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何日君再来》作者:冉尔   文案:   前夫掉马,变成我爱了两辈子的白月光   #一时眼瞎,前世的白月光跟我离婚了怎么办#   封顷竹有个秘密。   他拥有前世的回忆。   前世,他是封家的大少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死后冤魂不散,缠着昔日的爱人,看着他为了报仇,忍辱负重,费尽心思,最后和仇人一同烧死他的棺前。   于是封顷竹淌过忘川,走过奈何桥,心里的执念始终不散,再睁眼,竟然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了。   只不过他的记忆不完整,记得一切,独独忘记了爱人的脸。   不过什么都阻挡不了封顷竹找到爱人的决心。   他将名义上的丈夫冷落在家三年,终于求得一纸离婚协议。   谁料,在签署离婚协议书的前一天,他的记忆彻底恢复了。   封顷竹惊恐地发现,前世的爱人就是那个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的前夫——洛之闻。   *《截胡》(CP30233)里哥嫂的转世篇(不看截胡也不影响阅读)。   *攻受都带前世记忆,前期不完整。 第1章 曾经有人为你坠入业火,向死而生   你相信前世吗?   相信曾经有人为你坠入业火,向死而生。   ·   洛之闻走进电梯,正要按下地下一楼的按钮。   “等等!”抱着文件夹的小文员急匆匆地从走廊的尽头冲过来,“小哥哥,等等我!”   洛之闻低下头,把口罩往上拉了拉,然后帮忙按了开门按钮。   小文员跑进电梯,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谢:“谢谢你啊。小哥哥,你真……啊!”   小文员手里的文件伴随着惊叫,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洛之闻叹了口气,弯腰把文件拾起来。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小文员慌张地道歉,眼睛却再也不敢看洛之闻的脸。   他的左脸清秀俊逸,右脸却爬满狰狞的暗红色伤疤。   洛之闻知道自己吓到了人,温温和和地摇头:“没关系。”   小文员缓过神,抱着文件夹轻声建议:“小哥哥,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你可以做医美啊!你这么帅,不做太可惜啦。”   “我会考虑的。”洛之闻好脾气地应下,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楼层。   二十七。   他心里一紧。   小文员要去二十九层,所以电梯先往上,再往下。   洛之闻在心里祈祷,中途千万不要有人进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电梯到二十八层的时候,门缓缓打开。   “封哥,这个策划案必须得按照我的想法重做!”率先走进来的年轻男人喋喋不休,“你的想法一点也不符合现在的市场,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封顷竹冷冷道:“我不在乎。”   男人穿着一身墨色的高定西装,看起来既清贵又冷漠,他左手闲闲地插在裤子口袋里,抬头看墙上的电子表时,余光扫到了正努力把自己藏在墙角的洛之闻。   封顷竹的眉头一瞬间皱起:“你怎么在这儿?”   他还来不及回答,韩谦山就先跳出来:“嫂……”   洛之闻的眉心一跳,赶在韩谦山把那个称呼说出口前,开口:“我有点事。”   说完,又补充:“已经办完了,马上就回家。”   封顷竹垂下眼帘,淡淡道:“好。”   缩在墙角另一侧的小文员赶在电梯门再次关闭之前,颤颤巍巍地喊了声“封总好”,然后落荒而逃。   韩谦山笑嘻嘻地按了关门,望着洛之闻,喊了声“嫂子”。   洛之闻狼狈地拉住口罩,心脏怦怦直跳。   “你叫他什么?”封顷竹的声音忽然斜插进来,冷得他心一痛,“我和他不熟。”   韩谦山大概觉得是自己挑起的话题让洛之闻难堪了,赶忙打圆场:“封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和你结婚三年了吧?我叫声嫂子怎么了?”   “……嫂子,你别生气啊,封哥刚刚开了个会,觉得策划案做得不好,所以心情很糟糕。你等着,他心情一好,我立马让他跟你道歉!”   洛之闻强笑着目送韩谦山和封顷竹走出电梯,前往位于三十楼的办公室,而他自己直到电梯门重新合上,才扯掉口罩,靠着墙喘息。   他不会天真地以为,封顷竹会来道歉,因为那个男人在三年前就对他说过,与他结婚,不过是家中长辈的意思,无关爱情。   洛之闻记得当时自己很硬气地回答:“没事,我也是为了让封爷爷高兴,才答应嫁给你的。你放心,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我不会说你已经结婚了,你也不必对我尽丈夫的责任。”   那时封顷竹是怎么说的呢?   哦,男人轻蔑地笑道:“丈夫这个词,永远不会被用在我们之间。”   洛之闻和封顷竹的婚姻,既算联姻,也算是冲喜。   洛之闻从小寄养在封家,封家的几个孩子都被父母带去了海外,只有他一个人陪着封老爷子。   封老爷子心肠好,不嫌弃他脸上有丑陋的疤痕,还怕他以后的日子过不好,在弥留之际将他托付给了大孙子,封顷竹。   封顷竹孝顺,答应了这门婚事,只可惜洛之闻欢欢喜喜地嫁过去以后,才知道封顷竹心里有个白月光,叫阿文。   “闻”与“文”,不过一字之差,却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但是洛之闻心里同样藏着秘密——他记得前世,记得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里,自己等了一个人很多年,那个人长着一张封顷竹的脸。   洛之闻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见到封顷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只属于一个人。   可惜,往事如风不可追,洛之闻一如前世暗恋着封顷竹,封顷竹却爱上了另一个人。   其实也没什么。   洛之闻心想,结婚三年,他早已习惯了。再说,封顷竹不爱他,却也不会因为没有感情的婚姻迁怒于他。   起码他们在法律上,已经是夫妻了。   电梯门再次打开,洛之闻走进地下车库,开着自己的SUV回家了。   与此同时,位于三十楼的办公室里的封顷竹,翻开了韩谦山的策划案。   韩谦山说:“封哥,我觉得嫂子人挺好的,你是不是因为他的脸……”   啪——!   封顷竹猛地合上文件,眼神不善地望过去:“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肯定不在乎脸,而且现在医美这么发达,嫂子做完一定很好看。”韩谦山硬着头皮继续说,“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你和嫂子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怎么可能不存在?”封顷竹的脸色更冷。   “阿文,阿文。”韩谦山摊手,“封哥,你就给我这么一个线索,我怎么帮你找人?全中国叫阿文的人太多了,我就算找上十年,也不一定能找到你要的那个。”   封顷竹的下颚随着韩谦山的话,一点一点绷紧。   韩谦山继续火上浇油:“全名,长相……随便什么特点都行啊!”   “火,”封顷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文件夹,扭头看向落地窗,“很大的火。”   “封哥,你是遇到火灾,被这个阿文救了吗?”   封顷竹收回视线,双手交叉,苦涩地摇头:“不,他没有救我。”   ——他被火舌吞没了。   是我没有救他。   远处的街道上,洛之闻开着SUV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啊……转世的故事可能跟大家想象得不太一样。   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是封老大记得前世的一切,但是不记得洛之闻的脸,洛之闻是记得封顷竹的脸,但是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   嗯,甜的,马上就真香。 第2章 可能他真的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洛之闻回到家,站在玄关处,小心翼翼地拾起落在地上的广告单,看了看附近的超市有什么在减价,又把广告单折好塞进了口袋。   他和封顷竹的婚房,是封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就定下的。那时老爷子拉着他们的手,乐呵呵地说,这里风水好,能保佑他们白首偕老。   洛之闻曾经深信不疑,后来醒悟了。   封建迷信不可信!   但是他的记忆本就不可信。   洛之闻小时候常常梦到封顷竹,憋不住告诉了爸妈,还用稚嫩的笔法把封顷竹的模样画了下来。   他爸妈看完,哈哈大笑:“你是见过隔壁住着的封家人了吧?”   然后领着他拜访了邻居,也就是独居的封老爷子,和趁着圣诞假期回国看爷爷的封顷竹。   这一看,洛之闻就赔进去了一辈子。   他拉开冰箱的门,找到一碗洗好的冬枣,抱着回到卧室。   他和封顷竹各有各的房间,至于双人间……落灰了三年。   洛之闻啃着枣,把平板放在膝头,浏览起娱乐新闻。   他是个幕后作词人,最近有一首他填词的歌刚发布。   洛之闻点进音乐APP,看见自己写的歌高高挂在排行榜第一位,满意地把枣核吐进小盒子。   那首歌叫《业火》,是洛之闻写词生涯最满意的一首歌。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他嘎嘣嘎嘣吃完了一碗冬枣,然后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   泡澡的时候,长满伤疤的脸微微发痒。   洛之闻用热毛巾敷了会儿,这是医生告诉他的法子。   他不是没想过做医美,还去了好几次医院,但是疤痕打了又长,还会往眼眶蔓延,最后只能作罢。   不过这几年伤疤已经开始变淡了,尤其是他嫁给封顷竹以后,原本深红色的疤痕已经变成了浅红色。   可能他真的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洛之闻想,只可惜他不爱我。   洛之闻对着镜子敷面膜,听见门锁轻轻开合的声音,吓得差点把面膜撕裂。   紧接着他想起来,这是他和封顷竹共同的家,而他名义上的丈夫已经三个月没回来过了。   洛之闻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揭下面膜,披着睡袍走出去:“吃饭了吗?”   “嗯,”封顷竹站在客厅里,已经脱下了西装,白色的衬衫衣袖工工整整地卷起,头也不抬地说,“吃过了。”   记忆中的眉眼在柔和的灯光下软化了几分,洛之闻不争气地看呆了,继而搓着胳膊走过去,把封顷竹脱下的西装抱起来。   “做什么?”   他的脊背微僵,露出衣袖的一小截手腕暴出了青筋:“帮你挂起来。”   封顷竹眉头微蹙:“放着吧,家里有请阿姨,不需要你忙。”   “没事,顺手的事。”洛之闻把衣服抱进了封顷竹的卧室,闻着淡淡的檀香,叹了口气。   在家里点檀香是封老爷子的习惯,他和封顷竹住到这里以后,也点上了。   客厅里传来封顷竹的说话声,紧接着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洛之闻紧绷的神经随之一松,趴在封顷竹的书桌上眷恋地吸气。   喜欢一个人两辈子,又嫁给了他,却还是只能像个痴汉一样偷偷闻味道,是洛之闻最不甘心的事情之一。   之二嘛……他红着脸轻咳。   封顷竹走之后,洛之闻迅速恢复正常,他在客厅趿拉着拖鞋蹦蹦跳跳。   洛之闻准备去趟超市,买点水果,再买些蔬菜回来塞进冰箱。   虽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但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封顷竹就回来吃饭了呢?   洛之闻的好心情因为封顷竹的回家,一直保持到走进超市的大门,有人当着他的面对他的脸指指点点,他也不在意,直到他的目光落在超市门口的荧幕上。   荧幕上滚动的花边新闻真实性基本为零,大多数是为了吸引眼球而刻意营造出来的噱头。   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一个愿意浪费时间抬起头,除了洛之闻。   因为出现在模糊镜头前的不是别人,是已经和他结了婚、不久前刚见过面的封顷竹,和拿他作词的曲发表、荣登各大销量榜榜首的新晋艺人米雯。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八点发叭 第3章 谢谢你把他带回我身边   洛之闻和米雯的合作,是韩谦山牵线的。   韩谦山从小跟在封顷竹屁/股后头叫大哥,长大后毫无悬念地进了公司担任要职。   洛之闻写词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韩谦山偶然发现后,利用自身资源,帮他推广打知名度。   米雯是时下最火的几位网络歌手之一,主打创作才女的人设,韩谦山将洛之闻介绍给米雯团队时,米雯团队刚准备与洛之闻接洽。   洛之闻在作词圈极其低调,每年产出的新歌不到十首,但是唱过他的歌曲的歌手都火了。   连粉丝都知道,代号为“灼”的词作家,是质量的保证,并以自己的偶像能和他合作为荣。   “灼”是洛之闻给自己取的新名字,意味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也意味着浴火重生。   恰恰这次米雯新专辑的主题是火,洛之闻一下子抓住灵感,创作了《业火》这首歌。   荧幕上的新闻一晃而过,洛之闻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握住了手机。   他差点拨通封顷竹的电话。   结婚三年,他们通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起初,洛之闻会打电话找封顷竹,后来他发现男人并不希望接到自己的来电,便自觉地把电话打到了韩谦山那里。   他会问封顷竹回不回家吃饭,也会问封顷竹晚上回不回家。   韩谦山本着和事佬的心,每次都说封顷竹有应酬,但洛之闻知道,封顷竹在公司边上有自己的公寓。   所以封老爷子留给他们的婚房,变成了洛之闻一个人的家。   他推着购物车,失落地走进地下停车场,慢吞吞地往后备箱里塞购物袋,心里想的都是《业火》那首歌。   封顷竹是因为那首歌,才和米雯接触的吗?   不对。   封顷竹从未对作词人“灼”产生过兴趣。   那是因为米雯?   洛之闻面色微变。   围在封顷竹身边的男人女人从来没少过,毕竟他们的婚姻至今是个秘密,除了家里人,没人知道他们已经领了证,是合法的夫夫。   米雯人美声甜,保不齐正好入了封顷竹的眼。   可封顷竹有白月光啊……   洛之闻想东想西,想到头疼,又不敢给封顷竹打电话,只能偷偷问韩谦山。   【封哥他在公司吗?】   韩谦山秒回。   【嫂子,封哥今晚有应酬,他托我跟你说早点睡呢!】   洛之闻抓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三年来隐忍不发的憋闷和苦涩差点绷不住决堤——这样的借口封顷竹用过无数次。   他像个傻子,在无数谎言铸就的婚姻中,自欺欺人地生活。   但是洛之闻没想到的是,封顷竹今晚是真的有应酬。   “封哥,回家陪陪嫂子吧。”   封顷竹脚步微顿,修长的手指拂过西装扣,站在会所的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韩谦山:“今晚要签的合同很重要。”   “那签完可以回家看嫂子啊……”韩谦山嘀嘀咕咕,“嫂子肯定看见了今天的新闻。”   “什么新闻?”   “你和米雯的新闻。”韩谦山说,“就是最近特别火的女歌手,长得可漂亮了。”   封顷竹淡淡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韩谦山苦笑,“你不是要找那什么阿文吗?我就把她带来公司了。”   “她不是。”   “我现在知道她不是了。”韩谦山扒拉出手机,在备忘录上画了个钩,“见过就忘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封哥的初恋情人?”   他们说话间,一道纤细的身影款款而来。   “哎哟喂,米雯!”韩谦山悄声感慨,“这女人厉害,竟然追到了这里。”   封顷竹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封先生,”米雯身穿暗红色的鱼尾长裙,晃着白花花的事业线,拦住了他们,“请跟我来。”   “米小姐,你也在啊!”韩谦山主动凑过去,装作欣喜的模样,“好巧。”   米雯捂着嘴笑:“韩先生,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帮我找到灼,来给新专辑的主打歌填词呢。”   韩谦山闻言,忍不住偷偷打量封顷竹的神情——他怕自己为洛之闻牵线的事引起男人的不满,然而封顷竹不为所动。   韩谦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为洛之闻不值,只是感情的事外人是没办法掺和进去的,便问:“米小姐今晚也有活动?”   “今晚和封先生谈合作的日本公司,曾经请我做过代言。”   “这样?”韩谦山迟疑地看向封顷竹,在发现男人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后,唉声叹气地跟了过去。   米雯在他们身后拎起裙摆,微笑着握紧了藏在掌心里的药丸。   *   洛之闻接到韩谦山的电话时,睡得迷迷糊糊,他抱着被子“嗯嗯啊啊”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听明白,韩谦山在说什么。   “封哥被下药了?!”洛之闻吓得魂飞魄散,披上外衣,趿拉着拖鞋往外跑,“你们在哪儿?……啊楼下,我明白了。”   他跑到玄关的时候,绊了一跤,手掌大概破了皮,指尖哆嗦得连门把手都握不住。   但是洛之闻顾不上这些,他手忙脚乱地冲出去。漆黑的夜里,只有一点橙红色的光点在闪烁。   洛之闻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心底沸腾着撕心裂肺的焦虑和心悸。   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曾在漫漫长夜里,等来了关于封顷竹的噩耗。   “封哥呢?封哥到底怎么了!”   蹲在路边抽烟的韩谦山循声抬起头,见洛之闻连鞋都跑掉了一只,连忙起身:“嫂子。”   “封哥呢?”洛之闻慌慌张张地望着韩谦山身后的车。光线太模糊,他看不清封顷竹到底在不在里面。   “嫂子,你听我说……”韩谦山垂头丧气地把晚上的事说了一遍,“药大概率是米雯下的。封哥觉得不对的时候,她还想跟上车,被我拦下了。我们以为喝点凉水就好,可米雯的药太厉害……”   洛之闻迟钝的大脑终于在听到封顷竹没有性命之忧后,缓缓转动。   他用干涩的嗓音问:“怎么不去医院?”   “封哥要是去了医院,明天准上新闻。”韩谦山焦急得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嫂子,你是知道的,外面盯着封哥的眼睛太多了,封哥前脚进医院,说他病危的新闻后脚就能登头条!”   洛之闻吸吸鼻子,以一个快到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速度冷静了下来:“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对吗?”   “对。”韩谦山尴尬地低头,“嫂子,你和封哥结婚了,是……是是是……合法夫夫……”   洛之闻无声地苦笑起来。   是啊,像陌生人一样的合法夫夫。   怕是连韩谦山都想不到吧,结婚至今,封顷竹从来没碰过他。   幽幽微风拂过洛之闻含泪的眉眼。   他上前一步,认真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然后将手郑重地放在车门边。   “谢谢。”洛之闻真心实意地跟韩谦山道谢。   ——谢谢你把他带回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开去了AO3…… 第4章 他的阿文在哪里?   狭窄的车厢内弥漫着酒气,洛之闻的心在门开的刹那,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壮着胆子将门关上,试探地叫了声:“封顷竹?”   按理说,叫老公也行。   只不过他们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   封顷竹低低的回应声从后座传了过来:“你来做什么?”   语气是冷漠又愤恨的。   洛之闻哆嗦着回答:“谦山说你被……”   他还是怕,怕惹心爱的人不高兴,怕自己的决定让他恶心。   “滚!”封顷竹的怒吼让他直接跌坐在座位上,心也沉入了谷底。   但洛之闻咬牙凑了过去,他碰到了封顷竹滚烫的手。那双修长的手蜷缩着,掌心满是汗水,他想也不想就握了上去。   “我叫你……”封顷竹浑身一僵,试图把洛之闻推开,可“滚”字尚未说出口,就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他自许克制隐忍,在商场上面对任何诱惑都能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唯独这一丝淡淡的香味……大概是沐浴露的味道,很轻微的百合花香,又不太像……封顷竹很快就没心思思考问题了,因为洛之闻冰凉的手已经顺着他的手腕攀了上来。   小心翼翼的,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封顷竹,让我帮你吧。”洛之闻倚过去,颤抖着摸封顷竹的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但是谦山说了,不能把你送进医院,这个药又厉害,而且我是你的合法丈夫,是可以……是可以帮你的。”   封顷竹已经没有力气把洛之闻推开了,那一丝混着甜味的气息从洛之闻身上散发出来,拼命往他鼻子里钻,哪怕他屏住呼吸,甜味都能顺着毛孔渗透进来。   封顷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迅速崩塌,脑海中浮现的回忆里,有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正愈走愈远。   然后很快,场景一变,那个青年背对着他换上旗袍,纤细的腰在朦胧的光里变成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盈盈的光。   封顷竹的手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洛之闻的腰上,继而痛苦地低喃:“阿文……”   是了,那个人叫阿文。   封顷竹记得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的爱情,记得自己死去时的不甘,也记得阿文走进熊熊烈火,扑在自己腐朽棺木上的决绝。   阿文,阿文啊。   他的阿文。   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洛之闻的眼睛因为这一声呼唤,燃起火光:“封哥。”   “阿文……”   “封哥。”洛之闻心知封顷竹叫的根本不是自己,仍旧满含热泪地吻上去。   双唇相贴,无数记忆奔涌而来,又在炽热的喘息中宛若退去的潮水般四散奔逃。   洛之闻愣愣地张着嘴,总觉得自己记起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眼前的脸虽然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却又是那样地清晰。   封顷竹在他吻上来的刹那,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米雯为了拿下封顷竹,药下了实打实的量,换了旁人,压根忍不了这么久。   但无论如何,这就是极限了。   封顷竹像一头野兽,凶残地撕碎了洛之闻的睡衣,记忆中雪白的肌肤一暴露在月光下,他就疯了。   人人心中都有一头野兽,封顷竹这头野兽,只为阿文一个人疯狂。   而洛之闻在衣服被撕扯开的刹那,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嫁给封顷竹之前,想过这件事。   夫夫之间,想也正常。   何况他还是个脸上有疤痕的丑八怪,好不容易嫁给心上人,就更想了。   洛之闻看惯了冷眼,听惯了歧视,唯独在封顷竹这里,寻到一丝安慰。   因为封顷竹对他的冷淡,从来不是因为他的脸,单纯是因为他这个人。   洛之闻可悲地拥着一丝甜意,撑了三年。   可现在,他撑不下去了,尤其是在封顷竹疯了一样抚摸他,却叫着另外一个人名字的时候。   一样的音,一样的名,可惜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他。   凭什么?!   或许是隐忍到了极限,洛之闻终于怨恨起来。   他一把推开赤红了双眼的封顷竹,颤颤巍巍地蜷缩在座椅里。   老人常说,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犹如梦一场,再恩爱的夫妻,下辈子也是路人。   那他为了记住面前这张脸,花了多大的力气?   他是爱到骨子里,化成灰也不愿忘记面前这张脸。   可凭什么?!   凭什么封顷竹就不记得他了呢?   洛之闻想着想着,眼眶红了。   他不怨面前这个什么也没记住的封顷竹,他怨那个喝了孟婆汤以后什么都记不起来的封顷竹。   “什么也没记住的封顷竹”勉强恢复了神志,压着嗓子喘息。   然后又叫了声:“阿文。”   洛之闻不言不语地蜷着,当真想把名义上的丈夫丢在车上自生自灭。   “阿文。”可,又是一声。   洛之闻觉得封顷竹的声音就像一把刻刀,毫不留情地在他的灵魂上刻着烙印,锋利的刀尖划开胸膛,直直地插进了心窝。   “封哥,”洛之闻回过头,定定地望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你看看我。”   窗外飘来一朵云,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封顷竹狼一样的眼睛。   洛之闻苦笑:“罢了……或许我上辈子欠你的呢?”   言罢,狠下心,又扎封顷竹怀里去了。   洛之闻没看清封顷竹,封顷竹却是在婚后三年,第一次看清洛之闻的脸。   知道的人都称赞他孝顺,封老爷子要他娶一个脸上有疤的丑八怪就娶,娶了还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   其实他们不知道,封顷竹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洛之闻是谁,不在乎他的脸有没有疤。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洛之闻好看。   眉眼似画,清淡又雅致,连脸颊上的疤痕都掩不住俊俏。   封顷竹的心不知为何,狠狠地震了一下。   就好像……就好像看见了阿文。   封顷竹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不待细想,洛之闻就扑了上来。   洛之闻身上的衣服已经成条了,修长的双腿羞怯地盘在封顷竹腰间,屁股不好意思落下,左摇右晃,倒是让封顷竹看见了内裤。   内裤是最基本的样式,甚至有点幼稚,白色的布勾勒出了翘挺的弧度。   封顷竹心里忽然冒上来一个念头,洛之闻穿旗袍一定很好看。   可穿旗袍的,是那个阿文啊……   “封哥。”洛之闻不知道封顷竹心中所想,他面对的是一块冰,一根散发着寒气的木头。   无论如何,他都得帮封顷竹把药效压下去。   他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亲吻。   偏偏洛之闻不会。   洛之闻嫁给封顷竹的时候,年纪小,国内没法登记,只能在外国领了证,让封老爷子安心。   那时候洛之闻还不知道封顷竹心里有白月光,以为封顷竹对自己冷漠是顾及年龄,直到后来,他们换上国内的结婚证,他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婚姻。   所以他不会接吻。   可封顷竹会。   那是他记忆深处为数不多的温暖。   那个年代,爱情葬身于战火,是最稀疏平常的事。   他的阿文,不听劝阻,退了家里定的好亲事,只等他的聘礼。   幸运的是,封顷竹给得起。   封家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名门,他有钱,有学问,带着弟弟们直接闯出了一片天。   只是封顷竹骨子里是个文人,摸再久的枪,还是会趁着月色,爬上阿文卧房的墙,把剿来的东西送给心上人。   有时是搽手的雪花膏,有时是掉了漆的口风琴。   不幸的是,他给了阿文所有的风花雪月,临了,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连他最亲密的弟弟都没见过面,在密集的炮火声里,干干净净地埋葬在心底。   封顷竹和阿文只亲热过一回。   那时阿文似有所感,强留他过夜,羞怯地脱下长衫,换旗袍给他看。   最简单的水青,一上身,阿文就扭出了潋滟的水光。   于是封顷竹文人的表皮分崩离析,露出了里面武人的狂野。   那时他就像现在这样吻着阿文。   封顷竹吮着洛之闻的唇珠,品尝着那条细软的舌,大手覆上他脸颊上的伤疤,心底忽而涌起熟悉的悸动。   “阿……文。”   深夜里的一声呼唤,也不知道在叫谁。   终究是药效战胜了理智。   封顷竹的吻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像是为了麻痹洛之闻的警惕心,下一秒,就掰开了他的腿。   车厢里空间太小,他们靠得很近。   酒味、沐浴露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最后都淹没在洛之闻的惨叫声里。   他在晕厥前想,原来不爱,就一点也不会怜惜。   车里没有润滑油,也没有安全套,封顷竹就那么面无表情地拉下裤链,狠狠地插了进去。   仿佛在报复他自私地霸占了自己心上人的地位,冷漠地看他哭泣,攥着椅背上的布套,浑浑噩噩地摇摆。   车身摇摆,痛苦的抽噎和沉重的喘息在夜色里异常刺耳。   韩谦山走出去老远,捂着耳朵对电线杆面壁,最后还是因为良心不安,垂头丧气地蹲下来。   人有亲疏远近,他自小和封顷竹熟识,遇事最先考虑的,自然是封顷竹。   更何况家里安排的婚姻,身为封顷竹的兄弟,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满。   封家的地位暂且不提,就拿封顷竹本人来说,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就算娶不到心爱的人,也不能娶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啊。   虽说洛之闻有疤也好看,可要和封顷竹站在一起的人,怎么也不能这样拿不出手。   所以封顷竹被下了药,韩谦山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洛之闻。   可洛之闻又有什么错呢?   都是联姻的受害者,何其无辜。   再者,被下了药的男人能有多温柔?韩谦山听了个大概,就已经惨白了脸,后悔莫及了。   封顷竹一点也不温柔。   洛之闻在男人捅进来的瞬间就后悔了。   他是爱封顷竹,爱到不要自尊,心甘情愿地当一味事后被厌弃的解药,可他也怕疼啊。   从小就怕,天生的。   别的小孩子打针号两嗓子,他是真哭,后来长大了,手指上生个倒刺都要吸鼻子缓好久。   洛家虽然比不上封家有权有势,钱还是有的。   别看洛之闻脸上有疤,他爸妈可是从未嫌弃过他。如果说,封顷竹小时候是个少爷,洛之闻绝不会比他差。   从小被宠到大,洛之闻还从未这么疼过呢。   他先是晕了几分钟,然后硬生生疼醒,扣着封顷竹的肩膀闷哼:“封哥……封哥,轻些……”   然而他的声音勾起了封顷竹的回忆。他看见了摇晃的竹木床,吹着夏日的微风,一串木头风铃挂在老虎窗头叮叮当当。   阿文还没嫁人,不敢和封顷竹在床上温存。   他们躲在天热才会支起来的竹板床上,一边亲吻,一边抚摸。   小小的床,在烦死人的蝉声里吱嘎吱嘎响。   他记得阿文含笑道:“委屈……副司令了。”   堂堂副司令,躲在小床上温存,说出去,别人准笑话,如何不委屈?   他却道歉:“是我委屈你。”   怎么不是他委屈阿文呢?   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十里红妆,连洞房花烛都没有,阿文就先在小小的竹木床上成了他的人。   这不合礼数。   也不符合封顷竹的为人处世。   可这是阿文。   他的阿文。   在床上像灵活的鱼,温柔的水,围绕着他,又紧紧地拥着他。   那张床太小了,换个姿势他们就会掉下去,阿文怕极,死命地黏着他,然后轻声喊疼。   他总是喊疼,又舍不得他走。   封顷竹把他的裙摆卷起,怕未来的丈母娘发现他们偷情,便温温和和地讲道理,劝他不要叫:“阿文,你把腿抬一抬,这样我就不会弄疼你了。”   阿文不依,许是嫌累。   “你要讲道理。”封顷竹啃着他细细的脖颈,觉得窗外的麻雀都要被逗笑了,“古人云,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不记教训呢?”   阿文用汗津津的胳膊遮着眼睛,气得牙酸:“封哥,你……你作弄我!”   说完,腰一挺,又不行了。   封顷竹用帕子把他腿上的白浊擦了,细心地卷着裙摆,话里依旧含着笑,却又是认真的:“舍不得。”   是啊,舍不得,到头还是要了他三回。   洛之闻狠狠一抖,却不是爽的,而是封顷竹把他抱起,残忍地按在腿上。   就像是被烙铁劈成两半,他奄奄一息地上下起伏,眼泪一滴一滴往下砸。   疼得浑身都散了架,疼得说不出话。   封顷竹就是不放过他,抱着他捅了许久,又翻身,把他按在座椅背上,挺腰插了几十下。   他肤色白,一番折磨下来,到处青青紫紫,连唇都被咬出好几道口子。   封顷竹身上的药效竟还是不退。   洛之闻迷迷糊糊地睁着眼,觉得天方亮起了鱼肚白,又觉得自己看见了星星。   他想睡,可那处进进出出,总也不停歇,腰也酸,就算闭上眼睛,还是要被滚烫的大手摸醒。   只是洛之闻的心很凉,也很清醒。   封顷竹不爱他。   倒没以前那么难过了。   自打认清这一点,洛之闻就认命了。   感情的事,谁动心谁输。   再说,上辈子的事,这辈子再拿出来说,像什么样子?   说不准人家上辈子就有老婆,甜甜蜜蜜,幸幸福福地生活,就他一个人,藏着龌龊的心思,蹚过忘川河,路过三生石,被孟婆罚了一碗劣质的孟婆汤。   她说你这个觊觎别人老公的小人,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然后业火烧了起来,卷着他坠入了轮回。   洛之闻被自己不着边际的幻想逗笑,然后继续哭。   封顷竹掐着他的腰,姿态从陌生到娴熟,仿佛演练了无数遍,连他身体哪里敏感都探索得一清二楚。   洛之闻生理上忍不住射了一回,弄脏了封顷竹昂贵的西装。换了平时,他早惊得不知所措了,可现在,他耷拉着腿,半张光洁如玉的脸上弥漫着病态的红潮。   他只想把封顷竹从身上踹下去。   后来大概是老天爷觉得他可怜,总算赏了他点快感,可惜洛之闻已经来不及高兴了,他昏睡过去,许久无意识地抽搐,再次弄脏了封顷竹的西装。   封顷竹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有眼里冒着火,看向洛之闻,又像是在看别人。   他把洛之闻翻过来覆过去地操弄,记忆中的欢愉一波又一波翻涌而来。   阿文说:“封哥,你别弄了,等成婚以后,我随你怎么弄。”   这是恼羞成怒,随便给他甜枣吃呢!   阿文还说:“封哥,你念再多诗也没用,我那里肿了,明天走路别扭,会被看出来的。”   这是被逼无奈,情真意切地恳求呢!   他们躺在小小的床上,汗津津的两具身子缠在一起,拧麻花似的,一片狼藉。   他对于阿文的服软,只有一句话:“我心悦你。”   只心悦你。   封顷竹闷哼着清醒了。   糜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怀里的人早没了声息。   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阿文的卧房。   他的阿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   封顷竹变了脸色,将洛之闻狠狠丢在座椅里,不顾身体分开时喷涌而出的白浊,只在拉开车门时,不由自主地顿住。   洛之闻在呻吟,微弱的,带着鼻音。   哭了很久吧?   嗓子都哑了。   封顷竹缓缓转身,迟疑地将西装脱下,盖在了洛之闻的肩头。   模糊的晨曦里,封顷竹睫毛微颤。   谁也没看见的角落里,落了块暗红色的陈年伤疤。   洛之闻眼角的疤掉了一小块,露出底下光洁如玉的皮肤。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就当大哥过忘川的时候喝水喝多了吧。 一开AO3字数就爆了……………………本来说3w字完结的,现在好像完结不了了,愁………… 第5章 不许叫他嫂子   封顷竹阴沉着脸下车,韩谦山闻声而动。   “封哥……”韩谦山一看封顷竹的神情和他皱皱巴巴的衣服,脑袋里瞬间炸了,“嫂……嫂子……和你……你怎么一个人……”   嫂子怎么没声了啊?!   封顷竹走到韩谦山身边,紧皱着眉说:“烟。”   韩谦山忙不迭地把烟盒子递过去:“封哥,你平常不抽烟的,你是不是担心嫂子?你担心他的话,就送他去医院吧……唉,不行,这送医院怎么说?搞得跟家暴……咳咳……”   韩谦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家暴,这能算吗?   韩谦山也有点迷茫了。   嫂子是自愿上的车,可封哥的动作听上去的确不太温柔……   嗐,这都是什么事儿!   而封顷竹像是入了定,叼着烟也不吸,就这么杵在路灯下。他头顶的飞蛾疯狂地撞着灯罩,似乎准备在天亮前最后的昏暗里,以身扑火。   “带他去看看。”许久以后,封顷竹终于开了口,“不,还是把医生请到家里吧。”   “封哥,你真把嫂子伤了?”韩谦山大吃一惊。   封顷竹抖了抖烟灰,像是想到什么,神情一凛:“不许叫他嫂子。”   这也是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洛之闻,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呆呆地抱住身上的西装,闻到了封顷竹的味道,然后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涌出来了。   他知道封顷竹不喜欢自己,可他喜欢封顷竹呀!   结婚的三年里,洛之闻傻傻地维护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因为他真的把封顷竹当丈夫看。   韩谦山闻言,急了:“封哥,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可嫂子跟了你三年,你再怎么不喜欢他,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能当没发生过啊!”   “……你知不知道?嫂子听说你被下药了,根本没犹豫,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我会对他负责。”封顷竹的指节捏得咯吱咯吱响,混乱的脑海里涌现出了零碎的记忆,有洛之闻的哭泣,也有洛之闻的呻吟。   后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封顷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我对不起他,但是……”   “没关系。”洛之闻猛地推开了车门。   他披着不合身的西装,脸色煞白,那张爬满伤疤的脸可怖异常。   只有他的嗓音还是温和的,他有条不紊地说:“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刚刚帮你……是我自愿,你不需要为了这么一件事,就对我负责。”   “你下来做什么?”封顷竹瞧见洛之闻脖颈上的青印,心头微微一跳,脱口而出,“回去。”   洛之闻只当自己碍了人眼,凄凄惨惨一笑,非但没关车门,还把腿伸到了外面,扶着车门勉强站稳:“回去,回哪儿?封顷竹,你看看这辆车,还有我能落脚的地方吗?”   封顷竹噎住,下颚猛地绷紧,神情愈加冷。   洛之闻已经不在乎了。   他喜欢封顷竹,喜欢到可以容忍丈夫玩失踪,不回家,喜欢到可以为了他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再这样下去了。   他也是个人啊,就算脸上有疤,也是堂堂正正和封顷竹扯了证的人。   可是到头来,封顷竹竟然连他的身份都不想承认。   念及此,洛之闻的鼻子又酸了。   “我洛之闻是喜欢你,很喜欢,我承认!但我不会逼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喜欢我。”他强压下满腔的苦闷,一字一顿,“封顷竹,我们离婚吧。”   话音刚落,最先叫起来的是韩谦山:“嫂子,别啊!你听我解释,封哥他就是……他就是什么啊,封哥你快自己说说!”   封顷竹能说什么呢?   洛之闻说离婚的时候,他眼前忽然花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那个身穿旗袍的青年离他越来越远。   “封顷竹,我们离婚吧。”他也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出了点事……本来应该8点更新的o(╥﹏╥)o 这一篇大概率隔日更,或者连更两天歇一天!辛苦大家追文了_(:з」∠)_ 第6章 封顷竹怎么会不同意离婚呢?   离婚。   这是封顷竹刚答应封老爷子安排的婚事时,唯一的念头。   那时他心里想着前世的爱人,又碍于老爷子殷切的期盼,只能先结婚再离婚。   但是离婚的话从洛之闻嘴里说出来,他的心又狠狠地抽痛起来。   就像是有什么珍贵的感情,正从他的身体里慢慢剥离,混着他的血肉,夹杂着他的骨髓,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先回家。”封顷竹浑身紧绷,冷硬道,“就算离婚,我们也要拟好离婚协议书。”   “放心吧,婚前财产都做过公证,我不会要你的东西的。”洛之闻步履蹒跚,走到封顷竹身旁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或许是有过肌肤之亲的缘故,这个男人和他的生疏感终于淡了些。   也只有一些罢了。   封顷竹还是那块冰,他的火融化不了那颗坚硬的心。   洛之闻仰起头,眼底的迷恋尚未散尽。   就是这个人啊……他从年少时就默默地等待着嫁给他,等到嫁过来,又开始等着他爱上他。   不过,再长的暗恋也有走到终点的时候,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终点了。   洛之闻又用那副温和的语气,说:“封哥,律师我会提前找好,等拟好了离婚协议书,我就交给韩谦山,由他代为转交给你。”   听见洛之闻要把离婚协议书先交给韩谦山,封顷竹不知怎么的,一股郁气直冲大脑,说出口的话再次咄咄逼人起来:“不必,我会让秘书去取。”   洛之闻笑笑:“也行。”   他想,封顷竹是一点儿也不想让身边的人和他沾上关系了。   他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回到家,走过玄关,忽然站不稳,摇摇晃晃跌倒在地上。   漆黑的房间里,时钟滴滴答答。   洛之闻小声的喘息逐渐变成了抽泣。他抱紧双臂,痛苦地抽噎。   他爱封顷竹,哪怕被伤到遍体鳞伤,准备离开了,却还是爱的。   他的爱与怨并不矛盾,它们都沉淀在他伤痕累累的心头,连时间都无法令它们消融。   半晌,洛之闻从地上勉强爬起来,扶着墙走进浴室,给自己泡了个热水澡,身体里的隐痛却愈加严重。   封顷竹是一点儿也不怜惜,像一头野兽,生生将他撕碎了。   洛之闻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地休息了片刻,拿起手机预约了医生。   难过归难过,他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   预约过医生,又要预约律师。   洛之闻没敢动用家里的关系找相熟的律师办理离婚,因为他怕父母知道。   这段婚姻,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得到家里的支持。   洛之闻的父母深知封家家大业大,与他们这种做生意发家的家庭不同,再说了,洛之闻脸上的疤痕终究是个麻烦,就算封顷竹不厌恶,保不齐封家旁人厌恶。   洛之闻的母亲曾经狠下心同他说:“如今封老爷子在世,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若是以后他去了,你怎么办?”   “妈,他会待我很好的。”洛之闻被爱情冲昏的大脑盲目地信任着封顷竹,“我要嫁给他。”   洛之闻从回忆中脱身,苦笑着攥紧了拳头。   天已微亮,他偏头望着窗帘外黯淡的光,泪再次从眼角涌了出来。   一千多个日夜,他都是这么寂寞地度过的。   逢年过节,也是他主动陪封顷竹回封宅,一次也没回自己的家。   这一次,他真的累了,倦了,等不起了。   但他不能让上了年纪的爸妈担心。   所以找好律师,拟定了离婚协议书以后,洛之闻给封顷竹发了条短信,希望他亲自回家签字。   他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毕竟封顷竹对他的厌恶,深入骨血。   这条信息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洛之闻心底的那么一丁点期望罢了。   为了这么一点期待,他换上了西装,还提前敷了面膜,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己的脸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疤痕也淡去了很多,尤其是眼角那一块,新生的皮肉洁白光滑,根本看不出曾经的可怖痕迹。   到了约定的时间,洛之闻紧张地坐在客厅里,倒了两杯柠檬水。   他想,封顷竹那么厌恶自己,肯定会乐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况且他在离婚协议里什么要求都没提,只希望日后还能以晚辈的身份,为封老爷子扫墓。   这么一点点要求,封顷竹应该不会拒绝吧?   洛之闻胡思乱想的时候,封顷竹回来了。   沉重的门被人推开,封顷竹在玄关换了鞋,阴沉着脸走到客厅,神情微变。   韩谦山说洛之闻脸上没了疤,肯定很好看,封顷竹从未信过。   他在乎的从来不是容貌,而是心底的那个人而已。   但端坐在沙发上,身穿灰色西装的洛之闻有那么一瞬间和他心底的人重合,连举手投足,都有着微妙的相似。   这种感觉从他们亲热开始,一直到现在,愈演愈烈。   封顷竹当然不会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但他在看见摆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时,仍旧拉下了脸。   洛之闻是真的要和他离婚了。   “封哥,”洛之闻习惯性地起身,又像是想起什么,改口,“封先生,你……你先看看这份离婚协议书,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再改。”   封顷竹压下满心的烦躁,坐在沙发另一端,解开了衣扣。   他什么也没看下去。   洛之闻不知封顷竹心中所想,小声道:“封先生,我一直把封老爷子当亲爷爷看,日后我们分开了,我想亲自去他墓前同他道歉。”   “你要说什么?”   “说……都是我的错。”洛之闻搁在膝头的手猛地攥紧,“是我不知道你有心上人,还答应了婚事。”   他说着说着,又快哽咽了,但是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反而强笑道:“耽误了封先生三年,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轰的一声压在了封顷竹的心头。   “不行。”封顷竹把离婚协议书按在了茶几上,一字一顿道,“我不会签字的。”   “啊?”这话着实出乎洛之闻的预料。   封顷竹也没想到自己会拒绝,他硬着头皮站起来:“我还有饭局,离婚的事……再说。”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之闻茫然地望着封顷竹的背影,总觉得男人的举动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可是为什么呢?   他纳闷地将协议书收起,再次联系律师。   “洛先生,你不必退让到这种地步。”听到洛之闻的要求,律师忍不住提醒,“这对你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可我必须离婚。”鸠占鹊巢久了,他终究不是封顷竹爱的人。   “好的,我去起草第二份协议书。”律师只好答应下来,挂电话前追问,“您……您先生对哪项条款不满意呢?”   洛之闻沉默片刻,回答:“他没说,只说了不签字。”   律师闻言,语气瞬间轻松:“洛先生,恕我直言,一般协议书退让到这种地步,对方还不答应,那就不是对协议不满,而是不想离婚。”   洛之闻:“……”   “洛先生,我建议您先和封先生谈一谈,再做决定。喂……喂?洛先生,您在听吗?”   洛之闻在听,却不认为律师说的是对的。   封顷竹怎么会不想离婚呢?   他有点想换律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最近比较忙o(╥﹏╥)o,来不及把写好的稿子提前发给校对组,都是第二天替换的,如果有虫实在是抱歉…… 第7章 谁说我不想离婚?   封顷竹的确不想离婚。   这一点,连韩谦山都发现了。   首先,封顷竹没有像洛之闻那样请律师;其次,他连洛之闻拟好的离婚协议书都没有看。   “封哥,你到底想干什么?”韩谦山跟在封顷竹身后憋了好多天,终于憋不住了,“以前你不喜欢嫂子,天天不回家,就是为了离婚。现在嫂子要离婚了,你怎么还不答应?”   封顷竹面色铁青地把文件拍在桌上:“你说完了没有?”   “封哥!”   “等会儿还有个会,你要是闲得没事干,现在就去给我准备!”   韩谦山猛地一个哆嗦:“封哥,我这就去,你可别把气撒在我身上。”   封顷竹冷冷地瞪他。   韩谦山一路小跑到办公室门前,忍不住嘴贱:“你们要离婚的事情我还没和别人说。封哥,你自己小心些,别被有心人知道了,大肆宣扬。洛伯父和洛伯母要是听见了,肯定会生气……”   封家家世显赫,暗中盯着的人多,韩谦山是好心提醒,生怕两家结仇,可封顷竹满心烦闷,听多了,只觉得更气:“叫你找的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韩谦山闻言,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   单凭一个“阿文”的小名,让他去哪里找呢?   封顷竹在办公桌前枯坐了半晌,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若非拥有前世的回忆,他做了对不起洛之闻的事,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   如果洛之闻不想离婚,他会把他当成丈夫,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如果洛之闻想离婚,他也会让律师起草一份补偿他的离婚协议书,让他衣食无忧地过完此生。   偏偏封顷竹记得前世,记得那个飞蛾扑火般走进烈焰的阿文。   想起阿文,封顷竹猛地一阵心悸,单手撑着玻璃,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站稳。   不知为何,自从和洛之闻亲热过后,再想起前世的阿文,封顷竹总是心痛难忍。   难道是阿文在怪他吗?   怪他做了背叛自己,又伤害别人的事情。   另一边,就在韩谦山离开总裁办公室,准备乘电梯去会议室的时候,米雯出现了。   韩谦山瞬间变了脸色,讥讽道:“哟,这不是大歌星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米雯摘下墨镜,露出了憔悴的面容:“韩先生,您帮我跟封先生求求情吧,我……我已经没有资源了,要是连代言都……”   “求情?”韩谦山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米雯残忍地摇晃,“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米小姐,我送您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米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抓着助理的胳膊强行往前走了两步:“韩先生,我……”   韩谦山已经走进了电梯,同时打电话通知保安赶人。   要是没有米雯的药,封顷竹和洛之闻不会这么快闹到离婚的地步。   韩谦山苦恼地抓着头发,心知就算没有米雯,封顷竹和洛之闻也不会善终,可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总归是要劝着的。   尤其是封哥现在不想离婚,说不定事情有转机呢?   韩谦山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他心急火燎地开完会,趁封顷竹没空搭理自己的当口,跑去给洛之闻打电话,试图劝嫂子把离婚的事情推后,谁知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机场催促乘客登机的声音。   韩谦山吓傻了:“嫂子,你要去哪儿?”   洛之闻温和地回答:“我去散散心。”   “可是……可是离婚……”   “啊,你是说离婚协议书?”洛之闻像是笑了一声,又像是叹了口气,“我已经委托给律师了。”   “嫂子!”韩谦山一蹦三尺高,“可不能啊,封哥不想离婚,他真的不想离婚!”   “谁说我不想离婚?”   韩谦山僵硬地扭头,发现封顷竹不知何时处理好了文件,面色阴沉地站在他身后。   “封……封哥……”韩谦山结结巴巴,“你……你不是……”   拿着登机牌的洛之闻自嘲地笑笑,他就说律师的想法是异想天开。   封顷竹怎么会不想离婚呢?   他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心里的郁结似乎融化在了天地间。   不就是离婚吗?   以后还会遇见更好的,前世的缘早就断了,他又何苦拉着封顷竹一起受苦。   可是想到封顷竹,他鼻子又酸了。   怎么可能忘得掉?   他爱了那么久,久到已经把爱他当成了习惯。   “你要去哪儿?”封顷竹抢过了韩谦山的手机,语气里夹杂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焦急。   洛之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贪婪地听着爱人的声音,然后说:“新拟的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字了,上面的条款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你要是没意见,就签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封哥,这回我都救不了你了。 第8章 阿文和洛之闻有着一样的眼睛   封顷竹动了动嘴,想问签什么,但是洛之闻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他捏着手机枯站了十分钟,直到韩谦山哆哆嗦嗦地提醒:“封哥,我的手机……”   封顷竹才把手机递过去。   “封哥,嫂子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封顷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我为什么会知道?”   继而喃喃自语:“他怎么忽然这么想离婚了?”   洛之闻想离婚,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疲倦了。   他跟在封顷竹身后这么多年,最后勉勉强强得偿所愿,虽然过程不美好,但是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既然封顷竹不爱他,他又何苦纠缠呢?   洛之闻一边想,一边登上了飞机。   十月末,飞往澳洲的飞机上稀稀落落坐着乘客。   洛之闻的位置旁边也有人。   这个人戴着眼罩和口罩,身上裹着毯子,飞机还没起飞就睡着了。   洛之闻没在意,坐下后,看了看手机。   干净的聊天界面上,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洛之闻自嘲地笑笑,他居然对封顷竹还有期待。   “先生,请问您需要毯子吗?”   他回过神,礼貌地道谢,眼前忽然多出一条胳膊:“再给我一条,谢谢。”   他邻座的乘客醒了。   空乘忽然发出小小的惊叫:“您是Dipper?”   Dipper,时下最火男团的队长。   洛之闻曾经以“焰”的身份为他们的组合写过歌。   *   新的离婚协议书由洛之闻委托律师,送到了封顷竹的办公桌上。   他俩离婚的事情没有公开,但是公司的员工已经开始猜测他们的关系是否有了裂痕。   韩谦山比他俩还要焦急,又不能和别人说,只能在办公室外抓耳挠腮,怕封顷竹脑子一抽,真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封顷竹没签。   他冷漠地注视着律师:“谁让你来的?”   “封先生,我是洛之闻先生的委托律师,这份离婚协议书是他拜托我拟定的。”   封顷竹心底蹿起一团无名的火:“他人呢?”   “委托人的隐私我是不会透露的。”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弯腰将钢笔按在封顷竹手边,“如果您对这份协议没有异议,就请签字吧。”   “我……”封顷竹咬牙道,“我不同意。”   律师困惑道:“您对这份离婚协议书有意见吗?如果有意见,您可以对我说,我会如实转达给我的委托人。”   “我要亲自对他说。”   “封先生,您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律师叹了口气,“如果您不想离婚,我建议您和洛先生好好交流一下。如果您只是不满意我拟定的离婚协议书,那我可以告诉您,这已经是洛先生可以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不要您的财产,也不要您的补偿,只希望在清明节的时候可以以私人的身份祭拜您的祖父。”   封顷竹当然知道洛之闻已经让步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换句话说,洛之闻压根不想要他的任何东西。   大概连钱都觉得恶心了吧。   封顷竹自嘲地笑笑,曾经那么喜欢他的一个人,现在已经可以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了。   他猛地攥住钢笔,落笔写下一个“封”字后,又盖上了笔盖:“我不同意这份离婚协议书。”   他说:“我必须补偿他,就算他不需要,我也不可能不给。”   律师傻了眼。   从业多年,他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夫夫:一个死活不要补偿金,一个上杆子给离婚对象送钱。   “恕我直言,”律师拿回了离婚协议书,“封先生,您和洛先生这样,永远也离不了婚。”   这话从一个陌生的律师嘴里说出来,封顷竹竟然没生气。   他目送律师离去,低头看着掌心里沾上的墨迹,想起了洛之闻脸上的疤痕。   瑕不掩瑜。   褪去偏见,封顷竹不得不承认,那是个从小就温润如玉的少年。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自从和洛之闻的关系僵化以后,他就没睡好过了。   封顷竹浑浑噩噩地做起梦。   梦见的还是那个叫“阿文”的人,他站在葡萄藤下,长长的衣摆在风中摇摆。   阿文说:“封哥,你下回来找我,别翻墙了,让你弟弟看见,多不好?”   封顷竹听见自己回答:“弟弟们还小,不经事。”   阿文就笑他:“你三弟是小,可二弟不小了。”   “那也无妨,我会小心。”封顷竹按住了阿文的肩膀。   温暖的光在阿文瘦削的肩膀上流淌,微风从封顷竹的指尖溜走,他低头亲吻青年微红的耳垂,仿佛吻住了一缕春风。   阿文缩了缩脖子,又痒又不好意思:“封哥!”   然后缓缓回头。   时间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封顷竹倏地睁开双眼,慌乱间将办公桌上的东西全推到了地上。   “封哥?”韩谦山在办公室外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封顷竹想说自己没事,但他干涩的嗓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梦里惊鸿一瞥,阿文和洛之闻有着一样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dipper——北斗星   想了想,还是得把陈北斗这个老贼拎出来,让封哥有点危机感。 第9章 结婚证   “封哥!”韩谦山迟迟得不到回应,已经打算撞门了。   安静的办公室里终于传来了响动。   封顷竹拎着西装外套,匆匆开门:“送我去机场。”   “要去签合同吗?”韩谦山拿出手机,飞快挑出航班信息,“封哥,飞哪儿?”   封顷竹的脚步顿了顿:“他飞哪儿?”   “他?”   “洛之闻。”封顷竹的回答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   韩谦山愣了愣,没明白封顷竹话里的意思。   不过他不理解,不代表他不想让封顷竹去追洛之闻:“封哥,急不得。我得先找人查嫂子飞去了哪里,然后再帮你订机票和旅馆。你那几个助理呢?我和他们一起帮你查,肯定能把嫂子追回来。”   封顷竹的唇抿成了线,抬了抬眼,算是默许了。   韩谦山捧着手机,表面平静,实际上激动得差点叫起来。   封哥和嫂子能和好,就算中间卡着一份离婚协议书,他还是高兴。   因为封顷竹只要退步,就意味着,他已经对洛之闻有所改观了。   韩谦山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封顷竹的时候,小小的少年身上已经有了莫名的沧桑感。别的小朋友都不敢和封顷竹玩,只有他,不要命地冲上去送人头。   倒也没白送。   韩谦山挠挠头,继续拜托熟人查洛之闻的航班信息。   年幼的封顷竹不屑于韩谦山喜爱的玩具,他就算勉强认可了新朋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韩谦山耐不住好奇,偷偷摸摸看了封顷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好多是他不认识的繁体字。   小时候,韩谦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长大以后,他想想封顷竹的生活环境,又觉得没毛病。   封哥就是厉害,他这种凡人比不起来。   那时候他们住得很近,韩谦山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养了一条会汪汪叫的小奶狗。   韩谦山喜欢狗,不代表别人也喜欢。   韩谦山费尽心思,想让封顷竹摸摸小狗的脑袋,封顷竹始终不答应。   直到某天,封老爷子一不小心跌倒在家门口,小奶狗一路狂奔到他们就读的小学门口,疯狂地咬着封顷竹的裤脚,把他带回了家,让他及时将封老爷子送进医院,封顷竹才对狗改观。   甚至于后来,封顷竹出了国,依旧关心着韩谦山的狗。   韩谦山不是说洛之闻是狗,他就是觉得,封哥对待嫂子的态度,就跟当初对小奶狗一样,只要心房出现一丝缝隙,心底已然全盘接受了。   “封哥,查到了。”韩谦山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嫂子……飞了澳洲。”   封顷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订票。”   “好好好。”韩谦山殷勤地说,“封哥,我给你订最近的航班。”   可是最近的航班,也追不上已经登机的洛之闻。   “你有嫂子的微信,等到了澳洲,直接在微信上联系他吧。”韩谦山绞尽脑汁地给封顷竹出主意,“嫂子人好,就算生气,也不会不回消息的。”   “你和他很熟?”封顷竹脚步微顿。   韩谦山毫无危机意识:“是啊,嫂子之前打电话找你,你不接,他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封顷竹闻言,眉心打了个结。   他不喜没有感情的婚姻,在与洛之闻结婚的三年里,完全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他冷落着洛之闻,视他为无物。   哪怕到了现在,他想起那双眼睛,依然无法将洛之闻和“阿文”联系在一起。   因为前世的记忆太过沉重了。   心念坚定如封顷竹,也在梦魇中度过了二十七年。   他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又看着那个叫“阿文”的人追随着自己的步伐,死得惨烈。   有时封顷竹甚至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他在梦里,能闻到棺木燃烧的焦煳味,能听见阿文痛苦的呜咽,睁开眼睛,却连阿文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把他弄丢了。   韩谦山还在叨逼叨:“唉,封哥,说实话,嫂子对你挺关心的。你俩结婚的头一年,他几乎天天打电话问我,你回不回家。”   “……可把我给尴尬的啊!后来嫂子大概知道你不乐意回家,就不常打电话来问了,但是每隔几天,还是会在微信上问你的情况。”   封顷竹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脚步:“他问我什么?”   “就是喝没喝酒,加不加班。”韩谦山说,“嫂子很懂事,不会问其他的问题的。”   不知为何,封顷竹的心尖微微刺痛了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加的微信?”   韩谦山猛地停下脚步:“封哥,你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   他苦笑:“封哥,当初你和嫂子的结婚证是先在国外领的,后来到了年龄,可以换成国内的证件,你说自己忙,没空去婚姻登记处,就让我拿着身份证件找嫂子,让他自己去办理。”   “……我就是那个时候,加了嫂子的微信。”   封顷竹平静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你是说,我和他的结婚证,是他自己去领的?”   韩谦山用一个尴尬的微笑,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的,没错。   那年洛之闻拿着证件兴冲冲地去领国内的结婚证时,等来的不是封顷竹,而是韩谦山送过来的,装着证件的冰冷的牛皮袋。 第10章 封顷竹,我为什么会爱你那么久?   一个人领结婚证没什么,尤其是和三年名存实亡的婚姻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飞机落在史密斯机场,洛之闻从纷乱的梦境中醒来,本能地摸了摸脸上的口罩,然后扭头看窗外的景色。   北半球的盛夏时节,南半球刚入冬,灰蓝色的天空中浮动着淡淡的云,墨色的海面上几艘小小的帆船在浪花里时隐时现。   “早上好。”Dipper的声音打断了洛之闻的思绪。   他点了点头,也说了声:“早上好。”   “有兴趣一起去吃早茶吗?”Dipper不紧不慢地提议,“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很棒,就在唐人街,如果你有时间……”   “抱歉,”洛之闻温和地拒绝,“我还有些事。”   Dipper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没有再开口,反而学着洛之闻的样子把口罩戴在了脸上。   就算隔着太平洋,Dipper的粉丝依旧疯狂。   洛之闻都走出机场了,还看见很多人举着灯牌往VIP通道飞奔。   他笑着摇头,上了一辆出租车。   洛之闻的父母在澳洲有两套房子,一套是靠近Bondi海滩的别墅,一套是CBD的公寓。   他准备先在公寓里住几天,熟悉熟悉环境,再趁着天气好,去海边度假。   洛之闻先是联系了公寓的管理员,再核对了一遍身份信息,等好不容易歇下来,手机竟然没电了。   他连忙找出电源转换器充电,待手机重新开机以后,先给爸妈打了个视频电话。   他当然没说自己是为了散心来的澳洲,而是编了个寻找创作灵感的理由,勉强安抚住了身在国内的亲人。   连上网络的手机开始缓缓吐出夜里屯下的消息。   除了韩谦山的几百条鬼哭狼嚎以外,他还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纯黑色的头像后跟着一个句号,备注那一行却冷淡地挤着三个字——封顷竹。   洛之闻差点握不住手机,手一抖,飞速地点了拒绝。   然后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前夫。   洛之闻:“……”算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反正律师已经把离婚协议书发了过去,他和封顷竹还有什么好聊的呢?   但是洛之闻忍不住给韩谦山发了一条消息。   “封哥加我微信了?”   韩谦山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嫂子!”   “怎么了?”洛之闻微微蹙眉,“封哥不愿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吗?”   他的理解是,封顷竹连他祭拜老爷子这么一条要求都不肯答应,韩谦山却会错了意:“是啊!嫂子,封哥当然是打死也不同意啊!”   韩谦山还以为嫂子是问封顷竹还喜欢不喜欢他呢。   洛之闻垂下眼帘,坐在床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冰冷的心里再次泛起酸意。   封老爷子待他很好,他是真的把老人当亲爷爷看待。   “那也行,等我回去……”洛之闻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再改改。”   “改什么?”韩谦山压根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火急火燎地喊,“封哥去找你了,嫂子,封哥晚上就到!”   “你们知道我在哪儿?”洛之闻愣久了,慢慢回神,语气一沉。   韩谦山怂了吧唧地闭上嘴,半晌不敢再说话。   他倒是气笑了。   也是,封顷竹是什么人啊,想找他还不容易吗?   他又愤怒起来。   这算什么?   已经同意离婚了,还要剥夺他作为晚辈尽孝的权利……   他心想:封顷竹,我为什么会爱你那么久? 第11章 会不会遇见呢?   韩谦山自知做了错事,被洛之闻挂断电话以后,立刻给封顷竹发消息。   只可惜封顷竹压根没想到去申请飞机上的Wi-Fi名额,直到落地,才看见霸占了屏幕的消息。   -封哥,嫂子知道你要去找他了。   -嫂子语气不太对,你千万别和他吵架。   -见面了先道歉,别再说什么离不离婚的事情了。你要是真不想离婚,找个气氛好的时候,探探嫂子的口风。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有个最近挺火的歌手找我问问嫂子还愿不愿意作词写歌,你找个机会帮我问问呗?   韩谦山前面说的话,封顷竹都看得懂,最后一句,他就有点疑惑了。   洛之闻在做什么,封顷竹从来都没了解过。   在他看来,洛之闻就是个被家里娇生惯养,嫁人以后只知道逛逛街、喝喝茶的小少爷。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洛之闻会写歌。   听韩谦山的口吻,洛之闻写得还不错,很火的明星都求着他写。   封顷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名义上的丈夫一点也不了解。   封顷竹走出机场的时候,洛之闻已经休息好了,正准备戴着口罩出门找吃的。   他小的时候和父母来过几次悉尼,轻车熟路地找到熟悉的店铺,进去点了一碗米线,刚坐下来就发现了熟人。   Dipper躲在饭馆的角落里,用菜单挡住了自己的脸。   洛之闻想了几秒钟,还是决定过去打声招呼。   “一起吗?”Dipper也看见了他。   洛之闻看了看逐渐满座的店铺,接受了邀请:“你也喜欢吃米线?”   “还行,主要是也没别的想吃的。”Dipper把菜单递给他,“你想吃什么?”   “我点好了。”洛之闻没接。   Dipper顺势把菜单又拿回来,自己加了道口水鸡:“能吃辣吗?”   “不太能。”   “你可以试试,这里的辣椒不辣。”   洛之闻点了点头,低头看手机,发现微信里又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人还是封顷竹。   他想起韩谦山的那通电话,负气按了拒绝。   封顷竹没想到自己还会被拒绝,捏着手机,半分钟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以为第一次被拒绝,是洛之闻没有认出自己的号码,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洛之闻是真的不想加他。   封顷竹锲而不舍地又加了一次。   洛之闻又拒绝了一次。   封顷竹就继续加。   洛之闻继续拒绝。   …………   “怎么了?”Dipper注意到了洛之闻的异常。   “没什么……!”他回答的工夫,手一抖,把封顷竹的好友申请通过了。   封顷竹几乎在洛之闻通过好友申请的瞬间,发起了位置共享。   他气结,假装没看见,封顷竹等了几分钟,没等到他的回应,干脆把自己的位置直接发了过来。   正巧服务员端来了洛之闻点的米线,他就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对Dipper说:“不好意思,一点私事。”   “没事。”Dipper理解地笑笑,“男朋友?”   洛之闻犹豫了一下:“不是。”   “在追你?”   他还是摇头:“也不是。”   Dipper也不继续问了。   两个不太熟的人一起吃饭,吃完也没怎么聊天,回家的时候顺路,也就一起走了。   洛之闻坐在公车上,Dipper坐在他的旁边,他迟疑片刻,偷偷点开了封顷竹发来的定位。   封顷竹在歌剧院旁边。   洛之闻的心脏一紧,他在那里转车。   会不会遇见呢? 第12章 洛之闻一定不是阿文   公车慢悠悠地爬坡,洛之闻的心跟着悬起又落下。   “喜欢悉尼?”Dipper伸手打开了窗户。   “还行吧。”他掩饰性地拽了拽口罩,心里想的并不是悉尼的风景,而是另一个早该断了夫夫关系的人。   “其实没那么明显。”   “嗯?”   “抱歉,我是说你脸上的……”   “啊,没事。”洛之闻笑笑,“习惯了。”   脸上的胎记让他人生路走得不是很顺遂,可也间接地让他看清了很多人的虚伪。   “真的不明显。”Dipper真诚地说,“你要是不摘口罩,我肯定发现不了。”   洛之闻闻言,微微一怔。   他想起之前在国内的时候,脸上的痕迹似乎淡了一些,这几天坐飞机,没来得及仔细照镜子,难道说真的有好转的趋势?   他一下子连封顷竹都忘了,调出手机相机,偷偷看了起来。   眼睛周围的红痕已经淡去,正如Dipper所说,戴起口罩,如果不是凑近细看,压根看不出来那里曾经有过胎记。   “不用太在意。”Dipper的声音适时地插进来,“快到站了,我按了停车按钮,准备下车吧。”   他俩都要在Circular Quay转车,而之前封顷竹发来的位置,也在这附近。   洛之闻又犯起愁。   碰到吧,他们这对夫夫相看两厌,没什么好话说。   不碰到吧,说实话,他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毕竟离婚协议放在那里,无论封顷竹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追到澳洲,他们之间的事情都必须要有一个了断。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婚姻的魔咒。   洛之闻头疼地下了车,因为没站稳,还被Dipper扶了一把。   “多谢。”   “不在这儿逛逛吗?”Dipper指了指不远处的歌剧院,“都到这儿了。”   洛之闻摇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你要去找刚刚给你发定位的那个人?”   他猛地皱起眉。   “无意冒犯,我只是刚好看见。”Dipper似乎没有烦到人的自觉,往海边的栏杆一靠,自顾自地说,“当断则断,有些感情你越拖,越放不下。”   洛之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态度冷淡了不少:“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你要走了?”Dipper摘下墨镜,认真地问。   平心而论,作为人气idol,Dipper还是有资本的,如果洛之闻不是赶时间,或许能真心实意地夸奖一句帅气。   可能就是天生不对盘吧。   洛之闻心想,Dipper表现得再友善,他也很难和对方深交。   然而Dipper明显不这么想,还抢走了洛之闻的手机。   “我的微信,”Dipper笑得格外张扬,“有事联系。”   他被气笑了:“有你这样留联系方式的吗?”   “这不就有了?”   “你不是明星吗?”洛之闻更头疼了,“就这样把联系方式留给我,没关系吗?”   Dipper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向前走了一步,意味深长地眨眼:“说不定,我们在别的事情上,还能再有联系呢。你说对吗?”   洛之闻的眉头轻轻一跳,想起了自己词作者的身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某种层面而言,Dipper的话也有道理,但是洛之闻并不想暴露“灼”的身份。   就在洛之闻被Dipper抢走手机的同时,封顷竹站在港口的遮阳棚下,捏着手机气黑了脸。   他加了无数次洛之闻的好友,都被拒绝,那个年轻的男人居然能拿着洛之闻的手机扫二维码。   这样的对比,对于一个正牌老公而言,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怪不得要来澳洲,封顷竹想,原来是在外面有了人。   他开始为自己冲动跑到悉尼来找人后悔。   他的阿文怎么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呢?   洛之闻一定不是阿文。 第13章 有些事,一个人记住就行了   Dipper留下联系方式后,潇洒地跳上了另一辆公车。   洛之闻站在原地,发愁地盯着屏幕上多出来的好友——Dipper的头像和他本人一样张扬,用的自拍,背景是舞台绚烂的灯光。   然而洛之闻并不想和一个人气男团的队长扯上关系。   工作是工作,私人生活是私人生活,两个身份不适合搅和在一起。   但他不好意思把刚加的好友拉黑,便盯着手机屏幕往站台走。   Dipper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Dipper已经发现自己曾经给他写过歌的事吗?   不应该啊,歌曲是公司经手打理的,和团员没什么关系……   洛之闻想得太过专注,没看清台阶,脚下一绊,直挺挺地往前栽去。   慌乱之间,他只来得及伸手,试图撑住身体,却不想,有人先一把将他从身后抱住了。   洛之闻悬起的心还没落下,就因为耳畔的声音再次提了起来。   “不知道看路吗?”封顷竹蹙眉揽住他的腰,眉头拧了个结。   太瘦了。   封顷竹被下药的时候,精神恍惚,只觉得洛之闻纤细,现在看来,这个人压根就没好好吃过饭。   “你……”洛之闻猛地转身。   封顷竹撞进那双含着敌意的眼睛,脑海里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他眼前弥漫起无尽的硝烟,耳畔回荡着阿文的呼唤。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你怎么来了?”洛之闻并没有注意到封顷竹的失态,他用余光偷偷瞥着即将变成自己前夫的男人,心脏怦怦直跳。   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洛之闻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封顷竹都会心动。   几只海鸥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   封顷竹回过神,低头对上他躲闪的目光,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凑过去,轻声逼问:“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洛之闻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封顷竹的手:“什么男人?”   “给你留联系方式的那个男人。”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稀奇地拍开封顷竹搁在自己腰间的手:“都要离婚了,你还在乎我和什么男人说话吗?”   洛之闻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后退一步,仔仔细细打量封顷竹板起的脸:“你别告诉我,快要离婚了,你忽然想当个好丈夫了?”   洛之闻说完就笑了,可笑着笑着,鼻子微微发酸:“行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没签离婚协议前,我始终是你的合法伴侣,我不会在这期间找别人,给你戴绿帽子的,你也不用特意出现在我的面前说这么一句话。离婚的事情就交给律师处理吧。”   寥寥几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封顷竹一把攥住洛之闻的手腕:“离婚的事回国再说,你先把手机给我。”   “你要做什么?”洛之闻表面维持的镇定快耗光了。   他在封顷竹面前,从来做不到淡然。   而现在的封顷竹在他面前,好像也没有外人口中的冷淡。   封顷竹再恼火,也不能直接抢洛之闻的手机,只能强压下满心的烦躁与酸楚,一字一顿道:“现在骗子这么多,你怎么能随便加人家的联系方式呢?”   洛之闻低下头,捏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他没注意到封顷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既痛苦又挣扎,想要靠近,又顾忌着什么。   阿文。   为他走进烈火的阿文。   寻寻觅觅多年,难道早已来到他的身边了吗?   封顷竹不敢想,也不敢信,却再也不愿意洛之闻离开自己的视线:“删掉吧。”   “我连你的好友都加了,为什么要删他?”   “你想删我?”封顷竹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冒了起来,薄唇轻抿,吐出两个字,“不许。”   洛之闻把头扭到一边:“你是老古董吗?就算我们没准备离婚,你也不能干涉我交友。”   封顷竹脱口而出:“以前,已经嫁人的男人和女人都得待在家里。”   “什么?”洛之闻气也不气了,恼也不恼了,目瞪口呆地盯着封顷竹认真的脸,忍俊不禁,“你……你在说什么呀,这都什么年代了?”   说完,笑弯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含着笑意时,里面仿佛泛起了粼粼波光。   封顷竹欲言又止,想说以前的你也是这样的。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洛之闻笑得很开心。   在梦里,封顷竹从未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   有些事,一个人记住就行了。 第14章 我没地方住   洛之闻笑了几声,又敛去了面上所有的笑意。   那双封顷竹梦见的眼睛冷淡地眯起:“我还有事,你要是不谈离婚的事情,我们就回国再见吧。”   洛之闻怕自己再和封顷竹相处,会绷不住想那痛苦的婚后三年,便扯起口罩,转身往站台边走。他走了两步又绕回来,向封顷竹摊开掌心。   “做什么?”   “手机。”洛之闻咬着牙,示意封顷竹把手机给自己。   封顷竹若有所思地挑眉:“怎么?”   他恨恨地跺脚:“把我的好友删了,别再给我发定位了。”   封顷竹刚挑起的眉又压了下去:“什么意思?”   “你要是想谈离婚,我们现在就谈。”眼看车要来了,洛之闻焦急地晃动着手指,“要是不想谈,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他想不通。   明明之前结婚的时候,封顷竹从未关心过他,连唯一一次亲热,都是被人下药才促成的,事后两人还闹了个不欢而散的结局。现如今,离婚协议书拟好了,洛之闻准备放下了,封顷竹倒是跟上来,也不说原因,就这么死缠烂打,实在古怪。   难道他这里有什么封顷竹必须得到的东西?   洛之闻不会把封顷竹追到澳洲的事情和情爱扯上联系,他只是觉得,封顷竹仍旧不满改过的离婚协议书。   可他的怒火又有谁知道?   想当初,他欢欢喜喜地嫁给封顷竹,以为能和所爱的人共度一生,谁料得到的却是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他会写歌,也会写词,可封顷竹从未关心过。   那个男人以最亲密的身份,游离在他的人生之外,还不如定期来家里打扫的阿姨了解他。   他执着地等了三年,等到心如死灰,等到鼓起勇气决绝地离开。   封顷竹居然回头了。   可一颗死掉的心是不会再泛起波澜了。   “离婚协议?”   “我新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律师应该已经送到你的办公室了。”   封顷竹当然知道那份离婚协议书,但是他假装不知情,第一次在自己的阿文面前撒谎:“我走得太急,没遇上律师。”   洛之闻有些怀疑,因为他和韩谦山通电话的时候,韩谦山言语间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也懒得去分辨:“我同意不给封爷爷扫墓了,你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吗?”   洛之闻说得淡然,实则肝肠寸断。   谁也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流了多少血。   洛之闻和封老爷子亲近,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封顷竹这个亲孙子还长,原本是绝不会做出让步的,但为了离开封顷竹,他只能一退再退。   “我不是这个意思。”封顷竹心中剧痛,再次攥住洛之闻的手腕,“离婚的事情另说,我不会阻止你给爷爷扫墓的。”   他闻言,忘记甩开封顷竹的手,急切地追问:“真的吗?”   “真的。”封顷竹垂下眼帘,盯着洛之闻细细的手腕,轻声说,“你照顾爷爷的时间比我还长,爷爷也喜欢你,若我不让你去扫墓,爷爷肯定会怪我。”   “只是怕爷爷怪你?”他脱口而出,又扭开头,不肯与封顷竹对视。   公车自远处缓缓而来,洛之闻想伸手示意车停下,苦于挣脱不开腕间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停靠在站台边,再慢腾腾地离去。   双车道两边的蓝楹花开了,热热闹闹一片。   洛之闻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落在公车上的视线,仰起头的时候,花瓣自空中飘落,衬得封顷竹的神情多了几分不该有的温柔。   “你到底想做什么?”洛之闻懊恼地停止挣扎。   封顷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过一次谎以后,后面的谎也顺口了:“我来得急,没能订到旅馆。”   “什么?”他不吃这一套,“没有旅馆,就在Airbnb上找房子,你总不会没地方睡觉。”   “阿文!”封顷竹的手从洛之闻的手腕上滑下来,抓住了他微凉的五指,生怕他离开,语气都急切了起来,“我们还没离婚,你不许我跟着你,是要去找别的男人吗?” 第15章 起码这一秒,他还是爱他   被箍在掌心里的手腕忽而一抖。   洛之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封顷竹推开:“你叫谁阿文?”   他只在封顷竹被下药的那一晚,听见过这个名字。   封顷竹透过他的脸,爱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洛之闻永远比不上的人。   先前洛之闻还会在乎封顷竹到底爱着谁,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封先生,既然你我已经在办理离婚手续,那么就算我有新的恋情,只要不越界,你都不该拦我。”   “新的恋情?”恼火在封顷竹眼底一闪而过,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涌起了不甘的浪潮。   但他的怒气与洛之闻无关。   只与自己有关。   前世的记忆宛若沉重的枷锁,封顷竹拖着它,孤零零地走了快三十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不孤单。   阿文一直在。   阿文才是那个真正孤独的人。   因为他被猪油蒙了心,一次又一次把阿文推开。   明明老天已经万分眷顾,给了他们最好的开局,是他亲手把一切毁了。   又一辆车来了。   洛之闻跳上去,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最后排。   然后在汽车启动的瞬间,看向窗外。   封顷竹站在蓝花楹树下,低头盯着掌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车转了个弯,洛之闻很快就看不见他了。   洛之闻收回目光,捂脸蜷缩在座位上。   空荡荡的公车里,除了他,只有几个说着脏话的初中生。   他们又笑又闹,活得恣情又放肆。   反观洛之闻,他在一辆异国他乡的公车上,又因为封顷竹难过了。   他想起封顷竹说自己没有地方住。   骗人。   封老爷子活着的时候,还带他来封家在悉尼的住处度过假呢。   可万一……   洛之闻不受控制地想:万一封家的住处还没打扫好,万一封顷竹的手机没电了,没办法在Airbnb上租房子,万一……   一千一万个万一,组成了他婚后的三年。   洛之闻抬起头,将脸颊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细小的水珠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他的余光里,伴随呼啸的风摇曳。   海边城市,说下雨就下雨。   他打了个哆嗦,把风衣的纽扣扣起,心思又不自觉地往封顷竹身上飘。   封顷竹没带伞,要是真没地方住,现在说不定还站在原地呢。   他心一沉。   封顷竹在洛之闻心里,永远站在云端,毫无破绽,高不可攀。   或许很久以后的一天,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爱恨纠葛,洛之闻依旧见不得封顷竹狼狈。   那是封顷竹啊,怎么能被淋成落汤鸡呢?   洛之闻猛地按下了停车按钮,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仓皇跳下车,冒雨穿过马路,追上了另一辆返程的车。   只看一眼,他对自己说。   只看一眼,若封顷竹不在,他也好安心回家。   离开时,公车开得很快,回去时,却慢得人心焦。   摇摇晃晃的公车爬上坡,乌龟似的挪。   洛之闻的心猛地提起,仿佛一片在狂风中飘摇的花瓣,久久无法落地。   他好像回到了那天——要和封顷竹换国内结婚证的那天。   世界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汪洋,他站在一叶小舟上,颠沛流离多年,只为奔赴自己的终点。   可惜他,前世就搁浅在了封顷竹的海边。   公车终于爬上了坡顶,铁栅栏外的蓝花楹开得更热烈了。   洛之闻将脸死死贴在玻璃上,试图让视线穿透风雨,以得见心中的那个人。   落花比雨点还密集。   看是看不清了,洛之闻只好从车上跳下来,那些腾空的花瓣像是得到了命令,骤然坠地。   风裹着落叶打旋儿,站台的指示牌歪歪斜斜,上面可能坠着残破的蛛网。   一只蜘蛛即将无家可归。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和三年前一样,洛之闻想看的男人早已不在原地。   那一瞬间,悲伤化为雨水,从天而降。   由满怀希望到失望透顶,封顷竹只需要花短短几分钟,就能让洛之闻难过好几年。   公车不知什么时候开走了,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洛之闻一个人。   他茫然地走到树下,淅淅沥沥的落雨很快打湿了他的肩膀。   洛之闻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因为封顷竹,自取其辱。   那个男人怎么会没地方住呢?   他伸手抹掉脸颊上泪般的雨水,失落地笑起来。   那是封顷竹啊。   即将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封顷竹。   未来不会有他的封顷竹。   怎么会在原地等他呢?   也是时候离开了。   洛之闻想起了国内家中空荡荡的卧室,想起了永远只有他一个人会进的厨房……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也想起了自己来澳洲的目的。   他要和封顷竹离婚,退出深爱之人的人生。   洛之闻深吸一口气,脚踩落花,下定决心回家。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搅乱了他的心绪。   “阿闻!”   他呆住,继而被一股巨力扯到伞下。   封顷竹撑着伞,额角的碎发沾着水珠,喘着气,一眨不眨地盯着洛之闻的眼睛。   他叫他“阿闻”。   既然忘了前世,那就做“阿闻”吧。   封顷竹想要阿闻从现在起,活得比阿文快活。   “我去买伞了。”封顷竹的掌心很热,烫得他的手指微微蜷缩。   洛之闻“啊”了一声,看见封顷竹头发上的水珠滴了下来。   “你……还在等我?”他猝然回神。   回忆中的面孔与面前男人的脸完美重合。   他们身边环绕着凄风苦雨。   气氛不浪漫也不温柔。   可洛之闻分明听见了自己纷乱的心跳。   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起码这一秒,他还是爱他的。   刻骨铭心地爱着。 第16章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下雨了。”封顷竹的回答是一句没有意义的废话。   洛之闻的视线顺着飘落的雨,一直挪到封顷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上。   封顷竹说:“你……拿着伞吧。”   “那你呢?”他没接。   封顷竹把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眼神竟然有些无辜:“我没事。”   洛之闻:“……”   该死的同情心作祟,他脱口而出:“你真没地方去的话,我家……”   后面几个字被反应过来的洛之闻咽了回去。   但是封顷竹已经顺着杆子爬了上来:“可以吗?”   洛之闻心情复杂地垂下头,理智回笼,他已经开始后悔。   封顷竹眼里划过一丝挣扎,竟先退步了:“如果不方便,我现在可以自己找房子。”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拒绝就矫情了。   洛之闻叹了口气,无奈地拦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的时候发现封顷竹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额角不由跳了跳:“上车!”   封顷竹隐去唇角的笑意,弯腰钻进车厢,和洛之闻一起坐在了后排。   车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落下,车厢内静静的,只有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或许是怕他们觉得闷,司机打开了电台。   过于私密的空间,再舒缓的乡村民谣也让洛之闻格外不自在。   毕竟上一次,他和封顷竹单独待在车厢里的时候,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可惜封顷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洛之闻的不自在,手脚时不时碰到他。   洛之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却见手长脚长的封顷竹缩在狭窄的车厢里,看上去格外滑稽。   他绷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还是封顷竹吗?   这婚离的,怎么把他的爱人变了个样子?   衣服上的水汽被暖气带走大半,车厢里弥漫起淡淡的暧昧。   司机跟着电台哼了几声,洛之闻看见封顷竹拿着伞的那只手有雨水滴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封顷竹的衣服很可能被打湿了,只是因为衣服的颜色太深,洇湿的痕迹看不出来而已。   他又开始操不该操的心。   穿着潮衣服会感冒,看封顷竹现在的遭遇,也不像带了行李的样子。晚上了,所有的商场都关门了,要到哪里去给他买换洗的衣服呢……   洛之闻想了几分钟,反应过来,在心里迅速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得改改这个习惯——这个只要看到封顷竹,就控制不住爱他的习惯。   出租车停在路口等红灯,洛之闻将肩膀靠在车窗玻璃上,余光里,港湾大桥上车水马龙。   他还看见了封顷竹的影子。   那是封顷竹最“正常”的样子。   不会给他买伞,更不会跟着他回家。   冷峻的轮廓散发着寒意,身上没有一点人情味。   婚后的三年里,这是洛之闻最熟悉的封顷竹。   “看什么?”   洛之闻一怔,没想到自己看窗户上的影子也会被发现,略显窘迫地低下头,用手指抠着衣服的纽扣,欲盖弥彰:“没看什么。”   他顿了顿:“这附近车多,或许会堵车。”   “不会。”也不知道封顷竹哪里找来的自信,回答得很果断。   洛之闻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紧接着意识到,封顷竹来悉尼的次数不比自己少,又靠在椅背上,保持了沉默。   明明聊天已经陷入了僵局,车厢内的氛围却越发暧昧。   水汽蒸腾。   洛之闻再次不安地动了动手指,想要把头转向窗户,身边的封顷竹忽然动了——男人捉住了他搁在膝头的手指。   “冷?”封顷竹蹙眉脱下外套,发觉它早被雨水打湿,便往洛之闻身边挪了挪。   洛之闻瞬间警惕:“你干什么?!”   司机发现了他们的异样,紧张地踩下刹车,转头问洛之闻,车上的另外一位男士和他是什么关系。   看上去,只要洛之闻求救,他就会立刻报警。   封顷竹显然也听懂了。   男人脸黑成锅底,嘴唇嚅动,几经挣扎,像是要解释,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拿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洛之闻顶着两道目光,头疼欲裂。   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是合法的夫夫关系。   所以洛之闻回答:“He is my husband.”   他是我的丈夫。   谁能想到,结婚后三年,身处异国他乡,洛之闻在一个陌生的司机面前,叫了封顷竹一声“丈夫”呢?   封顷竹有些意外。   司机也同样意外,他追问了一句。   洛之闻依旧肯定地表示,身边的男人是自己的合法丈夫,还把护照拿出来,给对方看上面已婚的字样。   司机困惑地发动汽车,时不时拿眼睛瞥后座上的亚裔男子。   他们实在是不像夫夫。   哪里能像呢?   洛之闻疲惫地靠在玻璃上,心想,他们比陌生人还不如。   但是洛之闻忘记把自己的手从封顷竹的掌心里抽回来了。   他因为那一点暖意,在车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一点忙,争取九点之前更新_(:з」∠)_ 第17章 你会煮粥吗?   封顷竹同样是第一次握住洛之闻的手。   感觉很奇妙。   他从不知道,阿闻睡着以后这样乖巧温驯。   上一世,阿闻还是阿文的时候,他们从未相拥入睡,哪怕亲热过后,他都要急匆匆地离开。   有太多事牵绊着他了。   封顷竹会亲吻阿文紧蹙的眉心,会抚摸他汗津津的脸颊。   却无法陪阿文一起迎接黎明。   洛之闻睡得不安稳,搁在封顷竹掌心里的手指时不时颤抖几下。   像是陷入了梦魇,连呼吸都透着绝望。   洛之闻的确做了噩梦。   他梦见了铺天盖地的火。   火焰正中躺着一口漆黑的棺材,而梦中的他,一步一步向棺材走去。   翻卷的火舌舔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焦煳的味道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可他依旧在往前走。   执着地,疯狂地走着。   赤红色的火焰变成了凶残的猛兽,慢条斯理地享用着羊入虎口的他。   疼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他惊诧于他还能行走。   他忽然听见了一声“封哥”。   嘶哑如同锯木。   他惊得猛地往前一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可惜太迟了。   火舌扑面而来,剧痛在脸颊上轰然炸裂——   洛之闻惨叫着从睡梦中惊醒,入眼是随着微风飘动的窗帘。他顺着晃动的光影望过去,意识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继而看见门缝下透出浅浅的灯光。   门外还飘来了炒菜的声响。   那片火海是梦。   洛之闻头疼地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想要开灯的时候,失手打翻了床头的水杯。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人用力推开:“阿闻?”   熟悉的声音和心底的某个声音重合。   洛之闻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巨响,震得他四肢发麻,眼泪唰地落了下来。   “阿闻?”封顷竹没得到回应,顾不上打翻的水杯,在一片漆黑中俯身靠过去,听到他的抽泣声,更慌乱了。   “我……我不是故意进你家门的。   “你在车上睡着了,我叫不醒你,只好从你口袋里找到钥匙和门禁卡,上面写着门牌号。   “我把你抱进屋以后什么都没做。   “你一直睡到现在。”   洛之闻尴尬地擦着脸颊上的眼泪,逆光看不大清封顷竹的神情,便费力地坐起来:“你在做饭吗?……你进来做什么?”   封顷竹沉默片刻,弯腰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你生病了,我想给你煮粥。”   他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因为封顷竹的话,又有继续往下落的趋势:“你会煮粥?”   封顷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洛之闻觉得现实比梦境更不真实。   他们在漆黑的卧室里尴尬地沉默着。   洛之闻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纷乱的思绪,起身的时候,被封顷竹按住。   男人提醒他:“地上可能还有玻璃碎片。”   他又想从另一侧下床。   封顷竹还是不许:“你生病了。”   “我没病。”洛之闻没好气地起身,继而就因为突如其来的眩晕,又被封顷竹扶住了。   他摸了摸额头,总算知道封顷竹说的生病是什么意思了。   他居然发烧了。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看看粥。”封顷竹将洛之闻按回床上,抿唇后退,看上去真的要回到厨房,和粥死磕到底。   洛之闻的头更疼了,他抬手拽住了封顷竹的衣袖:“等等。”   封顷竹果然停下脚步,期待地凑到他面前,像是他说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洛之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喝水?”封顷竹温热的呼吸徘徊在他耳侧,时刻提醒着洛之闻,他们现在有多亲密。   他不习惯,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躲。   封顷竹有所察觉,眼神黯了黯,不再对着洛之闻的耳朵说话,怕他不自在。   “扶我起来,”洛之闻轻咳一声,“我教你煮粥。”   “你还病着。”封顷竹没动。   “你要是想要我饿死,就继续做。”他没好气地又躺回了床上。   封顷竹:“……”   封顷竹思考良久,最后还是默默地将洛之闻从床上抱了起来。   洛之闻的身材,说得好听点,是身形纤细,说得难听点,就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封顷竹抱着他,心里那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旖旎,早就被怜惜所取代。   他直到此刻,才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对洛之闻到底有多糟糕。 第18章 我们现在就回去离婚   靠得太近,他俩反而都尴尬。   上一回抱在一起,发生的全是烂事。   不过洛之闻还没傻到逞强。   真要让他自己走进厨房,说不定能一头栽进锅里。   封顷竹把洛之闻抱到厨房门口,扶着他往里走。   洛之闻的操心是与生俱来的:“你连粥都不会煮,以前上学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问得随意,封顷竹却思考得认真。   从前封顷竹是封家的大哥,衣食住行皆有专门的人打理,他又忙于公务,家中还有两个幼弟,怎么都轮不到他下厨。   重活一世,封家的地位比起之前,有过之无不及。   别说做饭了,封顷竹就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   所以洛之闻算是把封顷竹彻彻底底地问住了。   “行了,别想了。”洛之闻生着病,脾气比起之前稍微急躁了几分,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疏离,“封家哪里需要自家的大少爷下厨做饭啊?”   言语之间三分揶揄,五分讥讽,明明白白不是好话,封顷竹却听笑了。   这样的他才鲜活。   洛之闻倒了米,又指挥封顷竹把电饭煲抱到自己手能够到的地方:“你去淘米,淘好了,我再教你加多少水。”   说完,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歇息了。   封顷竹自是不敢怠慢,认认真真淘米,淘完,用冰凉的手指碰了碰洛之闻的手背。   他恍然惊醒,望着近在咫尺的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往前靠了靠。   洛之闻脸上的疤痕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了很多,只有靠得极近的时候,才能看清脸颊上泾渭分明的一条曲线。   封顷竹专注地盯着那条线,心中涌起的不是嫌恶,而是满满的怜惜。   上一世,封顷竹剿匪的时候,中了埋伏,被警卫员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时,已经是不行了。   但他惦记着家中幼弟,惦记着阿文,死死不肯合眼。   他想啊,他还没去上门提亲呢。   阿文都把自己给他了,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是将死之人,阿文仓促许给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让阿文给他守一辈子活寡,再给他一座贞节牌坊?   他哪里舍得!   都是新时代了,和离的夫妻不在少数,他和阿文尚未成亲,他还可以放他走。   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去了。   于是他死后,魂魄依旧停留在人世间,看着阿文为了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和仇人同归于尽的地步。   他崩溃过,也绝望过,可他毫无办法,最后陪着阿文又死了一回,睁眼便是多年后的现在——   他的阿文也回来了,可是他没能认出来。   “加水,加水啊!”洛之闻说了好几遍,见封顷竹始终在发呆,只得伸长了胳膊,试图打开水龙头。   封顷竹忽而将他拥在身前。   太热了。   像火烧。   洛之闻瞬间就想挣脱,他分不清滚滚热浪是源于自己的身体,还是源于身后的封顷竹,但他极其排斥这种突如其来的灼热,仿佛坠入了无边火海,再想逃也四肢无力。   “封先生,”洛之闻生气了,“我们在谈离婚呢。”   封顷竹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清醒了。   男人缓缓松开了双臂,让洛之闻把水龙头打开。   他只当封顷竹不想学做饭,语速飞快:“煮粥的话,水要加到这条刻度线,如果是蒸饭,到这里就可以了。”   洛之闻一边说,一边低头,用手指虚虚地指着一条刻度线。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视线落在洛之闻苍白的后颈上。   他的阿文以前最喜欢他亲脖子了。   现在肯定也是。   “然后设置模式,再定时,最后按开始。”洛之闻三两下煲上了粥,头又开始疼。   封顷竹眼疾手快地将他抱起,又送回了床上,顺便检查了一下地毯里有没有玻璃碎片。   他迷迷糊糊地靠着枕头,思绪变成了小小的鱼,在脑海中四处游走。   “你有换洗的衣服吗?”   “没有。”   其实是可以有的。封家在悉尼有房子,房子里常备着换洗的衣物。   “那怎么办?你也淋了雨,总不能不洗澡。”洛之闻又开始操心。   “可以穿你的。”   “穿我的?”他被逗笑了,倒是想出了法子,“我记得柜子里有我爸穿过的睡衣,你拿去洗衣机洗一下,再烘干,就可以穿了。”   封顷竹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颇有些失落的意味。   房间里没开灯,洛之闻看不见封顷竹的神情,他的思绪还在发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你放我走吧。”   轻轻浅浅的声音很干净,里面没有怨怼,也没有留恋。   封顷竹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着我来悉尼,但我来悉尼是为了散心。”洛之闻翻了个身,呢喃宛若呓语,“我是下定了决心离婚,才来这儿的。你跟过来,不是让我难堪吗?”   站在床边的封顷竹一动不动,彻底成了雕像。   “我爸妈还不知道我们要离婚的事,过年的时候要怎么办啊……”他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黑暗中,洛之闻蜷缩在被子里,大概是发烧的缘故,他蜷缩成了一小团,问得既茫然又委屈。   离婚。   这个词,他被冷落三年都未曾想过,直到封顷竹被下了药——   他忽然想通了。   可是洛之闻想通了,要走了,封顷竹却不肯放他走了。   他越想越气,不知怎么发起火,只觉得满心憋闷得快要爆发了,便含泪把手边另一个枕头砸到了封顷竹面上:“为什么啊?!”   为什么在结婚后的三年里对他不管不顾,又用短短几天的时间,让他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离婚决心动摇。   “离婚……我们现在就回去离婚!”洛之闻和封顷竹杠上了。 第19章 赶出家门   封顷竹自然是不想离的。   这是他的爱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想放他走。   但现在洛之闻生着病,发起脾气,只能顺着。   于是封顷竹咬牙道:“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回去签协议。”   嗓子沙哑得像含了块烧焦的炭火。   谁料,洛之闻更气了。   他又想扔自己枕着的那个枕头,被封顷竹眼疾手快按住了胳膊,就拿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过来——屋内没开灯,就门外一点光,也能把他的眼睛映出星辉。   封顷竹一下子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要不是气氛不对,他该吻一吻阿闻。   可这机会折在他自己的手里,也只能自己受着。   离也不行,不离也不行。   封顷竹终于有点明白洛之闻的心思了。   他的阿闻舍不得离,又被他折腾得心灰意冷,不得不离。   封顷竹蹲在床边,把洛之闻的枕头摆正。   他低着头瞧,等封顷竹放好了,又躺下了。   封顷竹忍不住一声笑。   刚刚发生的争吵仿佛一出闹剧,过去就过去了。   但其实并没有过去。   洛之闻捏着被角,后背热烘烘的,全是气出的汗。   他就是想不明白,三年的不管不顾,睡一觉就变成了“情深意切”,骗鬼呢!   洛之闻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又腾地起身,瞪站在床边的封顷竹。   “阿闻……”   “我不是阿文!”洛之闻猛地一拍被子,剩下的话还未说出来,先被灰呛得直咳。   “嗯,你不是。”封顷竹替他拍背,敛下眼底的情绪。   淌过忘川水,过了奈何桥,他的阿文就是个全新的人。   但只要灵魂不灭,再多的轮回,也带不走他的爱人。   他接受阿文的改变,也爱他的每一次改变。   洛之闻愣了愣,从封顷竹的语气里听出了寂寞的滋味。   他忍不住问:“你说的阿文是谁?”   封顷竹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洛之闻觉得没意思,缩进被子,翻了个身。   他想,自己为什么还要问呢?   去自取其辱吗?   已经自取其辱三年了,还要继续下去吗?   “阿文是我……对不起的人。”   安静的卧室里忽然传来封顷竹低沉的嗓音。   洛之闻一惊,不知为何,紧张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他脾气很好,不爱胡闹,笑起来很好看。”   “他身体有些不好,却喜欢逞强,每次都惹我心疼。”   “他……他死了。”   封顷竹话音未落,就被洛之闻轻轻的啜泣声拉回现实:“阿闻?”   他不理人,拼命往被子底下钻。   “阿闻!”封顷竹顾不上洛之闻会不会生气了,坐在床边,把他抱在怀里,“你哭什么?”   洛之闻挣不开封顷竹的手,干脆自暴自弃地掉了几滴泪。   “阿闻,我又惹你哭了。”封顷竹试探着将手伸过去,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泪时,心都跟着狠狠地颤抖了起来。   他原以为,前世的他已经让阿文的泪流干了。   没想到,重活一世……   封顷竹把洛之闻按在了怀里,隐隐约约听见一句崩溃的:“白月光都死了,我怎么比得过啊?”   封顷竹霎时怔住了。   阿文和阿闻就是一个人,哪怕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灵魂未变,封顷竹醒悟后感觉得出来。   但是洛之闻不知道。   他听了封顷竹的话,只会觉得这三年的婚姻是个笑话。   也确实是个笑话。   令人心痛的笑话。   “阿闻,你听我说,我……”封顷竹想到这一层,慌忙低头,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谁料洛之闻已经不想听了。   洛之闻捂住了耳朵:“你走!”   “阿闻!”   “你走,我要休息了。”洛之闻忍住泪,咬牙说,“封顷竹,你给我出去。”   他想说“滚”,可那个字含在嘴里,含到舌根发苦,都没说得出来。   封顷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退到门边。   “有事……一定要叫我。我就在外面。”男人说完,虚掩上了门。   门内的洛之闻一下子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瘫倒在床上。   他喘着气,回想起模模糊糊的梦。   烈火,棺材,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有个不好的猜测——棺木里躺着的是曾经的封顷竹。   他为封顷竹走进了熊熊火焰,而转世的封顷竹却爱上了另一个早已死了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   洛之闻将脸埋在掌心里,再次痛苦地呜咽出声。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封顷竹的注意力又都在洛之闻身上,自然听到了细细软软的抽泣。   可封顷竹无计可施。   男人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在头发里,懊恼地叹息。   封顷竹想起了一件小事。   战事未起的时候,封顷竹去找阿文。   那天刚好是八月十五,金黄的月亮挂在天上,封顷竹借着余光翻墙寻到阿文的时候,他已经和家中长辈喝了好几杯,不复平日里的淡然,听见轻微的响动,红着脸对他笑。   “喝了多少?”封顷竹见左右无人,便拉着他爬上了屋顶。   二人坐在瓦片上,相依相偎。   “不多,只三杯。”   封顷竹凑过去,埋首在阿文的颈侧轻嗅:“桂花酒?”   “狗鼻子。”他笑着躲。   “别动。”封顷竹怕阿文掉下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阿文猛地僵住。   还未成婚,他们不该这般亲密。   封顷竹的耳根微微泛起红,却未撒手,而是更紧地拥着他:“阿文,有没有什么愿望?”   “怎么?”   “可以对着月亮许愿。”   “哪有人对着月亮许愿?”阿文笑话封顷竹说瞎话,却还是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我只想家人平安,一生顺遂。”   “我呢?”   “你亦是我的家人。”   封顷竹不满意听见的答案,低头靠过去,只见阿文眼底涌动着粼粼波光,福至心灵,忽而懂了。   ——阿文在害怕。   封顷竹心软得一塌糊涂:“阿文,没事的,我答应你,不论到了多危险的地步,我都会护着你。”   “我哪里是担心这个?”阿文难得疾言厉色,“封哥,我是担心你!”   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就淌下了一行清泪。   “我不能阻止你保家卫国。”阿文将脸埋进封顷竹的胸膛,隐忍地哭泣,“可我怕啊,怕你丢下我……”   他说完,先懊恼说错话,可说着说着,泪又涌出来。   封顷竹好笑地按住阿文的肩:“这么好的日子,可不能一直哭。”   “那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平安回来。”   “嗯,我答应你。”封顷竹贴过去,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唇。   那晚,阿文成了他的人。   可封顷竹直到身死,才知道随口一句承诺,锁住了阿文的一生。   封顷竹被手机铃声拉回现实,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连双手都汗津津的。   电话是韩谦山打来的。   “什么事?”封顷竹定了定神,接通了电话。   韩谦山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封……封哥,你和嫂子要离婚的事被家里知道了……封伯父……封伯父和封伯母就在我旁边。”   封顷竹心里咯噔了一声,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韩谦山已经快吓哭了,看了看身边不怒自威的男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们说,只要你做了对不起嫂子的事情,就把你赶出家门!” 第20章 是他对不起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封顷竹再也没办法待在澳洲了。   第二天清晨,他把这通电话的内容如实转达给了洛之闻。   洛之闻刚起床,昏昏沉沉地洗漱,听了就像是没听见,吃早饭的时候才忽然炸起来:“我爸妈知道吗?”   洛之闻问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封顷竹给他倒了一杯牛奶:“应该还不知道。”   这是实话。   封顷竹了解家里的情况,知道封家对洛之闻有多满意,更知道在离婚协议书生效以前,家人会想尽一切方法让洛之闻改变想法。   所以……怎么会有人跑去和亲家说小辈离婚的事情呢?   换了清醒前的封顷竹,或许会厌烦家里的“多管闲事”,但现在的他,恨不得父母现在就飞来澳洲。   “不能让他们知道。”洛之闻头疼地捏着眉心,“我爸妈……他们会担心的。”   还有些话,他难以启齿——当初是他非要嫁给封顷竹,不论爸妈如何劝,他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段婚姻。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平心而论,洛之闻自己都不清楚离婚的决定是否正确。   但他太累了,不想再去坚持了。   “你跟我回去吗?”封顷竹见洛之闻许久未说话,苍白的脸上满满都是担忧,忍不住走过去,帮他把嘴角沾着的牛奶用指腹擦了,“爸妈那边……”   “回去。”洛之闻回过神,低头将杯子里的牛奶全喝了。   怎么可能不回去呢?   封顷竹的爸妈也是他的爸妈,离婚这么大的事情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断然没有继续瞒着的道理。   他再怨恨封顷竹,对爸妈也是没有怨恨的。   封顷竹和洛之闻当天就订了机票,坐晚上的飞机飞回了国。   旅游旺季,头等舱也满客。   洛之闻心里藏着事,加之机舱里一直有孩子在哭,他睡得不安稳,头时不时靠到封顷竹的肩头,又在惊醒后,板着脸拉远距离,然后再次困得歪过来,惊醒后继续躲……循环往复几次,洛之闻自暴自弃地把头靠在了封顷竹的肩头,想着他们还没离婚,枕一枕也无妨,睡得越发心安理得。   封顷竹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他能感受到洛之闻的排斥,也知道他们的婚姻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但是洛之闻小小的亲近,在封顷竹心底埋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他的阿闻还是愿意依赖他的。   洛之闻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担心见到封顷竹的父母,自己会再次失去离婚的勇气。   天气原因,飞机晚点了一个多小时。   韩谦山早早地开车等在了停车场,见到封顷竹和洛之闻肩并肩往车边走的时候,差点热泪盈眶。   “封哥,嫂子,你们和好了?”   封顷竹开车门的手微顿,回头见洛之闻垂眸往车厢里钻,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心就微微一痛。   “封哥?”韩谦山见状,心里咯噔一声,等封顷竹坐在副驾驶座上,立刻凑过去,“你和嫂子……”   封顷竹抿唇摇头。   韩谦山的神情也跟着垮下来。   同时在腹诽:怎么追去澳洲了,也没把人追回来?   封哥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既然知道他们还没和好,韩谦山说话越发小心起来:“封哥,嫂子,我先开车送你们回家。伯父和伯母应该也在,你们……你们好好谈谈。”   “都三年了,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   可惜韩谦山的苦口婆心打动不了车上另外两个人。   洛之闻在看窗外的风景,封顷竹在低头看手机。   韩谦山默默叹了口气,把他们送到家门口,很上道地溜了。   洛之闻拉长了脸,进门前理了理衣服。   “阿闻。”   他放在房门上的手顿住。   “阿闻,爸妈只是……只是不想我们离婚,等会儿他们如果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别生气。”   “生气?”洛之闻好笑地回头望了一眼,细碎的光在他眼底闪烁,“封顷竹,我只和你生过气。”   说完,头也不回地打开了房门。   门前摆着两双陌生的鞋。   洛之闻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   不论他和封顷竹闹到什么地步,在长辈面前,他都没有底气。   婚姻怎么说,都是两家人的结合,洛之闻想结束这段婚姻,首先要和家里人商量。   他一言不合就拿出离婚协议书,其实对封顷竹的爸妈也是一种伤害吧?   “爸,妈。”洛之闻想着想着,人已经走到了客厅里,忐忑地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女问好。   封顷竹的母亲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落在洛之闻的脸上时,眼底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诧异——这孩子脸上的痕迹居然淡得快看不见了。   虽说封家并不在乎洛之闻的外貌,可若是疤痕没了,那也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封顷竹的母亲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她对着洛之闻说话,眼睛却看向跟在他身后进门的封顷竹:“好孩子,坐飞机累了吧?先上去歇歇,我们和顷竹有话要说。”   洛之闻敏感,一下子就从封顷竹母亲的语气里捕捉到了恼火,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封顷竹见状,伸手攥住洛之闻的手腕,轻轻捏了捏,然后用很低的声音劝他:“去歇着吧,等会儿我会去找你的。”   洛之闻犹豫片刻,上楼去了。   他把卧室的门关上,靠在上面深呼吸。   封顷竹……封顷竹会和爸妈说什么呢?   说他们三年的婚姻名存实亡,说他们从未有过感情,说……一直是他一个人,孤独地追逐着遥不可及的爱情。   洛之闻越想,心里越乱。   卧室里的窗户没关紧,窗帘一下一下敲打着玻璃。   他的神经也跟着跳跃。   楼下忽而传来一声闷响。   洛之闻悬着的心倏地坠烂在地,寒意自脚底心蹿上来,和滚烫的焦虑冲撞在一起。   他撞开门,踉踉跄跄地冲下楼。   客厅里,封顷竹捂着脸靠在墙上,瞳孔因为洛之闻的出现,狠狠一缩。   “阿闻,你上去吧,让我好好教训他。”封顷竹的父亲压抑着怒火,再次举起了握紧的拳,“是他对不起你,你……”   “爸,”洛之闻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你别打封哥。”   “阿闻,”封顷竹向他伸出手,“是我没躲。”   他不肯去看男人嘴角的瘀青,强忍着泪,挡在封家父子之间:“离婚是我的决定,不是因为封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们只是,不适合。”   不是不爱了,只是不适合。   “阿闻。”   “你别说话!”洛之闻咬住了后槽牙,眼里的泪快止不住了,“为什么不躲?”   封顷竹眼睛微弯,语气里满是压不住的叹息:“因为我该。” 第21章 离婚协议书   洛之闻眼眶里悬着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一哭,封顷竹的爸妈也不好再说什么,稍稍叮嘱两句就走了。   屋里一时间又只剩他们俩。   墙上的石英钟敲了小十下,封顷竹舔了舔嘴角,伸手替洛之闻擦眼泪:“不恨我?”   他憋着气哭。   “我以为你恨我。”封顷竹说的是真心话。   洛之闻的回答亦是真心话:“恨?!封顷竹,你就是故意的!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不恨你!”   他倒是想恨,若真的恨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瞻前顾后?   封顷竹闻言,只是笑。   电光石火间,洛之闻忽然醒悟:“你和爸在演苦肉计!”   他气得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你就是摸准了我的心思,硬挨一下惹我心疼……是不是连我下楼的时间都算计好了?你们可真是……可真是……!”   洛之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想说的也未必能说,最后甩开封顷竹的手,瞧模样是气狠了,连吵都不愿意吵。   封顷竹哪里肯让洛之闻走,胳膊一伸,直接将他抱住,也承认了自己在演戏:“你既然知道是苦肉计,还哭什么?”   对啊,哭什么?   离婚协议都拟好了,有什么好哭的?   可洛之闻一扭头,见到封顷竹嘴角的淤青,眼泪就止不住了。   他想,都青紫了,封顷竹得多疼啊?   封顷竹把洛之闻又抱紧了一些。   洛之闻猜对了,封家父子用的就是苦肉计,但封顷竹知道,父亲那一拳是实实在在招呼过来的。   因为他承认了,结婚三年来,没有照顾好洛之闻。   “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答应爷爷,怎么答应洛家的吗?”   封顷竹记不清了。   一叶障目。   他被过去的记忆所拖累,奔波在寻找爱人的路上,却不知道爱人早已找到了他。   没在乎过的时候,自是什么都记不住。   所以父亲那一拳,他该受着。   就算洛之闻也要打一拳,他也要受着。   可他的阿闻……   封顷竹把脸埋在了洛之闻的后颈边,鼻尖贴着微凉的皮肤,听见了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阿闻的。   “我放你走。”封顷竹的声音闷在洛之闻的颈窝里,沉沉的,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料,全传到了他的身上。   他又要落泪了。   “明天我就去签离婚协议书。”封顷竹箍在洛之闻腰间的手越发紧,“阿闻,你离开我会活得更快乐吗?”   洛之闻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在封顷竹答应要签字以后,就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理智了。   大喜又大悲。   像是听了无稽之谈,捧腹大笑时,眼泪夺眶而出。   连他对他的爱,都像是笑话。   封顷竹把洛之闻抱上了楼。   洛之闻只知道发呆,被脱了衣服都不知道,大概是深夜的时候回过来一点神,可惜太迟了。   早晨,他对着满屋狼藉,一点一点黑了脸。   封顷竹在床的另一侧熟睡,窗帘外透进来温暖柔和的光。   他抬起脚,把封顷竹踹下了床,继而倒吸一口凉气,又栽回枕头上躺着了。   封顷竹早在洛之闻起身时就醒了,为了让洛之闻发泄掉心里的郁气,顺着他的脚劲儿下了床。   “阿闻。”封顷竹的手指钻进被子,钩住了洛之闻的手指。   他把手抽走,缩得更紧了。   “阿闻,起来吃点东西?”封顷竹贴过去,知道洛之闻没劲儿闹,觍着脸将他抱在怀里,“吃完了咱们去签离婚协议书……”   现在的洛之闻听见离婚协议就头疼。   封顷竹挨了那么一拳头,就像忽然开了窍,把签离婚协议当成一个期限,在到期以前可劲儿欺负人。偏偏洛之闻拿他没办法,只能裹着被子生闷气。   洛之闻不动,封顷竹就把粥端到了卧室里。   粥是封顷竹按照洛之闻教的方法煮的,早在他睡醒前就设置了保温,一直煨在锅里,现在吃正好。   洛之闻饿了,板着脸坐起身,捧着碗喝了两口,凶巴巴地抬起头:“看什么?”   封顷竹目不斜视,依旧望着他笑:“看你。”   “我脸上有疤,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了。”封顷竹伸出手,见洛之闻不躲,便把掌心贴了过去,“阿闻,你脸上没有疤了。”   “你说什么呢?”他咽下嘴里的粥,见封顷竹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脸上,福至心灵,“我脸上的红痕褪了?”   “嗯。”   洛之闻捏着勺子的手一紧,内心深处竟然没什么波澜。   没就没了吧。   都要离婚了,脸上的痕迹消失了又如何?   封顷竹见他沉默,又替他剥鸡蛋。   “我等会儿联系律师,你如果对离婚协议书有意见,现在还有机会改。”洛之闻冷眼瞧了半晌,“咱们争取上午就把婚离了。”   “好。”封顷竹擦了擦手。   “你爸妈那里你自己解释。”他嘴里塞着鸡蛋,含含糊糊道,“挨打了也别给我看见。”   “至于我爸妈那里……我来解决。”   封顷竹:“你要瞒着?”   洛之闻:“不瞒着怎么着?我妈喜欢一惊一乍,我怕吓着她。”   封顷竹想说,要不就不离婚了吧。   可他看见洛之闻蹙起的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陪洛之闻吃完早饭,封顷竹去了公司一趟。   韩谦山早早候在办公室里,听说他俩还是要离婚,愁眉苦脸地和律师碎碎念。   律师有苦说不出,板着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见封顷竹来了,连忙走上前:“封先生,您提的要求,实在是……”   “就按照我说的改。”封顷竹抬起手,示意律师按照自己说的去做,“来不及了,尽快拟定一份离婚协议书给我。”   律师只能照做。   “阿闻的律师呢?”封顷竹又看向韩谦山。   韩谦山愣了愣,没搞明白封顷竹在问谁。   “那个帮洛之闻办离婚的律师。”   “啊……你们去澳洲之前,他来过公司,至于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封顷竹冷冷地瞥了韩谦山一眼,抿唇走进了办公室。   韩谦山站在办公室外,反复回味着封顷竹嘴里那个名字——“阿wen”。   封哥在叫谁?   继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叫洛之闻。   “不会吧?”韩谦山浑身一个激灵,“封哥找了好多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嫂子吧?!” 第22章 你能收留我吗?   封顷竹不会和韩谦山解释阿文和阿闻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拿着新拟定的离婚协议书,在天黑前赶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封顷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直到门锁发出了轻微的咔嗒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害怕。   害怕洛之闻走了,害怕洛之闻留下一张未曾改动过的离婚协议书,害怕自己发现真相发现得太晚了……   屋内亮着灯。   封顷竹悬着的心倏地落下来,砸得他头晕目眩,走到客厅才想起忘了换拖鞋,又转头回了玄关处,手忙脚乱地打开鞋柜,换好鞋后,再急匆匆地冲进卧室。   洛之闻听见响动,从厨房探出头,烦躁地问:“找什么呢?”   “阿闻!”   “我不是你的阿文。”   “我就是在叫你,”封顷竹猝然回头,“洛之闻。”   他浑身一颤。   封顷竹很少叫他的全名,起码结婚后的三年里,封顷竹没叫过。   “离婚协议书我拿回来了,”封顷竹微微有些气喘,急切地把文件夹递到洛之闻的手里,“签吧。”   他后退半步,差点站不稳。   原来是这样。   洛之闻差点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   原来是急着和他离婚,才叫他的名字。   封顷竹啊封顷竹……你可真是个浑蛋!   洛之闻气得面色发白,几乎是把文件夹给撕开了。   他懒得看离婚协议书的内容,满脑子嗡鸣声,捏着钢笔的手不受控制,抖了好几下,终于歪歪扭扭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落子无悔,他想,既然决定了离婚,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洛之闻脑海里紧绷了多日的那根弦跟着断了。   脆生生一声响。   多年求而不得的酸楚,哗啦啦地撒在了心尖。   或许世间真有月老,也真有红线,而洛之闻刚刚拿着的钢笔就是剪刀。   他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姻缘。   洛之闻把离婚协议书往封顷竹怀里一塞,含泪跑进卧室,哐哐当当地拖出了行李箱,一件衣服接着一件衣服往里扔。   封顷竹靠在门边,默不作声地看。   他知道阿闻误会了,却也不解释。   “你不必……你不必在这里看着我。”洛之闻用余光瞥见了从门口一直拖到自己脚下的影子,狠狠攥住了叠好的衣服,“我不会拿你的东西,也不会把碍眼的东西留下!”   封顷竹的东西,他不会要,属于自己的,没必要留。   洛之闻在起了离婚的念头后,就有意识地整理了自己的东西,但是事到临头,他才知道,零零碎碎的感情是带不走的。   三年啊。   他等了封顷竹三年。   等到窗台上的绿萝枯了又长,等到灰色的墙纸泛起了岁月的黄。   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阿闻……”   洛之闻装作没听见,一巴掌拍在行李箱上,试图把箱子合起来。   “阿闻。”封顷竹走了过去。   他强撑着不抬头,颤声道:“你还要看看我箱子里有没有你的东西吗?”   “……封顷竹,我没那么下贱!”   洛之闻说完,趴在行李箱上喘息。   他在澳洲的时候就病了,又被封顷竹欺负了一顿,如今悲怒交加,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而封顷竹落下来的目光,都化为了锋利的刃,一下一下地割着他脆弱的心。   “你到底要我怎样啊……”洛之闻抱着箱子,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封顷竹眼底闪过一丝痛惜,俯身将他抱起来。   没了力气的阿闻虚弱地挣扎了片刻,继而抬起下巴,恨恨地瞪圆了通红的眼睛。   封顷竹的心更痛了。   可这样也好,总比离婚了,洛之闻忘了他好。   封顷竹垂下眼帘,把阿闻抱到床上,又弯腰拾起了离婚协议书。   他当着洛之闻的面,将协议书上的褶皱一点一点抚平:“阿闻,看看。”   “看什么?”洛之闻讥笑道,“看我违反了哪一条规定吗?”   封顷竹抿唇不语,只把离婚协议书往他眼前递。   洛之闻躲了几次,没躲过,无奈之下,不情不愿地接过了男人递来的协议。   他是真的不想再看见离婚协议书了,他甚至不想再看见封顷竹。   这一张轻飘飘的纸带走的不仅是他的婚姻,还有横跨了多年的沉甸甸的感情。   现在这张纸就摆在他眼前。   洛之闻拧亮了床头的灯,捏着眉心,极其抗拒地望向离婚协议——   然后失手打翻了床头的玻璃杯。   乒乒乓乓,正如他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的心。   “阿闻,”封顷竹按住了洛之闻刚收拾好的行李箱,轻声叹息,“该收拾行李的人不是你。”   而是他。   那份新拟的离婚协议书上,他把什么都给洛之闻了。   “财产是你的,房子也是你的。”封顷竹起身理了理衣领,心想,只有他不是阿闻的了。   洛之闻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以为封顷竹只是去拿那份出国前就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书,所以签字的时候,压根没细看。   因为那份协议他记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字都刻在了骨血里。   “阿闻,”封顷竹敛去眼底的情绪,拧眉犯愁,“我没地方住了,你能收留我吗?” 第23章 卑鄙无耻   卑鄙,下流,无耻!   洛之闻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贬义的词语都用在了封顷竹身上。   然后把离婚协议书砸了过去:“你走,你走!”   “阿闻……”   “我为什么要收留你?你去找爸妈吧,我不要再管你了!”洛之闻在气头上,恨不得封顷竹立刻消失在自己面前,“你怎么能……怎么能背着我改离婚协议书?!”   他心中的怨气不仅仅是对封顷竹的,还是对自己的。   签离婚协议书这么大的事,他居然看也不看,直接签了名。   封顷竹苦笑着捏着协议,所有的辩解都在洛之闻捂着心口咳嗽的时候,化为乌有。   洛之闻还在生病。   封顷竹再想留下,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他。   于是被扫地出门的成了封顷竹,他甚至连只行李箱都没有,只拿了离婚协议书,孤零零地走出了房门。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房门关上了。   曾经属于封顷竹的房子,车以及公司的股权,也全是洛之闻的了。   他一无所有,却又前所未有地快乐。   天边滚过几道闷雷,酝酿许久的雨水迟迟未落。   封顷竹穿过潮湿的空气,站在路边拦了一辆车。   *   封顷竹走以后,洛之闻在床上呆坐了一个小时。   他用手机搜索:离婚后该干什么。   网友的回答千奇百怪,有说要去蹦迪庆祝重归单身的,也有说要连夜搬离有他/她在的城市,此生再也接受不了另一段感情的。   平心而论,洛之闻觉得自己是后一种。   因为他从遇见封顷竹起,就没想过要去爱别人。   他把自己禁锢在这段感情里,画地为牢。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洛之闻呆呆地望过去,看见韩谦山发来消息,问他愿不愿意继续写歌。   他搞不明白这个时候韩谦山跑来找自己,是不是封顷竹的意思,毕竟韩谦山和封顷竹比跟他熟悉多了。   但是工作……   洛之闻拿起手机,回了个问号。   消息发出去还没几秒,Dipper的聊天框就弹了出来。   “有兴趣合作吗?”   洛之闻愣了愣,联想到韩谦山的信息,心道自己的身份原来已经暴露了。   说来也是,他给WZH组合写过歌,Dipper身为组合的队长,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   换了平时,洛之闻或许不会这么快下定论,但他实在被离婚的事折腾累了,迫切地需要工作来转移注意力。   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回了个“OK”。   紧接着,Dipper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进来。   “真是你啊?”   洛之闻情绪不高地“嗯”了一声:“你们要出新专辑了?”   “嗯,下半年。”   “下半年……”他粗略地估算着时间,“行,你把要求发给韩谦山,我会根据实际情况来创作。”   “韩谦山?”Dipper短暂地沉默了几秒,并没有多问,“行。”   然后转移了话题:“有时间出来吃个饭吗?”   “你也回国了?”   “嗯,国内事情多,不敢多待,你也回来了吗?”   “回来了。”洛之闻并不想和演艺圈的人走得太近,含糊道,“我看看时间安排吧,最近有点忙。”   Dipper听出了他的拒绝:“好,我等你电话。”   洛之闻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以他现在的状态,哪里能去见合作伙伴?   然而不等洛之闻把手机放下,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嫂子,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没打通。”   “没事,刚才Dipper联系了我。”他捏着眉心,轻声道,“你就是准备和我说WZH新专辑的主打歌的事吧?没问题,我已经答应了。”   “啊?”韩谦山听得冷汗都下来了,“嫂子,不是Dipper,是……”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坐在办公室里的封顷竹,小心翼翼:“是即将上映的主旋律电影的片尾曲。”   洛之闻彻底怔住了:“啊?”   韩谦山也头疼起来,生怕他拒绝:“嫂子,这个机会很难得。”   洛之闻当然知道机会难得,写主旋律电影的片尾曲的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   这背后,怕是又有封家人的手笔。   想起封顷竹,洛之闻就恨得牙痒痒。   离婚了又有什么用?   离婚了,他的生活还是离不开封顷竹。   罢了。   洛之闻颓然倒在床上,恹恹地应下:“我会写的。至于Dipper那边,如果他联系你了,你就把要求转告给我吧,毕竟是我答应了他,再反悔不好。”   韩谦山就是个传话的,哪里有不应下的道理?   不过挂断电话以后,他还是跟封顷竹把洛之闻在电话里讲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Dipper?”封顷竹蹙眉抬头,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是啊,Dipper。”韩谦山知道他封哥从来不关心明星,连忙在手机上找到WZH组合的图片,递过去,“站在C位的就是Dipper,微博粉丝超千万了。”   韩谦山怕封顷竹还是不理解WZH有多火,又补充:“封哥,你现在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人问问都知道WZH!我们公司对面好像还有他们的巨幅广告,封哥,你下次路过的时候可以看看。”   封顷竹的的确确不关心娱乐圈的事,但是当他看见照片上的人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就算那张照片并不清晰,就算Dipper化了妆,封顷竹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在悉尼与洛之闻拉拉扯扯的男人。   韩谦山并不知道他们在悉尼发生的事情,还在喋喋不休:“说起来,Dipper是怎么拿到嫂子的联系方式的?真是神了。”   洛之闻的微信从不暴露,所有工作消息都是汇总到韩谦山那里,由韩谦山筛选,再发给洛之闻,供他挑选的。   如果Dipper能越过韩谦山联系上洛之闻,只能说明Dipper不仅知道洛之闻的真实身份,还拿到了他的微信号。   “嫂子和Dipper认识啊?”韩谦山挠了挠头发,“怪不得会答应帮他们组合写歌呢……啊,对了,WZH组合前一张专辑的主打歌不就是嫂子写的吗?!”   韩谦山嘴皮子动动,就把洛之闻卖了个一干二净,也把封顷竹的脸色说得彻底阴沉了下来。   封顷竹还记得,阿闻为了那个年轻的男人和他生气了。   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搭讪者,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渊源。   “说起来,嫂子如果转到幕前工作就好了,总在幕后,实在是太浪费他的才华……”韩谦山说着说着,发现封顷竹起身披上了衣服,连忙跟上去,“外面下着雨呢,封哥,你要去哪儿?”   封顷竹连半个字都没有留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去见阿闻。一刻也不能再多等了。 第24章 我来接你回家了   下雨的时候,洛之闻已经离开家去了最近的超市。   他其实很想待在家里,浑浑噩噩地度过离婚后的第一个夜晚,可当他打开冰箱门的时候,就知道那只是奢望了。   冰箱里除了几颗已经发芽的大蒜头,什么也没有。   想来也是。   离开澳洲前,只有他会在家做饭,离开澳洲后……坏掉的食材早就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扔掉了。   洛之闻想订外卖,可是就算定订外卖,第二天还是要吃饭,所以早去晚去,这趟超市都得去。   买东西的时候,洛之闻忘了戴口罩,等他被路过的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才想起来,脸上有伤疤。但他懒得去管了。   婚都离了,疤不疤的,没有在乎的必要了。   他一边想,一边往手推车里扔了一袋子切片面包。   而站在洛之闻身旁的女孩儿也想拿面包,只不过货架抬高,她够不到。   洛之闻顺手帮她拿了:“是不是想要这个?”   女孩儿脸色一红,抱着面包也没走,跟着洛之闻往前挪了挪。   洛之闻:“?”   “小哥哥,我想要你的微信号。”   洛之闻:“???”   他本能地摸摸脸,忽然想起封顷竹先前说的话——他脸上的疤痕没了。   他又低头去看女孩儿,见对方眼里没有任何鄙夷不屑,终于确信,伴随了他二十多年的痕迹,彻彻底底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被封顷竹带走了。   洛之闻心里一痛,对女孩儿歉意地笑笑:“抱歉,我今天出门走得急,没带手机。”   委婉的拒绝,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含义。   女孩儿有些失落,却还是打起精神对洛之闻摆手:“没关系……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拿面包。”   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   洛之闻失笑,有些搞不明白情况。   他脸上的疤痕从出生起就存在,说是胎记,又像是烫伤后留下的疤痕,洛家遍访名医也没能将他的脸治愈。所以洛之闻从小,就被同龄人当成怪胎所排斥。   对洛之闻毫无感觉的封顷竹都算是异类,更别说来大胆的表白的女孩子了。   这是他头一回感受到陌生人的倾慕。   挺开心,也挺遗憾。   *   洛之闻买完菜,开着车从超市的停车场出来,挡风玻璃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一场秋雨一场凉,空气中弥漫着萧瑟的气息。   路两旁的绿化带成了“黄”化带,连杂草也失去了生机。   换了平时,他或许会换一条绿化稍微好看一点的路回家,可今天他兴致不高,勉勉强强开到家,就疲惫地趴在了方向盘上。   让封顷竹走的人是他,现在开始不是滋味的也是他。   倒不是思念曾经的封顷竹,而是思念那个,每次都心怀期待,买菜回家给封顷竹做饭的自己。   三年如一日。   那时他看路边的花是花,草是草,如今的他,看什么,都只能看到满是颓然的秋意。   纷乱的雨点砸在车上,像是杂乱的舞曲。   洛之闻又趴了一会儿,隔着挡风玻璃和蒙蒙的水雾,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那道人影隐在阴影里不见了。   怎么会是那个人呢……   洛之闻再次闭上双眼,伴随着秋雨,深深地叹了口气。   已经结束了,就不应该再去想了。   念及此,洛之闻强打起精神,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好,然后拎着两个沉沉的购物袋,坐电梯到了一楼。   他一边往电梯外走,一边费力地掏口袋里的钥匙。   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逐一亮起,空荡荡的走廊里,忽然多出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洛之闻猛地停下脚步。   这栋联排别墅是封老爷子留给他和封顷竹的,除了他们俩,没人会有钥匙。   而今,封顷竹和他离了婚,不可能再回来了。   ……难不成是小偷?   洛之闻的心猛地提起。   他将购物袋尽量轻地放在地上,纤细的手指捏成了拳头。   虽然他很可能打不过小偷,但是喊救命的话,说不定有人能听见。   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仿佛鬼片里经常出现的经典镜头——恶魔就在走廊的另一头   洛之闻头顶的声控灯灭了,一片漆黑中,他心跳如擂,在脚步声靠近的瞬间,挥动了拳头。   紧接着,有人闷哼着倒在了墙上。   “谁?!”洛之闻没想到自己一拳头竟然真的把小偷打倒了,惊喜之余,不忘压低声音恐吓,“再不说话,我要报警了!”   然而当声控灯亮起,他看清来人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浑身湿透的封顷竹捂着脸颊,定定地注视着他,眼底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血红,宛若看见羊群的饿狼。   “阿闻。”封顷竹轻轻嘶了一声,攥住洛之闻的手腕,痛苦又甜蜜地唤他,“阿闻。”   洛之闻闻到了不算淡的酒味。   封顷竹酒量不错,就算他没陪他参加过几次酒局,还是知道这个男人不易醉的。   若是喝醉了,那必定没少喝。   “阿闻,我来接你回家。”封顷竹语气平静,光听声音,完全不像个醉鬼,可洛之闻只要看他发直的眼睛,就知道面前的男人估计连离婚的事都喝忘了。   “回家……”洛之闻磨着后槽牙嘀咕,“现在这是我家,你还想把我带去哪儿啊?”   “嗯,带你回家。”封顷竹偏过头,见他手边有两个购物袋,自然而然地拎起,然后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往前走。   看模样,是要跟着洛之闻回家了。   洛之闻哭笑不得。   和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就算现在不答应带封顷竹进屋,封顷竹难道没有钥匙吗?   就算封顷竹没有钥匙,洛之闻也断然干不出来把人晾在屋外,浑身湿透地过一夜的道理。   所以洛之闻掏出了钥匙,让封顷竹进了门。   封顷竹自觉地换上鞋,把购物袋规规整整地放在门前,然后又不动了。   洛之闻往里走了两步,生怕封顷竹感冒,先开了空调,再一回头,发现男人还站在原地望着自己,不由叹了口气:“怎么了?”   他是怕了醉鬼了。   封顷竹拂开额前沾了雨水的发梢,哑着嗓子回答:“这是你家,我不能进来。”   洛之闻的心微微震动了一下:“为什么说是我家?”   封顷竹顿了顿,像是在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因为我不能住在这里了。阿闻,对不起。”   他闻言,猛地绷紧了下颚,愤怒混杂着酸涩,一齐从心底喷发出来。   三年的婚姻,就换来这么一句对不起,洛之闻是不愿意接受的。   他气冲冲地走到门前,把封顷竹拉进来,三步两步推进浴室:“洗洗。”   封顷竹没动。   洛之闻忍着烦躁,打开了浴盆的水龙头:“衣服我会给你拿,你洗完就走。”   封顷竹还是不动,微垂的睫毛轻轻颤抖,看上去竟然像是在示弱。   “你到底要怎么样?!”他爆发了,仰起头,眼里满满都是怒火,“是你先不要我的,现在又跑来……”   洛之闻剩下的话被炽热的亲吻搅碎。   封顷竹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地撕咬上来,动作一点也不怜惜,带着股要将他撕碎的狠劲儿。   洛之闻疯狂地挣扎,手指触及被雨水打湿的冰凉衣服,不受控制地顿住一瞬。   也正是这细微的犹豫,让封顷竹有了可乘之机。   男人把他压在墙上,滚烫的呼吸从唇边一直蔓延到颈窝里。   最后封顷竹把冰冷的脸颊贴在了洛之闻的肩头。   “阿闻,不要怕……我来接你回家了。”   喝醉的封顷竹回到了那个战火连天的年代,抱住了得知自己死讯,哭得撕心裂肺的阿闻。   “抱歉。”洛之闻听见封顷竹说,“不该……不该留你一个人。” 第25章 你不是我老公了   若是封顷竹当初没有战死,阿文就不会走上不归路,也不会怀着为他报仇的心,和害死他的凶手周旋多年,然后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   他的阿文,娇娇气气的阿文,最后居然走进了炽热的烈火,随着他的棺木,一并烧成了灰烬。   “阿闻。”封顷竹将洛之闻抱得愈发紧,生怕他逃脱,连腿都用上了,“是我来晚了。”   洛之闻被挤到墙上,扶着水池,勉勉强强站稳,嘴角抽了抽。   喝醉的封顷竹变成了某种大型犬类似物,脑袋拱在他的颈窝里,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还是那个他认识的封顷竹吗?   洛之闻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前夫。   “阿闻。”醉醺醺的封顷竹腿上用力,忽而要将他的膝盖顶开了。   洛之闻瞬间警惕:“封顷竹,你给我松手。”   封顷竹当然是不会松手的。   洛之闻只好耐着性子哄醉鬼:“你先把手松开,我带你去洗澡。”   “你……你不走?”   他抿唇,轻声叹息:“不走。”   封顷竹这才松开胳膊,却不愿放开洛之闻的手,非要与他十指相扣。   洛之闻已经被折腾得没了脾气,他一手拽着封顷竹,一手打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的热水放出来,水汽蒸腾,渐渐模糊了洛之闻的视线。   他也曾经盼过这样的婚后生活——封顷竹喝醉了,他替他放热水洗澡,然后趁着丈夫洗澡的档口,熬浓浓的梨汤晾凉,只等他洗完,就递过去。   只是幻想中的生活,居然在离婚后实现了,现实荒谬得洛之闻都觉得好笑。   水放了大半盆,封顷竹倒是知道脱衣服。   洛之闻趁机后退半步,本想就这么溜走,但见封顷竹摇摇晃晃地往浴缸里栽,又不敢真的走了。   他是恨封顷竹不珍惜曾经的婚姻,可他也不会因此报复封顷竹,让前夫醉酒后摔伤。   所以洛之闻重新回到了浴缸边,伸手扶住了封顷竹的胳膊。   水汽氤氲,封顷竹回头望了他一眼,似乎在笑,然后滚烫的手伸了过去,覆住了他的脸颊:“阿闻。”   洛之闻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阿闻。”封顷竹又唤。   他还是不情不愿地从鼻子里挤出了轻哼。   谁知道封顷竹叫上了瘾,湿漉漉的胳膊从浴缸里伸出来,抱住洛之闻的脖子,连续叫了好几声。   洛之闻起初还挺纠结,后来觉得不对劲儿,瞬间黑了脸:“你叫谁呢?”   封顷竹哑着嗓子回答:“洛之闻!”   他没绷住,乐了。   还好,还认得人。   洛之闻心情一好,也就不和醉鬼计较了。   他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浴缸边上,看封顷竹。   封顷竹半阖着眼睛,也瞧着他,沾满水的手搭在浴缸边上,非要与他的手碰一碰。   狭窄的空间里,气氛本该旖旎。   可洛之闻不知为何,就觉得很熟悉。   躺在浴缸里的封顷竹很熟悉,他们所干的一切都很熟悉。   但是洛之闻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进了水里。   他来不及欣赏男人劲瘦的腰身,就被封顷竹腰侧的淡红色疤痕惊住——和他脸上的痕迹如出一辙,只是在不同的地方——他前两回和封顷竹亲近的时候,居然一直没发现。   因为那些痕迹很淡,淡到只有被热水熏一熏,才会露出端倪。   洛之闻怔怔地注视着那些痕迹,脑海深处蔓延起缠绵的顿痛。   他听见了连绵的炮火声,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阿闻……”   “阿闻!”   温热的水溅到脸颊上,洛之闻如梦方醒。   封顷竹已经坐直了身子,捧着他的脸,定定地望过来:“阿闻。”   “嗯。”洛之闻头疼地垂下眼帘,“你洗好了?”   封顷竹点头。   他伸手拎起浴巾,递过去:“擦擦吧。”   他想,洗完澡,封顷竹的酒也该醒了。   事实上,封顷竹的确比之前清醒,至少,他不会再与他十指相扣,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的名字。   洛之闻折腾不过酒鬼,也就放弃了,反正封顷竹也不发疯,就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然后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类似于——   “阿闻,你疼不疼?”   “阿闻,你别干傻事。”   “阿闻,是我对不起你。”   “阿闻,你不要再等我了……”、   前面的话,洛之闻都听不懂,只当封顷竹发酒疯,但是最后一句,他感触颇深。   是啊,他决定不等了,可封顷竹呢?   离婚了以后,又缠上了他。   难道还想要他再等上三年吗?   洛之闻苦笑着走进厨房,家里并没有梨,他就从冰箱里找了半个柠檬,用温水泡了,端给封顷竹。   封顷竹二话不说,端起杯子,把柠檬水喝了个干净,然后再次抓住他的手。   洛之闻连挣扎的心都没有了:“想不想睡觉?我晚上还没吃饭,你要是想睡觉,就先去睡觉,我要给自己下点面吃。”   他没指望封顷竹能听懂,封顷竹却主动走到厨房门前:“等你。”   “等我什么?”   “等你。”   “……”洛之闻头疼:“好好好,你就站在这里,我也给你下一碗面。”   刚从超市买来的菜有了用武之地。   洛之闻懒得弄太复杂的,只往面汤里打了两个鸡蛋,又放了些西红柿,红红黄黄两碗端上来,封顷竹连姿势都没有变,直勾勾地盯着他和他手里的面。   “吃吧。”洛之闻踢掉拖鞋,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靠着靠垫,抓起了遥控器。   电视上正在放一档真人秀节目,好巧不巧,Dipper是特邀嘉宾。   对于Dipper这个人,洛之闻心里总有抵触情绪。   当初没有接触过真人,单纯给WZH组合写主打歌的时候,他对Dipper还有些好感,觉得这个爱豆台风很稳,唱功扎实。   可自从在悉尼遇见后……   洛之闻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离Dipper远一点。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离了婚,还给封顷竹下面一样。   洛之闻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另一边的男人——封顷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靠垫上,捧着热气腾腾的碗,一口一口吃着西红柿鸡蛋面。   封顷竹也在看电视。   他虽然喝醉了,却还是认出了电视上的人是那个在悉尼纠缠过洛之闻的Dipper。   但是更深层次的厌恶迅速霸占了封顷竹的情绪。   他抢走了洛之闻手边的遥控器,把台调到了新闻界面。   洛之闻不置可否,低头喝了一口汤。   他并不想看综艺,打开电视,不过是为了缓解和封顷竹独处的尴尬罢了。   封顷竹调完台,依旧不放心,三两下吃完面,然后坐在了洛之闻身旁。   “还想吃?”洛之闻觉得身边坐了个任性的小朋友。   封顷竹摇头。   “那你赶快去睡觉。房间你不会不认识了吧?”   封顷竹还是不动。   洛之闻疲惫地揉了揉头发。   “封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他抬起眼帘,哭笑不得之际,称呼不自觉恢复了原先的亲昵,“我们离婚了,你已经不是我老公了,你忘了吗?”   封顷竹眼底晃过一道晦暗的光,抿唇不语。   洛之闻见男人没有反应,失落地将碗放在茶几上,捂着脸呢喃:“我和一个醉鬼讲什么道理啊……”   “不要和他见面。”封顷竹却冷不丁接下话茬,继而颇为强势地攥住了洛之闻的手腕。   “什么?”他愣住。   “不要和他见面。”封顷竹摆弄着遥控器,重新把Dipper参加过的那档节目翻出来,“他不是好人。”   洛之闻莫名其妙:“这是Dipper,现在特别火的一个组合的队长。你知道吗?”   “他要你的联系方式。”   洛之闻翻了个白眼:“那也不能说他不是好人……再说了,我和他还有工作上的合作呢。”   封顷竹见他不听话,眉头皱得愈发紧:“不许合作。”   又来了。   喝醉的封顷竹霸道得不可思议,也任性得不可思议。   现在连他的工作都想干涉了。   “我们离婚了,你管不了我。”   “不许。”   “就算没离婚,你也不能限制我的工作。”   “不许。”   洛之闻泄了气:“你是复读机吗?”   封顷竹眼底跳动着怒火:“他伤害过你,你忘了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洛之闻!”   “嗯?”   “你忘了!”封顷竹猛地提高了嗓音,按着封顷竹的肩膀,灼灼的目光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晦暗下来。   男人将头抵在他的颈侧,喃喃自语:“是啊,你忘了。忘了好。”   “封哥?”洛之闻试探地推了推封顷竹的肩膀,没推动,便又叫了一声,“封哥?”   封顷竹有力的胳膊一伸,箍住了他的腰。   洛之闻再次中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说胡话,引起他的注意,再做出一番依依不舍的模样,试图勾起他的怜惜。   只可惜,离婚的决定是洛之闻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现在断然不会因为封顷竹喝醉,就心软。   他连拖带拽地把封顷竹推进了卧室,拿被子裹了,丢在床里侧,然后果断摔上了门。   做完这一切,洛之闻重新回到电视机面前,捧着冷掉的面,继续看综艺。   Dipper的镜头很多,在节目里,他不仅帮助别的嘉宾完成任务,还把获胜的机会让给了同组的小师弟,连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用画外音的形势夸奖他。   洛之闻微微皱眉,看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人的第六感是说不清的,这时候倒是显得他和封顷竹更有默契一点。   起码他们都不喜欢Dipper。   洛之闻想不通自己讨厌Dipper的原因,卧室里的封顷竹却隐隐猜到了端倪。   Dipper很可能是陈北斗。   与带着记忆轮回的封顷竹不同,当年害死他,又强娶了洛之闻的陈北斗,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他拥有了光鲜亮丽的外表,凭借天生的才华在娱乐圈站稳了脚跟。   但是他的灵魂,依旧是那个令人作呕的陈北斗。   封顷竹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   起初他还不能确定,直到刚刚——洛之闻盯着电视屏幕上的Dipper,身影于前世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估计连洛之闻都没意识到,他看向Dipper的眼睛里,藏着满满的恨意。   转世轮回,容貌会变,灵魂不灭。   更何况是刻在骨血里的血仇。   前世,封顷竹死于陈北斗之手。阿文为了报仇,嫁给陈北斗,隐忍多年,最终点燃一把火,在封顷竹的棺木前与之同归于尽。   谁能想到,今生兜兜转转,他们竟然又相遇了。 第26章 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躺在床上的封顷竹,辗转难眠。   回忆太苦,细想都是折磨。   在找到洛之闻以前,他甚至没敢好好回想那段过去。   要他如何想?   看着此生挚爱一步一步陷入复仇的泥沼,最后丧生于熊熊烈火。   还是看仇人志得意满,潇洒地活了十几年?   然而现在仇人转世,爱人和他离了婚……   封顷竹阴沉着脸从床上坐起来,起身走到了门外。   洛之闻没锁门,大概是觉得醉鬼沾床就睡,也没有把人关起来的意识,总之方便了封顷竹。   客厅里没有开灯,电视屏幕的光明明灭灭,映亮了洛之闻秀气的脸。   封顷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甚至没听见脚步声。   电视上放的不是综艺节目,而是一档深夜情感访谈,洛之闻抱着靠枕,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看电视,还是想心思。   封顷竹站在阴影里,定定地看了会儿。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阿文都是个性子很恬静的人。   封顷竹记得阿文以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院子里看书,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天光昏沉,看不清书上的字,才想起来点灯。   至于洛之闻……   封顷竹悲哀地发现,自己与他结婚三年,竟然全然不曾了解过。   不了解他的喜好,不了解他的为人。   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洛之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歪在沙发上合上了双眼。   客房没收拾过,床上的被单也没来得及及时清洗,现在的他已经懒得去换了。   反正封顷竹明天酒醒了就会走。   洛之闻心想,到时候,他就有地方睡觉了。   有地方睡觉,就不怕封顷竹喝醉了再来闹……   洛之闻还没想完,周身猛地一轻。   他慌乱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封顷竹沉沉的目光。   那双眸子里沉淀的情绪太过深沉,莫名的,洛之闻的气势陡然一缓:“你醒了?”   “嗯。”封顷竹垂下眼帘,“睡这里会着凉。”   听语气,是彻底酒醒了。   洛之闻松了一口气:“没事,我盖一条毯子。”   封顷竹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抱着他往卧室走。   “把我放在沙发上就可以了。”洛之闻只好又加了一句,“不用……抱着我。”   “你没穿袜子。”封顷竹脚步不停,眼瞧着就要走到房门口了。   他开始着急:“不要紧,就这么几步路,不会冷的。”   可惜卧室的门已经被封顷竹用肩膀轻轻顶开了,淡淡的酒气也飘了出来。   洛之闻不由蹙起眉。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身边的人喝酒。   但是婚后三年,封顷竹连个讨厌的机会都不给他。   念及此,洛之闻更想从封顷竹身上下来了。   男人身上没有酒味,可是没洗的衣服还在提醒他,封顷竹酩酊大醉的时候有多难缠。   “别闹。”封顷竹却一把箍住他的腰,“我怕摔着你。”   漆黑的房间里,洛之闻听见了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是封顷竹,还是他自己?   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对于洛之闻而言,任何迟来的温柔都不算数。   封顷竹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洛之闻的抗拒。   “你休息吧。”封顷竹抿了抿唇,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些。   洛之闻闻言,悬起的心总算落下了。   他听着封顷竹离开房间,关上门,最后连房子的大门都被关上了,终于意识到大半夜的,封顷竹竟然真的走了。   洛之闻慌忙掀开被子,扑到窗边——远处的路灯下,一小团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连绵细雨——封顷竹孤独的背影闯了进去。   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了。   洛之闻低下头,视线在“04:23”上逗留一瞬,很快就落在了封顷竹发来的消息上。   “祝你以后遇到更好的人。”   ——啪!   手机跌落在地上,洛之闻捂着脸,靠着墙,缓缓坐下来。   寒风卷着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   他落于孤岛之上,周身风雨飘摇。   微不可闻的哽咽声被呼啸而过的风淹没,洛之闻的指缝间湿润一片。   更好的人?   嗯,要是跟婚后的封顷竹比起来,他的确相信自己以后能遇到更好的人。   可……   可他已经没有继续爱下一个人的勇气了。   既然现在后悔,为什么结婚三年,封顷竹不肯对他好一点呢?   洛之闻想不明白,他的要求一点也不高,他不需要什么你侬我侬,可是他连一份理应得到的相敬如宾都没得到!   手机的屏幕又亮了。   还是封顷竹发来的消息。   “就算前面还有等你的人,我依旧会在原地等你。”   “什么啊……”洛之闻破涕为笑,眼里很快又涌出更多的泪。   他不需要谁来等他,也不需要对未来的祝福。   他只为自己受过的苦感到委屈。   洛之闻在地板上枯坐了十来分钟,忽而起身,拽着外套,向门外狂奔。   门内温暖如春,门外狂风大作。   他踩着满地积水,冲进大雨里,才想起自己连伞都忘带了。   可是洛之闻哪里还顾得上雨伞呢?   昏黄的路灯像是倾盆大雨里最后的火苗,忠实地散发着温暖的光晕,而捏着手机的封顷竹如同发来的消息里说的那样,站在一朵淡黄色的光晕里,一动不动,直到听见脚步声,然后抱住了扑上来的他。   “我没原谅你。”洛之闻被冰冷的怀抱冻得打起哆嗦,躲开封顷竹凑上来的唇,“这是你欠我的!”   欠他的喜欢,欠他的呵护,还有欠他的爱。   “嗯。”封顷竹将洛之闻紧紧抱在怀里,怕他被淋湿,又匆忙脱下外套,罩在他头上。   洛之闻依旧冻得牙齿打颤:“你说……你说我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滚烫的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他狠狠地擦了一把脸:“你凭什么干预我的人生?!”   “阿闻……”   “别叫我!”洛之闻气鼓鼓地打断封顷竹,“你是不是故意的?轻飘飘两句话就把我的未来安排好了……你当你是谁?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离婚的意思你懂吗?封顷竹,我们现在就是两个陌生人!”   气急败坏的质问湿淋淋地传进封顷竹的耳朵,又变成了萧萧的风雨。   他想道歉,想告诉洛之闻,自己真的找了他许久。   他更想说,他已经喜欢他两辈子了。   可是封顷竹不敢说。   他怕洛之闻不相信,怕他的阿文把自己当成自己的替身。   转世轮回之说太过玄妙,连封顷竹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一个忘却一切,重新开始的灵魂呢?   “阿闻,回家吧。”   “我回家,你呢?”洛之闻的气还没消,语气不善地怼回去,“继续站在这里淋雨?”   “我……”   “你站在原地。”他冷笑,“你怎么不说堵在我家门口?”   洛之闻说完,又改口:“那其实也不是我家,是我们曾经的家。”   他每说一个字,封顷竹的心痛一分。   “封老爷子留给我们的家。”洛之闻却比封顷竹更心痛。 第27章 好久不见   封老爷子曾是最支持他们婚姻的人。   封顷竹眼里划过一道隐痛,伸手揽着洛之闻的肩,近乎祈求道:“回家吧。”   他没再坚持,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回了家。   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澡都洗了两遍,等两个人好不容易折腾完,天都亮了。   洛之闻累得眼皮子打战,没心思再和封顷竹吵架,见男人裹着浴巾坐在自己床边也没说什么,抱着被子,倒头就睡。   封顷竹等洛之闻睡着了,偷偷将胳膊搭在他腰间,也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雨伴随着清晨的朝阳,慢慢停了。   封顷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   韩谦山被封顷竹不耐烦的声音吓了一跳:“封哥,您还没起呢?”   封顷竹尚未回答,他身边的洛之闻忽然动了动,然后可能是觉得冷,翻身蹭了过来。   “……嗯。”封顷竹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都是男人,韩谦山一下子听出了封顷竹嗓音里的沙哑,心猛地提了起来:“封哥,就算嫂子和你离了婚,你也不能堕落到去嫖……”   “小声点。”封顷竹蹙眉打断电话另一头的胡言乱语,手指探进洛之闻柔软的发梢,轻轻地揉了几下,“阿闻还没醒。”   韩谦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支支吾吾半晌,憋出句没头没脑的:“打扰了。”   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结婚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亲密啊……   韩谦山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离婚还能促进感情?   谁知道呢。   洛之闻睡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头重脚轻地走到浴室,洗漱完,才想起来封顷竹大概已经去了公司。   也不知道他们离婚的消息有没有传出去。   洛之闻想到那封离婚协议书,自然也想到了封顷竹公司的股份。   就算封顷竹给,他也不能要。   平心而论,封顷竹只在做丈夫这件事情上没有天赋,其他的事上,完全无可挑剔。   紧接着,洛之闻在客厅的餐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也是封顷竹留下的。   ——交给你了。   纸下压着的是工资卡。   洛之闻的唇角抽了抽,想笑又想叹息。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封顷竹想干什么了。   但他起码搞清楚了一件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封顷竹都想复婚。   洛之闻蹙眉把工资卡收起来,走到沙发边,暂时把婚姻的事情搁在脑后,翻出了韩谦山发来的资料,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进入了工作状态,不代表韩谦山也进入了工作状态。   自从打了早上的那通电话,韩谦山就好奇得抓心挠肺,恨不能冲进办公室问个究竟,可他想想封顷竹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恢复了冷静。   还是嫂子这边好下手。   韩谦山是这么想的。   -嫂子,Dipper那边,WZH组合专辑主打曲的要求,我也给你发一下。   -谢谢。   -应该的,工作嘛。   -你记得把deadline也发给我。   -好的,没问题……嫂子,你最近忙吗?   -?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工作太忙,耽误你和封哥的事。   -我和他有什么事?   洛之闻放下手机,幽幽叹息。   他哪里看不出来,韩谦山想问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仅韩谦山想问,洛之闻自己也想问呢!   -嫂子,不是我说,封哥真是挺好一男的。   -你确定?   韩谦山又没那么确定了。   封顷竹和洛之闻的婚姻,他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说真的,就前三年那个状态,韩谦山都替洛之闻不值,他封哥什么都好,就是不疼老婆。   但是韩谦山又知道封顷竹心里有人,就是那个叫“阿wen”的白月光。   如果从白月光的角度来看,封哥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可是谁又知道洛之闻就是封顷竹找了十几年的“阿wen”呢?   韩谦山都要被封顷竹折腾疯了。   而且他不确定洛之闻知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嫂子,我知道你委屈,但其实封哥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   -你不会说他心里有个永远忘不掉的白月光吧?   屏幕另一端的韩谦山噎了一噎。   -嫂子,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他一直叫的阿闻不是我吧?   -是你!!!   韩谦山求生欲极强地发了一串感叹号。   洛之闻却不信。   若封顷竹口中的阿闻真是他,这么些年的兜兜转转又有什么意思?   怎么会有人连白月光都认不出来!   再说了,他和封顷竹从小就认识,封顷竹心里的那个人是谁都有可能,唯独他……   韩谦山在洛之闻这里没问出名堂,只好蹲守在封顷竹的办公室门前,一直等到中午,才等来他疲惫的封哥。   “封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昨晚淋了雨。”封顷竹不想谈自己装醉惹洛之闻心疼的事,向韩谦山伸出手,“钱包给我。”   韩谦山乖乖地上交了钱包,见封顷竹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十,干脆利落地买了两盒工作餐,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封哥,你怎么回事?”   “嗯?”封顷竹面无表情地端着盒饭。   “你……你你你,你怎么吃工作餐?”韩谦山结结巴巴地说,“你以前不都是叫那什么……那什么五星级饭店,让他们的主厨做你喜欢吃的饭菜,然后直接送进办公室里吗?”   封顷竹闻言,锋利的眉毛微微一挑:“今非昔比。”   韩谦山:“……?”   封顷竹把钱包重新扔进韩谦山的怀里:“我的钱包和卡都不在身上。”   韩谦山松了口气:“忘带了?”   “给老婆了。”   可怜的韩谦山被口水呛得差点原地去世。   “吃完了赶快去开会,上次让你做的策划案还有问题。”封顷竹蹙眉端着工作餐,离韩谦山远了一些。   韩谦山顾不上忽然增加的工作量,急急地问:“封哥,你不会不记得……你已经和嫂子离婚了吧!”   封顷竹的脸瞬间板起来,冷冷地盯着韩谦山:“看来你的工作还是太闲了。”   “没有没有!”韩谦山吓得快把脑袋埋进餐盘了,“我吃完就去处理策划案!”   说完,还未来得及开溜,就被另一个人按着肩膀,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公司的员工食堂也分大堂和雅间。   封顷竹和韩谦山坐得就是雅间,按理说不应该有另外的人进来,但是当来人摘下墨镜,露出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时,一切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叼着青菜的韩谦山含含糊糊地叫了声:“Dipper!”   因为工作的缘故,韩谦山和WZH组合的成员关系都不错,尤其是Dipper,之前联系洛之闻作曲的事,可以说是他促成的。   “你怎么来了?”韩谦山连忙起身,给Dipper让出一个位置,“吃了吗?”   “不用。”Dipper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靠这个吃饭呢,伙食都是经纪公司准备的。”   “你们当明星的实在是太累了,一点自由都没有。”韩谦山见状,耸耸肩,低头继续解决碗里的青菜,“你是为了专辑的主题曲来的吧?没问题,我都和……说好了。”   韩谦山没敢说洛之闻的名字,心虚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封顷竹——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韩谦山吓了一跳。   自从Dipper走进雅间,封顷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彻底消失了。   男人死死地盯着年轻的偶像,透过他光鲜亮丽的外表,看见了另一个熟悉而丑陋的灵魂。   是陈北斗没错了。   既是前世杀害他的凶手,又是强迫了阿文的混账。   封顷竹耗尽了一身的力气,才压抑住了当场发作的冲动。   他不是不讲理的人。   转世轮回的阿文忘却了前尘,陈北斗亦然。   就算他再恨,上一辈子的恩怨也留在了几十年前。   既然前世他没能手刃仇人,今生就不能在无辜的人身上撒气。   陈北斗的灵魂永远是邪恶的,封顷竹不信面前的这什么Dipper是好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既然仇人没有带着记忆转世,他就没办法向一个白纸一样的人发泄复仇的怒火。   ……过去了。   没有什么比这三个字更让封顷竹悔恨的了。   他与陈北斗的仇恨过去了,和阿文的爱情也过去了。   “封哥?”韩谦山被封顷竹冰冷的目光吓住,小心翼翼地出声,“怎么了?”   “封先生大概是想起了我是谁吧?”Dipper主动伸出手,面对封顷竹,勾起了唇角,狭长的眼睛里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毕竟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呢。”   封顷竹心神一动:“那天你看见我了?”   说的是在悉尼的时候发生的事。   那天Dipper上车以后,很可能透过窗户,看见了他和洛之闻的纠缠。   Dipper笑意渐深,在封顷竹伸出手的刹那,忽然倾身向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好久不见。”   然后不顾封顷竹惊愕的神情,握住了他的手。   “封顷竹先生。”Dipper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真真是……幸会呢。” 第28章 从未想过复婚   封顷竹的瞳孔猛地一缩,恶寒席卷而来。   好久不见。   那个罪恶的灵魂伴随着鲜血和硝烟回来了。   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对上了Dipper的目光——太熟悉了。   拥有两世记忆的封顷竹面对的不是一个人气爆棚的明星,而是同样拥有记忆的仇人。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手上用力,像是要将Dipper的手指生生捏断。   Dipper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后退半步,绅士地欠身:“请多指教。”   “封哥……封哥?!”韩谦山察觉出封顷竹的异样,犹豫地凑上来,“怎么了?”   封顷竹的下颚绷出了冷硬的线条,艰难地松开了手,Dipper五根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像是锋利的刃,割开了他的回忆。   封顷竹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那是五根血淋淋的手指,沾着他的血,也沾着阿文的血。   陈北斗……回来了。   倘若身边有枪,封顷竹早已扣下扳机,可现在是法治社会,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而陈北斗也显然不是当初的陈北斗了。   他们都变了。   封顷竹的目光陡然锋利:“离阿闻远一点。”   “封哥,你说什么呢?”韩谦山听得满头雾水。   戴上墨镜的Dipper却轻声笑起来:“封先生,您觉得现在的阿文……是信我多,还是信你多呢?”   封顷竹冷笑:“你大可试试。”   “我自然要试。”Dipper拿出手机,对着封顷竹虚晃一圈,“你可能还不清楚吧?阿文帮我写了两张专辑的主题曲,而你连他会写歌都不知道。”   “哦,我忘了。”Dippe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们俩已经离婚了吧?”   封顷竹闻言,蹙眉望向了韩谦山。   “不是我说的啊!”韩谦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窜上来,“封哥,我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说你和嫂子的家事?!”   “不是他说的,我只是和律师比较熟悉而已。”Dipper将手机重新塞进口袋,“封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他离婚,不过现在看来,你已经后悔了。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你看,多巧啊,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我们变成什么样子,最后的赢家都是我。”   Dipper说完,双手插兜,得意地走出了雅间。   封顷竹的神情在房门关上的刹那,彻底冷下来。   “封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韩谦山听得云里雾里,头都大了,“你不是不认识Dipper吗?”   不仅不认识Dipper,连WZH组合都没听说过。   封顷竹紧抿着唇,压根不搭理韩谦山,而是拿出手机,给洛之闻打电话。   占线了。   封顷竹少见地慌乱,低低地咒骂了一声,拎起外套,大踏步地往公司外走。   “封哥,封哥你等等我!”   “不用跟着我。”封顷竹头也不回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我回家看阿文。”   “啊……啊?”被喷了满脸车尾气的韩谦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最后给洛之闻发了条消息。   -嫂子,封哥好像有很要紧的事情找你。   洛之闻没有回复,大概在忙。   洛之闻的确在忙。   他接到了Dipper打来的电话。   Dipper还是想约他出去吃饭。   “出去吃饭?”洛之闻笑笑,“哪儿有时间……你不想要专辑的主题曲了?”   “关于这张专辑,我有很多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说。”   “想法?”他叼着水笔的笔帽,匆匆在笔记本上做了几个记号,“韩谦山已经把你的想法整理成了文档,还发到了我的邮箱里。你如果有什么补充的,可以通过他转达给我。”   Dipper默了默,幽幽叹息:“这么不想和我见面?”   洛之闻微挑了眉:“我习惯幕后工作,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Dipper忽而话锋一转,“你是不是跟封顷竹离婚了?”   ——啪嗒。   洛之闻失手将水笔碰掉在了地上:“你在说什么?”   他和封顷竹离婚的事,除了双方的律师,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Dipper怎么会知道?   Dipper听出了洛之闻语气里的异样,先道歉,再解释:“我们WZH组合可是封家的公司包装出来的呢……”   “你认识封顷竹?”   “认识。”Dipper笑了,“怎么可能不认识?不过我从未想过,和封总结婚的那个人会是你。”   洛之闻抿了抿唇:“为什么?”   他早就料到封顷竹不会对外宣传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可他听得出来Dipper话里有话。   “因为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心里有个白月光,叫……”   Dipper话音未落,洛之闻就听见了家门就被人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阿闻!”   风尘仆仆的封顷疾步而来,将他压倒在沙发上。   “封哥?”洛之闻举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这个点……你怎么回家了?”   “阿闻。”封顷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急促地喘息。   他的阿闻还活着,他的阿闻还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颗心脏依旧在跳动,那些滚烫的血还在流动。   其实封顷竹是庆幸的。   庆幸阿闻并不记得前世发生的一切。   这是他的阿闻啊……为了他,委身于陈北斗,又走进熊熊烈火的阿闻。   他怎么舍得洛之闻恢复记忆呢?   就算现在的阿闻已经选择离开他,他也不会用过去的感情和记忆束缚爱人。   那不是君子所为,以前的封顷竹不会做,现在的封顷竹也不会。   “阿闻,你不要……”封顷竹将洛之闻搂在身前,欲言又止。   他不了解何为作词,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对爱人的工作指手画脚。   但他真的不想洛之闻继续和陈北斗的转世接触。   所以洛之闻等了半天,只等来一句干巴巴的:“你刚刚在干什么?”   “工作。”洛之闻的眼神冷下来。   电话挂断之前,Dipper说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封顷竹心里有个白月光,也就是说,他们三年的婚姻,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笑话,他甚至连个替身都算不上。   那个白月光大概就是封顷竹时常挂在嘴边的“阿wen”吧?   他也只有名字和封顷竹的白月光差不多。   洛之闻把封顷竹推开,抱着笔记本,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阿闻?”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他咬着牙,示意封顷竹去看放在餐桌上的离婚协议书——签完以后,他就没勇气再看一遍,所以一直放在原来的地方,“封哥,协议书你也签了,你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就算想找我,也应该提前联系我,问我到底愿不愿意见面。”   封顷竹面无表情地听洛之闻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家门钥匙。   洛之闻:“?”   “你要是不愿意我来找你,可以把钥匙收回去,或者换锁。”   他勾起唇角,冷笑:“封哥,房子是封老爷子留给我们的,就算根据协议书,房子属于我,我也不可能没收你的钥匙。”   封顷竹却固执地把钥匙塞进他的掌心。   洛之闻没由来地烦躁起来:“封哥,我们离婚了,你现在表现出一副离不开我,很喜欢我的样子,图什么?”   “我……”   他懒得再听任何没有意义的辩解,狠心打断封顷竹:“我知道你心里有个白月光。你在叫我的时候,是不是在想他?我的确很喜欢你,就算我们分开了,我也没办法说把你彻底忘了,但我洛之闻不会做任何人的替身!”   封顷竹微微一惊,洛之闻微皱的眉与记忆中的阿文重合。   要他怎么去说呢?   说你不论经历过怎样的轮回,都没变过,还是说……就算你变成了现在的洛之闻,他依旧爱他?   “你不是替身。”封顷竹垂眸苦笑,终于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苦,“我也没有白月光。”   封顷竹想说,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可当男人望进洛之闻那双透亮的眼睛时,忽然噎住了。   要是说起前世,那必定要说阿文的经历。   且不说洛之闻信不信,就算真的信,封顷竹也开不了口。   太苦了,他的阿文活得太苦了。   “没有?”洛之闻明显是不信的。   他把封顷竹的回答当成是诡辩。   “封哥,当初……”洛之闻痛苦地闭上眼睛,回忆他与封顷竹的第一次,颤声道,“当初你在车上,一直在叫一个的名字……就算听起来很像阿闻,我也能肯定,你叫得不是我。”   封顷竹失去理智时的疯狂,和清醒后的厌恶,深深刻在了洛之闻的心底。   所以他永远也不会说出“原谅”二字。   也从未想过复婚。 第29章 我有时间   一阵电话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僵持。   洛之闻低头,看着来电人,倒吸一口凉气。   封顷竹跟着垂下眼帘,看着屏幕上的“妈妈”,微微蹙眉。   “喂。”洛之闻接通了电话。   “阿闻,你回国了?回国了怎么不跟妈说一声呢?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如果太忙了,咱们就回家歇歇,家里不差你那份工作拿到的钱……”   “妈。”洛之闻头疼地打断姜康馨女士的喋喋不休,“我刚回国没几天,手头有挺急的工作,所以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姜康馨默了会儿:“是不是和……封家的孩子吵架了?”   洛之闻猛地抬起头,望向封顷竹。   封顷竹像是猜到他想问什么,抿唇摇了摇头。   他们离婚的事情,还没有公开。   洛之闻见状,定下神,强笑着问:“妈,你胡说什么呢?”   “不是妈胡说。”姜康馨叹了口气,“妈看得出来,你们俩不亲近。”   “没有……”   “妈是过来人,你否认也没用。”   洛之闻幽幽叹息。   每次回家,他和封顷竹都会装出相敬如宾的模样,原来早就露馅了。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和他结婚。”姜康馨想起三年前他的坚持,依旧恨得牙痒痒,“封家的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你现在……唉,算了,你自己愿意,妈说什么都没用!”   洛之闻鼻子微酸,心想,强扭的瓜确实不甜,他已经尝到了苦果。   可他听着电话那头焦急的询问,实在狠不下心说,他们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   洛之闻他妈感慨了十来分钟,又问:“周末有时间吗?”   “怎么了?”   “有个饭局,你爸想带你去。”   “行。”洛之闻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姜康馨犹豫片刻,问:“你俩一起去吧。”   说的是封顷竹。   洛之闻按照多年来的习惯,娴熟地拒绝:“封哥工作忙,肯定没时间参加饭局。”   “我有时间。”一直沉默的封顷竹忽然插话。   他和电话那头的姜康馨都怔住了。   片刻,姜康馨轻轻笑起来:“原来他也在啊?”   “不是,他不在……不对,妈,我的意思是我没开免提。”洛之闻懊恼地嘀咕,“我也不知道他在听我们说话。”   可惜,无论他怎么解释,姜康馨的笑声都没停下来,听起来不仅松了一口气,还颇为高兴:“人家要来,那就带他来嘛。又不是外人,你急什么?”   “妈,你不知道他工作有多忙,说是能去,到时候肯定又有其他的事。”   “不会。”一直听他们讲话的封顷竹再次开口,“我肯定去。”   洛之闻实在没法同时应对两个人,便把手机拿开,压低声音,对封顷竹怒目而视:“你真有时间?”   “嗯。”   他冷笑:“我还没说是哪天呢。”   “哪天,我都有时间。”   讥讽的笑意僵在嘴角,洛之闻愣住了。   “好好好,两个人一起去才好。”姜康馨乐得合不拢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把手机挂了。   洛之闻气结,懊恼地瘫进沙发:“你什么意思?”   “你不想让爸妈知道我们离婚的事情。”封顷竹抿唇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   洛之闻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是,我不想让爸妈担心,所以不敢把离婚的事情告诉他们。可总有一天,我会和他们说实话。你这样……你这样,反而会给他们我们关系很好的错觉。”   甚至于,他自己都产生了相似的错觉。   “没关系。”封顷竹走到沙发边,温柔地注视着洛之闻。   ——没关系。   他喜欢这样的错觉。   洛之闻扭开头。   ——没关系。   反正已经离婚了。   *   既然答应了姜康馨参加饭局,洛之闻就算再不情愿,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还是换上西装,和封顷竹一起出门了。   根据离婚协议书上的条款,家里的车全部成了洛之闻的私人财产。   所以当他们走到地下车库的时候,封顷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乖乖等着自家黑着脸“前夫”开车。   洛之闻气得话都不想说——车钥匙根本不是他拿走的。   全是封顷竹不顾他的抗议,一股脑塞进他包里的!   “你开。”洛之闻好不容易把掉在包底的钥匙掏出来,胡乱扔给封顷竹,扭头就钻进了车厢。   封顷竹却没有动。   男人用手撑着车门,轻声与他商量:“坐副驾驶好不好?”   “为什么?”   “爸妈还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封顷竹沙哑的嗓音里压抑着不易察觉的痛苦,“要是你不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们会怀疑的。”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要是平常的家庭聚会就算了,可是今天他们参加的饭局有外人。   洛之闻不想自己的婚姻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麻利地从车厢里爬出来,发现封顷竹已经绅士地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他板着脸坐进去。   封顷竹也上了车,见洛之闻没寄安全带,主动靠过去——温暖又熟悉的热源靠近,洛之闻的眼眶微微泛起红。   结婚三年,他作梦也想被自己的丈夫温和对待,可惜美梦终究是美梦。   原来被封顷竹照顾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封顷竹也可以很温柔……   “阿闻?”封顷竹直起身,灼热的呼吸从洛之闻的面颊边一闪而过。   他猝然回神,搁在膝头的双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攥成了拳:“走吧,不要让爸久等。”   封顷竹点了点头,再也没做过分亲密的事。   他们踩着点到了酒店。   所谓饭局,其实就是酒会。   洛之闻知道父亲一直有意让他接手家里的产业,一方面是对他给予厚望,另一方面……就算爸妈不说,洛之闻也明白。   他的婚姻不幸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婚。   他的家人是想让他明白,就算没了爱情,他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因为家永远是他最坚实的港湾。   不过洛之闻有热爱的工作,当初也没想过和封顷竹离婚,所以一直逃避着父亲殷切的期待。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离婚了。   洛之闻心不在焉地走进酒店,没注意到封顷竹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直到他听见窃窃私语。   “封总身边的人是谁?”   “封总不是结婚了吗?”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封总娶了洛家那个脸上有胎记的丑八怪?”   洛之闻停下脚步,看向身侧的男人,眼神里划过淡淡的嘲讽。   封顷竹尴尬地轻咳,揽在他肩头的手却怎么都不肯松开。   洛之闻冷笑。   这就是他爱了三年的男人。   一个从不把他当丈夫看的男人。 第30章 不许去!   洛之闻脸上的疤痕消失不见的事,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   他没把疤痕当回事,自然也不会特意去说,但是参加酒会的客人们,显然早已把他身体上的“残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什么场合都能拿出来说一嘴。   洛之闻不在乎,不代表封顷竹不在乎。   只是他在乎得太迟了。   “阿闻……”封顷竹见洛之闻伸手从桌上拿走一杯香槟,忍不住开口,“我们俩结婚的事……”   “既然结婚的事你不想声张,离婚也别说给别人听。”他冷冷地接茬,“尤其是我爸面前,别露馅了。”   封顷竹抿了抿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在洛启明出现的时候,老老实实地叫了声:“爸。”   洛启明看见儿子的刹那,惊了一惊,听见封顷竹这声“爸”,又惊了一惊。   “爸。”洛之闻轻轻推开身边的封顷竹,走到他爸面前,“爸,你不认识我了?”   “你的脸……”洛启明犹豫着将洛之闻拉到没人的角落,“你去澳洲是不是为了做医美手术?”   他失笑:“没有,疤痕就是不知不觉没有的。”   “真的?”   “真的。”洛之闻无奈地点头。   他说得是实话,估计只有封顷竹信。毕竟他俩在澳洲被迫形影不离。   洛启明还有些不放心:“阿闻,不是爸爸大惊小怪,是那些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疤,怎么说掉就掉了呢?”   “掉了不是好事吗?”洛之闻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起码不用继续戴口罩了。”   他语气轻松,洛启明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因为脸上有丑陋的疤痕,洛之闻从小没少受到歧视,连后来的婚姻,洛启明都觉得是因为他脸上的疤痕,才不甚幸福的。   “你和封家的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洛启明惦记着他的脸,也没忘记正事。   洛之闻头疼地望向封顷竹——   如果不是有过三年不幸的婚姻,单看端着酒杯,被众人簇拥着的封顷竹,的确像是个完美的结婚对象。   可惜洛之闻已经尝过婚姻的苦涩,看向封顷竹时,不由皱了眉。   “你妈说你俩的关系好了,我还不信。”洛启明却说,“今天看到你们一起来,才知道,你们是真的好了。”   说起来,当初最反对洛之闻嫁给封顷竹的不是他妈,而是他爸。   浸淫商场多年的洛启明,一眼就看出封顷竹心里没有自己的儿子,奈何苦劝无果,担忧了三年,如今再看,情状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是当初心心念念要嫁给封顷竹的儿子,怎么眼里的眷恋不见了,反而变成了不耐?   洛启明没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今晚还有几个明星会来,你们年轻人喜欢的。”   “明星?”洛之闻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为何,想到了Dipper。   “嗯,虽然我不认识,但听别人说,都是时下最火的。你不是喜欢写歌吗?爸爸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有需要……”   “爸,我目前的工作已经很忙了。”洛之闻知道他爸是好心,也终于搞清楚了,洛启明为何想要自己来参加酒会,感动之余,又觉得尴尬。   现在最火的,不就是WZH组合吗?   如果真的是WZH组合,那么Dipper一定会来。   他前脚刚拒绝了人家的约饭邀请,后脚就在酒会上遇上,真真是打脸。   洛之闻正想着,门口传来几声尖叫。   WZH真的来了。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封顷竹。   封顷竹背对着洛之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男人的背影透出了一种反常的紧张感,仿佛大敌当前。   “爸,我先……”洛之闻捏着酒杯,刚想回到封顷竹身边,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嗨。”   他回头,映入眼帘的是Dipper含笑的双眼。   “你怎么在这儿?”洛之闻吃了一惊。   “前面人太多了。”Dipper拉开口罩,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不知道谁把我们组合今晚的行程透露给了狗仔,现在外面全是蹲守的记者。”   洛之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端起酒杯,挡住Dipper莫名的目光:“原来是这样啊。”   Dipper摘下口罩,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香槟,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来回滑动:“虽然这话由我来问不好,但是……你知道封总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哦,对了,这个话题我们已经在电话里谈过了,只可惜……”   只可惜,通话因为忽然回家的封顷竹被迫中止。   “你想知道吗?”Dipper挑起眉,意味深长地晃动着高脚杯,望向洛之闻的目光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成竹在胸。   ——他确信洛之闻肯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当然确定。   面前这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人,曾经拽着他扑进烈火,被火焰吞噬,也没叫过一声。   为的,就是现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的封顷竹。   他爱得有多决绝,死于火海的陈北斗比任何人都清楚。   纵观陈北斗的一生,机关算尽,死在他手里的英雄豪杰无数,最后却陨落在抢来的男妻手里,还成就了整个封家,这是他转世以后最大的怨念。   或许正是这份怨念,让陈北斗也保留了记忆。   他重获新生的第一反应,就是报仇。   家国大义在他面前无足轻重,他只想将洛之闻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你知道什么?”洛之闻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散殆尽,“再说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Dipper仰起头,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但是知道答案的机会只有一次,除非你有把握撬开封总的嘴,让他主动告诉你,他心里藏着的……”   Dipper伸手点了点洛之闻的心口,然后说:“……那个人,是谁。”   说完,将酒杯随手丢在桌上,双手插在裤子裤袋里,潇潇洒洒地走了。   洛之闻不由自主迈步追上去,手腕却被另外一个人攥住了。   “你们要去做什么?”黑着脸的封顷竹将洛之闻狠狠勒紧怀里,“不许去!” 第31章 你是不是生病了   “为什么不许去?”洛之闻挑起一边眉,沉声道,“松手。”   封顷竹挣扎着将扣在他手腕上的五指松开一些,又不知想到什么,陡然扣紧:“不行,你不能去见陈北……Dipper。”   “你看见了?”洛之闻当封顷竹还在意在悉尼发生的事,蹙眉甩开手腕上的手指,“看见了就看见吧,我有事情要问他。”   他凑近封顷竹,踮起脚尖,呼吸喷在男人的颈侧,仿佛滚过一团火,但他的语气却是冰冷的:“就算我们没离婚,你也管不着我和谁见面。”   其实洛之闻对Dipper并无好感,但是封顷竹总能用最简单的话语将他激怒。   如果说没离婚前,他看封顷竹什么都好,那么离婚后,他就像是完全清醒过来,挑剔地指摘着男人身上的毛病。   ——太过霸道,不说人话,还有所隐瞒……   太多太多毛病,洛之闻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眼里出了个封顷竹,白白赔进去三年。   “阿闻……”封顷竹还想解释些什么。   洛之闻却头也不回地往Dipper离去的方向走去了。   留在原地的封顷竹很快就被其他的客人缠住。   知道他们离婚的没几个人,知道封顷竹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前夫的,就更少了。   所以客人们压根想不到,他们口中的“封总”,按理说,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可就算是把身家性命都给了洛之闻,封顷竹还是没能换回那颗爱他的心。   阿闻的心又哪里是金钱能比拟的呢?   封顷竹叹了口气,应付完商场上的朋友,明知会惹洛之闻不高兴,还是板着脸跟上去了。   洛之闻和Dipper并没有去偏僻的地方。   他在走廊的尽头停下脚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Dipper背靠着墙,把玩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循声望了洛之闻一眼,眼底浮着深深沉沉的笑意。   “你就那么想知道?”Dipper反问。   “不行吗?”   “反正你们已经离婚了。”Dipper不解地追问,“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知道封顷竹的白月光是谁,就会复婚?”   他并不想和外人多言不幸的婚姻:“这是我自己的事。”   “好吧。”Dipper无所谓地耸肩,将手里的打火机抛起又接住,“既然你想知道……封顷竹曾经喜欢的那个人,有个和你很像的名字,只是最后一个字不是‘闻’,而是‘文字’的‘文’。”   “……封顷竹和他怎么认识的,我并不知道。谁知道呢?”Dipper低声笑起来,“他一个封家的男人,怎么说也该娶个有头有脸的太太,最后竟然找了个……”   洛之闻听得眉头紧皱:“什么叫有头有脸?”   “没什么。”Dipper回过神,意味深长地叹息,“你就当听我讲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咱们的主角,高高在上的封顷竹,爱上了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人。不过以他的能力,想要和谁在一起都不是难事,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洛之闻的心脏莫名地跳动了一下,想起封顷竹曾经说过的话,抿起了唇。   他记得……   “他死了。”Dipper讥诮地笑着,仿佛听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你说他怎么放得下?明明是最好的年华,可那就是他的命!他命里没有的东西,就算转世轮回了千百遍,依旧得不到!”   Dipper说到最后,背靠着墙,神经质地痉挛起来。   他像是在笑,但洛之闻明明白白地看清了他眼底的滔天恨意。   Dipper恨封顷竹。   洛之闻在认识到这一点后,瞬间警觉。   他不了解封顷竹平日里的工作,连封家的公司具体有什么部门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Dipper所属的WZH组合,签了封家的娱乐公司。   难道是工作上的矛盾?   如果Dipper和封顷竹之间有私怨,那么刚刚所听到的……是事实吗?   “你为什么和封顷竹离婚?”Dipper忽然回过了神,疾步走到洛之闻面前,面容因为恨意和欣喜在心里不断交织,扭曲异常。   洛之闻后退一步,Dipper紧逼一步,直到将他堵在角落里。   “关你什么事?”洛之闻眉头紧皱,偏过头,伸手把Dipper从身前推开。   余光里,似乎闪过了什么的光芒,他来不及细想,就看见了急匆匆走过来的封顷竹。   封顷竹已经找了他们一会儿了。   洛之闻和Dipper交谈的位置不算远,却胜在隐蔽,要不是他们争论的声音越拉越大,封顷竹还真不一定能发现自己要找的人。   “阿闻。”他并不清楚洛之闻和这一世的陈北斗有多熟,但他看清了爱人眼底的不耐。   所以封顷竹将洛之闻拉到身后,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Dipper在目光与封顷竹对上的刹那,恢复了正常。   “我当是谁……原来是封总。”Dipper抬起胳膊,像是要用手指戳封顷竹的心口,但是被封顷竹挡住了。   Dipper轻嗤一声:“好好珍惜你还活着的时光吧。”   洛之闻的心随着Dipper的话咯噔了一下。   “Dipper到底在说什么?”他顾不上和封顷竹之间的隔阂,等Dipper走了,用力攥住了男人的衣袖,“什么叫‘还活着’?”   封顷竹转过身,垂眸反握住洛之闻的手指,眷恋地揉捏:“他就是个疯子,你别理他。”   “你当我傻?”他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被气死,“封顷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思想一往这个方向偏,洛之闻想到的事情就多了。   他绕到封顷竹面前,抓住了男人的衣领:“你为什么忽然答应离婚,还把财产都给了我?……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得了什么治不了的病,不想连累我,才爽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   “……你给我听好了,我跟你离婚不是要甩掉不必要的累赘,如果你觉得自己生病了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放手,那我告诉你,大错特错!”   “……就算你生病,就算你真的治不好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洛之闻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他是真的吓到了。   尤其是在封顷竹的神情微妙了几分以后,他的心都悬起来了。   他再恨封顷竹,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爱人去死。   “阿闻!”封顷竹被洛之闻一连串的质问,问住了,又见他眼里含泪,连忙解释,“没有,我没有生病。”   “真的?”洛之闻瓮声瓮气地追问。   “真的。”他如此在意,封顷竹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心,再次沸腾起来,“阿闻,别担心,我和你离婚……是因为曾经的我配不上你。”   他愣愣地擦着眼泪,没听明白封顷竹要说什么。   “所以我要重新追求你。”封顷竹语气淡然,看似沉着冷静,耳垂却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重新向你求婚,重新……和你一起领证。”   那是他与洛之闻共同的遗憾,也是他必须要弥补的错误。   洛之闻低下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封顷竹真的没生病,而他也真的闹了笑话,羞恼的情绪一下子改过了原先的悲伤。   他甩开了封顷竹的手:“你去追求你的那个阿文吧!”   说完,气咻咻地跑回宴会上喝酒去了。   站在原地的封顷竹盯着牵过洛之闻的那只手,片刻后,很轻很轻地笑出了声。   不论发生了什么,他的爱人还是在乎他。   洛之闻的确在乎封顷竹。   他忽然想起了封顷竹身上的疤痕:从腰侧一直蔓延到大腿,狰狞可怖,一如他曾经的脸。   要不是封顷竹喝醉了,他扶他去洗澡,或许永远也不知道曾经的丈夫身上还有秘密。   洛之闻想不通。   虽说封老爷子并没有娇惯子女的习惯,可封顷竹作为封家的继承人,从小到大都被严密地保护着。   而且,那疤痕就像是……被炸出来的。   可现在是和平年代,封顷竹怎么可能上战场?   再说,封家的孩子上战场,不是小事,洛之闻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思来想去,封顷竹的经历竟然神秘了起来。   洛之闻端着一杯香槟,眉头紧锁,连有人出现在自己身后都没意识到。   韩谦山好不容易找到洛之闻,想哭的心都有了:“嫂子!”   他这一声没控制好音量,把洛之闻吓一跳不说,连旁边聚集着的客人都纷纷侧目。   “怎么了?”洛之闻缓了缓神,顾不上旁人打量的目光,把韩谦山拉到一旁,“你这是……要哭?”   韩谦山可不是要哭吗?   封家的公司,他负责宣传口,一方面是因为他犯嫌,封顷竹故意安排了个忙碌的工作,另一方面,他对任何消息的嗅觉诡异的灵敏。   比如现在。   “嫂子,你和Dipper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韩谦山举着手机,“怎么会被拍到?”   “拍到?”   “天啊,封哥看到会不会把我杀了?”   “到底怎么回事?”   韩谦山一把抱住头:“嫂子,你和Dipper被狗仔拍到了,现在新闻都发出去了!”   洛之闻眉毛微微一挑,想起刚刚隐约察觉到的闪光灯,心里腾起了怒火:“谁发的?”   “不知道,是个三无小号。”韩谦山犯愁就犯愁在这里。   如果说,洛之闻和Dipper的照片落在竞争对手手里,那么这件事非常好解决。   钱或者资源让步,大家争得无非就是这些。   可一个三无小号……   要韩谦山怎么查?!   “封哥看见了吗?”韩谦山抱着头,语气里有一种慷慨赴死的绝望。   洛之闻抿了抿唇,在他崩溃的注视下,抬手指了指还沉浸在洛之闻依旧关心自己的欣喜中的男人:“你自己和他说吧。” 第32章 因为我爱你   新媒体时代,任何消息的传播速度,都是以秒计的。   尤其是桃色八卦。   封顷竹走向他们的短短几秒钟,有关Dipper和洛之闻的新闻已经登上了各大网站的热搜。   因为那是Dipper,出道既收割了无数粉丝的国民组合WZH的队长,第一次传出的恋爱绯闻。   “你怎么在这儿?”封顷竹同样对韩谦山的出现抱以好奇。   韩谦山咬了咬牙,缩在洛之闻身后,视死如归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洛之闻轻轻叹了口气,忍受了足足三十秒的寂静,然后对上了封顷竹沉沉的目光。   那里面夹杂着迷惑,惊讶,还有不可置信。   “我可以解释。”他不知为何烦躁起来,皱着眉举起手,示意封顷竹不要激动,可话到嘴边,又成了嗤笑,“不过……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他们已经离婚了,就算新闻纯粹是误会,洛之闻也没有必须向封顷竹解释的义务。   僵持了片刻,洛之闻原以为男人会转身离去,却不想,封顷竹居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想解释就不解释吧。”   然后看向韩谦山:“去把热搜都处理了。”   被点名的韩谦山浑身一个机灵:“封哥放心,虽然做不到把这条新闻从网上彻底清理干净,压一压热搜还是很容易的。”   这是娱乐公司公关组的基本操作,没人比他更熟练。   洛之闻颇感意外:“你真不问?”   “为什么要问?”   “我看你那么气势汹汹地去找我,还以为你很在乎。”他抽回了被封顷竹握在掌心里的手,随意甩了几下。   封顷竹点头:“嗯,我在乎。”   “那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和他不会发生什么。”封顷竹说得笃定。   因为他坚信,就算失去了记忆,就算转世轮回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人,阿闻的灵魂也不可能亲近陈北斗。   那是刻在骨血里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因为一碗孟婆汤就烟消云散呢?   封顷竹所想,洛之闻当然猜不到,他只当自己和Dipper的争吵被听见了,并没有追究。   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这种热搜……被家里人看见,不好。”   “我来解释。”封顷竹锲而不舍地拉住洛之闻的手腕,“是我没能及时处理热搜,不怪你。”   他张了张嘴,心情复杂地低下头,没接茬,也没再甩开腕间的手指。   洛之闻搞不懂封顷竹,也没力气去搞懂了。   酒席的后半程,他俩都没有参加。洛之闻寻了个由头,跟父亲告别,和封顷竹一起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他刷了刷微博。   热搜已经被压了下来,但是Dipper的粉丝实在太多,洛之闻的身份已经有被扒出来的趋势。   “别看了。”开着车的封顷竹注意到了洛之闻的眉头逐渐皱紧,出声提醒,“在车上看手机,伤眼睛。”   “你不介意?”洛之闻的目光离开了手机屏幕,又很快落回去,“如果我的身份被扒出来,你的身份也会曝光。”   洛家和封家的联姻再低调,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无心高调,架不住有心人的窥探。   “曝光又如何?”封顷竹踩下刹车,在斑马线前停车,偏头淡淡地瞥了洛之闻一眼,“我们的婚姻是事实。”   ——离婚也是。   “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封家家风严谨,从不与娱乐新闻沾边。   “不会。”封顷竹忽然伸长了胳膊,骨节分明的手眼瞧着奔洛之闻面前来了——男人从他面前的盒子里抽走了一张面巾纸,漫不经心地擦着掌心。   要不是粉丝的行为过于激进,封顷竹巴不得有心人发现自己和洛之闻的婚姻。   他是他的,生生世世都是。   洛之闻抿唇低头,试图忽略身边开着车的男人。   可是封顷竹的气场太强大了,他哪怕只是静静地握着方向盘,也吸引着洛之闻所有的注意力。   洛之闻想,这是爱了太久的缘故。   爱一个人久了,习惯将他放在余光里,哪怕选择了离开,依旧逃不脱最原始的吸引力。   但是洛之闻相信自己可以摆脱封顷竹的吸引力,只要时间久一些,距离远一些……   “你做什么?”他猝然回神,惊坐起来。   封顷竹的鼻尖被洛之闻胸口的拉链碰了一下,闷哼着后退些许:“帮你解安全带。”   他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轻咳:“抱歉,我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洛之闻咬着下唇,不想被封顷竹的情绪牵着走,转身跳下了车,连话题都转移了,“Dipper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不需要处理。”封顷竹用手轻轻揉着鼻子,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韩谦山会解决好一切的。”   这个时候,洛之闻还不知道,封顷竹所谓的“解决”,是一夜醒来,他和封顷竹的婚姻彻底曝光,并在热搜第一待了整整三天。   此刻的他依旧相信着男人的话,同时因为看见封顷竹时不时揉鼻尖,心生愧疚。   “疼吗?”洛之闻别扭地问。   封顷竹想说“不疼”,见他眼神关切,到嘴的话就变成了一声长叹,“疼,还有点酸。”   “你怎么不躲?”洛之闻走过去看了看,见封顷竹的鼻尖通红,又忍不住笑了,“我有手,哪需要你帮我解安全带?”   封顷竹沉默着不答话,在洛之闻转身的刹那,忽而开口,喊得依旧是:“疼。”   洛之闻:“……”   他听出来了,封顷竹是故意惹他愧疚呢。   “那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既然知道封顷竹是故意的,洛之闻也安下心来,耐着性子说,“万一骨头受伤了呢?咱们也别回家了,我记得有家医院离我们挺近的……”   封顷竹的下颚随着他的话慢慢绷紧,最后绷着脸,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头。   洛之闻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封顷竹——颓丧而迷茫,甚至还有些依赖他。   “你……”洛之闻伸手推了推身边的男人,“还好吗?”   封顷竹没动:“不好。”   “热搜对公司的影响很大?”   “不大。”封顷竹深吸一口气,“对我的影响大。”   “又不是和你一起上的。”   “我想和你上。”封顷竹的头还埋在洛之闻的肩头,声音听起来很郁闷,“我不介意婚姻曝光,可我介意你和Dipper扯上关系。”   他的心随着封顷竹的话,微微加速了跳动:“为什么?”   洛之闻想,拜托了,千万别说出那个答案。   那个他听见了就会忍不住心软的答案。   明明已经离婚,就别再让他想着回头了,好吗?   可惜封顷竹对他一向残忍。   男人偏过头,灼热的呼吸钻进了洛之闻的耳朵。   “因为我爱你。” 第33章 物归原主   曾经,洛之闻也期望从封顷竹的口中,听到“我爱你”三个字。   他设想了很多场景。   有求婚,有婚礼……可最后,封顷竹留给等在民政局前的他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牛皮袋子,和韩谦山尴尬的笑容。   什么爱不爱的?   封顷竹连结婚证都不愿意去领,对他哪里会有爱。   可就在这个平常得不能更平常的夜晚,封顷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对他表白了。   平常的灯光,平常的风,平常的语气——   偏偏让洛之闻死水般的心溅起了水花。   抛却恩恩怨怨,他等这一句话很久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洛之闻也没有真的把这句话听进心里去。   他拿着手机,蹙眉刷着微博。   已经有人扒出了他的身份,还曝光了他和封顷竹已婚的事实。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封顷竹作为封氏集团的明面上的掌舵人,身份背景如何,暂且不提,单凭他是封氏娱乐背后的老板,就能引起WZH组合所有粉丝的警惕。   被拍到和Dipper亲密地靠在一起的,是老板的丈夫……   这算是什么事儿?!   是洛之闻仗着隐婚,勾引了Dipper,还是Dipper明知故犯?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将洛之闻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有人说他水性杨花,粉丝骂得更难听,脏字多到微博自动屏蔽。   更多的吃瓜路人,一方面好奇封顷竹居然结婚了,一方面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国民偶像甘愿做第三者。   可惜无论他们怎么翻,网上都没有洛之闻的照片。   有好事的记者想要私下里联系他,却发现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指向了封家。   洛之闻成了个隐形人,想要联系他,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封顷竹。   而洛之闻还不知道封顷竹帮自己把记者都挡住了,他站在家门前,犯愁。   封顷竹还跟在他身后,自觉地换鞋,仿佛他们并没有离婚。   “封哥,说说看。”洛之闻抱着胳膊靠在墙边,干巴巴地起了个话题。   封顷竹循声回头:“说什么?”   “那个人。”他低下头,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语气里依旧有压不住的酸涩,“那个死了你都忘不掉的人。”   那个让他三年婚姻都成笑话的人。   “我不知道怎么说。”封顷竹抿了抿唇。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瞒我?”   “阿闻……”   “我听Dipper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家里并不富裕的人……让我猜猜,是你在国外的时候遇上的?”洛之闻自顾自地呢喃。   他打小在封家长大,封顷竹如果真的喜欢了什么人,他不可能不知道,除非那个人并不在国内。   “是生病还是意外才让他离开了你?”洛之闻说,“其实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生气。可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就是结婚是为了让封老爷子开心,三年了,老人家走了也有三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告诉我真相?”   这是洛之闻最想不通的事,他所认识的封哥并不是优柔寡断的男人,偏偏在婚姻上,让他尝尽了悲苦。   封顷竹的纠结却是不能说与洛之闻听的。   他凭着执念苦苦寻找的阿文就在身边,本就荒谬至极,哪能在把前世的阴阳两隔当理由说出来?   怕是真说了,洛之闻也不会信,更会冷笑着甩袖而去。   但是不说也不行,所以封顷竹沉声问:“你相信前世吗?”   洛之闻脸上果然划过一道讥笑。   但他见封顷竹目光沉重,神情严肃,不由也板起了脸:“你不会说你和曾经的恋人前缘未了吧?……封顷竹,我在和你说正事,没开玩笑!”   再说了,若真是前世的恋人,为什么Dipper会知道呢?   难不成封顷竹和Dipper才是恋人?   不对。   Dipper提起封顷竹时,眼里只有恨意……   被封顷竹拿前世的事一打岔,洛之闻的思绪就飘远了,紧接着肚子也饿了。   他见杵在身前的男人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颓然叹息:“让让,我要去做饭。”   “阿闻,阿闻!”封顷竹见他不信,又急了,“阿闻,你听我说……”   “你别再跟我编故事了行吗?”洛之闻头也不回地走进厨房,关门前,撂下一句,“别让我忍不住把你从家里赶出去。”   封顷竹想解释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砰。   厨房的门摔上了。   洛之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梦。   他前世是见过封顷竹的。   他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却清晰地记得男人的微笑——细微的,淡淡的,从唇角蔓延到眉梢。   他原以为只有自己有前世的记忆,现在看来……   欣喜只沸腾了一秒,就演变成了冰冷的绝望。   原来就算封哥真的有轮回前的记忆,爱的那个人也不是他。   多可悲啊,洛之闻垂下头,抑制住差点从眼眶中溢出来的泪。   忘川的水,孟婆的汤,都没能让封顷竹忘却的感情,终究不属于他。   他曾经的三年婚姻,不过是雀占鸠巢罢了。   如今物归原主。   他爱的人总会跟心爱的人再续前缘。 第34章 牲口   然而洛之闻并没有来得及难过多久,厨房的门又被封顷竹从外面打开了。   男人手里拿着厨房门的钥匙,板着脸进来,把他按在了水池边。   “阿闻,你听我说。”   他抿着唇没吭声。   封顷竹松了一口气,想象中的洛之闻连解释都不肯听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想说什么?”距离靠得太近,压迫感也随之而来,洛之闻烦躁地动了动腿,在察觉到封顷竹呼吸不正常以后,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甚至把心头的苦闷都忘了,只觉得哭笑不得,“你是牲口?”   封顷竹把头搁在他的肩头:“阿闻,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也没有所谓的在国外认识的初恋。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你先别急着说不信。”   眼见洛之闻又要开口,封顷竹连忙捂住他的嘴:“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我还是想要跟你解释,你能听我说完吗?”   洛之闻眨了眨眼睛。   封顷竹的心提了起来:“你不愿意?”   他挣开封顷竹的手,转身打开水龙头,用哗啦啦的水声掩藏自己的仓皇无措:“我要做饭了,无论你要说什么,都得等等。”   对上封顷竹专注的目光,洛之闻的抗拒溃不成军。   又不是不爱了,只是累了,他怎么可能抵抗得了?   洛之闻做了简单的晚饭,两人尴尬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完,封顷竹接了个电话,又急匆匆地赶去了公司。   家里掀起的风浪好不容易平息,网上的舆论可没那么容易摆平。   封顷竹和洛之闻并不亲近的消息不胫而走,毕竟连公司的员工都不知道他们老板的结婚对象是谁,如今再一看网上的新闻,自然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什么豪门小娇妻移情别恋当红偶像,什么天王巨星为了挚爱,不惜得罪金主……   事实上,封顷竹在公司和Dipper针锋相对。   Dipper将双脚翘在桌上,拿着公司提供的应急预案随意翻看,而封顷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望着Dipper和公司的签约合同。   知道Dipper也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后,他再也不可能让对方在自己的公司里作威作福。   韩谦山忙得头晕脑胀:“不论营销号怎么带节奏,我们首先得给WZH组合的粉丝一个交代。”   他看向Dipper:“声明公司已经给你拟好了,你只要复制粘贴就可以了。”   Dipper不置可否地耸肩。   “至于嫂子的身份……”韩谦山看向封顷竹,“封哥,只有把嫂子写词谱曲的马甲曝光出来,才能让他和Dipper的见面名正言顺一点儿。”   “不行。”封顷竹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行?”韩谦山绝望地抓着头发,“封哥,你之前连嫂子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现在只是曝光一个马甲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Dipper因为韩谦山的话冷嗤一声,抱起胳膊打量封顷竹,摆明了在看好戏。   封顷竹冷着脸拉开椅子,坐在了Dipper对面:“阿闻没有用真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那些歌是他写的。”   “那公司的损失就大了!”   “我在乎?”封顷竹将手里的合同砸在桌上,“娱乐公司只是封氏旗下一个可有可无的部门,我不会违背我爱人的意愿,去换取所谓的,损失小的解决方案。”   韩谦山一下子没了话说,只能转而去看Dipper。   事件的主人公反而比所有人都淡定,仿佛网上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甚至在他们讨论解决方案的时候,望着窗外,神游天外。   皇上不急太监急。   韩谦山泄了气,抱着紧急写出来的解决方案,趴在桌上哀嚎:“封哥,你是不在意,可娱乐部门现在由我负责,业绩下滑我会扣奖金的。”   更可气的,奖金还是封顷竹亲手扣下的。   封顷竹皮笑肉不笑:“所以你以前为了业绩,让阿闻帮WZH写歌?”   “嫂子的歌受欢迎不好吗?”韩谦山莫名其妙地反问,“他不只给WZH写歌,现在火的歌手,几乎人人都想让他给自己写歌。”   “灼”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一个“商标”,一个可以直接与“精品”画上等号的商标。   不管“灼”的背后是谁,他都成就了无数歌手。   不可谓不传奇。   若是“灼”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封顷竹都不会在意,偏偏是洛之闻……   他的心一痛,联想到前世阿文的死法,有那么几分钟,甚至听不见韩谦山在说什么,只能听见火焰焚烧的恐怖声响。   “封哥?”   韩谦山的声音将封顷竹拉回现实。   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对上Dipper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心狠狠沉了下去。   恨意席卷而来。   为什么失去记忆的是洛之闻呢?   为什么害死他们的仇人还能正大光明地存活在世上呢?   封顷竹阴沉的脸色吓到了韩谦山:“封哥,既然嫂子的马甲不能扒,咱就用最笨的方法,压热搜!”   新闻的热度降下来,关注的人自然也会减少,就算是WZH这样的天团组合,热度也会被新的事件替代。   “你看着办。”封顷竹再也不想面对陈北斗,拎着西装外套,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韩谦山并不知道封顷竹和Dipper之间的恩恩怨怨,还当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拽住也准备离开的Dipper:“告诉你的队员,暂停活动一段时间。”   “行。”Dipper不以为意,耸着肩戴上墨镜,顺手把经纪人发来的声明发到了网上。   两个祖宗都离开了办公室,韩谦山暂时松了一口气,谁知道几分钟以后,手机就被打爆了。   这回出事的还是Dipper。   他发微博的时候,居然连看都没看一眼,把经纪人写在前面的“复制粘贴”四个字混着声明,一道发了上去……   韩谦山眼前一黑,差点打开窗户直接跳下去。 第35章 你未嫁我未婚   Dipper发的微博,洛之闻也看见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不追星,却知道WZH组合的粉丝基本上是女友粉。   她们把Dipper和他的队友当成想象中的男朋友,疯狂地喜爱着。   然而这个想象中的男朋友却一点也不在乎她们的感受……   洛之闻再一刷新Dipper的微博首页,只见他的粉丝数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减少。   偶像谈恋爱可以,被爆出隐婚也无所谓,可再疯狂的粉丝发现自己的真心喂了狗,也会清醒。   可以说,WZH组合被Dipper一个人毁了。   洛之闻放下手机,捏了捏眉心。   在没和Dipper产生任何纠葛以前,他对WZH这个组合没有任何意见,要不然他不会全心全意地帮他们写专辑的主打歌,但是自从Dipper说了那些话……他就没办法再把WZH组合当成一个寻常的商业合作伙伴来看待了,所以他们新专辑的歌曲,他尚未动笔。   如今看来,也没有再动笔的必要了。   洛之闻给韩谦山打了个电话。   “嫂子?”韩谦山在开会,身边传来各式各样的争吵声,“有什么事吗,还是找封哥?他是不是不接电话?那他可能不在办公室,我上楼帮你看看。”   “不找他。”洛之闻打断韩谦山的喋喋不休,“我就是来问问,WZH组合的第二张专辑还出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洛之闻眉心微拧。   出与不出,都弥补不了Dipper给公司带来的损失。   所以他觉得此刻的韩谦山,一定比谁都纠结。   “如果能出,我当然想出啦,毕竟前期投入不少……但是封哥那边已经开始联系法务,准备和Dipper解约了。”韩谦山苦笑着说出了实情,“所以就算我想给WZH组合出第二张专辑,也没什么意义。”   “这样啊……”洛之闻眯了眯眼睛。   看来封顷竹和Dipper的确有私仇,那么Dipper说的话就不能全信。   洛之闻松了口气。   破天荒地给封顷竹打了个电话。   封顷竹也破天荒地接得很快:“阿闻?”   “你要和Dipper解约?”他开门见山。   封顷竹默了默,语气冷下来:“你要给他求情?”   “求什么情?”洛之闻无语地嘀咕,“这是你们公司内部做出的决定,和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帮他求情?”   “我以为……”   “以为我跟他关系很好?”洛之闻替封顷竹说出了剩下的话。   封顷竹默认了。   “那我也说说我心里的想法……我觉得你和Dipper有仇。”他很肯定,“你瞒不了我。”   “嗯。”封顷竹也没有否认。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洛之闻直觉封顷竹和Dipper之间的仇恨与自己有关,可他不知为何问不出口。   不能问。   有个声音在对他说。   可是为什么呢?   洛之闻想不通。   “阿闻,晚上……我想见你。”   他长久地不说话,封顷竹忍不住开口:“可以吗?”   “见我?”洛之闻想也没想,就说,“家里的钥匙你有。”   继而记起他们已经离婚了。   然后又记起,封顷竹曾经说过,要重新追求他的话。   “随你吧。”洛之闻挂断了电话。   他捂住心口,告诫自己,封顷竹是三分钟热度,等再遇到什么人……对他的兴趣就没有了。   可心动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他对封顷竹的感觉即便经历了这么多事,依旧没有变。   就在洛之闻挂断电话的时候,Dipper尚未被公司没收的微博又多出了一条新置顶。   -你未嫁我未婚,有什么不可以?   而这条微博的评论里有人爆料,封顷竹和洛之闻已经离婚,证据是他们都请过业内知名的离婚律师。   刚和洛之闻打完电话的韩谦山因为这条微博,出了一身冷汗。   律师都是专业的,绝对不会泄露客户的隐私,所以他并不担心网上会出现洛之闻和封顷竹离婚的实质性的证据,他担心的,只有拼命想挽回这段感情的封顷竹。   封哥发起疯来,怕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韩谦山惴惴不安地跑到楼上,发现封哥正对着手机发呆,连他进门都未察觉,心里不由咯噔了一声:“封哥,你看微博了吗?”   封顷竹恍然回神:“什么?”   韩谦山清了清嗓子,欲把网上发生的一切说出来,封顷竹却先他一步开口:“你说我送阿闻什么礼物,他会开心?”   “啊……啊?”   “晚上,我要和他一起吃饭。”   “吃饭啊?”韩谦山似懂非懂,“烛光晚餐的话,就送玫瑰?”   “玫瑰?”   “浪漫嘛,嫂子肯定喜欢。”   封顷竹低下头,在便签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又问:“吃饭的时候聊什么比较好?”   “当然是聊嫂子感兴趣的话题!”   “他……感兴趣什么?”   “不会吧,封哥,你连嫂子对什么感兴趣都不知道?”韩谦山忍不住嘀咕,“连Dipper都知道他喜欢写词。对了,之前他给WZH组合写的歌你听过吗?”   封顷竹捏着钢笔的手猛地一用力,抿紧的唇泄露出了内心的仓惶。   他没听过。   他甚至连洛之闻在做的工作都不了解。   “来吧封哥,我找给你听,很火的。”韩谦山掏出手机,随便一搜索,就找到了WZH组合最火的歌。   这首歌写得是粉身碎骨,写得是浴火重生。   写的是一个人在熊熊烈火中迎来了新生。 第36章 我给你下一碗面   封顷竹拿到手机以后,就没有再还给韩谦山。   他以为洛之闻的歌和风花雪月有关,却万万没想到,洛之闻的歌居然和他最不愿触及的那段回忆有关。   封顷竹不敢想,他的阿闻到底是有了过去的记忆,还是前世受到的伤痛太深,所有歌词才会和火焰有关。   无论是哪种,都是他无法承受的。   “封哥?”韩谦山不敢硬把手机要回来,战战兢兢地问,“歌不好听吗?”   怎么可能不好听呢?韩谦山在心里犯嘀咕。   这可是WZH组合最火的歌,当初刚发行的时候,霸占了所有音乐网站的排行榜,WZH组合还凭借这首歌,拿下了好几项分量十足的大奖。   但是封顷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韩谦山吓了一跳:“封哥,不喜欢听,咱就不听,我给你找首《欢乐颂》。咱不至于……不至于为了一首歌这样!”   封顷竹却没有把手机还给韩谦山,而是无限循环着这首歌,直到有电话打进来。   巧了,打给韩谦山的竟然是洛之闻。   “喂。”封顷竹干脆地接了。   电话那头的洛之闻顿了顿,狐疑道:“韩谦山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正好和他在谈事情。”封顷竹反问,“你……找他?”   封顷竹想问的事其实还有很多。   比如: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而是打给韩谦山。   比如:在你心里,韩谦山是不是比我还要可靠?   但是话到嘴边,通通咽了回去,因为封顷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   他早在把洛之闻一个人晾在民政局门前的时候,就丧失了质问的资格。   他如今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该。   洛之闻没听出封顷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直言:“我不找他,我找你。”   封顷竹的心跳微微紊乱了一会儿,强自镇定:“你找我什么事?”   叉腰站在客厅里的洛之闻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这话应该我问你……封哥,是你说晚上想见我的。现在快六点了,你人呢?”   封顷竹猛地抬起头,看着昏沉的天色,暗自懊恼:他居然把晚上要和洛之闻一起吃晚饭的事忘了。   封顷竹定了定神,握着手机,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再等我一会儿。”   “我饿了。”洛之闻信以为真,走到冰箱边看了看,“先煮碗面,你没意见吧?”   “好。”   “帮你煮一碗?”   “嗯。”封顷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压下满心的激动,轻声说,“谢谢。”   洛之闻只觉得好笑:“一碗面而已,你不用和我道谢……好了,挂了。”   洛之闻挂断了电话,从冰箱里翻出了两颗新鲜的西红柿,又找到上次从超市买了吃剩下的鸡蛋,先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怕封顷竹回来的迟,另一碗就没立刻下进锅里。   他边吃,边刷微博。   Dipper惹出来的事完全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曾经喜欢Dipper的粉丝,恨起来也毫不含糊,不仅攻陷了微博评论区,连转发都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故事的另外一个主人公,洛之闻,反倒被遗忘了。   洛之闻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微博上的盛况,想起Dipper说得那些话,隐隐有些报复的快感。   他不全信封顷竹的话,但他更不喜欢Dipper和他说话的语气。   这个深受粉丝喜爱的明星,在洛之闻眼里,是一条吐着红信子的毒蛇。   即便Dipper说了很多封顷竹肯定不会对他说的话,洛之闻依旧从心理上排斥和对方的交往。   大概是气场不和吧。   洛之闻放下了手机,抱着碗,把碗里的鸡蛋都挑出来吃了,然后打开电视打发时间。   电视上放的居然是很久之前对封顷竹的采访视频。   洛之闻瞥了一眼采访的时间,发现采访发生在他嫁给封顷竹之前的一周。   封顷竹看起来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眼神比现在要清澈些许吧?   主持人问:封先生,请问您有结婚计划吗?   封顷竹答:有。   主持人:封先生这么笃定,是因为好事将近了吗?   封顷竹摇头:并不是。   主持人:能展开讲讲吗?   封顷竹:我只是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值得我用一生去等待。   洛之闻抱着靠垫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手指在柔软的布料上来回滑动。   一生去等待啊……   他当时怎么没早点看见这个采访呢?   他若是看见了,就不会铁了心地嫁进封家了。   洛之闻苦笑着揉了揉头发,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知道是封顷竹回来了,就把电视关掉,走过去:“现在给你下面?”   封顷竹抬起头,逆着光看不大清洛之闻的神情,但心里回荡着听了一下午的歌,于是仓惶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嗯,好。”   洛之闻不疑有他,转身走进厨房,片刻,门后传来乒乒乓乓的切菜声。   “阿闻……”封顷竹换上拖鞋,循声走过去,试探道,“我听了你写的歌。”   “哪一首?”洛之闻头也不抬地问,心底泛起了淡淡的羞耻。   在他看来,写歌的“灼”,和身为封顷竹前夫的自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他一向把工作上的事和现实分得很清,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在幕后工作了。   封顷竹盯着洛之闻的背影,厨房里的灯在他肩头投下一圈温和澄明的光晕。   阿闻,对前世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呢?   封顷竹紧张得掌心出汗,犹豫着开口:“阿闻,你能跟我说说……你写歌的时候,灵感来自于哪里吗?”   ——哐当。   洛之闻手里的锅铲不慎掉落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第37章 好久不见   “阿闻?”封顷竹以为他切到了手,猛地冲过去,“伤到哪儿了?”   一边说,一边扯过洛之闻的手翻看。   十指纤纤,封顷竹看着看着,手指就顺势滑进了指缝。   “你……”洛之闻回过神,又好气又好笑地甩了甩手。   没甩开。   封顷竹顺势将他拉进怀里:“阿闻,你和我说说,你写那些歌的时候,在想什么?”   “你真想知道?”洛之闻咬住了下唇。   要怎么说呢?   说他光怪陆离的梦。   说他记事起,就记住了的封顷竹的脸吗?   他说了,封顷竹会信吗?   洛之闻想起封顷竹说过的前世今生之说,苦笑着想,那他们可真是一对怪人,全有前世破碎的记忆。   “阿闻?”封顷竹见他久不说话,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是不是……”   “我梦到的。”洛之闻说。   封顷竹闻言,浑身一僵。   “火,很大的火。”他说的时候很平静,梦里的惊恐已经全部褪去了,只有满腔的唏嘘,“包围着我和……和谁呢?”   梦里虚虚实实的景象逐渐淡去。   洛之闻隐约记得梦里还有一口棺材,但他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洛之闻仰起头,对上封顷竹滚烫的视线,心口猛地一痛。   痛到他闷哼着蜷缩在封顷竹的怀里,听不清男人急促的呼唤。   破碎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他跪在祠堂里。   身后的屋檐挂着成串的冷雨。   有人说:“我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儿子?”   还有人说:“封家的大爷要你,那也得抬着聘礼,正大光明地要你!”   更有人说:“你知道偷算什么吗?偷得连妾都不如!”   他说:“我不在乎,他会来接我。”   闷雷声在天边滚过。   洛之闻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双手撑着封顷竹的胸膛,低声呢喃:“你没来,你没来……你为什么没回来!”   “阿闻?”封顷竹听得心惊胆战,“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洛之闻闻言,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睫毛轻颤,又落下了一行泪。   “阿文?”   洛之闻闻若未闻,捂着脑袋,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白绫挂满了封宅,他坐在卧房里,极目远眺,还能看见天上纷飞的纸钱。   火红色的嫁衣瘫在桌上,那上面的凤凰是他自己一针一针绣的。   曾经针针用心,如今针针泣血。   他抬起苍白的手臂,拎起火红色的嫁衣,猛地披在肩头。   镜子里映出了他火烧般的身影。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你教我去哪里寻你夫妻对拜?”   洛之闻再次推开了封顷竹,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   封顷竹紧随他而来,把要往被子里钻的洛之闻拉出来,牢牢地搂住腰:“阿闻,阿闻你看着我。”   “你……松手!”   “阿闻!”   阿闻,阿闻……阿文。   电光火石间,另一个声音穿过岁月的长河,渡过忘川的水,在他的耳边震响。   洛之闻愣愣地望着封顷竹,破碎的泪不断地从睫毛上跌落。   震耳欲聋的炮火,呼啸的北风,守陵人悠远的歌。   所有的声音将他们包裹。   “是你?”洛之闻颤声道。   “是我。”封顷竹捧住了他的脸。   洛之闻猛地垂下眼帘,决堤的泪涌了出来。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在难过什么。   他以“他”的视角,看见了一段破碎的历史。   却宛若身临其境,痛彻心扉。   “阿闻。”封顷竹心疼地吻去洛之闻眼角的泪,“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把封顷竹推开,无法言说的怨气在心里翻腾:“你是来迟了吗?”   你是错过了。   错过了两辈子。   封顷竹苦笑地拉洛之闻沾着泪的手:“阿闻,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封哥,你除了会说这句话,还会说什么?”   封顷竹哑然。   “封哥,我好累。”洛之闻见状,颓然靠在床头,“你能不能放过我?”   无论是回忆还是现实。   他都懒得去想。   他累了,累到不想去爱了。   床侧一沉,洛之闻听见封顷竹窸窸窣窣地爬到了自己身边。   男人身上很温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能焐热他的手脚。   洛之闻悲哀地发现,哪怕他嘴上再排斥,封顷竹都是他心中最想要的那个人。   冷漠的也好,无情的也好,哪怕是后来态度转变,胡搅蛮缠的也好。   都是他想要的。   他爱着封顷竹的优点,也爱着封顷竹的缺点   他恨透了这种爱的本能。   洛之闻恨恨地转头,与封顷竹对视片刻,眼神交织。   所有的爱恨也都绞在了一起。   然后某一瞬间,他们同时向对方扑去,嘴唇撞在了一起。   洛之闻尝到了血腥味,封顷竹死死地按着他的后颈,他连痛呼都喊不出来,只能泄愤般咬回去。   封顷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荡漾起浅浅的笑意。   他的鼻子忽而一酸,泪又下来了。   ——好久不见。   封哥,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w 第38章 自求多福   有多久呢?   于封顷竹而言,是从生到死,再到向死而生。   是眼睁睁地看着阿文走进烈火,再在现世寻兜兜转转多年。   旁人的人生是从零到未来,只有他是倒数。   从前世的年岁倒数,一年又一年。   没有人知道封顷竹心里有多少恐惧。   他上辈子只活了三十五岁,若是今生寻不到阿文,他……他只有再去下辈子找了。   还好他还足够幸运。   洛之闻累睡着以后,封顷竹坐在床边拿起一根烟。   他当然不可能在卧室里抽,他也不喜欢抽烟,但是纷乱的回忆接二连三地涌入脑海。   有前世,更多的是他没认出阿文的这些年。   封顷竹捏着烟的手微微发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阿闻的小半个前半生。   可……可为什么阿闻不来找他呢?   封顷竹念及此,不受控制地俯身凑到洛之闻身边。   床板微微摇晃,洛之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对上一双炽热的双眼:“封哥?”   “嗯。”   “别闹,我困了。”他翻了个身,伸手拉住了滑落的被子。   封顷竹凑过去,欲言又止。   洛之闻睡了会儿,似有所感,再次睁开眼睛:“你怎么还不睡?”   他在漆黑的房间里,轻笑:“精力真好。”   “阿闻,你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相认?认什么?”洛之闻叹了口气,“封哥,跟你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太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你很可能认错人了。”   他的语气有明显的赌气成分:“说不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阿闻,我认得你。”封顷竹尴尬地拢住封顷竹的肩膀,“就是你。”   还好是你,幸好是你。   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慢吞吞地翻了个身,在封顷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我从记事起,就只记得你的脸。”   “……封哥,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忘了。”   “……我只做过置身火海的梦,直到今天。”   他记起了前世自己曾身披嫁衣,想要嫁给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而那个人正好端端地搂着他,给了他温暖的胸膛。   封顷竹默了默,短暂的失神过后,是铺天盖地的庆幸。   洛之闻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陈北斗,不记得他们的生离死别,不记得漫长轮回里的等待。   只有封顷竹记得。   只有封顷竹记得就够了。   闭着眼睛的洛之闻听见了封顷竹微微加速的心跳,狐疑地抬起头:“封哥,怎么了?”   “想你了。”封顷竹嗓音沙哑,按着他的后颈,又来亲他的唇,“我们……明天去复婚吧。”   洛之闻的睡意瞬间去了大半:“什么?”   “复婚。”封顷竹捏了捏他的腰,“阿闻,对不起,我不该……”   洛之闻捂住了封顷竹的嘴,抿唇轻哼:“不冷静冷静了?我怕你后悔。”   躺在床上的封顷竹无声地笑了。   若是洛之闻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就会相信他永远不后悔。   生生世世不悔。   但是封顷竹什么都没说。   男人捏住洛之闻纤细的手腕,把他带进了怀里。   “我还没问你,怎么没把我认出来呢……”一来二去,洛之闻又困了,“是不是因为我脸上有疤?封哥,你可真是个颜控……”   封顷竹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命运开的玩笑,让他娶了前世的爱人却不自知,反而满世界找着所谓的“阿文”。   若是他认出了洛之闻就是前世的阿文,别说脸上有疤,就算全身有疤又如何?   他爱的是他的灵魂。   “明天去民政局?”   睡着的洛之闻没搭理封顷竹,脑袋蹭到枕头边上,像是在报之前领结婚证时的仇。   封顷竹苦笑一声,将他抱在身前,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洛之闻是被封顷竹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其实封顷竹已经在房间外打电话了,但是架不住他的生物钟,到点就醒。   洛之闻醒了也没起床,他伸手在床上摸索,摸到了自己被扯得皱皱巴巴的衬衫,还有团成一团的内裤。   洛之闻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用被子捂着头深深地叹息。   激情褪去,他开始回味脑海里零碎的画面——是苦涩的,又是决绝的。   洛之闻意识到,自己前世和封哥很可能没在一起。   也是,要是幸福美满,他们怎么会转世了还不甘心,带着回忆,寻找对方?   洛之闻稀里糊涂地想了半晌,忽而听见封顷竹说:“不是,伯父伯母,你们听我解释,离婚……是,我的确和阿闻离婚了,但……”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捂着腰往门外跑:“封哥,谁的电话?”   封顷竹循声回头,见洛之闻只套了一件衬衫,连忙把外衣脱下来,披在他肩头。   “手机给我。”洛之闻顾不上别的,抢过手机,“爸妈……”   他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被劈头盖脸的咆哮打断:“你给我回家好好解释清楚!”   封顷竹忍着笑,将洛之闻拦腰抱到沙发上,替他穿上袜子。   洛之闻愣愣地捏着手机:“我爸妈怎么会知道我们离婚的事?”   “没关系,我去解释。”   “你解释什么啊?”他泄气地把手机扔进封顷竹的怀里,“你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2020第一次……更w 第39章 他和你都离婚了   洛之闻嘴上说让封顷竹自求多福,实际上还是带封哥回了家。   他同样惴惴不安。   因为离婚的事,他也有份。   距离他们上次一起回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   那时他们还没互通心意,疲劳地在爸妈面前装作恩爱夫夫,应付亲朋好友。   如今感情马马虎虎有了点进展,却把婚离了。   要怎么解释?   总不能和爸妈说,他们的离婚是闹着玩儿吧?   洛之闻头疼地叹了口气。   坐在他身旁,开着车的封顷竹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还笑?”他磨着后槽牙,恨不能在封顷竹身上瞪出一个洞来,“你想好怎么和爸妈解释了吗?”   “实话实说。”   “说我们俩都带着前世的记忆?你也不怕被我爸撵出家门!”   “实话实说……我爱你,但是辜负过你。”封顷竹将车停在斑马线前,无奈地望着洛之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所以你选择和我离婚。”   “然后呢?”   “然后我后悔了,想把你追回来。”   “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洛之闻抽回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语,“前男友……不对,前夫?”   封顷竹在心里默念着“爱人”二字,嘴上却不敢直说,只道:“即将复合的伴侣。”   即将复合啊……   洛之闻偏头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心想,他们到底能不能复合,还说不准呢。   汽车缓缓驶进了别墅区,洛之闻一路上做的心理建设,在看见站在院中的父母时,溃不成军。   那是年幼时,即便他脸上有骇人的伤疤,依旧把他当正常孩子看待的爸妈。   洛之闻的情绪感染了封顷竹。   男人下车,替他拉开车门,轻声叹息:“等会儿我来说吧。”   “你要是真那么说……我爸妈不会放过你的。”洛之闻苦笑着从车上跳下来,走到院中,尽量展露出轻松的微笑。   可惜他爸妈没给他这个亲儿子的面子。   洛之闻的脚刚买进院门,身后的封顷竹还没来得及叫上一声爸妈,他们就摔门进了屋。   洛之闻小小地后退了半步,肩膀撞上了封顷竹。   “封哥……”他不由自主地去求助封顷竹。   封顷竹心里的苦涩不比洛之闻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进去吧,和爸妈好好解释一下,他们会理解的。”   也只能这样了。   洛之闻垂头丧气地走进门。   他爸妈生气归生气,还是留了门。   “你让他进来干什么?既然离婚了,就别再拉拉扯扯,平白给人笑话!”玄关里忽然飞出来一只拖鞋,堪堪擦着洛之闻的小腿飞了出去。   “爸?”他急急地说,“封哥……”   “你还叫他封哥?!从小就这样,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我怎么劝你都不听!”   “爸……”   “进来!”   封顷竹捏了捏洛之闻的手指,示意他冷静:“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话音刚落,屋里又传来了暴跳如雷的咆哮:“谁让你说话了?出去!”   “好,我出去。”封顷竹顺从地退到门外。   洛之闻左右为难,站在玄关愣愣地望着封顷竹。   封顷竹在来他家前,特意换了正式的西装。衣冠楚楚的男人站在院中的石子路上,额角的发丝在风中翻卷,看上去有一丝狼狈。   洛之闻不争气地心软了。   “进去吧,别让爸等急了。”封顷竹催他进屋。   洛之闻垂下眼帘,嗫嚅道:“那我进去了?”   竟在与封顷竹商量。   封顷竹好笑地点头。   洛之闻这才不情不愿地进屋。   他爸妈正襟危坐,给他留了一张空空荡荡的沙发,看上去有一肚子问题要问。   首先自然是离婚的事:“真离了?”   洛之闻硬着头皮回答:“嗯,签了离婚协议书,但……”   “混账!”耳畔一阵凉风,他爸把另一只鞋子扔了出去。   洛之闻打了个寒颤,继续说:“但是我们不是故意离婚的。”   “离婚还有故意不故意的说法?”这回尖叫的换成了他妈。   洛之闻头疼地闭上嘴,不打算继续解释了。   但是他不说话,不代表他爸妈不说话。   -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你嫁给他。   -阿闻,你实话实说,封顷竹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还是你爱上了别人?   -最近那个新闻……   “我不喜欢Dipper。”眼见话题越跑越偏,洛之闻蹙额插话,“我和他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他是歌手,而我给他的专辑主打歌作词,仅此而已。”   “那新闻上的照片也是假的吗?”   “爸妈,那是借位拍出来的照片!我和Dipper根本不熟悉。那天就是碰上了,我和他说了几句话客套话,后来封哥就来找我了。”洛之闻烦躁地绞着手指,“我也不知道他发那样的微博想表达什么,但是我跟你们说实话,就算我和封哥之间真的没了感情,不得不分开,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他爸妈对视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紧接着冷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洛之闻猛地攥紧了拳头,试探道:“封哥还在……”   “他都和你离婚了,凭什么进我们家门?”   洛之闻的话被堵在嗓子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一时语塞。   “你以后也离他远点。”他妈很少这般疾言厉色,显然气急了,“咱家不缺钱,生意上也不靠封家,你老老实实地跟着爸妈,日后找个好的男朋友,叫他后悔!”   封顷竹已经后悔了。   洛之闻心想。   而且有了前世零碎的记忆,他又怎么去爱别人呢?   “那也不能把人家晾在屋外。”洛之闻耐着性子为封顷竹说话。   他爸却冷笑:“那他就能把你晾在家里三年?”   洛之闻浑身一震。   “阿闻,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封家那小子不喜欢你,从没把你放到心里去。”   “……这些年,爸妈见你不说,也不好当面问。”   “……可我们心疼你啊!”   那是整整三年,形容虚设的婚姻仿佛冰冷的牢笼,将洛之闻死死困住。   人生又有几个三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封哥: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第40章 复婚好吗?   要让洛之闻自己说,那三年过得如何,他也说不出半个好字。   痛苦不是封顷竹打他或骂他,而是封顷竹眼里根本没有他。   结婚之初,洛之闻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恨不能封顷竹对他表现出哪怕一点的厌恶。   可惜他从来没有入过封顷竹的眼。   洛之闻记得自己打给过封顷竹的每一通电话。   也没什么好记得,反正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最后打到韩谦山哪里,得到一个所有人都知道是谎言的答案。   冷漠不可怕,不屑最伤人。   洛之闻的沉默给了父母更多抨击封顷竹的机会,等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从客厅出来,他的封哥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对他笑。   洛之闻撑伞走过去,盯着封顷竹满是雨水的脸看了半晌,噗嗤一笑:“后悔了吗?”   封顷竹点头又摇头。   后悔没早点认出他,不后悔在洛家淋雨挨骂。   “走吧。”洛之闻叹了口气,“爸妈在气头上,解释再多也无用。”   “嗯。”封顷竹接过他手里的伞,把淋湿的外衣脱下搭在臂弯里。   洛之闻瞥了一眼,忍不住问:“不冷?”   “已经湿了。”穿在身上更冷。   他又叹了口气,拉着封顷竹往车上跑:“回家的路我来开。”   封顷竹抿唇笑:“嗯。”   封顷竹在洛家出的这顿丑没白费,回家就打起喷嚏,然后在洛之闻无奈的注视下躺在床上发起了烧。   “好多年没生病了。”封顷竹歉意地望着忙前忙后,正准备给家庭医生打电话的他,“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医生来。”   洛之闻把电话拿离了耳朵:“躺着。”   语气有点凶,还瞪了封顷竹一眼,然后继续问医生:“嗯,是的,量了体温……你来之前,我这样做就可以了吗?”   医生的回答显然没有让洛之闻满意。   他放下电话,坐在床边,伸手摸封顷竹的额头。   封顷竹闭上眼睛,感受着凉丝丝的触感去而复返,是洛之闻拿着面巾纸替他擦着额头上的雨水。   洛之闻擦完,将封顷竹从床上拽起来:“洗澡水我放好了,快去洗个热水澡。”   封顷竹头重脚轻地站起来,胳膊搭在他的肩头,虚弱地摇晃。   洛之闻浑身僵硬,到底没舍得推开。   其实封顷竹病得压根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严重,说到底不过是感冒。   不吃药,多喝热水,睡一觉也能好。   但是封顷竹哪里舍得放弃和洛之闻亲近的机会?   他“虚弱”地走进浴室,扶着墙,走到浴缸前:“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洛之闻绷着脸,也不说话,噼里啪啦地把换洗的衣服往马桶盖上一丢,然后叉腰站在浴缸边:“我看着你洗。”   封顷竹顿了顿:“这样不太好吧?”   “不太好?”洛之闻气笑了,“封哥,你别忘了你对我做过什么。”   有些痕迹就算已经消失了,某人也不能赖账。   封顷竹轻咳着移开视线,面上犹豫不决,手上却迅速地将衣服脱掉,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洛之闻无语地移开视线,背对着浴缸,身边忽然伸来一条胳膊。   “拿一下毛巾。”封顷竹的声音突兀地在洛之闻耳边响起。   发烧的男人热烘烘地靠着他,连呼出的气的也是烫的。   洛之闻不安地扭了扭脖子:“我来拿,你快点洗澡。”   封顷竹也不强求,脱了裤子,迈步进了浴缸。   水声渐响,雾气氤氲。   洛之闻抱着封顷竹的衣服,坐在马桶盖上发呆。   他在回忆爸妈说的话。   自家孩子被冷落三年,又离了婚,洛之闻的父母当然不可能原谅封顷竹。   他们不仅没有原谅封顷竹,还不顾洛之闻的抗议,准备给他相亲了。   “我们家阿闻脸上的疤掉了,脾气又好,还愁找不到比封顷竹好的男人?”他妈是这么说的,“你信不信,我现在打一个电话,想跟你相亲的人就能排到封家的门口去!”   这话完全是夸张,但也能让洛之闻感觉出来,他妈已经气疯了。   洛之闻不想相亲,也不想找封顷竹以外的男人。   他还没搞清楚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梦里发生的画面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他记得自己在封顷竹死后穿上了嫁衣——   他到底要嫁给谁?   “阿闻。”   “嗯?”洛之闻愣愣地回头,又红着脸把脸扭回来,“你洗完了就拿浴巾擦擦啊!”   封顷竹失笑:“浴巾在你手里呢。”   他一噎,气恼地把浴巾递到身后。   “谢谢。”封顷竹把浴巾拿走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洛之闻松了口气,想着医生也快到了,不再打算在浴室里待下去,却没想到,封顷竹忽然闷哼着趴在了他的身上。   水汽混着荷尔蒙的味道,瞬间将洛之闻笼罩。   他呼吸间满满都是封顷竹的气息,而男人滚烫的额头正贴在他的后颈上。   雪花似的回忆又开始在洛之闻的脑海中盘旋。   “好难受。”封顷竹痛苦地喃喃。   洛之闻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封哥,要不要紧?”   封顷竹默了默:“你扶着我吧。”   “好。”   “晚上……”封顷竹又说。   “放心,我陪你。”他不假思索,“是不是头晕?我扶你坐下吧。”   然后,洛之闻就听见封顷竹用沙哑的声音问:“我们复婚好吗?”   洛之闻张了张嘴——   刺耳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猛地抽身,指着封顷竹的鼻子,气笑了:“封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招?”   封顷竹靠在浴缸边,身上还裹着浴巾,因为洛之闻的指责,眼里划过一道尴尬,但依旧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阿闻,我是真心的。”   “所以你装病?”   “我是真的病了。”   封顷竹是真的病了,只是病得没有那么重罢了。   洛之闻甩开手,想不明白这么幼稚的招数,自己为什么会中招,还在马桶上坐了那么久。   他想不明白的事,封顷竹明白。   关心则乱。   唯这四个字而已。 第41章 洛之闻在相亲   封顷竹在浴室里换好衣服,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洛之闻已经把医生请进了门。   家庭医生喝着热茶,和封顷竹对视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但看封顷竹精神抖擞,满面红光,这病……就算没好,也绝对没大碍。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   医生心里苦,一点儿也不想掺和豪门婚姻的恩恩怨怨。   前些天他帮洛之闻看身体的时候还犯嘀咕,做得这么激烈,怎么可能离婚呢?   事实证明,有的婚说离,还真就离了。   可若是真离婚,现在又算是什么事儿?   难不成有钱人就喜欢离婚玩儿?   医生想来想去,给封顷竹测体温的时候,没敢对焦急的洛之闻说男人没病,只能斟酌道:“不是大病,但是病去如抽丝……”   “要不要吃药?”他竟然还是急了。   “药当然要吃,毕竟是发烧嘛。”   “需要吃什么药?您告诉我,我去买。”   医生把药名写下来给洛之闻,见他外套都忘了穿就要往外跑,于心不忍:“其实……喝热水也行。”   “封哥都烧成这样了,喝热水怎么行?”洛之闻压根听不进去劝。   医生只能求助于封顷竹。   封顷竹的眼神闪了闪,走过去,将弯腰开门的洛之闻拉了回来。   洛之闻挣了一瞬,又想起医生的话,便暂时把对封顷竹的怨气压在心底:“封哥,你松手。”   “别去买了,家里还有药。”   “那些药都要过期了吧?”   “不会,来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定期买新药。”封顷竹收紧双臂,将他困在怀里,哑着嗓子恳求,“阿闻,你如果真的要走,就等我睡着的时候再走吧。”   封顷竹是故意的。   洛之闻的理智这样告诉他,可当他感受到滚烫的额头贴在自己后颈上时,一切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行,你先回屋躺着,我去给您找药。”洛之闻咬了咬牙,转身扶着封顷竹回到床边,一边和立场不坚定,总是心软的自己较劲,一边掀开了被子,将病恹恹的封顷竹塞了进去。   封顷竹低低地咳嗽,抓住了他的手。   洛之闻瞬间炸毛:“你还想怎么样?”   “阿闻……你先出去吧,我怕传染你。”   他心里的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声全散了,就算知道封顷竹另有所图,依旧没办法拉下脸:“别说那么多了,要是我被传染了,就换你来照顾我。”   说完,甩开封顷竹的手,跑到客厅里找药去了。   躺在床上的封顷竹用胳膊遮着眼睛,静静地思索片刻,拿起手机给韩谦山发了条消息。   于是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的韩谦山又多了一项任务。   封顷竹这回是真的要预约烛光晚餐了。   封顷竹试图挽留洛之闻,洛之闻的爸妈也没闲着。   他们很快给洛之闻打来了电话,要求他周末去某个咖啡厅见一位“新朋友”。   “妈跟你说,那个孩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年纪比你小,但是人很沉稳,还是我朋友的儿子,人品没的说。你就算看不上,也得去见见,这是礼数。”   洛之闻看了一眼已经起床,站在穿衣镜前系领带的封顷竹,幽幽叹息:“妈,我真的不想去。”   “人家和我们家是世交,生意上有往来,你不去也得去!”   他无言以对,只能把咖啡厅的地址记下。   “怎么了?”封顷竹回过头。   洛之闻走过去,整了整男人脖子上的领带:“我妈找我有点事。”   “伯母还在生气?”   “嗯。”   “改天,我再去道歉。”   “算了吧。”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蹙眉打量自己系的温莎结,“她现在听到你的名字就生气。”   何止是名字,“封”这个姓氏都快成禁词了。   “没事,我可以等。”   “等?”洛之闻冷哼,“封哥,你这回要等的时间可长了。”   封顷竹笑着穿上西装,随口道:“还有什么比两辈子都长?”   洛之闻闻言,猛地闭上嘴。   封顷竹也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拎起公文包,往卧室外走。   他跟上去,踌躇着问:“封哥,你是不是……全记得?”   封顷竹的背影僵了僵。   “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重新来不好吗?”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很痛苦?”洛之闻喃喃自语,“封哥,我明白了。”   单就他想起的画面,就足够悲伤,那么记得一切的封顷竹……   洛之闻不敢想。   “阿闻,周末有空吗?我定了餐。”封顷竹见他消沉下去,忍不住开口,“就我们两个人。”   “我……”洛之闻强打起精神,咬了咬唇,“我妈那边……”   “明白了。”封顷竹打断他的话,“你回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洛之闻一时语塞,竟找不到机会说相亲的事。   再者,他压根没打算和母亲介绍的男人吃饭。   他打算一进门,就把自己的情况说明白——他结过婚,又离了,网上传他和当红歌星不清不楚,他还准备和前夫复婚。   洛之闻坚信,没有人会对这样的相亲对象抱着更进一步的想法。   所以他赶到咖啡厅的时候,穿得很随意。   白色的毛衣,水洗牛仔裤,加一件驼色的大衣,让洛之闻看上去不像结过婚的人,而像是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大学生。   “你好。”他走到定好的位置前,对已经到了,并且在低头点菜的男人说,“我是洛之闻,久等了。”   “你好,我是褚岳峰。”男人抬起头,额角微卷的亚麻色头发晃了晃,“我也刚到。”   洛之闻看清褚岳峰脸的刹那,呆住了。   男人有一双很像封顷竹的眼睛,还是梦里前世的封顷竹。   但也只有眼睛像。   洛之闻很快调整好情绪,坐在褚岳峰对面,严肃道:“你来相亲前,了解过我的情况吗?”   与此同时,坐在另一张桌子边的韩谦山惊掉了手里的筷子。   他手忙脚乱地打通了封顷竹的电话:“封哥,出事了!……我没发病,你快来啊,我看见嫂子在相亲啊!”   “……在哪儿?还能在哪儿,就在我给你们定烛光晚餐的这家咖啡厅!”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封哥越来越会的份儿上,给他一丢丢海星叭(??ω??) 第42章 你是不是嫌我老   “了解过,你就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了解过呢?”褚岳峰微微一笑,“伯母和我说过你的基本情况,我也知道你离过一次婚,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没那么古板。”   “这不是古板不古板的问题。”洛之闻头疼地用筷子轻轻敲桌面,“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离婚这件事……”   “我不在乎。”褚岳峰打断他,“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第一次选择的伴侣,就是适合陪伴终生的那个人。或许我们只是相遇得晚了些,或许你离婚,只是为了遇见我。”   洛之闻头一回听到这样的歪理,哭笑不得:“啊?”   “所以,认识一下?”褚岳峰把菜单推到他面前,“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或是不喜欢吃的菜?我先点了一些,你再看看吧。”   洛之闻直接将菜单推开:“认识可以,但是我现在没有继续下一段恋情的打算。”   褚岳峰有些困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反问,“选择和谁在一起,和谁复婚,都是我自己的事……什么时候开始新恋情更是我自己的事。”   “你这样想也好。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愿意陪你去找到你想共度余生的人。”   “……”   洛之闻发觉他妈给他找了颗牛皮糖,还是顽固不化,甩也甩不掉的那种。   他把菜单合上,起身对服务员招了招手,同时问:“你多大啊?”   “二十一。”褚岳峰额角的卷发又晃了晃。   “弟弟,你下次来相亲前,先搞清楚状况,好吗?”洛之闻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卡,对走过来的服务员说,“这位先生点的菜我来付。”   “洛先生!”褚岳峰红着脸站起来,“你……”   “我有喜欢的人。”他抬手按住褚岳峰的肩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你还年轻,多出去走走,会遇到更喜欢的人的。”   “可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啊!”眼见洛之闻要走,褚岳峰急匆匆攥住他的手腕。   洛之闻愣住:“一见钟情?”   “嗯,一见钟情。”脸红的大男孩支支吾吾,“非你不可。”   他绷不住笑起来:“你才见过多少人,就非我不可了?”   “不少了……”   封顷竹风尘仆仆地赶到咖啡厅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洛之闻和褚岳峰拉拉扯扯的画面。   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   前世他们的初遇,就是因为阿文被陈北斗看上,困在小巷里轻薄的时候,被封顷竹撞上了。   封顷竹怒从中来,不顾韩谦山的阻拦,直接冲过去,将洛之闻的手腕从褚岳峰的手里拉出来,横在他们之间:“你想做什么?”   洛之闻稀里糊涂地趴在洛之闻身后,好半晌才回过神:“封哥?!”   “封哥……”褚岳峰皱紧眉,“你就是那个冷落了阿闻哥三年的封顷竹?”   封顷竹挑眉冷笑:“你认识我?……还有,谁允许你叫他阿闻的?”   “你们都离婚了,还要管我叫他什么吗?”褚岳峰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他还是个刚出象牙塔的大学生,浑身洋溢着年轻人的朝气,而封顷竹早已是鼎鼎有名的封总。浑身透着冰冷的精英范儿。   可以说,褚岳峰和封顷竹差得不止是岁数,还有辈分,所以在气场上,自然是比不过的。   眼见气氛不对,洛之闻硬着头皮握住了封顷竹的手:“封哥……”   封顷竹忽而回头,望向他的目光里竟有一丝狼狈:“回家!”   “封哥?”洛之闻恍然,被扯着走出咖啡厅,堪堪回过神,又喊了一声,“封哥!”   封顷竹背对着他停下脚步,紧绷的脊背有丝丝僵硬。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洛之闻纳闷地问。   “刚好撞见了。”封顷竹干巴巴地解释。   洛之闻不信:“有这么巧?”   “烛光晚餐原本定在这里。”   “那……我们还吃不吃烛光晚餐了?”   “不吃了。”   “封哥,你到底怎么了?”洛之闻扯扯封顷竹的衣袖,想起封顷竹眼里的狼狈,生怕男人想多,靠过去轻声细语,“我已经拒绝那个小孩儿了。”   “小孩儿?”封顷竹苦涩地笑起来,“阿闻,你和他差不多大。”   而他,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   洛之闻皱眉想了会儿,忽而笑起来,且越笑越开心,最后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封顷竹转过身,板着脸看他笑,最后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狐疑道:“有那么好笑?”   “封哥,你不会……你不会是觉得我嫌你老吧?”洛之闻揉着眼睛,边说边笑。   “……”   他见封顷竹默认,又笑作一团。   他怎么会嫌封顷竹老?   他爱他还来不及呢。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封顷竹等洛之闻不笑了,抿唇别扭地问,“他拉你的手。”   “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他实话实说。   话音刚落,封顷竹就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连攥着洛之闻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我拒绝了。”他眨眨眼,“哪怕他的眼睛和我梦里的你很像……”   “像什么?”封顷竹又拉下脸,硬邦邦地说,“一点也不像。”   态度怪凶的,却不肯离开洛之闻半步,非要等他主动来牵手,才继续迈步往前走。   洛之闻望着封顷竹的背影,撇开脸偷笑。   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当晚洛之闻就接到了他妈的第二通相亲电话。   “你把人家小褚晾在咖啡厅,像什么话!这回妈陪你去相亲,你要是再跑,别怪妈不客气!”   “妈……”   “妈就不信找不到比姓封的更好的男人!”   “不是……”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   “封哥……”白着脸的洛之闻茫然地抱住封顷竹的腰,“怎么办?”   “我陪你去。”封顷竹亲了亲他的额头。   还能怎么办?   自己埋下的因,如今苦果也只能由封顷竹自己吞下去。 第43章 绿油油的帽子X2   第二次相亲的时间,又定在周末。   洛之闻敷衍着应下,心里打着放鸽子的算盘,在家里解决之前积压下来的工作。   不用帮WZH组合写歌,他还得写主旋律电影的片尾曲。   他刚写没两行,手机就响了。   “封哥?”洛之闻叼着吸管喝酸奶,“有事吗?”   封顷竹问:“在哪儿?”   “家里啊。”他敲敲键盘,把先前写的删掉,对着空白的文档叹了口气,“你呢?”   “公司。”   离婚协议里,封顷竹把自己手里的股份全给了洛之闻,现在上班,坐在总裁办公室,也是给他打工。   洛之闻觉得好笑,托着下巴转了转搁在电脑旁边的笔:“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遇见褚岳峰了。”   “嗯?”他猛地挺直腰,“他不会去公司找你了吧?”   何止是找,褚岳峰都跑到公司去和封顷竹摊牌了。   褚岳峰说,知道了他们俩有三年貌合神离的婚姻,希望封顷竹不要再缠着洛之闻,还他一个真正的自由身。   封顷竹耐着性子听了半晌,然后让韩谦山将褚岳峰赶了出去。   公司里关于他们二人的婚姻,本就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多个褚岳峰,更爆炸了。   那边Dipper的事刚有所平息,这边洛之闻一波又起。   褚岳峰的身世很快被扒了出来,封顷竹在网友眼里多了顶绿油油的帽子,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冤大头。   封顷竹不在乎网友的调侃,只是心里烦闷,担心洛之闻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又被家里人拉去相亲。   一次,两次……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复婚?   “封哥,晚上回来吃饭吗?”洛之闻没想那么多,一颗心扑在创作上,“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点外卖了。”   “回来。”封顷竹捏紧手机,“不要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那就不吃吧,反正也是我给你做。”洛之闻在电话另一头嘀嘀咕咕,“挂了啊。”   “阿闻……”   回答封顷竹的是冷漠的“嘟嘟嘟”。   封顷竹皱了皱眉。   “封哥,你找我?”韩谦山敲门走进办公室,眼窝下挂着俩明显的黑眼圈,气若游丝,“我查过那个褚岳峰了,身份没问题,褚家和洛家也的确是生意上的伙伴。”   “就这些?”   “哦,他以前追过星。”韩谦山丢出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上面是褚岳峰渣浪账号近三年发布的心情,“百分之十三的原创内容和WZH组合有关。”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韩谦山耸耸肩,“我亲手带出来的组合,我知道他们有多火。封哥,不是我跟你吹牛,WZH最红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话题,就能在热搜上待一周,完全是粉丝自发顶上去的,根本不用公司贴钱买。”   封顷竹翻着韩谦山打印出来的文件,若有所思。   对于同样拥有前世记忆的对手,封顷竹不得不提高警惕。   他知道陈北斗是怎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就像他知道,如今的Dipper绝对不爱洛之闻,网上的新闻也只是让他俩不痛快而已。   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封顷竹知道陈北斗谁也不爱,他只爱自己。   为了自己,过去的他可以抛弃国家。   现在的他不过丢了份可有可无的事业,还不算什么呢。   封顷竹没等到下班时间,就把公司的烂摊子丢给了韩谦山。   他去超市买了菜,又在花店买了一束玫瑰,回家的时候洛之闻已经把饭做好了,正抱着靠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回来了?”洛之闻听见了开门声。   “嗯。”封顷竹走到客厅里,把花递了过去。   “给我的?”他诧异地撩起眼皮,对上封顷竹认真的神情,“怎么想起来买花?”   “送你。”   “又不过节,送什么玫瑰花?”洛之闻嘴上说着不用,实际上高兴得很。   他和封顷竹结婚三年,什么礼物都没收到过。   无论是结婚纪念日,还是情人节,他都是一个人守着家,孤零零地度过的。   如今这束简简单单的玫瑰,已经是洛之闻婚后……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封顷竹望着洛之闻的背影,心慢慢沉下去。   不为他即将面对的相亲,而为自己错失的三年。   他不希望洛之闻是因为过去沉重的记忆才选择复婚,他想要阿闻快乐。   前世没有完成的承诺,这辈子不能再错过了。   吃完晚饭,洛之闻又抱着电脑开始创作。   他习惯不太好,喜欢趴着或是歪在沙发上,枕着靠垫,天马行空地写。   以前家里没人,洛之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多了个封顷竹,他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到书房去写。”封顷竹按住洛之闻的手,“你这样躺在沙发上,对颈椎和眼睛都不好。”   “封哥,你打断我思路了!”   “阿闻……”   “别说话。”   封顷竹抿唇不语,下颚绷得极紧,见洛之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写歌,就起身打了个电话。   不到半小时,家政公司就送来了人体工程椅,乒乒乓乓按在了客厅里。   “封哥,不至于吧?”洛之闻抱着电脑,眉头紧锁。   封顷竹冷着脸,示意他坐过去:“以后你就在那里办公。”   “可我喜欢沙发。”   “写完了再回来。”   洛之闻有心反抗,趁封顷竹不注意,溜回沙发上趴着,被逮到一次还被打了屁股后,抹不开面,灰溜溜地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地写歌了。   可这还不算完。   封顷竹抱着平板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听见他手机响一下,滚烫的目光就射过来,针似的扎在他的身上。   洛之闻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冲过去抗议:“封哥!”   “怎么了?”封顷竹若无其事地将平板放在一旁。   “上次相亲回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悉数封顷竹的“异常”,“你去公司上班,为什么一上午给我打三个电话?以前我找你十次,你都不理会,如今我只要有一通电话没接,你就在微信上一直给我发问号!”   封顷竹轻咳着移开视线。   洛之闻调出聊天界面,崩溃地滑动:“封哥,你发问号就算了,还发系统自带的微笑,太可怕了。”   “不可以吗?”封顷竹修长的手指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戳了一下,又发了一个,“我就是想对你……笑笑。”   洛之闻对着屏幕上新鲜出炉的微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他泄气了:“行吧,可能你这个年纪的人,都喜欢发微笑,我爸妈也喜欢。”   封顷竹闻言,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作者有话要说:   封哥:? 第44章 [抱抱]   封顷竹握住了洛之闻的手:“那我应该发什么?”   洛之闻莫名其妙:“什么发什么?”   “如果我想……找你。”封顷竹艰难地问,“微笑不好吗?我看你和我聊天的时候,从来不发……”   从来不发表情包,有的时候,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   洛之闻从封顷竹的语气里听出了丝丝委屈。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想我给你发什么,微笑吗?”   封顷竹抿唇不语。   洛之闻盘腿坐在沙发上,歪着头,若有所思:“封哥,你是不是怕我背着你去相亲?”   “没有。”封顷竹矢口否认,然后又狼狈地扭开头,“伯母给你安排了相亲,我不放心。”   “那要是之前呢?”他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赶快离婚……”   “阿闻!”   “好了,不说了。”洛之闻也觉得翻旧账挺烦的,但他很少看见封顷竹这么别扭,忍不住凑过去,“但是封哥,周末我妈还是要带我去相亲的,她还要坐在一边监督呢。”   监督洛之闻,以防他开场就把天聊死,也防封顷竹捣乱。   封顷竹一脸阴郁地将他搂在怀里,勉为其难:“我坐远一点。”   就远一点点。   洛之闻又忍不住笑了,然后拿着封顷竹的手机下了十几个表情。   封顷竹将下巴轻轻磕在他肩头,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卡通图案,为难地皱眉。   当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洛之闻就收到了封顷竹发来的表情包:[抱抱]。   流着面条泪的小人把猫咪抱在怀里,左摇右晃。   “封哥?”他站在客厅里喊,“你按错了?”   卧室的门打开,穿着睡衣的封顷竹语气僵硬:“睡觉。”   “嗯?”洛之闻拿着毛巾擦头发。   封顷竹咬牙:“抱着睡觉。”   说完,用力带上了卧室的门,阻断了洛之闻的笑声和他揶揄的目光。   封顷竹抱着胳膊生了会儿闷气。   不怪他不会用表情包,实在是带着几十年前记忆重生的人,怎么都对现代电器感冒不起来。   想当年,他要去见阿文,都得等到掌灯时分,翻墙进院子,或是写文绉绉的信,托信任的人带进洛家。   一封回信封顷竹要等十来天,收到后,再用更长的时间来回味。   哪像现在?   封顷竹拿起手机,戳着屏幕上的表情包,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想发[睡觉],而是洛之闻给他下载的表情包里,表达“睡觉”的图很少,就算有,发出来的图案里也没有两个人。   所以封顷竹只能发[抱抱]。   洛之闻抱着手机笑了很久,甚至想截图发个朋友圈,但是想到还在生气的爸妈,立刻缩回了截图的手。   他擦完头,跑回了卧室。   封顷竹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捧着纸质书在看。   “封哥。”洛之闻钻进被子,把冰凉的脚贴在封顷竹小腿上,“你说我爸妈会给我介绍什么人?”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把朋友圈里适龄的、没有男女朋友的都翻出来看了一遍:“太尴尬了,以后还怎么做朋友啊……”   洛之闻愁眉苦脸地仰起头,见封顷竹还在看书,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真是一笔烂账。   周五的时候,洛之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他妈开口就是:“你还记得我们?”   洛之闻苦笑:“妈,我真的不想去相亲。”   “阿闻,我就想不明白了。”他妈深吸一口气,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你爸再清楚不过……之前你写词不火的时候,有个歌手对你冷嘲热讽,你当面没说什么,可是后来火了,再也没给那个歌手所在的公司的人写过哪怕一首歌!”   “……工作的时候,你知道记仇,怎么到了感情上,就能原谅封家的小子了呢?”   “……他不爱你,他让你白白等了三年!现在婚离了,他后悔了,想要你再回去,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洛之闻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站在父母的角度上看,他就是犯贱。   像是对封顷竹着了魔,吃了三年的苦,好不容易拿到离婚协议书,前夫一反悔,他就上杆子倒贴。   “妈,这事儿我很难和你解释,但是封哥不是不爱我。”   “洛之闻!”   “妈,真的,明天我就算去,也不可能和别人约会。”洛之闻硬着头皮说,“我准备和封哥复婚了。”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洛之闻跌坐在沙发里,痛苦地捂着脸,片刻,一声长叹。   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也要说。   总归……要说的。   在公司的封顷竹轻轻转着笔帽,这是他焦虑的表现。   “封总!”五六个员工跌跌撞撞地跑进办公室,每个人怀里都捧着一大摞资料,“封总,按照您的要求,这是洛……洛家所有合作伙伴的资料。”   “放在桌上吧。”封顷竹冷漠地点了点下巴,等众人离去,立刻抽出了一份,直接翻到家庭关系一栏,顺着往下看。   韩谦山的电话也打来了:“封哥,照片找到了,我发到你手机上?”   “行。”封顷竹看了一眼聊天框,想起洛之闻给他下载的表情包,矜持地点了个[谢谢]。   憨态可掬的小老鼠出现在屏幕上,对着韩谦山的头像拱手。   封顷竹:……   韩谦山:……   韩谦山:嫂……嫂子?   封顷竹:嗯。   封顷竹:是他按的。 第45章 巴掌还是落在了封顷竹脸上   韩谦山沉默了几分钟,把照片发到了封顷竹的手机上。   封顷竹一张张点开,觉得各个都有嫌疑,又觉得各个都配不上洛之闻。   他越看越气,最后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恨不能将日历上的周日划去。   可让洛之闻去相亲的,是洛伯母。   封顷竹就算再生气,也没资格拦。   谁叫他冷落了洛之闻三年,最近才认出爱人的脸呢?   周日,洛之闻的爸妈生怕洛之闻临阵脱逃,竟然亲自开车来接他。   封顷竹不受待见,只能透过窗户,看着洛之闻被带上车,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   好在洛之闻用手机开了位置共享。   封顷竹开着车,憋屈地跟去了饭店,等洛之闻被爸妈带进去,才推开饭店的门。   洛之闻的处境也没比封顷竹好多少。   他一路都在和爸妈说,自己不想去相亲,爸妈却执意让他见见相亲对象。   他忍了一路,真的见到那个人时,彻底爆发。   “你们就算找一个再像封哥的人,我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我爱的不是封哥的脸,你们难道不明白吗?”   若是一张脸就可以解决问题……   他也不会苦苦守着这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三年。   这个道理,洛之闻的爸妈又何尝不明白呢?   他们只是怕他被封顷竹的糖衣炮弹蒙蔽,往后余生都吃苦。   洛之闻明白父母的苦心,所以所有的委屈只能自己消化:“爸妈,算我求求你们了,别再要我相亲了,好吗?”   “……如果你们不喜欢封哥,行,我可以和他分居……你们让我回家住都行!”洛之闻捂住头,痛苦地喃喃,“你们别逼我了。”   “阿闻……”好几声呼唤同时响起。   洛之闻却只看向了封顷竹:“封哥。”   封顷竹鼻子微酸,伸手抱住了他。   很多年前,好像也有这样的场景。   阿文拎着长衫的衣摆,跨过道道门槛,自庭院深处向他奔来。   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的阿闻从未离开过。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对了,是他和阿文的私情被发现以后——   封顷竹恰好离开了金陵,阿文被关在洛家的祠堂里罚跪。   等到封顷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病了一场,又好了,甚至不顾爹娘的阻拦,当着众人的面,冲出了家门,扑到了日思夜想的人的怀里。   尚未婚配就与人有了私情,就算对方是封顷竹,洛家也落下了脸。   封顷竹已经记不清那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洛家终于松了口,却不许婚讯传出,一定要等聘礼和嫁妆备齐,才准登报。   封顷竹退让了,他也不想让洛之闻背负上骂名。   可惜世事难料,他们谁也没等来大婚。   “你怎么来了?”洛之闻的爸妈一看见封顷竹就头疼。   封顷竹将洛之闻搂在身前,缓缓挺直了腰:“伯父伯母。”   “我们家阿闻已经和你离婚了!”   “我知道。”封顷竹硬着头皮说,“以前是我对不起阿闻,可……”   话音未落,洛之闻就惊叫出声。   因为他看见了他妈抬起的胳膊:“妈!”   ——啪!   巴掌最终还是落在了封顷竹的面上。   “妈,你干什么?”洛之闻顾不上心疼,先将封顷竹拦在了身后,“你……你怎么能……”   “我为什么不能?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以前对不起你,他还知道以前对不起你啊!”   封顷竹默然。   “我原谅他了。”洛之闻忽然道,“以前的事……我们都有错。”   然后他听见了爸妈难以置信的声音:“阿闻?!”   洛之闻硬着头皮转身,攥住封顷竹的手腕,狼狈地跑出了饭店。   封顷竹被洛之闻扯着,跑得踉踉跄跄:“阿闻,你刚刚……”   “没有。”洛之闻扭头,恶狠狠地瞪过来,“封哥,我还没原谅你呢!我只是不想你挨揍。”   封顷竹勾了勾唇角。   他们跳上车,开出两条街,在等红灯的时候,同时笑出声。   “我真是不敢想,堂堂封总居然被扇了一个耳光,还不敢还手。”洛之闻凑到封顷竹面前,捧着男人的脸,仔仔细细看他的脸颊。   这一巴掌用了实打实的力气,直到现在,洛之闻还能隐约瞧见些许的微红。   他冷哼:“该。”   “嗯,该。”封顷竹垂下眼帘,握住了他细细的手腕,“阿闻,伯父伯母那边……”   洛之闻眼底的笑意烟消云散:“他们不同意我和你复婚。”   封顷竹早有所料。   “我总不能和他们说,咱俩上辈子就在一起了吧?”他苦中作乐地嘀咕,“真要说实话,那我爸妈肯定认为你不仅在感情上伤害了我,还在精神上伤害了我……都把我折磨成神经病了!”   “交给我,我来解释。”   “交给你?让你挨完我妈的揍,再去挨我爸的拳头?”   封顷竹还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的。   且心甘情愿。   车开到半路,洛之闻让封顷竹停车。   封顷竹紧张地踩下刹车:“你要去哪儿?”   “超市。”洛之闻开了两次门,没开下来,无语地问,“陪我一起去?”   封顷竹点了点下巴。   “咯哒”——车门也应声而开。   五分钟以后,抱着一大袋薯片的封顷竹,在超市里头疼地寻找手推车。   站在货架前的洛之闻头也不回地揶揄:“别找了,今天是周末,不可能有空余的手推车……”   说话间,就见封顷竹掏出了钱包,用红色的纸币换来了一辆空荡荡的购物车。   “封哥?”洛之闻差点把手里的饼干甩飞,“你钱多得没地方花?”   他气势汹汹地冲过去,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你别忘了,离婚协议里,你已经把所有的财产都给我了!”   “嗯。”封顷竹笑着帮洛之闻把怀里的饼干拿出来,丢进购物车,“我知道。”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交换购物车。”   “用什么交换?”   “等价……的钱。”   一问一答,洛之闻气笑了。   他不再搭理封顷竹,自顾自地走到另一个货架前继续找零食。   忽然,他塞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洛之闻费力地掏出手机,瞄了瞄,发现封顷竹给他发了个表情包:[对不起]。   头顶sorry字样的黄色小猫咪躲在椅子后,可怜兮兮地对他眨眼睛。 第46章 你家刚好没人   洛之闻面色一僵,实在无法把正在卖萌的表情包和封顷竹联系在一起。   他开始有点后悔给封哥下载表情包了。   就算下载,也不该下载这些。   洛之闻想起长辈常用的表情包,觉得那些更适合他带着前世回忆的封哥。   封顷竹惴惴不安地盯着屏幕,见洛之闻明明看了手机却没有回复,连忙再戳屏幕。   于是他很快收到了第二个道歉表情:[我错啦]。   同一只小猫咪跪在搓衣板上,双手合十,不断地说着sorry。   洛之闻再生气,看到这个图,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他扭头,衣冠楚楚的封顷竹面无表情地推着手拖车,只拿眼睛紧紧锁定着他。   平心而论,封顷竹的气场和相貌都太显眼了些。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小女生跑来要联系方式。   封顷竹垂下眼帘,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洛之闻,说了一句什么话,要电话号码的人就失望地走了。   “你说了什么?”洛之闻按捺不住好奇,捏着手机走回来。   封顷竹平静道:“我说我结婚了。”   他愣了愣,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击必杀,冷漠得和之前没认出他的封哥一模一样。   洛之闻趴在购物车上思考人生,仰起头瞧封顷竹线条冷硬的侧脸,心里又有点小得意。   再冷漠,从上辈子开始,这也是他的男朋友。   “封哥。”   封顷竹推着购物车“嗯”了一声。   “我们上辈子是怎么认识的?”他脑海里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并不清楚整段感情的来龙去脉,“你还记得吧?说说看。”   封顷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洛之闻顺势抱住封顷竹的胳膊:“我们谁先动的心?”   他问得随意,其实开玩笑的成分居多,谁知,封顷竹居然认真地思索起来,一直想到结完账,二人回到车里,封顷竹还没开口说话。   洛之闻已经忘记自己曾经问过的问题,拿着一板巧克力掰着吃,还往封顷竹的嘴里塞了一块:“甜食可以让你的心情变好一点。”   “……什么?”   “你的脸。”洛之闻叹了口气,“虽然从某个角度来说,打得挺解气,但是……”   但是他看着还是有点心疼。   更怕封哥心有芥蒂。   封顷竹就着洛之闻的手,把巧克力吃到了嘴里,然后说:“是我。”   洛之闻:“?”   封顷竹认认真真地又说了一遍:“是我先动的心。”   洛之闻:“……”   眼见封顷竹要开始回忆过去,他连忙捂住男人的嘴:“等等,等等,我们回家再说。”   洛之闻的心脏砰砰直跳,心知自己要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手心不知不觉沁出了汗。   到底会是怎样的相遇呢?   洛之闻有些茫然。   他多少了解那个年代,知道纷飞的战火里孕育不出什么甜美的爱情故事,再者,他唯一有印象的回忆里,他都和封顷竹生离死别了,可想而知,过去的经历有多么惨痛。   可洛之闻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过往,就算他喝了孟婆汤,如今也该想起来了。   封顷竹带洛之闻回了家,两人有默契地来到客厅里,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封顷竹脱下了西装外套,而他拿了瓶结婚时放在酒柜里的红酒,一人倒了一杯。   “你那时还小。”第一句话,封顷竹说得格外缓慢,像是含着笑,嗓音有些沙哑。   “……也不是特别小,可和我比起来,算小了。”   洛之闻捏着高脚杯,小声嘀咕:“我现在也比你小。”   封顷竹不以为意。   “你被人拖到巷子里……”   “等等。”故事刚开始,洛之闻就惊恐地打断了封顷竹的话,“不会那么老套吧?你救下了被欺辱的我?”   封顷竹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点了点下巴。   他发出了短促的喘息:“好,你继续。”   封顷竹不觉得那是老套的剧情。   他记得遇到阿文的时候,天空飘着毛毛细雨,他胯下的马不安地喷着响鼻,若不是随意多瞥了那么一眼,他就会错过阿文一辈子。   穿着青色小褂的阿文被按在墙上,裤子都快被扯掉了,眼睛却死死地瞪着欺辱自己的男人,像头走投无路的狼。   封顷竹当即掏出了枪。   ——砰。   那一枪封顷竹怕伤到阿文,并没有对准他身上的男人,只甭飞了一块石子。   但也足够了。   从此他与陈北斗结下仇怨,直到人死灯灭,亦不后悔。   “封哥,封哥?”   封顷竹的思绪回笼,见洛之闻已经凑到自己的面前,担忧地望过来,有些愣神:“怎么了?”   “你说到一半忽然不说话了。”他的掌心贴在了封顷竹的脸颊上,碰到了微微刺人的胡茬,“不想说就别说了,或许……或许我自己也能想起来。”   肯定能的,封顷竹想,再破碎的回忆也有拼完整的一天。   可他不愿洛之闻想起最黑暗的那段过往。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洛之闻替他回忆:“说到你英雄救美,把我送回了家。”   是了,封顷竹望着洛之闻满脸的无奈,宁愿他把过往当成乏味的故事听。   封顷竹说:“嗯,我把你送回了家……你家刚好没有人。” 第47章 可我会发表情包   洛之闻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连看封顷竹的目光都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封顷竹:“?”   洛之闻抱着靠垫离封顷竹远了一些。   封顷竹:“??”   洛之闻把桌上的高脚杯拿走,还把封顷竹的红酒也没收了。   封顷竹:“???”   封顷竹不确定地问:“你想起来了?”   洛之闻摇头:“封哥,你是不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然后不等男人接茬,立刻说下去:“上辈子做错事好像也没有什么惩罚的措施……但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你还是跟我说实话吧,我不喜欢你骗我。”   他说得铿锵有力,且不容置喙,直接划清了和封顷竹的界限,将一个靠垫郑重地横在两人之间。   平心而论,洛之闻不觉得封顷竹会趁他家没人,干不好的事情。   可上辈子的事谁说得准呢?   万一……   他面颊微红,直勾勾地盯着封顷竹的眼睛:“你说吧。”   语气严肃,大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封顷竹莫名其妙,伸手想要拿走抱枕,但看了看洛之闻的态度,忍下了,只把手放在上面:“你家里没有人,我就把你送到卧房……”   洛之闻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你衣服都被扯烂了,身上还有伤,就自作主张帮你把脏衣服脱下来,然后拿了药水……阿闻?”封顷竹话音未落,看着已经缩到沙发角落里的洛之闻,困惑地伸手,“怎么了?”   “封哥,我没想到,上辈子你是这样的人。”洛之闻望着伸到面前的手,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狠不下心推开,把脸凑过去,“你就算对我有意思,也不能趁人之危啊!”   封顷竹花了足足五分钟来消化这句话。   红晕慢慢爬上了男人的脸颊,最后染上了耳根。   封顷竹一把按住洛之闻的肩,用一种郑重得不能更郑重的语气发誓:“我怎么会趁人之危?阿闻,我只是帮你用药水处理了伤口,没做别的事情!我上辈子……不,就算是这辈子,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那次你被下药的时候……”   封顷竹再次涨红了脸。   洛之闻眯起眼睛,望着窘迫的封顷竹,无声地勾起唇角。   他当然知道封顷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不是他想起了关于过去的回忆,而是对封顷竹的人品盲目自信。   他的封哥不会趁人之危,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都不会。   只不过被下药的时候粗暴了点。   洛之闻还在记仇。   他撩起眼皮,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在昏暗的灯光下和封顷竹对视——洛之闻的话当真吓到了封顷竹,男人下颚紧绷,深邃的眼睛里时不时闪过零星的困惑。   他想,封哥可能是在回忆过去,努力地反思自己。   也可能是在回味他说的话,毕竟封哥是个连表情包都不会用的“老年人”。   但是洛之闻没给封顷竹继续想下去的机会,他双手撑在靠垫旁边,凑过去亲了亲封顷竹的唇角。   封顷竹愣住一瞬,猛地扑过来,将他按在沙发上,迫不及待地地吻回来。   靠垫掉在了地上。   洛之闻曲起膝盖,试图将封顷竹顶开一些,可惜事与愿违。   封顷竹不像是在吻他,更像是在吃他的唇,仿佛一头饥肠辘辘的猛虎,要将他生吞入腹。   洛之闻渐渐喘不上气,揪着封顷竹的后颈,将男人扯开,唇齿刚分开一丝缝隙,封顷竹就再次缠上来,将他死死压在了沙发上。   “趁……趁人之危……”洛之闻失去力气前,福至心灵,断断续续地抱怨,“封哥,你趁人……趁人之危!”   这四个词是封顷竹的死穴。   空气一瞬间涌入,洛之闻轻咳着翻到一边,捂着嘴对封顷竹怒目而视。   封顷竹却沉默着望着他,一点一点靠近。   “封哥?”洛之闻有点慌,“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是,我知道你不会趁人之危干不好的事情,刚刚就是开个小玩笑,你别生气呀。”   封顷竹还是过来了,鼻尖和他的鼻尖轻轻碰在一起。   鲜活的,快乐的……这样的阿闻和他记忆中那个阿文渐渐重合在一起。   原来真的什么都没变。   若是没有那段悲苦的岁月和纷飞的战火,上辈子,阿文也能这样笑下去。   念及此,封顷竹将掌心贴在洛之闻的脸颊上,叹了口气:“我想,你之前脸上的疤……”   “是火烧的吧?”他顺势接下话茬,“我梦见过大火,还有些别的。”   洛之闻心一沉,没把“棺材”两个字说出口。   “你身上的疤呢?”他转移了话题,“之前你洗澡的时候,我看见过,也和前世有关吧?”   封顷竹默了会儿,见洛之闻的手伸到了自己腰间,眉毛微微一挑,想说这不是床上,亲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再摸去有些不妥,可封顷竹很快想起这不是在回忆里。   再说了,他们在车里都做过。   封顷竹偷偷把自己调整到现代人的思路里,攥住洛之闻的手腕,带着他顺着疤痕往下摸:“伤在这里。”   “伤?”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原来是这里。”   上辈子,让封顷竹走在他前面的致命伤就在这里。   洛之闻的指尖猛地一抖,狼狈地缩回来。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洛之闻把酒杯重新放在茶几上,咬着唇示意封顷竹继续讲故事。   “我们说到哪儿了?”封顷竹接过高脚杯,抿了一口。   “讲到你帮我处理伤口。”   “嗯,然后我就离开了。”封顷竹再次陷入回忆,“那时我对你……已经有了好感,所以隔了两天,又以探病的借口,正式递了拜帖。”   洛之闻噗嗤一声笑。   封顷竹低头,将他伸到自己腿边的脚带到怀里:“怎么了?”   “老套。”洛之闻偏头望着屋里的灯,笑着感慨,“封哥,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老派。你知道老派是什么意思吗?”   “……罢了,我直说吧。”他的目光从封顷竹的脸一直扫到手,再从手扫到脚——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封顷竹从头到脚散发着的禁欲气息,只不过是保守的习惯罢了。   “你思想僵化。”洛之闻思忖良久,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行为保守。”   封顷竹:“……”   封顷竹不满地捏住他的脚尖:“可我会发表情包。” 第48章 你可曾婚配?   洛之闻再一次笑得前仰后合:“封哥,你那个表情包还是我帮你下载的呢。”   老派的封顷竹决定不再为自己辩解,伸手把他捞进怀里,继续讲故事。   “我下了拜帖,可你不愿见我……我觉得你可能并不心悦于我。”   “我对你没意思?”洛之闻挠挠鼻尖,“不应该啊。”   他向后退了一点,仔细打量封顷竹的脸,又摸摸男人的胳膊:“不可能,我不愿意见你肯定是不好意思。”   封顷竹勾起唇角:“后来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你对我没有好感,所以没有再下拜帖。”   “那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又过了几天,我去……梨园,撞上你了。”   “你捧戏子?”洛之闻猛地抬起头,“封哥……”   封顷竹赶在他说出更多猜测之前,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唇齿相濡,洛之闻奋力拼搏,最后还是不敌封顷竹,败下阵来。   他认清现实,乖了,靠在封顷竹的肩头老老实实地听故事。   封顷竹去梨园,是为了抓家里那个不成器的三弟。   他们家爹娘死得早,封顷竹年纪最大,又当爹又当妈,操心了大半辈子,最小的弟弟还是没成器。   封顷竹赶到梨园,弟弟没找到,先碰见了阿文。   阿文听完戏,临走时发现家里租的黄包车不见了,天上又落了雨,只能在梨园里等雨停。   封顷竹掀开门帘的刹那,正好与他碰了个正着。   雨声潇潇,穿着青衫的阿文面上还有未褪去的惊愕:“您是……”   封顷竹抿唇一笑:“又见面了。”   继而避而不谈巷子里发生的事,问他为何还在这里。   “下了雨,我租的黄包车不见了。”阿文微垂着头,与封顷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您呢?”   “我刚好要回去。”封顷竹打量着天色,提议,“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封顷竹第二次送阿文回家。   他们坐在车后座,一个靠左,一个靠右,拘谨得很。   封顷竹偏头望向窗外,满眼还是方才看见的阿文的手——十指青葱,指尖一点粉——那是读书人的手。   洛家的确送了阿文去念书,一念,就从小念到了现在。   “那个,”封顷竹没想到,先开口的居然会是阿文,“之前拒绝先生的拜帖,不是不想见先生,而是觉得,该我去封府拜谢先生才对。”   “……要不是先生,我现在肯定……”   封顷竹垂下眼帘,瞧见了他绞紧的手指,心一软,打断他的话:“不必,换了谁撞见这样的事,都看不下去。”   “不。”阿文悲伤地笑笑,“先生可能不知道,当时撞见我被他欺辱的,不止你一人,可真的站出来的,只有先生罢了。”   封顷竹皱起了眉。   陈家家大业大,金陵城里除了他们封家,无人敢惹,可就算封顷竹不姓封,也断然不会放任阿文被人欺辱。   “倒是先生,此番和陈北斗结下恶果,日后要小心了。”阿文忧心忡忡地说,“若不是我,先生也不会……唉。”   “你不必为我担心。”   “也是,先生姓封。”   “你不问我的名字?”   “看先生面相……该是封家的大爷吧?”阿文若有所思,托着下巴沉吟良久,“我听说封家的二爷去了德国念书,三爷还小,那么您只能是大爷了。”   封顷竹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指尖上,笑着点头:“我是封顷竹。”   “敬亭山下百顷竹?”   “是了。”封顷竹意外地看了洛之闻一眼,“是这两个字。”   “先生的名字好听。”   “那就不必叫我先生。我见你年纪和我三弟差不多,倒不如叫我一声哥。”   洛之闻犹豫着摇头:“怕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只是个称呼而已。”封顷竹又去望车窗外的风景。   洛之闻沉默片刻,小声唤道:“封哥。”   封顷竹将洛之闻送回家,见他爹娘也在,便没有久留,第二日却听家里人来报,门前来了洛家的少爷。   阿文真的来封府了。   封顷竹连忙让人将他带进来,阿文还是一身青衫,手里拎着一包糕点,刚放下的油纸伞滴滴答答地落着雨。   “封哥。”阿文向他行礼,“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您尝尝。”   要是阿文带来的谢礼是黄白之物,封顷竹断然不会收,可点心是他亲手做的,封顷竹就没有不尝的道理了。   阿文手巧,话也少,封顷竹尝点心时,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手边放着一沓子报纸。   封顷竹认出那是金陵城里常刊登风花雪月故事的小报,不由好笑:“你看这个?”   阿文面色微红,点头说是。   他原不想让封顷竹瞧见这份报纸。   因为他也在报纸上刊登过几篇连载,这份就有他写的故事。   阿文来封府的路上顺手买了一份,看见封顷竹时,才反应过来,这人大抵是瞧不上情情爱爱的故事。   毕竟封顷竹是摸枪的。   洛之闻在心里叹息,他听说封家的大爷原本也念书,只是平日里,身上的书卷气被肃杀的戾气化去大半,唯有笑时,才会变回读书人的模样。   他耳根一红,忍不住去偷偷打量封顷竹,却不料,封顷竹也在看他。   两道目光一触既离,阿文先慌了:“封、封哥。”   “点心很好吃。”封顷竹放下筷子,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尴尬,“阿文,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   “阿文,虽然有些唐突,但我想问一问……你可曾婚配?” 第49章 你又不娶我   阿文张了张嘴,慌乱地移开视线:“不……不曾。”   他怕封顷竹张口就要提亲,可怕中,又含着隐隐的期待。   那日阿文被陈北斗欺辱,已然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可封顷竹就那样出现,开枪将他从地狱里带了出来。   当时他就想,这辈子若是能和这么一个人在一起……值了。   封顷竹问完,心里打鼓。   他上无父母,家里的事自己说了算,可婚配,是两个人的事。   就算现在是新时候了,张口就来,似有不妥。   封顷竹暗暗后悔,见阿文搁在膝头的双手攥成了拳,更是难堪,轻咳着说:“我……我是帮我熟识的友人问问。”   “什么?!”阿文猛地仰起头,大喜大悲之下,身子微微发抖,眼底的失落明明白白写在那里。   封顷竹眉心一跳,意识到了什么:“阿文……”   “原是这样。”阿文却打断封顷竹的话,腾地起身,咬牙拜别,“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只是婚姻大事还得与父母商量,我暂时也没有成婚的打算,怕是要让先生失望了。”   封顷竹懊悔至极:“阿文,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晓得,先生的友人非富即贵,先生撮合姻缘,自然是抬举我。”阿文白着脸笑,“只可惜,我没那个福分……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告辞。”   封顷竹阻拦不得,眼睁睁看着阿文离去。   往后的拜帖自然石沉大海,阿文一次也没给过回应。   阿文不见封顷竹,差点被封顷竹崩了的陈北斗又动起歪心思。   陈北斗霸王硬上弓被封顷竹截了胡,正气恼呢,现下听说阿文连封家的人都不见了,乐得当天也下了拜帖。   哪知,还是个闭门羹。   陈北斗没有封顷竹的好耐心,吃了闭门羹,大手一挥,派人去洛家,强行将阿文带来饭店,当着一众纨绔的面,说开春就要纳阿文为自己的第不知道多少房小妾。   阿文面色铁青,被陈北斗按在大腿上灌酒。   他手无寸铁,家中老小又被这人拿捏手里,除了喝酒,别无他法。   可怜阿文还在念书的年纪,硬生生灌吐了两回,最后一次被抬进盥洗室,吐到爬不起来,还被拽着往回拖。   参加酒会的封顷竹恰巧路过,原本以为盥洗室是寻常喝醉的公子哥儿,直到看见阿文露在盥洗室外的青灰色的衣角和细细的脚踝,心猛地一沉。   “你们在做什么?”   陈北斗的人见了封顷竹,面色都难看起来:“封爷,这儿没您的事。”   “怎么,还不让我管了?”封顷竹冷笑,使了个眼色,手下的人立刻冲了过去。   “爷,这是……这是洛家的那位少爷。”片刻,盥洗室里传来了惊呼。   一句话,就让封顷竹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大步走过去,不嫌脏,弯腰将瘫在地上,浑身酒气的阿文抱在了怀里。   “封爷!”陈北斗的手下追出来,“这……这是咱们陈家的姨太太,您怎么能……”   “姨太太?”封顷竹压抑不住怒火,差点抬腿踹开面前的下人,但他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并不会做这么匪气的事,只是抬手按住这人的肩,沉声道,“告诉陈北斗,阿文与我早有了婚约,若要抢,就到我们封府来抢罢!”   说完,带着一众人手,急匆匆回了家。   阿文喝得太多了。   他趴在封顷竹怀里,一路上时不时干呕,吐不出来东西,就蜷缩在座椅里抱着胳膊发抖。   到家后,封顷竹又是唤医生,又是熬温和的汤药喂他喝,一阵兵荒马乱地忙下来,已是后半夜。   阿文浅浅地睡着了,眼尾猩红,眉宇间满是疲态。   封顷竹脱了外衣,坐在一旁捏眉心。   忙到这个时候,他也累了,只是阿文身边离不开人,若是再难受,还是要喂药的。   封顷竹睁开眼,望着床上的人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是他的错,让陈北斗有了可乘之机。   若是上一回直接讨来亲事,阿文能够在封家住下,怎么也不会受灌酒的苦。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封顷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路过床边时,俯身凑到阿文面前,想瞧瞧他的面色,谁知,阿文竟然睁开了眼。   两厢对视,封顷竹还没说话,阿文的巴掌就招呼过来了。   好在他躲得及时,阿文只打翻了茶碗。   “别碰我!”沙哑的嗓音里透着绝望,封顷竹望过去,阿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空空荡荡,显然没清醒。   他拾起地上的碎片,没让听见动静的下人进来,轻手轻脚地换了被子,在阿文防备的注视下,坐在了床边:“是我。”   阿文抖了抖。   “是我,封顷竹。”   封顷竹这个名字唤醒了阿文的理智,光在他眼底汇聚。   阿文歪着头,警惕地盯着封顷竹的脸,片刻,狠狠扭开头:“你又不娶我,救我做什么!……还是又有什么友人要娶姨太太,就想到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直球?不存在的。 第50章 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月光顺着窗框倾泻而下。   阿文倔强地仰起头,毫无血色的唇布满牙印,竟然都没怎么渗出血。   封顷竹心疼地蹙起眉:“谁说我不娶你?”   阿文冷笑:“你别骗我了。”   “我没骗你。”封顷竹试探着伸出手,见阿文不排斥,才帮他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别闹了……肚子饿不饿?”   阿文晚上只喝了酒,又全吐了出去,现下清醒,自然是又饿又头疼,跟封顷竹说话的时候,就倚在了床侧,痛苦地喘息。   封顷竹连忙让下人把温着的粥端过来。   阿文闻到清粥的香味,恶狠狠的眼神稍微松动了一些。   封顷竹趁热打铁:“不喝,等会儿睡下会胃疼。”   洛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从不亏待阿文。   像现在这般挨饿,还是头一回。   他不想胃疼,板着脸接过了粥和勺子。   封顷竹看着捧着碗,吃得头也不抬的阿文,稍稍松了一口气。   愿意吃就好,别的事……可以等。   封顷竹这一等,就等了快一周。   阿文被酒灌出了胃病,想回家也没力气,封顷竹便给洛家去了信,打点好各方面的关系,和阿文的关系也稍微缓和了些。   说是缓和,也不尽然,只是阿文愿意和封顷竹说话罢了。   封顷竹想提婚事,每次看他的脸色,又讪讪作罢。   封顷竹自有苦楚。   他父母去世得早,他拉扯着两个弟弟,在这乱世,一步一步撑起了封家,要说打仗,封顷竹能侃侃而谈一夜,可谈情说爱真是第一回 。 第一回 ,不可避免地畏手畏脚。   他想去提亲,却又怕被阿文误会。   他不是逼婚,他想阿文心甘情愿地嫁进封家。   但最好的机会已经浪费了。   封顷竹记得阿文在听他说,是帮友人询问是否婚配的时候,眼里涌起了浓浓的失望。   或许在阿文眼里,他也和陈北斗差不多吧?   封顷竹念及此,苦笑着推开房门。   阿文靠在床边看书。   这些天,阿文已经习惯封顷竹时不时出现在卧房里了。   阿文对封顷竹的感觉一直在变化。   惊鸿一瞥的倾心彻底消散在第二次相遇里,可他心底的那一丝爱意,又在封顷竹把他带回封家后,死灰复燃。   或许……封顷竹没有说谎,他真的想娶他?   阿文有些举棋不定。   身在乱世,他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洛家谈不上富贵,更谈不上权贵。   要不是阿文倒霉撞上了陈北斗,这辈子也不会和陈家和封家有牵扯。   在此之前,他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家庭,他嫁也好,他娶也罢,总归是平平淡淡的一生。   可命运没有放过阿文。   现在摆在阿文,乃至整个洛家面前的,都是一个选择:陈家还是封家。   若是不嫁给封顷竹,陈北斗定然会出手。   封家的大爷是不是好人,阿文不完全肯定,但是已经纳妾无数还逼他喝酒的陈北斗,定不是良配。   该怎么选择,阿文心里已经有了数。   可他只要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地仰起头,听到的却是封顷竹想把他推给别人的场景,心下就一片冰凉。   封顷竹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照例问了几个和身体方面有关的问题,继而陷入了沉默。   阿文和封顷竹相处了这么些天,算是摸出些规律。   封顷竹不是故意给人脸色看,他就是有种莫名的威严,在同辈人面前,也不自觉地摆出长辈的架子。   但是阿文不怕,因为他看见封顷竹和他说话时,耳根微微泛红。   是害羞。   阿文将书合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封顷竹:“还有事?”   封顷竹抿唇,犹豫片刻,问:“之前跟你提婚事……”   他脸上闪过一丝淡漠。   “不是别人。”封顷竹连忙说,“其实……是我想问。”   “你真想娶我?”比起封顷竹的含糊,阿文坦然多了,他伸手撑住上半身,向封顷竹靠去——他想看看男人的脸有没有红。   凑近了,阿文更能看清封顷竹的面容。   封家的几位爷都是好相貌。阿文在封府住的这些日子,见着了封顷竹不着调的三弟,那少年和他差不多大,一双桃花眼瞧着就不安分,至于还在德国念书的二弟,他也瞧见了照片。   三兄弟是一样的眉目俊朗。   不过,封顷竹要更严厉古板些,眼里也没有寻常相似年纪男人的轻慢。   就他吧,阿文在心里叹了口气。   谁叫他先心动了呢?   流水般的月光下,因为生病瘦了一圈的阿文勾起唇角,在封顷竹惊愕的目光里,闭上了双眼,然后在男人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片刻,被封顷竹抱住的他轻哼,“别那么激动……你的胳膊勒疼我了。” 第51章 不配拥有爱情的封顷竹   阿文嘴上说不答应,实际上对封顷竹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   尤其是亲吻,一开始两个人都青涩,亲得磕磕绊绊,他也没把封哥推开,后来封顷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吮吸,阿文就更没掌握过主动权了。   他还把自己写的故事拿给封顷竹看。   阿文怪不好意思地将报纸放在桌上:“封哥,《金月季》上刊登的故事你读过吗?”   报纸叫《金月季》,刊登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金陵城里的少爷和小姐们都爱看。   封顷竹不知道阿文给自己报纸的意图,却也不敢随便乱说:“听说过……但没机会仔细看。”   “那你仔细看看。”他把报纸强行塞到封顷竹怀里,“看完和我说说,哪个故事最好看。”   如此古怪的要求要不是出自阿文之口,封顷竹都不愿搭理。   但是他俩正处在蜜里调油的时期,给封顷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拒绝。   现在就算阿文让封顷竹去写一篇爱情小说,他也得硬着头皮编。   封家的大爷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报纸上的故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从沪市的富家千金和情郎私奔到香港,到互为死对头的两家人暗地里有小辈滋生出爱的火花……封顷竹看得云里雾里,实在搞不明白阿文想做什么。   难不成,阿文觉得他像故事里的人?   封顷竹蹙眉沉思,把自己做过的事和故事里的主人公对比,比来比去……他居然一无是处。   封顷竹没给阿文送过玫瑰花,没给他包场听过戏,更没做过故事里写的什么“为一个人,守一座城”的壮举。   他甚至连最基本的“我心悦你”都没有说过。   封顷竹愣住了。   原来他这样的人放在《金月季》报纸里,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可现实中的爱情哪有故事里的跌宕起伏?   封顷竹收起报纸,无奈地叹了口气。   晚上,阿文忐忑地问起封顷竹看得如何。   “故事……很好。”封顷竹说完,抿起唇,再不多做评价了。   阿文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封哥对自己写的故事的看法,拎起报纸,一则一则问过去:“这个呢?”   “好。”   “这个?”   “也好。”   ……   “这……这一篇……”   “不好。”不等阿文说完,封顷竹终于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可惜,并不是阿文喜欢的答案——他指着的是自己写的那一篇。   阿文咬着唇,憋得耳根都红了:“为什么不好?”   封顷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伸手将报纸拿在手里。   阿文指着的故事,封顷竹有印象,因为那是整卷报纸中唯一一个以悲剧告终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从乡下到金陵城里投奔亲戚的青年阿田。   阿田长相俊美,被残暴的地主掳走,即将惨遭毒手的时候,警卫队队长阿峰冲了进来,不但解救了阿田,还收获了美人的芳心。   可原本美好的姻缘,却因为地主心生怨怼,惨遭破坏。   阿峰死在了一起枪战里,而阿田为了给他报仇,埋伏在地主身边,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机会同归于尽,终于替爱人报了仇。   写故事的人文笔不错,只是封顷竹看得心里不舒服。   阿田的事总让他联想到阿文。   “写得真不好吗?”阿文攥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   “不好。”封顷竹摇头,“阿文,你为什么要看……”   男人的问题没问出口,阿文就把报纸拍在桌上,板着脸走了。   封顷竹:“……”   封顷竹又好多天没能和阿文好好说上话。   其实阿文的气生了十来分钟就没了。   辛苦创作出来的东西被爱人贬低得一文不值,实在是件痛苦的事情。况且一份报纸上那么多故事,封顷竹什么都点头,唯独看了他的故事,斩钉截铁地说不好。   阿文苦笑,看来以后不用给报纸投稿了。   不过这样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就有了新的思路,也不太在乎封顷竹的看法了。   毕竟报社还要他的故事。   除了封顷竹,还有人跟他一样,喜欢悲剧。   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牵绊住了他的思绪。   阿文回家探了父母的口风,情况并不理想。   时局动荡,洛家希望阿文嫁得平凡,嫁得顺心。   封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阿文对封顷竹动了心,爹娘再怎么说,他还是在封家住下了。   封顷竹待阿文好,知道他喜欢看书,就把自己的书房让给他。   阿文伏案写作半日,听见院中传来的脚步声,把钢笔的笔帽一盖,藏起墨迹未干的纸,笑吟吟地抬头:“封哥,你带我去听戏吧。”   他知道封顷竹最近不忙,所以才敢提要求。   封顷竹并没有注意到阿文胳膊下压着的纸。   他听他想听戏,心里松了口气,觉得《金月季》的事情过去了,主动说:“我叫人去定坐。你爱听什么?”   “都行。”阿文托着下巴,“有什么听什么,我不挑。”   若是在洛家,他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听戏。   阿文平日里,要不是看书,要不是去见教书的先生,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也到了逢年过节,他得陪着娘去烧香,回来路过梨园,囫囵听一耳朵,也就过去了。   上回在梨园撞见封顷竹,还是他背着爹娘偷偷溜出来的呢。   “若是明天有场子,我就带你去。”封顷竹不爱听戏,却不是不懂。   时局尚好的时候,他一直在学堂里念书。   戏文自然也读过。   “不过阿文,你以后少看《金月季》。”封顷竹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旧事重提,“太悲伤的故事,看了心情不好。”   阿文嘴角的笑意缓缓僵住。   “我觉得另外一个故事就很好。”封顷竹说,“那个私奔的故事,最后主人翁在香港相聚了,家里也理解了他们的爱情。”   “封哥,你是想说我太悲观了?”阿文听得头疼,“可是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完美的。”   封顷竹抿唇。   他别无诉求,只想要他和阿文完美。   但是阿文的爹娘还没点头同意这门亲事。   封顷竹心情有些低沉,抬手拍了拍阿文的肩膀,借着月光俯身靠近他的唇。   阿文不太想亲。   他可以不介意封顷竹不喜欢他写的故事,可没办法不生气。   于是封顷竹含住阿文的唇时,舌尖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男人撩起眼皮,撞进了一双含着笑意和挑衅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封哥不要急,玫瑰会有的,戏会有的。   你会守一座城……   虽然章节标题是不配拥有爱情的封顷竹,可你和阿文互相拥有w 第52章 上辈子是个傻白甜   阿文是故意的。   封顷竹在心里叹了口气,并不在意舌尖上的伤口,按着阿文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第二天封顷竹没能带阿文去听戏,因为没有戏班来唱戏。   阿文继续趴在书桌上写故事,封顷竹看了几眼,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   封顷竹问:“阿文,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阿文头也不抬,随口转移话题,“封哥,我爹娘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怎么办?”   封顷竹皱起眉。   他也在犯愁。   其实封顷竹真的正大光明地去提亲,洛家压根不敢拒绝,可他不想把一桩好好的婚事变成逼迫。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封顷竹真那样做了,和陈北斗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我会再递拜帖的。”   阿文无声地勾起唇角。   他其实也怕封顷竹不管不顾就把他扣在封府,用权势逼迫整个洛家。   第三天,梨园开门了。   封顷竹带阿文去听戏,没走正门。   这是阿文自己的意思,他怕被人撞见,回去告诉还以为他病没好透,躺在封府看医生的爹娘。   养好病的阿文精神十足,踮着脚尖往门里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对封顷竹笑。   他生得俊俏,即便眼角还缠绕着淡淡的病气,笑起来也是明亮的。   封顷竹的心颤了一下:“阿文。”   阿文已经溜进了包厢,躺在藤椅里闷声笑。   “怎么那么小心?”封顷竹紧随而来,替他关上了包厢的门。   “你不知道,我娘不喜欢我跑出来看戏。”阿文喘着气解释,“我以前跑出过来一回,她明面上没说我,等晚上,没人瞧见的时候,拎着鞋追着我打呢。”   封顷竹被阿文的说辞逗乐了,坐在他身旁,看他微红的面颊。   阿文笑着笑着,脸一红:“看什么?”   “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封顷竹的脸也有点发热,心下忐忑,话控制不住说出了口,“阿文,你再不嫁给我,我怕我等不及……”   阿文猛地仰起头,目光灼灼:“等不及什么?”   封顷竹移开视线,口干舌燥。   他像是抓住了把柄,得意地靠过去:“封哥,你想对我做什么?”   封顷竹还是不说话。   阿文半个身子都挨了过去,修长的手指滑进男人的指缝:“我们还没成婚呢。”   “没成婚,你还这样?”封顷竹无奈地抬起手臂,握紧他的手,“要是被你爹娘知道……我怕是也要被追着打。”   阿文把脸埋在封顷竹的肩头:“我知道不合礼数,可我想啊。”   他知道封顷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知道就算再过分一些,这个男人也会用理智约束**。   就算他和封顷竹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十来天,他还是知道。   封顷竹对有恃无恐的阿文没辙了,摇头叹息:“你呀。”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再亲亲我吗?”阿文偏头,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热潮,“说你等不及了,现在就要我。”   阿文说的是《金月季》上刊登每一篇故事都会出现的套路。   封顷竹拍了拍他的手背。   阿文也知道封顷竹的为人,玩笑话说完,重新坐回躺椅上,聚精会神地望舞台上舞着花枪的戏子。   他却不知道,封顷竹的心里一片滚烫,刚刚摸过他的手指像是沾了火星,噼里啪啦地烧起来。   阿文的手是拿笔的手,是少爷的手。   像早年的封顷竹,没拿起枪,每日都在学堂念书。   但是如今的他掌心里已经有了消不退的茧子,蹭过细嫩的皮肤时,犹豫的不是该不该握住,而是会不会弄疼阿文。   封顷竹想了太多的事,直接导致回家时,阿文兴致勃勃讲的那些话,他一概没听进去。   就算听进去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封顷竹哪里认真听戏了?他连今日戏班唱的是什么,都没听出来。   阿文说了十来分钟,进屋的时候瞥见封顷竹茫然的眼睛,忽然醒悟:“你没听?”   “阿文……”   阿文有些泄气,他喜欢的报纸封哥不爱看,喜欢的戏封哥也不爱听,这还没成婚呢,就没有共同语言了,日后真的嫁过来,可怎么办呢?   阿文又哪里知道,封顷竹之所以不去听戏,纯粹是在想他罢了。   阿文年纪小,封顷竹可不小了。   封家由他掌家,媒婆就算想来说媒,也得顾忌着封顷竹的身份。   再加上时局动荡,压根没人敢来封家保媒拉纤。   寻常人到了封顷竹这个年纪,膝下总有个一儿半女,就算没有,婚也肯定是成了的。   唯独他,二十大几岁还在打光棍。   封顷竹自己也没想到要成婚。   他再年轻些的时候,忙着照顾弟弟,忙着和金陵城里的人斗,别说成亲,就算是亲近的男人或是女人,也没有半个。   直到看到阿文——   爱意的火苗徐徐燃烧,不经意间就烧成了燎原的大火。   封顷竹始料未及。   他原以为下聘、定亲、成婚……这些他都能有条不紊地完成,可不过短短几天,他就发现自己对阿文的渴望已经控制不住了。   连阿文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前,封顷竹的目光都会不受控制地往衣领里钻。   他想阿文系紧的扣子下是何种风光,想阿文被吻住时的呻吟。   他想得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   *   “封哥。”听故事的洛之闻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忍不住嘀咕,“我发现上辈子的我就是个傻白甜,居然被你骗了。”   现在的他可是知道,封顷竹文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在床上疯狂的心。   封顷竹低下头,从洛之闻的眉心一直吻到嘴角,然后踌躇半分钟,将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狠狠地吻了上去。   洛之闻不耐烦地抬起腿,用膝盖顶着封顷竹的胸膛,片刻又觉得即使衣服在身上,这个姿势也不安全,立刻缩回腿,转成用手推男人的肩膀:“蹬鼻子上脸……”   “嗯?”封顷竹在吻的间隙,捏了捏他的后颈。   “我还没原谅你呢。”洛之闻喝了酒,困劲儿上来了,真的抬腿要踹。   封顷竹眼疾手快地攥住他的脚踝,低低地笑起来:“嗯,我知道。”   “那你还……”   “想你。”封顷竹的手探进了洛之闻的衣摆,滚烫的掌心贴在他的腰上。   这一世,封顷竹的掌心已经没有了茧子,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   洛之闻又栽回沙发,手边的高脚杯是空的,他的脸是微红的。   “想我还认不出我?”疑问石沉大海,洛之闻也没心思细想了。   片刻,客厅里传来封顷竹沙哑的声音:“嗯,是我的错……所以我也没有原谅我自己。” 第53章 微光里,他餍足的神情像是猫。   洛之闻舒舒服服地回应着这个吻,渐入佳境后,忽然把封顷竹往边上一推,趴在沙发上打了个酒嗝。   封顷竹哭笑不得。   “酒量这么不好?”封顷竹把红酒拿开,自言自语,“也是,你的酒量一直不好。”   前世,阿文在封宅住到不能再住后,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封顷竹许诺,年内一定把聘礼送进门,他也不在意,只是犯愁:“爹娘肯定不许我再出门了,那些戏都听不了了。”   “怎么不请戏班子去你们家里开堂会?”   阿文无语地望着封顷竹:“封哥,那是你们大户人家的做派,我们洛家……真有那个钱,也请不来人啊!”   封顷竹恍然大悟,暗道自己问得唐突。   好在阿文不在乎,回家后,偷偷摸摸写情书给封顷竹,封顷竹再回一封情意缠绵的信。   但是很快,两个人都不满足于此了。   机会来得很快。   阿文陪爹娘参加庙会,中途溜走,赶到封顷竹提前租好的小院子里。   封顷竹还没到。   他插着腰,用帕子擦额角的汗,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封哥什么时候能到。”   阿文干脆打量起院子来。   时间紧迫,封顷竹租下的屋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井,院角种着葡萄藤,藤上挂着青色的、未熟的葡萄。   “阿文!”他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风尘仆仆的封顷竹冲进院子,在藤下堪堪停下脚步,狼狈地移开视线。   阿文眼前一亮。   封顷竹难得穿长衫,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仿佛时下学堂受欢迎的教书先生。   “封哥。”他笑着拉住封顷竹的手,抢走原本握在掌心里的折扇,打开遮在眼前,“你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封顷竹轻咳:“路上人多。”   不仅人多,他还要避着熟人,着实绕了不少冤枉路。   洛之闻眼珠子一转:“我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你呢?”   “都行。”封顷竹的手指试探地缠住了阿文的手,“看你。”   他垂着头,许久都没说话。   微风徐徐,稀疏的葡萄藤在风中摇摆。   阿文闻到了香油的味道。   他懊恼又幽怨地撩起眼皮:“封哥,你怎么什么也不做?”   那双淡红色的唇开开合合,封顷竹喉咙干涩:“做……什么?”   阿文叹了口气,踮起脚尖,吻住了封顷竹的唇。   像是一缕春风,又像是一捧甘泉,封顷竹猛地瞪大了眼睛,僵硬的手被阿文按在了腰后,好久以后,猛地颤抖起来,继而飞速掌握主动权,凶狠地吞咽着嘴里灵活乱动的舌,将他死死箍在了怀里。   阿文跌跌撞撞地倒进屋内,摸索着寻到一张榻。   封顷竹将他按在榻上,意乱情迷间,攥住了他的手腕,还扯开了系紧的领口。   “封哥!”   平地一声雷,封顷竹骤然清醒。   昏暗的卧房里,阿文眼角猩红,斜靠在榻上,衣衫半解。   封顷竹脑海里轰得炸开了锅,慌忙背过身去:“阿文,我不是……”   不是有意的?   怎么可能。   他对阿文的心思已经藏不住了,现在再说不是有意的,自己都不信。   封顷竹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阿文在把衣服重新穿好。   他心急如焚,生怕阿文生气,又怕好不容易缓解的关系,再次回归冰点。   却不料,一条柔软的胳膊自腋下探出来,轻轻地在封顷竹裤间一扫。   热浪在封顷竹的脑后炸裂:“阿文!”   “封哥……”阿文脸红得厉害,脸埋在他的肩头,“我……我帮你吧?”   风从破旧的窗户吹进来,屋内一时悄无声息。   阿文说完,再也不肯说话了,仿佛那句“帮你”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封顷竹也没开口,呼吸却粗重了起来。   他听风,听心跳,听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听阿文在他身后浅浅呼吸。   太唐突了呀。   封顷竹想。   要是被阿文的爹娘知晓,那就是万劫不复,如若被外人知晓,阿文的名声……   封顷竹的迟疑仿佛激怒了阿文,那只搁浅在大腿上的手变成了躁动的白鸽,居然又低头轻轻啄了啄。   “阿文……”封顷竹的嗓音里弥漫着痛苦与纠结,“阿文,你快住手。”   阿文固执道:“我不。”   他倔得令人头疼:“封哥,我认定你了……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跟着你。”   “可我们还没成婚。”   阿文沉默片刻:“我不在乎。”   “我在乎。”封顷竹捉住了他的手,拉到唇边轻柔地吻,“我的阿文要风风光光地嫁进封府。”   阿文眼眶微热,然后拿手推封顷竹的胳膊:“又说好听的话逗我开心!……又不是真要和你做什么,就是用手,两个男人,有什么好矫情的?”   封顷竹哭笑不得。   阿文闹了会儿,脑袋又靠在了封顷竹的肩头。   他喃喃自语:“若你不姓封,我们两个住这样一间小小的屋子,一起过日子,说不定比现在还幸福。”   普通的老百姓有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一张红盖头,两杯交杯酒,他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想做什么,做什么。   封顷竹点了点头。   若是他不姓封,就可以去学堂教书,阿文想听戏,就陪着他去,日子过得再拮据,快活也似神仙。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我想喝酒。”阿文冷不丁说,“封哥,你有酒吗?”   封顷竹没有酒,但是他跑了一条街,在偏僻的街角打了一壶烧刀。   阿文挑剔地蹙眉,嫌酒味儿冲。   封顷竹也觉得不妥:“要不,我们以茶代酒?”   “买都买了。”阿文无所谓地挥手,寻来两个杯子洗干净,坐在榻上倒了两杯,“给。”   封顷竹接过,浅浅地抿了一口。   火辣辣的酒液坠进了胃,转瞬烧成一团火。   民间的酒酿得粗糙,却别有一番风味,封顷竹细细品了几口再回头,阿文竟已连喝了三杯。   屋内光线昏暗,封顷竹看不大清阿文的脸色,只听他道:“若有来生,我要从小与你相伴,做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   “好。”封顷竹与他对饮,心口火热,“我从小护着你,陪你听戏。”   阿文笑作一团:“封哥,你是不是只会陪人戏啊?”   封顷竹仰起头饮酒,以掩饰脸上的尴尬与窘迫。   他笑声一顿,面色微凝,怔怔地说:“你该多看看《金月季》,那上面的故事多,男主角讨情人开心的法子也多。”   说来说去,又说到报纸上去了。   封顷竹只当阿文开玩笑:“你又不是我的情人,我为何要学?”   他撇嘴:“没有明媒正娶,我就在这里与你喝酒……传出去和情人没什么分别。”   “胡闹。”封顷竹板起脸,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露出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喝醉的阿文痴痴地笑:“封哥,你凶我。”   封顷竹无奈地叹息:“我哪里凶你?”   “ 你就是凶我。”他伸长了脖子,在男人唇角留下一个残留着酒香的吻,“你看……你还偷亲我。”   颠倒黑白的话吹过封顷竹的耳朵。   阿文歪在榻上,眼神迷离,原来已经醉了。   “酒量这么不好?”封顷竹放下酒杯,想将他拉起来,他却铆足劲儿赖在榻上不肯走。   嘴里还自不住地嘟囔:“我要帮你……封哥,我要帮你。”   “帮我什么?”封顷竹的手不由自主地捏住了阿文的下巴。   阿文眯着眼睛,理直气壮地仰起头:“就要帮你!”   微光里,他餍足的神情像是猫。 第54章 阿闻,多喝热水   帮就帮吧。   封顷竹心里涌起了无限柔情——阿文想要的,他都会给。   于是他的手再次探向了滚烫的港湾。   封顷竹撩起了衣摆,墨色的衣料堆在膝头,像绵延的丘陵。   阿文是去寻龙脉的。   十指青葱,灵活地翻转,只听衣料摩擦,喘息起伏,最后是封顷竹忍耐的一声:“阿文。”   “封哥。”阿文的眼睛渐渐亮起来,一头扑到封顷竹怀里,“封哥!”   他们在简陋的卧榻上搂作一团。   连窗外的风也在跟着一起喘息。   其实阿文没有真的帮封顷竹,他们只是亲吻。   亲吻也足够了。   封顷竹搂着阿文的腰,贪婪地缠着灵活的舌,娴熟地吮吸。   有些界限一旦破了,就再也难收手了。   他们停下时,万籁俱寂。   阿文躺在榻上,枕着封顷竹的胳膊喘息。   不用点灯,封顷竹都能猜到他眼尾弥漫起了红晕,泪盈盈的眸子里全是餍足。   “阿文?”封顷竹有点忐忑。   醉酒后的阿文大胆,酒醒后可就不一定了。   “嗯?”他沙哑的嗓音在封顷竹的心尖上划过,又麻又痒。   “你……”   “不后悔。”阿文仿佛知道封顷竹在担心什么,闷闷地笑起来,“你真以为我喝几杯烧刀就醉了?”   封顷竹的心猛地跳动起来:“难道……”   难道阿文是故意的?   故意勾人。   封顷竹被自己的臆想吓出一后背的冷汗。   怎么能这么想阿文呢?   封顷竹的手落在他的后背上,矜持又爱不释手地抚摸。   他的阿文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阿文安静地躺着。   “我们早些成婚吧。”喝酒壮胆,封顷竹说出了以往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我想要你。”   言罢,心脏砰砰狂跳。   可身边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封顷竹滚烫的情绪迅速冷却:“阿文?”   阿文哼哼一声,翻了个身,睡得香甜。   黑暗中传来封顷竹的苦笑。   还当他真的没醉,原来在说梦话。   但是封顷竹知道自己没说梦话。他想要成亲,想要阿文。   想得快发疯了。   阿文只能在外待两个时辰,封顷竹算着时间,把他叫醒。   “封哥?”阿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甚清醒地嘟囔,“困。”   “不早了。”封顷竹站在窗边看天色,“再不回去,你爹娘会怀疑。”   阿文眯起眼睛捏眉心,理智逐渐回笼。   他先是看了眼喝空的酒壶,又去穿鞋。   “头还疼吗?”封顷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生怕阿文提喝醉后的荒唐事,又怕他忘。   当真是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文没有察觉封顷竹心里所想,急匆匆地整理着衣服,拎起一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灯笼,往院外跑:“不疼了!”   封顷竹只好跟着出了院子:“我送你回去。”   封顷竹匆匆拦下一辆黄包车,拉着阿文跳上去:“别急。”   “怎么能不急?”他靠在封顷竹肩头,小声嘀咕,“自从我遇上陈北斗……我娘就开始紧张了。”   “应该的。”不仅是阿文的娘,封顷竹也担心他,“嫁过来就好了。”   阿文笑着啐了一声:“我说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灯火映亮了他的眉眼,竟比封顷竹预想得还要艳丽。   封顷竹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直到阿文跳下黄包车,挥手告别,都没缓过神。   “爷……”   真想快点把阿文娶回家。   “爷?”   封顷竹回过神,黄包车师父正盯着他瞧:“爷,您要去哪儿?”   “再往前跑一条街把我放下来。”封顷竹取出金丝边眼镜,架在了鼻梁上,又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封家大爷。   金陵城的热闹仿佛都汇聚到了一处,一簇又一簇绚烂的灯火烧成了银河。   封顷竹心想,他的阿文到底是哪一颗星呢?   不管是那一颗,最终都会落到他的怀里。   *   宿醉的下场,就是清早睁眼爬不起来。   洛之闻蔫蔫地躺在床上,听着封顷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有气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他记不清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觉得身体像被车碾过一样疼。   封顷竹推门回到卧室的时候,洛之闻已经靠着靠垫坐起来了。   “醒了?”封顷竹走过去,将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喝点热水吧。”   然后就对上了洛之闻谴责的目光。   封顷竹:“……?”   封顷竹狐疑地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洛之闻:“呵。”一看就是个牲口。   封顷竹:“?”   洛之闻:“封哥,我觉得你有的时候真得挺不是人的。”   “我……”   “你趁人之危。”   “?”   他扭过头不搭腔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连屁股都开始隐隐作痛。   于是愈发委屈:“你让我静静。”   封顷竹闻言,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大概是记忆逐渐回笼的缘故,洛之闻的脾气和前世越来越像了。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脾气,只不过三年冷淡的婚姻,让他不再对封顷竹抱有期望,最近才慢慢走出了阴影。   他是走出阴影了,封顷竹还是那个沉默寡言,不会哄人的封家大哥。   所以封顷竹憋了十来分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阿闻,多喝热水。” 第55章 适合复婚的感情状况   洛之闻气笑了。   他捧着水杯赌气喝了大半杯,焦躁的情绪渐渐被抚平。   然后低头掀开被子,匆匆扫了眼身上的衣服。   不是昨晚那一身了。   不过好像也没有特别皱皱巴巴。   封顷竹又往他手中的杯子里倒水:“酒量不好,下次就不要喝那么多。”   “我喝醉了?”洛之闻愣了愣。   “嗯。”封顷竹将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几口红酒你就醉了。”   洛之闻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地自言自语:“我酒量不好,你不是知道吗?”   说完,两个人同时怔住。   洛之闻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而封顷竹则是笑着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   他尴尬地捧起水杯,又喝了好几口水。   “中午想去哪里吃?”   “你不用去公司?”   封顷竹摇头:“怕你醒了以后不舒服,今天没去。”   洛之闻挑眉,想调侃几句,又觉得生硬,干脆转身披上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   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新闻。   说着什么当红偶像天团WZH,因为队长频频爆出负面新闻而陷入解散危机,当事人Dipper却在紧要关头失踪,而另一个绯闻当事人洛先生也不见踪影。   本台记者某某某,将持续为您转播云云……   洛之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光顾着考虑复婚的事,他差点把Dipper忘了。   “封哥,Dipper不会也和我们一样吧?”   封顷竹面色微变,不自然地牵住他的手:“还是谈谈中午吃什么吧。”   洛之闻眨眨眼:“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好生硬。”   封顷竹抿唇不语。   他叹了口气,隐隐约约猜到了Dipper的身份。   也只有那一个身份会让封顷竹如此排斥了。   “我也想出去吃,但是现在全世界的八卦记者可能都在找我。”洛之闻转移了话题,“他们想知道我和Dipper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我和你……到底有没有离婚。”   “你们之间能有什么?”封顷竹听不得他提Dipper,语气强硬,“走吧,我定的位置不会有记者。”   就算有,封顷竹也不可能让他们拍到的照片出现在网上。   于是洛之闻左思右想,还是同意了封顷竹的提议。   封顷竹驱车带他去了一家位置隐蔽的私人餐厅,别说记者了,就是洛之闻之前也没听说过。   “放心,这是私人会所,刚刚我们进来的那个门,可以拦住所有的记者。”封顷竹替洛之闻拉开车门,撑着车顶,微微弯腰,“就算真的被拍到,你也是和我在一起被拍到,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俩在法律上都离婚了,还没什么好怕的?”洛之闻笑着摇头,与封顷竹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吸了口气。   结婚证和离婚证上寥寥数字,一笔带过了三年光阴。   洛之闻如今想来,仍觉得好笑。   事已至此,竟然只有“算了”二字能概括。   会所人少又安静,封顷竹领他登上二层小洋楼,一张餐桌已经摆在了阳台的太阳伞下,桌上摆着新鲜的蔬果。   “这里挺不错的。”洛之闻坐下后,脱下了外套,托着下巴眺望远处的高尔夫球场,“就是不像你会来的地方。”   “我不常来,但这里算是封家的产业。”   洛之闻勾起唇角,低头喝服务员端来的茶:“网上那些新闻,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新闻?”   “我和Dipper。”他不信封顷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觉得男人因为心里的妒火,而选择无视,“总不能一直这样……WZH这个组合,不是一直由韩谦山负责吗?如果解散了,他的心血就浪费了。”   封顷竹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烦躁的情绪从每个毛孔里渗透出来。   他头一回觉得,洛之闻不记得陈北斗,并不是好事。   若是记得,现在就不会提WZH,更不会提Dipper。   封顷竹对Dipper,也就是陈北斗,不是没想过报复。   他是有上辈子记忆的人,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让陈北斗痛苦地消失在人世间。   再者,前世大仇未报,他怎么可能安心和洛之闻在一起?   陈北斗就该受万人唾骂之苦,经万剑锥心之痛,最后走投无路,消弭于人世间,多年后被提起,仍被厌弃。   然沧海桑田,世事皆变。   有些手段到了几十年后,已经不能用了。   封顷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里——全然看不出这双手曾经拿着枪,取过多少人的性命。   也对,他已经重生了一回。   “封哥,复婚的事急不得。”洛之闻的手轻轻摩挲着茶杯,吞吞吐吐,却在想另一件事,“办理复婚的时候……公证处的工作人员还要找亲属朋友了解情况,证实我们俩的感情状况的确适合恢复夫夫关系,可我爸妈那边……”   封顷竹闻言,手一抖,也是万分头疼。   如果洛之闻的爸妈不接受他,这婚啊,就真的没办法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思来想去还是说一下,这一篇和我以前写的都不太一样,我自己写得挺乐呵的,也不打算V,觉得不好看或者不想看不必告诉我,直接点×,你好我好大家好……何苦费劲多打一行字…… 第56章 周末有空吗?   复婚聊不了,洛之闻就继续问前世发生的事。   “我喝醉前说到哪儿了?”他捏了捏眉心,“好像是……你和我约在庙会的时候幽会。”   封顷竹神情不自然地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你记错了。”   “没有吧?”洛之闻狐疑地眨了眨眼。   “嗯,记错了。”   他不信:“不对。封哥,你和我溜出来以后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没有。”   洛之闻托着下巴:“总有我想起来的那一天。”   封顷竹不置可否。   他们在私人会所吃了饭,又去高尔夫球场打了球,回到家的时候,遇见了奄奄一息的韩谦山。   韩谦山挂在门把手上,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封哥,嫂子,你们是不是没看手机?”   洛之闻跑过去开门:“抱歉,我俩今天下午在高尔夫球场,信号不太好。”   韩谦山:“……”   韩谦山委屈巴拉地跟在他俩身后进了门:“WZH组合要解散了,除了Dipper,所有队员都签了解约合同。”   封顷竹走到茶几边,倒了一杯水,递给洛之闻,然后说:“Dipper不肯签?”   “不。”韩谦山苦笑,“是我们没找到他。”   “你找不到他人在哪儿?”封顷竹若有所思。   “是的。”韩谦山头疼地坐在沙发边上,看着封顷竹帮洛之闻往腰后垫靠垫,又把毛毯搭在他的膝头,忍不住眼馋地凑过去——   封顷竹无情地说:“你没有。”   韩谦山只得缩回来,委屈地捧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封哥,我没辙了。”   直接终止合约是可以的,但是韩谦山还想拉着Dipper开新闻发布会,澄清网上的流言蜚语。   毕竟WZH剩下的几个队员还想在娱乐圈里发展,一直被曾经的队长拖累,谁心里舒服?   “还有啊,封哥。”韩谦山又吸溜了一口水,“你和嫂子复婚的话,也发个声明吧,用微博发就成,我用公司的官方账号帮你转。这样一来,网上关于嫂子和Dipper的桃色八卦就会不攻自破,也能打打那家伙的脸,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插足他人婚姻的小三!”   洛之闻差点把嘴里的水笑喷出来。   “我的建议不好吗?”韩谦山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封顷竹发黑的脸,莫名其妙,“这是澄清的基本流程,你们要是不喜欢,我这里还有别的方案……”   “不是方案的问题。”洛之闻拉住封顷竹的手,忍笑道,“是复婚的问题。”   韩谦山猛地睁大了眼睛:“嫂子,你还是不想和封哥复婚?”   封顷竹:“……”   眼见封顷竹的眉头越皱越紧,洛之闻连忙说:“不是我不想。复婚要接受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的调查,到时候会征求亲朋友好的意见,然后根据调查的结果,决定通不通过我们的复婚申请。”   韩谦山挠挠头:“如果采访我,我肯定同意。”   “可问题不是你。”洛之闻耐心地解释,“是我爸妈那边……你应该知道吧?他们不太同意。”   韩谦山帮封顷竹调查过洛之闻的相亲对象,自然知道他的爸妈并不同意复婚。   但是韩谦山没想到,到了现在,他们居然还不同意。   他还以为封哥早就出手了呢!   “封哥,你去好好道歉啊。”韩谦山比当事人还要着急,“伯父伯母如果当着民政局工作人员的面说不同意你俩复婚,就糟了!你以为复婚还有第二次机会?”   “够了。”封顷竹板着脸把韩谦山赶出家门,转身对憋笑的洛之闻皱眉头,“我们俩的事,告诉他做什么?”   “韩谦山主意挺多,和他商量商量也好。”   封顷竹闻言,斟酌再三:“周末我会再去你家。”   “但愿你能进家门。”洛之闻拍拍封顷竹的肩,转身回卧室抱出了电脑。   不用帮WZH写歌,他还有别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寻回了记忆片段的缘故,主旋律电影的片尾曲他忽然有了大致的构思。   夜晚悄悄降临,客厅里回荡着手指敲击键盘的脆响,封顷竹看了洛之闻一会儿,转身去卧室打了个电话。   经历了长达半个小时的狂轰滥炸,封顷竹终于争取到了进洛家的门的机会。   与此同时,洛之闻的手机屏幕闪了闪。   新消息的提示弹出来,他低下头,目光微微一凝。   那个谁也找不到的Dipper,居然给他发了消息。   -周末有空吗?   “封哥,封哥!”洛之闻想也不想,抓起手机就往卧室里跑,“封哥,Dipper给我发消息了。”   他本来就对Dipper不感冒,现在又知道这就是前世曾经骚扰过他的陈北斗,便愈发深恶痛绝,连原先对WZH组合的欣赏都淡了不少。   刚被洛之闻的爸妈骂过一顿的封顷竹匆匆收起手机,轻咳:“怎么了?”   洛之闻没察觉到封顷竹的异样,急匆匆地将手机递过去:“Dipper找我。”   Dipper最新发来的消息正好出现在屏幕上。   -过去的很多事,我想和你聊聊。   -单独聊。   -有空吗?   “聊什么?”封顷竹眼底凝聚着郁气,猛地将洛之闻抱在怀里。   这是他的阿闻,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只是他一个人的。   洛之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逗乐了,他老实地趴在封顷竹怀里,片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封顷竹的肩膀。   封顷竹将头埋在洛之闻的颈窝里,一动不动地“嗯”了一声。   他心里微酸,小声道:“封哥,我在。”   洛之闻想,封哥一定回忆起了不好的过去。   “嗯,我知道你在。”封顷竹将洛之闻抱得更紧了一些,“你终于……”   剩下的话,不用说,他们俩心里都明白。   不过洛之闻打起精神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韩谦山说得对,得找到他,然后开新闻发布会。”   “你觉得这是个机会?”封顷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嗯。”洛之闻点头,“如果不是真的找不到他,韩谦山不会来找我们的。”   “……如果我不见他,他可能会永永远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封顷竹没问洛之闻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他了解陈北斗,了解这个人心底到底有多少疯狂而变态的想法。 第57章 选个好日子在报纸上登婚讯   封顷竹敛去眼底的情绪,伸手捏了捏洛之闻的脸颊,“你先答应他。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洛之闻含含糊糊地说好,靠在封顷竹怀里回了消息。   Dipper那边再没了动静,也没发来地址,所谓的周末见面,可能只是试探。   他无奈地将手机丢进口袋,后知后觉地问:“封哥,你刚刚和谁打电话呢?”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封顷竹没有说实话,因为洛之闻的父母想和他单独见面。   既然是工作相关,洛之闻就没在意。   他回到客厅继续写歌,到了晚上,见封顷竹不太忙的样子,就说:“封哥,你继续讲一讲我们前世的故事吧。”   洛之闻抱着抱枕,凑到封顷竹面前:“我要求很低的,你不想讲的部分可以不讲,只讲想讲的。”   封顷竹捏了捏眉心,偏头见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也不好直接拒绝,就问:“真想知道?”   他点头:“只要你讲了,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嗯,什么都行。”洛之闻吐出一口气,贴在封顷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封顷竹听完,喉结上下滚动,又瞪他:“胡言乱语。”   洛之闻笑眯眯地勾起唇角:“封哥不想说就算了。”   言罢,抱着抱枕蹦下了沙发。   结果没跑两步,手腕就被封顷竹攥住,强行拉了回去。   “下次不许再胡说了。”封顷竹用手指轻轻点着他的眉心,叹了口气,蹙眉回忆起来——   庙会结束后,封顷竹又去洛家提了一次亲。   当然,还是打着看望阿文的名义,去得光明正大,却依旧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封顷竹回家以后,写信将情况如实告诉了阿文,本想着换个时间再去拜访,谁曾想,半夜里,下人们慌慌张张地叫起来,说洛家的公子来了。   彼时,封顷竹已经准备歇下了,闻言,笑着摇头:“怎么会,你们看错了吧?”   洛家家教严,阿文平日想出来看戏都难,怎么会半夜跑来封宅呢?   可下人却真的把面色苍白的阿文带到了封顷竹面前。   “封哥。”每次在封顷竹面前都体体面面的阿文,衣摆沾着淤泥,狼狈地扶着门框,“我……”   话音未落,封顷竹已经冲了过来,扶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怎么搞的?”   阿文鼻子微酸:“我挺爹娘私下说,要把我许给城里姓钱的那户人家。”   封顷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继续说:“我不要嫁,所以……所以逃了出来。”   封顷竹把阿文牢牢拢在怀里,认真道:“我不会让你嫁给旁人的。阿文,我明天再去提亲。”   他伸手抱住封顷竹的腰,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封顷竹果然强硬地冲去了洛家。   他不想用身份逼迫阿文的爹娘同意这桩婚事,可要是再退让,他的阿文就要嫁给旁人了。   这回,洛家果然勉强点了头,却要封顷竹答应,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只娶阿文一人,还说,婚前他俩不能见面,除非婚事登了报,才许发请帖。   封顷竹一口答允:“我今生今世只会娶阿文一人。”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若是有来生,也愿和阿文白头偕老。   至于登报……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登报前,得写信通知他远在德国的二弟回家。   封顷竹回到家,阿文早已等在门前,见他下马,立刻急急地冲过来:“如何?”   “唉。”封顷竹了却心头一桩大事,忽然兴起,故意逗阿文,“你爹娘……”   “还是不同意?”他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两步,面色苍白。   封顷竹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心尖一痛,连忙解释:“刚刚是我说了瞎话。阿文,你爹娘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阿文不大信:“真的?”   “真的。”   他揪着衣衫,缓缓回神,眼里闪过一道水光,扯着封顷竹的衣袖,气恼道:“你莫要耍我!”   “好。”封顷竹笑着揉阿文的头发。   他还是生气,扭头往屋里走。   封顷竹跟在后面,频频摇头。   不过阿文气过就高兴了,拉着封顷竹的手,坐在床边,对着《金月季》笑。   这份报纸,现在封宅也定了一份,封顷竹不看,全留着给阿文。   “最近又有什么好看的故事?”   阿文温和地答:“有呢。说是门当户对的两家人定了亲,男方却不满意,说是要找到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恋人,所以成婚后也不肯好好待妻子,结果你猜怎么着?等妻子重病快要去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就是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恋人。”   这个故事并没有登在《金月季》上,而是阿文最新构思的小说。   封顷竹从故事的开头开始频频皱眉,听完更是板起脸:“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阿文说得理所当然:“小时候只见过一面,长大了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就像是你,能保证小时候见过我,长大了还记得我吗?”   封顷竹不说话了。   他得意地挑起眉:“所以啊,故事就该这么写。”   “可为什么要让妻子重病?”封顷竹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可以让他们在短暂的误会后,得知双方的身份,这样不是更好吗?”   阿文咬住下唇,思索片刻,摇头:“封哥,现实很残酷,你的假设太美好了。过去的事情,谁会记得呢?男方找的是一个过去的幻影,而长大的女主早已忘却了这段人生的插曲。”   “……她想记住的,是现在,是未来,是和长大后的男主相遇后的所有美好回忆,可男主只愿停留在过去,怎么可能再和她相逢呢?”   封顷竹哑口无言。   阿文说完,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想了会儿,觉得自己的新故事总差点什么,懊恼地叹了口气。   封顷竹自觉不能再纠缠这个悲剧故事,连忙说:“阿文,我准备给弟弟写信,让他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看如何?”   “封二爷……不是在德国吗?”阿文的思绪果然被婚事拉了回来,“这样不太好吧?”   “无妨,他该念完书了。”封顷竹笑笑,走到书桌边,拿起钢笔与信纸,写了两笔却发现钢笔快墨水了,不由想到了阿文。   许是阿文写了什么吧。   封顷竹没往深处想,给弟弟写家书的时候,顺便问:“阿文,我们选个日子,在报纸上登婚讯。”   “选日子?”   “嗯,选个好日子。”封顷竹绷不住勾起唇角。   阿文眼角也沾着喜意。   只是他们谁也没也料到,战火已经悄无声息地烧到了金陵城。   还没等阿文选好日子,染血的电报已经递到了封顷竹的面前。   阿文还记得那天,他的小说刚开了个头,封顷竹就从前厅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残阳如血,男人夹着军帽的臂弯弯出了冷硬的角度,长长地影子宛若锋利的军刀,一直延伸到他的窗下。   阿文心里咯噔一声,新写的字就被笔尖滴落的墨汁染成了漆黑的墨团。   “阿文……”   “封哥!”   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讲了。”   封顷竹还没说完,倚在他肩头的洛之闻却是落了泪:“我不听了!”   洛之闻想,后面肯定是封顷竹没回来,而前世的他也没能等来那场期待中的婚礼。   “不想听了?”封顷竹无奈地替他拿面巾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他闷声闷气地擤鼻涕,见封顷竹眼里闪过笑意,难免难堪,可眼里的泪越聚越多。   就好像舍不得似的。   看一眼少一眼。   洛之闻抱住了封顷竹的腰,将头埋在温暖的胸膛里,刻在灵魂深处的委屈迸发出来:“封哥……”   “嗯。”本来还在笑的封顷竹也皱起了眉,轻声哄,“我不是没回来。我回来了,我弟弟也回来了。”   事实的确如封顷竹所说。   他不仅回来了,封家的二爷也回来了。   只是封顷竹受了伤,阿文瞧见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你就不会保护自己吗?”   大夫给封顷竹的胳膊上药,闻言也装模作样地教训:“封爷,您得保护自己啊!”   封顷竹温和地点头:“好。”   “我还在家里等你呢……”阿文抹去眼角的泪,站在大夫身边,咬着下唇发抖。   尚未结痂的狰狞伤口还在流血,封顷竹的眉宇间也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可这个男人却勾起唇角,笑里有霁月清风。   阿文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想要嫁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封顷竹要救的不仅仅是被陈北斗欺辱的他,还要救残破的山河。   他眼角又滑落了一滴泪,等大夫替封顷竹包扎完,跟出去,焦急地问:“封哥这样,平时是不是也要注意一点?”   阿文抬起自己的胳膊,做了个挥臂的动作。   大夫笑呵呵地点头:“自然。伤口还没结痂,吃食上也要忌口。我会给你写一张单子,你照上面做就好。”   阿文连忙道谢。   “不必。”大夫拱手还礼,“到时候多赏我一杯喜酒吧。”   他闹了个大红脸,跑回屋里去看封顷竹了。   封顷竹的伤断断续续养了两个多月,期间阿文没能一直住在封宅,但也是三天两头就往封宅跑。   跑得勤了,陈北斗便得了消息。   陈北斗原以为他俩已经断了联系,加上报纸上并没有任何婚讯登出来,就将阿文这号人抛在了脑后。哪晓得派人一探查,才知道封顷竹和阿文早已暗度陈仓,住到一块儿去了!   这下可把陈北斗给惹火了。   他得不到的人,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唯独封家的人不行。   封顷竹更不行。   陈北斗想起那颗差点打在自己身上的子弹,缓缓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每次写过去都很难过……???? 第58章 你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封顷竹胳膊上的伤彻底好的时候,阿文构思的故事刚寄给报社。《金月季》分了三刊登他写的故事。   阿文美滋滋地把报纸给封顷竹看。   封顷竹撩起眼皮:“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故事?”   他撺掇封顷竹再看一遍:“嗯。”   “结局没变?”   “没变。”   “那我……”封顷竹本想说,那我还看什么?但见阿文一脸期待,硬是将话咽了回去,然后展开报纸,头疼地将悲剧故事再看了一遍。   阿文说的只是故事梗概,配上文字里描述的细节,封顷竹读完抬头时,满心沉重。   “怎么样?”他眨眨眼。   封顷竹:“……”   封顷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阿文,你为什么总是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只是因为喜欢?”电光火石间,封顷竹想起曾经看过的画面——阿文拿着钢笔,伏案写作,“这个故事是不是你写的?”   “封哥……”   “阿文,和我说实话。”封顷竹转身,忍笑扶住他的肩膀,“如果是你写的,直接告诉我就成,不用一直试探。”   他脸有些红,抢过报纸藏在身后,梗着脖子,嘀嘀咕咕:“反正封哥也不喜欢,看了也白看。”   *   “什么,那些故事真是我写的?”洛之闻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然后沉默片刻,暗暗点头,“的确,是我会喜欢的故事。”   悲剧蕴含的力量,常常是喜剧所不具备的。   他捏着抱枕,轻轻吐出一口气,垂着头,靠在了封顷竹的肩头:“封哥,等会儿再讲,我缓缓。”   封顷竹的话里信息量太大了,他有点头疼。   封顷竹伸手替洛之闻按太阳穴,好笑地盯着他白净的脖子,觉得他还和以前一样多愁善感。   洛之闻失落了片刻,丢开抱枕,起身做饭。   “封哥,想吃什么?”他从过去的情绪中抽身,“吃完饭,我们先考虑考虑复婚的事。”   “你同意了?”封顷竹敏锐地抓住洛之闻话中的重点。   他在厨房门前系围裙,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问:“你打算怎么说服我爸妈?”   “……我可告诉你,他们对你的印象特别不好。”   围裙后有两根带子,洛之闻摸了半天也没系好,最后是封顷竹帮他系上的:“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求得他们的原谅。”   尚能有交流的余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你可得费神了。”洛之闻幸灾乐祸地瞥封顷竹一眼,在他作势也要进厨房时,摔上了门。   洛之闻炒了两盘菜,又烧了先前去超市买的带鱼。   中途封顷竹想要进来帮忙,结果把蒜头切得到处都是,他实在受不了,又把人赶走了。   “封哥,你也就只能帮我盛饭了。”洛之闻叉腰站在厨房门前,深深地叹息,“以前你不回家的时候,都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封顷竹乖乖地坐在饭桌前:“饭店做好了饭,会打包送到我的办公室。”   “老在外面吃不好。”他也坐了下来,“以前你不回家,我也常做两人份。”   封顷竹的神情随着洛之闻的话,渐渐僵住。   他噗嗤笑出声:“行了,我不再提了。”   想起了关于过去的零碎片段,他也就放下了。   又过了两天,Dipper再也没给洛之闻发来短信,他试着主动询问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发出去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   洛之闻就算再想把现世的陈北斗抓出来开新闻发布会,找不到人,也只能作罢。   但是周末的时候,封顷竹忽然说要出门,还拎了两盒看着就昂贵的保健品。   “封哥,你要去哪儿?”洛之闻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想叫封顷竹一起来看,就见男人目不斜视地从客厅走到了玄关。   封顷竹捏着钥匙的手紧了紧:“去公司。”   他“哦”了一声:“周末还要开会?”   “嗯。”   “开会带保健品?”   “新产品的研发会。”封顷竹移开了视线。   封家做的生意很杂,洛之闻和封顷竹结婚三年也没搞明白,所以也没有怀疑:“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吃晚饭。”   “好。”封顷竹走出门的姿势有些狼狈。   再次踏上前往洛家的路,封顷竹多少有些忐忑。   上一回他来的时候,洛之闻还在身旁,两人虽然还有些隔阂,但是相处起来,已经比结婚之初好太多了。   可这次,只有他自己。   拥有两世记忆的封顷竹掌心沁出了紧张的汗。   前世,封顷竹去洛家提亲的时候,还可以利用身份,半强迫洛家点头,如今却是不行了。   他想求的是原谅,不是隔阂。   而在家里看电视的洛之闻并不知道封顷竹去了洛家,他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笑得前仰后合。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洛之闻以为是封顷竹,笑着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继而是Dipper的声音:“洛之闻。”   他猛地挺直腰:“Dipper?”   “是我。”Dipper的声音有些失真,“好久不见。关于过去,你想起了多少?”   洛之闻咬紧了牙关。   Dipper得不到回答,并不在意,话锋一转:“封顷竹又告诉了你多少?我想,他肯定没和你说他死后发生的事情吧?”   “陈北斗,我警告你。”洛之闻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了结?”Dipper,也就是陈北斗疯狂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洛之闻,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之间会有了结?”   “……就凭你上辈子当了我好几年的姨太太,还是凭封顷竹到死都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谁?”   “什么?”洛之闻头晕目眩,“姨太太”三个字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Dipper沉默片刻,怪笑起来:“你不会还没想起来,伺候我的日子吧?”   他猛地挂断了电话。   电视屏幕上还在放综艺节目,主持人讲了个笑话,嘉宾们笑得前仰后合。   窗外有小孩儿在嬉闹,风里也有暖意。   一切都生机勃勃,洛之闻却遍体生寒。   他原以为封顷竹不愿回忆前世,是因为他们阴阳相隔,却没想到……   他变成了陈北斗的姨太太。   洛之闻失手将靠垫碰掉了。   怎么会呢……   不,一定不是他自愿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   按照封顷竹的说法,当初金陵城里最有权有势的就是封家和陈家,若是封顷竹死了,陈北斗一定不会放过他。   洛之闻的心口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冷汗顺着额角跌落。   他眼前飘过一道又一道红色的光,像是大婚时的嫁衣,又像是未干涸的血。   零碎的画面涌入脑海——漫天都是纷飞的纸钱,他坐在轿子里,含泪望着远处的出殡队伍,身后传来了呵斥声。   有人冲进轿子,用绳子捆住了他的手。   眼睛也被布条蒙住了。   洛之闻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跌坐在了地毯上,面上全是冰冷的泪。   他伸手抓住手机,颤抖的指尖好几次都点错了通讯录上的名字。   但最后,他还是将电话打给了封顷竹。   封顷竹不接,他就打第二个。   第二个不接,他还是继续打。   远在洛家的封顷竹正在经受洛家二老的指责,感受到手机在口袋里的震动,不好接听,只能忍着,可随着震动一直不断,他终于忍不住,起身道歉:“抱歉,可能是急事。”   封顷竹拿出手机,发现来电显示上显示的是洛之闻的名字,心里登时咯噔一声:“阿闻?”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封顷竹慌得头皮都炸了起来:“阿闻,你在哪里?你别哭,我现在就回家!”   紧接着,封顷竹想起了Dipper先前发来的消息,猛地提高了嗓音:“你不会去找……”   “没、没有。”洛之闻含含糊糊地说,“封哥……我、我在家……”   封顷竹悬着的心砸了回去,又开始砰砰直跳。   他是真的吓着了。   前世死后,封顷竹游荡在世间,眼睁睁看着阿文一步一步走入深渊。   那种无力的感觉,今生他再也不想感受了。   “伯父伯母,你们应该也听见了。”封顷竹迅速整理好情绪,和洛之闻的爸妈告别,“阿闻现在很需要我。”   封顷竹心急火燎地开车回家,冲进家门,发现洛之闻呆呆地坐在地上,手边堆着一堆用过的面巾纸,电视上还在放他走之前播放的综艺节目。   “阿闻?”封顷竹扑过去,伸手揩去他眼角的泪,“怎么了?”   洛之闻僵硬地转过头,盯着封顷竹看了许久,忽而勾起唇角:“封哥。”   然后一头扎进他的怀抱,嚎啕大哭。   “阿闻,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好像想起……”   封顷竹闻言,瞬间明白了:“都过去了。”   “没有!”洛之闻哭着喊,“没有……封哥,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封顷竹,你为什么要把我独留在人世间?” 第59章 你俩到底什么时候复婚?   洛之闻质问完,又哭了一会儿,抬眼见封顷竹呆愣在原地,心里更不好受,伸手过去摸男人的脸:“我哭就算了,你哭算什么?”   他愤愤地凑过去,把封顷竹眼角滑下的一行泪吻去:“封哥……”   封顷竹忽然伸手将洛之闻锁在怀里,胳膊越说越紧,最后将他生生勒在了胸口。   生离死别的痛是双份的。   洛之闻这里有一份,封顷竹那里也有一份,他们都得花两辈子去消化。   很显然,封顷竹消化不掉。   洛之闻觉得这和自己的记忆不完整有关。   比如他虽然记起了几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但对前世的印象绝对没有封顷竹深刻,就拿先前封顷竹说的那些往事来看,他的封哥不是记得清楚,而是压根没忘过。   那肯定很苦,洛之闻洗澡的时候想,记得前世的点点滴滴,却独自在世界上活了三十多年,连自己的爱人有没有投胎转世都不知道。   换了他去找封哥,说不定已经疯了。   洛之闻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彻彻底底原谅了封顷竹一开始在这段婚姻里所做的混账事。   洗完澡,洛之闻在阳台上找到了正在抽烟的封顷竹。   男人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满面愁容地望着窗外随风飘摇的树杈。   他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封顷竹的腰。   温热的水汽缠缠绵绵地涌上来,封顷竹轻轻叹了口气:“怎么想起来的?”   其实封顷竹想问的是,是不是陈北斗说了什么。   只是话到嘴边,忽然没勇气问了。   洛之闻把脑袋埋在封顷竹的肩头,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封顷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不过他没说什么,是我自己想起来的。”洛之闻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床上,用浴巾擦滴水的头发,“不过封哥,你才是吓到我了呢。”   封顷竹把烟按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坐在他身边:“嗯?”   “你哭了。”洛之闻把毛巾丢在一旁,抱着枕头,忧心忡忡,“我第一次见你流眼泪。”   封顷竹有些难堪地垂下眼帘,片刻又把手**他的发梢:“有什么好奇怪的?是人就会流眼泪。”   “封哥……”洛之闻与封顷竹额头相抵,然后嘴唇碰到了男人的胡茬。   有点扎人。   封顷竹的吻也落了下来,他不自觉一躲。   四目相对,洛之闻先笑了:“不是要躲你,是胡子扎人。”   封顷竹懊恼地抱住他,揉湿漉漉的头发:“我今天去见你爸妈了。”   洛之闻猛地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之前就约好了,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他们希望和我单独谈谈。”封顷竹扶住他的腰,耐心地解释,“你爸妈的态度很好,别担心。”   “谈得怎么样?”洛之闻更担心结果。   封顷竹苦笑:“接到你的电话……”   他明白了。   封哥一接到他的电话,就赶了回来,在他爸妈那里怕是压根没谈出什么结果。   说不失落是假的,洛之闻想早点和封顷竹复婚,但他还是反过来安慰:“没关系,不差在这一时,我觉得陈北斗的电话比较奇怪。”   洛之闻把话题引到Dipper身上:“我以前没想起来前世发生过的事的时候,总觉得他会在乎今生所得到的一切,可现在看来,他是一点儿也不在乎WZH这个组合。”   封顷竹深以为然:“陈北斗就是个疯子。”   “韩谦山想要开新闻发布会,怕是没希望了。”   “只能这样了。”封顷竹不是很在意WZH组合的事情,对封家而言,娱乐行业只是资产中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很快就会有新的组合出现。”   这话不是安慰。   WZH组合出事以后,经历了一周的粉黑大战,脱粉的人很快找到了新的偶像,没脱粉的也沉寂了下来,等着公司以及Dipper给出合理的解释。   世界瞬息万变,除了极少一部分人,大多数都会继续向前走。   哪怕是那些所谓死忠粉,“脱粉”过后,依旧会按部就班地走完自己的人生。   韩谦山也走出了“亲手带出来的组合四分五裂”的阴影,联系上了新的练习生。   洛之闻趴在封顷竹的身边,幽幽叹息:“是啊,很快就会过去的。”   唯一过不去的,就是他们和陈北斗之间的仇恨。   他又把脑袋拱到封顷竹的颈窝里,对着男人的喉结吹气。   “阿闻……”封顷竹的嗓音沙哑又无奈,“我没事。”   洛之闻心里一痛:“我没说你有事。”   “阿闻。”封顷竹看着他的眼睛,勾了勾唇角,“真的没事。”   他移开视线,闭上眼睛抱住了封顷竹的腰:“好吧,我信。”   都过了一辈子了,有些伤痛就算过不去,也能忍受了。   他俩抱了会儿,封顷竹翻身把洛之闻压住。   他没拒绝,片刻就说不出话了,把之前压在胸膛里的委屈全哭了出来。   不过这回封顷竹没有哄他,反而加大了力度,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气急败坏的洛之闻踢下床。   封顷竹在地上坐了会儿,等洛之闻迷迷糊糊地睡着,起身重新钻进了被窝。   他俩一觉睡到中午,有人到中午都没睡。   眼窝乌青的韩谦山终于编辑好了微博:我司封顷竹先生与洛之闻系夫夫关系,与旗下即将解约的艺人Dipper并无感情牵扯。   他发完,崩溃地叹息:“封哥嫂子,你俩到底什么时候复婚啊?” 第60章 “我愿意”   “妈,我真的打算复婚。”洛之闻睡醒后,接了个电话,没有说几句,就头疼不已,“您不用再问我确不确定了……我也不是被封哥威胁了……不,我对那几个来相亲的男人没兴趣!”   站在床边的封顷竹揉了揉他的头发。   洛之闻无语地瞪封顷竹一眼,继续低头对着电话说:“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了这个决定……之前离婚也是深思熟虑的。”   他快崩溃了。   封顷竹老老实实地在床边坐下,一边看洛之闻,一边回手机上的消息。   韩谦山在汇报新的练习生组成的新组合的进度。   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他俩的复婚。   -封哥,你的意思是嫂子点头了,但是伯父伯母不肯?   -嗯。   -这好办啊,你去讨老人家的欢心嘛。   -去了。   -没效果?   -嗯。   -那是你方法不对。   韩谦山说完,扭头给封顷竹发了三四篇点击率高的公众号文章:《惊!他和公公的关系居然是这样……》,《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他为了结婚居然干出了这样的事》等等等等。   封顷竹:“……”   封顷竹本来想拉黑韩谦山,但是手不受控制地点上去。   下一秒,洛之闻就听到了《常回家看看》的音乐声。   洛之闻暂时放下手机,蹙眉望过来。   封顷竹淡定地将手机塞进口袋:“按错了。”   洛之闻信了,继续向电话那头做保证:“嗯,不是一时冲动。我想了很久,就算你再介绍我去相亲,相亲对象长得再怎么像封哥,我也不会改变复婚的想法。”   他一口气说话,电话那头已经没了声音。   洛之闻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道:“封哥,我们去民政局吧。”   封顷竹意外地挑眉,又很快反应过来:“好。”   封顷竹和洛之闻吃了饭,拿上证件,包括他们都不愿意面对的离婚证,然后一起去了民政局。   前来登记结婚的人很多,复婚的却没有几个。   封顷竹和洛之闻被工作人员带进了办公室,在核实完所有信息以后,开始分开填写表格。   除了填写复婚登记以外,他们还要申请撤回法院的判决书,然后由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再次进行信息核对,并在两周内对他们的婚姻状况进行核实,如果亲友都赞同他们复婚,新的结婚证书就会寄到他们手上。   洛之闻填完了最后一行信息,落笔的刹那,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根无形的线重新牵住了他与封顷竹。   洛之闻回过头,封顷竹似有所感,也望向了他。   一瞬间洛之闻耳畔响起了很多声音——嘈杂的风声,沉重的炮火声,更多的是封顷竹唤他时的呢喃。   阿文。   阿闻。   他丢下笔,握住了封顷竹的手。   “真的想好了?”封顷竹笑着问。   洛之闻知道封顷竹问的不是他们的婚姻,而是即将面对的暴怒的父母。   “嗯。”他点头,将表格交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封哥,我想好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他们已经错过一辈子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他们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天气正好。   一对小情侣与他们擦肩而过,跑得太急,手里的证件掉在了地上。   洛之闻弯腰捡起,递给满面通红的青年:“恭喜。”   青年连道了好几声“谢谢”:“你们是不是刚登记完?”   言罢,不等他解释,就急切地问:“队伍排得长吗?”   洛之闻看看身边的封顷竹,咽下了解释,笑着回答:“嗯,挺长的,快去吧。”   “……封哥。”他望着小情侣的背影,轻轻吸了一口气,“他们以为我们刚领证。”   拎着牛皮袋的封顷竹,脚步顿了顿,看着自顾自往前走的洛之闻,抿紧了唇。   封顷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不是个好时机。   两辈子了。   他从来没有像样地求过婚。   “阿闻。”   “嗯?”洛之闻循声回头。   封顷竹单膝跪地,将牛皮袋的封口小心翼翼地撕下来,卷成指环,再用皮筋勉强固定住。   “封哥……”微风拂过,他的眼睛缓缓睁大,心脏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起来。   “阿闻,你愿意嫁给我吗?”封顷竹牵住了洛之闻的手,将刚做出来的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再一次。”   远处刚领完证的人群躁动起来,有吹口哨的,有鼓掌的。   他们像天下最普通的情侣,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生命里只有最寻常的家长里短。   感情水到渠成,到了该结婚的时候,就来领证。   日后也会变成芸芸众生的缩影。   洛之闻颤抖的手指覆盖住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听见自己哽咽道:“我愿意。”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第61章 大火   愿意归愿意,牛皮纸袋子做成的戒指还是太草率了一点。   封顷竹上车后,同洛之闻说:“我请设计师专门设计了婚戒。”   只是耗时有点长,复婚得仓促,还没拿到手。   洛之闻不在乎戒指。   他捧着牛纸皮做的戒指看了一路,到了家楼下,还舍不得撒手。   封顷竹看不过去,攥着他的手腕说:“不好看。”   “好看。”洛之闻吸了吸鼻子,将头靠在封顷竹的肩头,轻声道,“封哥,两辈子了,这是你给我的第一枚戒指。”   封顷竹心里一痛,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摇头,“你又不是故意不给我戒指……唉,都过去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说服我爸妈吧。”   封顷竹点了点头,心想,不仅是伯父伯母,还有他自己的父母……   当初离婚,可是惹了众怒,封顷竹自己的爸妈都不同意。   往不好听里说,闹到众叛亲离的局面,都不为过。   封顷竹苦笑着打开房门,听见洛之闻在自己身后嘟囔什么财产啊,股权之类的话。   “我的就是你的。”   洛之闻愣了愣:“封哥,你这话说得很好听,可你给我了也没用啊。”   他不是经商的料,一颗心扑在创作上,就算把封家的财产全给他,也没有意义。   封顷竹伸手扶住洛之闻的胳膊,看着他换鞋:“阿闻,复婚的事我们不能再隐瞒了。”   原本洛之闻的爸妈就因为他们的离婚,心生不满,若是再不明不白地复婚,怕是不需要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杀到家里,他们就能冲到民政局,反对他们的复合。   洛之闻的想法和封顷竹不谋而合:“明天你有时间吗?我们回家一趟。”   “行,你在家里等我,我下班就回来接你。”   他们约定好了时间,各自处理起工作。   洛之闻为主旋律电影的片尾曲作的词已经写了大半了,他先发给韩谦山看了一下,确定风格没有问题后,终于写到了结尾的几句。   他戴上耳机,无限循环早已熟记于心的曲调,脑海里出现的还是前世的画面。   洛之闻的记忆缓慢恢复着。   他想起了前世,自己站在封顷竹腐朽的棺木前,与陈北斗对峙。   他不记得自己具体说了哪些话,但是他记得风的气味。   腐败,恶臭……   没有一个味道能和他的封哥扯上联系。   阿文眼里的封顷竹,永远是清冷矜贵的,就算当初胳膊受了伤,也是一派霁月清风。   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怎么会……腐烂呢?   洛之闻猛地捂住头,蜷缩在座椅里,好半晌才从回忆中抽身。   他起身跑进卧室,扑到封顷竹怀里,撞掉了男人手里的平板。   正在开视频会议的封顷竹微微怔住:“阿闻……”   洛之闻将头埋在封顷竹的颈窝里:“封哥,我想你了。”   “我就在这里。”   “还是想。”   “那我出去陪你?”   “好。”洛之闻又开心了,从封顷竹怀里爬起来,见平板掉在了床下,便弯腰去拾,然后与屏幕上五六个人大眼瞪小眼。   他噎住了:“封哥,你……在开会?”   封顷竹淡定地接过平板,随手点了几下:“嗯,怎么了?”   “我刚刚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封顷竹勾起唇角,点头:“现在也能听到。”   洛之闻捂着脸跑出了卧室,将脸埋在臂弯里,好一会儿才降温。   在卧室里的封顷竹轻轻笑出了声。   屏幕那头的众人听得牙酸,眼观鼻鼻观心,刚收拾好心情继续开会,就听封顷竹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封顷竹放下平板,捏了捏眉心,觉得洛之闻忽然跑到房间里,肯定是想起了过去的事。   男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对于前世,封顷竹有时盼着洛之闻想起来,有时又不希望他想起来。   生离死别都是次要的了。   他依稀记得,前世的自己,在生命流逝到最后几秒,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阿文。   ——对阿文许下的承诺,终究是实现不了了啊……   封顷竹苦笑着摇头,他死后化为鬼魂游荡在世间,亲眼看着阿文穿上嫁衣,为了报仇,委身于陈北斗。   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尚且牙呲欲裂,而真切体会过这一切的阿文呢?   他的阿闻在回忆起这段过往后,没有闹,也没有崩溃,只是跑到他怀里蹭蹭,寻求慰藉。   他的阿闻太乖了。   乖到封顷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对他好。   封顷竹走到客厅,从身后抱住了洛之闻。   “封哥?”他刚缓过神,还有点不自在。   “嗯,明天怎么跟爸妈说,有没有想好?”封顷竹换了个话题。   洛之闻冷哼:“没呢。”   “那就我来说。”封顷竹的吻落在他的后颈边。   他们都以为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却不知道等来的是一场大火。 第62章 洞房   晚上,洛之闻洗完澡,一边哼歌,一边往床上爬,还没来得及把毛巾丢开,就被封顷竹拖进了怀里。   他被封顷竹下巴上的胡茬戳得有些痒,又被滚烫的怀抱烫笑了:“干什么呀?”   “洞房。”   “……”洛之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封顷竹已经揽住了他的腰,鼻尖贴在他的后颈上,带来一阵阵温热的风。   他忽地红了脸:“什么年代了,还洞房?”   “嗯,洞房。”封顷竹丝毫没有松开箍在他的腰间的手的意思,“领证了,就该洞房。”   洛之闻费力地翻了个身,湿哒哒的头发蹭在男人的颈窝里:“封哥,我发现你这个人,有的时候特别……老古董。你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不是民国啦。”   封顷竹静静地听他说完,微微一笑:“什么年代结婚,都要洞房。”   洛之闻:“……”   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不想?”封顷竹翻了个身,让洛之闻趴在自己怀里,伸手替他擦滴水的发梢,“不想,就明天。”   洛之闻用胳膊撑起上半身:“不是不想,就是……”   就是觉得有些好笑,还有些古怪。   但是洛之闻往深处想想,前一世的自己就算穿上嫁衣,也没能嫁给封顷竹,更不用提洞房了。   所以封顷竹对“洞房”有执念,并不是不能理解。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干脆抱住封顷竹的脖子,凑过去亲男人干燥的唇:“就今天吧。”   既然领了证,就该做领证后该做的事情。   封顷竹闻言,眼睛微微一亮,翻身将他压住:“阿闻。”   洛之闻轻哼:“别做得太过,明天还要去见爸妈呢。”   “知道。”封顷竹说着知道,头却已经埋在了他的胸口。   洛之闻忍了又忍,还是没说什么。   两辈子就这么一次洞房,他还能说什么呢?   ……   什么都没说的下场,就是被封顷竹折腾到后半夜,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洛之闻黑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心道:还好没提前和爸妈说要回家,要不然封顷竹的印象分又要降低。   封顷竹并不在家,洛之闻穿上衣服在屋里溜达了一圈,拿起手机,看见几个小时前封顷竹发来的微信。   -我去给爸妈买些东西。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摇了摇头。   看来不论是谁,哪怕是活了两辈子的封哥,面对岳父岳母,还是会紧张。   封顷竹没回家,洛之闻就抱着电脑,继续研究前一晚快写完的曲子。   他写得专注,没听见门外传来的轻微声响,等到闻到焦糊的味道时,走廊里已经飘进了淡淡的烟雾。   洛之闻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抓住了手机。   他拨打119的时候,手指拼命颤抖。   滚滚热浪袭来,仿若前世。   洛之闻来不及绕回浴室找毛巾,弓着腰跑到门前,尝试推门,却发现外面堵着两根钢筋,正好卡主了房门。   他耗尽全身的力气,钢筋依旧纹丝不动,他只好低下头,尝试从缝隙中钻出去,可惜钢筋卡的位置太刁钻,除非身材瘦小的孩子,否则谁也钻不出去。   洛之闻的心沉了下来。   焦味更重,浓烟里的火舌步步逼近。   有那么一瞬间,洛之闻脑海里一片空白。   无边的绝望里,他只想听封顷竹的声音。   *   “下面插播一条社会新闻,我市西区别墅区今日发生一起人为纵火案,两名死者均为男性……”   几个住户围在烧焦的别墅前,唏嘘不已:“听说死者很年轻,都烧得不成人形了。”   “我听说别墅起火的时候,房门被堵上了。”   “这是多大的仇啊?”   “惨呢。”   他们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你们说,咱们别墅区是不是管理有问题啊?纵火犯这么轻易就能进来,要是以后有人想要报复我,模仿犯罪,怎么办?”   很快就有人附和:“是啊,防火方面也有问题吧?要是烟雾报警器起作用,刚着火就发出警报,说不定不会烧死人呢!”   住户们群情激愤,准备联系律师,向房地产公司讨说法。   维持秩序的保安满脸苦笑。   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压根不在乎赔偿的那点钱。   这片昔日的富人区大概也要毁灭在大火里了。   保安念及此,看着烧成废墟的房子摇头,他记得住在这里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夫,感情挺不错的,没想到……   大概就是命吧。   保安背着手收回了视线,继续安抚情绪激动的住户们。   洛之闻昏迷了一天才醒,睁眼就见爸妈坐在床边默默垂泪。   他吸入了太多烟雾,暂时说不出话。   至于试图烧死他的Dipper,也就是陈北斗,就没他的好运了。   别墅的门被封住,洛之闻转身往窗边跑,结果正好撞上了破窗而入的Dipper。   Dipper已经疯了,手握一块碎玻璃,直接扑向了他。   洛之闻狼狈躲过,又就地一滚,手撑过的地板上就扎了一块玻璃。   陈北斗冷笑着向他逼近。   洛之闻两辈子都没学会打架,却也不会坐以待毙,他趴在地上,目光扫过地毯,微微一凝。   “洛之闻,你放弃吧。”Dipper满脸都是扭曲的笑意,“就算轮回转世,你也要和我一起葬身火海。”   话音刚落,就再次扑向洛之闻。   洛之闻堪堪躲过,手臂上多了道红色的口子。   “你不会还在等封顷竹吧?”Dipper舔了舔干涩的嘴角,“他就是神,也赶不回来。”   洛之闻捂住口鼻,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眼前发黑,却还是偷偷攥住了地毯一角。   他只有一次机会。   Dipper又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都站在了地毯中央。   ——就是现在!   洛之闻用力拉住地毯,往前狠狠一扯,满脸狞笑的Dipper尚未反应过来,就向后栽倒——他身后是被他自己杂碎的玻璃窗。   洛之闻皱了皱眉,把恶心的画面从脑海中驱散开来,将手递到护士面前,让她帮自己拔针。   护士笑眯眯地摇头:“去看看你老公吧,听说当时房子都快烧没了,他一个人冲进去把你背出来,消防员都没拦住。”   洛之闻叹了口气:“我也想啊。”   可是爸妈拦着他,不让他出病房的门。   洛之闻一开始恐惧异常,以为封顷竹为了救自己,重伤不治,吓得直接扯了扎在手背上的针,跌跌撞撞地往病房外跑。   几个医生冲过来按住他,好说歹说,才把事情说明白。   封顷竹没事,就是有点……毁容。   他瞬间松了一口气,失笑:“我以前半张脸都是伤疤,还会嫌弃他吗?”   但是医生还是不松口,连他爸妈都小心翼翼地拦着他。   经次一役,倒是再也没有人反对他们复婚了。   连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都亲自把结婚证送到了医院,还顺带送来一个插着“早日康复”贺卡的果篮。   可他们越是拦,洛之闻越紧张。   毁容不要紧,就怕伤口感染。   可他自己也受了伤,行动不便,只能拉着护士旁敲侧击:“我……老公真的没事吗?”   一开始护士对他的态度还比较冷淡,后来不知道是被感动了,还是知道了别的事情,憋笑安慰:“放心吧,你老公是我见过最帅的烧伤科病人。”   洛之闻还是不放心,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到隔壁病房。   但是现在他被获准去探望封顷竹了,又胆怯了。   万一封哥浑身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他该怎么办呢?   洛之闻已经失去过封顷竹一次了,他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到接受所有的打击,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依旧和前世一样,内心濒临崩溃。   犹豫间,洛之闻已经走到了自己的病房门口。   他刚拉开门,就与封顷竹迎面撞上了。   身着病号服的封顷竹面露尴尬,迅速撇开头,不敢直视洛之闻的眼睛。   洛之闻从短暂的恍惚中回神,眼角瞬间沁出了泪。   他强硬地捧住封顷竹的脸,气急败坏地盯着男人眉骨上的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伤痕——那里已经结痂,边缘也生出了粉嫩的新肉。   “毁容?”洛之闻又哭又笑,“封哥,你就因为这个不见我?”   封顷竹小心翼翼地将右手背在身后,单手搂住他的腰:“嗯。”   “你……你……”洛之闻“你”了半天,又哭了。   封顷竹见他穿得单薄,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头疼地劝:“阿闻,回病房吧。”   他还在生气:“你去自己的病房,不想见我就永远别见我!”   言罢,又抱住封顷竹的腰:“你再不见我一个试试!”   封顷竹被洛之闻逗得哭笑不得,继而又觉得这样的阿闻许久没见了,甚是怀念,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在医院住了两天,他的阿闻就瘦了,宽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   “封哥,你怎么那么傻。”洛之闻哭完,揉揉眼睛,拉着封顷竹进病房。   他冷静下来,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毁容”只是个借口,封顷竹身上肯定有更重的伤瞒着他,不给他看。   洛之闻立刻上手扒封顷竹的病号服。   “阿闻,回家再闹。”封顷竹按住他的手。   洛之闻欲言又止,想要强行扒开封顷竹的衣服,又怕扯到伤口,最后只能作罢。   封顷竹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的右手和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但是看上去吓人,他不想吓到洛之闻。   洛之闻多多少少猜到了封顷竹的心思,撇开视线,乖乖靠在封顷竹怀里,没有多问。   他们俩在医院安安稳稳地养病,而害他们进医院的Dipper再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   只是现在的Dipper,不再是星光万丈的偶像,而蓄意纵火的杀人犯。   葬身于火海的,除了陈北斗,还有一个被陈北斗打晕的保安。   前偶像后纵火犯的打击对某些粉丝来说,实在大了些,但是更多人在意的是封顷竹和洛之闻的婚姻。   韩谦山把他们俩的结婚证做了模糊处理,发在微博上,还特地加了句,他们俩都很平安。   三个月后,封顷竹出院。   洛之闻亲自开车载着封顷竹回了新家。   其实洛之闻很喜欢被烧毁的别墅,那房子是封老爷子送给他们的,最后冥冥之中……可能也算是保护了他。   要不然陈北斗倒下时,玻璃怎么能正正好**他的后脑勺呢?   不过他们的父母都不同意他们再住在西区。   洛之闻没意见,封顷竹就更没有意见了。   住院期间,封顷竹又买了栋别墅,距离洛家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   洛之闻很满意,按照自己的喜好,装修了房子,用的环保材料,没涂太多的油漆。   小区周边环境也很好,最关键的是,安保系数高,烟雾报警系统配备完全。   洛之闻将车停在地下车库,拉着封顷竹的手高高兴兴打开房门。   “欢迎回家。”他把钥匙塞进封顷竹的掌心,“封哥,也谢谢你……”   封顷竹蹙眉打断他的话:“阿闻,你我之间,不许说谢。”   洛之闻失笑,他望着男人眉心的结:“谁要谢你这个?”   “嗯?”   洛之闻却不愿多说,踮起脚尖吻住了封顷竹的唇。   谢谢你跨越轮回,   依旧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   四个月了,谢谢大家还在看这个故事w   嗯,完结啦!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