个主意。   阮糕可以不吃饭,但季旁白和她不同,得食五谷杂粮,但阮糕也爱吃就是了。   一开始都是季父季母给两人送饭吃,有时候秦永也会来给他们送些好吃的,但也不能总指望着他们过来。   季父季母年纪大了,不好总劳动他们,而每次秦永过来,腿都哆嗦的很。   好在这里很快就装修好了。   无字碑上刻了一行字:白糕之家。   坟墓打了两个窗户,一个是在背面,窗台外放了几盆细心栽种的小野花,其中一个是天窗,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还有金黄的太阳,墓门换了双层的,外面是白色的木门,安全起见,里面还安装了一个钢门。   屋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金色阳光从天窗洒下来,一切都是崭新的,亮晶晶的。雪白的软软的像棉花糖一样的沙发,一张白色茶几,橘色的矮桌,配套橘色的椅子,粉色的餐桌放在厨房外面,厨房里一切应有尽有,冰箱微波炉电磁炉甚至还有烤箱......   一切漂亮的就像童话里的糖果屋。   阮糕看着厨房兴致勃勃,试图做饭。   季旁白尝了一口,试图说好吃,但实在没办法继续吃下去。   季旁白系好围裙:“让开,我来,你等着吃就好。”   但失败了。   两人坐在坟墓外面,等烟消散,季旁白干笑着:这工程质量挺好啊。   阮糕撅嘴,满脸不高兴,嫌弃地看着他。   季旁白挠挠头,从围裙兜里拿出手机:“不然,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在墓园点外卖用来祭拜也有不少,但多数人还是会嫌晦气,偏偏这个外卖小哥今天系统接到这单。   其实拒接也可以,可感谢费十分诱人,外卖小哥还是去了。   外卖小哥喊:“人呢?”   没人回答。   “喂,你的外卖到了,快点,我赶时间啊!”   面前的那个坟墓里头冒出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等会,我这就出来拿。”   “什么鬼!啊啊啊啊!”   季旁白出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外卖小哥屁滚尿流的背影,和遗留在原地的外卖。   再后来,季旁白就备注让外卖小哥直接放在坟墓前就好。   谁知道有一次,有个外卖小哥正好送了他们这最后一单,以为是用来祭拜的,干脆等了一会,等坟墓主人吃完自己再吃,免得浪费。   接着外卖小哥对坟墓磕了几下,然后就大快朵颐起来。   季旁白正要出去拿外卖,就看到自己外卖被吃了,当即怒从心起,大声指责:“你怎么偷吃我外卖!”   又一个外卖小哥被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后来这里的外卖都被拒单,季旁白只好开始对着食谱学做饭。   但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   季旁白网购了一些日常用品。   快递小哥咽了下口水:“有人没?”   “你放外面就可以了,我等会就出来拿。”   “出出出来?!”   “你别出来啊!”又一个快递小哥连滚带爬地跑了。   阮糕不能离开鬼脉,平时只好季旁白自己出去采购了。   季旁白常常给阮糕讲睡前故事,这天给阮糕讲了个青蛙变王子的故事,阮糕乖巧地趴在他怀里,忽然吻了他。   晴天点水般的吻,于季旁白,却如雷电轰鸣。   她声音糯叽叽的:“青蛙王子,晚安哦。”   隔晚,季旁白又讲了这个故事,讲到公主吻王子的时候,刻意停顿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说同样的故事。”   季旁白辩解:“我哪有,本来童话故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   他继续讲故事:“公主吻了小青蛙之后,咒语被解除,小青蛙变成了一个帅气的王子,他们从此……”   阮糕忽然封住他的唇,他嘴里剩余的童话故事情节都融化在了嘴里。   “如果你想要我亲亲你的话,直接和我说就可以啦。”阮糕眯起眼睛笑起来。   那只老鼠和蛇还在鬼脉,不时就来两人家里晃啊晃,之前季旁白还怕的很,后面也习以为常了,这两动物和季旁白熟了以后,也不怕他了,之前它们看到季旁白也会躲起来,后来也不躲了,还在季旁白两人吃饭的时候,乖乖趴在季旁白脚边等投喂。   阮糕刷了个视频,看别人种菜很有意思,于是提议他们在周围种点菜。   季旁白看了看周围的坟包,也不知道这地底下到底埋了多少人,“还是不要了吧。”   季旁白对阮糕送的花特别特别珍惜,可是花有花期,花死掉了。   季旁白难过了一天,他没想到的是,次日醒来,推开门,坟墓外面会长满了花花,阮糕脸上也起了一点红疹,肯定是她趁他睡着又偷偷去山坡上挖的花。   季旁白又感动又气又心疼,给她擦了药,训了她好久。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旁白学会了做饭,日常打扫卫生,偶尔刷刷手机,看看外面的世界,有时白天和阮糕一起睡在坟头晒太阳,有时两人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   这天晚上他还是和阮糕一块睡觉,像以前一样给阮糕讲睡前故事。   故事讲完,阮糕忽然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小没良心的,我陪着你不好吗,到现在都还要赶我走。”季旁白心酸极了。   “可是你说了过一段时间就走。”可是他拖了一段时间又一段时间,就是不走。   他耍着赖:“下个世纪再走。”   次日,阮糕打开门,季旁白就站在她送他的绿色花海里,他一步步走向她,走到她面前。   面向她,然后单膝跪地,戒指盒里是一枚鸽子蛋,是她喜欢的绿色,钻石亮晶晶的,就像是他的眼睛。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就喜欢,所以一开始才被你拐进了这个坟墓。”   “我没能生在你的那个时代保护你,可是接下来在这个世纪的每一天,我都想要陪着你,哪怕这辈子都在这个坟墓里,我也想要陪着你。”   “那你呢?”季旁白继续问,“你愿意陪我一起走进婚姻这个坟墓吗?”   良久,在季旁白紧张到剧烈的心跳声中,阮糕终于轻轻地点头。   季旁白激动地把阮糕抱起,他的欢呼声穿梭在这荒山墓林里。   婚礼是在早春。   参加婚礼的有季父季母还有季旁白的哥哥嫂嫂们,还有季旁白的发小们都来了,秦永和林因是他们的伴郎和伴娘。   整个荒废的墓园被布置的极其梦幻,是一场户外婚礼,天公作美,天气特别特别好,万里无云,五颜六色的气球,糖果镶嵌的气氛拱门,遍地是亮晶晶的彩色糖果纸,彩色的飘带飞舞着。   宾客们都严装以待,隆重赴这一场奇异的坟墓婚礼。   季旁白头回穿得那么正式,一身妥帖的新郎西装,头发往后梳着,显得很精神,满脸幸福。   阮糕穿着雪白的柔软的像云朵一样的婚纱,海浪一般的大裙摆在风里翻涌着,轻盈的半透明头纱拢着她的脸,美得如梦似幻。   季旁白一步步向阮糕走去,忍不住喜极而泣。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那只老鼠和那条蛇出现了,身上绑着戒指盒。   秦永林因忍着害怕,从上面取下戒指盒,递给季旁白和阮糕。   那条老鼠和蛇似乎有神智一般,送完戒指,还安安静静地停在现场看着他们的婚礼仪式。   在众人的热烈的掌声和祝福声中,两人交换戒指,季旁白一脸虔诚,热泪盈眶。   她终于,是他的妻子了,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   婚礼过后,两人的生活依旧不咸不淡地过着,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但其实也是有区别的,比如,两人会做些羞羞的事情。   比如,季旁白在慢慢变老,阮糕一直还是那个小姑娘的样子。   后来,阮糕会叫季旁白‘小老头’   季旁白还是叫阮糕‘小姑娘’   后来,坟墓的蛇和老鼠都相继死掉了。   再后来,季旁白老得快要死了。   阮糕不止一次问他:“季旁白,你可以不死吗?”   季旁白只是笑,他也很想为她留在这个世界。   可是,他留不下来。   2100年的最后一天,季旁白死了。   他和她求婚时说过,他要陪她到下个世纪的。   他没有食言。   临走前,季旁白还和她说:“我发誓,下个世纪,下下个世纪,下下个世纪,不论我在哪里,我是谁,我都会回来找你。”   于是阮糕就相信了。   她一直守着他的尸体,等他回来。   可是她一直等不到他回来,她的额头轻轻磕在棺木上,看着他腐烂的尸体,轻轻道:“想把你吃掉。”   这样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了。   可是很久之前,她想把坟墓里陪她很久的小动物们吃掉的时候,季旁白和她说过,这样是不对的。   她不能。   季旁白的尸体成了一具白骨,他还是没回来。   每次外面有响动,她都会冲出去看,是不是他,可是每次都不是。   阮糕已经习惯了抱着这具白骨,对着他自言自语。   又是六十年了啊。   “你现在也该转世投胎了吧。”   这一世,你会是什么呢。   又过了二十年。   “你现在在陪着谁呢。”   不是说好了一直陪着我,为什么还不回来找我。   又过了一年。   她正在搂着他的骨头睡觉觉,听到墓门有响声。   她光着脚丫跑出去开门。   门外是一条很老的狗,它瘦骨嶙峋,脚掌都是伤口,像是走了很久很远的路。   它趴在地上,朝着阮糕汪汪了几声。   阮糕半蹲下来,轻轻抱住了它。   有网络消息称,有个被官方管控的废弃墓园,外人不得进入,有人却拍到那个外人不可进入的废弃墓园有一个奇怪的女人。   帖子被顶的很高,有好些人提起这个奇怪的女人,称她每隔几年抱着的动物都不一样,有时抱着一条狗,有时是一只猪,有时是一只鸟......   这个帖子却很快又像从前一样很快就被锁定删除,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天,阮糕照例坐在坟头晒太阳,和她一起晒太阳的还有一具人骨,狗的尸骨,猪的尸骨,鸟的尸骨......   废弃已久的墓园却传来了人声。   阮糕睁开眼,看去。   是一群穿着红色制服的军队,他们立正站稳,朝她脱帽致礼,然后为首将领走到她面前,和她说:“我代表A国人民感谢您这些年为A国的付出,为世界的奉献,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我们终于研发出了封锁鬼脉的全新的锁,您自由了,可以离开这里了。”   来人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一枚红色半透明芯片。   阮糕盯着看了会,很久之前,他们就有人取了她的血和身体组织的部分样本,原来,是为这个啊。   来人又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张透明卡片。   “这是为您开的星际身份卡,里面有一百亿。”   阮糕却摇了摇头,轻轻道:“我暂时不走。”   “为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   “万一他不来呢。”   “他会来的。”阮糕笃定,“他对我发过誓,下个世纪,下下个世纪,下下个世纪,不论他在哪里,他是谁,都会回来找我。”   “可是我等这一天也很久啦,你真的不跟我走吗?”为首将领卸下一本正经的神色,长眉微扬,星眸闪亮,微笑起来。   阮糕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从坟头飞奔而下,冲上去紧紧抱住他。   两人在荒山墓林紧紧相拥,阮糕差点哭了:“太好啦,你终于是个人了!”   “......”什么叫他终于是个人了。   身后的队友传来一阵低笑声。   他轻咳一声:“好啦,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阮糕应好,跑到坟头收拾那些尸骨,要带着一起走。   他无奈地打开空间,把自己从前的几具尸骨收走。   阮糕惊奇地瞪大眼,扒拉着他的空间缝隙看个不停,甚至想进去看看,“我都好喜欢!你这里面好多好东西啊!”   他敲了敲她的脑袋:“急什么,我的还不都是你的。”   “好了,我们该走了。”   “好。”阮糕抱起他就要迫不及待地飞走。   “等等,自己飞多累啊,我们坐这个。”他牵着她坐上了圆墩墩的飞行器。   阮糕坐在飞行器里面,好奇地左碰碰又碰碰。   “想去哪里?”他问她。   “我哪里都想去。”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话音未落,飞行器发出报警声,“等等......你刚刚碰了什么?”   飞行器操作台面上一道绿色的宇宙光点闪烁着。   阮糕无辜地抬起手:“我也不知道啊。”   他就知道浪漫超不过三秒。   飞行器晃动几下,他立刻上前在主控台一顿操作,总算稳住了飞行器,但智能航线已定,飞行器还是飞了出去。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去外太空吧!”圆圆的飞行器以光速冲向浩瀚的银河。   “外太空是什么地方呀!”阮糕好奇地问。   “你去了就知道啦!”   “好呀。”阮糕望着飞行器的玻璃窗外星星点点的光芒,大声回答他,“那我们就先飞去外太空吧!”   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