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之掌门真绝色》全集 作者:吴瑕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简介 晋城的贫民窟里,有一座连牌匾都没有的破落道观,掌门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撑着一个不爱修真只逐花月的奇葩门派。 即便是人人不屑的废柴体质,她也想将宗门发扬光大,带着那些半吊子同门,回到师父死前念念不忘的苍梧山。 有一天,她居然“捡”回来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青年。 花容月貌,任劳任怨,还能一个打十个! 等等,这不科学! 一句话总结:这是一个废柴流掌门的发家史。 【说明】 本书宗旨:修真为主,感情为辅。 本书保证:1V1,结局HE! 本书为“正道沧桑”系列修真文最后一部,未看前两部不会影响阅读,请放心食用。 【体系】 炼气——筑基——金丹真人——元婴真君——化神神君——大乘元君——渡劫道尊 第1章 访妖寻怪引鹤来(一) 今年的光景不太好。 魏楚两国边界又打了起来,频频有带着战报的法宝从天空上呼啸而过,没人知道究竟打成什么样,老人们只能望天叹息,主君说是为民争利,可这天下,归根结底不还是那些受供奉的高阶修士说了算? 于是村里被抓了壮丁,春耕人手便不太足了。 不过,好在偶尔有肯帮一手的修士,会在路过麦田时降下甘霖,若是不然,只怕秋收后家家都要数着米粒下锅。 然而真到了要秋收的时候,又开始闹鼠灾。 村里商量着去请个修士来吧,魏国供奉的慈禄宫修士遍布大小城镇,若是打一份申请递交到镇子上,排队等候修士来帮忙解决问题也是个选择,可那也得人家修士看得上你这任务不是?驱鼠这种活,你是定多少灵石合适?有几个修士愿意免费凡人解决鼠患?难道要那些谪仙似的冰雪人物,使着光华绚烂的道法,走街串巷地找耗子么? 也许还真有想灵石想疯了的散修愿意接这活,但是村里已有上百年没出过好资质的孩子了,仙师看不中,村里哪儿还有灵石储备? 村长愁得成宿睡不着,村民到处找猫,有那下了狠心的,甚至去山上抓毒蛇。 鲁延启的二哥参军去了,家里只剩下老迈的爹娘和大哥小妹,他今年十三岁,却长得膀大腰圆,一身好力气。这一日,天还没亮就打着露水出了村,准备去山上抓几只山猫崽子回来驯养,希望能治治那些快成精的耗子。 只是这山猫,抓猎物是一把好手,却性子凶残,弄不好惊动了老猫,命都能搭进去,家里人肯定不同意他冒险,所以鲁延启只好偷偷溜出来,怀里揣个饼子,腰上别个柴刀,一路疾走,向村子东面的帘山而去。 他脑子清醒,想过无数种情况,唯独没想到自己刚出了老锡头的油菜地,迎面便见一个娉婷少女坐在路边,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这是个生面孔啊,长得还挺漂亮。 鲁延启只扫了一眼,也没往心里去,继续走他的路。 却没想到那少女开口问道:“小兄弟,这里可是鲁家村?” “正是。”他停下来回道。 少女笑眯眯道:“听说你们村子闹鼠患,对吧?” 闹了都十多天了,他抓了抓脑袋,觉得这姑娘有点烦,点头道:“对,闹着呢!” “那正好,我来给你们驱鼠,你们准备给我多少灵石?” 鲁延启后退一步,这大抵是凡人看到修士的本能,他有点紧张地问道:“你,哦不,您是修士?” 听老人讲过,看修士不能看长相,这些能吸灵气的人都会保持身体的巅峰状态,几乎都是年轻样貌。 只是这位女修不乘坐法宝,就坐在田地边,看着也太亲民了点儿…… 少女站起身,拍了拍裙子,高深莫测道:“我当然是修士,本座掐指一算,鲁家村有难,这一场因果正应在本座身上,故而前来为你们作一次法。当然,丑话先说在前面,低于十块灵石,本座是不干的。” 按照现在的物价,一块灵石折合银子五十两,十块灵石就是五百两——简直要了亲命了! 鲁延启摆手道:“仙长,别说十块,就是一块,都得全村人去凑。” 那少女也不纠结于这一点,她上下打量了鲁延启一眼,道:“小兄弟这身架不错,可有测过灵根?你这村子,若是有人肯给我当徒弟,便有了师徒缘分,我帮忙是不收钱的。” 鲁延启苦着脸道:“村口就立着一块测灵根的石柱,但是村里人资质都不好,镇子里的仙长看不上。” 倒也是,如今人间早已过了修真狂热,各宗门收弟子都相当严格,五灵根已经极少有宗门肯收了,就算是当外门弟子,人家也嫌你浪费宗门资源,到不如自己随便修点道法,还能在人间混上一口饭吃。 但少女明显不介意资质问题,她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你们这村子里,果真有能修炼的人?” “啊,有,我就是,还有我们村长的老婆子,老锡头的大儿媳妇,嗯……还有王大爷!” “有缘,有缘!”少女拍手道。 鲁延启吃惊地看着少女:“村长的老婆子都六十了,老锡头的大儿媳妇还怀着崽儿,王大爷也四十五了,您,您……”您这口味很重啊您知道吗? “不是还有你吗我的小蛮牛,来,跟为师进村儿,等为师驱鼠成功,就带你回师门拜祖师!” “驱鼠不要灵石?” “不要。” “你们管饭吗?” “管饭。” “能回家看爹娘吗?” “看情况。” “那,我真的能修炼吗……” “连为师都能修炼,你有什么不能的,乖,听话,一会赶跑小鼠鼠师父就带你回家家……” “那好,我听师父的。” 鲁延启虽然年纪小,但不是傻子,他知道这等于是卖了自己,为村子换来了驱除鼠患的机会,但是他不后悔,如果真的能成为修士,得道成仙,以后他的村子就再也不用为一次小小的鼠患发愁了。 不过,对于这位少女模样的师父……他为什么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 别看少女年纪轻轻的,摆起架子来还挺唬人。 但见她目光清透,容貌明丽,虽没有成年修士那股子仙风道骨劲儿,却也有高人风范。 她见了村长之后,面带微笑道:“本座乃是离此地三百里外晋城修士,此次偶遇鲁家村,碰巧遇到有缘之人,便是这位鲁延启,又听闻鲁家村有难,特来为你们排忧解难。” 村长是个脸色黑黄的干巴老头,他看上去十分激动,搓着手结结巴巴地道:“呵呵,呵呵,仙长说哪里话,但是,但是村子里穷啊,这灵石,灵石……” “灵石自然是不收的,能收延启为徒,本座自会为鲁家村降下机缘。” “那敢情好!”村长那老褶子脸立刻笑开了花,他是真高兴啊,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粮食,要是都被耗子糟蹋了,人又该拿什么去过活? 站在另一边的是鲁延启的爹娘,还有他大哥小妹,俱是一脸激动。对凡人来说,若是家里出了一个修士,那就是天大的光荣,中状元都比不上啊! 许多人都跑到村长家门口张望,村长的老婆子也凑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干枣,硬是塞在少女手中,只是老婆子有点糊涂,嘴里絮叨着:“多俊的姑娘啊,多大啦?叫什么啊?许配人家没啊……” 热情,村长拽都拽不住。 少女也不生气,和蔼道:“本座名为曲笙,乃是苍梧派修士,宗门已有数千年历史,道法博大精深。延启这孩子跟我回去,定会好好教导他的。” 这么一说,周围人更是高兴了,鲁家村已经许久没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大家像是过年一样,还有调皮的少年喊着:“吃流水席喽,要吃流水席喽!” 村长到底想得比别人多,又小声问道:“不知仙长准备何时作法,可需村人配合?” 曲笙眼波流转,泰然自若道:“明日即可作法,诸位静候便是。” 村长立刻大手一挥,对着外面人道:“吃!恭迎仙长,吃他个流水席!” 这流水席便从中午一直摆到了月上柳梢,虽然桌上没什么好菜肴,甚至连荤腥都不多,但大家吃得喜气洋洋,眉飞色舞。 曲笙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她坐在主位,看着这些常年担忧吃不上饭的村民,好不容易敞开肚皮吃了一顿,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从村长家准备的客房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几个闪身便来到村外最高的老槐树上,她身形纤巧,端坐在最粗的枝干上,竟也稳稳当当。 曲笙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流云纹小锦囊,乃是修真界中最为普及的法宝——储物袋,她从里面拿出一面小锣,拎在手中轻轻一敲。 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但是一股如有实质的音波却自小锣中心扩散开来,周围一切凡物皆颤栗不敢动,就连树叶都已不再沙沙作响。 曲笙脸色一白,她立刻便觉一阵眩晕,身体靠在后方的树干上平息着,低声自语道:“我这炼气后期的修为,勉强也就能敲这震地锣一下,若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捣乱,您可快点出来给我瞧一瞧才好,不然我那新收的小徒弟,恐怕要泡汤了……” 音波扩散之后,只见那村子的入口处突然起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嘶嘶嘶……” “嘶嘶嘶……” 某种凡人听不到,但耳聪目明,五感敏锐的修士却能听到的声音响了起来。 曲笙淡定地收起震地锣。 她已经感到一股妖力正在接近她所在的位置,心中道,果然是妖兽在作乱,想来这种穷乡僻壤,灵脉不生的地方也养不出什么高阶妖兽,只要不超过二阶,她就有一搏的希望! 也不知道师父留下的机缘灶准不准,都坑了她二十多次了,这次要是再晃点她,回头就送到温娘子那里烧洗脚水去! 渐渐地,声音近了,更近了…… “沙沙沙……” “嘶嘶嘶……” 黑影暴涨,妖力冲天,一双暗夜中闪着金光的兽瞳出现在曲笙面前。 鸟鸣哓哓,一物出言暴喝! “人类,领死!”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始,求小天使们抱走嘤嘤嘤~ 求收藏求评论求作收各种求~~ 请尽情鞭打道长吧嗷嗷嗷~ 总之,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感谢大家的支持,咱们一起走着! ============= 如文案所说,本书是“正道沧桑”系列修真文的最后一部,没看前两部也不会影响阅读,大家可以放心食用。 不过,看了前两部的话,会多一些找梗的乐趣~~ 第一部为《驯徒记》,第二部为《修真之魔修难为》——就是这两只啦~ 第2章 访妖寻怪引鹤来(二) 曲笙不怕它来,就怕它不来。 她“蹭”地一声从树上跃下,身在半空之时,从储物袋中祭出一根长约七尺二寸的雁翎枪,八寸扁平梭枪头两边带着钩子,杆尾还有四寸长的铁鐏。 这是一杆重兵! 曲笙将雁翎枪握在手中的时候,黑漆漆的枪身融入在夜色中,唯有上下两头带着寒光,被她挥得密不透风,如点点星芒在她身边环绕。恐怕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甚是娇弱的少女,居然用了一件比她高出半个人身的重型冷兵器,而最要命的是……这件兵器上面没有一丝灵力,完完全全是一件凡间的兵器。 对面的黑影发出一团讥笑,张口吐出一团烈火,向着她手中的兵器烧去,这物凭地狡猾,一道攻击还不够,浑身一抖,无数细小的暗器同时爆开向曲笙射去! 当此物开始攻之时,曲笙倒是确定了对方确实为妖兽,等级怕是真的有二阶,相当于人修筑基修为,对她而言,已是很难对付。她堪堪护着兵器躲过了火焰攻击,用身上那微薄的护体灵力罩硬抗了那些暗器。声声入肉,针扎似的,她立刻感觉每一处关节都剧痛无比。 但曲笙脸上没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她左手一挥,接下一把暗器抓在手中,放在鼻子下轻轻嗅过,才笑道:“我当是个什么东西,原来是个耗子成精!” 手中的麦粒散发着谷物的清香,可不就是鲁家村被糟蹋的粮食么。 那妖兽十分凶悍,“嘶嘶嘶”的声音大作,又是连吐火团,曲笙只能仗着身体小巧灵活,左右闪避腾挪。只是她逃得狼狈,看似没有章法,却逐渐将战局引往某一处。 老锡头的油菜地,她可不是白在那里坐那么久的。 当她看那团亮着两个金色瞳孔的黑影追到自己设下的阵法处时,立刻掐诀道:“乾坤借法,道御有灵,显圣!” 田垄处亮起一个直径不过半尺的光圈,却恰好束住了那团黑影,银色的阵法符文光芒大作,将黑影驱除,终于露出了这只深陷阵法妖兽的本来面目。 在明亮的月光星辰之下,一只淡金色毛皮,不过三寸大小,眼睛乌溜溜乱转的小鼠正呲牙咧嘴地面向曲笙,发现自己失去屏障了之后,震惊地卡巴卡巴小眼睛,与曲笙的视线对上了。 一人一兽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无耻的人类,居然放陷阱坑人家! ——这小玩意儿是耗子们请来的逗比吗! 就在那小鼠又要眼冒凶光之前,曲笙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弹出一滴精血后,立刻将符箓拍在了阵法上。 “镇!” 那金毛小鼠终于坚持不住,“吱”的一声从半空掉了下来,跌在阵法上滚了几滚,便缩成一团不动了。 曲笙拎着雁翎枪走到阵法边上。 师父死的时候没留下几件好东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这炼气修士都可以使用的天穴阵。其阵最擅束缚,以她的修为,勉强也能困住底子不厚的筑基修士,或是杀伤力不大的二阶妖兽。机缘灶算出她在此地有一场机缘后,她第一个带上的便是这天穴阵,在进村子之前找了一块方位最正之地布下了此阵。 这天穴阵耗费了曲笙一夜时间,她遇到鲁延启本是意外,那会儿她刚布好阵,坐在田垄间恢复灵力,没想到正巧捡到了一个野生的徒弟。 然后,又捉到了这么一只小东西。 曲笙一挑,枪尖冷冷地对准了金毛小鼠。 她正准备提抢,却不想那金毛小鼠突然举起前爪,学着人类的样子作揖道:“求仙姑念在小畜不曾害过人,只是偷了些嘴的份儿上,放过小畜吧!” 一双眼睛泪盈盈地,浑身毛茸茸如一个小球儿,看着好不可怜。 曲笙心里道,果然是成了精的耗子,言之凿凿,意欲将大事化小,差点害得鲁家村颗粒无收,却不过是“偷了些嘴儿”,若是不细想,恐怕还真能被它哄过去。 “虽然官府和修士不会坐视辖区有人饿死,但鲁家村何其无辜,辛劳大半年,却落个食不果腹的下场,你还敢狡辩?” 金毛小鼠簌簌发抖,困在天穴阵中,面对曲笙这么个比自己低一阶的修士,却全无二阶妖兽的威势,继续拱爪道:“小畜错了,小畜一定归还粮食,痛改前非,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仙姑何必为小畜造杀孽,多不值得!” 其实曲笙原本也没想造杀孽,但凡能成“患”的灾难,无不是有因有果,只要找到源头,“患”自然会消失。 鲁家村的鼠患,应该就是这这只妖兽在兴风作浪,曲笙回想了下妖兽图鉴,这种金色毛发的小鼠应该是一种名为“麦鼠”的二阶妖兽,顾名思义,这种妖兽喜欢吃粮食,有号令群鼠的能力,但麦鼠曾因大肆祸害庄稼,被高阶修士用大手笔收拾过,一度濒临灭绝,近些年也是活得小心谨慎,鲁家村也是倒霉,偏偏遇到了这么一只稀有的麦鼠。 只是书上并没有提及麦鼠会吐火,而且麦鼠通人性,却不会人言——这莫非还是一只变异的麦鼠?不如捉回去卖掉,有些女修最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看对眼了多少灵石都肯掏。 她掐诀做法,天穴阵逐渐缩小,直到只剩金毛小鼠身下那一小块时,她才俯下身,准备将麦鼠收起来。 曲笙一边掏出另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绿皮小荷包,一边道:“我不取你性命,倒是你既然敢在这鲁家村划道儿,就怪不得我出手,所以……” 正说话间,原本老实乖巧的麦鼠突然暴起,它眼中一道金光闪过,利爪挥出,直向曲笙的领口,从她颈间捞出一条银色链子,上方系着一块纯得几乎透明的水滴形玉坠,已被麦鼠双爪捧住。 “哈哈,好宝贝,我要了!” 曲笙瞪大眼睛,似是震惊。 与此同时,遥远的田地尽头的帘山上,亦传来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力波动。 …… 这玉坠似冰一般纯净,却又带着一股暖意,在月华下,泛出晶莹剔透的极美之光。 ※※※※※※※※※※※※ 他其实一直都在这里。 金丹修士的神识范围很大,整个鲁家村都在他的神识范围内,而且负责此地防御的帘山镇修士最高修为也不过金丹期,只要他隐藏得足够好,绝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身影。 所以他不过是隐在树荫下,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好整以暇地观看一场别开生面的斗法。 一个是隐藏真面目的二阶小妖兽,一个是手持凡铁、胆大心细的小姑娘,虽然两者斗法手段拙劣不堪,但他此次下山,便是为了在红尘历练,遇到修士斗法,不论修为高低,都会摆正心态好好观摩。 但是他却因为见到了某个信物,而产生了心神波动。 这便不妙了,他可不想被人发现。 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刻掐诀,从指尖弹出一个透明光罩,将这一片阴影区域罩在其中,继续粉饰太平。这便是结界,隐去了人的气息,同时也将一方天地划为自己的空间,如此一来,他反而不用再受拘束。 于是一名身着黑色劲装,身形高挑挺拔的年轻男子从阴影处缓缓走了出来。精雕细琢的五官,亦被月色缓缓揭开,在明与暗的光线中,勾勒出一张俊美的面容。当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月辉下时,一瞬间,似琼花开合,惊龙宛现,气势迫人。 不得不说,在人人相貌不俗的修真界中,他的样貌也称得上是其中翘楚,单单用“俊美”已不足以形容,若以勾魂夺魄之色论,当是“祸国殃民”那般级别的妖孽。 至美,则难免会有些妖,他却美得端正,眼角眉梢,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阳刚之气。 只是这样一来,似乎更容易教人沉沦。 …… 他走出阴影后,看着远处疑惑道:“暖冰?” 声音清润悦耳,令人闻之忘俗。 不过很快,他的语气转为肯定,低声道:“月刃,那女修佩带的,是我夏家的暖冰。” 一个温和有礼的男子声音响起,说道:“少主,暖冰乃是夏氏的传家之宝,但是早在三千四百年前,便被家主赠与苍梧派传人了。” 他身边再无其他人,出声的地方居然是他手腕处的一枚银环。 但是细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银环,分明是一条银色小蛇,细细地缠在他左手手腕上,若不发声,恐怕不会有人看出这是一件活物。 他眯着眼睛,遥遥打量了一下曲笙,神色冷冷,抱臂道:“苍梧派难道已沦落至此,居然把父亲的信物放在一个不过炼气后期的弟子身上?” “少主可以再行推演一番,若是少主与这女修有缘,那她便极有可能是苍梧后人。”月刃温声道,“总归这暖冰,天上地下,人间便仅此一枚。” 当初下山之前,他便推演过一次,机缘指向了帘山,方来到此地。如今遇到到暖冰,其实不用月刃提醒,他已对这女修上了心。只是他刚下山没多久,对修真界情况不甚了解,世事多变迁,已过去了三千四百年,苍梧派是否还存在都不清楚,这暖冰说不准易了几手,现在的主人,难说是谁了。 “我倒是希望她真的是苍梧后人,虽然十五岁便离家拜师,但我还记得父亲每每提及苍梧山一事,眉目间总有愧疚之色。月刃,咱们此次下山历练,若是能顺便扶助一下苍梧派,父亲想必会高兴。” 他下定决心便不会更改,修长的手指按在眉心,引出一滴精血后,开始以秘法推演机缘。 月刃在他手腕上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语,低声道:“我虽不曾亲眼见过当年那一场惨烈大劫,不过至今仍能从家主和主母口中感受到苍梧根之悲壮,希望苍梧后人……能等到这份福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场,有什么前因后果都会细细道来,这一对儿年纪都不大,路且长着呢~ 请大家多多呵护幼苗,感谢~ 第3章 访妖寻怪引鹤来(三) 突然暴起的金色小麦鼠将那玉坠子抓住后,才发现不管它怎么扯,都没办法把坠子从曲笙颈间扯下来,瞬间感觉不对! 它刚想逃,曲笙已经一把抓住它,手指按在它兽丹所在之处,冷笑道:“瞧不起人是吧?扮猪吃虎是吧?” 她慢条斯理地从金色小鼠爪中将玉坠子夺回,再重新放回衣领内。 她跟这小东西斗了许久,怎会相信它乖心依顺?所以麦鼠突袭,早在曲笙意料内,只是没想到这小东西眼光还真是好,她身上那堆破烂不要,直接抢她的掌门信物,这不是作死么?苍梧派再怎么穷,这从几千年前就传下来的掌门信物,也是用了高阶防御法器保护的,就算掌门陨落,它都能直接飞回门派道场,绝不会落入外人之手。 一见失利,麦鼠又开始哭哭啼啼。 “小畜错了,求仙姑别杀我,小畜给您做个契约兽可好?从此只听您的吩咐,绝无二话!” 曲笙一脸嫌弃道:“养一只麦鼠,我疯了不成?浪费粮食。” 绿皮小荷包已经敞开了口,那便是用来装兽类的灵兽袋了。 金毛小鼠终于急了,它知道一旦进去准没好儿,这女修穷嗖嗖的,身上除了那坠子也没个值钱东西,她绝对会把它卖掉! 与其卖给连见都不曾见过的人,还不如…… 它尖声道:“仙姑慢来,慢来!人家才不是麦鼠,人家不是的啊!”它在曲笙手里一个劲儿的挣扎,“我可以翻肚皮给你看!” 曲笙终于震惊了,这妖兽还能这么没下限? “肚皮舞?本座可不好这口。” 小鼠气得鼻尖都红了,不再装可怜,大怒道:“你招子放亮仔细看看,老子怎么可能是麦鼠那种低阶的东西!老子是元宝鼠,修真界最擅聚财的妖兽,要不是跟族里失散,老子何至于装麦鼠偷粮食!” 曲笙手中的动作停住了,此时小鼠的鼻头距离灵兽袋口也就只差半寸。 她看着它,目色深沉了许多,少女的容貌美丽而精致,可那双突然沉下来的眼眸,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小鼠缩了缩。 她又祭出一张符纸,贴在金毛小鼠的头顶,然后将它身体翻过来,一只手捏着它的前爪,另一只手捏着后爪,对着月光那么一扥。 “吱!”你轻点儿! 曲笙果然在它浅色干净的肚腹毛皮上,发现了一个形似元宝的印记,是典籍中所记载的元宝鼠最明显特征,但这印记长得十分隐秘,不被逮在手上,也只有高阶修士能以神识查探到了。 元宝鼠跟麦鼠一样稀有,不过麦鼠那是自己为非作歹闹的,元宝鼠却是真的稀罕,因为这小东西能聚财,在各种记载中传得神乎其神,什么坐拥一国之富,什么半壁江山……凡人倒是趋之若鹜,但修士却不太把它当回事。因为归根结底,修真界的生存法则还是以实力、机缘来说话,有了这两样,便不愁手上没灵石,所以一只元宝鼠,大概还不如一个低阶的寻宝灵兽来得值钱。 曲笙点头道:“果然是元宝鼠,那么,你的族人准备用多少灵石把你赎回去?” 元宝鼠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这是绑架!勒索!” 曲笙笑得很温厚纯良:“非也,糟蹋粮食要不要罚?意图强取本座的传家宝要不要罚?所以此乃罚银,内里还包含本座的差旅费和劳苦费,你若是配合,本座给你个优惠,算你八千八百八十八块灵石好了。” 元宝鼠一口老血:“都说了我跟族人失散,穷得要装麦鼠偷粮食……算了,要不你还是卖了我吧,求你了!”它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往灵兽袋里钻。 曲笙把它拉出来,好声好气道:“那本座换个说法,你还有多少家底儿?” 这是一副要把它洗劫一空的架势啊! 元宝鼠这会儿才明白,自己这是遇到空手套白狼的对手了。 要说这元宝鼠,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性,就是抠门。它敛财可以,但是除非它认定的主人,否则谁也别想从它爪缝儿里抠出半个子儿!可常言道“英雄末路”,不过如是,此时它被人用符镇住,想活命,只能发卖或是投诚。 它撂下爪,浑身的毛都耷拉下来,有些垂头丧气地道:“为了补偿鲁家村,我愿还一倍粮食,但你也该知道,没有主人的元宝鼠终身只有二阶修为,我手上的凡俗金银你必是看不上,不如咱们契约,我奉你为主,替你赚钱赎身。望仙姑饶过我,我还想攒够了路费寻族人呢……”说到后面,小眼珠挤出两滴泪,吧嗒掉在了曲笙的手背上。 曲笙用食指摩挲了一下它头顶上的软毛,笑道:“出息,用妖法追着本座烧的精神劲儿呢?既然你态度尚可,我便给你再打个三折,算你三千灵石,赚够了,我自会放你走。” 一听数字,元宝鼠极其敏感,那俩小圆耳立刻立了起来。 “仙姑这账算得不对,八千八百八十八灵石打三折,咱们四舍五入,那便是两千六百六十六块灵石,怎么成了三千灵石?” “哦,本座的四舍五入是入到了百位数。” “欺诈!这是欺诈!”元宝鼠又不干了,“你这阵法级别低,最多十块灵石就能驱动,困住我的符箓品质还成,但到底是低阶炼气修士所用,不过是二品符箓,能挡金丹修士一击的五品符箓才不过五十灵石,二品不过几块灵石而已……” “物价飞涨,你不懂。”曲笙看着它激动的样子就想笑,“说起来,前年元夜时,本座欲买一瓶安魂丹,账房灵石不够,只能令每个弟子凑出八块灵石上缴,却不想最后余出三块灵石,他们便说只出七块足矣,可这样一来,又差了四块灵石,最后本座还得自掏腰包补上,唉,当家不容易,你猜猜看,本座一共有几位没良心的弟子?” 元宝鼠不假思索地道:“七位。” “去年元夜时,还需一瓶安魂丹,于是本座又动员弟子凑灵石,这一回,商定每人出九块灵石,结果又余出九块,他们便吵了起来,说明明去年还是七块灵石,今年怎么能要九块?于是依旧给本座七块灵石,如此这般,本座还需补上九块灵石,你猜猜看,去年本座一共有几位没良心的弟子?” 元宝鼠眼珠滴溜溜一转,摇头晃脑道:“自是九人。” “又到了今年元夜,本座欲买两瓶安魂丹,这一次,本座勒令每个弟子出二十块灵石,便能多攒下十六块给他们买符纸,但他们齐齐哭诉,说最多只能出十八块,唉……谁叫本座宽仁好德,只得自己补上六块灵石才买回了丹药,你再猜猜看,如今本座有弟子几人?” 元宝鼠点点头,答道:“已有十一人,但是——”它双眼一眯,闪过一道精光,“为什么区区一瓶安魂丹竟能暴涨价格至此?前年不过五十三块灵石一瓶,去年便已高达七十二块,今年竟已要一百零二块,涨势远超三成,实在太过分了!” 别看“安魂丹”这名字犀利,其实是一种修真界中比较普及的丹药,且在鬼月卖得最好,因为阴重易生魔,此丹药可以帮助低阶修士入定。 曲笙点点头道:“你看,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不过三年便涨到这个地步,你再想想你欠本座的三千灵石,若是滚上三分利……” 元宝鼠顿时四爪冰凉,它这是被曲笙给绕进去了。 “仙姑,吱吱吱,仙姑……”它也不敢多说话了,又摆出可怜的模样。 曲笙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微笑道:“好好,咱们这就签订灵兽契约,从此后,本座会善待你的,只是你需得记得,什么时候能还清本座的灵石,得看你还债的速度,否则这物价的涨势,可不是本座说了算的呦。” 元宝鼠认命了,谁让它跟族人失散,流落到鲁家村,栽在她手上了呢?它不过是只二阶小妖兽,本想趁着秋收多囤点粮食,它都打算好了,自己隐藏妖兽的身份,鼠患闹得又不大,根本不可能有修士来管这档子事,竟没想到有这么一个穷得脸都不要的女修,先用震地锣把它身形震出来,又用这奇怪的阵法困它,好不凄凉! 不过能做修士的灵兽,总归是比自己独自在野外好,有了契约,起码它可以直接引灵气修炼,无需再用妖力转化一次,何况听她口气,好歹是个宗门,出事定有人相护,算是个安稳的落脚点了。 “那便……签吧。”元宝鼠祭出一滴精血。 曲笙心里颇满意,元宝鼠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打架太弱,但算起账来绝对不含糊,而且别管它能聚什么财,是凡银还是灵石,她统统不介意,谁让她穷啊!曲笙凌空画下契约阵法,将元宝鼠的精血引入阵法之中,再滴入一滴自己的精血,阵法亮起红色光芒,随即带着精血一道飞入曲笙眉心。 契约成。 从此这小东西便与她福祸相依,修为也会跟着她一起成长,她死,它也活不了。 曲笙将符箓扯了下来,把元宝鼠放在自己的掌心,问道:“你可有名字?” 元宝鼠不大高兴,这是妖兽签订契约失去自由后的通病,它蔫嗒嗒道:“有,我叫六文钱。” 曲笙奇道:“你是元宝鼠,怎么会叫这么穷酸的名字?” “咋啦?俺娘说贱名好养活!”六文钱不乐意了,扭过头不看她。 曲笙把雁翎枪和阵盘重新装回储物袋,手里捧着小小的六文钱,打趣道:“那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三文钱、五文钱、七文钱……” “哼!三文钱总以为比我聪明,五文钱最草包,七文钱是个整天琢磨找猫当媳妇的花痴,哥儿几个里,就我最厉害啦!对了,主人真的有十一个弟子吗?” “当然没有,要是有这么多弟子,本座何必花这么多心思开启那机缘灶,为了找徒弟真是跑断了腿,我跟你说……” 一人一鼠都是能聊的,一路絮絮叨叨往村里走。 所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别人眼中。 那个已算出机缘的人正扶着额,对着手腕上的银色小蛇道:“看来这位炼气后期的修士,便是苍梧派的掌门了。” 这突如其来的心力交瘁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废柴流是三章收神宠。 好的,咱们家女主也三章…… (迷之沉默 (六文钱无辜脸 (迷之画外音:你看我就说自古枪兵幸运E! 感谢霸王票: 琴心三叠,逐绿溪ミ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06 13:38:56 琴心三叠,逐绿溪ミ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1-06 13:36:26 我的名字叫改名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6 01:31:42 我的名字叫改名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6 01:01:30 第4章 访妖寻怪引鹤来(四) 在这修真界里,想立开宗立派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首先要有自己的道场,道场所在之地要有灵脉、护山大阵;其次要有传世功法和开山祖师御;最后便是人数限定,哪怕是最小的宗门,也得有五十名以上的成员,才足够支撑起一个门派,且至少有一人为元婴修士,方能镇得住场子,下属金丹修士多多益善,作为生力军的炼气弟子和筑基弟子也不能少,讲究些的,还要设置长老席位,客卿席位等等……做掌门的,要与邻近的宗门打好关系,还要负责守护门派范围内的凡人村镇安全等等。 还有一点乃是重中之重,那便是开坛请示天道,作法上明天意,得天道认可后,将会在道场上空出现祥云七日,之后这宗门才算是真正在修真界立足,否则不管你聚集多少人,这些人修为有多高,也只能算是“盟”、“会”、“团”……当不得宗门二字。 当然,有兴盛,也会有衰败,修真界大中小各规模的宗门加在一起,全界共有五百二十三宗门,九千七百洞府,几乎每一年,都有宗门消亡,也有宗门默默崛起。 宗门的消亡有一个很明确的标志,那便是掌门的陨落。所以通常来讲,如果一个宗门,衰败到让一个炼气期弟子来做掌门,也就离消亡不远了。 “炼气后期的修为也没什么,人间历经十万多年的修真狂热,早就有丹药能让修士按部就班地晋阶到金丹期,哪怕她是个五灵根,我也有自信能让她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但刚才我观她体质,分明是经脉凝滞,引天地灵气都吃力,更别提那些灵力丰沛的晋阶丹药,恐怕吃下去反而会引发经脉爆裂。” 两道好看的剑眉蹙起,他没想到此事竟有些棘手。 月刃抬起头,轻声道:“少主天资聪颖,变异雷灵根不说,且一出生体内便已筑基,修炼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这位姑娘能以这样的资质,修炼到炼气后期,却是真正的不容易。” 他食指轻点眉心,思忖道:“若是有什么办法能提高她的修为就好了……” 说罢,他不由自主地与月刃对视一眼。 修真界里,能极快提高修为的方法无非就三种,一种是服用丹药,最方便有效,却因为当事人体质实在太糟糕而无法使用;一种是用禁术灌注修为或是用邪法吸取修为,这已被修真界明令禁止,且对修士损耗极大,有伤阴德,正道人士不屑为之;最后一种,便是双修采补之道。 这三种方法,都掐死在眼前了。 “总之,先混进苍梧派,看看情况再说。” “但是少主已拜入太和门下,不可再入其他师门。”月刃抬起头,谨慎地道。 他斜睨了月刃一眼,笑道:“我看上去像是要胡闹的样子?不过是因为他们跟夏家有缘,去做个客卿长老罢了。” 月刃忧心忡忡地用尾巴拍了拍他的手腕,道:“那么,少主可想到下一步该如何做?” “我自有办法,你放心。”他的眼眸在月光下流转如星子,声色皆不动,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 曲笙趁夜将六文钱带回去后,硬是被它磨得答应了放过那些给它打下手的“兄弟”,还去村子外找到了它的临时“洞府”。 六文钱的“洞府”颠覆了曲笙对耗子洞的认知,看起来十分干净,里面空间不大,铺满了柔软舒适的干草,在角落里并排摆着几个油纸包,里面传来了炒豆子的香气,门口一根快咬烂了的磨牙棒,壁上还挂着一个皱巴巴的小披风。 圆滚滚的小鼠进了自己的窝,泪眼朦胧地摸了摸这里,又摸了摸那里,然后从大部分妖兽都自带的空间中取出一个包袱布,将“洞府”里的东西,包括干草都一根不落地塞进包袱布里,爪子灵巧地打成一个结,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最后用后爪扒拉点杂草遮住了洞口,擦了擦眼泪道:“走吧。” 这风萧萧易水寒的架势,曲笙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强迫佃户闺女嫁给自己的恶财主了。顺便也见识到了元宝鼠的抠门。 当然,对于六文钱来说,那怎么能叫抠门呢? “这是恋旧,这是惜情!你们人类不懂!” 第二天,曲笙装模作样地在村口处开坛作法,实则是藏在她袖子里的六文钱发出讯息,指挥那些大大小小的田鼠们,成群结队地驼着麻袋,把粮食都还了回来。村民看到被偷走的粮食自然高兴,不过有些人还是没忍住恨意,往那田鼠群里扔石头。 曲笙放出一道法术,护住了田鼠群。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它们在本座的感化下,已决定不再做坏事,各位也就给它们一次机会吧。” 六文钱在曲笙袖子里拼命点头,还偷偷摸摸向那群小田鼠挥爪子。 村民自是无有不从,作法结束后,大家纷纷拿出自家里做的食物,一定要曲笙带着在路上慢慢吃。曲笙本想推辞,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收了一些看上去比较富裕人家的食物,不过是些干粮、酱菜、坚果,还有小零嘴,里面最值钱的是一小罐花蜜。 鲁延启的爹娘准备了一大包儿子爱吃的东西,一个劲儿地往他手上塞。如今鲁延启已经是曲笙的弟子,他犹豫地看了一眼曲笙,不知自己该不该接。 “接吧,虽然修士不用断尘缘,但是修炼岁月漫漫,下一次见面,便不知是何时了。”曲笙轻声道。 鲁延启一下子哭了出来,这少年似乎是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究竟选择了什么……他接过爹娘的包袱,扭头撒丫子往村外跑,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叫着:“爹娘不要挂念儿子,你们……你们好好过!” 曲笙默默向村长和鲁延启的爹娘颔首,也快步追了上去。 虽然炼气期还不能御风和驾驭法宝,但她身法灵巧,几个瞬息间,便已经追上鲁延启,带着他走远了。 ※※※※※※※※※※※※ 走在乡间小径上,身后的帘山从巍峨大山到只能看到半山腰,鲁延启还时不时地抽噎一下,用袖子擦着通红的眼睛。 曲笙并没有安慰鲁延启,少时离家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他过早地失去了这世间最无私最可贵的呵护,开始独自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但是,这种痛苦会使得少年迅速成长,那份思念也会逐渐埋藏在心底,成为以后看尽世事冷暖后的心灵慰藉。 好在鲁延启也不是一味伤感,当身后的帘山已经远到只剩下一点山头时,走入的地界已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色,他心里逐渐新奇起来,又觉得世界之大,无从想象,心境自然开阔起来,不再想鲁家村了。 鲁延启块头大,明明才十三岁,跟在曲笙后面,却比前面的少女还高出半个头,一路行来,不像是师徒,倒像是一对兄妹。他有心想问师父的年纪,又怕被她训斥,抓耳挠腮,好不心痒。 曲笙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这里已离鲁家村已有二十里之遥,你以前可曾来过这里?” 鲁延启摇头道:“不曾。” “鲁家村归帘山镇管理,而帘山镇的上属一级是六十里外云台城,但是我们的目的地,却是离此地还有将近三百里的晋城,凡人步行的话,要走上一日才能到云台城,三日才能到晋城,而云台城和晋城,不过是魏国版图里面离着最近的两个城池罢了。延启,你知道魏国有多少城池吗?” 他挠挠头道:“不知道。” “魏国疆土分七道辖区,分别为青抚道、江北道、淮州道、华平道、仓行道、大湖道、内湖道,每一道治下又有十府,十府下面又有数十座城,城下又有若干镇,镇子下面,才是村落。严格来讲,你之前所住的地方,全称为——魏国华平道玉合府云台城帘山镇鲁家村。” “我了个天,这好长一串名字!”少年震惊。 “魏国是不是很大?” “大!最近的两座城之间都要间隔二百多里地,那么多城,那么多府,那么多道……”鲁延启掰着手指算不明白了。 “可是魏国不过是七国联盟中的一个国家而已,整整七国,又该是多么大的疆土?” “师父,我,我算不明白了……” “可是这七国加起来的面积,只占了大半个中陆州罢了。七国联盟之外,中陆州还有许多崇山峻岭,有绵延万里的太和山脉,除此之外,各修真门派和修士城池,以及在他们庇护下的凡人村镇也在此生活,你说,这中陆州大不大?” “唔,师父……” “北阳州、南平州、东胜州、西凉州、白渡州、黑崎州……中陆州也不过是七州中的一州而已,”曲笙拍了拍鲁延启的肩膀道,“总有一天,我们会见识到更多的风景,对不对?” 鲁延启立刻被激出豪情万丈,猛地点头道:“对哦,我以后一定——”这话还没说完,师徒二人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 “嗷!” 一声渗人头皮的野兽嚎叫声突然响起,曲笙反应极快,她一手将鲁延启扯过来护在身后,同时祭出了雁翎枪护在身前! 少女立刻从一名循循善诱的人师,变为浑身戒备的修真者,她没有左右环顾,而是凝神在枪尖,时刻准备奋力一搏。 如今天色已是近黄昏,但不知为何,二人头顶上空,已是一片血红。 第5章 访妖寻怪引鹤来(五) 炼气期的修士还不能将神识外放,曲笙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能全身戒备,忽看到一只浑身黑甲,身上覆盖一层瘴气,足有牛犊大小的妖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自己冲过来,她根本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手中只来得及掏出一张符箓,便觉得腥风将至。 又要用掉一张符箓,好心疼! 她将符箓贴在眉心,双目一瞪,护体灵力罩打开。 就当那黑影将要咬上灵力罩时,突然传来喝声:“闪开!” 曲笙回身护住鲁延启向左侧一翻,只见一道黑影掠过,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背对他们而立,一拳挡住了妖兽的攻击。 妖兽不甘,又是一声大吼,口中吐出瘴气,双爪扑上来便要撕咬! 那男子又是一拳过去,生生将那妖兽轰出三丈外! 六文钱在曲笙袖子里簌簌发抖道:“这是瘴犬,三阶妖兽,性情残暴,好食人。” 鲁延启第一次见妖兽,他明明腿软,却还抽出腰后的柴刀比划着,六文钱一开口,他注意到师父身边还有这么只小鼠,到底是好奇心占上风,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 六文钱喝道:“笨牛,妖兽都有种族传承,只要祖先知道,后代便会知道。” 六文钱不开口还好,它一帮腔,曲笙终于想起自己也是有灵兽的人了,于是她一把将六文钱从袖子里摸出来,作势要往外丢,口中道:“你好歹也是二阶灵兽,拿出对付我的本事,去迎战!” 六文钱“吱吱”乱叫:“我们元宝鼠本就不擅战斗,我妖力已是大损,不然当初何必乖乖听你的话!” 挡在他们前面的男子沉声道:“不必你们出手,这妖兽本也是追我至此,由我一人应付即可。”他随后冲了上去,与那瘴犬缠斗起来,其间各种低阶法术尽出,打得好不耀眼,流星飞虹那叫一个漂亮! 三阶妖兽介于人修筑基和金丹修为之间,能与它斗个不相上下,眼前这名陌生修士,至少是筑基后期修为。 曲笙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拍拍裙子,收起六文钱,对鲁延启道:“乖徒弟,随为师继续赶路吧,天黑前我们要赶到云台城,才好落脚住宿。” 鲁延启急道:“师父,那个人有难啊,我们不该帮忙吗?” 曲笙道:“那位道友游刃有余,外人不好贸然出手。”伸手拽过鲁延启的后领,便要将他带走。 只是两个人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后面传来妖兽垂死的哀鸣,鲁延启回头一看,那男子果然已徒手将妖兽杀死,只是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道,那瘴犬已成一滩肉泥,连兽丹都碎了。 男子的身体摇晃了两下,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鲁延启大声道:“师父,他好像有事!” 徒弟太耿直还真是麻烦啊……曲笙叹口气,转身走向那男子。 “道友可还好?”她问道。 那人不答,反而像是不堪重负一般,直挺挺向前倒下去! 筑基修士体魄强健,跌不坏,但是出于本能,曲笙伸手去抓他后领。 结果两人体型差距太大,曲笙这小身板只到他肩膀,哪儿抓得住,于是手在半路直接掐了一个法诀,用一团小小的引风术减缓他倒地的速度,当然,曲笙那点微末的灵力也就刚够给他翻个身这种地步,最后还是让人躺在了地上。 她这才看清对方样貌。 其实曲笙也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人,在她还小的时候,苍梧派还没搬到角子街,师父的洞府也有三五好友拜访,随行弟子个个清俊养眼,更别提她师父平生独爱好颜色,收徒第一关便是相貌,所以曲笙和她的那些师兄师姐们,就算穿着料子最糙的法衣,也是风采蹁跹,满身的清贵气。 明明是入不敷出的破落户,一眼望去,通身气度绝不亚于大世家子弟,若是夸赞个“美”字,都是亵渎。 曲笙虽然穷,打小就是这么耳濡目染长大的,想当年看如今,整个苍梧派的弟子,穷得也就只剩一副不能吃不能用的好相貌了。在这种环境的呵护下,就算面对角子街那位能把男人挖骨吸髓的名角儿温娘子,曲笙也能抄起鞋底往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抽大嘴巴。 此时她没心没肺地想着,要是师父没死,看到这张脸,定会将人带回去供起来,日日对着这位大美人儿作画三五幅,说不定她还能偷出去卖掉——师父的画,还是能赚点灵石的,可惜人家觉得用自己的心血结晶去换灵石那叫一个“有辱斯文”,只会捶胸顿足嗟叹“人心不古”,朽得一塌糊涂。 要不是曲笙一直暗中卖师父的画,他们几个弟子都得被师父养死。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鲁延启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道:“还有救吗?没死吧?”他看了一眼那人,惊道,“亲娘乖乖,这是画上的仙人吧?” 曲笙抬手示意鲁延启转过身,然后用引风术把晕厥过去的修士往少年的后背上一放,悠哉道:小蛮牛,师父这就给你上第一课,这修真界风云诡谲,妖孽横行,所以咱们啊,路见不平也别着急拔刀相助,这种行为不叫独善其身,而是行之有道。但反过来,见死不救也不是我苍梧风格,这位道友大概是中了瘴气,咱们将人带去前面的云台城,好歹救上一救,生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鲁延启点点头,其实他背着一个如此高大的成年男子还是有点吃力,但觉得师父开始教自己道理,心里高兴,浑身便有使不完的力气。 曲笙有心试试他的体力,何况鲁延启虽然有灵根,却还未引气入体,她就算有能短时间增加体力的小清丹,也没办法给他服用。 师徒二人无话,为了照顾鲁延启的脚力,他们赶到云台城的城门时天色已晚,曲笙寻了一家客栈,数着铜板开了两间下房,又要了一些热饭食和两桶热水。来到房间后,她用热茶化开一粒丹药,吩咐鲁延启给那男子服下。 “修士在外行走,有些丹药是必须要带的,这可省不得钱,比如这一瓶,便是有清毒效果的百草丸,价格便宜量又足,对付一些小毒不在话下,等一个时辰后,你刺破他指尖,毒血流干净之后应该就没事了……” “原来这么简单,真是太好了。”鲁延启松了一口气。 “为师还没说完,这只是在瘴犬毒性不强情况下的乐观估计,若是这瘴犬毒性大,中毒深,那明天一早,你就能轻松了。”曲笙拍拍鲁延启的肩膀道,“咱们上路可不能带个死人。” 鲁延启浑身一激灵。 房间里两张床,曲笙在男子躺着的那张床边施法,设下了一个简易的阵法,将灵力注入后,床板的轮廓里便有细微的光芒闪过。 “师父,这个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阵法吧?”鲁延启开眼界了。 曲笙点头道:“这是最低阶的警戒阵法,一旦他醒过来,为师便会立刻知道。延启,此人修为比为师高,防御阵法想必也困不住他,也只能用这个阵法聊胜于无了。” 鲁延启这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师父,他要是坏人的话……会杀我们吗?” 曲笙揉了揉他的脑袋,虽然一个少女对一个少年做这个动作相当违和,但当事人都已经很快进入了师徒状态,达到了内心的协调。 “那可不一定,修真界有许多比死还可怕的方法可以折磨人,你想,咱们又打不过他,如果这人真的是坏人,为师也只能跟你一起下地狱了。” 少年是真害怕了,一下子窜起来道:“师父,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间屋子了!” 曲笙没形象地笑了起来:“好了小蛮牛,为师不逗你,他若是想对咱们下手,就不会去跟那瘴犬拼命了,所以说啊,遇到事情多想想,才不会早早挂掉,要救人,也是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是保命的第一要事,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好了,我也去休息了,没事别打扰为师。” 曲笙转身走了出去,她的房间就在隔壁,屋内已经放好两木桶店家送来的热水,曲笙关上门,又设下一个警戒阵法,然后从储物袋里祭出一扇简易木制屏风和一个干净的浴桶,将热水缓缓注入,又在里面放了一片异香扑鼻的树叶,方才脱下外面的法衣。 六文钱这会儿还在她袖子里呢,它好奇地探出鼻子嗅了嗅,道:“这是释迦叶,有香体洁净的功效,沐浴用最好……不过你是修士,一个避尘诀不就得了。” 曲笙又忘了自己已是有灵兽的人了,她脸一黑,伸手抓住六文钱往灵兽袋里塞。 “我不进灵兽袋!老子不要!”六文钱一个劲儿挣扎。 “我要洗澡,你在这儿不方便。” “矫情!我就不信你不会避尘诀,那是最初级的法术!” “我就这么点小爱好怎么了?听话,你还想不想吃晋城的五香芸豆了?” 六文钱瞬间不挣扎了。 “两包。”它委屈地伸爪。 “不听话的话,一包都没有。” 六文钱妥协得很快,立刻自觉地爬进了灵兽袋,其实灵兽袋也不是不舒服,只是兽类无拘无束的天性,使得它们不愿意进那小小的袋子被关起来罢了。 晓之以“利”地哄完六文钱后,曲笙继续脱衣服。 她没骗六文钱,修行了十来年,她一心扑在求生和赚钱之道上,也就仅剩下疲惫时泡一个澡这种小爱好,所以随身携带屏风和浴桶,只为了半晌的惬意。 衣衫零落,最后只余一件肚兜。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承载了少女微微发育的青涩身体,而显得旖旎了起来。 她慢慢滑入浴桶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洗尽风尘,水中的少女显得柔弱而娇小。鲁延启和鲁家村的村民看不出她的年纪,但是真正的修士一眼便知,骨龄十六载,真正是嫩生生的,含苞待放的年纪。 却已是一派掌门。 外人看来嫉妒?羡慕? 只怕仅仅是当成一个笑话吧。 曲笙一脸倦意,她掬了一捧水洒在脸上,闭上双眼,缓缓沉入浴桶之中。 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地方,她轻声道: 师父,徒儿一定会在寿限之前把苍梧撑下去的。 还有啊,算我求您了,那机缘灶,就准一次吧,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被捡回去,男主也是蛮拼的。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8 18:36:53 宛青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08 16:11:40 第6章 访妖寻怪引鹤来(六) 曲笙这点委屈不是没来由,这机缘灶据说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毕生心血,一灶四运,分别对应:命运、鸿运、武运、财运。顾名思义,命运对应命格,鸿运对应寻宝、武运对应斗法,财运对应灵石。只是这机缘灶因为功能太过逆天,时灵时不灵不说,每次开启都异常繁琐,材料生僻得很,还要消耗她半身修为。 她每次烧的是财运,苍梧派缺灵石,但曲笙每次出去都能深刻体会到,师父留下这东西纯粹就是坑人玩儿的!运气好点或许还能捡个徒弟,运气不好便只能空手而归。眼瞅师父留下的那点材料都烧完了,这怕是她最后一次出来寻机缘了。 曲笙算了一下账,她这一次倒贴出去不少东西,契约了一只会耍耍嘴皮子算账的元宝鼠,收了一个五灵根的小蛮牛,这都算不上财运,好在捡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大美人,惊喜不敢奢望,起码别让她亏得太厉害,把那百草丸的灵石还上就行。 带着这点念想,曲笙定了定心,将自己收拾干净后,照例开始打坐修炼,补充自己消耗的灵力。当然,以她那夏时看了都堵心的经脉,修一夜怕是也赶不上人家正常人修炼一刻钟。 可不修炼的话,不就更赶不上了吗? 算准了鲁延启的作息时间,曲笙在房间里一直打坐到天亮,方来到隔壁房间,准备敲门将那头小蛮牛叫醒。 刚叩第一下,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鲁延启,而是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可不就是她捡回来的那位。 这人醒过来的时候,比昏迷的时候还好看,一双桃花眼不知是何人手笔,黑曈曈睁开时,生妙意,横秋水,盈浅雾,浣清波——不似人间物。 只可惜曲笙抗性高,她第一反应不是惊艳,而是越过美人,看向昨夜布下的粗陋阵法。 那阵法原封不动,仿佛在嘲讽她的贻笑大方。 曲笙不动声色,笑吟吟道:“道友福运通天,看来已经无事了。” 美人更是矜持,礼貌颔首道:“在下姓夏名时,有劳道友和贤徒仗义救助,此等救命之恩,必当厚报。” 曲笙等的就是这句话。 “夏道友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是用了一颗百草丸,市价七块灵石,您付账之后,且了因果,咱们各踏前程。”她这一番话已是相当厚道,修士最重因果,若是有什么情分,一定要还回去才能甘心,否则受因果所累,不知后面要生出多少事来,麻烦。 果然,夏时虽然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曲笙却能察觉到他眉头一动,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取出储物袋,将神识往里一探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夏道友?”曲笙提醒道。 夏时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他拱手道:“在遇道友之前,我已经历了一场生死战,不小心将补给用尽,可否请道友告知宝方所在,日后我定当将灵石归还。” 曲笙这就不干了,她其实跟六文钱是一路货,内心锱铢必较,看准的就是它一块一块灵石算计的样子,一人一鼠对涨价的那份深恶痛绝劲儿,更是彰显了悭吝人本色。他们这类人,不爱欠人钱,更不爱人家欠自己钱。 想赖账?没门。 曲笙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没想到看着如此光鲜的美人还会囊中羞涩,心道,莫不是遇上靠皮相吃饭的小白脸了吧?她狐疑地看过去,不加掩饰的目光刺得对方脸色一白。 “敢问道友师从何方?”先打听了地方,以后也好算账。 “在下……只是一介散修。” 散修流浪天涯,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还上灵石呢!若是那头瘴犬没被毁成肉泥还能卖钱抵债,只可惜被他打烂了。 “那么,道友是想如何还我灵石?”曲笙不客气地问道。 对方老老实实道:“去城中告示栏接任务。” 她忍不住又开始精打细算起来,想到眼前这位徒手能杀瘴犬,虽然寒酸了点儿,但结个善缘总没坏处,何况为了七块灵石把一个筑基后期修士逼急了不划算,便试探地问道:“不知道友可有要事在身?亦或是闲云野鹤,随遇而安?” “不知道友可听说过绝地观?” “有印象,似乎是华平道的一个门派。” “三个月前,绝地观已被附近的天璇谷吞并,我原是绝地观的弟子,如今已经无凭无家,想不随遇而安也不行了。”说话间,夏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 此话一出口,曲笙略微对夏时的身份放心了一些,便道:“要不这样,你随我回晋城,我来给你安排任务,也方便你还钱。” 夏时略有些犹豫。 她又道:“放心,七块灵石而已,咱们算三分利,不难。” 夏时看上去动心了。 毕竟是七块灵石而已。 曲掌门心里笑着。 物价飞涨,利滚利,七块灵石…… 呵呵。 ※※※※※※※※※※※※ 去客栈结了账,一行人出了城门,继续往晋城前行,照例还是靠两条腿,曲笙在前,鲁延启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新来的那位夏道友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步行,是一种人类最基本的移动方式,但是自凡人可以修真起,筑基期以上的修士都可以习得御风诀,除了限定飞行的地点,他们或以御风诀往来山水间,或以飞行法宝日行千里,已是很少在野外步行,究其原因,一是不安全,二是浪费时间。 炼气后期修为的曲笙不会飞,鲁延启一个凡人更不会,俩人慢悠悠地走着。 不过才走了半里,那位夏道友终于按耐不住,飞过来道:“若是道友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用飞行法宝带二位回晋城。” 曲笙推辞道:“那怎么好麻烦道友,步行,亦是一种修行,人行天地,自生感悟……”她扭头问道,“延启,你可有感悟?” 鲁延启还新鲜着呢,立刻回道:“弟子有感悟!” 乖徒儿说得好。 她客客气气地道:“我等修士,终日埋头苦练,难得看一看山光湖色,亲和天人之道,而且租用飞行法宝也是一项不菲的花销,只能麻烦夏道友跟咱们同甘共苦了。” 满嘴全都是虚的,不愿意掏钱也不愿意用飞行的钱抵账才是真的。 没想到这位夏道友也是个颇上道的人物,立刻道:“在下感激道友相救之情,愿无偿送道友回晋城。” “那就有劳夏道友了,”曲笙笑眯眯地招手道,“延启,还不过来谢过这位夏前辈。” 她眼角余光观察夏时表情,对方竟无一丝不耐,她心里反而咯噔一声。 别怪她小心谨慎试探多,曲笙一路行来,脑子里绝对没有那种“普天之下皆我爹”的念头,在这残酷的修真界中,没人义务给你坑,而眼前这位夏道友横空而出,若说没图谋,曲笙不敢这么天真,若是有图谋,她不知道已经光棍到如此地步的苍梧还有什么值得人惦记。 她心中百转,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夏时祭出一柄绿如意,迎风涨至两丈长短,一跃而上道:“请。” 曲笙拉着鲁延启的手,正想将他也带上去,却没想到少年吓得魂不附体,他从未见过修士乘坐法宝,这会儿看着比树干粗不了多少的如意柄,一边后退一边道:“师父,我害怕!这东西太细,会不会摔死人?” “不会,那上面有法阵,很稳当的。”曲笙手腕一抖,将少年扔到如意上。 鲁延启欲哭无泪,他张开双臂准备死死抱住如意柄,却没想到上来之后,脚下意外稳当,好像踩在一层透明的东西上,而非是眼见的如意柄。他伸出手摸了摸,并无任何实质,人却无法穿透,如意柄的两边也是如此,他才真正晓得了修士手段。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周围空荡荡一片连个把手都没,鲁延启还是觉得没安全感,曲笙一上来,他就抱住师父小腿,死不撒手。 曲笙踢了他一脚,轻斥:“手轻点。”然后对夏时无奈地笑了笑,双臂环抱在胸前,行礼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见识浅薄,让道友见笑了。” 夏时亦温文尔雅地回礼道:“无妨,多练练便好。” 说罢将灵力注入法宝,绿如意飞上高空,一路飞驰而去。 …… 曲笙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乘坐过飞行法宝了,在她的印象里,也只坐过三次。 第一次是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她坐在师父胳膊上,只知大哭,没有恐惧也没有快乐。 第二次是师父带她去寻访老友,为的是解决她身上的资质问题,两人横跨了漫漫一个州,飞了好久好久,她忍不住睡了过去,结果醒过来时法宝还在飞,只是师父的眼神变得木讷,她便知道,事情又不成了。 最后一次,是师父祭出一片荷叶,将苍梧诸人全部带到晋城安家。 这之后他们便很少出门,甚至师父死后,她一度忘记自己其实是名修士,而不是一个省吃俭用操持整个门派,一个子儿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的老妈子。烧机缘灶,求财运,曲笙心里明镜,没有灵石,门派便没有修炼资源,大家迟早会散伙。在这个四处奔走的过程中,她一次都没舍得租用过飞行法宝,无他,还是想省下灵石供大家修炼罢了,反正她的资质,是没—— 前面御使法宝的夏时轻轻咳了一声,打算了曲笙的思绪,他侧过身道:“在下失礼了,还未请教道友的名号。” “曲笙,一曲笙歌的曲笙,晋城苍梧派掌门。”曲笙朗朗道出身份,双目不躲不避,看向夏时。 夏时那一双桃花眼也是目光坦荡,但说出的话却有些让人惊悚:“曲掌门乐善好客,在下佩服,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提醒一句,人行在外,最好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若我心怀不轨,曲掌门可曾想过你和你的门派是何等下场?此时你和你的徒弟在我的飞行法宝上,又是何等下场?” 他这么一说,鲁延启反应最大,浑身一颤,抱腿抱得更紧了。 曲笙垂眸,用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无奈道:“夏道友莫要吓我徒儿,这句提醒,本座倒想原封不动送还给夏道友,你单枪匹马来我的地盘,就不担心我心怀不轨吗?虽说我修为只有炼气期,但我的门派究竟如何,道友难道不需调查一番再做定论?你是否心怀不轨不提,以我的修为,目前也拿不下你,到不如回了宗门,至少有帮手不是?至于这飞行法宝……”她粲然一笑,“除非你在这里了结我们,否则,我还没听说过摔死的修士。” “曲掌门好胆识。”夏时轻笑,转过身不再多言。 “谢过夏道友的箴言。”曲笙轻轻松了一口气。 出门不是游山玩水,机缘和危险并存,她这点末微的修为,还有一身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破烂,碾死她不比碾死一只虫子难多少。各大宗门和洞府都规定金丹修为弟子才可下山历练不是没道理,只是她—— 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掌门大人缺钱缺到家了。 省钱为主,试探为辅,人有多大胆,机缘多大产。 接下来是晋城。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1 23:59:36 六分半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11 20:56:00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10 19:00:52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10 18:30:22 一条单身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0 16:17:37 第7章 魏国,晋城。 与七国联盟之外,在人间七州林立无数的修士城池不同,晋城这是一座很传统的凡人之城,虽然魏楚边界打得火热,但城里有修士坐镇,还有护城大阵,而且整个国家都在所供奉的修士大能庇护下,战争显得非常遥远,仍是一派盛世太平相。 或是勤劳或是懒散,市井街头,一片红尘气息;或是浮华或是清雅,亭台楼阁,尽是人间百态。 凡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柴米油盐的世俗。 晋城的布局跟其他城市一样,东南西北四门,中间一条主街,再分东西二市用做商业娱乐,南北各十一条街,东西各十四条大街,共一百一十坊,在空中看上去,就像一个规矩的棋盘一般。 但是这个棋盘的右下角,却塌了一角,像是被耗子嗑过一般,破坏了整体布局。现在已经没人去深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人去修复它,总之,这不完美的一角渐渐发展成一条街,街头接在东市边上,街尾便是城墙。 这条不起眼的小街,被人们称为“角子街”。 角子街的街头门脸便是大名鼎鼎的艳阳楼,头牌温娘子曾是魏国都城丹平城的风云人物,不知为何流落到晋城后,便在角子街开了这么一家娼馆。 有人说是她初来乍到,不敢进驻东市的金粉街跟人家打擂台;也有人说她不敢在晋城做大,怕丹平城的贵人报复;还有人说她已经心灰意冷,所以才在这么个破落地儿张罗起自己的老营生。因为这角子街其实是晋城最低贱的贫民窟,下九流的聚集地,穷鬼的唯一生存之所,就连城中的夜间巡逻和打更人都不会路过这里。 艳阳楼开起来之后,整条街的营生都依附着这个胭脂产业,杀猪的、浆洗的、杂耍的、唱戏的、卖狗皮膏药的……更有那做阴私营生的,种种不堪入目,好人家的孩子连提一句“角子街”的名字都会被训斥。 在晋城,除东西二市,正常的街道都是白天喧嚣晚上安静,只有角子街,像是一个不合群的浪荡货,专司迎来送往,向着寻欢作乐的人们敞开了怀抱。 黄昏色漫,整条街才刚刚苏醒。 华灯初上,它才开始鲜活起来。 曲笙带着夏时和鲁延启,走过主街,穿过东市,逐步靠近角子街时,便是角子街的角儿们穿戴齐整,黑腔子齐开张,各色人等粉墨登场之时。 俗艳的镶金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抬头便是三层高的艳阳楼,温娘子头戴玉簪粉鹃,长了一张天生狐媚子的妖精脸,胸挺臀翘,身上只挂了半截衣裳,露的比穿的多,正半个身子探在外面嗑瓜子。 温娘子一瞧见曲笙,立刻尖声笑道:“曲丫头开窍了,这一次终于知道捡小白脸回来了!要不要姐姐帮你试试活儿,你这嫩雏儿可别不识好歹,错把绣针当棒槌,哈哈哈!” 曲笙头也不抬,边走边道:“温三春,你怎么总是记吃不记打,是不是又想歇几天了?” 温娘子一把瓜子儿洒出去,叉腰叫骂道:“小没良心的,这么小就知道找野汉子,老娘等着看你笑话!” 她一骂,楼里的姑娘也跑上来好几个,一看曲笙都是眉开眼笑,双手扒在栏杆上喊道:“小曲儿,你回来啦!” 曲笙没回头,但是她右手微微掐了一个法诀,整个艳阳楼瞬间如坠花海,栏杆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姑娘们都高兴地欢叫起来。 “小曲儿,谢谢你送的花!” “真香,有小曲儿在,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呢。” 艳阳楼边是一家酒铺,小伙计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三人路过,瞅成了对眼之后,才扯脖子,操着一口带着春江水暖的公鸭嗓,撕心裂肺地叫道:“夭寿啦,曲掌门带了个小白脸回来啦!” 这一嗓子嚎出去,整个角子街沸腾了。 “什么,曲掌门带男人回来了?”正剁猪大腿骨的张屠户道。 “什么,曲掌门原来一直在外面养着小白脸?”正拎着菜刀追男人的毛大婶停下来道。 “什么,曲掌门偷养的小白脸终于找上门来了?”赤着上身,纹了一身蟠龙花绣的光头壮汉道。 “什么,曲掌门要成亲?”街角的字画书生失魂落魄地道。 “什么,曲掌门跟小白脸连孩子都有了?”正在脏兮兮的后厨里颠勺的冯大厨道。 …… 曲笙一脸波澜不惊。 鲁延启的表情从最开始看到温娘子时就没正常过,最后停留在活见鬼上。 夏时从震惊到麻木,最后也有破罐破摔的趋势。 因为这都不算什么。 当曲笙带他们来到临近街尾的一处破落院子时,指着这里说是苍梧派道场,也不算什么。 偏生那道观门口正依偎着一对男女。 男子俊美无俦,站在灯下,整个人便如同一个发光体,端得是风流倜傥好人物,且修为也有筑基中期,更是为这皮相添了一分高洁之色。女子一副小家碧玉相,温柔小意,俩人正是情浓似火之时,眼中除了彼此再没有其他,有道是,天王老子都不能阻挡真心相爱的情侣闪瞎旁人狗眼。 “封哥哥,这一次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一面。” “对不起,小翠,要怪就怪我情不自禁,怪我贪恋你的美丽,怪我没有本事,无法与掌门抗争,无法与你厮守今生。” “好哥哥,千万别这么说,哪里是你的错,是奴家不该痴心妄想。” “不,翠儿,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封哥哥,呜呜呜,奴家不要与你分开……” “翠翠,坚强些,有空再来角子街找哥哥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不知道我瞒着爹娘来一次角子街多不容易,封哥哥,让奴家留在你身边吧……” 女的痴缠上去,男的没躲开,被拦腰抱住,正不知如何是好,口中犹自道:“我怎么能独占你的美丽,我从未奢望过……” “放手!”曲笙看了半天,终于开口喝道,“四师兄,你给我滚回去!” 那男子也不怜香惜玉了,立刻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讪笑道:“掌门师妹……” 曲笙走过去,一脚踹开大门,拎着男子的后领往院子里拖,边拖边对那傻眼的姑娘道:“这是个人渣,他嘴里的话一个字都别信,回去听爹娘话,老老实实绣花嫁人!” “封,封哥哥……”女子流出眼泪来,“曲掌门,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嘤嘤嘤……” “翠儿,我是真心的,”男子亦是痛哭流涕,“我只有对你是真心的,但是……你忘了我吧,只要你记得,我永远都……” “夏道友请进,延启,关门!”曲笙喝道。 鲁延启备受刺激之时还能分得请师父的命令,待夏时跟进去之后,他伸手将门推上,把那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关在了门外。 他脑子一片乱糟糟。 这是咋回事,这是啥地方,这是什么人? 四师兄……我了个天,那人就是我师伯? ※※※※※※※※※※※※ 曲笙一手拎着那人模狗样的四师兄进了院子,然后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院子里有一株老树,生生被她震掉两片叶子,也没见人出来欢迎她。倒是那四师兄已经看到了跟进来的夏时,眼睛一亮,立刻口无遮拦道:“掌门师妹从何猎艳而来?这位道友的相貌,恐怕比之人间双璧,亦不逊色多少!” 夏时面无表情,只是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手背暴起了青筋。 曲笙一脚将师兄踹开,急忙对夏时解释道:“这是我四师兄封笛,他没有恶意,只是脑子糊涂,请道友见谅。” 她这位四师兄跟师父一个性子,平生好欣赏美人,誉为“灵感之源”,常道:唯美色与天籁不可求。他所提到的“人间双璧”,乃是目前修真界公认,单凭相貌便可以碾压众生的一男一女两位高阶修士,其中一位是太和派灵端峰峰主,化神后期修士栖迟神君,另一位或多或少也与太和有关,乃是魔修中有“暗夜之光”之称的大乘初期修士柳昔卿柳元君,且她还有一层身份为太和青弭峰峰主晏修的道侣。 封笛不过见过画像一次,便念念不忘,如今拿夏时来比,可见已经被美色迷得色令智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夏时冷冷道:“还望道友自重。” 那位四师兄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将衣衫整理好,正色拱手行礼道:“在下封笛,刚才唐突,道友勿怪。”说罢又悄悄瞄夏时,转身对曲笙语重心长道,“我苍梧秉礼好客,掌门师妹定要尽心招待夏道友,为兄灵感将至,回房领悟去也。” 曲笙巴不得这祸精赶紧滚蛋,却不想封笛走了几步,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小的红色储物袋,塞在跟在后面的鲁延启手中道:“这是你四师伯的见面礼,以后好好跟着你师父修炼。”说罢不知用了什么法门,闪身便已不见。 曲笙点头示意鲁延启收下,然后一拳砸在老树上。 “都给我出来!” 看来在她不在的时候,这群人又起幺蛾子了,要不也不会不敢出来见她!多新鲜,有能耐就一辈子别回苍梧,这么缩着算什么事儿? 这一砸果真好使,砸出个身穿白袍,气质温润的少年来。 这少年从中间的主屋走出来,目光柔和却隐隐有些对不上焦距,他扶着门框,低声道:“师父和四师伯回来了……师伯师弟们都不在,弟子来得慢了些,师父莫着急。” 留下来这少年名叫康纣南,妥妥也是机缘灶烧出来的徒弟,而且还是曲笙的大弟子,金水木三灵根,修为已有炼气中期,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有眼疾。康纣南从小到大,看人大概只能看个轮廓,分辨人全靠嗅觉……这等半残,需要到元婴期重塑肉身才能治愈,所以,即便康纣南出身魏国官宦世家,魏国镜内的大宗门也没哪个愿意收,次一点的他又看不上,一直拖到十六岁,竟憋屈出一身病来。直到曲笙出现,康纣南才拜了师,被她带回了苍梧派。 “为师不着急……他们怎么把你一个人留了下来?纣南,老实告诉师父,出了什么事?” 曲笙走过去,把康纣南扶了出来,少年骨架初长成,虽然没鲁延启那般壮硕,却也高出她不少,他浅笑低头看曲笙,眼睛里也不知看到什么,是一片朦胧的星光。 作者有话要说:  苍梧弟子们会陆续出场的~ 感谢霸王票: 丹瑟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3 23:48:58 丹瑟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3 23:47:34 丹瑟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3 23:46:25 第8章 康纣南的身体不大好,却只在曲笙的搀扶下走下台阶,后面便靠着自己走了出来。沉稳懂事中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骄傲,不愿因病麻烦其他人,忒叫人心疼,哪怕是个药篓子,曲笙也没在药上省过钱,谁让康纣南是未经家人许可,跟她“私奔”出来的呢…… 她低声问道:“常钧语、严琮,还有桐姝呢?” 小院天井中央有石墩石桌,康纣南缓缓坐下后,温声道:“师父走后,常师弟便开始闭关,严师弟也回家探亲,至于桐姝……” 正说着,忽然院子上空传来灵力波动。要说苍梧派这院子看着残破,围墙外面也是有结界护持,非请勿入,角子街的那些凡人不可能有能力破这结界,那么这灵力波动,只能说明有人回来了。 大门被推开,夜色中,一个身形高挑丰满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样式简朴的青色衣裙,头发没有挽发髻,只是松松编了一个麻花辫,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过来,明眸红唇,竟似比那艳阳楼的温娘子还要勾人。 有那么一种人,就算穿着粗布衣裳,也能穿出个风情万种,眼前的女子毫无疑问便是这种人,只是她现在一袭凄风苦雨,浑身都是泥巴印,裙角也湿漉漉的,脸颊亮晶晶的反着光,竟是干透了的蛋清液,麻花辫也被扯得乱糟糟……她看到曲笙之后,眼泪还没流出来,身子就先一软,坐在门坎上呜呜哭了起来。 曲笙沉着脸走过去,蹲下来抱住女子道:“是谁欺负小姝了?” “没,没有。他,他们,跑了。小姐姐,回来了,小姐姐……呜呜呜……小姐姐……”女子结结巴巴地说话,最后嘴里只是唤着“小姐姐”三个字。 曲笙目色一厉,她转过头对康纣南道:“纣南,你来说。” 康纣南道:“我也正奇怪,师父临走时说要南下,那么想必走的是南城门,所以桐姝这几日,应该都在南城门守着师父,难道师父回城的时候没有遇到她?” 曲笙心就一紧。她是夏时带回来的,因晋城明令规定,有陌生修士入城必须要去北城门登记,恰好错过了在南城门等候她的桐姝。 桐姝不是她的弟子,是曲笙当亲妹妹一样疼的家人。 桐姝被曲笙捡回来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修为却是连她那几个师兄师姐都追不上的筑基后期,水木双灵根的好资质,只可惜心智有些驽钝,连说话都不太利索,到现在也没记住她的名字,只知道叫“小姐姐”,平日也只粘她一人。 桐姝人已经是这样了,所以关于她的过往经历,曲笙一概不知,哪怕桐姝有可能是个麻烦,曲笙还是将她带了回来。这样颜色的女子,任由她浑浑噩噩地在修真界游荡,曲笙做不到。何况桐姝是个性情极好的人,除非直接对她动手,否则她绝不会用法术伤人,城里有些地痞垂涎桐姝的美色,却苦于她是个修士无法下手,便教唆顽童欺负她,扔泥巴扔菜叶扔臭鸡蛋……所以曲笙明令桐姝不许出角子街。 但是桐姝若是真想出去,也没人能拦住她。 “为什么这次跑出去等我?”曲笙将桐姝拉起来,一边拿出干净帕子帮她擦眼泪,一边柔声问道。 “想,特别想。”只要曲笙在身边,桐姝眼里便容不下旁人,她垂下头看着曲笙,目色清透得像一只初春时分刚走出暖窝的小鹿,她用脸去蹭曲笙的帕子,明明脸上还带着泪,却缓缓绽开笑容。 小孩性情,哭得快,笑得也快。 曲笙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摸了摸桐姝的头,然后转过身对夏时道:“夏道友,我有些事要处理,请道友先入住客房可好?” 夏时微微颔首道:“客随主便。” 曲笙掐诀,一阵水波浮动,这座不起眼的小院终于彻底改头换面,变为一座中型宅院,脚下也尽是花团锦簇,从夏时的脚下延伸出一条紫色碎花小径来,直通向客房。 夏时便顺着碎花小径而去。 曲笙看着夏时走远,对康纣南道:“为师去照顾一下小姝,你身边这位是鲁延启,待明日饮过拜师茶后,他就是你的四师弟了,房间由你安排。” 康纣南起身行礼道:“谨遵师命。”他早已朦朦胧胧看到曲笙旁边站着的陌生人,但少年心思重,不会多问,只会暗想。 曲笙对康纣南是放心的,她转头对鲁延启道:“今日早些休息,这位康纣南是你的大师兄,他会教导你相关事宜,明日辰时,你们在奉省堂等我。” 鲁延启也学着康纣南行礼道:“谨遵师命。” 桐姝几乎黏在她半边身子上,曲笙拖着桐姝走了几步,回头又看着鲁延启道:“延启,苍梧所有六代弟子,我都会在来苍梧的第二日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你今夜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留在我门下,若是不愿,我会求夏道友送你回去,若你愿意,我也会保证,只要我和苍梧在的一天,你便在这修真界有立足之地。” ※※※※※※※※※※※※ 夏时顺着碎花小径的指引来到客房,这客房不大,单独成一个小院落,上方并未有阵法,只是在门口设下了引路令牌,符合修真界的待客之道。 他一进房门,便挥袖在外面连设两道结界。 第一道符合他筑基后期的身份,另一道,则远远超出他本身金丹初期修为,十分强横,便是元婴修士都无法将神识探入。 布下结界后,他才呼出一口浊气,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修士不会与凡人计较,不论贫民窟有多么粗鄙,夏时都不会往心里去,但是当封笛脱口而出“人间双璧”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芮栖迟是母亲座下二弟子,而柳昔卿柳元君,则是他师娘。 太和派在修真界有“正道魁首”之称,乃是名满天下的剑修宗门,位列五大山门之一,有堪称奇景的悬空十八峰,其下道统无数。夏时父母皆出身自灵端峰,而他拜入门下的师父,正是青弭峰那位“既是剑修,亦是魔修”的峰主,晏修元君。 放眼太和,也只有这位元君能教导他了,毕竟他……不知想到什么,夏时握紧了拳头,眼眸中隐隐有风雷之色。 “少主煞费心思进了苍梧派,可有什么观感?”月刃出声问道。 月刃一直隐在他手臂上,此时也显出了身形,顺着手臂游到桌子上,银色细丝般的身体盘成一个无辜的圈儿,侧着头看着夏时。 夏时被月刃的声音惊醒,随后迅速冷静下来。 “初入红尘,自是感慨万千。” 这一遭入晋城,夏时也算开了眼界,他家中人员简单,不过是父母和两只灵兽罢了,十五岁入青弭峰那等和尚庙修道,往来都是品性端正的大宗门弟子,哪里听过温娘子那等荤话?哪里见识过能将话儿能传得飞起的升斗小民? 这观感不可谓不深刻。 但最让夏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曲笙放出的引路法术。碎花小径迎远客,芬芳铺地,看上去雅致无比,却要额外耗费多少灵力?对夏时来说,他从小接受的训练,是把灵力吝啬成一丝一毫来使用,用最少的灵力达到最极致的效果,绝不会做无用功。苍梧派这种防御阵法简陋得一塌糊涂,引路的法门却如此华而不实的做法,他完全理解不了。 好歹也曾是占据一山的宗门,看来苍梧自那一战后沦落至此,也非一日之寒。 夏时垂眸看了月刃一眼,忽而又笑道:“你要激将我?” “少主哪里话?”月刃还是那一副温文有礼的腔调,“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就不必多说,我会留下来。” “少主大善。”月刃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笑意。 “既然下山前的机缘指向了帘山,我又遇到了与夏家有旧的苍梧后人,断然没有做回头箭的道理。”他手指掐诀,用避尘诀将整间房屋都清扫一遍后,方才入座,又重新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 月刃道:“其实对于少主来说,修炼已非难事。少主在青弭峰不过一年便已在同期弟子中鲜有敌手,之后便进了砺剑石‘十年磨一剑’,虽然说青弭峰的砺剑石与其他峰不同,杀一日当其他人百日,十年下来已是蔚为壮观,不过这‘十年磨一剑’的法门修的是杀人技,却不是真正的‘道’,想要修道心,唯有入世。” 太和剑修虽然修炼晋阶与其他修士无异,却因以剑入道,还需修炼剑术,从最简单的剑招到剑气,从剑气到剑意,最后会修出一方领域,是为“剑域”,乃是剑修一身修为精华所在,放眼太和,修出剑域者不过两百人而已。 夏时身负变异雷灵根,资质可以算是当世第一流,乃至筑基期就已领悟了剑意,出砺剑石后,便晋阶金丹期,甚至已领悟出剑域雏形——在剑的技巧上,青弭峰其实已无能教他的东西;在机缘上,放眼整个人间,又有谁能比得上他的家世? 几乎是碾压整个修真界的存在! 这等天之骄子,如今却缺少一样对修士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历练。 否则以他体质之特殊,那位元君大人也不会放他下山了……月刃暗暗想道,若是这苍梧派能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对少主将来也有好处。 夏时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缓缓道:“细节方见真章……我再多看几日吧。” “少主不想对那位曲掌门言明身份吗?” 提起这位曲掌门,夏时还真有点头疼。 两人一路往来交锋,她想拐个劳力,他便创造机会让她拐;她疑心重,他便找了足够的理由说服她;她不信任他,他便拐弯抹角地表达善意。不敢表现得太强,怕她忌惮过多;也不能表现得太弱,那便没有被“拐”的价值……苍梧派的门还没入他就操碎了心。 这一番阵仗下来,夏时还真有些欣赏这位少女掌门,只是现在还不是说明身份的时候。 “言明身份没有任何意义,虽然我身上带着琉璃石,莫说扶住苍梧,就算是重建一个大宗门都没问题,可若是事情如此简单,为何父亲和母亲一直迟迟未用灵石灵丹报恩?人类心性复杂,他们有时心坚似铁,有时又极容易被腐蚀,若是我扶植起一个暴发户来,苍梧或许可以撑百年、千年,但它的初心却难保不在唾手可得的浮华中迷失,反而会害了他们,所以只能徐徐图之,至少要将根基打稳,我再离开苍梧。”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令月刃信服。夏时自己却明白,他虽然无法理解这些苍梧修士究竟在折腾什么,却没法看着这些人不管。 跟报恩无关,跟机缘无关。 只因他想知道,在父亲口中的往事中,那曾经发出“不为进者动,不为退者动,不为强者动,不为恶者动,不动如山,敢担天下”的苍梧,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突然升起那么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算上鲁延启,目前是四个徒弟,桐姝不算。 男主的师父师娘……可能老读者会有点眼熟。 感谢霸王票: 刹那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16 08:52:14 天将破晓,渐露晨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16 03:47:13 第9章 第二天一早,夏时在引路令牌上找到了奉省堂的字样,顺着那让他糟心的引路碎花小径去寻曲笙。 果然,昨日诸人除了那要闭关的封笛之外,都已经到齐。掌门曲笙、鲁延启、康纣南、桐姝,小猫两三只的阵容,修为最高的反而是那个不太灵光的桐姝。 鲁延启刚侍奉曲笙饮了拜师茶,从此正式为她座下第四徒。 夏时进来的时候,曲笙正说道:“……为师不贪心,只要五个徒弟就够了。” 康纣南坐在一侧,他身形单薄却坐得笔挺,问道:“为何?” “宫商角徵羽,当年我师父没能凑齐十二乐器,我最少要凑个五音吧?”少女摸着下巴憧憬地道。 这理由太简单粗暴,康纣南明显黑了黑脸,不说话了。 鲁延启挠头道:“难道要给我们改名字吗?” “不急不急,”曲笙笑眯眯,“待你们金丹有成之时,为师会给你们赐下道号,届时你们就能行走江湖了。” 两个少年都神采飞扬起来。 康纣南修为不高,鲁延启还未引气入体,桐姝是个痴的,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曲笙的资质问题,他们没想过她能活多久,只见她笑,心里也畅快起来。少年心性,想到以后能出师下山,凭一响亮道号会天下英豪,就足够热血沸腾了。 唯有夏时知道,炼气期的寿限不过两百年,曲笙想在两百年内将弟子都教导至金丹期,谈何容易? “夏道友。”曲笙起身,对他颔首行礼。 夏时回礼道:“若是曲掌门无事,在下这便去城中告示栏接下任务,早日归还灵石。” “哎,不急不急,”曲笙眼波流转,“今日我想出门走走,带夏道友见识一下晋城风土人情,道友可愿前往?” 夏时心知,这又是想白用劳力了,那七块灵石真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虽然他本身对给苍梧派帮忙没什么意见,却觉得该给这小姑娘点教训,不能一味纵容下去。 他故意叹口气道:“在下其实对晋城……” “道友,你要是去的话,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曲掌门开始胡乱许愿,也不管人家稀罕不稀罕。 夏时自持道:“我并没有愿望……” 曲笙一脸高深莫测:“人生在世怎么能没有愿望没有理想没有奋斗目标……” 为了免费劳力真拼啊。 夏时:“我……” “道友,你饿不饿?” 夏时一败涂地。 “我去。” ※※※※※※※※※※※※ 曲笙准备只带夏时一人出去。 原因很简单——小孩子看多了暴力场面不好。 走之前,曲笙从储物袋里掏出曾在鲁家村收下的干粮零嘴之类,吩咐康纣南收拾好,而这位贵公子般的少年,居然也能手脚麻利地将生熟分开,分门别类地收拢在自己的储物袋中,一看便是经常帮曲笙处理这些事务。 要说曲笙这几个徒弟,包括她自己,都只是炼气期修为,还未到可以辟谷的筑基期,仍得食人间烟火。虽然凡间食物费不了多少银钱,苍梧并不缺食物,但曲笙还是习惯在每次出门时,给弟子们带点儿伴手礼回来,颇有哄孩子的手段。 筑基期的桐姝已经辟谷,曲笙把那一小罐花蜜给了她。 桐姝说话不利索,但一举一动却很有教养,她打开花蜜轻轻嗅了嗅,便知道是好东西,嘴里高兴地一连迭地叫“小姐姐”,但是看到曲笙准备出门,又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曲笙在桐姝面前总有一种“渣男又要出门浪,贤惠娇妻独守空闺”的错觉。 她摸了摸桐姝的麻花辫,道:“小姐姐只是出去买点补给,一会就回来,你乖乖背《苍梧道藏》,回来我要考校你十三篇。” 曲笙说什么桐姝信什么,她点点头,乖乖捧着花蜜回屋了。康纣南可没那么单纯,他知道师父想做什么,垂首道:“我昨日已教了师弟引气入体的法门,师父尽管出门,我们各自修炼便是。” “有纣南在,为师一百个放心。” 曲笙当然不会白白让桐姝吃亏,她好歹一派掌门,怎么可能放任别人欺负桐姝不管? 所以今日,她这是去给桐姝找场子去了。 曲笙年纪小,仙风道骨还没学全,师父就已过世,她在角子街混了这么久,别的没学会,江湖匪气染得那叫一个痛快,要不是苍梧祖训还没叫狗吃肚子里,怕是要一统角子街,战出个晋城别样红来! 昨晚她烧了两桶热水,把自己和桐姝洗了个干净,然后俩人在床上说悄悄话,在桐姝的只言片语中,曲笙轻而易举地把来龙去脉套了出来。 曲笙现在收的几个弟子中,大弟子康纣南老成持重,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因为出身显贵,并不好接近;二弟子常钧语资质不算好,年纪不大却是个修炼狂人,常年闭关;只有三弟子严琮性子跳脱,玩性重,偶然还会陪陪桐姝。结果这一次她前脚出门,后脚严琮便偷偷回了家,两人都不在,桐姝便呆不住了,跟康纣南说了一声,只身去了南城门。 桐姝守在南城门的第一日,来了几个混混动手动脚,手段极其下作,桐姝忍无可忍,把人给打了回去。之后,每日都有一群被雇佣的顽童用泥巴和杂物羞辱她,桐姝不会对孩子下手,又不记得开灵力罩,傻傻地挨了这数日折磨。好在筑基修士体质比凡人强健数倍,本也砸不疼她,却没想到曲笙回来的当天,竟有人趁夜色用法术捉她,桐姝奋力挣脱后,这才吓得跑回苍梧。 桐姝口拙,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目光清澈地一直看着曲笙,充满了依恋。 “小姐姐,小姐姐……”女子柔婉的声音轻轻唤着她。 曲笙怀里搂着桐姝,在这双眼睛下,她只能把辛辣的怒意都埋在了身后,哼着歌哄了桐姝一夜。 心里一直在盘算。 这晋城中,曾经觊觎过桐姝美色的,也就两伙人。一个是常年霸着东区集市的彭树海,另一个是晋城黑市的三把手陶悔,两人手下各自有一群勉强能引气入体的小混混,因为这一类人不讲究修炼,一颗凡心好摆弄,却又有一定的杀伤力,在凡人与修士的灰色地带中,两边都靠又两边不沾,不鱼肉一下乡里大概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晋城的城主不过是凡人,尸位素餐了三代,如今在任的这位已年过半百,每日沉迷长寿之法,只要不死太多人,一般是不会屈尊降贵地出他那城主府的。 所以这群混混,自称只手遮天,晋城无人敢管! ——那她曲笙就管上一管! 修士不得对凡人动手,但只要对方能引气入体,便是修真之人。苍梧虽然小,但也是得了天道认可的门派,曲掌门教训起来天经地义。 当然,只要她能教训得了的话……就算她教训不了,不是还有帮手么? 曲笙带着夏时,出了几乎家家闭户歇息的角子街,离了这昼伏夜出的地儿,走进了已经开始一天新气象的正常人间。 她换下了鲁家村时的凡人打扮,头上相当写意地挽了一个简单发髻,身穿一件飘逸的白色广袖长裙,整个人清新出尘,看着不像是要去找人算账,到像是游赏人间的仙子,尤其身边还有夏时这样的人物,高挑笔直地往她旁边一站,两人皆可入画,自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一路单凭颜色便能碾压众生。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那好像是角子街的修士。” “什么,角子街也有修士?” “听说几年前搬进来一个什么什么派……” “修士?角子街那破落地方出来的人,恐怕连咱们凡人都不如吧,哈哈!” “看着倒是人模人样,别说,这小长相真让爷痒痒。” “得了吧你,凡人哪斗得过修士,不想要命了你!” “哼,总之,角子街出来的能是什么好货!呸!” …… 曲笙先砸的是彭树海的场子,因为角子街刚好接在东市上,顺路。 彭树海的据点迎风招展,那是东市最大的声色场所“望月楼”,拐过一个路口,一见门脸,曲笙便掐诀作法,手指一弹,一道法术便打在写着“望月楼”三个字的巨型牌匾上! 纵然有低等法阵护持,在曲笙这全力一击下,这普通建筑也少不得要动得个心肝乱颤,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仓皇惊叫。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东市挑事了。 周围路人瞬间退避个干净,两边小铺“迅雷不及掩耳”地关门大吉,只是那门缝中间夹着的分明是一双双眼睛,都在眯着眼看戏。 从望月楼里乌泱泱出来五十多号人,个个都有点修为。 彭树海本人也有两把刷子,好歹是个炼气中期修为,他歪着头,一脸横肉,手持一柄长剑走了出来,喝道:“是谁敢来望月楼找死!” 曲笙掸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坦然道:“苍梧派,曲笙。” 彭树海三角眼一竖,他其实一看曲笙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也不避讳,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他有后台有人撑腰,彭树海有恃无恐。再说了,不过是底下兄弟帮他出气,用了点小手段而已,谁也不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治他的罪! 彭树海吊儿郎当地用剑尖指着曲笙,满不在乎地道:“别给脸不要,谁稀罕角子街破落户的傻娘们儿,以为门派有几个筑基就敢跟老子叫号?知道这晋城谁是大爷不?不是慈禄宫,不是城主,而是咱们青极宗!青极宗的彭真人那是爷们儿家祖宗,信不信他老人家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把你们那个小小的苍梧捏死!” “道友听听,此人竟然威胁要碾死我苍梧派,那么——” 曲笙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对身边的夏时道,“那么我出手,就算是正当防卫了吧?” 夏时分外配合,义正言辞道:“此乃奇耻大辱,宗门弟子若不捍卫门派尊严,又有何面目立足修真界?” 曲笙笑道:“说得好,夏道友暂且退让一步,可别溅一身脏血。” “不必,”夏时看着已经向他们冲过来的彭树海等人,迅速道,“一起上!” 他人如离弦之箭,一拳轰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嘴上说着不能纵容,出手却很干脆嘛~ 感谢霸王票: 猫娘子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1-18 12:03:20 一条单身狗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16 19:20:36 第10章 曲笙没想到夏时会主动帮她。 对付彭树海这些人,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夏时只用了一拳,便将望月楼前的这群乌合之众揍得几乎神志不清,纷纷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彭树海那般壮硕的彪形大汉嘴里胡乱叫着祖宗,尿了一地。 这不是单纯的招式,曲笙敏锐地在夏时这一击中感觉出了不同,他的手上仿佛凝聚了一股意念,招式可以制敌,但他这一拳散发出来的气势,能够击溃人的心志,便是连正经修士恐怕都承受不住,何况是这些根本不炼心的混混。 夏时一袭黑衣,在望月楼前站定。他动起手来如骤雨滂沱,收手时却又云淡风轻,雷霆震怒仿佛尽在笑谈间。 他带着点歉意地对曲笙道:“曲道友见谅,在下天生见不得这些脏东西,出手快了些。” 这位夏道友貌美手辣,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大杀器! 曲笙眼神有点飘忽:“道友无须多礼,没想到被小人打扰了逛街兴致,幸而有道友出手相助,不过接下来的风景更是引人入胜……咱们继续?” “请。” 曲笙头一次觉得逛街如此美妙,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以及那些没有钱财莫进来的店铺,似乎也没有往日那般狰狞,统统化身鸟语花香。 两人又是从东市走到西市,曲笙自然没忘记出来时用的托词,尽心尽力地介绍道:“东市多酒肆茶楼,达官贵人们自去寻莺歌燕舞,珍馐海味。西市则是多商铺买卖,晋城的地下黑市,也藏在西市。” 顾名思义,“黑市”是非明面上的交易,一处城市运营得久了,来往的人流多了,自然而然会生成黑市。修真界的黑市历来繁荣,以城为单位,其间势力错综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晋城不过凡人之城,为何也会有黑市?”夏时低声问道。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西市的牌楼前,里面看上去比东市还要热闹一些。 “晋城的黑市其实是帮青极宗销赃用的,道友既然流落此地,难道不知玉合府背景最大的修真门派便是青极宗么?” “惭愧,绝地观位于华平道南台府,我之前从未下过山,因此并不知晓。” “七国联盟实行门派‘宽进严出’政策已有许多年,但凡入驻七国联盟的宗门,得了庇护的好处,却也不得不受各国供奉道门的掣肘,比如楚国有檀渊宫,齐国有懿荣宫,郑国有九馗宫……还有咱们魏国的慈禄宫,若有必要,慈禄宫可以号令魏国镜内所有宗门。”曲笙漫不经心地拂开脸上的花瓣,前面一户商铺为了招揽客人正大肆抛洒的鲜花,“但青极宗和另外两个宗门不在此范围内,因为这三个宗门的掌门,分别姓彭、厉、许。” 夏时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 “世家?” 曲笙漫步走着,她心情好,笑容便越发甜,甚至引来了不少心猿意马的男子驻足观赏,她用细如蚊蚋的声音继续道:“如今的世家可不比当年,一个庞大的世家,不仅比宗门强大,而且也可以开宗立派,据说这三个宗门便是号称‘七国八姓’中的彭、厉、许三家把持的宗门,这青极宗曾明里暗里地表明自己是彭家在魏国的据点,彭家也未曾否认过。彭树海是东市一霸,大抵真的在青极宗有靠山,而这西市的黑市,也是青极宗的地盘。” “道友与彭家这样的门阀世家对上,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彭家何等身份,青极宗不过是巴结上了而已,若是真有彭氏子弟坐镇,他们也不会想对苍梧这等小门派下手。” 夏时皱眉道:“你是说桐姝的事是他们有意为之,其目的是想吞并苍梧?” 曲笙眼中有冷意:“如果背后没人授意,那些半吊子混混怎么可能敢招惹桐姝这样的筑基修士?天下宗门,若是寂寂无声的消失,反而是个善终,只怕有些人贪得无厌,以吞并宗门之法,来截取其他宗门的气运,我苍梧派这点微末气运,他们都能看得上眼,要说有彭家的授意,我可不信。” 七国八姓里的八大家族,确实不会看得上区区一个苍梧派。 夏时心中一叹,这姑娘还算有良心,终于跟他交了底。 “那么这下一处风景,又在何处?” “晋城黑市的三把手,陶悔。” “曲掌门收拾了他们的人,不怕跟青极宗冲突吗?” “怕,但是我没办法。”曲笙那轻盈盈的笑容里,泛的是无人能知的苦,“他们敢对桐姝下第一次手,就会有第二次,苍梧弟子太弱小了,下一次换成纣南怎么办?换成延启怎么办?所以……不是我打服他们,就是苍梧卷铺盖离开晋城。夏道友,我不能因为怕,就不去做,越是弱小,便越不能害怕,若掌门都任人宰割,那我门中弟子该如何自处?若我为人,连骨气都散了,还拿什么去修道呢?” 夏时从小都立于强者之林,从未听过这样无奈委婉的弱者之声。他明明知道这是曲笙在用另一种方式向他求援,布下一个感情充沛的陷阱,交底、动情、示弱……将他利用得天衣无缝、水到渠成。 偏生还让人心甘情愿。 好在夏时本来也苦于没有足够的理由来帮她,送来的台阶不用白不用,略一沉默便道:“曲掌门风骨令人敬佩,在下既然已经出手一次,自当有始有终。” ※※※※※※※※※※※※ 今日,陶悔有贵客登门。 他与彭树海那等粗人不同,一身文士打扮,颌下精心蓄出美髯,平时也是文绉绉的一口官腔,完全看不出是个心狠手辣的混混头子。陶悔虽是三把手,却负责黑市与背后东家的联络,青极宗来人都是他负责接待,此时他正带着五名手下,跟那贵客在西市的一处茶楼商谈,点了上好的灵茶,这才刚上茶,品还没品一口,便有一名喽啰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跑到他耳边准备说悄悄话。 陶悔把人一推,喝道:“急冲冲的像什么样子,这位刘仙师是咱们自家人,不用避讳。” “爷,临风馆让人给砸了!” “什么?”陶悔蹭地站起来,“什么人干的!” “小的不知道,他们只说要见您!” “哼,那我便会一会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陶悔一怒,匪气便出来了,他抱拳向对面的刘仙师行礼道,“某去去便回,仙师请在此等候。” 那刘仙师是筑基后期修为,他皱眉道:“我不宜在此地久留,也罢,我随你一起去处置了再商谈,免得耽误正事。” 陶悔目露喜色,两人全力赶往临风馆。 临风馆位于西市东北角,表面上是贩卖字画的店铺,实际里面别有洞天,正是黑市的交易所在地,也是陶悔的老巢。 两人到了临风馆前,只见地上倒了一片打手,嘴里都还喘着气,却一个个吓得如同翻肚的死鱼,贴在地上连疼都不敢叫一声。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明艳少女,和一个穿着冷峻黑色劲装的男子一左一右站在临风馆的门前,招牌被砸得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陶悔喝道:“来者何人?” “苍梧派,曲笙。” 陶悔和那刘仙师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二话不说,便各自掐诀用法术招呼上去。 曲笙和夏时亦是分头迎上,她躲过陶悔那粗劣得连六文钱都不如的法术,手中祭出雁翎枪,哪怕是凡兵,也端起一腔戾气,来势汹汹地破了陶悔的灵力罩,将他打得抱头鼠窜。 陶悔不过炼气中期,他暂退之后,身边的打手便跟着扑了上来。 这些没有师父指点的野路子混混战斗力其实并不低,他们将法术与江湖技艺结合起来,手中都有点路数,十来号人冲上前来,亦是有流火的大刀、缠水的长鞭、能催生藤蔓的匣子、飞沙走石的铁棍…… 曲笙手中祭出八张符箓,一字排开,掐诀道:“五蕴生灵,玄字如令,破!” 符箓飞出,立刻破了对方法门。 符箓激活需要一定道法,那些丹药催起修为的混混哪里使得,被曲笙一枪连挑数人,她长裙广袖在空中飞舞,如翩然而起的一拢白云,将这杆重兵挥得不带一丝烟火气,最后直接刺破陶悔束冠的发带,一脚将他踹在地上,枪尖直指咽喉,才抬起头看向夏时那边。 很显然,夏时结束得比她还快,依旧是一拳秒杀,对方毫无还手之力,道貌岸然的刘仙师像是一只扎脖的鹅,在夏时手中“哦,哦”地叫着。 曲笙冲着他笑了笑,然后俯下身,轻声细语地跟陶悔道:“陶馆主,说真的,我不怕你们找高阶修士来,晋城不讲理没关系,这世间总有讲理的地方,只要你没办法把苍梧满门屠绝,我就敢跟你们死磕到底,你且来试试看!” 她看似是对着陶悔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那刘仙师。 吞并,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骨头够不够硬气,若是真有人敢强行屠杀弱小宗门,别说魏国的慈禄宫这关过不去,这修真界任何一个正道宗门都不可能容得下这等恶事! 只不过,苍梧的日子会更难捱一些罢了。 曲笙撤去枪尖,再不正眼看他们,一脚将挡路的陶悔踢开,便扬长而去。 夏时看了看手中的刘仙师,像扔垃圾一样直接将人扔到临风馆的楼顶,用避尘诀仔仔细细清洗了一番双手,才跟了上去。 一时间,满街的人都齐刷刷给这两位煞神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很不得他们走得更快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恢复日更。 本章开始,这本书将进入全速日更状态,如无意外,会一直坚持到完结。 (道长的坑品老读者们是知道哒~ 来~浪起来~浪起来~ 收藏评论来一发,专栏带走来一套! =================================== 第11章 曲笙却一点都不着急,她甚至还掏出几个铜板,在一个小摊上买了几包五香芸豆,客气地问夏时道:“道友要不要也尝一尝?” “不用,多谢。”夏时实则已是金丹真人,无需进食,且他常年自律,也无口腹之欲。 曲笙看着老板战战兢兢地包好豆子,方笑道:“晋城的五香芸豆可是一绝,下酒时拌上一小碟,神仙都不换。我一直觉得师父当年挑了晋城,就是为这五香芸豆而来。” “看来尊师是位性情中人,不知名号为何?” 两人出了西市,仍像是散步般慢慢走着。 提起师父,曲笙神情柔和了下来,甚至透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孩子气,她轻声道:“家师道号凌海真人,一生止步于金丹中期,但他老人家运气还不错,赶上了修真界的太平岁月,从天元2018年继任掌门至今,一直活到了寿限的尽头,是个性子极好的人。” 天元2018年,是一个让修真界刻骨铭心的年份,那一年人间应十万年大劫,陨落了无数正魔两道修士,看来苍梧的掌门也在那一役中陨落,因此才由凌海真人继位。 如今已是天元3415年,金丹修士的寿元只有一千五百年上下,这位凌海真人果然是活到了寿限,在这竞争激烈的修真界中,确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夏时对那个动荡的岁月似有感触,听她说完便沉默不语。 曲笙也沉默了下来,她对这位一直任劳任怨,话也不多的美人略微有些歉意,心中纠结了许久,快走到角子街时,她才小声道:“我出门前曾经说过,可以尽量满足你一个愿望,这是真的,我不是白让人打工的恶东家。” 夏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人居然还真的有良心一说,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良心的来之不易,在小心谨慎的试探中,还带了一丝婉转的讨好。 他便不客气道:“不瞒曲掌门,在下其实也想找一个容身之所,但因为某些缘故不方便拜入其他人门下,希望曲掌门能大开方便之门。” 曲笙一听,整个脸上都散发出光彩,这样的助力,简直求之不得! “完全没问题,道友想在苍梧住多久都行!”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那倒霉的七块灵石,毕竟有了一起打过架的交情,谈灵石多伤感情啊…… 夏时微微低头道:“这次,不怕我是心怀不轨的坏人吗?” “当然不怕,我苍梧的护宅大阵可不是纸糊的!”曲笙骄傲地一挺。 她到底修为低年纪也小,对师父留下的阵法深信不疑。 夏时忍不住要去扶额。 你那所谓的护宅大阵,还真就是纸糊的。 一想到那满是漏洞的防御阵法,他就有一种把琉璃石里收着的各种极品阵法拿出来,直接扣那破院子上的冲动。 ※※※※※※※※※※※※ 用了大概一包五香芸豆见底的时间,两人已经可以看见角子街那红妆金粉的艳阳楼,时值午时,走过在白天安静得近乎诡异的角子街,回到了苍梧小院。 曲笙刚一打开阵法,里面便适时传来了白粥的香气,鲁延启坐在天井摆放的石凳上,石桌上面正是热腾腾的一罐煮好的粥。 鲁延启看到他们便起身行礼,然后朝主屋叫了一声:“大师兄,师父和夏前辈回来了!” 曲笙将包着五香芸豆的油纸包放在石桌上,将六文钱也放了出来,对夏时道:“我记得屋里还有灵茶,夏道友跟大家一起吃个午饭吧?” 夏时也想好好观察下苍梧诸人的性情,自是应下。 这一顿饭极其简陋,一看便知,整个苍梧大概都没会做饭的人。 曲笙的四个弟子,除了闭关的常钧语和未回家的严琮,鲁延启在家里连火都没生过,勉强还能用法术点火的也就康纣南了。 这位病弱的贵公子也只会煮白粥,其他的饭食都是曲笙从鲁家村带回来的,桐姝跟夏时一样,在旁边啜饮着放了两三根茶叶的灵茶,几个人吃得异常清淡,连点油水都没有,最后六文钱都看不下去了,它双手捧着一粒五香芸豆,后爪一蹬,将另一包没开封的豆子推到了鲁延启面前。 鲁延启哪好意思抢小动物的口粮,正要将油纸包还回去,却不想曲笙按下了他的手。 “小蛮牛,你跟纣南不一样,没引气入体便不能用灵气补充体能,多吃点吧,长身体呢。”曲笙摸了摸储物袋道,“待到中秋,为师一定去东市订一桌上好的席面。” 康纣南笑道:“师父这一愿,可是从端午一直许到了现在。” 曲笙难得红了红脸道:“那是因为你们都已引气入体,延启不一样。” 鲁延启稀里哗啦把豆子往嘴里一倒,牛嚼道:“没事,我吃得惯!”苦孩子出身,能吃饱就足够了。 曲笙也在犯愁,修士基本都是远庖厨的存在,康纣南能煮个粥已经不容易了,她还真不知道该给徒弟们吃什么,难道真的要雇厨娘么?好心疼银子…… 正琢磨着,小院上的结界突然又是一阵波动。 谁回来了? 她往正门方向看过去,却不想东墙那边出现一个人影。 一个身形矫健的矮个少年从东墙外翻了进来,落地跟只狸猫似的连响动都没有,只是这院子就这么大,他就是再轻,里面的人也是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了。 “哎呦,师父回来啦!”这矮个少年是个圆脸,见人先带了三分笑意,透着一股活泼伶俐的自来熟架势。 他笑,曲笙也笑。 “严琮,为师没想到你还知道回来?” “师父说得哪里话,弟子这是回去拿东西孝敬您了。”少年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包袱,放在石桌上一打开,里面竟是一个食盒,里面传来了肉的香气,然后又拿出一个长长的木匣,食指在上面敲了敲,神色飞扬地看着周围,仿佛才发现鲁延启和夏时般,礼貌周全地一笑,然后道,“看来我这东西拿得巧,正好苍梧来了贵人。” 他手一抖,从那木匣里翻出一张朱红色的古琴。 曲笙立刻眼睛一亮,她伸手摸了上去,轻轻按压了一下琴弦,挑抹空弦,而后双手覆在琴上弹了几个音,便道:“不错,琴音沉而悠远,松而不散,上品。” “我爹新收的,名为‘红袖’,想起师父原来的琴已毁,特意叫我把这张琴带给您。” 严琮家在西市开当铺,手里经常也能收到一些稀罕物件。 “严掌柜有心了。”她将琴重新放回木匣,收进了储物袋,“有了琴,即便不烧机缘灶,大家以后也有肉吃了。” 夏时心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她想用这张琴去干什么? 严琮脸上表情一松,觉得自己是蒙混过去了,绕在曲笙身边笑眯眯道:“师父从哪儿迎来这两位贵客?”他偏过头对着鲁延启和夏时,眨了眨眼睛,“我师父可是琴技高手,两位有耳福。” “这位是你的师弟,名鲁延启。延启过来,严琮是你的三师兄。”曲笙果然一副被严琮哄舒坦了的模样,“至于旁边这位,是我回晋城时偶遇的道友,你们须尊称夏前辈。” “夏前辈有礼,”严琮行礼端庄,但也仅限于行礼,立刻又活蹦乱跳地对鲁延启道,“四师弟初来苍梧,若有什么不懂不习惯不好意思开口的,尽可来找你三师兄……对了,师父还不知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吧?这修真界可出了一件大事!” 曲笙一边调着琴弦一边问道:“修真界几天一个风向,物价一天一个样,还能有什么大事?” “前日,天极金丹榜的前十名又是一番大动,第一名仍是虚妙山的魔修庄小舟,但是从第二名到前五十名动得叫一个天翻地覆,许多排在五十开外的人纷纷爬了上来,听说这些人都去了一个金丹秘境,得了大机缘,才会导致榜单剧变。” 曲笙停下手,沉吟道:“没听说在秘境能有这么多人同样得大机缘的……不过天极金丹榜这么一动,怕是又要引起一段纷争。” 严琮道:“可不是么,天极榜一出,因为榜单排名杀人夺宝的,私下也有不少。” 曲笙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现在说一说也就罢了,别在你二师兄面前提起这天极榜,免得他又要激动。” 她的二徒弟常钧语从未提及身世,但只要听到“天极榜”三个字,情绪便总有失控迹象,只要他在,“天极榜”三个字在苍梧便是默认的禁词。 说起这天极榜,乃是近五百年出现的一个修士榜单,分为天极金丹榜、天极元婴榜、天极化神榜等三个单人综合实力榜单,起源自中陆州天极山,最开始是几个联合起来的宗门为了给门中弟子大比排位用,天极山的隆石真君发明了天极榜,分为“石”“册”两体,只要修士在天极石中输入灵力,便可以在天极册中录入自己的综合实力,当然,修士的各项属性都保密,出现在天极册上的只有排名。 当年排行在天极榜第一的弟子,一时间风头无两,人也确实有真材实料,几次秘境擂台下来,便将天极榜的名号打了出去。 于是又有慕名而来的宗门加入了天极榜,后来经过五大山门之一、专精炼器之道的格物宗掌门中如元君检测,证明这天极榜确实不会侵犯修士的隐私,且隆石真君又将天极榜交予了格物宗保管,最后经由格物宗长老亲手改造,将“石”和“册”合二为一,只要修士将灵力输入天极石,便可以实时更新天极册,所有天极石都会将排行榜名单映射在空中,方便修士查看。 于是这天极榜影响越来越大,历经五百年后,天极石已与测灵根的石碑一起,遍布七洲各大小城市,成为人间全界修士的排行榜。 作者有话要说:  纸糊版护宅大阵其实也没那么心塞~ 这俩人,一个是眼界太小,一个是眼界太高。 貌似这才是真正的心塞啊…… 感谢霸王票: 丹瑟莫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1-20 20:03:13 萝卜炖排骨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20 19:55:02 乐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0 16:02:08 谎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0 15:30:54 第12章 列子御风(一) 不过,天极榜虽然可以网罗天下修士,却必须修士亲自输入灵力方可,除五大山门严令弟子不得参与天极榜外,也可能另有隐居避世的高手不在排名内。只是参与榜单的修士已有百万人之多,虽然天极榜只显示前五百名,修士却可以用神识查询自己的排位和前后十名修士的名号。 一时间,与天极榜相关的所有信息,都成为修真界炙手可热的大新闻,更别提一百年前,那隆石真君又研制出一个天极宗门榜,将除五大山门之外的所有宗门按照表现出的综合实力排名,排出了百名宗门排行榜,此榜一出,亦是令修真界风云变色,另有一番角逐。 当然,天极榜受到推崇的同时,修真界也有许多反对声音。其中以两大论点为主流:其一,虽然天极榜是经由天极石判定修士资质来确定排名,但还是阻拦不了一些修士的好胜心,修真界时而也会发生为了争夺榜单排名酿成的惨剧。其二,争名夺利好虚名,又怎能修得道心?君不见五大山门从来不掺和这些事,人家的弟子照样碾压各大宗门。 以曲笙目前的实力,还有这拖后腿的宗门,天极榜这种高大上的榜单离她很遥远,她也从未将天极榜作为自己的目标。 她现在的目标非常简单,一是全力冲击筑基期;二是收够五个徒弟,好好培养起来,争取在寿限到之前能带出靠谱的接班人来。 宗门什么的,能撑住不散,就是她的造化了。 修真界绵延十万余年,五大山门中又有衍丹门这样位专精丹药炼成的门派,将丹道发扬光大,目前修真界在丹药上的造诣已登峰造极,又因能够随身携带的芥子石越来越普及,人人都能种灵植,再稀缺的草药,只要有心也能找到。在这种环境下,只要经脉正常,灵根不那么糟糕,筑基期和金丹期对修士们来说,是单纯靠丹药就能达到的境界。筑基用的筑基丹,金丹用凝元丹,虽然价格不菲,却是很容易就能买到的丹药。 但曲笙却不一样,她经脉凝滞,好在炼气期的丹药灵力没那么强,她这身修为也是师父寻了许多秘法加修炼生生提上来的,若是服用筑基丹这种灵力充沛的丹药,只怕死得更快些。曲笙想筑基,只能慢慢攒足了经脉中的灵力,然后一次次去冲击。当然眼下,还是多多赚钱给弟子们买筑基丹,一粒一千灵石,想想就催人老。 “严琮未经本座允许,擅自离开宗门,罚抄门规五十遍,正巧延启刚拜师,你便跟着你三师兄一起抄吧,三日后正好是你们四师伯讲经的日子,没完成的不准听课,”曲笙不紧不慢地道,“纣南不用准备饭食,既然有了‘红袖’,为师定保你们锦衣玉食。” “多谢师父。” 鲁延启兴高采烈,康纣南一脸淡定——师父这种跟“锦衣玉食”相关的许诺,听一听甜一甜耳朵也就罢了。 只有严琮的脸垮了下来,他还以为师父能饶他一次呢,苍梧派那花式百出堪比骈文的门规,抄起来能要人命! 曲笙抱着琴看向夏时,露出极无害的笑容来:“夏道友,来听个曲儿不?” 夏时:“……” 曲掌门的琴,恐怕并不是那么容易听的。 这一次不用鲜花引路,曲笙跟他一起来到客房外,在花圃中焚香架琴,两人对坐品茗,曲笙手指已按在琴弦上,却没有动。 “夏道友出手利落,以拳斗法,莫非是体修?”她说完,才轻挑慢捻地弹出一个悠远的音。 实际上,曲笙心里远没有这么轻松,青极宗派出的两个喽啰被她态度强硬地打脸,后面只怕还有损招等着。对她来说,天下之大,已没有苍梧的容身之地。一个炼气后期掌门支撑的宗门,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只是一块待烹的肥肉,今日不是青极宗下手,也会有其他人觊觎,眼下她能拉拢的,也只有这位身手了得的夏道友了。 “算不得体修,略懂一些而已,倒是曲掌门,出手也不似寻常法修。”修长的手指捏着精致小巧的茶杯把玩,夏时坐姿笔挺,脊背几乎呈一条直线,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剑。 “我的经脉灵根其实并不适合修炼,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大德,六岁时遇到了我师父凌海真人,方才走上修道一途,哪怕资质不好,我也从未懈怠,想走一个以武入道的路子,因此我不算体修,只能算是个不伦不类的武修。”她低声道,琴上泛出一串清冽如泉的奏鸣,似是心境,似是心声。 夏时浅酌一口,道:“曲掌门独力经营宗门,着实不易。” “事到如今,我便直说了,夏道友有一副好身手,又无门派牵挂,可愿在我苍梧做一名客卿长老,享门派供奉?” 他笑道:“方才出手,曲掌门不是已经答应在下常住苍梧了么?现在又要我继续出力,说不得还要冲锋陷阵,那么……曲掌门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曲笙的琴音明显黯淡了下去。 “道友也看到我这门派,弱的弱,残的残,唯有问道之心,赤诚一片……道友固然是寻栖身之地,可惜小宗门求生艰难,若苍梧被吞并,道友岂不是又要流离失所?难道道友便忍看苍梧同绝地观一样被吞并吗?”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更何况我苍梧派,宁死也不会沦为他人附庸。” 一番话慷慨激昂,她指下琴音骤然哀婉,清越铮鸣,像是雏鸟渴望挣脱牢笼。 夏时忍不住叹气,绝地观这个假身份本就是他用来做扣儿的,只是没想到用得这么早。他微微露出犹豫的表情,此时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有一天她知道自己身份的真相,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当时绝地观被吞并时,我无力阻止,心中一直……也罢,我会尽力而为。”夏时放下茶杯,“但是苍梧的情况,还请曲掌门详细告知我。” 曲笙停下抚琴,她站起身一拜到底,喜道:“这么说,夏道友是同意做苍梧派的客卿长老了?大善,我愿举全派之力供之,绝无隐瞒!”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当客卿了?”夏时及时闪身,不肯受她这一拜。 曲笙抬起头,瞪着一双眼睛水汪汪道:“客卿非门派中人,却受门派供奉礼遇,只是逢门派大难时才予以援手,若苍梧真的被吞并,客卿也可以来去自如,夏道友,这个名分并非对你的束缚,而是苍梧的诚意!” “道友还未查证我身份,不怕我身怀秘密,心怀不轨,给苍梧带来灾难吗?” 曲笙苦笑道:“不瞒道友,眼下苍梧已遇难关,要是走不过这一步,还谈什么将来?夏道友放心,本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全都仰仗夏道友了。” 夏时心情更复杂了,苍梧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他本来制定的循序渐进计划几乎都没用上,便如此顺畅地达到了混进苍梧的目的。 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他送出一道柔和的劲力将曲笙服起来,正色道:“既然曲掌门如此诚心,那么今后,便请掌门大人多多指教了。” 曲笙笑得明媚:“夏道友客气,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她这副模样落在夏时的眼里,像是一只得偿所愿的小狐狸,那种不能太娇惯的想法又冒了出来,他咳了一声,沉吟道:“那贵派的供奉……” 曲笙弯腰抱起琴,突然顿了一下,表情无辜地道:“我这就去给夏道友赚供奉,至于本座的那些徒儿,就先饿上几顿吧……” 夏时:“……那好吧,供奉的事我不着急,但是贵派总有个供奉客卿的章程吧?” “苍梧从未有过客卿,若是夏道友不嫌弃,我会抽出门派盈利的一成,作为道友的供奉。” 这一成盈利可大可小,若是那种大型宗门,绝对是一笔巨款,但是在苍梧来说,恐怕连七块灵石都没有吧? 夏时侧过身为曲笙让路,无奈道:“那在下便期待苍梧蒸蒸日上,若掌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随叫随到。” 曲笙欠身行礼:“夏道友有心了,不过我现在去的地方,你大概帮不上忙。” “何解?” “我要去艳阳楼。” 夏时一愣。 修士并不断七情六欲,他们知道何为欢愉,却不会耽于欢愉,又因双修可以促进双方修为,所以露水情缘也是有的,愿共同承担天道因果的双方,还可以结为双修道侣。 仗着天资聪颖,夏时幼时也算博览群书,长大后自然知道男欢女爱是怎么回事。在进角子街之前,他对这些世俗生活还停留在书本认知上,真正进了万丈红尘,他才知道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是个什么概念。 夏时从小受正统教育长大,洁身自好不说,还略有点儿洁癖,对这些花样儿是真正没兴趣。当时温娘子的冒犯虽然没往心里去,但如果进了那摇曳生姿的艳阳楼,他不敢保证自己的脾气。 而且他完全没想到曲笙会去那种地方。 “你去艳阳楼做什么?”他问道,一时间卸去了温厚的假面,声音极冷。 曲笙瞄了眼夏时的脸色,意识到他的不悦,才解释道:“我偶尔会客串艳阳楼的琴师,上一张琴不小心在那摔坏了,我已经好久没去,如今有了‘红袖’,正好再去赚点银子,我想请个厨娘,给徒儿们吃点好的……”她看着夏时越发冷峻的面孔,安抚地笑笑,“不过是卖艺而已,温三春一直照顾我,再说了,修士能吃什么亏,不过是一群凡人。” 夏时的神色还是未暖,不知在气些什么。 曲笙突然有点怀念这种感觉。好人家的姑娘去那种地方,应该是有人来管教的,若是师父还在,一定不会让她去。 可如果师父在的话,她何至于此? 曲笙躬身行礼,抱琴远去。走到碎花小径的尽头,她才想到……夏时那张脸,生起气来,居然比他笑起来还好看,真是活生生的美人,宜嗔宜喜。 曲掌门没心没肺,夏时却稳不住了。 他回到客房后仍旧没缓过来——堂堂一派掌门去欢场卖艺,这在正统修士眼中简直无法想象! 他低声道:“月刃,你在吗?” “少主可有什么疑问?”那银色小蛇显出身形,抬头望他,“你知道我的任务,我充其量只能做一个引导者,你的一切行动我都不会干涉。” 夏时自然知道,月刃本体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大妖兽,久经人间变迁,他下山前,是母亲特意拜托月刃随他同行的。 只不过,月刃的任务并非为了保护他……哪怕他死在月刃面前,它也不会出手。 “我只想知道,以你的阅历来看,曲笙的资质,有没有改造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掌门大人果然卖艺去了。 另,《列子御风》是一首琴曲。 感谢霸王票: 刹那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1 16:13:42 第13章 列子御风(二) 洗筋伐髓通常只存在于人间的传说中,若是真的有这等逆天的法术,资质好的修士岂不俯拾皆是?但也有一些可以小幅度改善修士体质的方法流传下来,通常要用更大的代价去换,非正途。 眼下曲笙未筑基,只有两百年寿命,对于修士来说,两百年太短暂,也许是一次秘境,也许是一次闭关,也许只是入定了一会儿罢了。他必须想办法改善曲笙资质,苍梧才有未来。 “我劝少主还是从其他方面着手,这位曲掌门的师父算是明白人,如今她能循正道修炼的方法,唯有以武入道,方有转机。” 他按着眉头道:“那不如我教她修剑。” “半途转换道统,根基不稳。” 夏时反笑:“……难道我要帮她教徒弟不成?” 这的确是一句玩笑,越俎代庖是修真界大忌,眼下夏时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更何况有眼疾的康纣南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闭关的常钧语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滑不留手的严琮心思太浮躁,鲁延启品性还不错,但资质也就比他师父强那么一点……简直不忍心想下去。 “既然以武入道的话,便从‘武’入手好了。” 他一扬手,空中浮现出一张人体经脉图来,上方所画经脉隐隐有灵力流动,乃是专门为修士所设的经脉运转图。 夏时一整晚都盯着这张图,直到天晓鸡鸣,神情才舒展开来,有恍然大悟之色。 而此时,曲笙正哼着小调,一手抱着琴,一手拎着食盒,怀中揣着十多两碎银走出了艳阳楼。 她刚走上角子街,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天刚蒙蒙亮,角子街上的店铺都已经歇了下来,但绝对不该这么安静。 氤氲的晨雾中,不知谁家的猫正从房檐上走过,绿幽幽的眼睛望了曲笙所在的方向一眼,而后从房檐上跃下,向她扑过来。 曲笙没躲,那猫却穿过她的身体,迈着小碎步跑开了。 她立刻便知,自己这是进了结界之中! 曲笙咬住下唇,将手中杂物都收入储物袋中,手心里已经扣住一张符箓,缓缓向着回家的路一步步走着。 渐渐地,那晨雾中出现一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何师叔,这便是那位不把青极宗放在眼里的臭丫头,待擒住后,还望何师叔将其留给我,哼,好教她知道青极宗的厉害!” 旁边那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他的右手慢慢抬起,道:“刘师侄慎言,青极宗可不是邪门歪道,咱们不过是来了结因果,至于这位掌门有什么下场,还得看她是不是识时务。” “何师叔说得有理,是晚辈造次。”另一个人影躬身道。 曲笙心中一片冰凉。 那“刘师侄”的声音正是昨日在夏时手中“哦哦”乱叫的“刘仙师”,青极宗居然这么快找上来了! 她将灵力罩打开,手中符箓祭出,正要作法将灵力输入符箓之中—— 对方怎会给她这个机会,那“何师叔”身上立刻放出威压,曲笙瞬间扛不住了,她半跪在地,手都在颤抖,更别提掐指作法。 那是金丹期的威压! 修为境界一共分: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大乘期、渡劫期等七个境界,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皆有威压压制,在横跨了一个筑基期的金丹威压之下,炼气期的曲笙几乎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换句话说,若不是当天她找了夏时做帮手,这筑基期的刘仙师一出马,她很难全身而退。 如今对方一个金丹期,一个筑基期,她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你们青极宗自诩名门正派,觊觎他人宗门气运……难道就不怕,不怕报应……吗?”她断断续续,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段话。 那“何师叔”本已祭出一件法宝,正要将她收拿,却没想到曲笙说出这一番话之后,他身形似乎震动了一下,立刻将已经快要发动的法宝收回,手指改为虎掌之势,一阵风起,将曲笙凌空抓到自己身前。 曲笙完全无力反抗,她像是吊起的木偶,直直飞了过去。 可是她分明感觉那“何师叔”气息有些紊乱,威压竟不自觉收敛,直到她来到他面前,抬头看上一眼,才目露震惊之色。 眼前人无疑也是英俊的,他有一双狭长而深邃的双眸。 她不敢置信道:“师兄,大师兄?” 这一瞬间,曲笙连挣扎都忘记了。 “何师叔”立刻将她丢开,虎掌反而抓住了旁边的刘仙师,他出手极快,就在刘仙师刚要大叫前,一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干净利索地收力,那刘仙师只挣扎了两下,便头一歪,双目圆瞪地死去了。 曲笙看着他杀人灭口,脸上慢慢浮现出冷笑:“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见到大师兄,已经物是人非……何箫,你如今好出息,做了青极宗门下打手,只是你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吗?” 原来那“何师叔”,正是苍梧派五代弟子,前任掌门凌海真人座下首徒,何箫。 何箫将刘仙师的尸体收入储物袋,方才转身看向曲笙,他表情冷漠,开口道:“没想到你们已经搬到了晋城,连曾经的削月洞都呆不得了么?” 曲笙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大师兄说得哪里话,若不是当年你以首徒的权限将门派大半资源偷走叛逃师门,我们又怎么会连削月洞都呆不下去?” “苍梧这样的道统,本就不适合在修真界生存,你们到现在还没看破吗?倒是师父,他不思进取,只知作画怡情,现在苍梧会被青极宗盯上,你们居然还在这里等死?师父由着你胡闹……他越来越老糊涂了。” “何箫,你混账!师父已经仙逝一年多了!” “师父死了?”何箫惊道,他后退两步,“怎么可能,门派里明明还有一颗寿元丹,我……” 除非已修到渡劫期,可与天地同寿,否则所有修士都有其寿限,只不过年限不同罢了。也因此,寿元丹是修真界最昂贵的几种丹药之一,炼制此丹不仅材料苛刻,且失败率是所有丹药中最高的,最高极品九转寿元丹可以增加修士一千年寿命。 何箫当年将门派中像样一些的资源都打包带走,唯有这颗寿元丹,他留给了师父。 “师父卖了寿元丹。”曲笙看着何箫的眼神是带着恨意的,“他不是你这样的小人,师父他宁可自己到寿限,也希望宗门能继续走下去。何箫,你是苍梧之耻!” 何箫暴怒,他一把将曲笙抓了起来,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抬高。 曲笙几乎无法呼吸,她眼角流下泪来:“谁能想到你会做这种事,师父悄悄用寿元丹换了物资,门派里所有人都只知道你同六师兄一样远游,直到他临死前,才将此事告诉我一人。师父说自己糊涂了,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不希望我们知道真相,那个平时和蔼可亲的大师兄,居然会做出这种自私无耻之事……他甚至还想着你有朝一日想清楚后,会重新回到苍梧,他还给你留着一道门……何箫,我的大师兄,师父那个糊涂人,连你小时候给他扎过的草蝈蝈都留着,你真是混账啊……” 何箫眼睛通红,他的手渐渐无力,放下了曲笙。 “青极宗不知从什么地方请来了一个可以测算门派气运的修士,方圆三千里内的小宗门,只有你们,既有气数将尽之势,却又暗含生机,最适合吞并,所以青极宗不会放过苍梧的,他们对你们势在必得。”他低声道,“逃吧,离开晋城吧。” “他们给你的任务是什么?”曲笙比他冷静得多,低声问道。 “我来之时,并不知道在晋城的是苍梧,他们只说此地掌门跋扈欺人,吩咐我将你捉回去,但事情并不难猜,一派气运皆在掌门之身,只要拿捏住了你,他们便可以细细谋划吞并苍梧了。” “何箫,我不会走。你大可告诉青极宗,苍梧宁死不降,我宁可断了这气运,也不会任由青极宗鲸吞蚕食。” “你果然……师父他最后……”师父最后,还是看对了人,将苍梧交到你手上。 曲笙手中指甲刺入掌心,她扭过头道:“师父临死前都在盼着你回来,大师兄,你若是肯回来,还是我们心目中那个云游归来的大师兄。” 何箫惨然一笑,他低声道:“我回不去了,我有何颜面回苍梧……师父是被我害死的……哈……” 他挥袖撤去结界,飞行法宝也未祭出,在那破晓的一线红光中,跌跌撞撞地御风远去了。 曲笙也是摇摇晃晃,结界撤去后,她突然出现在角子街的街道上,身边是一只正在洗脸的猫。 她腿一软,将要倒下之时,一道劲风撑住了她。 曲笙抬头,便映入一双桃花眼中。 她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夏道友……” 第14章 列子御风(三) 她额头上都是汗,看上去有些狼狈。 当她落在夏时眼中,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收好的心事。 夏时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借着夏时的力道,曲笙缓缓站直了身体。角子街上空,阳光已经出来了,周围还有零星几个老街坊在拾掇东西,看到她突然出现也不惊讶,点个头便各忙各的。 她惨白着脸,勉强笑道:“没什么事,遇到了个熟人,要朝本座借银子,那怎么行,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啊,他说三分利,我说七分利……” 夏时知道她在说谎。 出门在外,他若不在自己的落脚地方做好准备,也就枉费师父教导了。何箫跟刘仙师刚一来到角子街的时候,他便有所察觉,之后,何箫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好在何箫对曲笙没杀意,否则他还真不好解释自己怎么以筑基后期修为突破了金丹修士的结界。 苍梧的门派私务他不便参与,也不会刨根问底为难曲笙。 “大家准备吃早饭,我正好无事,康纣南拜托我出来接应你一下。” “有劳夏道友。” 她一路都心不在焉。 青极宗的事情比她想象得复杂,那个神秘的修士是谁?引导青极宗来对付苍梧,是无心还是有意? 何箫回去后会怎么说?青极宗还会不会派人来? 若真的硬碰硬,她还如何自处?她的同门、她的弟子们,又该如何自处? 一时间心乱如麻,她进了院子,只是敷衍地摸了摸桐姝的辫子,将从艳阳楼带回来的食盒放在石桌上,严肃地对等着她开饭的少年们道:“今日饭时不必叫我,纣南自行修炼,严琮带着延启继续抄门规。”然后转过身看着夏时,“请夏道友随我入内堂一叙。” ※※※※※※※※※※※※ “刚才在街上,我并未对夏道友说出实情,乃是因为人多眼杂,不得不防备,望道友勿怪。” “自是不会。” 两人在空荡荡的内堂对坐,从这里便可以看出苍梧家徒四壁,屋里没任何摆设,连个待客用的茶桌,都是曲笙从储物袋中取出的。 曲笙将与何箫的恩怨一笔带过,细细讲了青极宗的目的,以及那个神秘的修士,而后道:“青极宗不会善罢甘休,我虽夸下海口,却也不会只逞匹夫之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曾经我答应过夏道友,将苍梧情况和盘托出,不知道友现在愿意听否?” 夏时颔首道:“洗耳恭听。” “苍梧派,得名于燕国附近的苍梧山,由我派开山祖师明潜真君,于铭古纪3942年创立。” 如今是天元3415年。在天元纪年之前,人间曾经历经长达近十万年的九大纪年,而在九大纪年之前,还有更早的上古时期、洪荒时期、混沌时期。 铭古纪,便是九大纪年中的最后一个纪年,在整个人间历史中,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段时期——那是一段充满争斗的漫长历史。 人间界始于混沌,有上古十二神降世,他们裂大地,造七州;填内陆,引天水入就十二湖;推演造化,擎起三十六山;分割水域,方有四海;而后定山河,安乾坤,归天道,创造规则,方有今日人间雏形,得称“人间界”。 洪荒混战,生六界三道,六界乃: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混沌界,三道又分:轮回道、天道、修罗道。六界并不像如今泾渭分明,而是一团混沌,除仙道独善其身,不在此界外,人间界中有神有魔,有人有妖,摩擦纷争不断。 当矛盾愈演愈烈,天道崩塌,爆发神魔大战。上古十二神于彼岸之门封印魔界,以众神神格殉难,重新建立天道,制衡六界。但因为上古神厄离爱上魔后,导致心魔横生,封印时留下一道暗门,因此人间每万年一场大劫。 魔界泄露的魔气会滋养出魔尊,人身魔心,觉醒前与普通修士无异,但觉醒后会得到人间登顶的渡劫期修为,拥有打破封印的力量。如果人间没有渡劫期大能与之抗衡,不能及时杀死魔尊,封印魔界的封印便会开启,届时修罗道主宰人间,六界重回生灵涂炭。 于是人间已经历上古纪、元古纪、溯古纪、间古纪、圣古纪、沉古纪、谅古纪、函古纪、铭古纪等九个纪年,前八个纪年都产生了一位魔尊,之后被正道修士诛灭。只有到了铭古纪,太和灵端峰出身的魔尊,觉醒后并没有屠杀人间修士,而是与人间界主一同进入彼岸之门,自此之后,彼岸之门消失,再无魔气泄入人间,也不会再产生新的魔尊。 魔尊与界主相携镇守魔界,方才有了天元纪年的太平盛世,灵端峰峰主“太和桃花”阮琉蘅与夏承玄,亦是成为人间一段佳话。 曲笙继续道:“只可惜,铭古纪4745年,明潜祖师遭同门师兄清吾神君迫害,苍梧道统,讲究的是‘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当年除明潜祖师一人为元婴期,座下弟子仅有四名金丹期罢了。在此一役中,门内弟子惨遭屠戮,最后只余第二代苍梧掌门彦之真人,带着二百七十二人,从苍梧山撤离,随后隐匿在深山之中,几乎不问世事。” 夏时心中一震。 曲笙所诉,竟与他所知的当年真相不同! 他按捺住心中触动,问道:“铭古纪4745年正是铭古纪年的最后一年,之后便是天下大定,为何要撤离苍梧山?” 曲笙道:“夏道友有所不知,当年彦之真人不过是筑基后期修为,放眼宗门竟无一个金丹修士,其他弟子也不过是炼气期,自是守不住苍梧山,只好隐居避难,彦之真人于天元元年成为苍梧第二任掌门,在位一千四百年,寿限终了逝世。” 夏时垂眸道:“彦之真人临危受命,以筑基后期修为将苍梧维系下来,已是不易。” “苍梧第三任掌门为逢朗真人,乃是彦之真人三徒,于天元1412年继任,却经历了天元纪年最动荡的一段岁月,”讲到苍梧历史,曲笙脸上是超出她这个年纪的沉重,“天元2018年,歌留山老祖陌降元君欲勾结北冥界之人吞并人间,发动失心魔修与人间大战,战火荼毒人间全界,便是连隐居的苍梧都不能幸免,逢朗真人投身大战,被失心魔修所害,且门派好不容易晋阶成功的数名金丹长老尽数陨落于此战……之后,便如修真界典籍所记载,当年的魔君晏修,如今的太和青弭峰峰主与其道侣柳元君,诛尽奸邪,还人间朗朗乾坤。同年,尚才筑基后期的师父凌海真人成为了苍梧第四任掌门,带领其余的弟子,在魏国附近的一处山坳里,寻到一个无人洞府‘削月洞’,在那里安顿了下来。” 但凡修士大战,修真界和人间都不能幸免,又何况是天元2018年的十万年人间大劫……苍梧这样弱小的宗门,能保住一点血脉不散,已是造化。 “其实我一直心有疑问,如今苍梧莫非只有你与封笛,再无其他同门?”夏时问道。 “苍梧派行至今日,弟子一代比一代凋零,五年前,也就是天元3410年,师父寿限将至,而宗门资源日渐微薄,师父无力晋阶,于是点燃机缘灶,推演机缘指向了晋城,师父便将门派从削月洞迁徙至魏国,沦落到晋城贫民窟中蜗居一隅。天元3413年,晋城刚入冬,师父他老人家没能撑过那一年……他临死前,将苍梧托付给了我,也正是这一年,我成为苍梧第五任掌门。”曲笙脸上没有表情,但她的手指一直紧紧攥着腰上的飘带,“夏道友想必也心知肚明,我这堂堂一派掌门,找徒弟基本靠捡,找机缘基本靠懵。然而曾几何时,我师父凌海真人座下,苍梧第五代弟子,也有九人之多,只可惜……” 大师兄何箫金丹期,五年前从削月洞叛逃,卷了门中大半资源不知所踪; 二师兄岳罄她连面都没见过,听说不过一百多岁便已早夭; 三师兄徐鼓筑基中期,成日鼓捣一些奇怪的玩意,充其量只是个不伸手要灵石花的存在; 四师兄封笛放诞不羁,好枕温柔乡,精通琴棋书画,但偶尔谱个曲换钱养家糊口已是良心; 五师姐管铃,筑基初期修为,已与天澜丹派的一名内门弟子结为道侣,因此并不在苍梧; 六师兄韩筝同样面都没见过,听说已经远游了五十年,除了密室里的本命元神灯证明他还没死,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七师兄胡筑十年前进了一个小秘境,再也没有回来; 八师兄关瑟也是筑基中期,别看是修士,却是喜好务农的实干家,在晋城郊区开荒了两亩地,专门用来种植他的花花草草,通常是不着家的。 “如今苍梧五代弟子中,能在苍梧帮衬一二的,也就只有三师兄徐鼓、四师兄封笛、八师兄关瑟三人,”曲笙平静地道,“何箫是指望不上的,他不落井下石,已是念及旧情,但夏道友,我苍梧也并非无一战之力。” “愿闻其详。” “苍梧第四代弟子,还没有死绝。” 夏时抬头看向她。 曲笙一字一句道:“苍梧派,也是有金丹真人坐镇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方便大家阅读,道长请了一位非专业同学帮忙做了人间界的地图,虽然有些丑但人家尽力啦~想看地图的小天使可以戳下方按钮。 看不到链接按钮也没关系,可以移步道长的微博:吴瑕_正义的码字机 第15章 列子御风(四) 夏时在苍梧中并没有铺开神识,哪怕他确定不会有人察觉——这是修士在其他门派客居的基本礼貌。 如今他终于知道曲笙敢将人带回苍梧的信心究竟何在,于是斟酌着问道:“有几名金丹真人?可在门派之中?” 曲笙:“只有壬江师叔一人,但师叔已是金丹后期,一直在尝试冲击元婴,苦修不辍。苍梧搬到晋城后,除了我接任掌门之时他出现过一次,其余时间都在闭关。说起来,宗门现在日子如此拮据,也是因为我积攒丹药灵石,好助师叔成功,届时门派有元婴真君坐镇,我定不会如此掣肘。” 夏时心中便有数了,既然有人要晋阶,那么现在的苍梧对曲笙来说,便是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这位金丹真人,他最好能见上一面。 夏时道:“现在最好跟你这位师叔通通气,青极宗虽然只是个小宗门,身后却有彭家之势,且不论这‘势’的真假,苍梧与青极宗的战力已是天壤之别。这一次何箫念及旧情,放过了你,但他回青极宗后,那些人得知他失败,定还会有后招,”他站起身,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我们与青极宗之间并未有死仇,所以在晋城,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对苍梧下手,我们只需要暂时守在门派中即可……如果苍梧还有在外的弟子,不要回来,通知他们尽快远离晋城。” 曲笙回道:“徐师兄和封师兄都在门派,徒弟们暂时还不适合知道真相,好在我已将他们稳在门派里了,至于在外的其他弟子,目前能联络到的只有天澜丹派的管师姐和晋城郊区的关师兄,没意外的话,咱们很快就会收到关师兄的回信,倒是天澜丹派离晋城较远,管师姐的回信大概还会晚一些。” 门派都会有特殊的传递消息方法,夏时略微放心。 “我会在角子街附近布下一个阵法用来示警,苍梧弟子不多,约束在门派内便无碍,若是你需要什么东西,不要亲自去,我来帮你。” 掌门是一派之重,若是青极宗真为截气运而来,曲笙现在就是他们的目标。 曲笙点头道:“我也正是想拜托夏道友此事,”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二十两银子,“我想雇佣一五巷的毛大婶帮忙采购食物,她一介凡人,青极宗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对她下手。” “好。”夏时接过银子。 “另外……”曲笙咬唇道,“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天澜丹派的一位长老曾与师父有旧,我想请天澜丹派从中斡旋,寻求慈禄宫的庇护,但这件事需要证据,我不能空口无凭地指证青极宗。” 夏时沉吟道:“如果我是青极宗,便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此时我应该已经封锁了晋城,然后……我会想方设法逼你出面,在消息还未传开前,将苍梧拿下。” 苍梧实在太弱小了,即便夏时已是苍梧客卿长老,说起拿下苍梧,也仿佛屠猪宰狗般容易啊……曲笙握紧了拳头,纤细的胳膊撑着她那单薄的双肩。 这是一个比缺钱,缺灵石更难关,生死存亡或许就在一线间,曲笙表面镇定,但私下里,她觉得骨头都要被这压力绷断了。 然而丧家之犬的哀嚎不会给她任何帮助,只有愤怒会给她勇气。 “自始至终,青极宗也只是在引我出手时费了些心思,之后便直接派何箫来捉拿我……他们身为正道宗门,竟没有一个像样的人出面与苍梧沟通,我不明白,修真界只能这样弱肉强食下去吗?” 夏时平静道:“修真界实力为王,他们想杀你,或者是撕碎你,不需要跟你沟通。” 他低头看着曲笙,心里有无数办法可以帮苍梧度过难关,但他却选择听从曲笙的安排。 路,是需要自己走出来的。 这也是他留在苍梧的意义,也是因为当她在这个修真界最底层发出呐喊时,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曲笙抬起头,坚定地道:“我去找壬江师叔。” ※※※※※※※※※※※※ 当两人从内堂出来时,已是午时。 桐姝守在内堂门口,一见曲笙便飞扑过来。 曲笙强打起精神摸摸桐姝的头,对她说:“小姐姐有事要忙,小姝自己玩。” 但桐姝的表情却有点不对,她仿佛有些犹豫,明明想开口,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曲笙问道。 “他,他不听话,又跑,跑了。”桐姝结结巴巴地道。 曲笙瞬间睁大眼睛,她几个闪身便来到小院中央,此时正是午饭时间,众弟子本该在此用饭。 小院中却只有康纣南和鲁延启两人。 “严琮呢?我不是让他抄门规吗?”曲笙厉声问道。 曲笙的语气不似生气,反而十分着急,康纣南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立刻道:“严师弟抄了半个时辰门规,便说肚子饿,要给我们打牙祭,他出门觅食已有小半日,至今未归。” 严琮是被他爹严掌柜强行送到苍梧来修道的,平时总喜欢偷偷溜回家,康纣南看不起这种不自律的人,对严琮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而严琮也自持聪明,不怎么服这位大师兄,所以曲笙不在的时候,苍梧里便没人能管得住他。 但严琮今天的偷溜,真的将曲笙惊出一身汗来,现在正是敏感时期,青极宗绝对不会放过苍梧弟子。 “夏道友!”她回眸望他,眼里全是恳求之色。 “我去找他!”夏时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曲笙又突然叫住他,掏出一枚玉简递给他,“这是护院大阵的进出法令,夏道友请拿去。” 夏时接过那玉简,将神识放入其中之后,迅速习得了进出阵法的法诀,他一闪身,如一道残影,飞出了苍梧小院。 曲笙身子一软,靠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鲁延启已经被曲笙和夏时的阵仗吓到了,张着嘴甚至忘了嚼食物。 康纣南有些不安地问道:“师父,三师弟难道出了什么事?” 曲笙没有回答他,心中全是自责。 如果我平时管得严格一些,如果我不是如此粗心大意,如果我早些将事情告诉他们……也许严琮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出去当靶子。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曲笙足够的反省时间,夏时出去不过片刻,便返回苍梧,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名瘦高的中年男人,他脸上泪痕还没干,见到曲笙后立刻跪地大哭道:“曲掌门,小儿被一群修士抓了去,你可要为小儿做主啊!” 来人正是严琮的父亲,在西市经营当铺的严掌柜。 曲笙一听就知道要坏事,她站起身,勉强将严掌柜搀扶起来道:“严琮是我徒弟,我怎么会不管他?你先别哭,将事情经过详细道来。” 严掌柜颤巍巍道:“今日上午,小儿又回到家中,我猜他定是背着掌门偷溜回家,原准备用过午饭后,便遣人将他送回苍梧,却没想到半个时辰前,有几名修士闯进当铺,将小儿抓了去。”严掌柜边哭边道,“我大儿拦住那些修士要说理,他们却笑着说什么之后还有好礼奉上,然后强行带着小儿离开了当铺。曲掌门,我不知道那些修士的来历,又不敢轻易报上城主府,唯恐他们伤我儿性命,只好来找您了,呜呜呜……” 距离何箫离开晋城,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但青极宗与晋城相距不算近,金丹期的脚程没那么快……对方反应如此迅速,看来真如夏时所说,青极宗已派了人手围住晋城,一旦何箫任务失败,他们便立刻下手捉人——严琮刚好进了他们的局。 下一步,想必就是逼她出面了,青极宗果然雷厉风行。 她深呼一口气,拼命想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可惜曲掌门十六岁的身躯中,还没来得及容下那许多深沉,她只能克制住情绪,不让自己失控。 苍梧灭亡,或是严琮牺牲——她哪一个都不想看到。 “严掌柜不必担心,那些人不是亡命之徒,他们捉小琮回去,定是对苍梧有所求,这些人不敢拿苍梧如何,才会对小琮一个孩子下手,在未得偿所愿之前,必不会对小琮动手,近日我苍梧金丹长老也将出关,本座不会让小琮受委屈的,你就放心在家等候消息吧。” “真的不会有事?”严掌柜止住了哭,“那城主府那边,还需要我去上报吗?” “这是修士之间的事,城主大人不会管。你别慌,没什么大事。” “那,那我听曲掌门的。”严掌柜也只能听曲笙的,他蹒跚着走出苍梧小院,回头看了院中一群半大的孩子,叹了一口气,迈出了院门。 可还没等第二步迈出去,严掌柜便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门坎上,两手蹭地拼命向后退去。 “死人,死人了!”他嘴里胡乱叫着。 曲笙立刻冲出小院,当她看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个站着的人已经没有气息了,但是他的眼睛还睁着,充满了震惊之色,似是不相信眼前人会对他出手……何箫的丹田处还有未干透的血,是被人生生击碎了千辛万苦修出的金丹,然后送回了他曾经的师门。 那个曾经叛逃苍梧的大师兄,死后站在落魄的小院门口。 入秋的冷风吹起,像是一曲洞箫凄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谎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4 15:46:53 丹瑟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2 21:49:55 第16章 青之极(一) 曲笙正想用引风术将何箫的遗骸运回苍梧,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拽回小院。 她惊魂未定,回头才发现出手的夏时。 他将她拉到身后,缓步走上前,站在院门处对着外面道:“阁下何需藏头露尾,不妨有话直说。” 苍梧对面是一处荒地,偶尔有人在上面堆放杂物,边角处放了一些农人器具。 夏时话音刚落,那荒地上方竟出现了一名修士,他一袭青色长袍,衣服上带有青极宗翠竹标志,有金丹修为。 那人微笑道:“这位道友不过筑基后期修为,竟能发现我的存在,真是好眼力。” 夏时冷冷道:“猜测罢了,既然你们送了礼物来,又怎么可能白送呢?” 修士笑道:“本真人前来,是为了告知你身后那位曲掌门,今日我家宗主见了贵派高足,起了提携后辈之心,便邀请至宗门作客几日,不想苍梧道法果然博大精深,宗主有意请曲掌门前去论道,结两派世代之好,特此发下请帖,望曲掌门于下月初三,前往青极宗一叙。当然,掌门也可以不来,届时我派为了表达诚意,还会继续送上大礼,诚意恭候曲掌门大驾光临。” 他手中夹着一枚翠色请帖,指尖一抖,便轻飘飘落下,刚好飞入何箫的衣襟中,之后便朗声一笑,转身而去。 夏时方才将何箫移动到苍梧小院中,他伸手将那请帖取出,神识略作检查,再递给曲笙。 曲笙看都未看,便将其撕了个粉碎。 她一言不发地拎起已经瘫软在地上的严掌柜,将他送出大门,之后掐诀做法,将原本简陋的苍梧小院重新变回门派本样。 雷厉风行,银牙暗咬。 曲笙手一抖,祭出雁翎枪,刺入院中某个阵穴。地面瞬间发出光芒,曲笙眉色不改,喝道:“亟启苍梧第五代掌门令,有请壬江真人奉令出关!” 这声音经由阵法加持,声音隆隆入耳,响彻天地。 康纣南脸上一惊,便是他这首徒,也不知道苍梧竟然还有金丹真人,康纣南身后的鲁延启更是震惊,他原本被一连串转变和突如其来的尸体吓到,但这一刻,曲笙身上散发的掌门威严,终于让这个少年产生了膜拜之感。 掌门令发出后,天空霎时间一片暗沉,苍梧小院中为数不多的灵力都被吸了去,在空中渐渐凝聚出一个人影。 “掌门大人,壬江奉令前来。”还未成形,人影便行礼道。 曲笙抬头望去,口中道:“壬江师叔不必多礼。”而后又提起雁翎枪,向另一个阵穴刺去,“徐鼓、封笛,你们也给本座出来!” 封笛出来得倒是快,耳朵上还夹着一支笔杆,手上拿着竹简,慌慌张张从一处宅院中跑出。 “出什么事了?师妹你居然用上了掌门令?”他飞到半路就已经看到何箫的遗骸,才惊叫道,“大师兄?” 封笛飞过来后,看着何箫说不出话,他只弄风月,哪见过这等阵仗,一脸震惊:“掌门师妹,是谁人下此毒手?” 另一个面容有些倦怠的英俊男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院落中,他斜倚着主屋的门,低声道:“师父座下九人,又折了一个。” 曲笙对那男子道:“徐师兄,事后劳烦你将大师兄的遗骸收入门派墓藏。” 这人便是曲笙的三师兄徐鼓,他不比封笛行事散漫,为人倒是沉稳,墓藏秘境也是由他来打理。 徐鼓微微点头。 两位师兄现身后,空中的人影也已聚成,却是一位样貌俊秀的年轻男子,皮肤苍白如玉,头发散散地披着,着一身广袖白袍,看上去跟曲笙、封笛、徐鼓身上的是同一款式,这便是苍梧派的弟子服了。 男子纵身飞下,衣袂飘飘,落在了曲笙身边。 “何箫?”他也发现了何箫的尸体,惊得眼角一抽。 “师叔容我禀报详情,”曲笙眼睛扫过小院,对康纣南、鲁延启、桐姝,以及徐鼓、封笛等五人道,“你们也听一听,时值苍梧有难,你们也该细思自己的本分。” 说罢,曲笙将事情来由逐一讲述,沉声道:“桐姝被欺,不过是一个引子,如果我不出头,那么下一个遭殃的便是其他人,青极宗布局之后便不会收手,所以即便我明知是雷,也不得不踩上去,这是对方心计,也是我等不得不为之的无奈。青极宗想将我控制起来,截取苍梧气运,这种行为本就违逆天道人和,但只要他们不对苍梧下杀手,我们便没有证据去慈禄宫指控青极宗,如今何箫为了苍梧被他们灭口,严琮也被抓走,我只能去青极宗赴约。” 听到曲笙要去青极宗,壬江真人大惊失色,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不可,你是一派掌门,怎能以身犯险?” 封笛也道:“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徐鼓未发言,但他的表情明显也不同意。 曲笙看着他们道:“如果我不去会怎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对严琮下手,而苍梧只能龟缩在角子街,永生永世不能抬头做人吗?” 壬江真人一下子松开曲笙,他头扭向一边,泪珠成串落下。他一边用衣袖拭泪,一边哽咽道:“都怪师叔没用,若我已晋阶元婴,青极宗怎么敢觊觎苍梧气运,悲呼哀哉,我壬江愧对苍梧列祖列宗,愧对师兄的教导!” 壬江真人资质是双灵根的资质,当年人间十万年大劫时,他还只是个跟在师兄们身后流鼻涕的小孩,苍梧三代掌门逢朗真人与大部分弟子战死,所以壬江真人几乎是凌海真人一手带大,名义上是师弟,实际上也是当徒弟来养。 金水双灵根的资质,几乎傲视整个苍梧,壬江真人一直都是凌海真人的希望,他苦修不辍,只是元婴岂是那么好晋阶的?秘境去了,历练也游了,就连师兄凌海真人都到了寿限……壬江真人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他本就性子软弱,一想起就要大哭一场,再加上如今要年纪还这么小的师侄,举全派之力供养他修炼,更是悲从中来,哭得情真意切,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别说夏时,连曲笙都快看不下去了,然而她没办法,这哭包就是现在苍梧唯一的金丹真人了。 “师叔哭什么?”曲笙皱眉道,“苍梧还没灭绝,本座还没死呢!” “可咱们该怎么办?门派里老的老,小的小,就算将所有人都召回,咱们也打不赢青极宗……”壬江真人哭诉,可他随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能这么打压士气,便举起拳头道,“但是师叔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跟掌门一起去青极宗的,我这条命不算什么,师叔不怕死,我只是……只是,我苍梧的数千年基业啊……” 又哭得不能自已。 曲笙强迫自己把这魔音过滤掉,对众人道:“现在晋城应该已被青极宗的人封锁,我们可以用门派秘法传递消息,但人却没办法随意出入,我已将详情告知管师姐,她在天澜丹派应该没有性命之忧,若苍梧真的覆灭,她便会动身去都城丹平,找慈禄宫的修士指控青极宗为气运屠杀宗门。” 封笛道:“可你若去了青极宗,岂不是任人宰割!” “所以才需要你们,请师叔师兄与我同去,在此之前,我会立下掌门诏令,若我身死,掌门便由关师兄接任。” 关瑟人在晋城外,也是唯一能接任掌门的五代弟子。 壬江真人立刻道:“掌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先听我说完!”曲笙打断师叔,不容拒绝地道,“夏道友与我已经商量出一个方案,请师叔和两位师兄与我们同去青极宗,我们的首要目的,是将严琮换出来,他还只是个六代弟子,断没有让他冒险的道理,这一点相信大家都没有异议。” 众人皆觉得理所当然,壬江真人道:“有我等在,自不该让小辈遭难。” 曲笙继续道:“其实我们去了青极宗,未必会死,因为他们要的是门派气运,需要我同意签订门派合并契约,苍梧的气运才能与青极宗合二为一,在此之前他们不会伤我性命。所以我会尽力与他们周旋,一旦严琮得救,你们便返回苍梧,有壬江师叔在,只要对方阵容不超过两名元婴,逃命应当不成问题。” 封笛:“那师妹你怎么办?” “这就得看青极宗要下多大成本来对付苍梧了,他们若是真的杀了我,宗门里的本命元神灯自然会提醒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想方设法去丹平城找慈禄宫做主。若是能留我一命,我会想方设法拖着,给你们谋划的时间。” 壬江真人虽然是个哭包,人却不糊涂,他红着眼睛质问道:“想什么办法?你分明是准备死在青极宗,与他们结成死仇,好让我们去找慈禄宫求救!”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你怎么了,呜呜你动一动,你不要吓我,你已经快两天没有动了,你倒是动一动啊! 难道你真的离我而去了吗?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 呵呵,你看,你看,收藏它只是睡着了呢,我要等它醒过来,prprpr它…… (拼命摇后台摇前台摇APP摇…… (然而这本书的收藏真的死了吗? (这是个谜~ 花式求收藏~ 感谢霸王票: 刹那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6 11:40:23 丹瑟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6 09:17:11 晨露曦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6 01:16:36 第17章 青之极(二) 曲笙顿时无语,这人还真是添乱。 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没人比她更合适了。一个资质堪比废物的掌门,死在青极宗也不可惜,只要苍梧没毁在她手上,就算到了地底下见到师父,她也问心无愧。 “师叔,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如果不能,那便听从掌门吩咐,别逼我再出动掌门令,我这儿还得省着点灵力用呢。”曲笙无奈哄道,“青极宗没那么可怕,他们没那么傻,为了咱们苍梧这么点儿气运,不值得他们背上屠灭宗门的因果。更何况,咱们好歹有三名筑基一名金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众人都沉默了,其实这个阵容,对一个宗门来说已是相当寒酸。 长辈们一脸哀色,康纣南终于忍不住良心煎熬,他上前一步道:“师父,是我不好,如果我看住严琮师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弟子对不起师门。” “现在可不是清算的时候,你安心修炼,便比什么都强了。”曲笙笑了笑,她对着鲁延启道,“只是委屈了延启,你刚入门,师父就这么忙,没时间好好教导你,你别怪师父。” 鲁延启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他紧绷着脸,直到曲笙问到他,才机械地摇了摇头。这修真界的残酷,如此迅速地侵入了他的世界,鲁延启不知是悲是怒,他发现修士与他想象中的仙人完全不同,也会争,也会抢,也有种种手段。虽然他们说的话他只能隐约听懂一些,可他知道,师父是要去鬼门关了。 只有桐姝还有些懵懂,她发现大家都是一脸苦涩,便取出那罐花蜜来,塞到曲笙的手中,趴在她耳边悄声道:“给,给他们,吃。” 在桐姝的认知里,糖是甜的,解苦。 曲笙看着那罐只下去浅浅一层的花蜜,柔声道:“小姝自己吃,别舍不得,等小姐姐忙完回来,再给你买新的。” “好。”桐姝甜甜地笑了起来。 然而苍梧院中的气氛,并没有因两个女子温暖明媚的笑容而缓和,恰恰相反,这种笑容,反而令每个人心头更沉重。 夏时终于开口道:“现在是午月二十八日,离请帖上的日期还有五日,我可以尝试冲击金丹期。” 众人都是一惊。 曲笙心头震动,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夏时能为苍梧做到这一步,她有些愧疚,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对师兄和师叔介绍夏时,立刻道:“这位夏道友,已是我派客卿长老。不知道友冲阶可有需要之物,苍梧一定全力供给。” “无需。” 封笛展眉道:“青极宗是小宗门,平时不过是仗着有彭家撑腰,门内元婴想必不多,若是咱们有两名金丹,倒可以虚张声势一番。” 曲笙走到夏时身前,郑重行礼道:“那便拜托道友了。” ※※※※※※※※※※※※ 夏时回到自己的院落后,立刻布下结界。他垂眸而立,轻声念动法诀,撤去掩饰修为的法门,重新回到了金丹初期修为。 当初掩饰修为,是为了降低曲笙的戒心,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晋阶,也正好免去了今后的麻烦。夏时坐了下来,将手放在桌子上,月刃便十分默契地显露了身形。 “没想到刚来苍梧,就有一场硬仗要打。”话是这么说,但夏时面上看不出任何愁色,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希望青极宗不会让我失望。” “少主准备怎么做?” “太和剑修奉行天道铁律,毕生只斩天下不义人,若是这青极宗真的手段恶劣,我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十万年前太和建立之初,开山祖师云和道尊也曾开坛请示天道,从此后,太和便成为修真界中唯一因战力超群,而被天道以“毕生三斩”铁律束缚住的门派。此三斩即:不义者斩、叛宗者斩、修魔者斩,若有违反者,将会受到天道制裁。 后天元2018年人间历十万年大劫,魔修地位提升,在魔君领导的“守夜人”组织监守下,成为与道修一样的存在,如今太和铁律也简化为一条,即不义者斩。 夏时是太和弟子,自然也会遵守铁律,可不知为什么,月刃还是紧张了起来。 “请少主切记,不可妄杀!”它提醒道。 夏时看着月刃一笑,只是那笑带了丝邪魅之意,与他平时在苍梧诸人面前装模作样的谦良完全不同。 “你怕什么?我修的并非杀戮之道。月刃,你也该牢记你的任务,莫要矫枉过正才是。” 月刃的蛇瞳瞬间竖成一条直线,沉声道:“少主,太和的‘十年磨一剑’法门正是为了既能磨练杀人技,又不会造杀孽,在砺剑石中的百年杀戮,你还没领悟吗?” 夏时笑道:“那怎么能一样?砺剑石中的杀不过是极尽逼真的幻象,他们可以掌握所有的斗法技巧,甚至灵力也不输于任何一个真正的筑基修士,但他们不会哭不会笑,没有人的情感……我来人间历练,不正是为了见更多真实的人,品更多的苦吗?” 不过,这苦是他来品,还是别人来品,可就不好说了。 他那一双桃花眼微微迷醉,手指轻敲扶手,慢悠悠道:“人情世故,芸芸众生……这就是太和想要守护的,可即便是太和的剑,也有许多无法顾及的地方,修士内斗,门派倾轧,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就如同这青极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青极宗来祭剑,最多帮苍梧欺负回去罢了。” 月刃吐了吐信子,放心地盘成圈儿,仿佛只要夏时不出剑,它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青极宗,一人一蛇似乎完全没放在眼里。 月刃是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大妖兽,自是不在乎。 而夏时的年少骄狂,此时可见一斑。 说到底,这世间又有谁能比他更有骄狂的资格?谁家弟子二十八岁便能修到金丹期?要不是太和捂着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只怕修真界早就炸了。 夏时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的父母,他的家世足以让他在这修真界呼风唤雨,这且不论,前任魔君、现任太和青弭峰峰主晏修的亲传弟子身份,也足够他坐吃黑白两道、横行无忌。 但他若真这么做,也就辜负了所有长辈的教导,毕竟他的师门是太和,人间基石,万剑之宗,为天下剑修道统之源。曾屡次拯救人间于危难之中,只要太和振臂一呼,谁人能不应?甚至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这个门派便是一种信仰。 自人间有太和,剑道不陨,正气长存。 而那群天生为战而生的剑修们,对小辈宠溺的最直观表达,大概就是跟你打上一架。 十倍的关爱,便是百倍的严苛。 初次见面—— “拔你的剑。”灵端峰副峰主红湄神君擦干眼泪,她柔声道,“我是你母亲座下首徒,当得起你一声师姐。” “很好,从今以后,在青弭峰的课业结束后,你便来灵端峰,为兄与你喂招。”有“人间双璧”之称的栖迟神君抑制不住激动,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夏时的眉眼,仿佛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你的眼睛,很像你娘。”有着一双湛蓝眼眸的大乘元君季沧海轻声道,“她入我门下的时候,差不多跟你一样大。” “既然拜入太和门下,当抛弃一切过往,无论荣耀耻辱,从此后,你在天地间的唯一身份,便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剑修!”泱泱一派之首,太和掌门槐山神君对他道。 “……这两阙《悲回燕》,乃太和弟子之本。四千年过去了,自那一日之后,我再没演练过此剑舞,今日为你舞之,望你守本心,不为心魔噬;固道念,不为外物惑。”木下峰月泽神君一袭白衣,于悬崖之颠为他舞一曲“悲回燕”。 “你就是夏时?”一名绿衣女修笑眯眯地道,“那我们来比一比结界之术。” 除此之外—— “小兄弟,可否让我试一试你的剑?”有文质彬彬的。 “这就是你的极限吗?身为太和剑修,剑要直!心要正!给我看你真正的实力!起来继续打!”有气势汹汹的。 “疼吗?这就是兵器之利。不见皮肉疼,怎么知道打架的真滴?须知剑为骨,心为疆……”有一边滔滔不绝指点,一边毫不留情的。 他在太和,住的是跟其他弟子一样的地方,用的是一样的丹药,储物袋里放的是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寒酸的太和制式装备。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些特别的“优待”——被一群压低了修为的化神期长辈们每天摔打,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身上就没下过伤。 没有人因为他的体质而有所保留,所有人倾心尽力,一身技艺倾囊相授; 没有人将他与他的父母比较,因为在太和,剑才是一切的标准; 没有人送天才地宝给他,在这群追求剑道近乎疯的剑修眼里,外物都是累赘罢了; 可他却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 就算是为了这些人,他也会守住自己的道心,守住自己的剑。 夏时那看似骄狂恣意的脾性,剥开了,露出来的……却是一颗自律到近乎自虐的剑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会提前大概半个小时更新,也就是15:00~ 感谢霸王票: 宛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6 23:19:42 第18章 青之极(三) 众人散去,或是满怀心事,或是准备出行,苍梧小院里,只余曲笙和徐鼓二人。 她出手整理了何箫仪容,对徐鼓道:“门派墓藏非筑基期不得入,请三师兄将大师兄的遗骸放入墓藏归魂。” 在刚才的讲述中,曲笙淡化了何箫的身份,对众人只说他与苍梧因果已淡,拜入青极宗门下,此次遭了池鱼之殃。她没办法为背叛师门的人哀伤,却也不觉得其人罪有应得,何箫做出那等无耻之事,本该逐出师门,但师父不忍心那样做,她如今更不会做。 因为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何箫为苍梧而死,该安息在苍梧墓藏。 徐鼓挥袖将遗骸收起,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师兄跟青极宗的关系,恐怕不是你说的那般简单吧?”她这位师兄虽然沉迷各种奇技淫巧,常年窝在院子里,但若论细心,恐怕苍梧里无人能及。 “三师兄何必多问?总之落叶归根,他远游回家,生是苍梧的人,死也是苍梧的魂……师父会高兴的。”她收起雁翎枪,转身离开。 曲笙没时间感慨,也没时间彷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便是将六文钱唤了出来。 灵兽袋有四种模式:一种是自由模式,可以任由灵兽观察外部情况,自己进出,适用于紧急作战;一种是只开启神识沟通,还有一种是同时开启视角和神识双重限制;最后一种则是将灵兽袋完全封闭,除非主人开启,否则灵兽会一直处于与外界隔绝的状态。 曲笙用的是第三种,因此六文钱知道苍梧发生的一切,更知道她准备去青极宗“送死”,它一跳出灵兽袋,便带着不甘的表情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这买卖不划算,咱们得解除契约!” 大难临头夫妻还各自飞呢,六文钱与曲笙本身也是交易关系,它可不想陪葬。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她信誓旦旦地道。 “你哄三岁孩子呢?老子年纪比你大你信不信?”六文钱一下子暴跳如雷,“你留在青极宗,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逼你就范,签订契约之后你就彻底没用了,他们还留着你干嘛!” 曲笙按下它张牙舞爪的小爪子,顺便弹了它脑门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哀兵必胜,我刚才那是说给师叔师兄们听的,在何箫的话里,其实有一个天大的信息,你难道没听出来?” “我没有,你莫要哄我!” “青极宗请来的那个可以演算门派气运的修士,对苍梧的判词是‘既有气数将尽之势,却又暗含生机’,所以苍梧才适合吞并。” 六文钱讥讽道:“你当真是搏命之徒,只一句‘暗含生机’,就觉得自己得天地造化了不成?” “没有百分百盈利的生意,也没有百分百失败的投资。”曲笙又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可知,我若是能打压了青极宗,换来的是什么?” 六文钱抽抽鼻子,抬头问道:“能换来什么?” “哼,小东西,那些人欺负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有什么,我就能换来什么。”她取出红袖,右手拨弄琴弦,竟有金戈之声,“所以我要你答应我,在我走后护住这座苍梧小院,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必须保住我苍梧血脉。” 六文钱没吱声,它掏出一粒五香芸豆,捧在爪上慢慢嚼着。元宝鼠本为妖兽,之所以能跟人类一样赚钱,凭借的是它们对投机的天生直觉,这才使得它们无往不利……六文钱理智上觉得曲笙总是胡说八道不可信,但直觉却怂恿它孤注一掷。 六文钱思索片刻道:“那我就帮你这一次,但是账要算清楚,这一次,你算我多少工钱?” “等我回来再说。” “不行,你又糊弄我!” 曲笙按着它温润的小鼻尖,又将它按了回去,笑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这次不是论工钱算,而是算你分成……此番所得,本座许你两成。” 圆滚滚的元宝鼠一听分成,立刻来了劲头,也不顾跟曲笙闹了,六文钱从妖兽天生自带的空间里掏出一个袖珍金算盘,上下一摇,爪子飞快一扒拉,开始噼里啪啦地算了起来。 曲笙站起身,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又说服了一个。 ※※※※※※※※※※※※ 五日后,正是出发去青极宗的时候,壬江真人、徐鼓、封笛都已准备好,他们身着苍梧那身醒目的白色广袖长袍,皆在小院中等候出发。哪怕是赴一场别有居心的宴,苍梧弟子的丰仪到底是没丢,几人泰然自若,一身仙气。 夏时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是金丹初期修为,大家都是喜上眉梢,一片祝贺之声。对于寒酸的苍梧来说,哪怕只多一名金丹修士,都能在那可怜的胜算上添一笔抚慰。 曲笙看着玉树临风的青年,心里道,说不定苍梧的一线生机,便应在他身上。 夏时看着从容淡定的少女,心里道,说不定苍梧的未来大道,便应在她身上。 两个人对视一眼,才发现对方眼中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含意,几近灼人,于是那视线只轻碰一下便各自移开。 曲笙打开了苍梧小院的结界,对身后弟子们道:“别哭丧着脸,好好修炼,等为师回来,还要考校你们功课,听到没有?” “是,弟子恭送师父!”康纣南带着鲁延启行礼道。 桐姝则是静静地看着,她手上捧着一个毛茸茸的团子,正是脖子上系着一块皱巴巴小披风的六文钱。 曲笙最后看了他们一眼。 她的苍梧,就在这几个人身上了,可他们还什么都不懂……她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心里想着: 我得回来继续守着他们,我不能输。 ※※※※※※※※※※※※ 青极宗离晋城相隔大概三百里左右,当时夏时带着曲笙和鲁延启从云台城飞到晋城,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如今他已晋阶金丹,有他和壬江两人带着,御风一个时辰左右便可到达。 今日便是未月初三,苍梧一行到达青极宗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暗沉,青极宗门口引路的灯笼亮起,发着碧幽幽的光芒。 那天送来何箫遗骸的修士正站在这灯笼下,见到苍梧诸人来,脸上便露出了然的笑容,语气轻佻地道:“贵派终于来了,若是再晚半个时辰,在下可不敢保证宗主还会有耐心等下去。” 曲笙也是那一身白色广袖,衣着与众人无异,只是她身为掌门,唯独腰带比其他人宽了许多,且非纯白色,腰带上方刻印着精美的暗纹,正中镶嵌着一枚玉带銙,乃是苍梧掌门历代相传的护身之阵。 这刻着护身之阵的腰带用古法系成,裹出腰臀曲线,将少女的腰束得不盈一握,当她走上前时,楚楚动人,目光直视那修士,竟将他看得一愣。 曲笙把她那专门唬人的派头使出来,朗声道:“好酒,要温过才香。好茶,要有功夫才能喝到。青极宗的度量,一定不止于此,今日,本座前来讨教了。” 这修真界中,有资格自称“本座”的,除了化神大能或是位高权重之人,便只有一派掌门方能自称。曲笙虽然修为低,凭着掌门的身份,完全可以当得起这一尊称。 对方下颚一紧,被这刀子嘴割过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少女也是一派掌门,不容懈怠。当下恢复常色,右手一挥请道:“在下谭秋念,有请苍梧掌门进山。” 曲笙身法曼妙,脚一踩地,行云流云一般飞了上去。谭秋念手指轻轻一弹,引路灯笼遥遥随飞到曲笙身边,他亦是飞了上去。 夏时等人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曲笙没有刻意加快速度,也没有放慢,她的修为在这里摆着,强撑不会令对方高看,示弱却会令对方更看不起。 青极宗所在的山头并不大,但主殿却修建得气势磅礴,檐下尽缀夜明珠,一晚上要烧掉几十块灵石的琉璃灯花几步便是一台,更别提周围随处可见的高阶灵草。门派中往来弟子个个风雅,青衫潇洒,或是三五成群,在亭台楼阁间谈笑风生,或是凌空飞过,灵气逼人。 这才是一个宗门该有的气象,曲笙尽收眼底,想到苍梧,便觉辛酸。 临近主殿,前面便是一方以玉石铺就的巨大庭院,按规矩便不该飞行,但曲笙用的却非法术,她修为未到筑基期无法修炼御风诀,只是单凭身法优势,速度不减,穿过庭院,一路冲上主殿大门。 她如一只飘袅白鹤,飞入暗沉的云霄。 或是龙潭或是虎穴,不闯不知。 哪怕是龙潭是虎穴,闯,便闯了。 第19章 青之极(四) 曲笙孤身站在殿外,看着里面一片灯火通明,有若干修士严阵以待,中间簇拥着一名身穿八卦法衣的元婴修士,心知那便是青极宗掌门彭罡。 她执了一个平辈礼,不卑不亢道:“应彭掌门邀请,本座业已赴会,不知我那劣徒可有打扰贵宗,还望彭掌门将他唤出,好让我这做师父的,亲自教训教训他才是。” 曲笙未行晚辈礼,彭掌门本就不满意,看她直来直去,也不晓得软语奉承,早已被追捧习惯了的彭掌门哪儿受得了这个,眼中立刻便闪过一道阴鸷,沉声道:“来者是客,敝宗稍后自会将高足请出,曲掌门不妨进殿一叙,尝尝这百年灵茶。” “彭掌门客气了,本座人已在青极宗,带着苍梧派的诚意应约,想必贵派的诚意,必不会令我失望。”她已经进了青极宗,这姓彭的还叽叽歪歪让她进殿,那殿中想必有大阵等着她呢,说实话,青极宗要现在就地把她拿下,雷厉风行也算是个真小人,偏偏还摆出正道的谱,反而小家子气。 彭掌门不悦道:“曲掌门莫非不肯赏光?” 曲笙束手而立,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罢了,反正……本座也是跑不掉的。” 彭掌门一哂,当下道:“曲掌门此话何来?敝宗虽然籍籍无名,招待客人却也不含糊,不过是想请曲掌门共品宝茶,既然曲掌门戒心如此重,阅林,你便将苍梧派的高足请出来吧。” 他身边一名金丹后期修士应声而起,走之前,这位阅林真人眯起眼睛打量了曲笙一番,道:“听闻本真人家中子弟近日受了曲掌门的教诲,甚有心得,不胜感激。如有机会,老夫也希望曲掌门不吝赐教一番,以报答曲掌门对家中子弟的关怀。” 此人大概就是彭树海口中的“祖宗”了,曲笙轻笑道:“真人不愧是得道高人,本座岂敢卖弄,何况真人家中子弟教导有方,想必都是得自您的真传,彭家那位小兄弟不愧是晋城东市奇葩,足可光耀门楣,享誉千古。” 打起嘴炮来,彭阅林哪里是市井出身的曲笙对手,他怒目而向,走过曲笙身边时,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谈话间,夏时等人也跟了过来。他一眼便看出这大殿有阵法加持,曲笙这小心谨慎的性子救了她一命,若是真踩进去,就算他有办法救她出来,也难保她不被扒层皮。 炼气修士识海未成,曲笙没办法用传音之术,但是夏时却可以对她传音。 不止是曲笙,夏时对苍梧一行所有人传音道:“天乾有刃,火离有阵,山艮下方有盘兽,按照天明阵位序排列,周围大概有五十人埋伏,已将庭院包围,另外,主殿中有不明阵法,殿内两名元婴,勿闯。” 曲笙手指微动。 看来青极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无耻,这彭掌门是不想让他们回去了。 两位掌门之间别看客客气气,实则气氛很僵持,在等彭阅林带严琮上来之前,双方都已经懒得继续维持寒暄。 直到曲笙听到不远处响起一声微弱的“师父”。 她循声转头看去,彭阅林身后牵引着一个灵力罩,里面关着一个精瘦少年,那油光水滑的皮劲儿全无,一脸蜡黄,正是严琮。 他巴巴地望着这边,发现曲笙看过来后,嘴张了张,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求救?不会。 问候?没脸。 他师父为了他站在这里,看他的眼神里居然没有斥责,只有心疼。 严琮紧闭着嘴,甚至可以从他那脸皮薄肉上,看出他正紧咬牙关。少年不知在憋什么,连脖子都憋红了。 曲笙知道,他是在忍着哭。 不知是否遭了罪,受了委屈,见到亲人,瞬间脆弱,但他却不能哭,不能让师父心乱。 ——他师父的确没心乱,只是自己家的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如此欺负。 曲笙要炸了! …… 严琮其实比鲁延启还小一岁,修士入门排辈分,从来都不是看大小,而是看入门长短。曲笙自己年纪不大,养起徒弟来,倒更像是姐姐照顾弟弟,一个小萝卜,带着一串更小的萝卜。 严琮跟了她将近一年,对于玩性未收的少年来说,每一天都过得稍嫌漫长,他眼中存下了小院中的老树,抠门成精的师父,不讨人喜欢的师兄们……竟习惯得很快;对于曲笙来说,收徒弟不单单是多一双筷子,而是人心换人心,将他融进苍梧的血脉中。 一点一滴,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相濡以沫的情分,就是靠这些慢慢养出来的。 就好像严琮心心念念记着她摔碎的那张琴,“红袖”怎么可能是他那精打细算的爹送的,分明是他要来的。 就好像曲笙现在,也可以不畏生死地站在青极宗的龙潭虎穴前,愿以身换他。 日子艰难,人更惜情。 “小琮,师父来了。”曲笙无声地道。 她转过头看壬江真人。 壬江真人微微点头,手中立刻放出一招“金击轰顶”,他与彭阅林修为相当,全力一击之下,彭阅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得不应急躲开。 夏时立刻出手,如一道黑色闪电,迅速冲向严琮,没人看清他用了什么手法,居然破了彭阅林的灵力罩,将严琮挟在臂膀下,救下了人质! 青极宗根本没想到蝼蚁一般的苍梧,居然敢突然发难! 大殿中的彭掌门毕竟是元婴修士,反应最快,当壬江真人暴起出手之时,他便掐诀向曲笙攻去! 但是徐鼓和封笛二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一左一右站在曲笙身边,当变故发生时,两人护着曲笙飞快后撤,徐鼓正面迎上了彭掌门的攻击,甩袖连放三面棱镜,封笛掉头对付带他们上山的谭秋念,手中一枚玉笛灵活飞舞,每一个空窍皆放出一道法术攻击。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太强大了。 在元婴修士的攻击下,棱镜瞬间破碎;在谭秋念的法术下,玉笛已出现裂痕。 但是没关系,躲得过就躲,躲不过,接招便是! 青极宗想跟他们谈判,那他们偏偏就不跟他们谈,因为苍梧和青极宗之间,在吞并问题上,从来就没什么好谈的! 这便是他们的计划,由曲笙来摆出谈判的架势,最终目的是见到严琮,而一旦严琮出来,就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然而现在局势凶险,只凭徐鼓一个筑基修士,想挡住元婴修士攻击实在太困难了。 壬江真人低喝一声,双手张开,掌心翻出无数金丝莲叶,一招美轮美奂的法术迎上彭掌门的攻击。 夏时一看这种华丽为主的法术就眼晕。 这里当属他速度最快,但是他没有去救场,苍梧众人不能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他像是一头敏捷的豹子,接下严琮后,瞬间高高跃起,一拳砸向准备反击的彭阅林。 说来也奇,这拳头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彭阅林却觉得自己根本无从躲避,他通身被拳头压制,手中掐着的法诀念到一半竟再也念不下去。 这是体修吗?他心中大骇。 但随后,彭阅林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了,因为夏时对付金丹修士,用的可是比对付彭树海时多十倍的力道,他只觉拳风捶在了脸上,耳边听得一声轰鸣,便眼前一黑,全身失去了知觉。 彭阅林整个人被夏时砸进了脚下的玉石板中。 这一拳之后,夏时一手挟带严琮,一手掐诀,从他眉心处飞出四柄小剑,按照四方之位悬立于主殿四角,而后齐齐发出嗡鸣,灵力暴窜!这四柄小剑在主殿上空交织出一张灵力巨网,将里面那些快要冲出主殿的修士险险逼了回去! 这一系列变故,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主殿被控,那些装模作样埋伏在主殿附近的青极宗弟子才反应过来,纷纷操起法宝扑了上来。 曲笙被师叔师兄们护在身后,她转过身,一手祭出雁翎枪,一手五指间夹着数十张符箓。 “风紧,扯呼!”白衣灵秀的少女毫无形象地喝道,她雁翎枪开路,手中符箓尽数砸了出去。 可惜这一句黑话在座所有人都没听懂,不止苍梧诸人,连青极宗弟子也齐齐看向她,曲笙咬牙含恨,不得不再次大叫一声: “逃!” 掌门令下。 此时此刻,曲笙的身法才展现出真正的妙用,这本是她专门学来逃命的凡间轻功,虽然是凡人修炼,却意外好用,甚至有些时候不亚于用御风诀的筑基修士,曲笙几个闪身,就要冲出主殿范围。 可惜的是,青极宗的人反应比苍梧几人还快几分,左右各有三名青极宗弟子放出法术攻击,曲笙不敢硬接,她符箓甩出,腾身跃起,雁翎枪打在这些修为不过筑基期和炼气期的弟子身上,不求突破灵力护罩,只为将他们抽开。 别挡路!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你们昨天没看够…… 所以…… 今天三更。 (请大声说爱我。 感谢霸王票: 乐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8 15:21:20 萝卜炖排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8 15:15:18 乐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7 16:34:16 第20章 青之极(五) 曲笙往青极宗山下冲,她身后,壬江真人已经接下彭掌门的攻击,他喷出一口鲜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然而这位哭包师叔倒退了数步,还是坚定地挡在众人前方。 徐鼓毫不恋战,壬江真人尚有一拼之力,他真挨上元婴修士一击,怕是要直接灰飞烟灭,他转身与封笛一同对付谭秋念。 夏时将那四柄小剑的阵法激活后,掏出一枚丹药喂严琮服下,手中一道劲风将他送出,喝道:“去助你师父!” 苍梧不是养娇花的地方,就连何箫那样的人都知道在最后关头保住门派,严琮为何不能上战场? 严琮身形灵活,他被夏时扔在半空中之时,立刻看出曲笙正在勉力突围,这少年平时鬼点子多,脑子转得也快,一拍腰间储物袋,双手各抓着一把又毛又绿的东西,口中喊道:“看暗器!” 那些炼气修士一惊,纷纷撤出战团,但筑基修士哪管他一个毛孩子,照攻击不误,严琮将手中东西洒了出去,赫然是一条条扭动的大青虫! 这不是普通的青虫,而是一种招人恶心的妖兽,它没有任何杀伤力,但是它的最大特点在于,除非身上涂抹过特殊的灵草汁液,否则这青虫会一直贴在人身上,上到金丹修士,下到普通凡人,都拿它没办法。 这东西比曲笙的符箓还有用,被大青虫糊脸之后,大部分修士都要抓狂了。 严琮嗷嗷叫着:“师父,接住我啊!” 曲笙手中枪出如龙,一枪穿了严琮的衣领,将他从半空中挑了下来。 “小皮猴,跟师父后面!” 严琮利落地打了个滚儿,蹬地翻起,跳到曲笙背后,他可不止有大青虫一个阴招,那储物袋不知道放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什么会叫的草,只有一张嘴的头,能咬人的口袋……就靠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师徒两人还真的杀出一条路,快要接近庭院边缘,眼看前方便是下山的石阶和茂密的树林,这种地势比宽阔的庭院更容易逃命。 然而就在此时,一层闪着光芒的屏障骤然亮起,大地震动,天空“蓬”“蓬”“蓬”出现几个阵图。 “不好,他们启动了阵法!”曲笙急道。 壬江真人回头一看,眼睛又红了,他通身灵气暴涨,一边哭一边往曲笙身边飞:“阿笙闪开,师叔给你开路!” 这是要自爆! 曲笙一枪把师叔拦住,她把严琮捞过来塞壬江真人怀里,低声道:“找机会,带严琮和他们走!” “那你怎么办!” 曲笙根本没回他,而是用上了几分灵力,大声对主殿方向道:“彭掌门且听好了!苍梧派曲笙,今日若是被你们逼死在这里,我派长老定去丹平城为本座讨还公道,若你们收手放我门人回去,我便留在青极宗!” 主殿里传来一声阴测测的声音。 “晚了,大阵一开,你们谁都别想走,就算你们去丹平城又如何?慈禄宫会因为你们一个不足十人的小门派为难彭家人?别做梦了!”彭掌门站在殿门处,手持一柄青锋长剑,“这气运你交了,我保你弟子性命,若是不交,只怕你苍梧派不得善终!” 阵法加大了力度,几个反应过来的青极宗弟子齐齐攻向壬江真人,他正要还手,却不想身下突然燃起一道火柱,直接将他困在了火光冲天的结界中。 而徐鼓和封笛也终于支撑不下去,谭秋念毕竟是金丹修士,将人制住后便用灵力把二人震晕,手中黛青折扇一收,沉着脸向曲笙走过来。 围困主殿的剑阵已渐渐有些支撑不住,那主殿里的金丹修士和另外两名元婴修士正在协力破夏时的阵法。 彭掌门抬起脚,已快要迈出殿门,夏时掐诀撑住阵法,拦住他的去路。 曲笙退无可退,她强行镇定道:“你就不怕有人去太和告发你们吗?” “太和剑修?你们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出得了魏国地界吧!七国联盟自治,太和若是敢管,被冒犯的慈禄宫才是最受不了这口气的,哈哈哈!” 他语气猖狂,一手拍在阻拦他的阵法灵力罩上,“只怪你离开了晋城,自投罗网。小丫头,想做一派掌门,你,还差得远啊!” 彭掌门和殿内全力破阵,他剑尖闪着蓝光,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曲笙右手持枪,左手渐渐摸上了胸口的暖冰。 最起码,要让这信物飞回苍梧去。 ——她正要将信物扯下,却在这时,夏时眉间闪过一道戾气,他突然收起四柄小剑,低声念诵法诀道:“天地浩气,合众为生,剑为吾道,万法皆破!” “开!” 四柄小剑闪着紫金色雷光飞出,分别钉在曲笙身边的几个阵眼上,原本阻挡她去路的阵法屏障终于散开一个口子! 曲笙一看有希望突围,立刻持枪去救徐鼓和封笛,谭秋念怎会容她放肆,他祭出一件圆形法宝,正要施法对付曲笙,却不想身后突然袭来一人,一拳将他轰了出去。 正是夏时! 他把徐鼓和封笛丢给曲笙,然后一掌灭去围绕在壬江真人身边的烈火,传音道:“带着他们跑,我殿后!” 曲笙二话不说,捞起两位师兄就跑,这时壬江真人也展开护身罡风,抱着昏迷的严琮,向着他们疾驰而来。 可壬江真人的身后,却是黑压压一群人。 夏时撤走四柄小剑后,主殿已失去阵法压制,里面的修士蜂拥而出,打在头阵的正是彭掌门。 “你们谁都别想跑!” 元婴修士怎么可能没有傍身的法宝,他除了手中青锋剑,他另外祭出了一黑一白两面小旗,轻轻一挥,便是黑白两条巨蛇出动,被阵法笼罩的主殿外分别腾起数道火焰之柱。 眼看那两条巨蛇就要追上曲笙壬江一行,夏时及时挥出一道掌风,将他们往前一送,苍梧诸人终于逃出了青极宗大阵的钳制。 可就在他们逃出的瞬间,夏时收起了四柄小剑。原本被四柄小剑开出一条通道的阵法重新闭合,将他一人留在了青极宗阵法内。 ※※※※※※※※※※※※ 曲笙惊魂未定,她只觉一阵劲风从身后吹过,他们借着力道被推出青极宗大阵,而后……他们周围一片寂静。 天已入夜,风也轻,林也幽。 她猛地回头,除了她带着的两位师兄,身后便只有一个壬江师叔,他怀里抱着被灵力冲晕过去的严琮。 “夏道友呢?”曲笙不敢相信,他把自己一个人留在里面了? 壬江真人掐诀放出神识,不一会儿,他便泪眼婆娑地道:“青极宗的阵法那般强悍,定是他们的护山大阵,夏道友用法宝破开了阵法,为了牵制敌人,他才留下来断后。多仁义的人啊……”呜呜大哭。 “不对,这里不是青极宗!”曲笙认得上来的山路。 “护山大阵那等规模的阵法威力何其大,咱们出阵的时候,因为灵力剧烈震动而改变位置,实属正常。”壬江真人拭泪道。 “我不能把夏道友一个人留在青极宗,我得回去。”曲笙转身便欲走。 壬江真人抓住曲笙的胳膊,哀声道:“夏道友千辛万苦把咱们送出来,你反而要回去送死吗?” 曲笙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已经形象全无,斗得狼狈不堪的壬江真人,心里悠悠叹了一口长气。 她反手握住师叔的手,低声问道:“师叔,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救严琮,为什么不带着你们逃出晋城吗?” 壬江真人愕然:“……因为他是苍梧弟子。以咱们的实力,若青极宗有心,逃也逃不出去。” 她一点点地扯开壬江真人的手。 “不仅仅是因为严琮是苍梧弟子,在成为苍梧弟子之前,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知师叔还记不记得,一千多年前,人间遭逢十万年大劫,那时逢朗师祖守在番平镇,他本可以带着弟子逃走的,但他没有逃。”曲笙平静地看着师叔,“师祖非但没有逃,他还出手护住了整个小镇,最后陨落在了那里……您说,师祖他为什么没有逃?” 壬江真人有些失魂落魄,喃喃道:“为什么没有逃?为什么……是了,我不懂这些……所以师祖把掌门传给了凌海师兄,凌海师兄又传位给了你……” “夏道友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所以师祖的道,今日由我来守……师叔,既然我已经接任了掌门之位,苍梧全派上下,当以我为则,以我为范,就算我死了,就算这个门派消亡了……可咱们苍梧,从未愧对过天地,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个生命,这便是我身为掌门的职责所在。” “好,你去,你去……”壬江真人掩面而泣。 “请师叔带师兄他们回晋城,我若有事,掌门信物自会飞回苍梧小院,届时你们再商议掌门事宜。我只希望师叔能记住我说过的话,咱们苍梧道统,讲究‘恬淡自怡,无为知至”,秉承“道反自然,海阔天空’,数千年来,苍梧弟子也是以此为修炼根基——但师叔你却不知,所有苍梧掌门,继任之时,都会发下一道誓言。” “什么誓言?” 曲笙向着东方苍梧山的方向,轻声道:“在祈愿未成之前,我将不入红尘、不思享乐、不耽于私情。我将不再彷徨,不争不昧,只证大道。终其我一生心力,振兴苍梧。” 壬江真人一脸震惊,他竟不知苍梧掌门背负着这样的誓言! “师叔,能担得起这句誓言的人,才能任苍梧掌门。”曲笙留下这一句话,干净利落地转身而去。 壬江真人突然觉得,比起他这位年方十六岁的小师侄,自己这么多年几乎都白活了! 他哽咽着擦干眼泪,为今之计,只有不给她拖后腿才是,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不理世事,又是哭得眼泪汪汪…… 壬江真人掐诀将地上晕着的三人打包在一个飞行法宝上,正要御风飞行,却没想到曲笙又原路回来。 少女气急败坏道:“师叔,我迷路了,快用神识给我指个方向,对了,你祭一张御风符拍我身上……别这么吝啬,要两张,对了,你身上还有灵石吗?我要补充体力……什么?你肯定有,我上次给了你三百块!” 壬江真人被她喝斥得团团转,可他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样的阿笙,才最适合做苍梧的掌门。 第21章 灯火阑珊不入梦(一) 青极宗,主殿庭院。 当青极宗的护山大阵关闭时,夏时在阵法中做了点手脚,将曲笙一行传送到了离此地七十里的海棠镇外。因为他不敢保证大阵外还有没有埋伏的青极宗弟子,苍梧那群人在他眼中就像是脆弱的娇花般,怕是个阿猫阿狗都能给他们造成伤害。 从海棠镇一路往南,顺着官道,就能回到晋城。 他转身面对那些气急败坏的青极宗修士,能感觉到手腕上的月刃一直在提醒他不要出剑。 夏时笑了。 不用护着苍梧诸人,也不用隐藏实力,要对付这些杂碎,他还真用不上本命剑。 他伸手向前,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从指尖溢出几乎可以笼罩整个青极宗的雷霆之力! 彭掌门脱口而出:“这是雷灵根!万年难得一见的雷灵根!” 另一个元婴修士立刻道:“不好,这是雷阵!快启动防御阵法!” 但是晚了,雷霆震怒,落雷劈下,青极宗地动山摇!那追得曲笙狼狈不堪的两条黑白巨蛇被压制成两条长虫,滚在地上扭动,惊起尘土飞石,所有弟子被搅得乱成一锅粥。 而夏时此时还有心情跟月刃聊天。 “五大山门不允许弟子参与天极榜,世人多诽谤,多轻蔑,可他们不知道,若是五大山门的弟子出手,天极榜的前一百,怕是见不到其他人的名字了。” 月刃叹道:“五大山门何必争这些,剑修未出,太和韬光养晦,修真界的这些排名不过是娱乐罢了。” 夏时眉间闪过一星凝成三道寒光的神通印记,从他脚下开始,一层巨大的波浪式雷网迅速铺陈开来。天有雷阵,地有雷网,所有修士逃无可逃,被击中者轻则晕倒,重则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那就让这群人见识见识太和剑修的实力!”夏时嘴角噙笑,他的兴致终于上来了。 修真界早有定论,“同境界下,剑修无敌”。可惜夏时从未跟同境界的弟子交过手,不是他不想,而是晏修元君不许,毕竟以他的资质,几乎可以算是太和金丹弟子第一人。对于这样的弟子,通常太和都采取“高压磨砺”的方式培养,所以夏时的对手,几乎都是比他强数倍的化神期剑修,还未尝过碾压敌人的滋味,青极宗的这两个元婴,刚好给他练手。 月刃则是摇了摇头,在它看来,夏时到底还是年轻,心性不稳,大概多打几场架就好了。银色小蛇懒洋洋地团着,恨不得打个哈欠,这种毫无悬念的战斗着实无聊。 …… 半柱香后,所有青极宗弟子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夏时一抬手,把彭掌门和另一明元婴修士拎到面前。 “彭掌门,听说你有彭家做后台?” “对!你,你快放了我,否则彭家跟你势不两立!” “哦?彭家的子弟,为何连彭家特有的天罡符都放不出来?彭掌门,看你年岁也不小了,修真界的水,可不是你这条怂鱼能游得起来的。别说你有彭家背景,这修真界但凡出来行走,谁又没点儿关联,你说对不对?”夏时声音本就好听,此时用了循循善诱的语气,要命的温柔,完全看不出他在威胁人。 “我不会再为难苍梧,我保证!”彭掌门急忙道。 “这我信,不过我觉得青极宗得付出代价。”他环顾四周,冷声道,“从今天起,修真界就没青极宗这个门派了。” “你要做什么!”彭掌门肝胆俱裂。 “也没什么,废了你的道场罢了,之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散了下面的弟子,别让我看见你们。当然,你想报复,我也恭候大驾,不过我只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下一次犯我手上,废的就不是你的道场这么简单了。彭掌门,我看你资质也不错,好歹活了这么久,人要惜命……你能听懂吗?” “懂,我懂!”彭掌门不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丹田,虽然他看不出此人的骨龄,但金丹期便已如此厉害,此人绝对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高手,自己惹到了他,真是倒霉! “那个给你测算宗门气运的人,在什么地方?” “他是游方散修,早已离开青极宗了。” “修为如何?” “是一位元婴修士。” 修真界已有许多法宝可以遮掩容貌修为甚至可以改变骨骼,但只有一点,高阶修士可以压低修为装扮低阶修士,但低阶修士却没办法假扮高阶修士。夏时心中有数,此人必定是个元婴或元婴以上的修士。 他记在心上,手中掐诀,天降无数巨雷,将青极宗所在的山头轰平了一半。原本还一派繁荣的宗门,就此成为一片废墟。他将已经软成一团的彭掌门丢开,转身离开青极宗。 夏时悠哉地往晋城的方向飞去,这会儿他还记得放慢自己的速度,免得回去太快被他们怀疑。只是他没想到,刚飞了没多久,手腕上的月刃便出言提醒道:“少主快停下,我看到曲掌门了!” 夏时一惊。 “他们应该回晋城,怎么会在青极宗附近?” 他凝神看去,才发现曲笙身上挂着两张御风符,正一路向青极宗方向疾飞。 这人怎么回事?送死吗? 难道是去救他? 简直愚蠢! 夏时黑着脸,急忙掉头朝着青极宗方向飞去。 ※※※※※※※※※※※※ 御风诀之所以筑基修士才能修炼,也是因为炼气期的修士肉身没办法承受御风诀的速度,若非搭上比自己修为高的修士顺风车,有灵力罩护体,否则炼气期修士一般不会给自己贴御风符。 曲笙好歹是练过体的人,也被这速度弄得半死不活。 她觉得自己到了青极宗肯定帮不上忙,也就只能成全仁义了,夏时魂飞魄散的路上,不能少了她这个将他带进坑里来的人。 这听上去,有点像是殉情。只是曲掌门没有那般的花月心肠,她一边飞,还一边心里惦记。 温三春好不容易答应在中秋节送她一顿席面,会不会因为她死了而反悔?担心苍梧小院会不会出事,康纣南和鲁延启会不会胡思乱想,桐姝不见了她,会难过成什么样子?还有那只刀子嘴豆腐心的元宝鼠,若是她在死前解除契约,它还会不会留在苍梧帮忙……什么都想了,就是没想她自己。 当曲笙快接近青极宗地界时,才开始后怕起来。 慷慨赴死,从容就义——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曲笙不去想,也是因为她在逃避这个问题。 我曾经发下过那样的誓言,我背负着一个门派的道统,为一个夏时,究竟值不值得? 然而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值得”或是“不值得”去衡量。 至少她的祖师逢朗真人,在守护凡人的时候,一定没想过这个问题。 至少她的师父凌海真人,把她教成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曲笙咬紧牙关,看见青极宗那醒目的惨绿灯笼,便闷头冲了进去。 再向虎山行! 然而正当她给自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斗志昂扬地飞蛾扑火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曲掌门,你在做什么?” 声音熟悉,曲笙心里一惊,她急忙停下来回头去看,却发现身后走出一个浑身是伤的青年,他扶着旁边的树,脸色苍白,微微皱着眉看着她。 曲笙心气儿吊得太高,一时看到真人,竟回不过气来,呆在了那里。 夏时看着月色下,为了他风尘仆仆而来的少女,心思百转,责备和说教都没能出口。 明知死路,为什么要来? 她一个练气后期的修士,能做什么? 为他收尸吗? 还是良心过意不去,想求个安心? 但是不管为了什么—— 她来了。 夏时叹道:“你还上去做什么?青极宗应该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了,有一个路过的高阶修士收拾了他们,又因青极宗所图有违天道人和,于是那人将青极宗的道场毁去……我跑了出来,正准备回晋城去找你们。” 曲笙不敢置信,她小心翼翼地道:“青极宗……被灭了?彭掌门死了吗?” “人未死,只不过基业已毁了大半,怕是弟子也留不住了。”夏时仍放出那柄如意,率先飞了上去,“但这里终究是个是非之地,我们还是快点回晋城才是。” 曲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管青极宗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毁了,只要夏时平安回来,那便不必多问。面对这样一个为苍梧出生入死的人,她也不愿刨根问底。 于是曲笙晃晃悠悠走到如意旁边,想跃上去,但她泄了劲气,又一路奔波,竟是几次都没跃起来。 夏时手指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心中的不忍打败了洁癖,向着曲笙伸出了手。 曲笙笑着弯了弯眼睛,轻声道:“有劳夏道友。” 她将手放在他掌心中,很自然地抬头看他,等着他拉她上去。 但夏时却有点懵。 那纤细的白皙小手,像是一块凉丝丝的上好美玉,轻巧地放在他手心中,轻轻一拢,就能摸到无比光洁的肌肤,像是握着一团软到极致的棉花。这对于一双常年握剑的手来说,完全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夏时脑子嗡了一下,识海翻涌,一片狼藉。 其实这会儿,夏时心中没有任何绮念,单纯只是愣头青第一次摸到女人的正常反应罢了。 曲笙还在这儿等着呢,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夏道友,跟往常不太一样,好像有什么不同。 哦,他脸红了。 好在剑修反应极快,那一丝恍惚也只是瞬间,夏时瞬间定了心神,手上一用力,曲笙便被他带上了如意。 他很快放开了她的手。 曲笙悄悄凑上前,从背后看着他红透的耳朵,突然大声道:“夏道友的脸好红,莫非……你没有拉过女孩子的手?” 夏时后背一抖。他只知道自己的脸有些热,却不知道自己脸红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抹脸降温,却不想抹完脸之后,才发现这只手正是刚才拉曲笙的那只……夏时无比庆幸自己现在是背对着曲笙的。 他故作镇定道:“是内伤,我受了元婴修士一击,伤及肺腑。” 曲笙立刻收了玩闹之心,开始在后面嘀嘀咕咕地算起钱来。 “伤及肺腑是要用什么丹药?金丹期似乎是要用复元丹,我记得一粒就九十灵石,师叔最好也吃一粒,好贵……哦对,两位师兄好像也受伤了,得服用化瘀丹,这一次符箓用了好多,遭了,灵石不够啊,要不徐师兄先挺挺……” 曲掌门历经大劫之后就一个字,愁。 夏时在前面一边御使法宝一边听曲笙算账,他心里叹气,该怎么接济苍梧呢……也是一个字,愁。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今天爆更了哎~~ 一共更了三章,大家记得回头看~ 气吞山河求收藏求评论~~ (请养肥党也给一些爱护吧嘤嘤嘤~ 第22章 灯火阑珊不入梦(二) 夏时一走,彭掌门便什么都顾不得,基业弟子全成浮云,他立刻架起法宝,飞也似的逃走,下方一些还留存清醒的弟子看见,莫不心寒,只叹自己瞎了狗眼。 可他们不知道,彭掌门逃命只是其一。 其二,是向他真正的主子报信。 元婴修士脚力不慢,他一路向东,脸上完全没有曾经在曲笙面前的狠戾和在夏时面前的软弱,他表情很严肃,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有了一番高阶修士的气度。 彭掌门一路疾驰许久,直到进入魏楚交界之处,感受到一层薄薄的结界。 他嗤笑了一声,这类结界只能阻拦筑基修士和那些平民,对于金丹或是更高阶的修士,它唯一的作用便是记录下穿梭者的音容,留下一个备案罢了。 只可惜,修真界改头换面的招数层出不穷。 他拿出一张面具,扣在脸上之后,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元婴修士,变为一名蓄着络腮胡的方脸大汉,闯出了魏国边界,进入了楚国范畴。 他仍是一路疾行,但明显,彭掌门在楚国镜内,比在魏国镜内要放松得多。 没用多久,他便飞到楚国都城萦都。 同魏国都城丹平一样,萦都不止是王都,同时也是举国供奉的王室宗门“檀渊宫”的总部所在。 他进入萦都后,竟连登记都不用,随随便便拿出一个腰牌,负责守城的修士便躬身行礼放他入城,再熟门熟路地进入一座建于皇宫附近的气派宫殿,畅行无阻地进入主殿,开启里面的机关,闪身进入一处密室中。 在那里等待他的,是一名端坐主位上的清俊青年,细一看,竟是一名化神后期修士,他身边端坐着一位穿着华美长裙的艳丽女修,也有化神初期修为,正小心翼翼地用手心上的真火为他温酒。 酒色兼得,郎俊女俏。 然而那女修四肢及脖颈,皆被金色的锁链拴着,上面还有一圈细细的刺芒,竟像是刑具一般。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仿佛他们本该如此相处。 那青年见彭掌门进来,面带慵懒地侧过头,低声道:“彭罡,你像一条丧家之犬般滚回萦都,还有脸来见本座?” 彭罡立刻跪倒:“属下失利,晋城来了另外一方势力,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回萦都求宫主下一步指示。” “一个小小的晋城都定不下来,还被人毁了青极宗,你叫本座说什么好,再派你出去丢人现眼一次?或是将把柄直接送到魏国眼皮子底下不成?” 青年仍旧是懒洋洋的,脸上一副悠闲相,看不出心情如何,但言辞却极锋利。 彭罡被训斥,心中惶恐忐忑,目露恐惧之色,他连颤抖都不敢,因为他知道,若是在主子面前唯唯诺诺,怕是死得更快。可他也不敢辩驳,青极宗有主子的阵法,那里发生的一切,主子应该早就知晓。 青年身边那名温酒美人将杯盏送到他嘴边,动作撩人,举手投足间,尽是烟视媚行。 她柔声道:“宫主大人莫要动气,彭罡可是打小长在宫主面前的,能力和忠心都极好,想必这次也并非他不尽力,修真界藏龙卧虎,世家子弟横行,他那青极宗脚步太快了些,招了人家的眼也是有的。” 青年笑道:“小东西,你倒是惯会做好人,谁准你的,嗯?” 他手一收,那女修身上的锁链立刻泛起光芒,从里生出长长的倒刺,立刻剜进血肉,好好个肤如凝脂,艳若桃光的美人,被他弄得个血肉模糊。 彭罡不敢看,但额头已开始流汗了。 那女修几乎被锁链绞杀,可她手中的杯盏却还是稳当当的,断断续续道:“……那个雷灵根的修士不简单,很可能是身怀异宝,才隐藏了自己的一切信息,此人对付彭罡时游刃有余,甚至未曾祭出过法宝……就算是天极金丹榜第一名,虚妙山庄小舟也不见得比他强,此人不是隐世高手教出来行走天下的入室弟子,便是五大山门的亲传弟子,咱们暂时不招惹这些人……方为上策……” 青年一手撑着脸庞,一手掐着诀,看着她逐渐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容颜,渐渐失去了兴趣。他取过那盏酒,对彭罡道:“追求宗门扩张本没有错,你可知道你错在哪么?太莽撞。鼠目寸光的东西,你以为苍梧不过是个小门派,只看到了他们气数将近,却轻视了那一点生机,因为你的大意和愚蠢,本座损失了一个在魏国的暗桩。稍后你自己去领罚,彭罡,你可有怨言?” “属下不敢!”只要不死,彭罡就算是行了大运,他连连叩首。 “必要的时候,本座还会派你回魏国进行任务,跟彭家的线不要断,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定不会再让宫主失望!” “退下吧。” 彭罡没有起身,跪着蹭了出去,然后关上了密室的门。 那女修还在受刑,青年像是忘了她一般,修长的手指按在自己眉心,然后缓缓划过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嘴唇,紧绷的下颌……随着手指的动作,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手指在喉结处停了下来,他突然问道:“晋城真的那么重要?” “宫主……七国霸业,始于晋城。”她依旧保持着敬酒的姿势,胸脯高低剧烈起伏,身体因为疼痛不住发抖,像是一株历经风霜的枯花。 “既然如此……”青年运灵力在食指上,凌空画下一道符箓,而后手指轻轻一挥,那符箓便自密室消失不见,“我再令亭远去探一探,顺便把那个小宗门收拾干净。” “宫主……啊……英明……”那女修越来越受不了,她身体显现出重影,看上去连元神都要离体了。 青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眼中没有怜惜,也没有痛恨,只像是看一件物品,直到女修双目突出,连舌头都已经伸了出来,他才撤了法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他眼中,红颜不过是枯骨。已经狰狞扭曲的美色,不过是下酒菜罢了。 女修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身华裳被血浸染,整个人活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 她的手仍然在离青年唇边不远的地方,手腕还在滴着血。 “叶红,再为本座温上一杯。”青年摇了摇手中空杯,放在她的手上,“若是温得好了,我疼你。” 叶红一听,抖得更厉害了,鲜血滴落,点点殷红。 青年朗声大笑,挥手将她拂开,大步走出了密室,没有一丝留恋。 只剩叶红一人,垂着头跪在地上。 她的眼眸在难以察觉的角度微微显露出一丝异色。 而唇角,挂的却是充满恶意的微笑。 ※※※※※※※※※※※※ 夏时的那柄如意未来得及炼化,仍是筑基期法宝,因此两人返程的时间比来时慢了许多,但好在路上也没出什么事,顺顺利利回到晋城, 到晋城的时候,夜已暗沉,但东市的商铺都还在营业,灯火夺目,搭了戏台子,正是饭后消食的好时候。 曲笙一嗅到俗世的气息,整个人便鲜活了起来。只有经历过劫后余生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平淡生活有多么可贵。她到底是年轻女孩儿,就算是一路风尘,也掩盖不了青春的朝气,身也轻了,满身的伤也轻了,几乎是蹦跳着回到角子街。 夏时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被她所感染,唇角微微上扬,带出一股鲜衣怒马少年郎的神采。其实他不过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又何况因为常年修炼,据说修士们的青春期总来得有些晚…… 两个人都是春风得意,笑入长街。 然而一经过艳阳楼,那酒铺前的公鸭嗓少年又瞅成了对眼,他缓缓张开了嘴,充满魔性的公鸭嗓再次响彻在角子街的上空。 “夭寿啦,曲掌门家的耗子成精啦!” 曲笙一愣,回头看夏时。 夏时:“六文钱……” 曲笙一下子惊醒,得意的劲头被浇个彻底,飞快往苍梧小院跑去。她一边跑,还一边听着周围街坊的数落。 “曲掌门,不是我说你,女孩子家家的,养什么耗子啊?” “哎呦呦,成精了,好大个的耗子,吓死阿婆了哎呦呦……” “卖猫啦!卖猫!” “曲掌门,你得给老娘陪钱!我家的腊肉一定是你们家的耗子偷的,还有一只老三家养了十多年的老母鸡!” “阿娘,我做个小鼠皮围巾给你好不好……” 曲笙最后已进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 当她快接近苍梧小院时,看到那里三层外三层,将小院子团团围住的一大群老鼠之后,还是深深地震惊了。 这是全晋城的耗子吧? “六文钱!”曲掌门嗷的一声。 在角子街的陋巷中,在不夜之街的灯火中,一只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跳上了苍梧小院的大门上。 身上,是如血的披风。 脚下,是悍勇的臣民。 “吱!”发出一声号令。 “吱吱!”群鼠相和,而后如暗潮一般,顺着墙角,沉默退去。 不留一根毛。 六文钱一见曲笙,两眼如豆,含着泪花。 “幸不辱命,吱,苍梧,我给你守下来了。” 曲掌门阴沉着脸,招手。 “你先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关于腊肉,还有老母鸡。”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处时间BUG~~嗷~ 感谢霸王票: 丹瑟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0 07:58:56 筱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0 05:56:06 陌上花开可归家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29 23:38:43 晨露曦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9 18:24:15 乐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9 15:47:42 乐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9 15:46:34 丹瑟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9 14:10:09 萝卜炖排骨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29 12:43:30 晨露曦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9 12:11:07 陌上花开可归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9 11:19:09 第23章 灯火阑珊不入梦(三) 六文钱一脸无辜,但是身形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胆子小,叫弟兄们来陪陪我,怎么啦,你凶什么?人类就是没良心,你还欠我两成红利呢!” “要是我不回来,你怕是要占城为王了吧?”曲笙张手一握,小小的元宝鼠便飞到她手心里。 六文钱挣扎道:“你居然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女人,老子算是记住你了……” “苍梧数千年风雅,如今成了耗子窝,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曲笙觉得自己一回家就跟灵兽掐架,简直不能更操心,不过她还记得身后的夏时,正扭过头招呼他,却发现夏时脸色有些不好。 “夏道友?” 夏时一看到那么多脏兮兮的老鼠,头皮都要炸了,其实要是没看见也就过去了,偏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小洁癖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右手接了一个极繁复的法诀,一股强大的灵力带着一股清流,将苍梧小院从里洗到外,连那砖缝的青苔都洗了个干净,方才皱着眉走了进去。 曲笙愕然,一直淡定低调的夏道友好像爆发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他这是怎么了?”她和六文钱面面相觑。 有些痛,没有洁癖的人是没办法理解的。 曲笙和夏时的脚程比壬江真人还快一些,苍梧小院里只有当日被留下的三个人,康纣南端正地坐在石桌前,默默抄着《苍梧道藏》,只是他动作机械,心大概早就飞出苍梧了。 鲁延启居然已经引气入体,只是不太顺利,额头汗如雨下,正忍着经脉被灵力扩充的痛苦。 桐姝抱着腿,蜷在老树下,像一只打盹的猫,她嘴里嘟囔着数字:“三千七百六十二、三千七百六十三、三千七百六十四……”在无意义无节奏地数数中,等着她的小姐姐。 曲笙开门回来,结界正常波动,康纣南手中的笔一下子被掰断了。 鲁延启脑袋一歪,瞬间睁开双眼。 “师父!” 桐姝窜了起来。 “小姐姐!” 曲笙立刻忘了腊肉和老母鸡,她笑眯眯地看着院子里的弟子们。 “为师回来了。” 这时,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我回来了。” 曲笙回头望去,苍梧大门处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俊朗修士,他肤色微黑,露出一口白牙道:“接到掌门师妹的传音后,我便想方设法混进了晋城,只可惜晚来一步,你们已经出发,我便没惊动纣南他们,一直在外面守着。” 目前苍梧在外的弟子,能联络上的只有在晋城外的关瑟和在天澜丹派的管铃,这位便是关瑟。 曲笙反应倒是还好,但夏时却是心中一惊,以他之能,居然没察觉到苍梧小院附近另有其人,关瑟不简单。 曲笙见到师兄自然高兴,介绍道:“关师兄,这位是咱们的客卿长老夏时夏道友,这次青极宗大战,全靠他我们才能全身而退,”她又转向夏时,“我这位师兄喜欢伺候花草,修的是自然之道,论及灵植草木,苍梧无人能比得上关师兄。” 关瑟已看出夏时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境界,率先行礼道:“夏道友多费心了。” 夏时亦是回礼。 几个人寒暄间,壬江真人也带着徐鼓、封笛、严琮三人回到苍梧,除了远嫁的五师姐管铃,以及五十年前出门远游未归的韩筝之外,苍梧的五代弟子基本已经到齐。当夜,苍梧弟子们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只是修士到底不似凡人般喜爱热闹,而且各自都有事要做,饭毕,壬江真人继续闭关,徐鼓仍准备研究他那些奇思妙想,封笛交出一份曲谱之后,也因为在青极宗受了刺激,决定闭关修炼。 修真界的闭关分两种,一种是正式闭关,一种是自在闭关。修士一旦正式闭关,绝不见客,通常用于需要高度集中的晋阶、参悟等修炼,其中又分可以酌情结束闭关的生关,以及不达目的绝不出关的死关两种;自在闭关则是用于学习、修炼,有事也可以临时打断。 壬江真人之前闭的是生关,需要曲笙以掌门令呼唤才会现身,而徐鼓和封笛是自在闭关,毕竟曲笙年纪还小,许多门派和修炼的常识都要由他们来教导弟子,每逢月初、月中、月末,都会选一天来为弟子授课讲经。 八师兄关瑟并不闭关,他因为买不起随身药园,所以只能在晋城郊区自己开荒种地,大部分是凡间植物,也有一些市面上需求比较大的灵植,用来贴补门派。青极宗的事一出,曲笙深感师兄的重要性,虽然众师兄本事不济,但人多就是力量大,除了给师叔师兄们购买丹药,买一座芥子药园的事也得提上议程。 关瑟出城前,她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严琮,对八师兄道:“师兄回药园之前,顺便将这小皮猴送回他家中给家人看上一眼,不然严掌柜怕是又要失眠了。” 关瑟点点头,倒是严琮走过曲笙身边时,突然跪了下来。 “师父,徒弟知道错了。”说罢,严琮落地有声,磕足了三个响头,才随着关瑟而去。 半大的少年就是这样,他不愿意去懂的事,哪怕你教无数次,他依旧不会懂,但只要撞过一次南墙,但凡长点儿心,都会心中有数了。 曲笙一时有些感慨。她其实也不想懂这些,只是某些身份一旦压了下来,促使她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看世界之后,她便是不想懂,也得懂了。 月至中天,少年们都已去休息,苍梧小院也只剩曲笙,以及整个晚上都被人围在中间的夏时。 不过五日便可以成功晋阶金丹期,还能在青极宗大战时力挽狂澜,夏时俨然已是苍梧的最高战力,众人讨教道法心得的对象,何况他也不藏私,四方大道,种种晦涩法诀,尽是信手拈来,除了隐藏剑修的身份,其余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人都散去后,夏时方按了按眉心,终于有机会对曲笙道:“有一件事,我其实早就想跟你商量,可惜被青极宗的事打断,不知掌门现在可有时间?” 其实她想洗澡都想疯了。不过,掌门大人对洗澡的执着,跟夏时对洁癖的执着程度差不多,都属于闲时的怡情,一旦有事,都会以正事为紧。 “当然有,咱们入内堂一叙。”碎花小径引路,两人进入苍梧主屋。 良久之后,寂静的苍梧小院某处,突然闪过一道幽微的光芒,但却无人发现——壬江真人闭关,徐鼓和封笛的修为不高,夏时也没有在苍梧小院中外放神识,他对苍梧的改造计划还在艰难地推进中,而那“纸糊”的护宅大阵,亦没有察觉这股隐蔽且高妙的灵力波动。 波动的终点,是一处雅致的小院落,里面的每一处摆设都可以看得出主人的讲究。 那是康纣南的住所。 ※※※※※※※※※※※※ 康纣南还没开始打坐。 他眼睛不好,家里曾用了大代价为他买来一个法宝,乃是一枚翠玉指环,戴在手指之后,只要碰触到有字迹的载体,便可以通过手指知道文字的形状,继而阅读各类书籍。虽然修真界功法大多记录在玉简上,但练气期修士的神识太弱,为了不损耗神识,他还是尽量选择阅读记在竹简上的典籍。 没有点灯,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得少年如珠似玉,一派温润。 康纣南读得用心,他没发现,一个黑影正在他背后成形。 直到那团黑影开口道:“属下秀鸾,见过少司。”声音清脆悦耳,竟是一个姑娘家。 康纣南脊背瞬间一僵,他没有回头,而是合上了手中的书,看着前方冷声道:“我不是少司,已无权驱使你,所以你无须自称属下。” 秀鸾温声道:“最近几年,您过得可还好?” “如你所见,还过得去。” 那黑影中飞出一团菊豆大小的灯火,淡淡地照亮了屋子,也让来人显露出原貌。一名穿着华美法衣的筑基女修出现在康纣南的卧室中,她纤纤漫步,不知是什么身法,竟一丁点儿灵力波动也未泛起。 秀鸾长得明眸皓齿,眼波动人明艳,看着他的目光,透着一股怜惜缠绵来。只可惜,哪怕她站在康纣南面前,他也看不到她的样子。 她恭谨地道:“这里实在太简陋了,您原本血统高贵,不该流落到这样的地方。” 他皱眉道:“这里怎么了?当我被所有人放弃的时候,只有这里收留了我。” “从未有人放弃过少司,您——” “行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叙旧就免了,秀鸾,我们已有四年未联络,你来此地找我做什么?” 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 秀鸾却一点都没生气,她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担心您,现在修真界形势复杂,只怕苍梧这样的小宗门未来会多灾多难……少司,您还是离开这里吧,秀鸾会为您寻一个更好的宗门,甚至您还可以来我这里,秀鸾一定不会让您受苦。” 康纣南露出嘲讽的表情,此时此刻,他脸上哪还有少年的青涩,全然是成年男子的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又解锁了一条线~嗷~ 感谢霸王票: 乐知扔了一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1-30 23:05:18 乐知扔了一个地雷X32投掷时间:2016-01-30 15:04:48 第24章 灯火阑珊不入梦(四) 康纣南沉声道:“我已是首座放弃的人,你们行动我不想参与,我只想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活下去。苍梧虽小,我却很喜欢这里,而且你应该知道,当年我没有答应首座,现在也不会答应你。” 少年的嗓音被刻意压低后,带着些沙哑,反而更魅惑了。康纣南这样气质清冷的公子哥,灯下如玉,拒绝人的时候,却尖锐如刀。 秀鸾似是习惯了他的脾气,仍是柔声哄道:“其实首座也并非放弃您,虽然您眼睛被毁,但只要到了元婴期重塑肉身就可以复原,只是您不愿屈就那些小宗门,首座才下令让您自由行事的……” “你还有别的事吗?我有许多功课要做,请别打扰我读书修炼。” “可是少司,”秀鸾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焦虑,“在这种地方呆下去,哪怕您再厉害,也很难修到元婴,我求求您……”她情不自禁跪下来,牵住了康纣南的衣角,“跟我走吧!” 康纣南低头看她,一点点将衣角从她手中拉了出来。 “我只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半瞎,既然你想看我,看过便走吧,别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 秀鸾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她力气极大,直接将他拖了起来,看上去似乎想强行带康纣南走。 康纣南更是震惊,他向后挣脱,奈何修为差太多,又不能作法惊动其他人,脸上闪过带着羞恼的怒色,立刻反手如刀,切向自己的脖子。 秀鸾吓得魂飞魄散,她低呼:“不可!”急忙出手拦下康纣南。 康纣南本也知道会被她拦下,他冷笑道:“你是忘了我的脾气,当初连首座都不敢勉强我,虽然我现在力弱,但只要你没办法时时看住我,我总有机会教你后悔。” 在苍梧中,康纣南只是一名连下台阶都需要人搀扶的病弱公子,可在秀鸾面前,他气势凌厉,意外透出一股常在上位的威压。 秀鸾放开康纣南,跪下道:“属下僭越了。” “滚。” “可是少司——”秀鸾正想争辩,但她突然一愣,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良久后,她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秀鸾一反刚才不把他带走便不罢休的样子,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恭谨,她悉悉索索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羊脂小瓶,放在了桌角,低声道:“既然少司不愿,属下不敢强求,这是炼气期服用的蕴灵丹,还有一粒助您晋阶的上品筑基丹。属下告辞。” 她来得快,走得也快,那盏菊豆小灯忽地灭掉,身后人已经不见踪影。 过了片刻,康纣南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他突然双手一挥,将桌子上所有东西都拂到地上。 少年一人独立月光下,一地纷乱,像是穷途末路时不甘的心。 他抬起右手,缓缓地覆盖在自己双眼上,遮住了一切情绪。 ※※※※※※※※※※※※ 大概这个晚上,注定要发生很多事。 从青极宗大战,到彭罡疾行回到萦都复命,刚好也是夏时带着曲笙回到晋城的时候。 而在苍梧欢声笑语之时,檀渊宫突然飞出一道高阶符箓,几乎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魏国某处洞府中的禁制,便产生了层层波动。 一名化神修士缓缓走出了洞府,正是那位宫主口中的亭远神君。 “不过是个晋城小宗门,竟要我亲自动手?就算是有人能逼彭罡遁走,但彭罡不过只有元婴修为尔……宫主是不是太过谨慎了?”他自忖道,“也罢,先查探一下再说。” 晋阶化神之后,自然会习得瞬移神通,对他来说,整个魏国大概都在一步之间。 天地有规则,化神修士游刃于规则之中,大乘修士可以利用规则,而到了渡劫,若不是怕天劫轰顶,几乎可以改变人间规则。 仅仅是一眨眼间,亭远神君来到晋城外,夜凉如水之下,雄浑的神识铺开,覆盖了整座城市。他锁定了那个破落小街尽头的院落,并未直接毁去那粗陋的守护阵法,而是观察里面人的修为。 最高也不过是金丹后期修为,彭罡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不过,虽然他看低彭罡,但亭远神君还是以谨慎为主,若是真将这么简单的差事办砸,不用宫主大人下手,他自己也该自裁了。 越是小心,下手也就越狠。 他掐诀,已准备将化神期修士专有的领域之力放出,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你看了那么久,不觉得偷窥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亭远神君惊怒,什么时候竟然有人来到他身后,他竟不知道! 他瞬间回身,出手狠辣,一道偷袭的金光向身后人打去。 可那金光却如泥牛入海,半点浪花不惊,被人轻描淡写地化解。 他这才定睛看去,在稀疏的月影下,半空中悬浮着一柄巨大的阔剑,上方端坐着一名穿着白色战袍的青年,同样为化神修为。 亭远神君瞳孔一缩。 那战袍形似劲装,双手箭袖,腰束青织带,下摆流云纹,趁得那青年光风霁月,如一道月下的刃光。 ——这便是五大山门之首,出尽天下剑修的太和标志性战袍! “你是太和剑修!”亭远神君脱口而出。 “我穿得这么明目张胆,你再不认识,岂不是太对不起你这身化神中期修为?”那青年极为英俊,一双眼眸黑不见底,笑的时候也如一潭寒水。 那是属于剑修的锋芒。 他身前一张小几,上面正温着一壶酒,白玉酒碗中袅袅散发醇香,他气质洒脱,持酒一饮而尽,看上去如一个沉醉于美酒中的风流名士。 亭远神君骇然,太和剑修同境界无敌不是吹嘘,剑修者,修炼比普通修士难上数倍,但凡能脱颖而出的,尽是这修真界最拔尖儿的人物,更何况还是一位化神期的剑修。 他立刻掐诀放出领域! 却听到那青年低声吟了一句诗。 “杏旗沽酒池中剑,苍狗白云青弭巅。” 他听懂了。 ——杀人剑,青弭峰! 领域张开之时,无数符箓飞出,不管高阶低阶,竟全部都是传音符,与此同时,亭远神君祭出五道法宝攻击,上百张攻击符箓齐齐而出。 这是搏命的架势! 可他的领域却被一个更大的剑域笼罩在其下。 那青年骤然抽去身下阔剑,曼声吟道:“红尘万丈凭留去,醉倚霓霞花底眠。” 一剑寒光乍起,那些琐碎的符箓竟全部在这光芒中碎成粉末! 亭远神君觉得腰间一凉,所有灵力都泄了劲气,他突然觉得惶恐……发生了什么? 这一道剑光之后,那柄阔剑重新回到青年手中,稳稳地托住了快要掉落地上的小几和酒壶。 而青年对面的亭远神君,已经断成了两截,连元神都消弭在了剑域之中。 一剑杀一化神。 酒还未温。 青年看着远处的晋城,露出一个微笑道:“小师弟,这一次,你欠我一个人情。” ※※※※※※※※※※※※ 曲笙和夏时走进内堂,两人对坐后,夏时道:“虽然此次逃过青极宗一劫,但只要苍梧还如此弱小,难保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门中弟子修炼各有缘法,而曲掌门的体质,才是目前最该尽早解决的,只有掌门强大起来,其他宗门才不会轻易打你们的主意。” “师父曾经说过,我体内经脉犹如将要干涸的溪流,许多灵窍甚至有将续未续之相,所以修行才会如此艰难。”曲笙一派坦然,“夏道友若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说,为了苍梧,我愿试尽一切办法。” 夏时一双桃花眼垂下,像是夜色中轻坠枝头的盛放之花,他轻声道:“你真的这么想?难道你不知道,对于你这样的经脉,提升修为最好的办法便是双修。如果你愿意试尽一切办法,倒不如去寻些体质适合采补的修士合作,这类人虽然不多,只要用心找,还是有的。” 曲笙笑道:“夏道友别拿我寻开心,试探我做什么?” “曲掌门愿意为苍梧牺牲性命,却不愿找人双修,好提升修为?” 曲笙奇道:“振兴门派和找道侣,怎么能混为一谈?我愿意为门派牺牲性命,却不会牺牲自己的感情,我愿意为门派去艳阳楼出卖技艺,却不会出卖自己的心,身为一名修士之前,在身为一名掌门之前,夏道友……首先,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苍梧大道,纯真赤诚,有人心,方才有大道,否则我得来的修为,又与那些魑魅魍魉何异?” 她贪财,却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想变强,却绝不会以此为理由,堕落自己的心。 夏时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既然曲掌门如此坚定,那请看这幅图。” 他将那副人体经脉运行图放了出来。 这图曲笙不陌生,不仅因为这幅图是修士入门的基本常识,还因为她也曾无数次凝望这张图,希望找出能解决自己身体的办法。 也许夏时真的有解决办法,不过从小到大,曲笙失望过太多次,这次心情也很平静,她问道:“此图何解?” 夏时目光清澄,他看着曲笙,郑重道:“我想到了一种办法,也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决你的经脉问题,但需要你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辛苦,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你……愿意试吗?” 曲笙震惊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杏旗沽酒池中剑,苍狗白云青弭巅。 红尘万丈凭留去,醉倚霓霞花底眠。 ——大家不妨猜猜这人是谁~ 另外,阿笙是不会找没感情的人,走双修路子的。 但后面会如何发展呢……反正吴道长是亲妈(/ω·\*) 感谢霸王票: 乐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1 15:15:32 丹瑟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1 15:49:49 natanyis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1 15:59:00 乐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1 09:18:05 第25章 灯火阑珊不入梦(五) 修士修炼,灵脉固然很重要,然而经脉才是根本。 经脉在人体流转,负责联通丹田、灵台、识海等诸多重要之地,修士斗法、运转灵力,几乎都要靠经脉。 正常修士的经脉,如同一条畅通的河流,只不过资质好的修士经脉更宽阔,运输灵力更快更稳,而差一些的便会细弱一些,以此类推……曲笙的经脉,也并非是前无古人的惨,而是只要被测定体质,就算在修真狂热的前九个纪年,宗门也不会收这种弟子,因为实在不适合修炼。 但她那师父偏生不信邪。 “这么好看的女娃娃,不修炼多可惜。” 可怜她遇到师父的时候,不过才六岁,因为营养不良,瘦得像一根柴禾棍,爹娘死后,她便一个人混迹在流民群里,浑身如同在泥潭里滚过一遭,也不知师父是怎么看出她美貌的。 她只记得当时,周围人看她的目光越来越不善,大灾之年,吃人不算什么大事,尤其是她这样无父无母的孩子,说不准什么时候睡着了,便被人丢进锅里。她走在流民群的后方,已是两天粒米未尽,渴了只能去嚼清苦的草汁。 所以她看到那谪仙似的男子,向她伸出白玉般干净清透的双手时,并没有昏了头脑,而是戒备地后退一步。 这举动落在男子眼中,却令他更加怜爱,他没嫌弃她脏,将她抱了起来。 “你愿意跟我走吗?” “你……要吃我吗?”小女孩儿幼细的声音问道。 男子忍俊不禁。 “小乖球,我会给你干净的衣裳穿,给你香喷喷的肉馒头吃,把你养得漂漂亮亮,教你一身本领,绝不让你轻易被人吃。” “可他们,”曲笙小手一指那些流民,“已经快要吃人了。” 男子目光中露出无奈之色,修士极少插手凡间事,并非只是怕因果牵累,也是因为某些事早有定数。 可他还是一挥衣袖,刮起一阵清风,将里面大部分人的疾病疼痛驱除了大半,其中蕴含的灵力足够让他们几日不饿, 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他轻声道:“人啊,只要生出吃人的心,就再也回不去了,小乖球,以后你会懂的。” 她与苍梧的相遇,与师父的相遇,就是从一个简单的“吃人”问题开始的。虽然干净的衣裳她没穿过,香喷喷的肉馒头她没尝过,那些光鲜靓丽的红男绿女离她那样遥远……可为了不被人吃,她便跟着师父走了。 都说一入仙门,道凡不同。 但曲笙却没觉得有多少不一样,经历青极宗一战,她侥幸归来,仍有一种不确定感——即便是成了修士,她也继续恐惧着“被人吃”,而她所处的环境,也继续存在着“吃人”。 夏时问她愿不愿意——这有什么好想的吗? 她看着那副人体经脉图,轻声道:“能成为苍梧弟子,多活了这十年,甚至得到比凡人活得更长久的机会,已是我捡来的福分。即便资质不好,我时常安慰自己,只要能修炼就足够了,夏道友,我其实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 夏时那双桃花眼沉沉地看着她,曲笙对他一笑,继续道:“可经历了青极宗一事,我才知道,只埋头修炼是不够的,因为这个修真界不允许人‘知足’,它时时刻刻诱惑着人身体里那颗‘吃人’的心,这是一个不进则退的游戏,仅仅这样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她双手叠加,放在额前,深深地拜了下去,“为了苍梧,我愿背负一切。夏道友,请你教我。” 夏时轻拂她衣角,将她托了起来。 曲笙短短几句话,隐含重重苦难——他突然间明白了历练的意义:苍梧、晋城、青极宗、好人、坏人、不同立场的人……这华美表象下的世界一角被掀起,露出峥嵘嶙峋的真实。 他道:“你放心,我会尽力。” “多谢夏道友。”曲笙露出笑容,但那笑容很浅,她甚至不敢笑得苦尽甘来,因为未来充满了不确定, 夏时却从未见过这样辛酸的笑容。他历练少,私下便精于推演人心,往往一件事要想上数遍,绝不留死角,以为这样便可以笑看尔虞我诈,游走红尘。却没想到进了苍梧,未看人生百态,先看了这浮世挣扎中的笑容,胸中一团苦滋味。可也正是这笑容,使得他有所顿悟,一时间金丹初期境界松动,险险要突破。 他强压了下来,神色一敛,正色道:“不过首先我要用神识进入你的经脉,探你灵窍。” 在曲笙眼里,夏时依旧淡然如初,未露出一丝马脚,当下爽快应下:“没问题。”她二话不说,伸手如电。 于是那白生生的小手又抓了过来。 女修有一点好处,得灵力滋养身体,不起痘斑不起茧,曲笙掌心软乎乎一片,温热细嫩,还带着一股陌生的触动——夏时差点像踩了尾巴的猫般跳起来。 他羞恼道:“不用身体接触。” “可是,以前师父帮我检查都是要切脉的呀?”曲笙无辜道。 “我有秘法!” 曲笙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夏时,作出意犹未尽地表情,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我以为夏道友张口闭口采补双修,实则欲求不满呢……” 夏时简直无语,当年他进苍梧被试探了多少次,他才反过来试探一回就被糟践成“欲求不满”。 但他必须先激起她的心气儿来,如果曲笙意志不够坚定,那么后面的功夫,很可能会功亏一篑,反而害了她。 他装作听不到的样子,从眉间抽出一缕看不见的神识,如一道剑光,直接进入了曲笙的灵台。 曲笙只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突然一黑,她便知道是夏时的神识进来了。这道神识比师父霸道得多,毫无道理且直来直去,几乎瞬间走遍她全身经脉,令人极不舒服。可她又不能反抗,忍着这口气,心里狐疑,这人不是被揶揄之后报复她吧? 其实曲笙真冤枉人家了,剑修本就神识锋利,要到元婴修为才能圆润自如,夏时现在不过金丹修为,神识就跟刚开了刃的剑一样,她自然不好受。 而且为了让她少遭罪,夏时还特意速战速决。 待夏时收回神识,曲笙扶正了脑袋,像病人询问大夫似的,小心翼翼问道:“怎么样?夏道友,我还有救吗?” 夏时不语,垂眸想了许久,才道:“虽然比我想得严重,但也不是不可以解决。” 曲笙眼睛一亮,她这会儿完全不记仇了,激动道:“真的能解决?” “修士修炼,讲究的是经脉畅通,修炼时,利用功法引天地灵气入体,再汇聚到丹田转化为灵力。你以武入道,也该有修炼的功法,说来我参详一下。” 提到功法,曲笙脸上突然闪过不自然的表情…… “能不说吗?” “不能。”显然。 一向作风豪迈的曲掌门期期艾艾地道:“《长春诀》。” “……”夏时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 内堂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功法不同于法术,一名修士,一生可以修习许多法术,但功法却只选一到两部,因为功法层次越高精进越难,修炼其他功法反而会导致分心,一直无法突破。 修真界功法分为:下乘功法、中乘功法、上乘功法、极品功法,以及上古功法五种。其中下乘功法是给普通凡人修习健体使用,中乘功法和上乘功法适用于大多数修士,而极品功法才是修士们趋之若鹜的珍品,上古功法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传说之物。 曲笙修炼的《长春诀》乃是中乘功法,这部功法跟正常修士入门修炼的各种五行功法不同,而是一部相当冷门的功法,极少有修士修炼《长春诀》,因为它的唯一作用便是——养生长寿。 事实上,寿元对于修士很重要,修士的寿元也与修为息息相关: 炼气期是引气入体,经过天地灵气滋养后,寿元可达二百年; 筑基期是灵气化液,寿元为五百年; 金丹期是炼液为丹,寿元为一千五百年; 元婴期是由丹成形,寿元为三千年; 化神期则是元神与自身的完美炼化,而到了大乘期,才算是真正进入大道之中,冥冥与天命相连,这一系列的修炼过程,都是对自身的进阶,到了化神、大乘这两个境界,肉身已不能决定寿元,能活多久全凭元神是否强大,寿元由五千年到两万多年不等; 当修炼达到渡劫期巅峰便可以肉身成圣,在人间等待飞升仙界,再不受人间苦厄。 《长春诀》作为修真界唯一一部可以延长寿命的功法,一共分为四个境界:十年境、百年境、千年境、万年境。一目了然,听上去让人十足心痒难耐,按理说,如此逆天的功法应当引得修士趋之若鹜,但实际上,这部功法局限性非常大。 因为《长春诀》有一个直接将它降至中乘功法的限制:每修炼到下一个境界,修为会自动跌落一个大境界。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一名元婴修士,拼死拼活将《长春诀》修炼到了万年境,结果修为反倒要跌落到金丹期。 所以说,曲笙这功练得不是不对,而是……太坑。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很喜欢师父父,喜欢~ 另,曲掌门这不肯吃亏的性子哪是那么好惹的,于是小夏又被摸了。 虽然是修士,但是小夏只有二十八岁呀~ 这血气方刚的年纪,真是美好啊……(舔嘴角~ 感谢霸王票: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1:54:11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1:20:24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2:50:29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2:53:17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2:54:44 第26章 定军(一) 为什么说《长春诀》坑呢? 修真界的变数太多,就算你有命去修《长春诀》,但你却不一定有命去享受,所以对于修士来说,能保命能斗法的功法,才是真正的好功法。 毕竟功法不是法术,修士五大灵根:金木水火土,外加风雷冰三个变异灵根,只要属性契合,修习法术不是什么难事。功法才是重中之重,一部适合的功法可以在天道与修士之间建立一种近乎“玄”的联系,一个好的功法所带来的体悟和益处远远大于寿元,但是功法突破也同样困难,悟性、机缘、资质缺一不可,如逆水行舟,必须勤勉修行。 因此,几乎没人愿意将宝贵的功法名额分给《长春诀》。当然,那种对寿元特别执着的人除外,所以《长春诀》还是有人修炼的,比如…… 曲笙打破沉默道:“我以武入道,且经脉凝滞,本就没有适合我修炼的功法,还不如修《长春诀》,最起码还能多活几年。” “你是背着你师父修炼的吧?” 曲笙惊讶:“你怎么知道?师父让我练苍梧功法《归一经》,但《归一经》重心境,极不实用,我便偷着买来《长春诀》修炼。” 夏时扶额,闷声问道:“你练到第几层了?” “十年境。”炼气期的境界跌无可跌,曲笙其实准备在筑基前练到百年境,这样一来筑基后就能多一百年寿元,以她这资质,挺划算的。 夏时一眼便看透她的想法,恨铁不成钢道:“就算你在筑基之前气运盖身,能突破《长春诀》的百年境,可筑基之后呢?你难道只看眼前利益?虽说是以武入道,但功法却是修士的根基,《归一经》是你苍梧道统传承,你怎能以功利论?” 曲笙当然知道自己功利,她不服道:“夏道友也看到苍梧情况,我能让自己多活几年,已经比什么都强了。” “修士的极限是两部功法,你散了《长春诀》,我创一套功法给你。”夏时倾身向前,看着曲笙一字一句道,“这就是我的解决办法,你相信我吗?” 散功,修炼他自创的功法。 她心中突然涌上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一个选择摆在她面前,它看上去无比凶险,却又展开一条坎坷的生机之路,它充满种种不确定因素,却又诱人采摘。 曲笙有一种感觉,她也许是在做人生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个选择,以往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原本该思虑再三,可现在,她近乎本能地立刻回答了夏时。 “我相信。”她说道。 “很好,散功吧。” 曲笙便掐诀入定。 散功比练功快,不过也要消耗精力和时间,夏时正好利用起曲笙散功这段时间,他取出一枚玉简,根据刚才探知的曲笙身体情况,改动里面的功法。说起来,这套为曲笙量身定做的功法,正是大家准备去青极宗之前,夏时在佯装闭关那五日里完成的,他胸有成竹,改动起来也不慢。 然而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曲笙那里仍然没动静。 她悄悄睁开眼睛,看着凝神垂眸的夏时,一脸纠结,忍不住小声地问道:“夏道友,能不能不废长春诀,好歹十年寿元啊,多可惜……” 夏时快被气笑了,连那斯文假象都快维系不住,冷声道:“功法在你体内一日便要占用你的真元,别浪费时间,速速废了!” 好在曲笙练的时间也不长,散得也快,只是散功之后身体极虚,她白着脸道:“可,可以了……” 夏时正要继续讲解经脉图,却发现曲笙摇晃了两下,突然头重脚轻地往地上一栽,他急忙掐诀稳住她的身体,仔细打量,才发现她竟是累得晕过了去。 曲笙刚经历了青极宗大战,又散去了功法,身体禁不住实属正常——毕竟资质太拖后腿。 夏时对照顾人一点经验都没有,一时间不知该拿人怎么办才好。他戳了戳手腕上的月刃,低声问道:“不过是散炼气期的功法而已,怎么会这样?她这种情况严重吗?” 月刃只看了一眼,温声道:“她体质不好,散功后经脉吃不住,只要睡上几日,再打打坐就好了。” 夏时放下心,只是她这么倒着也不适合,他翻遍了储物戒和琉璃石,也没找出一套像样的寝具,反倒搜罗出几张高阶兽皮。他取出其中最不显眼,就算被看到大概也不会被认出的那一张稀有白色兽皮,铺在曲笙身下,让少女稳稳当当躺在毛皮中,自己径直在一边打坐,沉入到修炼之中。 已是深夜了。 月刃活动了下筋骨,从夏时的手腕上滑了下来,它看了看心无旁骛的少主,心中不由一叹。其实在修真界,二十八岁的修士,还是个不省心的毛头小子,太和那群二十多岁筑基的小年轻天天就知道去朱雀廷比斗,单挑群架一个不落,只有夏时,一脚踏入苍梧的因果之局,太早面对这人间的艰辛。 可他旁边,还有一个更辛劳的。月刃又看了眼睡得人事不知的曲笙,十六岁肩挑一个宗门,真是一件疯狂的事,月刃这颗妖兽之心,冷眼旁观到现在,也忍不住会感慨万千—— 突然间,月刃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竖直了身体,眼睛里闪过一道红色的光芒。 一股连夏时也感觉不到的神识瞬间铺散开来,别说苍梧那兢兢业业的护宅大阵如同纸糊,就连远在城中心,被高阶阵法守护的城主府,也是毫无反应。 整个晋城都被这股神识笼罩在其中,隐而不见的气息在夜空中形成盘龙之势,只见一只巨大的银色龙首骤然出现在晋城上空,那厚实的龙首仿佛按下漫天的月色,似洪荒而来的远古巨兽莅临人间。 它看着晋城外端坐在巨剑之上饮酒的青年,微微颔首。 那青年亦是举杯,眉带浅笑,一饮而尽。 ※※※※※※※※※※※※ 楚国,萦都,檀渊宫。 叶红依旧被关在那间密室中,在那个人不在的时候,她几乎是争分夺秒地抓紧一切时间修炼,除此之外,还要修复那些被折磨出的暗伤。 只是这一次她没等多久,密室的门便再一次开启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五指一张,叶红连反抗都不能,从地上被他抓了过去,直接被扼住了喉咙,强大的力道让她皱起眉头,不知他今日为什么这般生气。 伴君如伴虎,叶红深谙其道,对于楚国这位除了大乘元君曾檀老祖外,修为最高的檀渊宫宫主宗离神君,只能顺着毛来。 “宫主大人……”她的手轻轻摸上他的胸口。 面容俊美的男人向着她笑了笑,便一路拖着她走上了主位。 叶红的长裙流水般划过光华的地面,她人如一条毫无生气的鱼,就这样被扼着脖子带了上去。 宗离神君坐下后,便把她丢在一边,任凭她调整气息。他将头靠在椅背,平静地道:“亭远死了。” 叶红一颤,她慢声细语地询问道:“看来晋城有高人,不知动手的是世家,还是大宗门弟子?” 宗离神君不动声色道:“太和剑修。” “原来如此。” 两个人长时间的沉默。 到了宗离神君这样的位置,喜怒不形于色已是基本,他收敛情绪的功夫已出神入化。当他感受到亭远神君的本命元神灯灭掉,匆忙查看元神灯里记录的最后一个画面时,那漫天的剑意几乎要冲破元神灯,竟直接挑衅他的权威……宗离神君终于没控制住情绪,一掌将身边的金丹期侍卫拍得粉身碎骨。 毫无疑问,杀亭远的人是一名太和剑修,那名剑修甚至不想知道亭远为什么会对晋城下手,便将他斩于剑下。 如此狂妄,如此肆无忌惮! ——可这口窝囊气,他只能吞下来。谁都知道太和剑修遵循“不义者斩”的天道铁律,若是妄杀无辜之人,天道自会降下惩罚。亭远在他手下做了那么多事,杀一万次大概都洗不脱那身罪孽,谁敢去控诉太和剑修杀人?那不是将自己的不义之举昭告天下吗! 叶红轻声道:“太和为什么插手这件事,是无意为之,还是亭远自露马脚,招来了那名剑修……都已不可知,宫主,我们得另想对策。”遇到太和这种铁板,他们只能绕过去,因为硬拼的话……这修真界中还从未有过势力敢与太和硬拼。 宗离神君一笑,他似乎很满意叶红的提议,于是像招小动物般招呼她过来,当她依偎在他脚下,宗离神君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柔声道:“体现你用处的时间到了,叶红。” 声音入耳缠绵。 “自是奴家分内之事。”她身体轻颤。 作者有话要说:  宗离神君真是位抖S啊…… 感谢霸王票: 乐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5:12:45 冥王星碎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2 21:40:43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6:48:25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6:50:51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6:56:36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7:04:00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7:05:49 第27章 定军(二) 曲笙一睁眼,还有点犯迷糊。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还在青极宗跟彭罡那老混蛋死磕,结果打着打着,从晋城的方向奔来一大群耗子,有叼着腊肉有叼着老母鸡的,齐刷刷冲过来灭了青极宗,然后她就坐在老鼠背上趾高气昂地往晋城走,身下毛皮又软又暖,她舒服得紧,便又睡着了…… 曲笙撑着身子勉强想爬起来,她已有好长时间没入睡过,一时脑子昏昏涨涨。 忽而听到耳边有男子声音问道:“醒了?” 她激灵一下,瞬间清醒,才看清端坐在身边的人是夏时。他那好看的眉峰略皱起,一双桃花眼正看着她。 曲笙的视线不自觉地向下……高挺笔直的鼻梁下,鲜润的嘴唇张合,掠过棱角分明的下巴,便是严严实实裹住身体的黑衣劲装。他生得高大,端坐在她身边也会给人一种压迫感,曲笙又将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 果然还是这里最耐看了,他这张正儿八经的脸,便是无情也有几分勾魂意,实在养眼。曲笙心中哀叹,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被她拐来苍梧,也不知道以后养不养得起。 曲笙挣扎半坐起来:“夏道友……我睡了多久?” “三日。” 曲笙“哦”了一声,似乎挣扎到了尽头,脱了力,又重重地把头埋在软软的毛皮垫子上。这种奢侈品极其消磨人的意志,但她……还真挺喜欢的。 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她才端坐起来,将毛皮叠好,推了过去。 “多谢夏道友,费心了。唔,只是不知这是什么妖兽的毛皮,竟如此舒适。” 这是相当于人修元婴期修为的五阶妖兽予狸兽的毛皮……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她,夏时含含糊糊道:“曾经在集会上偶然购得,之后却没有机会用上,我已金丹期,想必以后也不会用到此物,便赠与曲掌门吧。” 曲笙笑眯眯问道:“真个送我啦?” “嗯。” “按我也有东西送你,礼尚往来嘛,你等我找找……”曲笙开始翻储物袋,不久后从里面掏出一个三角形的黄色护身符。 “这是?”夏时神识一扫,就知道里面一丝灵力也无,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修士集市上的纪念品,”曲掌门怀念道,“当时我买了两沓二品符箓,那摊主非要我一张五灵石,我气不过,就让他把护身符当赠品送给我,夏道友千万莫嫌粗鄙,听说此符能祛灾消难,好多人求一符而不得,灵得很。” “果然很厉害。”夏时接了过来,不经意问道,“这么好的东西,纣南和延启他们有吗,不会不够用吧?” “怎么会,我批发了五十多个呢!”曲笙脱口而出。 夏时:“……” 曲笙:“……” 夏时拿着那三角形小符咒的手不尴不尬地停在半路,真是既单薄又萧瑟。 大概不管送曲掌门什么东西,都会被她用这“祛灾消难”、“求而不得”的护身符打发吧?看来穷病已经吃掉了曲掌门的良心。 曲笙眨眨眼睛道:“唔,夏道友,你上次说什么来着,嗯……好像说要给我修一个新功法,咱们还是聊一聊正事要紧。” 话题被硬生生拐走,夏时还觉得松了一口气。既然曲笙身体没问题,那么下一步方案也该实施了。 “在正式修炼新功法之前,我们大概会闭关数日,你若有什么话要吩咐徒弟,尽快去讲,我在这里等你。” 曲笙也确实放心不下徒弟和桐姝,她站起身道:“我去去便回。” ※※※※※※※※※※※※ 曲笙醒过来的时候正是上午,她出一主屋,便看到小院中一副兄友弟恭的景象。 鲁延启识字不多,严琮正一边默门规,一边指点他,还头头是道地说道:“别看这门规字数多,还罗里吧嗦,实则咱们门派的章程都在这门规里,所谓‘天圆地方,方为本,圆为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若是抄明白了,就算是过了入门的第一步……” 难为她以前指点他的话,严琮都还记得,如今也可以教师弟了。 康纣南控着火,前方不远处熬着一锅热腾腾的小米粥,石桌上放着食盒,里面传来包子的香气,想必这就是一五巷的毛大婶送来的午饭。 听到严琮的话,这贵公子罕见地露出微笑:“严师弟说得是,近日延启进步颇大,你已经引气入体,学什么都会比凡人快一些,对了,我那里有些已经看过的典籍,你若有空可以借阅。” 鲁延启高兴道:“谢谢两位师兄!” ——这场景过于梦幻,曲笙一时没适应,反而倒退了几步。不是她大惊小怪,鲁延启没来之前,苍梧小院的六代弟子们绝对不是这个模样。 康纣南性子傲,一副冷淡模样,不爱与人亲近; 严琮那调皮捣蛋的架势,谁也不服; 常钧语就更厉害了,根本是个活刺猬,牙尖嘴利逮谁刺谁。 提到常钧语,曲笙还真有点挂念,这孩子已经闭关快半个月了。常钧语那性子,什么事儿都不跟人说,就知道闷头修炼,看上去不用她操心,反而却是最操心的一个。 康纣南是最先察觉曲笙的气息的,他仍挂着天衣无缝的笑容,回身请安。严琮和鲁延启也随后起身行礼。 曲笙摆摆手:“看你们都努力上进,为师很欣慰,从今日起,为师欲闭关十日,你们在修炼上可有疑问?” 康纣南沉吟了片刻,确定近期没什么事情,便道:“师父且放心,严师弟和鲁师弟由我带着便是。” 曲笙千叮万嘱:“虽然青极宗事已毕,但不排除伺机报复的可能,若是无事,你们还是该在苍梧好好修炼,需知在正规宗门,门派弟子未满金丹期不得下山,若是觉得拘束,可去寻你们徐师伯开启连横空间,里面自有可供你们训练的幻境。” 苍梧道场随着门派的不断搬迁,也变得越来越小,弟子们不像其他宗门可以在山中修炼,于是三百年前,师父凌海真人寻来了连横空间,这种空间类似大宗门招收弟子的考核秘境升级版,经由他改造后,专门用来训练炼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 康纣南和严琮都是进过连横空间的,两人熟门熟路,当下带着鲁延启齐声道:“谨遵师命。” 曲笙又回到卧房,果然在自己的床榻上找到了正抱着膝盖缩在床脚的桐姝。一旦找不到人,桐姝就会跑到她的房间带着,好像只要嗅着她的气味也能安心似的,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小姝,小姐姐要闭关几天,你乖乖不要乱跑好不好?”曲笙哄道。 桐姝从膝盖上抬起头,娇艳的容颜上不是常见的亲昵,似是有些迷乱:“小姐姐,小姐姐……”桐姝双眼无神,她看着窗外,“它,它要来了……” “谁要来了?”曲笙握着她的手问道。 “它,它……” “小姝认识吗?” 桐姝摇了摇头,有点魂不守舍。 曲笙仔细想了想,近期护宅大阵也没什么问题,除了送包子的毛大婶,不会有其他人进出苍梧,桐姝八成是被青极宗吓到,做了噩梦。她柔声安抚道:“小姝别怕,小姐姐就算是闭关也会保护你的,咱们有护院大阵,还有师兄师叔,还有夏道友,你听话不要出去……” 明明是在曲笙温暖的怀抱中,桐姝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做工古朴的小盒子,放在曲笙手里道:“给,小姐姐,给。” 桐姝经常送她路边的小花小草,捡来的小石子,还曾经用法术做出两个牵着手的小雪人……桐姝那筑基修为一路往不靠谱的方向狂奔,却绝对送不出这样精致的礼物。 “这是什么?”她问道。 桐姝摇摇头,带着点哀求之色继续推她的手,示意她收下:“给,给……” 桐姝想得少,但曲笙不能不多想,这东西很有可能是桐姝流浪前的所有物,桐姝能一直留到现在,一定很珍贵。曲笙将木盒拿在手里,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发现盒子上方有一层很浅的禁制,大概只能防住凡人和小孩,她掐诀用灵力破了去,才发现里面是一颗红色丹药。 屋内瞬间弥漫淡淡的丹香,曲笙粗一看,也不知是什么功效的丹药,但成色如此光润,品级绝对不低。 这是桐姝的东西,她不能要。 曲笙想了想,把这小盒子重新放回桐姝手上,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小姝送了这么珍贵的礼物,小姐姐很高兴,可是小姐姐修为太低,万一丢了就不好了。所以小姐姐先把它放在小姝这里,小姝帮小姐姐保管好不好?” 桐姝那一双美目瞪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然后郑重点头,终于将小盒子收了起来。 “不要乱跑,乖乖等我出关。”曲笙离开了卧室。 她没注意到,身后桐姝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设置错了时间,不小心提前发粗来了~~ 今天有个重磅消息~ 第28章 定军(三) 曲笙和夏时于内堂对坐,二人中间仍旧是那幅人体经脉图。 “我此番以神识查你体内经脉,大部分灵窍确实周转凝滞,近一半经脉干涸,其他略好的也不成体系……不过,好在有几处还是能用的。”夏时道。 曲笙对经脉问题已经烂熟于心,对夏时的判断结果并不意外,只道:“师父曾跟我说过,我体内——云门、灵墟、神封、天井、合谷、血海、梁丘这几个灵窍还算正常,但人身七百二十个穴位,我这几个远远不足以撑起大局,所以修炼才会缓慢。” “我所说的办法,便是利用你这几个正常的灵窍,在你身体中铺出一条顺畅的经脉流动之路,但是这种做法还只存在于理论之中,究竟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意志,以及……”夏时笑了笑,“我的本事。” “本座既然答应了你,便是相信自己的意志,也相信夏道友的本事。” 夏时在人体经脉图上点了几处,而后道:“我会帮你梳理这几个灵窍之间的经脉联系,只是每开一个灵窍,如遭凿骨之痛,其间还需要你保持清醒,让我看清灵力运行的轨迹,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些灵窍打通之后,你需要用十倍的耐心,去修炼我给你的功法,此功法共分三个境界——第一层为心武境,第二层为意武境,第三层为神武境。” “这三个境界何解?” 夏时道:“你既然已经以武入道,应该知道这天下武技最高莫过于剑修和体修,而这两者走的路线不同,道法却有共通之处,首先浸淫技法,再融会贯通,随心所欲,最后武已入魂,放成大道。” “只是不知这功法与我的体质有什么关联?” “天下功法繁多,但大部分都需要体内所有灵窍协调才能修炼,这部功法则不讲究灵窍,它需要的是你的真元,也就是修士丹田内的用来蕴藏本源的载体,用真元来修炼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动辄便会走火入魔,轻则堕为魔修,重则身殒道消。” 虽然魔修也不是不可以修炼,而且如今魔修已与道修无异,但魔修到底是堕了魔的修士,若是再走火入魔,极有可能变成没有神智的魔物,或是真正堕入修罗道,沦为嗜杀的败类。 夏时取出两枚玉简道:“我再传授你一套枪法,这套枪法的运转只需要这几个穴位配合,你按部就班的练下去,筑基应该不成问题。” 曲笙没什么好犹豫的,她回道:“我练。” 夏时挑眉,饶有兴致地道:“既然如此,咱们打个赌可好?” 她警惕道:“赌注是什么?我没有小钱钱也没有灵石。” “不赌金银不赌灵石,咱们以愿望为赌注,当然,前提是不违背道义和道心。”他诱惑道。 “什么愿望都行吗?” “当然。” 无论你是要机缘要法宝,还是要金银要灵石,就算你要灵脉都行! “好,说内容吧。”曲笙落落大方地应下来,一脸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她刚才还紧捂储物袋,一副要钱便要命的架势。 夏时:“梳理灵窍经脉时,你若能坚持不晕过去,就算你赢。” 曲笙皱起眉头。能让夏时以无限制愿望做交换,这开灵窍真的那么疼?但没道理人家敢开局,她不敢跟进的道理。曲笙硬着头皮应下来:“好,如果我没坚持住,就算你赢。” 她又瞄了瞄夏时那副画笔难描的俊俏模样,心想这种美人儿都不怕被占便宜,咱怕什么啊? 少女瞬间斗志满满,夏时也笑得春风和煦——这真是个谁都不会亏的双赢赌约。 他挥袖将曲笙还未收起的予狸兽毛皮散开,吩咐道:“躺上去,闭目调息。” 曲笙依言照做,只是在闭上眼睛之前,她突然道:“从古至今,但凡能自创功法的修士,若能走到最后,都会成为某一流派的宗师,夏道友的成就必定不会局限于一门一派,如果有那一日,说不定我也会因为成为第一个修炼夏道友自创功法的人,而被记载吧?” 夏时笑道:“我从不迷信极品功法、上古功法之流,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所以修炼我自创功法的,你不是第一个,我才是。”他指着自己,桃花眼笑意盈盈,“不过,既然曲掌门如此相信我,那么我也可以保证,只要你肯努力,道心端正,也一定会成为那个被记载的人。” 她也笑着闭上双眼,呢喃道:“是啊,我会努力,因为我要带着苍梧……” 两人身边,一道无形结界起。 “一起成为……” 夏时左手掐诀,他吐息绵长,仰首向天,右手从眉心处引出一道雷光。 “被记载……” 他指尖凝雷光,一道细微的闪电,刺进她的云门穴! 一股剧痛袭来,曲笙的身体瞬间弓起来,她的脸刹那间苍白无人色——这根本不是她所能控制的,而是身体机能的反应!云门穴几乎要爆裂,仿佛有什么在强行扯开它的外壳,曲笙觉得骨头寸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疼……好疼……”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理智竟然会因为疼痛而模糊,全身所有的触觉几乎都集中在那一处,无限放大那痛苦! 赌约,夏时,灵窍……强烈的疼痛使得她几乎想要放弃一切。 可此时耳边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别晕,你答应我什么了?坚持住!” 她意识都应模糊,哪还记得答应了什么?可心中好像还有一线清明,在指引她的方向。 是那枚暖冰。 曲笙感受着颈间的温暖,她紧闭着双眼,低低地叫着:“师父,笙儿疼啊……师父……” 她的手漫无目的乱抓,半是无助半是疯狂。 浮萍无根,孤独在路上,伸手茫然,在最脆弱的时候,抓不到凭依。 这一大苦,她含泪吞。 渐渐地,她的手失去了希望,蜷缩着退了回去。正在这时,却不知从什么地方伸过来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柔地放在了她不断发抖的肩膀上。 如溺水之人遇到浮木,那手臂被她垂死挣扎地抓住。 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很快就过去了,好姑娘,坚持一下。” “你说过,要成为那个被记载的人,不是吗?” “就快好了,别怕。” ……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在那温柔的声音找回了些许清明,恍惚间知道有人陪伴,有人在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对她说话。 “放松一些。” “这个地方不会那么疼,我保证。” 疼痛从云台转向灵墟,又从灵墟转到神封…… 她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疼啊……你骗人……” “对,我骗人,等你好了,再来跟我算这笔账。” “我要疼死了……谁还跟你算账!” “不会死的,”那声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坚定地说道,“有我在,没人能让你死。” “啊……疼啊……” “就快好了。” “你骗人。” “对,我骗人……” …… 就在这种无意义的对话间,曲笙抗着凿骨之痛,开完了八个灵窍。当她知道终于全部完成后,已是筋疲力尽,全凭一股意气在撑着了。 可她还记得那个赌约,仍死死抱着夏时的胳膊道:“我,我赢了!” 掌门大人就算是要晕过去,也得把账先算清楚才安心。 夏时简直哭笑不得,只好道:“嗯,我欠你一个愿望。” 曲笙手一垂,这才干净利落地晕了过去。 夏时把发麻的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才发现头发已被汗水浸透。 许久没流过汗了。 夏时这一身冷汗,全都是被曲笙种种反应吓出来的。好在她到底坚持住了没晕过去,灵窍开得很顺利,只是疼了些,也是没办法的事。曲笙五灵根,身上经脉几乎废了一大半,走在明明不可为,却硬要为之的路上,必然要付出比常人多百倍的辛苦。 有辛苦,才有所得…… 夏时揉了揉眉心,至于他那点儿洁癖,也早在曲笙的痛苦中溃不成军,被糊了一袖子鼻涕眼泪,惨不忍睹。这在以前,是夏时无法想象的事。 如果说刚刚进入苍梧,还是为了还他父亲的因果,那么传授曲笙功法,便是他的因果,也是需要他来肩负的责任。 夏时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曲笙,她正人事不知地缩着团,睡在予狸兽毛皮中。 路,还长着呢…… ※※※※※※※※※※※※ 两天后,曲笙终于活蹦乱跳,开始修炼夏时为她准备的功法,沿着那功法所提示的轨迹吸取灵气,八大灵窍连同之后,虽然那灵气还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顺着她经脉游走,却能直接连接到丹田上方的灵窍“神阙”,至少不用翻山越岭再进入丹田。 虽然还是不能跟正常修士比,但修炼起来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想要晋阶筑基?这得看你修炼功法的进度,功法和灵窍相辅相成,互有裨益,这套枪法你先练着。”夏时又递过一枚玉简,“你手上那凡铁兵器得换一个,等你灵力强劲后,那杆枪撑不过一招。” 没哪个修士炼气期还用凡铁做兵器的,曲掌门简直穷到一定境界了。 第29章 定军(四) 兵器很重要,但曲掌门最近正为灵石发愁呢。 关师兄回来的时候上缴了两千灵石,结果给大家买各种丹药买了个七七八八,她只好去徐师兄那里划拉了些小玩意儿,等着什么时候去集市换灵石。封笛那曲谱倒是通过温娘子做中间人,买给了丹平城的富商,换了四百块灵石。 掌门大人雁过拔毛,几个师兄,谁都没饶了。 她在内堂算着公账,苍梧现在还有七百灵石左右,她自己准备用三百来买符箓补给,还剩四百灵石,连门派该有的应急钱都不够,真正是囊中羞涩,这剩下的灵石……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花了。 “实在不行,我就用石头做杆枪好了。”曲笙咬着笔杆,趴在桌子上,对着账本有气无力道。 六文钱窜过来就是一顿数落:“老子的两成分红呢?你不是赢了青极宗吗?就不知道捞点东西回来?” 是啊,就算是顺一盏琉璃灯花也行啊。 曲掌门充满了懊恼,但她不能在自己灵兽面前落了威风,磨利了牙,曲笙嘿嘿一笑,抚着六文钱的后颈柔毛:“其实你不说,本座还想不起来,你好像还欠我钱呢吧?” 那利滚利,四舍五入到百位数,让元宝鼠抓心脑肺的三千灵石。 六文钱立刻哑火,它很低调地缩着脖,尽量降低存在感。 曲笙继续对着账本犯愁。 “实在太缺钱的话……我给你做一杆枪吧。”夏时敲着桌子道。 曲笙一下子转过头:“真的?要材料吗?要什么材料?多少灵石?” “……”你是不是该先感动一下再这么现实? 曲笙凑了过来,讨好笑道:“炼造法宝的材料一般都不便宜,而且还要租借锻炉……等等,夏道友你居然会炼器?初级、中级,还是高级?” “学了点皮毛罢了,材料我会出去找,你给我两天时间。” 一听不要她出材料,曲笙忙不迭地点头,但曲掌门绝不是白占便宜的人,她掏出两百灵石给夏时。 “徐鼓师兄那里有锻炉,咱们不用租,这些灵石就算我贴补你的材料费。” 对于苍梧现在的经济情况来讲,这两百灵石还算是一笔巨款了呢。 夏时哭笑不得:“别,掌门大人还是留着用吧,延启那孩子已经引气入体了,你该给他准备弟子行头了,以后他们要是去秘境历练最起码手上也得有点东西,以后用灵石的地方多着呢。” “夏道友,”曲笙简直眼泪汪汪,“夏道友如此贤惠,真乃我苍梧之福!”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不对劲,夏时还是收下了恭维,回到客房,给曲笙准备锻造法宝的材料。 只要曲笙能修炼,苍梧便会逐渐在修真界立足跟脚,手中武器自然不能随便对付。 夏时身兼父母的绝技,阵法和结界的造诣都在大师级,再高一步便是登顶的宗师级,他其实并没有专门学过炼器,但他师娘柳昔卿柳元君,可是这修真界为数不多的宗师级炼器师之一。 师娘开炉次数不多,近几年唯一一次开炉,便特意等到他从砺剑石中出来,名为叫他来帮手,实则助他开悟。 不得不说,得大乘元君一次教诲,胜过修炼几十年,他本就读过相关典籍,再加上悟性高,虽然还无法炼制高阶法宝,但是给曲笙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还难不倒夏时,有他出手,至少能碾压市面上那些价格低廉的低级法宝和中级法宝。 因为虽然技术一般,但夏时从不缺极品材料。 他身上除了用做掩饰的储物袋,实则还有一个储物戒,以及一块装载了一个秘境的乾坤石。 据说这乾坤石乃是当时大乘修士之一的华阳元君赠与他母亲,与修真界常见的芥子石不同,乾坤石乃是万年难得一遇的仙界陨石炼制而成,可以容纳界域。夏时手上的这一枚,里面装载着一个能容纳二十万人的大秘境,而里面的财富,他至今还没能做出一个确切的估算。 毕竟只计灵脉,便有数百之多,其中不乏几条数万年的大型灵脉。 在修真界,一条中型灵脉的产出是一年一万灵石,大型灵脉的产出则要翻上一倍。 数万年的话…… ※※※※※※※※※※※※ 曲笙的师兄师姐们都不是用刀枪的人,她是苍梧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以武入道的弟子。当年师父给她定下以武入道的修炼方法后,便带着她去了铁器铺,指着那十八般兵器问道:“武器,要选合眼缘的,一旦拿起来,就不能再放下。” 从古到今,十八般兵器,其中以刀枪剑棍为主,那才是真正的手中利器。 剑,百兵之君。 棍,百兵之祖。 刀,百兵之胆。 只有枪,才是真正的百兵之王——最原始的血肉战场,便是枪的天下。 可她当年不过十岁,哪想得了这么多,全是女儿家的矫情作祟,嫌刀太大,嫌剑太锋利怕伤了自己,嫌棍子太难看,嫌弃斧子太粗鄙……一路嫌弃下来,好像也只有那杆雁翎枪倒还好看一些。 合了眼缘,这一生,就定在此处了。 夏时的这一套枪法,只有十二路,一路三式,一式十八般变化,是枪法中比较简单的,因为动用的关窍少,自然受限制多。 她一练上,便入了迷。 当她在自己院落,摆出起手式的时候,竟感觉到金戈杀伐之鸣。 夏时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才能自创功法,甚至连枪法招式中都带着决然的锋利之意,又怎么可能是绝地观那样的小宗门出身? 但只要他不伤害苍梧,她便不疑。 曲笙定了心神,先是不用灵力,将招式练熟。 这枪法气吞山河,刚柔并济,招式重形更重意,虽是自创,却是可以从中领悟枪道武学的上乘功法。曲笙每一次出枪,都带有雷霆万钧之势,几乎有万夫莫当之敌! 曲笙困囿于资质,但悟性并不低,她很快便感受到——这枪中有凌云之志,有沙场之勇,有百战不归之萧萧!院落中云卷风残,一人一枪,若游龙惊梦……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若以大能之姿,施展这套枪法的时候,只怕这天地都要在脚下颤动! 然而当她开始用灵力施展枪法时,经脉中的灵力却是翻滚不前,几乎每一招都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招都与她相悖,明明手中还是那杆枪,招数已烂熟于心,却临到关头,变得事与愿违。经脉并非不通畅,却不能及时跟着枪法运转,她不信邪,一次次试,到最后—— 枪尖一抖,枪身脱手而出,直钉在院墙上,那枪尾还颤巍巍摇晃,光杆司令般挂在那里,砸出一片寂寥。 曲笙游魂般走过去,拔出了雁翎枪。 这一次,枪虽在手,她却仿佛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渐渐心生戾气,血目一望,如置身残阳战场。 厮杀声在耳边,眼中是背离人的背影,孤直人的孤独;战鼓声远去,眼中是血肉之上铠甲生锈,败局之中生机无存。 连手中兵器,都要离弃她而去。 她顿生绝望。 这废物般的身体,受了这么多苦,难道连一套枪法都驾驭不了吗?若是连这样的办法都行不通,她这一辈子,是不是就真的要如此浑浑噩噩家长里短过下去了? 谁没有一颗高傲的心?谁不想像那些惊鸿一现的高阶修士一样,或是翻江倒海,成就一方英杰;或是悍勇持剑,守护脚下沃土?百年风云,千年更迭,万年光耀岁月,与天地同寿——这才是真正的修士啊! 可她没机会了,或许她原本就不该修炼。一败涂地中,她的誓言,她对师父的承诺,她座下弟子,又该怎么办? ——曲笙险些走火入魔,她一个人呆立在院子里良久,甚至桐姝的敲门也没有应。 她拖着雁翎枪,枪尖划过石板,声音刺耳。 ※※※※※※※※※※※※ 夏时自然不会去用徐鼓的锻炉,下山前,师娘送给他一个紫金雷锻炉,还笑眯眯地叮嘱道:“收着吧,你师父不会有意见,因为这炉子不是法宝,而是给你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阿时,记住师娘的话,送姑娘家的东西,一定要自己亲手做的才有诚意,说不定有一天,你会用上它。” 夏时自嘲一笑,他师娘一定没想到他下山做苦力来了。 这紫金雷锻炉出自天下十大锻炉之首的鸿蒙天元炉,由柳元君亲手打造,就算是他这样的生手,也很难炼废材料。 夏时手中尽是天下排名前列的各式材料,他挑挑拣拣,低于极品的都看不上眼,心里合计着寒钧铁她拿不动、天玑木太硬、灵武矿戾气太重、黑云钢太难看……夏时最后选了青岚木。 延展性好,可塑性强,手感极佳,是炼造长柄兵器的最好选择之一。 一寸青岚木,在黑市至少会炒到九十万灵石。 太扎眼,她守不住。 操碎了心的夏公子只好又找来了修真界常见的红露脂,当一杆形似雁翎枪的法宝出炉后,将上好的青岚木涂得面目全非。 那么……这杆枪就算是成了。 他在不起眼处刻上了自己的印章,按理说他还应该给这法宝取名一同刻上……夏时略一沉吟,还是决定直接交给曲笙来取好了。 他迈出庭院,揣着这杆自己第一次打造出的兵器,轻飘飘往主屋而去。 因为心情好,那糟心的碎花小径看上去也可爱了许多。 第30章 定军(五) 苍梧道场在角子街尽头,表面是破落小院,结界打开后,小院会扩大为一处真正的道场,尽管比起正规宗门,这道场小得可怜,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夏时所住的客房区不过两个院子,当然,按照苍梧派对风雅的执着,还硬要在院子中间加上一处花圃,他一路前行,走过藏经阁、禁闭室,穿过回廊便是正中的院子,对应的是奉省堂。 奉省堂的另一侧,便是弟子的起居室,后方还有一些生活起居室。修士大多不讲究排场,东西都习惯性装在储物袋,平时有个蒲团就可以打坐修炼,因此卧房不大,院子却都精美可心,处处都有曾经苍梧前辈的手笔。 曲笙住的地方就在奉省堂后方的掌门殿,乃是苍梧最大的院落,主屋前的庭院宽敞,适合几名弟子同时演武,勉强算是掌门福利。 夏时轻叩门扉:“曲掌门。” 里面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才是曲笙蔫嗒嗒的声音:“夏道友请进。” 他推门而入,发现曲笙肩膀上靠着枪,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连最喜欢的洗澡都顾不得了。 他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顺利?” “嗯。” 夏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八大灵窍一开,灵力不绝,他的枪法又着重在这几个灵窍的运转上,不可能出问题。 “说说看。”他站在曲笙对面,“这几天你是如何修炼的?” “先练枪法,后用灵力,问题就出在这上面,灵窍可以修炼,枪法也没问题,但两者结合在一起的话,经脉运转便凝滞起来,竟与枪法不相容。我练了这数日,几乎毫无进展,只习得了第六路的第三式——横扫千军。” “从头练与我看。” 曲笙一跃而起,她手中一抖枪花,开始演练这套十二路枪法。 夏时神识牢牢锁在她身上,在曲笙演练的过程中,发现曲笙的灵窍在运转上却无问题,只是难与枪法结合,只有到了那一式—— 曲笙清喝一声,枪尖挥斥苍穹,灵力暴涨!这杆重枪如霹雳惊雷砸下,中途变招,连挑七十二点,横扫过去,带起一阵枪风,在她前方三丈内,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能横扫杀敌,是为——横扫千军! 只有这一招,被曲笙使出了真正威力。 夏时示意曲笙停下,再次用神识探入她眉心,检查她经脉。穿过沟沟壑壑,来到最正常的八大灵窍,他才发现这灵窍虽然已经开成,却依旧无法驾驭太过繁复的灵力配给,换句话说,太复杂的招数,曲笙的头脑能反应,但她的经脉反应不了——这资质也算是废到了一定境界,若不是还有一招“横扫千军”能用,夏时几乎有一种无力回天之感。 “灵窍是正常的,但经脉暂时还受不住,好在能使用一招,”夏时撤回神识,解释道,“咱们就能继续修炼下去。” 曲笙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不影响修炼?” “有时天地变化都在一招间,怎么不能修炼?只不过……你对敌大概也就这一招管用。” “够了,够了,只要能修炼就行,夏道友好厉害!”听说不影响修炼,曲笙立马活了过来,她这几日为枪法焦心,练了一次又一次,不止要殚精竭虑地领悟枪法,还要提防心魔的入侵。 其实她废了这么多年,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比一般人都要强了,唯独这一次,曙光仿佛就在眼前,她已经可以感受道近乎普通人一样的灵力滋养,可身体资质还是一次次拖后腿,她怕自己又是一场空欢喜,甚至也怕……看到夏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种表情,她在师父脸上看过太多次,就算凌海真人掩饰得再好,也不及心思敏感的小姑娘。所以哪怕有一线希望,只有一招,她也会拼命抓住,练好它! 老天到底没有放弃她……别看曲笙表面兴高采烈,其实心里快哭出来了。 实在,实在是煎熬了那么久啊……只要能修炼,一招又有什么关系,她一点都不在意。 曲笙背过身去,两手攥着那杆雁翎枪,不想在夏时面前过于失态。 只不过,夏时接下来拿出的东西,还是让她失态了。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对曲笙道:“在闭关前,曾经答应为曲掌门炼制一件法宝,幸不辱命,这次,我将它带来了。” 曲笙回头。 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一把兵器惊艳! 这是一杆打造成雁翎枪样式的重型兵器,它静静展露在夏时手中,枪身光润,呈暗红色,长约七尺,枪头玄黑,呈扁平梭状,枪尾鐏器处雕有法阵,锷如花托,为这杆重兵增添了一丝女性柔美之感,却又不失端庄大气。 此枪一出,她才知道何为百兵之王,长兵所带来的沉重压迫感扑面而来,群雄莫不俯首称臣! 她喜欢得心都发紧了! 曲笙接了过来,挥了两下,便再也放不下。 “送我的?真个送我?这材料手感真好,叫什么,贵吗?”曲掌门是真的没见过好东西,但这枪一上手,她就知道绝对不简单。 “材料是机缘巧合得来,好在够结实,我留着也无用,正好给你炼法宝。”自己的作品被她那样喜爱着,夏时也被顺毛顺得熨帖,“说是送你的,自然就是你的了。” “夏道友,”曲笙脏兮兮地凑过来,郑重其事道,“我会报答你的。” 他心里一抖,千万别! “……举手之劳罢了,曲掌门真的不用放在心上,要不然……把你那个护身符再送我一个好了。” 曲笙奇道:“这怎么行?护身符的法力又不会叠加,莫非夏道友还想多要一个去送心上人不成?” 心上人是什么鬼?夏时明显理解不了女人的发散性思维,心道反正她也送不了什么值钱东西,有他护着在身边,谅她也做不出多出格的事。 “那……掌门大人高兴就好。” 曲笙把枪举在眼前,看过那枪身,找到了夏时留下的刻印,却没找到这枪的名字,便问道:“此枪名何?” “这是为你定制的法宝,应当由曲掌门亲自取名。” 她轻轻抚过枪身,有些犹豫道:“这应该是上品法宝吧?我要是晋阶了筑基期,是不是就不能用它了?” 修真界中,只有极品法宝和本命法宝可以跟着修士的修为提升品质和等级,上品法宝和中品法宝可以通过改造提升,但升级材料通常比较昂贵,而且要寻找当初炼制此法宝的炼器师方能提升,因此大部分修士提升境界之后,还是会选择重新购买一件,换掉手上的旧法宝。 当然,旧法宝也可以低价卖入炼器铺,重新售卖给修为相当的修士。在这种循环下,留着旧法宝的人便更少了。 “如果你还想用的话,等到你筑基,我可以帮你改造升级。”夏时自然没问题,“很多地方已经预留出提升空间,比如那枪身,上面就还未刻法阵咒印,因为你还用不上。” “好,从今天起,它就叫‘定军’了!” 曲笙用枪也有几年了,一直都没给自己手上的武器取名字,便是因为她心中一直有一个念想,要等到她真正能用一辈子的兵器,把那个心中念念不忘的名字交予它。 就是你了,定军枪! 上品法宝和极品法宝都需要认主,曲笙取出精血,滴入枪中,在法宝认主的同时,将名字烙印在它的本源中,以此与曲笙相和。 夏时轻笑道:“名将之枪,好取用‘破军’之名,主杀伐善战,曲掌门倒是有新意。” 曲笙一边爱不释手,一边道:“破军开疆,是与人夺利争锋之事,其破坏性大,刚猛过强,少之绵续,不合我苍梧道统。我虽修利器,却无大杀四方之心,唯有‘定军’,我取守成、稳定之意,只希望我苍梧道统绵长,定于山河之中,得享昌平盛世。” 夏时听此一言,再看曲笙又觉不同。 这般年纪,有这样的眼界心胸,苍梧的气运,恐怕真的集于她一身了。 他缓缓道:“既然曲掌门有这等想法,那么这‘定军’一词,便是你的心意,在出招的时候,多想一想这个词,悟得的东西,便是你的处身立世的本源了。” 曲笙颔首受教,之后她眨了眨眼睛,问道:“还要检查经脉吗?” “暂时不用。” 她狡黠一笑:“说起来,夏道友里里外外都把我看个通透,但我连夏道友的灵根都不知道呢。”少女凑了过来,直直地看着他,“是不是很过分?” “什,什么?”夏时感觉自己的脸似乎又热了起来,虽然帮她查过经脉,但神识入体,只是检查身体内部,外面什么的……他秉承君子之道,根本不会去看。 “曲掌门你是女孩子,别随随便便开这种玩笑。”脸皮眼见又绷不住,夏时转身欲逃。好像自从他混进苍梧,便屡屡败在曲掌门的调戏之下,这感觉简直糟透了。 “夏道友别害臊,你说出灵根咱们就扯平了……”曲笙特别好奇夏时的灵根,她不依不饶地跟在夏时身后嚷道。 夏时的脚步更快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掌门殿,你追我赶,却不想迎面跑过来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 严琮一见曲笙如见主心骨,慌忙道:“不好了师父,外面闹出人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二代的扶贫日志:一】 黑漆漆的小屋,桌子上放着一盏灯花跳跃的油灯。 气氛压抑而沉闷。 “你知道调戏是一种什么概念吗?”声音冷漠,严肃。 “知道的,是一种……很糟糕的东西。”他的声音仿佛正在隐忍着什么。 “你身为太和剑修,青弭峰最出色的弟子,却屡屡惨遭苍梧掌门调戏!”声音怒不可遏,“你有什么想法吗?” “很后悔,如果我知道会这样,一定不会……” “什么?难道你想不负责?” “当然不,怎么会,我一定……等等,为什么负责的是我?” 声音冷笑,此时灯花大作,映照在对面的墙上,赫然是几个鲜红的大字! —— 父·债·子·偿, 情·债·肉·偿! =============================== 再次感谢支持正版订阅的小天使~么么哒~ 感谢霸王票: 乐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4 12:28:34 每天都被帅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4 14:03:56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4 20:22:59 薄薄喔喔欧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5 08:56:53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5 09:03:36 第31章 妖无格(一) 曲笙和夏时都停了下来,她一步上前皱眉道:“死人自有城主府管,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可,可他们说杀人凶手在咱们这儿!” 杀人凶手?她和夏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目光中发现了意味深长。 “最近这幺蛾子还挺多,小琮,回去好好修炼,为师出去看看。”她收起定军枪,为自己施加了一个净形诀,一个避尘诀,将身上衣服和容貌打理妥当,对夏时道,“夏道友近日辛苦,若是无事,可以先行回客房休息。” 客卿长老通常是不管门派内务,只在门派求援或是重大祭典才会帮忙,按理说,夏时已经多做了许多,曲笙也不好意思总麻烦人家,因此想自己解决。她毕竟是一派掌门,不是温室里的暖宝宝,不管夏时在不在,这些大小事宜她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在不被调戏的情况下,尤其是有外人时,夏时一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根本看不出任何心理动向,他暗自掐指推演一番,见局势浑浊不清,便道:“既然苍梧有事,我当随你同去。” “那便同去。” 相处了这些时日,曲笙承认,自己还是看不透这位深不可测的夏道友,但并不妨碍她喜欢夏时在身边。 原因太简单了,能打! 这一次,如果不出她意料,登门来找杀人凶手的,应当是城主府里的管事,安尘。 她循着路,一边走一边对夏时介绍道:“晋城有两位慈禄宫派来的金丹修士坐镇,各带有两名筑基期弟子侍奉,皆安置在城主府内。城主虽然是凡人,不过他姓安,是‘七国八姓’中的安家旁支,祖上三代经营晋城至今,势力根深蒂固。城主府除了慈禄宫修士,还有六名城主搜刮来从小养大的管事,都是筑基修士。” 凡人养修士在如今也不算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尤其是这种大世家出身的子弟,他们不缺钱,缺的是能与修士一较高低的力量。自天元2018年,人间十万年大劫过去,修真狂热逐步降温,许多如鲁延启般资质悟性都不出众的五灵根孩子,因为被宗门拒之门外,便被这些有钱人寻到,以丹药养成,通过种种手段,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才。 而今人间丹药泛滥,只要有钱,便能换来灵石,因此凡人也能掌握一些控制修士的粗浅法门,于是这些被凡人养大的修士,如彭树海陶悔之流,他们一生的修为不会超过筑基期,直到寿元耗尽,都要听从主人的吩咐,任其差遣,甚至在私下有一个极不光彩的称呼,被那些凡人称为“修仆”。 曲笙继续道:“这几名管事中,安尘负责百姓治安,此人城府极深,不好打交道。” “吃过亏?”他立刻皱眉。 曲笙摇头:“我师父来晋城时,曾赠予城主几样礼物,平时还算是网开一面。不过咱们这位晋城城主啊,除了自保,其他一概不关心,慈禄宫的修士又眼高于顶,所以这座晋城,真正是掌握在这几名管事手中。好在苍梧没有利可图,平时几乎不出角子街,这些管事忙着捞钱,顾及不到这里。” “既然他们会找到苍梧,下手杀人的极有可能是修士,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曲笙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夏时大部分时间都很低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没想到这次如此明确地表态,她应道:“苍梧立足晋城民生,应该出力,不过人家会不会领情就不一定了。” “总之,先看看情况如何再说。” 一般来说,这种浑水谁都想躲着走,但夏时完全不想避身事外——这大概是太和剑修的一种本能反应,“一身一剑卫天下”,若没有极度旺盛的保护欲,又怎能舍生忘死? 谈话间,曲笙收了院落禁制,四方隐去,只留一个连带着主屋厢房的苍梧小院,她打开护院大阵,盈盈从主屋走出,便看到院门处站着一名白衣修士,他面色阴郁,看着曲笙的目光不善。 “曲掌门。”对方颔首道。 曲笙客客气气:“尘管事,有什么话,请进来说。” “不必了,请曲掌门随我到城主府一叙,或是你直接将凶手交出,咱们才好话旧情。” 曲笙心理一惊,安尘不是这么咄咄逼人的人,能让他脸色如此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不露声色,她笑道:“尘管事,本座连发生了什么都未知晓,又怎知凶手何在?苍梧在晋城呆了这么多年,您岂不知,苍梧弟子论风花雪月还行,这杀人的事,多扫兴啊,对不对?” 安尘根本不理她的话茬,他如一只猎犬般盯住曲笙:“西市陶悔,东市彭树海,三十条人命,曲掌门,苍梧派要给晋城一个解释。” 此话一出,曲笙心知不好。 当时桐姝被欺,苍梧曲掌门愤而出头,从东市走到西市,当街打脸,把彭树海和陶悔等人压制得毫无还击之力,何等意气风发。 可如今,这俩人连带喽啰一死,好大一盆狗血淋头,事情变得更棘手了。 “尘管事,我若想下手杀人,何苦不当时动手,现在杀他们又有何用?”曲笙也进入了公事公办的模式,“这分明是有人知道我与他们二人的过节,故意栽赃陷害,污蔑我派。” “放眼整个晋城,也只有曲掌门有这个动机……和本事。”安尘皮笑肉不笑,“如今民愤已起,曲掌门若不是给个交代,城主府就算再想袒护你们,老百姓也容不下苍梧。” 竟然如此严重?苍梧如今闭门谢客,竟不知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随安管事走一趟。” 安尘又道:“那是最好,不过在这之前,苍梧要用阵法封起来,等慈禄宫的两位真人出关后,还要检查一次。” 曲笙本来要走,可她一听这话,便皱眉道:“慈禄宫要用神识检查苍梧派?尘管事,这是冒犯宗门道场,苍梧再小,也没有被外人检查的道理。”若是门派领土可以大开门户,任由其他修检查个干净,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跪苍梧祖师? 安尘并不解释:“民怨沸腾,曲掌门出门便知。” 她狐疑,一脚迈出大门,出了苍梧的护宅结界,便立刻被嘈杂声淹没。 “还我儿子命来!我跟你们这些修士拼了!” “严惩凶手!为民除害!” “相公,相公,你死得好冤啊……” “哥哥喂……” “爷爷啊……” “报仇,报仇!” 眼前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出现,重重人浪,曲笙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多人,她站在院门口,一时间竟有一种千夫所指的感觉来。 人群看她不说话,以为对方无可辩驳,更是气势汹汹,甚至还有一个老妇捶胸大叫道:“角子街这种地方早就该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住进来,害了我的乖孙,我的孙孙从小到大连只鸡都不敢杀呦……” 这话就更是诛心了,跟着彭树海和陶悔的混混,可能真的没杀过鸡,但做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人看曲笙不过是个小姑娘,柔弱可欺,眼下便肆无忌惮起来,完全忘记了他们现在身在的正是晋城最是臭名昭著的第一街。 角子街。 还不等曲笙说话,人群外围突然传来尖利的女子声音道:“说角子街不三不四,难道你们就是什么好东西?彭树海仗势欺人的时候,你那贼孙子可是下手最黑的一个!”曲笙和人群看过去,说话之人正是前阵子被偷了腊肉的薛大婶子,她拎着擀面杖,一脚踏在旁边的破木箱上,阴沉着脸看着那些人,“凶手还没查明就跑过来闹事,不过是倚老卖老,欺负苍梧的修士不会拿凡人如何,刘二刁,你在这儿撒泼,问过咱们角子街了吗?” 薛大婶子身后,还跟着一名赤着上身,纹了一身蟠龙花绣的光头壮汉,他握紧了拳头,身上肌肉虬然成块,看着更非善类。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一个字一个字道:“媳妇,说得好!” 这一对儿夫妻也算是角子街的风云人物之一,听说是山匪出身,没几年山头被一个宗门给占了,俩人跟弟兄们散了伙,索性住到了角子街来。 被薛大婶子这么一喝斥,那老婆子刘二刁果然缩了回去。 不过人群里自然有不怕事儿大的,见有人为苍梧出头,一个干瘦的汉子大声反驳道:“我不管什么角子街不角子街,我只知道这里是晋城!再说了,修士就可以肆无忌惮吗?我那陶家兄弟横死街头,我要求城主大人主持公道!” 话音刚落,忽地又传来一阵娇笑声。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西市的杨老板么,”角子街街口方向走过来几名衣着花枝招展的女子,领头的那个正是曾迎过曲笙的艳阳楼姑娘之一,她甩着一条白丝帕,娇滴滴道,“杨老板大张旗鼓地来我们角子街,可有跟咱们温姐姐打过招呼吗?” 杨老板一看来人,眼睛也不自觉垂了下去。 那姑娘步步摇曳生姿,继续道:“死了人不去找城主府,反在这儿围着……怎么,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不成?大人未定案,你们就知道谁是凶手了?这还真稀罕,倒不知你们将城主府至于何地了。”她话里软中带刺,柔中带刚,说得人哑口无言。 渐渐地,角子街两边原本封闭的商户也渐渐打开了门板,一个头发乱糟糟扎起的中年大汉走了出来,一手抄着猪腿,一手拎着拆骨刀,睡眼惺忪地道:“人多好啊,来啊,放血,杀猪!”屋子里还真的传来了猪叫声。 另一边的商铺里走出一个落拓汉子,一边往嘴里灌着黄汤一边道:“角子街谁不知我冯某人最喜欢凑热闹,但凡进了咱们这儿,无一不是好兄弟,我看这里面有几位很是面善啊,咱们来聊聊?” 他手中酒坛子一砸,眉眼间露出了狼一般的凶色。 在角子街的这群下九流眼中,既然住进了这条街,别管是修士还是凡人,都是角子街的一员罢了,别管平时如何,若有外人敢欺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那就抱歉了…… 老江湖来教做人! 角子街的这群凶神不好惹啊……来闹事的人集体扎脖,纷纷看向带着他们来的安尘。 安尘的脸刷地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随着修真界的发展,修真狂热的减退,修仆这种群体也出现了。 感谢霸王票: 宛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5 11:28:54 晨露曦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5 13:45:29 曦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5 20:14:48 曦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5 20:17:13 1913409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5 20:17:30 曦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05 20:18:24 曦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05 20:21:43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6 10:10:59 第32章 妖无格(二) 角子街的住户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原本来闹事的家属有百多号人,如今被这气势一压,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子已经荡然无存。 奉行天道的修士不会对凡人出手,但若真要应对这些人的纠缠,反而同是凡人的角子街邻居们更得心应手,曲笙颔首示意。 江湖义气,从不言重。 眼下却该是她与安尘的正面交锋了,闹了这半天,这些在这些家属身后煽风点火的,怕就是城主府了。 曲笙客客气气道:“尘管事,恕本座糊涂,这杀人案是怎么回事,贵府凭什么认为凶手在苍梧,总不至于是凭借臆断和这些所谓的‘民怨’吧?” “城主府并未定罪,只是希望曲掌门配合调查。” “既然调查,又为何封我宗门道场?” “自然是为了给民众一个交代,否则修士任意杀人,城中岂不是人人自危,夜不能寐?” “尘管事是认定我们有杀人嫌疑了?口说无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目光带着嘲讽,“尘管事想抓人,总得出示一下证据,本座才好引颈就戮不是?” “本不想出示证物,以免引起恐慌,既然曲掌门极力要求……”安尘冷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灰扑扑的羽毛,“此物便是凶手所留,据城主府判定,此乃妖兽之羽!前夜案发之后,我等用神识将晋城内外方圆五十里范围全部查找过一遍,并无妖兽气息,所以这妖兽,有极大可能潜伏在苍梧派!” 下面的凡人都露出恐惧之色:“妖兽?” “吃人的妖兽!” “苍梧居然敢藏匿可怕的妖兽!” 安尘扬声道:“希望曲掌门配合搜查,或是交出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 “公道,我们要公道!” “杀人偿命,修士也不例外!” 曲笙心中惊疑,怎么会这么巧,对方所杀的人与她有关,妖兽藏身的地方与苍梧有关,而且还留着这样一个明显的证据,若说是城主府手笔,他们又何必牺牲那么多条人命? 在这件事中,城主府最多推波助澜,其中定还有隐情……会是青极宗的报复吗? 曲笙不怕这个,她只有一个底线,不能让人随意践踏苍梧道场!她得周旋到底,苍梧不能受不白之冤,这件事她得自己查! 可就在她刚要开口之时,耳边传来夏时的声音道:“尽快闭门谢客,苍梧混入了妖兽!” 夏时在苍梧发现了什么?曲笙心都提起来了,可她越是紧张,脸上却越要笑。 她不与安尘争辩,而是直接对下方的死者家属道:“诸位父老乡亲,以及诸位角子街的德邻,苍梧在晋城深居简出,若不是彭树海和陶悔辱我弟子太深,本座也不会出手教训他们,请诸位想一想,若是本座一直怀恨在心,定要痛下杀手,为何杀人之后还老老实实呆在晋城?若是本座有心杀人,又怎么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此事定有蹊跷,苍梧愿将此事查实,我相信诸位今日在苍梧门前,确为公道而来,那么苍梧也必定还诸位一个公道!在此之前,若诸位信不过苍梧,大可如尘管事所说,为苍梧结下阵法,若非尘管事同意,苍梧弟子绝不会出现在大家眼前,请大家安心。” 这一番言辞下来,人群中的义愤果然淡了许多。 安尘可没那么好说话,他咄咄逼人:“只封道场又有何用,我们的目的是抓住凶兽,曲掌门难道不该跟我走一趟吗?” “本座以为,去城主府也不会对案子有什么进展,不如抓紧时间调查凶手,以免对方远走高飞,既然尘管事认定这羽毛的主人藏在苍梧,本座当然要彻查苍梧道场,好给大家一个交代,也还自己一个清白。”她从容不迫道,“诸位,苍梧不仅会全力追查此案,还会拿出三千两白银,作为死者的抚恤银两,为晋城出一分力。” 听到真金白银,大家都提不起闹事的心了。眼看有人打退堂鼓,安尘身后有一名衣着华贵的凡人青年走上前来,反驳道:“那怎么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糊弄我们!” 曲笙眼睛扫过去,这青年似乎是城主的第三子,名叫安鹤云。 她侧过头笑了笑:“要不安三公子留下来做个监督可好?” 安鹤云后退两步,警惕道:“胡说什么!我看你就是个妖女,安尘,你还听她胡言乱语作甚?你修为比她高,还不把她拿下押送城主府,把这什么破道观拆了,免得扰乱晋城治安。” 这话一出,曲笙算是彻底明白了,不管彭树海和陶悔那一批人是谁杀的,青极宗大战之后,城主想必是听到了消息,对苍梧派生出了忌惮之心,这是准备借机赶他们呢!不然也不会煽动这些家属,不由分说便来苍梧闹事。 安尘也没想到安鹤云的嘴这么洒脱,人家还没开始套话,便什么底都泄了出来,他一脸隐忍,本来还想先将曲笙待到城主府控制住再说,却没想到让她警觉,这事不好办了。 曲笙眼波流转,轻笑道:“就凭这一根羽毛,尘管事当真要拿我?”她看着下方的人群,“本座原想拿出些银子吊唁逝者家属来着,唉……”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有人道:“我看曲掌门不像坏人!” “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 口风变得真快。 曲笙趁机道:“请诸位放心,苍梧定会帮大家找出凶手。” 只是人群里还有不甘的声音:“难道要无限期拖下去,你们总得给我们一个期限,如果做不到,就离开晋城!” “对对,这个办法好!” “曲掌门,你敢约定个期限吗?” 曲笙现在反而看向安尘,问道:“这期限,由城主府来定才合适,不知尘管事意下如何?” 安尘不想答应,但话已至此,他不得不道:“那就限你们十日。” 曲笙颔首:“多谢尘管事,多谢诸位父老乡亲体谅,今日起,苍梧闭门谢客,还请尘管事布阵。” 尘管事无奈,拿出一副阵盘,将精血滴入,阵盘骤然变大,在天空呈现八卦图形,牢牢镇住了苍梧小院。 而此时,安鹤云还得意道:“关住了你们,看你还敢不敢耀武扬威,哼,十日后,有你们好看的!” 曲笙觉得这安鹤云呆得很是别致,她还对他嫣然一笑:“请安三公子拭目以待。” 不管内在如何,凭借一副好皮相,曲掌门总是如此能唬人,那安鹤云被笑得一恍惚,居然狼狈地低下了头。 安尘一叹,他道:“阵法已成。” 曲笙:“有劳尘管事,若我出入,还要劳烦安管事为我行个方便。” 众目睽睽之下,安尘应下,曲笙便转身回到苍梧,封闭了院门。 ※※※※※※※※※※※※ 出了这么大的事,几个弟子也无心修炼,都在苍梧小院里等消息。夏时眉目间有一丝凝重,而桐姝则缩在老树下,似是不敢看人。 曲笙回来后,桐姝出乎意料地没有飞扑求爱抚,而是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 曲笙心道不好,直接问夏时道:“那妖兽是怎么回事?小姝怎么了?” 夏时不轻不重地道:“我看到了那位管事手上的妖兽羽毛,之后便用神识将门派扫了一遍,不想在桐姝的房间里发现了妖兽的气息,我平时与她接触不多,便吩咐严琮去与她商量,问她那妖兽的来历,谁知她差点伤了严琮。” 严琮挠头道:“其实没什么,我非要进屋看一眼,她急了才会出手拦我,好在旁边有夏前辈看着,我一点都没事!”他怕曲笙误会,一个劲儿帮桐姝说好话。 曲笙头大如斗,她突然想起自己闭关前桐姝异样的神情,觉得自己可能是忽视了些什么。 她坐了下来,拉过桐姝的手,柔声细语问道:“它是不是来了?” 桐姝眼睛一亮,她就知道小姐姐最懂她,立刻点头道:“它!是它!小姐姐,保护,它!” 你小姐姐都要自身难保了…… 曲笙叹道:“是小姝带它回来的吗?它在哪?” 桐姝又低下头,玩着腰带上的流苏道:“偷,偷偷的……小姝不坏,它,很可怜。” “它能听懂咱们说话吗?小姐姐想见见它。” 桐姝对曲笙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曲笙甚至不用说什么,桐姝只略微犹豫了下,就拉着曲笙的手,眼睛戒备地看着夏时和严琮道:“小姐姐,你来,你来。” 这是只让她一个人去了。 桐姝不会害她,但是难保不被人欺瞒,曲笙下意识地看向夏时的方向,见他没阻拦的意思,便知道那妖兽大概没什么危害性,就算有,她和六文钱也足够应付。 曲笙拍了拍桐姝的手:“好,小姐姐单独跟你去见它。” 桐姝的院子离曲笙很近,里面收拾得很整洁,纵然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摆设,也都规规矩矩地放好,桐姝的生活习惯相当好,甚至比大多普通人还一丝不苟。 曲笙被她带着走进屋子,关上门后,桐姝爬上床,在床板那里鼓捣了一阵子,怯生生地回头看了曲笙一眼,然后从里面捞出一只灰扑扑的禽类。 此禽大约有一尺高,浑身羽毛灰色带着些许斑纹,脑袋耷拉在桐姝的胳膊上,上方没有冠子,它半眯眼睛,不像妖兽,反而像是一只生了病的家鸡。 虽然知道家鸡成不了妖兽,但是曲笙还是惊叹了一番,她凑过去问道:“这是成了精的鹌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二代的扶贫日志:二】 外面乱哄哄的,直到安尘拿出那根羽毛,夏时才抬眼。 心知是计,于是也顾不得礼貌周全,他铺开神识,一寸寸翻找起来。 掌门殿自然也在排查之列,他的神识进入曲笙的闺房。 里面有木桶、屏风……看来她原本是准备修炼后沐浴一番,所以那旁边还放着准备更换的衣物,一件白色细带小肚兜明晃晃铺在上面,衣料在光线下泛着青嫩的光泽。 那样娇小,似乎一用力它就会粉身碎骨,难以想象它贴在肌肤上的时候,该是何等的轻薄柔软。 …… “少主怎么了,难道苍梧有禁制能伤到少主?”月刃发现夏时脸色不太对。 “不,没什么。” 他继续搜查,但是脸颊微红。 …… 想来苍梧的禁制啊,还是很厉害的呢…… ====我是恢复画风的庆新年小剧场福利分割线====== 今天除夕,马上就要过年了。 提前祝小天使们新年大吉,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当然,过年怎么能没有福利呢~ 在今天的章节下留言(注:请打零分),大年初一就会收到满是道长爱心和祝福的猴年小红包啦~ 另外,上一部《魔修难为》完结后,很多小天使反应番外不过瘾,所以今天公布番外计划——《掌门真绝色》正文完结后,会分别为三本书的男主女主写婚后番外(大家可以购买自己喜欢的那一款),还有三位女主同框互动番外,也许还有三位男主同框互动番外,以及……到时你们说了算~ 再次么么大家~ 感谢霸王票: 曦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06 19:14:26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7 09:22:55 第33章 妖无格(三) 桐姝还没开口,那妖兽却像是听得明白,眼睛骤然睁开,朝着曲笙凶狠地叫了起来:“咕!咕咕——” 桐姝一下子把大鹌鹑按了回去,急忙道:“不是的。” “我知道,只不过试试它能不能听懂人话罢了,既然开了灵智,能听懂话,就好办了。”曲笙一边说道,一边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我问你几个问题,叫一声是‘对’,叫两声是‘错’,本座奉劝你最好配合,看你不过是二阶妖兽,这里可是人修的城池,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懂吗?” 那像极了鹌鹑的大鸟盯了她半响,才“咕”地叫了一声。 “你是自己来晋城的吗?”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大鸟眼中闪过光芒,它从桐姝的手臂上跳了下来,扇着翅膀扑腾到曲笙身边的桌子上,大声道:“咕咕!” “晋城里的那三十名修士,是你杀的吗?” “咕咕!” “很好,我们可以继续谈下去了。”曲笙一拍灵兽袋,将六文钱招了出来,“妖兽有通用语言,六文钱,我来问,你来翻译给我听。” 六文钱被放出来后,鼻尖轻轻一嗅,颇为戒惧地后退了两步道:“你有异兽血统?” 此话一出,曲笙也不禁正眼打量了一眼这大鹌鹑,若真是异兽血统…… 这天下之兽,分妖兽、灵兽、异兽三类。 其中灵兽天性与人类亲和,可直接引天地灵气入体修炼,是最纯净灵透的兽类,如上古时期的神兽,便是灵兽的最高等级; 妖兽则需要将灵气修成妖气之后才能修炼,它们崇尚自由,野性难驯,因此与人类并不亲近,却也不算敌对; 还有一种异兽,其神通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外,极难遇到,但战力却是直逼神兽的存在。 妖兽之间对血脉极其敏感,六文钱既然如此说,就一定有确凿的把握,曲笙曾听说过修真界有一本名为《异兽志》的典籍,其中记载人间界异兽共三百七十九只,其中筑基卷对应二阶到三阶的异兽,共二十六只,皆得天地赐名。 那大鹌鹑被六文钱道破,非但不惊慌,反而充满骄傲地看着她。 曲笙便从善如流地问道:“你真的有异兽血统吗?” “咕!”骄傲挺。 曲笙:“……”好想卖钱。 桐姝走过去牵住曲笙的衣袖道:“它很好,小姐姐,救救它。” 曲笙拍了拍她的手,对六文钱道:“去将来龙去脉问清楚。” 六文钱这才慢悠悠爬过去,叽叽咕咕对那只大鹌鹑嘀咕了一通。 曲笙这边也没闲着,她问道:“小姝,那一次你跟我说‘它来了’,是指这只鸟吗?” 桐姝捂住胸口道:“能感应到,它很悲伤,小姝,很害怕。” 曲笙思索了一番,把这段话翻译过来:“我闭关前,你就感应到了它的气息,却无法确定它的方位,而且小姝知道这只鸟很有可能在遭受苦难,所以小姝很难过很害怕,对不对?” 桐姝连连点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曲笙用力道:“嗯!” 可曲笙看着她的目光却有点担心:“小姝,你为什么会感觉到这些?你……能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桐姝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小姐姐,不知道……”她喃喃地退到了一边。 兽族之间的交流很快,不一会儿,六文钱便砸吧砸吧嘴,对曲笙道:“这事儿不好办呐。” “说来听听。” 六文钱介绍道:“这位是瑜蓝,它是被人从黑崎州带到中陆州来的。” 曲笙若有所思。 修真界有十万余年的历史,前九个纪年虽然动荡,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在跟魔修打架,妖兽一直保持中立,直到第八个纪年函古纪,爆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兽潮,修士和兽族大战数千年,牺牲了无数同仁,最后更是陨落了两位渡劫期道尊,当时的兽族青丘狐王胥君也死于大战之中。 直到天元纪年的开启,青丘狐王凉君重现人间,将隐匿的兽族旧部重整于人间七州之一的黑崎州,除王城外,建立下属九座兽族主城,如今正是风生水起,与人修相处融洽,怎么会有人敢在黑崎州挟持妖兽,而且还有异兽血脉。 虽然这只大个鹌鹑怎么看都看不出异兽血统就是了。 “兽族主城戒备森严,能将它带出黑崎州的,想必修为很高?”她问道。 六文钱乜斜着看了一眼大鹌鹑瑜蓝,慢悠悠道:“它正在主城外修炼,被人半路打晕捉了去,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在灵兽袋里,一天前被人弄晕丢了出来,一睁开眼就已身在晋城,跟一堆尸体作伴,而那个捉它的人已经不在。晋城的护城大阵它破不了,留在城中肯定会被抓到,于是这位仁兄情急之下,激出了血脉之力,一路逃进了苍梧,被桐姝收留下来。” 曲笙手指敲了敲桌子,她这护宅大阵,居然被一只妖兽随随便便闯了进来,而她这个掌门却不知道,看来确实该换一换阵法了。 她一手放在桌子上,凑上前对瑜蓝语重心长的道:“其实吧……我本来不该相信你的,但是本座没办法想象一只鹌鹑手撕修士的场面,姑且就算信了你吧。” 瑜蓝愣了半响,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被挤兑了,它疯狂跳起来要啄曲笙,却被在一边守护小姐姐的桐姝捞起来抱住。 它一看桐姝便不挣扎了,蹬了两下腿,含恨地叫了一声:“咕咕!” 曲笙对桐姝道:“看好它,我去安排一下。” “好。”桐姝乖乖点头。 曲笙起身向外走去,六文钱窜到她肩膀上,用灵兽与主人之间特有的传音道:“你真的就这么相信那只鸟了?” “我不信它,但是我信小姝。” 一只有异兽血统的二阶鹌鹑,万里迢迢飞来晋城杀了三十个筑基期都不到的小混混,这是什么精神?这只鸟若是没疯,应该如桐姝感受到的那样,被人挟持到此地,身带悲愤,才会被桐姝感受到气息,而那个带它来晋城的人却不知在布什么局,竟一直等到现在才出手杀人,意图很明显是想栽赃嫁祸苍梧,但为什么要在杀人现场留下瑜蓝的羽毛? 那么瑜蓝会躲入苍梧,是否也在那人的算计内?这人难道会是青极宗的人? 曲笙将这些告诉夏时,他将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细细地思考着。 “这个布局之人,修为不会在元婴之下,他很聪明,杀的人身份也很巧妙,却不能说一定就是冲我们来的,因为桐姝能感应到妖兽的事,连你也刚刚知道,至于瑜蓝会不会躲入苍梧,会不会被人发现,它有什么举动,都是人无法预料的。”夏时垂眸低声道,“但我们还得慎重处理,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几方势力,每一方,都会对苍梧带来危险。” 借题发挥的城主府。 被煽动情绪的晋城百姓。 那个窥伺在一旁,不知身份和目的的始作俑者。 甚至还有远在北方的黑崎州兽族。 曲笙:“城主府要的是打压苍梧,百姓要的是凶手,只要保住瑜蓝,黑崎州的兽族就不会有问题,最难解决的是那个始作俑者。” “十日期限,太短了,不过我大致想好了几个方案,具体还需要检查过城中情况才能动手,这件事壬江真人不用参与,最好将徐鼓、封笛还有关瑟都叫回来。对了,慈禄宫的修士与城主府关系如何?” “慈禄宫眼高于顶,而且每隔五十年慈禄宫便会在各地换一批修士,所以他们交集不会太多,我记得师父当年进驻晋城,那位城主大人颇为高兴,曾有意拉拢,想用苍梧来制衡慈禄宫。” “那就好,咱们分头行动,我出去查探城内消息,你去寻人手。” “好。” 两人都是做事果断利落之人,商量妥当后立刻分开,前后离开内堂,出了主屋一路向院门而去。然而在路过小院之时,曲笙意外地发现桐姝没有抱着那只大鹌鹑。 “瑜蓝回屋了?”她顺嘴问了一句,连脚步都没停。 结果桐姝的一句话差点把她腿吓软。 “它,走了。” “什么?”曲笙惊道。 不光是曲笙,连夏时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也急了。 桐姝茫然地摇摇头:“刚才,它说,要离开。” “不可能,就算它能穿过苍梧阵法,难道能轻易出安尘布下的结界?”曲笙心中闪过无数阴谋论,她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夏时反应比她更快,曲笙话音刚落,他便冲出了苍梧小院,直接破了安尘的结界,铺开神识,如离弦之箭,一路向前冲去。 曲笙也跟了出去。 这妖兽怎么回事?它既然主动躲进苍梧,必定知道外面有危险,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但凡她有一点察觉,也不会让它出去! 有异兽血统的妖兽、黑崎州、杀人、嫁祸、民怨……似乎某种真相正要呼之欲出。 她心里一阵阵发紧,若这妖兽能逃出晋城还好,若是逃不出……她只希望城主府的人不要太糊涂! 但是出了角子街后,曲笙便知道—— 事情已经无法收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修真界八卦:一】 小天使们好,这里是由吴道长主持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我们的口号是——不负责,不核实,不拒绝,不查证。 相信大家看到现在,已对修真界五大山门之首的太和派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是一个保护欲极度过剩的群体,有漫山遍野的男神,还有随随便便捡一个都能被调/教成忠犬的逆天资质,堪称妹纸的乐园,后宫的乐土。 那么他们除了战力高、颜值高,还有什么显著特征呢? 当然是个子高! 大家都知道,修真界的外貌因为灵力滋养,可以一直保持巅峰状态,但身高却是不可以调整的。 这次吴道长就来818太和男神的身高。 根据不完全统计,太和剑修的身高大概在185-192公分之间,平均身高187公分。 制式标配有腿长、臀翘、八块腹肌和人鱼线。 (此时应当有一系列近景特写。) 大家是不是也想来一打呢? 另外,最近“太和没有高富帅”的言论甚嚣尘上,认为我大太和只有“高”和“帅”,那么现在我只想说…… 这颜值和身材还不够玩一辈子吗? (舔舔舔~ 好了,这一期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就到这里。 (继续舔舔舔~ 如果你有好的建议/想知道的八卦/清奇的脑洞,可以在屏幕/手机下方留言,跟吴道长互动。 咱们下期再见。 ==================== 过年好,道长给大家拜年啦~ 奉上一则欢乐小八卦,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种画风~嗷嗷嗷~ 感谢霸王票: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8 09:21:50 每天都被帅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8 11:14:28 第34章 妖无格(四) 刚刚撤出角子街的人还没完全散去,有些人嘴上骂骂咧咧,有些人惦记着苍梧派许诺的额外抚恤银子,还有一部分人觉得气没撒够,聚在一起嚼舌头,尤其那个被薛大婶子指名道姓骂过的刘二刁,对着一群人口沫横飞地编着不堪的小话儿,一个劲儿地往曲笙身上抹黑。 他们肆无忌惮,自然是因为角子街的人有角子街的道义,只要你不在街里闹事,出了街他们是不管的。 “……屁大点儿年纪的小丫头片子,居然就是掌门了?门派里还有那么多男子,哪像是好人家的闺女,哼,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我可不信修士就那么清水白菜,说不定呐……” 正当刘二刁起劲的时候,角子街里突然飞出一只家鸡大小的灰色大鸟来,扑楞楞冲散了人群,灌得那老婆子一嘴鸟毛。 那鸟飞得很慢,跌跌撞撞,一直也飞不高。 有人捡起抖落在地上的羽毛,看了半响,脸色大变,失声道:“这,这不是尘管事手上的……哎呀亲娘,这是凶手掉的羽毛!” 人群瞬间炸锅了。 “什么?妖兽?” “救命啊,有妖兽!” “快来人啊,凶手又要吃人啦!” 整个东市都乱了起来。 此时安尘也没有走远,他正陪着安三公子在旁边的茶楼里小憩,一见乱象,立刻飞出茶楼,手中连连拍出符箓捉那妖兽,又祭出一张传音符通知城主府。 妖兽像是受了重伤,在符箓的包围中并不挣扎,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脖子上似乎有一圈极细的光芒,像是一个锁链。 路上行人混乱,大家四散奔逃,安鹤云也被来带的随从护在身后,安尘一人站在它面前,已祭出了手中法宝。 他双目凝神,开始掐诀念诵法咒。 低阶法术耗费灵力少,攻击低,发动时间也相对漫长,就在安尘念咒其间,那妖兽突然暴起,它冲破符咒牢笼,抓住了一个因为恐惧而半瘫地上的中年男子,用爪尖钩进男子的肩膀,长长鸣叫一声,双翅张开足有五尺长,挥舞着半飞了起来。 “啊!救命啊啊!”男子吓得魂飞魄散。 妖兽双爪用力一蹬,男子便被甩出几丈远,落在没收起的菜筐里,一头晕了过去。 “孽畜,敢在晋城当街伤人!”安尘暴喝一声,终于将法术放了出去。 那是一道低阶水系法术,安尘也是丹药催生的修仆,法术的准头和力度不够,对于一只二阶妖兽来说,并不难躲过去。 可它偏偏没有躲,任由安尘的法术击中自己的腹部,“咕”地一声,从空中坠了下来。 它没有用妖力护体,竟然就这样将身体暴露在修士的攻击之下,虽然腹部伤口不大,却已血流如注。安尘正想掐诀将它活捉,然而此时,原本困在它附近的一张符箓不知为何突然爆裂,化作一道利光,竟将整只大鸟于半空中开膛破肚! 鲜血喷射出来,扬洒一地,随着大鸟的身体,一颗小如豌豆的兽丹也掉了下来。 夏时已用最快的速度从苍梧赶到东市,他刚铺开神识,便察觉到了符箓爆炸,当他抵达东市,看到的便是倒在血泊中的瑜蓝。 他闪身到瑜蓝面前,立刻取出一枚丹药给它服下。 但丹药无法被身体吸收,再好的丹药也是回天乏术。 瑜蓝已经死透了。 夏时捧着鸟身的手瞬间被血染遍,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知道自己……还是失算了。 ※※※※※※※※※※※※ 曲笙冲出角子街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安尘阴沉着脸,对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金丹修士很是戒备,他查过晋城进出记录,知道这位是苍梧客人,只要夏时不伤人,安尘是不会轻易得罪金丹修士的。 因此直到曲笙出现,安尘才对她道:“这只妖兽应当就是藏匿在角子街的凶手,它刚才冲出来意图伤人,已被我击毙。” 曲笙看到瑜蓝倒在血泊中,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人根本不是冲着苍梧来的,他的目标,是晋城。” 瑜蓝是逃进苍梧的,它不可能自寻死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对方留着它这步棋,只等关键的时候放出来。为什么要让它死在晋城?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一只有着异兽血统的妖兽,它的死亡,必定带来黑崎州某只异兽的雷霆之怒。 晋城…… 安尘皱眉道:“曲掌门此话何意?哼,虽然你们已经洗脱了嫌疑,但此妖兽终归是藏匿角子街,还望曲掌门以后好生照看门户,届时城主府判定此案后,苍梧放可在晋城行走。”他转身欲走。 “尘管事,”夏时叫住了他,“我想请教一个问题,这只妖兽伏诛之时,可有什么异状?” 安尘本不想回答,但这只妖兽死得确实有点蹊跷,他答道:“这只妖兽身上并无妖力护体,除了暴起伤人之外,它似乎没有任何反抗动作,连我的法术也不曾躲,至于它的致命伤,并非是因为我的法术所至,而是它身边被突然激发的刃法符。” “这符箓可是你所有?” “自是我所有,但刃法符只是二品符箓,做工没那么细致,只要有轻微灵力波动便有可能被激发。”所以突然走火也不稀奇。 “多谢尘管事解惑。”夏时看着他,“我有一忠告,你最好尽快回城主府,用尽一切办法藏起来,藏得越深越好。” 安尘对这个容貌俊美的修士没什么恶感,他曾听说元婴修士能感知天命,修为越高,越是懂得趋吉避凶。安尘好歹也活了百多年,懂得谨慎保命的的道理,他立刻上茶楼接下腿软的安鹤云,周围民众都来不及安置,便急忙赶回城主府。 夏时捧起瑜蓝的身体,他注意到了滚落在地的兽丹,伸手拾了起来,握在了手心。 “沾上了因果,便逃不掉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曲笙听懂了。 “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推手,谁带瑜蓝来晋城,谁就是真正凶手。”曲笙心凉了半截,“苍梧难道就因为收容过瑜蓝,便又要迎来一场大劫吗?” “现在我们只能希望那异兽能听进去解释,”他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大概要来了。” 兽族的血脉感应比人类强烈许多,瑜蓝身死之时,它的长辈定有感应。 夏时不准备回苍梧,他安静地端坐在东市的街中心,于是周围的百姓渐渐胆子大了起来,跑的跑,关门的关门……他们都没注意到,夏时看他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悲悯。 曲笙也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天空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风,渐渐地大了起来。 一刻钟后,天空已变得血红,人们因异象而奔走,一部分惊慌的晋城百姓围住了城主府,求慈禄宫的仙师出来作法。 凡人不知道,但修士看得分明,这血红色分明是妖气将至的征兆,城主府禁闭大门,几处阵法亮起了光芒。 这些变故不过发生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只有曲笙和夏时还在东市,夏时守着那一具鸟尸,而曲掌门则在掐诀奋力布阵。 阵法七零八落,看上去没有什么章法,却内含两仪八卦,正是那鲁家村外立功的天穴阵。 曲笙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可以死,却绝不会束手就擒。 想尽一切办法拼命,负隅顽抗到底——大概就是曲掌门的真实写照。值得庆幸的是,被夏时打通八大灵窍后,画阵法的速度明显变快了。 夏时是阵法行家,不时还提点一二,但两个人交流并不多,都是一心二用的冰雪人物,心中已在心中疯狂思量对策,只不过想的层面不同罢了。 曲笙知道苍梧摘不干净,瑜蓝不抵抗的行为绝对不正常,偏偏它还是从苍梧走出去的,那大妖岂会放过他们?既然有人图谋晋城,还想将苍梧拉下水,她就得想办法把局势扭转过来。 夏时则第一次露出为难的神色,曲笙布好天穴阵后,抬头一看他的脸色,心更是凉了。 目前魏国慈禄宫最高修为的是一位只知道讨侍妾欢心的化神中期修士,丹平城世家林立,呈割据之势,如果来的真的是大妖,晋城慈禄宫那两名金丹修士只怕要弃车保帅,无论是安尘还是苍梧,都可能成为被舍弃的对象,以应对大妖的怒火……实在不行还可以放弃晋城,只要不牵连到魏国根基,大概丹平城的贵人们也不会觉得多心疼。 曲笙越是分析,越是发现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她挥袖将阵法隐去,重新做到夏时对面,心中涌上无力感,比青极宗更甚。 “夏道友,依你看,晋城和苍梧能逃过此劫吗?” 她没指望夏时能给一个正面回答。 可夏时却坚定地回答道:“能。” 好像什么问题在他面前,都可以轻松解决一样,曲笙一直怀疑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忍不住问道:“莫非你有什么办法?” 夏时看着自己握着兽丹的那只手,轻声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未到绝路之前,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做不到。”他缓缓站起来,看着天空,“它来了。” 曲笙不得不又爬起来,她哀声道:“黑崎州离晋城那么远,怎么来得这么快?” “御风的速度只能证明一件事,”夏时眯起眼睛,“来者必定是六阶以上的妖兽。” 六阶妖兽,相当于人修化神期修为! 曲笙苦中作乐道:“天穴阵白布了。” ——好像也没乐起来。 她祭出定军枪道:“没想到夏道友为我铸此枪,第一战就要以大妖为敌,不枉我以‘定军’为名。” 同大战青极宗那时一样,曲笙从没想过逃。如果苍梧逃了,慈禄宫缩了,那还有谁来管这一城百姓? 倒是心气可嘉……夏时看过去,曲笙此时穿的并非去青极宗那身掌门服,而是白色窄袖长袍,脚穿长靴,这一身是她练武时的装束,手中撑着一杆红色雁翎枪,竟有战将入沙场之神韵。 但其实她攥着枪身的手,关节已握得发白,在六阶大妖将至的恐惧面前,没人敢提什么“初生牛犊不畏虎”,因为那不是凡兽,而是真正的大能。 夏时正想安安她的心,却不想他脸色突然一变,挥手一道结界张开,罩住了曲笙。 曲笙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一股威压从上方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若不是定军枪在身边,她几乎要跪下去。 那是大能之威压!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放兽族的设定。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08 15:10:12 宛青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08 16:16:43 公子锦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8 23:06:30 当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9 00:08:11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09 10:17:33 第35章 妖无格(五) 夏时的结界罩住曲笙,除结界外,晋城的每一块转,每一滴水都在震动,天空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被妖力激起的阵图,护城大阵正在强烈的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城主上方立刻飞出两个身影,一南一北,在护城大阵的阵眼处站定,双手不停掐诀,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那便是慈禄宫驻守在晋城的两名修士:骆明真人和环璩真人。 骆明冷汗涔涔,他高声道:“黑崎州大能降临,晚辈不敢螳臂当车,只问一句,晋城做了什么事,要您亲自出手,难道您不顾忌人修与兽族之间的数千年太平吗?” 护城大阵上方传来炸雷似的声音:“吾儿惨死城中,尔等还想狡辩?莫说晋城一城之命,就算灭了这魏国,谁又能挡我?” 骆明一听,嘴唇都白了。 妖兽与修士一样,血统越是稀有、妖力越是高深,便越是难有子嗣,且兽类本就有护崽本能,对妖兽来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乃是最强的因果报应之一。这大妖若真的是血脉单薄之族,不仅师出有名,就算是屠尽满城,天道也不会降下多少业果。 骆明不提还好,一提那妖兽更怒,护城大阵终于支撑不住,如被敲碎的蛋壳,顷刻间从一个点碎裂全身,露出那只正在晋城上方寻仇的妖兽来。 它形似孔雀,但身上的羽毛比孔雀更鲜亮多彩,尾羽如雀屏展开,散发这光彩夺目的神光,上方蕴含的力量玄之又玄,使人不敢直视。若不是它正在发威,口吐红舌,目露狰狞之色,单凭那一身羽毛,便是人间极美之物了。 暴露在妖力下的晋城像是砧板上的死鱼,连抖都不能,只能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沉默。 没人能发出声音,凡人连动都不能,骆明在有护城大阵保护时尚还能说上几句话,如今护城大阵一破,他和环璩真人一同跌落在地,俱是唇角带血,只能勉强保持清醒。 只有东市的两人,还能原封不动地站在那里。 夏时左手掐诀维持结界,遥遥看向妖兽。 曲笙虽然被罩在结界里,却撑得很是狼狈。 夏时见那妖兽显形,便朗声道:“神光护体,孔雀之身,这位想必就是异兽圣羽王孔雀,黑崎州千丰城城主,紫覃前辈。” 紫覃几乎气得要失去理智,本想立刻灭了这座城,却隐隐感受到了自己孩子的兽丹气息,只是以它之能,竟无法堪破笼罩兽丹的迷障,便忍了下来,没有一翅膀将所有人灰飞烟灭。却不想城中竟然传来声音,有人道破它的身份,不由得惊怒一喝:“哪个小辈敢直呼我名!” 异兽圣羽王孔雀乃是当世大妖,这修真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破它身份,盛怒之下的妖兽还算长了点心,只动用了神识之力喝问,没直接出手掐死。 然而喝问的同时,紫覃也看到了在夏时手上的瑜蓝尸体,身形忽地一抖,大妖一时情恸,展翅将那小小的鸟身夺回,收在羽翼之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暖不回幼子之身,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夏时被大妖的神识之力一伤,心神摇晃,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将翻涌的气血压下去,却见结界中的曲笙把定军枪攥得咯吱作响,正要挡在他身前。 他怕她激怒妖兽,立刻哑声道:“晚辈不敢,只是不忍神君放过了真正凶手,无辜沾染屠城业力,今后修为不得寸进,岂不悲哀?” “伤我儿如伤我命,人类该死!”紫覃赤红着眼睛道,“真凶我自会去查,但你们这些人都要给我儿陪葬!” 眼见大妖根本不讲理,此时曲笙便忍不住了。 “看来您老的修为都长在那身花枝招展的羽毛上了,偏偏没长在眼睛上,你倒是睁眼看看,晋城这些人里,谁有本事从黑崎州把你儿子劫过来?瑜蓝在晋城被栽赃杀人,还是苍梧帮它躲过了一劫,最后惨死也只怪你没看好儿子,修真界这么大,危机重重,你倒是把儿子别裤腰带上啊!不分青红皂白,恃强凌弱,算个什么大能,呸!” 小姑娘红口白牙,骂声朗朗。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天地都被她训斥得哑口无言。 紫覃气得直哆嗦,一翅膀揽过瑜蓝,光芒一闪,直接变作一个美得昏天暗地,妖得雌雄莫辨的人形,他穿着一身紫色华贵长袍,抱着大鸟直接从半空中迈出一步,瞬间来到曲笙身前。 那张俊颜七窍生烟,竟还不失美感,紫覃眼睛微红,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指着曲笙道:“你……你说什么?你……可恶,混账!” 大抵是因为身单力薄指望不上逆天气运翻盘,曲笙一到生死关头就能平白生出一股虎虎生风的豹子胆,她冷笑道:“瑜蓝摊上你这么个糊涂爹,死得也糊里糊涂,真是可悲可怜!”曲笙直视紫覃,“你为何不听听瑜蓝是如何来到晋城,如何死于他人之手的?你杀了我们,还有谁知道真相,难道你就不心疼瑜蓝死得那般冤枉?” “我儿之仇我自会报,没有你们,本座也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找到真凶!”紫覃咬牙切齿,他已经不想忍耐自己的怒气,气急败坏地伸出右手,想穿过结界亲手掐死这不断嘲讽自己的女修。 然而此时,夏时却突然道:“前辈固然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找到真凶,却未必有办法令瑜蓝起死回生,你若动手杀人,就别怪我绝了瑜蓝的最后一线生机!” 此话一出,不止紫覃震惊,连曲笙也忍不住回头看他。 夏时的脸上不见平时的淡然,那双桃花眼不再水波潋潋,而是如冰封着的寒潭。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可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柄已经出了鞘,想要渴饮敌人鲜血的长剑。遍身锋利透骨而出,以一股不计任何代价的凶性,与眼前大妖的威势对冲,竟不相上下。 紫覃略一被震慑,便立刻反应过来,他即便再恼怒,也注意到了夏时提到的“最后一线生机”。这万年大妖没有立刻相信,而是冷笑道:“小辈,你敢大放厥词,用这种手段来蒙骗本座吗?” 夏时只说了四个字:“凤凰之心。” 紫覃立刻变了脸色:“我儿的兽丹在你手上?” “我以结界护住瑜蓝兽丹,前辈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若是能放下成见,不妨来苍梧饮一盏清茶,我们也好商谈。”他手中握拳,一手上似有雷电之力。 紫覃本就惊骇于这修士不过金丹修为,居然不惧自己的威压,他欲暴起夺丹,直觉却告诉自己,虽然对方修为不高,但他却没有把握在杀死夏时之前保住瑜蓝的兽丹。 紫覃胸膛几度起伏,最后终于收了漫天威压,他带着不甘的表情皱眉道:“前方带路!” 夏时也收起护住曲笙的结界,他扬手道:“请。” ※※※※※※※※※※※※ 被紫覃祸害过的晋城几乎没有凡人还能保持清醒的,在这种威压下,他们至少昏迷半日才能醒过来。骆明和环璩看着苍梧拦下了大妖雷霆之怒,才目露复杂之色,自地上爬起,急忙赶回城主府。 三人走在空荡荡的角子街上,紫覃抱着瑜蓝,步履沉重。 “瑜蓝是怎么死的,说。”他终于问起。 这一路峰回路转,曲笙震得半天没回过神,紫覃一问,她才整理了下思绪,从瑜蓝自黑崎州被人带走说起:瑜蓝陷入凶案后躲进苍梧,被桐姝收留,城主府派人来苍梧闹事后,它独自出走苍梧,不知为何当街伤人,最后被一名筑基期修士击毙。 “……护体妖力未开,被一个小小刃法符杀死,这一切,难道不是有心人为之?” 若说夏时的震慑使得他不能妄动,那么曲笙讲述的这一番真相,才真正是醍醐灌顶,使得因丧子而失去理智的紫覃彻底惊醒。 “若我找到凶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那张妖气十足的脸上,露出杀意十足的表情,他又看向夏时,“你们最好能复活我儿,否则……” 言下之意还是要让苍梧和晋城一起陪葬。 曲笙拿这不讲理的大妖没办法,苍梧和晋城此次受的是无妄之灾,她心中微叹,也不知道师父那机缘灶是怎么算的风水,选了晋城作为落脚地。 而今年的晋城,不太平。 一行人到了小院门前,紫覃对那护宅大阵不屑一顾,如入无人之境,蛮力破开阵法,进了苍梧。 小院中只有坐在老树下的桐姝,她瑟缩成一团,只能看得出嘴唇开阖,却不知她在说些什么。曲笙立刻想起桐姝和瑜蓝之间的感应,回到苍梧的第一件是便是挡在桐姝身前,保护意图明显。 紫覃的目光扫过桐姝,眼眸中闪过了一道锐利光芒,但隐去得也很快,他神识肆无忌惮地在苍梧铺开,且紧盯着夏时——没有什么比兽丹对妖兽更重要。 “这也能叫门派?”紫覃冷嘲道,“就凭你们,也能取得凤凰之心?” 曲笙淡定地整理了下衣裙道:“晚辈便是苍梧掌门,曲笙。既然前辈有意合作,我们自当尽力救助瑜蓝,还请前辈勿要逞口舌之快,不要浪费时间。” 被紫覃破开的护宅大阵动荡,不止康纣南等弟子,甚至连徐鼓和封笛都惊动了。 几人一进小院,便察觉到异样,封笛走上前,站在曲笙右侧,用半个身子护住她,沉声道:“掌门师妹,这位少见多怪的贵客,还是交给为兄来好好款待吧。” 再怎么不正经,封笛也不可能躲在小师妹身后,他手持玉笛,已看出眼前人修为深不见底,只是未放出威压罢了。 曲笙按下师兄的手,低声道:“师兄放心,我来应付。” 紫覃不以为意,他现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开门见山道:“将凤凰之心取来给我,我便放过苍梧和晋城,了断这桩因果。” 夏时倒是笑了:“前辈大概说反了,您放过苍梧和晋城,发誓不加害除凶手以外的无辜之人,我才会帮瑜蓝去求凤凰之心。” “你不要不识好歹!”紫覃的脾气一点就炸。 “岂敢岂敢,六阶大妖一怒屠城,将人修和兽族都放在火上烤,这才是真大能。” “你真以为我……” 眼看又要吵起来,曲笙终于忍不住道:“谁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是凤凰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BOSS要来了,嗑药,上BUFF,清CD!” “倒数五秒,五、四、三……骆明环璩,谁让你们开怪的!” “主T上,主T速度接手!好,拉住!” “怎么回事?那个叫曲笙的副T,谁让你开嘲讽的!” “好好好,拉住,副T拉住怪,大家别慌,咱们晋城一定能坚持住!” “不好,BOSS要狂暴了,要狂暴了!副T你的嘲讽有毒啊!” “嘤嘤嘤,太好了,主T拉住了,主T夏时干得漂亮!” …… 等等,你们这么轮流开嘲讽,考虑过BOSS的感受嘛? 美爹紫覃整只鸟都不好了。 注:T=坦克=在游戏里负责吸引怪物火力的人。 注:掌门等级太低,还当不了主T,所以主T只能是高等级的DPS夏时啦~ 这个小剧场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新一期的“不负责八卦”会在明天放出~请大家不要走开~~ 另,瑜蓝虽然丑了点,但它有个美爹,所以不会真的挂掉的~ 感谢霸王票: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02-09 15:20:25 晨露曦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2-09 22:47:27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6-02-10 09:38:10 第36章 凤凰之心(一) “凤凰之心是青丘狐族的至宝。”徐鼓突然出声解释道,“这件宝物可以与兽丹一同熔炼,令死去兽族复活,据说凤凰之心千年应运而生,而青丘狐族也正是因为掌管凤凰之心,而被所有兽族尊崇为兽王。” 夏时接着道:“可这凤凰之心却从来不会直接流落到兽族手中,只有人修才能得到。” “为什么?”曲笙问道。 “在传说中,只有人修心甘情愿与妖兽结成契约,且人修与此妖兽之间有因果连接,那名妖兽才有使用凤凰之心的资格。”夏时挑眉看着紫覃,“怎么样,前辈要不要发下誓言,来换取这个瑜蓝重回人间的机会?” 老实说,紫覃不是没想过凤凰之心的方法,但是凤凰之心能被青丘狐族奉为至宝之物,又怎么可能被这几个修为最高不过金丹初期的修士轻易取得?但偏偏取凤凰之心的人必须与他有因果联系,他也因为这一点,不得不被这几名卑微的人修拿捏住。 紫覃恨声道:“若是你们取不到又当如何?” “欠债还钱,以命偿命。”夏时这话说得毫无压力,其实瑜蓝之死与苍梧根本没有任何干系,要偿命也不是他们。 “我需要一个期限。”紫覃道。 “时间还需从长计议,且不说狐王不易求见,那凤凰之心更是传说中的试炼,我们得做充分准备。” “哼,本座乃是兽族九大主城之一的千丰城城主,见狐王不在话下,只要狐王同意,那试炼只需要三人便可以开启,我们即刻便可以启程。”他眯起眼睛,舔了舔嘴角,“我给你们十日时间,若是十日你们拿不到凤凰之心,整个晋城都要给我儿偿命!” 夏时已尽力周旋,毕竟大妖的耐心有限,他看向曲笙,等待她的决断。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曲笙也别无选择,她虽然对凤凰之心还是一知半解,却知道苍梧和晋城的存亡都系在这宝物身上了。 “本座会寻人与你同行,取得凤凰之心。” “好,圣羽王孔雀族紫覃在此向天道立誓,若苍梧修士在十日内取得凤凰之心,本座便放过无辜之人的性命,若是不然,晋城与苍梧将为吾儿陪葬!” 夏时允诺得狡黠,这大妖又何尝不是成了精的?若是无辜,自会放过。若是沾了一丝罪孽,也将成它利爪下的亡魂! 紫覃从胸口处引出一滴精血,在空中画下一个类似兽族图腾一般的阵法。 夏时低头对曲笙道:“那便是取得凤凰之心的契约,你是苍梧主事之人,只能由你来签订。” 曲笙不多言,亦是引出精血,与紫覃的点在一处,恍惚间有感觉身体被某种玄妙之意扫过,便知这契约已成。 紫覃将瑜蓝的身体收起,然后目光不善地看着夏时道:“兽丹还我。”只要兽丹还在,他就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复活瑜蓝。 夏时从善如流地摊开掌心,将那米粒大小的兽丹还给了紫覃。 紫覃将兽丹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完好无损,心头一松,才缓缓露出微笑。 这是自这位大妖出现在晋城后,第一次露出笑容,那笑容说不出美,而是妖气媚生,令人半是惧半是沉迷。好在这里是对美色抗性极高的苍梧,除了鲁延启心神稍微有些失守,其他人皆无异样。 “现在动身,你们选好人,我们速速出发。”大妖一挥袖,好整以暇地抱臂看戏。凤凰之心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一个不小心便会当场丧命,且看他们如何推让。 曲笙和夏时几乎是板上钉钉,只是另一个人选还为敲定,在场的弟子都不是蠢人,青丘狐族的至宝,非九死一生不能得,自己死了事小,连累了苍梧和晋城事大。 六代弟子不可能去,能去的只有五代弟子。 徐鼓率先道:“我曾在典籍上见过凤凰之心,我去。” 封笛抢道:“你那木头脑袋怎么行,还是让我去。” 曲笙也在犹豫,徐鼓和封笛都不太合适,可她那个哭包师叔更不行,实在找不出人的话,她只能……就在徐鼓和封笛寸步不让,曲笙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所在人群后方的某个身影动了动。 曲笙感觉到身后传来微弱的触感,她回头一看,桐姝正扯着她的裙角。 “小姐姐,我去。” 曲笙怎么可能让桐姝去,她俯下身拍了拍桐姝的肩膀道:“小姝不要闹,听话在家。” 桐姝的目光中带着少有的坚定,竟然直接越过了她,对着紫覃道:“我去。” 紫覃若有所思:“若你们想提高取得凤凰之心的几率,本座也建议你们带上她。” 曲笙一惊,没有人比紫覃更想得到凤凰之心复活儿子了,他居然会选择桐姝……难道桐姝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桐姝,道:“如果小姝决定好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桐姝站起身,一把抱住曲笙,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小姐姐……小姝,会保护你的。” ※※※※※※※※※※※※ 经过紫覃这么一闹,大概城主府一时半会也不敢出面讨什么人命了,两位师兄在苍梧守护弟子们,以及应对城主府,曲笙一行则跟着紫覃出发。 这一路甚是太平。 紫覃这样的大妖自是不肯变作原身负载人修,只用御风法宝,他惦记着儿子,也没个好脸色,闷声不吭地往前黑崎州方向飞。 桐姝第一次鼓足勇气想帮忙,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扯着曲笙的袖子,一副憋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以桐姝现在的心智,还想不到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令曲笙起疑,会不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会不会把事情办砸,能不能背负所有人的性命……她只感觉到自己这一次能帮上忙,同时,她也想保护自己的小姐姐。 至于曲笙,她当然会对桐姝起疑,但她疑心的并不是桐姝的用心,而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来历,以及紫覃为什么会觉得桐姝适合同行,再联想起桐姝与瑜蓝之间的感应,总觉得自己隐隐已经快要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只有夏时神色如常,他毕竟受修为局限,御风速度无法跟这种大妖相媲美,借此一览山河,指尖连连推演,正用天演术计算着什么…… 很快,众人眼前便出现一片翠色绿洲,紫覃在前方道:“这便是黑崎州地界了。” 别看黑崎州名字上占了一个“黑”字,却是个山清水美,钟灵毓秀的好地方,且崇山峻岭不断,地势不适合人类居住,因此自古便是妖兽的盘踞地。 自函古纪的兽潮之后,人修在黑崎州按照函古纪时格物宗修士研发的覆州阵图,于东南西北各一座主城,由城中修士守护阵眼,严防兽族再次暴动,是为四大人修主城。而黑崎州内,除了九大兽族主城,还有一座如璀璨明珠一般的王城。 紫覃的终点便是这里——青丘城。 这也是曲笙第一次来到兽族主城,就算紫覃救子心切,且九大城主入王城无须任何手续,他也必须在狐王所居住的郦宫外等候觐见。 曲笙便趁机打量青丘城,他们目前身处郦宫外的王城主街道,有许多人修、魔修在街上走动,这并不稀罕,稀罕的是竟有许多或是露着尾巴、或是张着翅膀、或是头上长角的半人型兽族也在四处奔波,它们虽然不如人修般丰神俊朗,不过也别有风姿。 想必这就是兽族的一大特点——半兽。 能在进入兽族主城的,基本都是开了灵智的兽族,还有许多已修出人形或是半人型的高阶兽族在里面居住,它们渐渐与来此地的人修做生意,久而久之,黑崎州倒是一处发财的圣地。 她曾在典籍上看过记载,没想到这一次,终于就见到真正的兽族了。 妖兽与人修不同,兽族无法修炼人修的功法,体质也不适用于人修的法术,但它们天生有种族赋予的神通和传承,从这一点来说,要比人修强上许多。 人修分七个境界,妖兽也分等级,却又因为妖兽天生体内有可以修炼的妖丹而与普通兽类不同,而略有差别。其中一阶为初始等级,二阶和三阶相当于人修的筑基修为,四阶相当于金丹期,五阶相当于元婴期,六阶相当于化神期,七阶相当于大乘期,八阶相当于渡劫期。若是修炼得当,妖兽亦能飞升。 通常兽族要到七阶才有可能化形,化形要遭受九道雷劫,若能成功,便从此与人修无异,甚至可以修习人修的功法。但七阶相当于人修大乘期修为,除了一些天赋异禀的族群,如横公鱼只要到了夜晚便可以化形,青丘狐族只要成年便可以化形等等之外,其他能提前化形的妖兽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虽然妖兽到了三阶、四阶左右便开灵智,甚至可以开口人言,但不能用人形与人修交流,总会带来许多不便,于是,在妖兽和人修矛盾缓和的天元纪年,解决这一尴尬的,便是“化形丹”。 化形丹的产生源自一场发生在万兽观的人修与兽族之间的爱情,那名修士为了能让心爱的灵兽化形,与衍丹门的好友研制出了化形丹,使得服下丹药的兽族之后仍能以正常雷劫化形,只是有两个附加条件,一是服用丹药的兽族修为必须为五阶以上,二是服下丹药的妖兽进化状态不完全,身上某一部位仍然会保留兽类特征。 至于保留哪个部位,就得听天由命了。 曲笙想起这个典故,不由得瞄了紫覃一眼。 他是六阶异兽,原身是圣羽王孔雀,看来也是服用了化形丹,只是不知这位保留了什么部位……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修真界八卦:二】 小天使们好,这里是由吴道长主持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我们的口号是——不负责,不核实,不拒绝,不查证。 上一期大家反响热烈,提到了太和派男女比例和某个脖子以下部位尺寸的问题。 其实关于男女比例,前面的文中曾经给出一些比较隐晦的提示——在太和,女性地位是非常高的。 小师妹被欺负,可以引发三峰大战;下至普通弟子上至剑阁长老都把“太和桃花”当成女神;青弭峰几千年没一个女弟子…… 所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不科学的结论:太和的男女比例大概在100:1,如果说太和目前有一万内门弟子,女性剑修大概100人左右,真正的百里挑一有没有! 至于那个污污更健康的问题,道长只有一个答案——“你将惊喜于你所见到的。” 接下来我们进入今天的正题——“太和颜值排行榜”! 你们以为排颜值榜单可以难住道长吗?图样,道长是不会轻易狗带的! 为了这个问题,吴道长在女修最多的扶摇山做了一份民意调查,许多颜狗踊跃提出意见,也有许多颜狗准备给道长寄刀片。 哼! 最后,我们经过不断的协(撕)商(逼),考虑到颜值、声望、修为等诸多综合因素,选出了最贴近民意的太和四美! ——灵端峰峰主栖迟神君。 ——青弭峰峰主晏修元君。 ——无名峰(前广闻峰峰主)长宁元君。 ——木下峰峰主月泽神君。 这个答案,大家觉得满意吗? 当然,还有许多被太和低调隐藏的绝色不曾被慧眼发现,但相信随着剧情的推动,这些绝色会一一被大家发掘,成为修真界颜值修罗场的风云人物。 好了,这一期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就到这里。 如果你有好的建议/想知道的八卦/清奇的脑洞,可以在屏幕/手机下方留言,跟吴道长互动。 咱们下期再见。 感谢霸王票: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1 10:13:41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1 10:17:38 我只是潜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1 11:58:41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0 15:17:49 第37章 凤凰之心(二) 桐姝来到此地后,一直都有些不安,她牢牢抓住曲笙的臂膀,将头埋得极低。 曲笙悄声地哄道:“别怕,这些兽族最喜欢做生意,不吃人的啊,乖。” “那,它们,吃什么?”桐姝垂着的眼睛小心地眨了眨,问道。 这还真问住曲笙了,就如同道修里也有邪修这样的人渣,魔修中也难保有一些不管天不管地的激进分子,兽族也不一定都爱好和平,毕竟对于妖兽来说,无论是人修、魔修还是兽族本身,只要能被它们吃进肚子里,就能消化为妖兽自己力量,至于它们现在吃些什么……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肉强食,最强大的种族才能活下来。”紫覃察觉到女孩子们的小动作,明明不屑一顾,但还是骄傲地说了出来。 兽族的繁衍秘诀,大致就在于此。 可曲笙最是不喜这种论调。她的门派是修真界最弱的门派,她自己是修士中最弱最废的存在,每一次“弱肉强食”这四个字出现,都像是在挖她的逆鳞,若不找回场子,她就白混了角子街这几年。 曲笙眼波流转,俏生生地反问道:“瑜蓝因为弱小而被人所害,本是弱肉强食的道理,可前辈却想求取凤凰之心,算不算是违背了你们兽族的法则?” 紫覃一噎,隐隐觉得她说得不对,又找不到足以反驳的证据,便黑着脸气急败坏道:“这是本座的事,只要本座有能力,有何不可为?哼!” 曲笙也不想继续刺激这大妖,她笑眯眯地拍了拍桐姝的背道:“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不然就会闹肚子的,记得了吧?” 桐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典籍上记载,这位狐王凉君,乃是七阶已满,近乎八阶的修为,离渡劫只有一步之遥,到时候你乖乖的,一切都交给小姐姐,说不定等完成任务,咱们还能在黑崎州见识见识呢。” “好。” 夏时却道:“兽族善做生意,所以九大主城和青丘城对人修来说很安全,但主城之外人多而杂,杀人夺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黑崎州默认为兽族属地,正道宗门很少插手,因此除开人主城之外的其他区域,皆是危险区域,没个保命的绝活,切勿在黑崎州久留。” 曲笙立刻蔫了。 大概等了半柱香,终于从宫殿中走出一只留着短尾巴的雌兔妖,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娇声道:“有请紫覃城主一行觐见。” 她一挥袖,放出一面一丈高的水镜。 紫覃神情一肃,跟着那小兔妖走进了一团水镜之中。 曲笙正要带着桐姝一起进去,身后却传来夏时的声音:“若里面有什么变故,你别着急,我来应付可好?” 他表情似乎又有些纠结,一双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她,明亮又耀眼。 曲笙忽地一笑,旋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夏道友,其实你用这种表情说任何话,我大概都会答应的吧,所以……”所以你其实不用这么费心。 夏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少女温热的呼吸就在脖颈处,耳垂已如火烧。 曲笙舔了舔嘴角道:“我听你的。” 她一笑,带着桐姝闪身进了水镜。 大概又被调戏了,夏时无奈地看着那水镜,他不得不事先跟曲笙打好招呼,因为青丘城的那位狐王大人,真的很让他为难…… ※※※※※※※※※※※※ 兽族的九大主城历史不过数千年,青丘王城也不例外,这十座城皆于天元纪年之后建立,但是郦宫却有数万年历史,经历各个时代的战火却屹立不倒,因为它本就是青丘狐族的宫殿。 进了水镜,才算是见到了真正的郦宫,已说不上是建筑风格,整座宫殿张扬而妖冶,完全不似水镜外看上去那便肃穆。整座宫殿很少有墙壁隔断,从房檐上垂下精致的花帘,内里是朦胧的轻纱,长相美艳的青年男女载歌载舞,饮酒作乐,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更何况狐族善魅,无论男女,风姿撩人妩媚,一派靡靡之色。 曲笙这一行人,都是风采夺人的好颜色,就算在狐族的地盘,竟然也都是佼佼者。 紫覃是孔雀原身自是不必说,而且狐狸们知道他是城主,绝不敢招惹。唯有看曲笙、夏时、桐姝三人欣喜难耐,尤其夏时俊朗阳刚,更勾得那些女狐狸看过来,可惜碍于紫覃威严,只得隔岸观火,不由得搔首弄姿,百般引诱。 曲笙瞧了一眼,低声对夏时道:“她们不专业,等回去了,我带你去艳阳楼看更好的。” 夏时那双桃花眼挑起一泓秋水看过去,他语气异常温柔地夸赞道:“掌门大人好生厉害,居然还懂得鉴赏,在下甘拜下风。” 曲笙赶紧正色道:“咳,其实,并没有……” 夏时不听她解释,更不理会那些狐狸,修剑之人,若是这么点定力都没有,也就白修了这么多年。他眼观鼻鼻观心,一路被男女狐狸们黏嗒嗒的视线裹着,走进了正殿。 郦宫的正殿,大抵已经到了奢靡的极致,数万年的珍宝当做饰品镶嵌在石柱上,四周垂的白纱是千年雪蚕织就;天花板缀着如星辰般的璀璨珍珠,乃是取幼生鲛人的第一滴泪;曾在虚妙山致远盛会上拍卖到百万灵石的法宝,被用来照明;格物宗出品的极品法宝斓彩扇如今不断被灵气激发,只充作壁上鲜艳的光影,用来观赏罢了。 更别提围绕正殿的一团锦绣灵植,都是上品成色,甚至有些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珍惜之宝,却只取开花之时方能入正殿,取一抹芬芳而已。 这正殿灵气浓到成液,房屋正中是一汪浅泉,细细看去,竟是修真界难得的灵泉,饮之可延年益寿——而这灵泉却被拿来养鱼。 一名身穿雪白精美法衣的男子慵懒地坐在灵泉后方的华美宝座之上,他貌若天人,即便是紫覃这样的人物,在他面前也被衬成了庸脂俗粉,这男子只轻轻一抬眼,便给人一种地老天荒之感,明明生了一双媚惑动人的丹凤眼,却没有一丝一毫妖娆之色,反而给人无比高洁之感,令人情不自禁想要臣服,只求他一瞬。 毫无疑问,这便是青丘狐族的首领,兽族之王,凉君。 狐王之美色无妖能及,只可惜,除经常出入主殿的紫覃外,其他的三个人——曲笙有夏时珠玉在前,天下美色已无法令她动容;桐姝是个痴的,在她眼中,大概只有小姐姐最漂亮;夏时则更不用提了…… 凉君眼波淡扫,气息慵懒,轻声道:“有朋远方来,何不入座?” 话音刚落,中央的灵泉突然涌起四股浪潮,在众人身后形成一个精致的水椅,不仅样式漂亮,且灵力充沛,只要坐在上面,就如同在灵脉上直接修炼一般,简直是莫大的好处。 紫覃率先坐了下来,众人依次坐下。 紫覃不开口,狐王不开口,夏时不开口。 曲笙和桐姝都是听话的好宝宝。 一时间,主殿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 “阿时,几年不见,你居然跟苍梧后人在一起,不知道你父母知道这个消息,该做如何想。”凉君传音入夏时识海,悠悠说道。 夏时亦是用神识交流道:“既然我入世,理当由我来承担。此行不便见礼,凉叔勿怪。” 这修真界恐怕已没多少人记得,这位堂堂青丘狐王,乃是他父亲的灵兽,凉君曾守护夏家数千年,至今仍未断契约,他唤一声“凉叔”,不为过。 夏时幼年时曾经见过凉君一面,这位身负天下三大结界之一“玄无结界”的青丘狐王可不是太和剑修那等苦行者。凉君大人不止护短,还溺爱得没边儿,哪怕父母推拒了凉君赠送的大笔宝物,最后凉君仍以自己的心头血为他降下机缘,以至于夏时后来修习结界术有如天助,便是托此福。 也正是因为凉君这份不求任何回报的溺爱,夏时才觉得来黑崎州压力颇大。 受之有愧,不受不孝。 “当年苍梧一役,我也参与其中,只是契约灵兽的因果也随其主,未应在我身上……说到底,我也欠了苍梧一份情。” “凉叔不必挂心,我现在已是苍梧的客卿长老。离家前,爹娘将琉璃石给了我。” 并且这琉璃石中的一半宝物,还是曾经凉君寻来的。 凉君沉吟道:“这姑娘品性如何?可堪辅佐?” “她很好。” “哦?这才相处多久,你便下定论?” “凉叔,认识一个人不在长久,在这修真界,若是不用心,怕是万年也看不透一个人。” “唔,既然也是个好孩子,那凤凰之心就拿去吧,另外,我近年新得了点好玩意儿,龙福山的万年濯魄草,还有两座矿山,一匣子南海地稷鱼的……” 夏时冷汗都要下来了,急忙打断道:“凉叔,琉璃石足够了!凤凰之心是秘境试炼,怎么能轻易送人……” 凉君一挑眉:“本座要送,谁能拦我不成?”狐王半步渡劫,以他的修为,当世少有人能匹敌。 “苍梧孱弱,掌门资质不佳,正是磨砺之时,若是予取予求,反而会影响道心,凉叔尽管放出试炼,如此,我也将尽力一破。” 夏时声音恳切,终于让狐王有所松动。 当年那个小小的少年,已经长大了啊……当夏时刚进入黑崎州地界时,凉君藏在体内的血脉便已苏醒,他观察着这名青年,贪婪地从夏时身上找到他父母的影子,如今交谈之后才发现,他既有他母亲的诚实和勇气,也有他父亲的机智和谋算…… 可这孩子为什么就不要他的宝物呢? 果然是被太和养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曲掌门在艳阳楼都学了些什么啊…… 小夏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小剧场】 凉君的碎碎念。 宝贝送不出去怎么办? 太和那群死剑修到底怎么虐待我们家宝宝了! 多少年没见叔了,一见面帮外来的妹子说话,心塞。 一个琉璃石怎么够,太穷酸了,我们家宝宝太辛苦了! 不能挥金如土还叫什么修二代…… 灵石够不够,叔这儿有啊! (然并卵) 感谢霸王票: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2 09:37:49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2 09:39:43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2 09:39:52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2 09:40:02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2 09:55:30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2 13:34:03 第38章 凤凰之心(三) “你的身份恐怕太和藏不了多久,待你成为高阶修士,势必天下皆知,不如来黑崎州,在我的庇护下,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 夏时好笑道:“凉叔,那还算什么历练,您就放心吧。” 凉君冷笑:“不是我小瞧了太和,那群剑修就算再疯,也要受正道制约,你身为一界之主和魔尊的后代,身份和地位都不是寻常人能比,如果天下人得知,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太和左右为难,你当如何自处?反倒是咱们兽族百无禁忌,可保你一世逍遥。” 曾经为纷争不已的上九个纪年划上句号,同时给修真界开辟出天元纪年盛世的魔尊,以及护佑人间全界的一界之主,便是夏时的父母——曾经的“太和桃花”,前任灵端峰峰主阮琉蘅,以及其徒夏承玄。 除了太和的高层,这世上应该再无人知道夏时的身份。 “去太和,不是我父母为我选择的路。”夏时正色道,“是我自己愿以剑磨砺心性,愿持剑卫道,请凉叔体谅。” “罢了,小辈自有小辈的机缘,这一次你们来求凤凰之心,也算是一次考验,不过,我亦不会放水,是成是败,是生是死,全看你们自己了。” 修真界的历练从来都是自险中求,凉君就算再怎么溺爱小辈,一旦认真起来,也会任他们放手一搏。 “定不负所望。” ※※※※※※※※※※※※ 这是曲笙第一次见到修为这样高的人物,哪怕凉君只坐在那里,身上的气势已让人心折,凛然不可冒犯。 在修真界,金丹、元婴、化神三个境界的修士最适宜人间行走,大乘期修士几乎很少出面,听说这个层面的大能斗法,若无结界守护人间,几乎可以瞬间让一个州的生灵灰飞烟灭。当然,修为越高,受到的天道束缚也越大,何况大乘修士之间相互制衡,又有太和那只要有四位大乘修士坐镇便能斩杀渡劫修士的百人剑阵“太和初开”,所以平民并不担心“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样的无妄之灾。 同时她也不担心凉君会为难他们,有个丧子的紫覃在旁边,这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单只看他们能不能拿到凤凰之心了。 数千年,能得到凤凰之心的,不足十人…… 曲笙正胡思乱想着,那边夏时与凉君沟通好之后,凉君打破沉默道:“既然我族已对凤凰之心的求取定下规矩,自当按照规矩来,紫覃,相关细则你应当知道,由你来说。” “是。”紫覃在凉君面前俯首帖耳,这也是兽族阶层明显,血统压制所致,“凤凰之心试炼由三人开启,但在开启之前,试炼者必须证明自己有进入试炼的资格,因此青丘狐族的先祖为试炼设下三道关卡,由三人分别进入,取得密匙之后,方能开启秘境。” 夏时问道:“此关卡可有修为限制?” “无修为限制,关卡会自动调整到与试炼者修为相当,凤凰之心的试炼本体也会调整境界,但却会取进入之人的最高修为来定。” 曲笙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三人拿到钥匙,开启试炼之后,那试炼的等级与夏道友相当?” “正是,所以选择闯试炼之人,基本都是修为相当之人。”紫覃答道。 曲笙一看自己队伍,金丹初期,筑基后期,炼气后期……这参差不齐的队伍,如果三个人一同进去,取了夏时的金丹修为,那她和桐姝二人都会成为拖累。 所以破除关卡取得钥匙后,最后的试炼只能让一个人进去。 曲笙心中已经大致明白,她从座位上起身道:“那么事不宜迟,若没有其他补充事宜,苍梧一行可随时开始试炼。” 凉君淡扫一眼:“紫覃,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带他们下去吧。” “属下遵命。”紫覃行礼道,转身带着他们主殿的右侧而去。 在夏时将要迈出主殿之时,神识里传来凉君大人不甘心的声音:“你确定那个苍梧掌门真的能取得凤凰之心?这试炼专为人修而设,有生死之险!” “我确定。” 夏时恐怕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话的语气,不止有笃定,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毕竟曲笙身上是他开的灵窍,修炼的是他自创的功法,手上是他一手打造的兵器…… 结果这模样映在凉君眼里,简直就是小情人公开秀恩爱。 “哼!”胳膊肘往外拐,人修都是没良心的,跟他爹一个样! 凉君大人不高兴。 ※※※※※※※※※※※※ 主殿右侧连接着一处密道。 虽然是密道,但楼梯宽敞,脚下铺着柔软的皮毛,墙壁上缀着夜明珠,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花香,无一处不显示出其主人对舒适度的特别要求。 紫覃叮嘱道:“这些关卡内容对兽族保密,本座没办法给你们更多信息,但兽族最喜欢研究人心人性,所以试炼也应该与此相关,前方的关卡分心、技、智三关,速速按照你们的特长分配关卡。” “当时你选择了桐姝,自是你认为她适合某一关卡,对不对?”曲笙问道。 紫覃道:“她心性淳朴,最切合兽族认知,你们这几个人中,她是最不用担心的,所以她适合心关。” “那么,小姝去心关,夏道友,我想将技关交予你。” “好。”夏时应下。 既然是与修为相当的关卡,曲笙自认为自己通过“技”和“智”这两关都没问题,但她想保留体力应付接下来的凤凰之心试炼,所以才选择了智关。 当四人来到密道尽头,紫覃打开了一扇精美的白色石门,后面竟是一片鸟语花香的丛林之地。 “心入中,技为终点,智在脚下。”紫覃曼声吟道,他一挥袖,从众人背后传来一股力量,将他们推入到丛林之中。 三人瞬间消失不见。 ※※※※※※※※※※※※ 曲笙被拍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这是除了苍梧的连横空间,曲笙第一次面对类似秘境一样的关卡,好在她机缘灶烧得勤奋,四处闯荡惯了,并不觉得害怕,她从储物袋里掏出火折子,一点点吹亮。 然而火折子刚点亮,就被一阵风吹灭。 曲笙只好用手挡着,准备重新吹一次。 正常来讲,没有修士会用这种凡人使用的火折子,秘境通常条件险恶,因此修士们都会在储物袋中准备一罐夜火油,这是夜视的最好工具,将之涂抹在眼睛上,就如同举着火把般。 曲笙好不容易吹亮了火折子,正要举起看清楚周围,却不想又是一阵风,那火苗颤巍巍跳了几下,又灭了。 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不对劲了,她悄无声息地祭出定军枪,警惕地问道:“不知何方高人在此,可否露面一见?” 她浑身绷紧了好半天,依旧没什么动静,曲笙心一横,再次吹亮了火折子,只不过这一次,她用了灵力护住那团小火苗。 那阵妖风如期而至,却没能像前两次一样如愿。 曲笙将火折子举起,在昏暗的火光汇总,她才发现面前竟是一坨毛茸茸的庞然大物,而她正在离妖兽不远的石盆中。 她往下一看,几乎快哭出来。 这石盆的样子为什么那么像隔壁张婶喂她家小主子的猫碗? 与此同时,妖兽所在的方向亮起了四盏灯光,曲笙定睛一看,顿觉哭都哭不出来。 那分明是两双眼睛,也就是说,这山洞里很可能不止一只妖兽! “苍梧派曲笙,乃是此次破智关之人!”她豁出去了,既然是破关,断然没有直接吃人的道理,“请前辈赐教!” 妖兽方向传来清脆的童声道:“小黄不喜欢火。” 兽类怕火,妖兽出于本能也不是很喜欢,曲笙想了想,道:“不知前辈可有能照明之物?若是我什么都看不见,便不能瞻仰前辈风采,岂不可惜?” “小白有玩具!”另一个童声响起,声音与前一个相同,若不是前面加上名字,曲笙怕是分不出来。 “呦呜!”只听得一声柔软的小兽呜咽,曲笙发现身周开始有了光亮。 发光体乃是一条在空中游动的银鱼,随着它的游动,周围忽明忽暗,而曲笙也看到了眼前的妖兽。 那是两只体型足有房屋大小的妖兽,圆耳圆脸,形似虎,却缺少虎类的霸气,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人,竟有几分憨态可掬。 两只长得一模一样,难分彼此。 曲笙:“多谢小白前辈。” 其中妖兽舔了舔爪子,继续用那清脆无辜的童声道:“不用谢,一会让我们吃掉你就好啦。” 曲笙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道:“不知两位前辈想如何吃我呢?” 两只妖兽对视一眼,齐声道:“吾等为通明兽,负责守护智关密匙,若你赢了我们,便可以拿走密匙,若是失败,便会成为吾等盘中之餐。” “还挺有趣,”曲笙笑道,“怎么赢,说来听听。” 两只妖兽左右移开,露出山洞壁上的两个门,上方有标示,分别是火门、风门。 “这两个门,只有一扇通向藏着钥匙的房间。” “小黄不喜欢火,小白不喜欢风。” “小白从来不说谎,小黄从来不说真话。” “我们会回答你一个问题,可以由你来指定谁来回答。” “现在请你猜一猜,究竟哪扇门,才是正确的门。” “如果猜错了……” “进了谁的门,谁就吃掉她!” “呦呜!” ※※※※※※※※※※※※ 夏时则被传送到一片草原中。 他刚从传送中回过神,便发现前方不远处,一只半人高的白鼬正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傻不愣登地看着他。 “太和派夏时,乃是此次破技关之人,请赐教。”他道。 白鼬“啧”了一声,在地上扒拉扒拉,又钻进地洞里,从里面扒拉出两截棍子,丢了一根过去。 “少年郎,”它声音沙哑,“太和弟子呦?很了不起呦?嗬嗬,那就让老夫来领教一下你的功夫吧。” 夏时看不出这白鼬的年纪,刚想应下,结果那白鼬又道:“少年郎,有过小情人儿吗?”它两爪爪尖对在一起碰了碰,这动作一出,夏时竟在这妖兽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猥琐之感。 “没有。” “那你的技术不一定过关啊……”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请赐教!”夏时上前一步道。 白鼬摆摆手,拖着木棍转身往后一边走一边道:“少年郎,太心急不好呦,女孩子不喜欢呦,老夫想当年啊……” 正说着,它骤然回身,手中木棍如剑在手,出其不意向着夏时杀来! 夏时并不意外,他不退反冲,两截木棍在空中相击,他手腕一挑,瞬间变招,而那白鼬竟然也学他变招,两人木棍再次相撞,那力道竟是不相上下! 夏时向后腾跃,与那白鼬拉出距离,之后摆出一招太和所有弟子都会修炼的“太和初开剑诀”起手式。 而那白鼬,亦是摆出了一模一样的起手式!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卖萌的通明兽和猥琐的老白鼬~ 呦呜~ 感谢霸王票: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3 12:08:10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3 12:09:10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3 12:09:35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3 12:09:45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3 12:09:49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3 12:09:54 猫娘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3 12:10:43 第39章 凤凰之心(四) 夏时发现身上的灵力已被禁制封锁,看来这就是技关的特性了,全凭武技,不依仗灵力闯关,因此他手中也无法召唤本命剑,只能使用木棍罢了。 不过,木棍也是能要人命的。 夏时慢慢变换身形,却发现对方也在变换,且动作与他不差分毫,他很快明白,这只白鼬的能力便是模仿人的动作,对方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洞悉他的招数和动作,因此在这一关,要想从技法上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才是技关的陷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你的技巧,来对付你的攻击。 夏时将手微微放低,在右侧留出一个漏洞,而后全力冲了上去!在那白鼬使出跟他同样招数的时候,左手向着对方因为学他的姿势,而同样留出来的身法漏洞处攻去! 没想到那白鼬反应也极快,它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道:“少年郎,就算遇到再漂亮的姑娘,也一定要心硬如铁,不要让她们抓住你的弱点……”老白鼬与他做出相同的攻击动作,也向着他的漏洞攻去,“否则她们会用那双纤纤小手……” 夏时的手在攻过去的瞬间几度变招。 白鼬同时变招,完全不落其后! 他一皱眉,立刻放弃攻击,旋身撤了回去。 白鼬同样撤去,它仍旧举起了那只利爪喋喋不休道:“……她们会用那双纤纤小手捏碎你的心肝。”白鼬舔了舔嘴角,“少年郎,要是你在十招之内无法赢过我,老夫的修为限制将会解开,而你作为失败者,会被老夫残忍杀死!所以你看好了,现在还剩八招!” 夏时手中木棍重新换过一个角度,他的唇角慢慢挑出一个笑容。 杀意浮上了他的面容。 夏时左臂在前,将木棍悬于手臂之上,轻声道:“八招?很好。” 白鼬忽地一抖:“莫非你是青弭峰弟子?” 夏时不答,他笑意越深,给人的感觉便越嗜血。 “太和为剑修正统,十八峰中,每一座山峰都代表着一种属于剑的力量,其下道统无数,可谓是百家争鸣,气象万千。听说有一峰所承道统最是邪性,他们专修杀戮之道,钻研的是杀人技巧,出剑便要见血,杀招绝不留情,为太和真正的战力屏障,是为‘青弭峰’。” 白鼬感叹道,“相传太和青弭峰弟子杀人的时候会笑,因为他们享受这种快感……”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觉一阵冷风乍起,面前的夏时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没错,我是青弭峰弟子,”他道,“希望接下来,你能跟我一样享受……” ——享受青弭峰弟子的一招! 一眨眼间,夏时已不在原地,空中只留下一道残影,他手中的木棍在劲风中几乎弯折,当他迎风遇上做出相同动作的白鼬之时,那木棍在高速挥动的哀鸣中摩擦着呼啸的风声,于出招的瞬间变换上千种动作,每一招都在即将要与对方碰上时改变方向。 白鼬心中大骇,它前所未有地集中精力,哪怕有一处跟不上对方的招数,只怕它就要被当场击毙! 而这还只是一招中的变招! 怎么可能?这种短时间不依靠灵力将身体机能调整至近乎非人的程度,怎么可能! 它已不记得在这一瞬间,到底模仿对方做出了多少相同动作才堪堪接下攻击,它只知道当夏时退开的时候,看它的眼神已经如同看一个失败者。 “想学我的招式,体能跟不上可不行啊。”他笑道,“老先生,要不要去喝杯水?” 青弭峰的弟子训练堪称所有峰中最为严苛的训练,不仅要罡风锻体,还必须用高度自虐的极限训练激发人体潜能——直接导致青弭峰已经近万年没有女弟子拜入了。 夏时的根骨本就极佳,在峰中的任何一项试炼成绩,都能轻松达到满分。 简直不能更可恶! “少年郎,太骄傲会一辈子没朋友的!”白鼬一抖毛,继续备战。 “还有七招。”话音刚落,夏时再次冲上前方。 白鼬只得迎战……跟上动作的一瞬间,它觉得自己的老腰都要断了。 “哎呦少年郎,就算你又快又持久也不会有姑娘喜欢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能想个办法把这老白鼬的嘴堵上吗? “少年郎,老夫给你一个忠告……呼,呼,呼……技,技巧才是王道……嗷嗷啊,吾辈技巧为王!”老白鼬高叫着,又不知过了多少回合,它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被夏时一棍子抽飞。 它还是没能熬住这等禽兽速度的对战……不对,这速度根本禽兽不如! 老白鼬含泪道:“作为守关之人,老夫将永远记住这个技巧被羞辱的时刻,从今以后,狐王大人再放青弭峰剑修进来,老夫便自裁谢罪!” 夏时收了笑容,他以杀意激起身体战意,却没想真的杀这只碎嘴的老白鼬。 “多谢前辈赐教,密匙呢?” “少年郎,看看你的手中,可不就是在你的手中吗?”老白鼬化为一阵白烟,散于无形,“记住老夫的话,技巧……为王!” 夏时一抹脸,总觉得自己的精神被什么糟糕的东西污染了…… ※※※※※※※※※※※※ 两只通明兽一左一右,蹲守着火门和风门。 曲笙一开始还真有点崩溃,两只通明兽相同颜色一般模样,到底谁能分得请谁是小白谁是小黄啊! ——小黄不喜欢火,小白不喜欢风。 ——小白从来不说谎,小黄从来不说真话。 在分不清到底是哪只的前提下,他们前面说的话可能全都颠三倒四,真假难辨,这个命题几乎是无解,而且曲笙只有一次提出问题的机会。 虽然修士都要修习天演术,但是天演术乃是推演命理,与这等谜题无关,曲笙放弃了用天演术推演的方法,而是掐了一个静心诀。 所有看似没有解决方法的命题,都存在一个致命的关键点,只要找到这个关键点,就可以一举破除。 其中一只通明兽道:“她要被我吃了。” “她一定解答不出来。” “人修才没有我们聪明。” “通明兽最聪明,呦呜!” 曲笙突然睁开双眼,她笑吟吟的走到一只通明兽面前,指着另一只通明兽道:“如果我让那位前辈帮我指一指,哪个门里有钥匙,它会指向哪边呢?” 被曲笙提问的那只通明兽突然楞了一下,期期艾艾的指向了风门。 曲笙神清气爽,哈哈一笑,着向火门走了过去。 两只通明兽一看大惊,就在曲笙即将走到火门门口时,两只齐齐跳过去拦住她。 “不对不对,你耍诈!” 曲笙抱臂道:“我只问了一个问题,做出了我的选择,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行,不行,小白要吃掉你!” “小黄也要吃掉你,不过我们通明兽很讲理,所以你在被吃前,可以提出一个愿望,吃掉你后,我们会为你完成。” “对,我们是通明兽,可以看透你的内心,如果你心理想的愿望和说的话一样,那么说真话的小白吃掉你。” “如果你心口不一,那就让说谎话的小黄吃掉你!” “快说!” “快许愿!” 曲笙叹了一口气,她伸出左手,对着离她最近的那只通明兽招了招手。 通明兽虎头虎脑地凑了过去,曲笙笑抚其头,无奈道:“你们就会这些了吗?” 这同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呦呜……”那只被摸的通明兽发出了舒服的声音,另一只也凑了过来,曲笙便勉为其难地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 “我的愿望啊,就是让爱说谎的小黄吃掉我。” 其中一只被摸得直眯眼的通明兽一下子竖直了耳朵。 它张开嘴,左思右想,竟好像无法下口。 另一只也急了,它一巴掌推开小黄:“为什么不让小白吃?” 小黄迷茫道:“小黄,小黄好像不能吃她,为什么呢……” 曲笙笑眯眯道:“是啊,为什么呢?” “不管,小白要吃!” 小白对着小黄挠了过去,小黄立刻反击。 两只打得不亦乐乎,早就把问题忘到脑后。 曲笙则散去了笑意,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火门走了过去。当她推开门,才发现里面是一间密室,密室的正中央正放着一枚半尺长的钥匙,她从容地拿起战利品,推开另一侧的门。 眼前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这梧桐生得奇怪,眼前只能见到两丈高的树干,上方被迷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想来是有特殊的禁制在其中。 夏时和桐姝已经在树下等着她了,手中正是一枚一模一样的钥匙。紫覃站在一边,看她出来,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 “小姐姐!”桐姝开心地扑了上来。 “看来我是最晚的一个。”夏时能通关在意料之中,桐姝能这么快,着实让她惊讶。 “前后相差不过半刻钟而已,桐姝比我出来得还要快。”夏时道。 “小姝很厉害,里面的关卡难吗?” “不,不难,”桐姝把钥匙交给曲笙,用手比划着,“里面,有一个很漂亮的妹妹,她问我,能不能把心脏给她。” 曲笙愕然。 “你怎么回答的?” “我问,给了心脏,能不能给我钥匙?她说能,我就给了。” 曲笙伸手轻轻抚摸桐姝因高兴而红润的脸颊,她轻声道:“傻小姝,不能给,一定不要给,有小姐姐在,就算是没钥匙也没关系啊,傻孩子……” 桐姝低下头,蹭了蹭曲笙的额头道:“小姝要帮小姐姐。” 曲笙再没追问下去,这一关试炼,果然是心性最纯净的桐姝才能完成,只是她莫名心疼她。 安抚好桐姝,曲笙对夏时颔首示意,而后对紫覃道:“三把密匙已经凑齐,既然这最后的凤凰之心试炼,会取最高值为试炼上限,那么我们三人便无法一起进去,我身为苍梧掌门,理当由我完成。” 紫覃接过三把钥匙,将其拍入树身,待一个法阵隐隐成型,方道:“凤凰之心试炼便在这株有十万年树龄的天启梧桐内,若试炼者在一个时辰内到达天启梧桐的树顶,即可取得凤凰之心。若是失败,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殒道消,你可有异议?” 曲笙摸了摸下巴:“我只想知道这天启梧桐有多高?” “不过十丈罢了。” 十丈,对于修士来说,不过刹那就可到达的距离。 看来这天启梧桐,不简单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白鼬用单身不知多少年的语速说道:“就算你又快又持久也不会有姑娘喜欢的!” 迷之画外音道:“但是人家有颜值啊!” 老白鼬怒急攻心,卒。 【不负责修真界八卦:情人节特辑】 小天使们好,这里是由吴道长主持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我们的口号是——不负责,不核实,不拒绝,不查证。 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什么呢? 当然是虐狗的好日子,所以我们做了一期“情人节特辑”,专门用来花式虐狗。 在本章中,刚好提到了青弭峰剑修的体能,提起这个,大概没有人比“人间双璧”之一的柳昔卿柳元君更有发言权了。 好的,今天就让我们来采访一下这位幸福的姑娘。 目前她正与晏修元君在南海度假,当吴道长好不容易找到那座被两个人承包的小海岛,拍响结界时,里面似乎传来了剧烈的波动。 片刻后,这位美貌风靡整个修真界的女人打开了结界,她虽然衣衫整洁,却脸带红潮,浑身柔若无骨,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花,用一种餍足而慵懒的声音问道:“有什么事吗?” 看着这明显被滋润过后的表情,此时此刻,吴道长只有一个念头——我为什么要过来自取其辱!!! “咳,贫道想就青弭峰剑修的体力一事,问一下柳元君的看法。” “他很好,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好。” “能具体点吗?”道长拼了。 “一刻也不想离开他,因为每时每刻都有不一样的体验,非常棒,非常完美,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被心爱之人捧在手心,用整个世界来疼爱,时刻都像是在愉悦的巅峰,无论什么都能满足我,而我反而要担心是否能满足他……还有……” “不,请别说了,求你了!”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没有了!” …… 对不起,因为吴道长受到了成吨的伤害,所以这一期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就到这里。 如果你有好的建议/想知道的八卦/清奇的脑洞,可以在屏幕/手机下方留言,跟吴道长互动。 咱们下期再见。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两情相悦者长长久久,单身狗们也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另一半。 就像上面这一对儿一样。 另,给看到这里的新读者做一个人物卡: 第一部《驯徒记》的男主夏承玄,女主阮琉蘅,是夏时的父母。 第二部《修真之魔修难为》的男主晏修,女主柳昔卿,是夏时的师父和师娘。 他们的故事在本文只做背景。 感谢霸王票: 每天都被帅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3 23:22:11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4 11:13:44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4 11:14:17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4 11:14:26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4 11:14:33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4 11:14:38 猫娘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4 11:15:21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4 11:16:03 第40章 凤凰之心(五) 曲笙祭出定军枪,她伸出左手抚摸那苍老的树干,问道:“这里面可有什么限制?” “只能带入一样法宝……你别看我,如果不是这条限制,就算用低阶符箓砸,我也能帮你砸出一条路来。”紫覃没给曲笙准备低阶法宝,他见过曲笙手中的那杆定军枪,尽管看不出材质,但以他的眼光,那杆枪绝对不亚于极品法宝。 “可有曾经通过试炼的人留下心得?” “没有。前面的三道关卡都是兽族所设,但天启梧桐却是凤凰之心自身所带的试炼,进入之人都受规则之力的限制,无法对人言明其中真容,所以兽族至今仍不知里面是什么样子,但古老的传说却警示兽族不可擅入,想必自有道理。” “上一个通过试炼的,是什么样的人?” 提到这个,紫覃的神色便不太好看了,他没好气道:“几乎每百年都有人来求凤凰之心,天元纪年以来,能通过的试炼的不足十人。” 曲笙“哦”了一声,她没问那些失败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因为事已至此,多知无益。 “我上了。”她回眸一笑,对紫覃道,“放心吧,我一定还你一个胖乎乎的鹌鹑精。” 她手上凝聚灵力,慢慢探入那法阵之中,立刻便感觉到树干的回应,一股强大的吸力涌来…… 曲笙的身体陷入树干之中,消失于人前。 紫覃心中五味杂陈,他对苍梧这一行人其实并无信心,再强大的修士,进了凤凰之心试炼也可能有去无回,他早有心向狐王求凤凰之心,却又摸不透凉君大人的性子,只得揣着一颗上下不安的心,在一边等着结果。 而桐姝发现曲笙消失后,便默默走到天启梧桐旁边坐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一定能等来她的小姐姐一般。 只有夏时稳稳当当站在中央,他看着那株天启梧桐,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早在帮曲笙开灵窍的时候,他就在夏家的暖冰里留了一丝神识,可以感受到曲笙的灵力波动,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所以曲笙成功也好,失败也罢。 有他在这里,若是曲笙出一点事,他就敢劈了这天启梧桐做柴禾。 ※※※※※※※※※※※※ 对于已经能将空间之术玩出各种花样的修真界来说,天启梧桐的内部堪称简朴。 没有空间叠加之术,没有复杂的结界,不是华丽的秘境,仅仅是一个真正的空心树桩,沿着内圈延伸出一级级的螺旋楼梯,看上去,只要从台阶开始攀登,就可以轻松到达传说中凤凰之心所在的树顶。 曲笙把手放在储物袋上,略作试探,便知此地果然有禁制,她已经无法与储物袋沟通,如今能依靠的,唯有手上这杆定军枪了。 她定了定心神,走到第一级台阶前,迈出了第一步。 “嗒。” 当靴底接触到台阶,她脑袋瞬间“嗡”了一下。 像是有无数怨念,无数野兽的咆哮突然在耳边炸了那么一下,台阶上吹起一阵狂风! 她用手挡住眼睛,待风平息后,发现一名俊秀的青年出现在她面前,这青年目光中带着一丝忧郁之色,他看着曲笙道:“你来了。” 曲笙并没有见过这名青年,但是能出现在天启梧桐内的,应当是有灵性之物。 “妖兽?树精?幻象?” 青年笑了起来,可即便他在笑,那眉也不展,更像是苦笑了。 “我不是妖兽,也非树精,我便是凤凰之心的本体,既然你想得到凤凰之心,自然是我来迎接你。” 曲笙微笑道:“您还真是客气了。” 青年颔首示意,随后他收起笑容,指了指上方,问道:“这凤凰之心试炼,你可知为什么兽族不能进入?” “为何?” “因为兽族有天敌,鼠惧猫、猫惧狗、狗惧狼、狼惧豹、豹惧虎……种群相克,形成一条链状因果,即便再强大的兽族,也有它所恐惧的对象,而那些天启梧桐便会幻化出那些心中恐惧之物,使妖兽裹足不前,无法在一个时辰之前到达天启梧桐的顶端,古往今来……只有最强大的妖兽,才能取得凤凰之心,只可惜最近几万年中,都没有妖兽愿意来试了。”青年有些怅然道,“所以那些兽族才会找有因果牵连的人修签订契约,让你们为它们效命。” 曲笙慢慢举起手中的定军枪:“既然兽族会在天启梧桐内看到自己的天敌,那么人修呢?是不是也会在这里看到内心最恐惧之事?也会看到自己的天敌,人修的天敌,又是什么?” “怎么会?人修比妖兽奇怪得多,他们虽然也有本能恐惧,但只要心中有牵挂,便总能突破幻境,所以用幻象来阻挠人修,是下下之策。因为人修没有天敌,人修的天敌,就是人修自己。” “既然我的天敌是我自己,嗯……那你准备用什么方法阻挠我?跟我在这里聊天耗时间吗?” “小友真是风趣得紧,人修向来奉行先礼后兵,既然我已交代清楚,那么曲掌门,请你走好这条……不归路吧……”他的身体渐隐,声音缥缈,在她眼前就这样消失。 不归路? 曲笙心里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在她眼里,任何一条路都是不归路。 因为大道不容人回头。 她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凝神静心,缓慢而坚定地迈出第二步,走向第二级台阶。 周围场景骤然变幻,曲笙整个人陷入空灵之中,耳边突然传来了人语声。 …… “师父,你不是说我有灵根吗?为什么已经两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办法引气入体?” “笙儿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呀?”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听不懂。” “唔,因为笙儿今后会成为师父最骄傲的弟子,所以这是老天对你的考验,如果笙儿能克服困难,就一定能引气入体。” “真的?我会成为师父最骄傲的弟子吗?可,可我看书上说,五灵根的资质不好修炼的呀。” “傻孩子,五灵根又如何?天道为凡人降下灵根,便是给凡人开启了一扇通向真知的大门,只要向道之心在,灵根又有什么差别?师父的小乖球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 …… 她艰难地迈出第三步,走向第三级台阶。 …… “师父,来做客的僮儿聚在一起偷偷笑话我,他们说我是个浪费丹药的废物。” “哦?那你如何做了?” “我用师父给我买的雁翎枪揍了他们一顿!” “什么?你打了棋湖的僮儿?哎呀呀,那人最是护短,不过没事,小打小闹嘛哈哈哈……女孩子怎么能随便给人欺负,敢笑话我的徒儿,哼,我才不会去跟他道歉。” …… 她咬着牙,忍着泪,迈向第四级台阶。 …… “笙儿,为师要走了。” “好,你放心走。” “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你,笙儿,不要怪师父。” “我不怪。” “当年,若不是师父和师兄师姐们都战死,这个掌门原本轮不到我来做,我是个既中庸又软弱的人,到最后,我也没能振兴苍梧,带你们回苍梧山。” “没关系,师父不是说过,笙儿是你最引以为傲的弟子吗?你想要的,我会为你完成,你最在意的苍梧根,由我来守。” “好,真是好孩子,可是太辛苦了啊……留下我的笙儿这样辛苦,为师……” 舍不得。 …… 她恍恍惚惚地继续走着台阶,从不知道自己会遇到这样的试炼。 幻象?她不怕。 杀人?她不惧。 千重万险,一死不过头点地。 唯有这满是孺慕之情的回忆席卷而来,让人无处可逃。 曲笙那颗曾被人用无私的关爱蕴养出的赤诚之心,压不垮、折不断,能向死而活,能逆境求生,唯独不堪受这些往事的磋磨……那些被她珍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被这样残酷地挖出来,几乎肝肠寸断! 若无凌海真人的舐犊之情,便无今日之曲笙,也无今日之苍梧。 …… 她停下来极力稳定心神,抬起袖子乱抹了一把脸,再次踏上台阶。 身边景色又变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苍梧的情景,师兄师姐们一窝蜂出来看他们的小师妹,他们每个人的容貌与现在并无变化,可那时候,分明都还没心没肺着,都还灿烂着。 那时的大师兄何箫还是个会编草蝈蝈的青年,他坐在山石上,笑着为她吹奏一曲。 三师兄徐鼓偷偷为她带来黏牙的灶糖,却不知她正是换牙的时候,不小心真的黏掉了牙,她吓得大哭,整个苍梧都惊动了。 四师兄封笛还不敢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他老老实实地修炼,尽管总开小差。 五师姐管铃还没有嫁去天澜丹派,会亲手为她缝制衣裳。 七师兄胡筑会给她讲一些奇怪的游历故事,那故事中有会飞的山峰,有吃人的房子,有会笑的鱼…… 八师兄关瑟的花被她摘下来吸花蜜,他自己下不了手教训小师妹,只好气鼓鼓地找师父告状。 师叔壬江真人总是不见身影,来回奔波寻求历练机缘,那时候他还不怎么爱哭,只是笑起来总有几分苦涩。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 大师兄死了。 三师兄只知埋头钻研。 四师兄麻痹自己。 五师姐远嫁他乡。 七师兄十年未归。 八师兄成了庸庸碌碌的花农。 壬江师叔变成一个总在崩溃边缘的哭包。 是她无能吗? 曲笙已不知走了多久,没了时间参照,也不知身在何方,只有脚下台阶在延伸,像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孤独之路。 苍梧在哪? 她又该在哪? 维系这样一个岌岌可危的门派,耗尽几代人的心血,坚持着希望,坚持着宁死不折的心性,熬过风雨飘摇,熬过人间大劫,熬过太平盛世…… 留在她手上的,又该是怎样的一个苍梧? 作者有话要说:  很喜欢凌海真人~ 感谢霸王票: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4 20:09:16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4 20:14:16 曦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15 01:53:13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5 13:38:16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5 13:41:15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5 13:42:44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5 13:44:22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5 13:47:04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5 14:00:01 猫娘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15 14:01:05 猫娘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15 14:06:32 第41章 凤凰之心(六) 场景再次变幻,一位倔强的少年公子站在她眼前。 “你说你是苍梧掌门?怎么会有你这样落魄的掌门?” 她的灵魂仿佛离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己,那原本惴惴不安的少女强压下心中的忐忑,慢慢出自信的微笑,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将她的第一名弟子康纣南收入座下。 那时候的曲笙非常没有安全感,苍梧像是一个风一吹就散的纸架子,她不知道该如何做,不知道如何面对师兄们,于是她只知道闷头赚钱,然后去烧那不靠谱的机缘灶,想着能发大财,或是收一个惊才绝艳的弟子,即便身死后也有人能继续撑起苍梧。 自康纣南后,她陆续带回了常钧语、桐姝、鲁延启,还收下了当铺老板的小儿子严琮,可这些鲜活的少年也没能让苍梧振奋起来。 他们太弱小了,不知要多久才能成长为一名足够承担起门派重任的修士,在此之前,仅仅是护着他们不夭折,就已经让她殚精竭虑。 曲笙心里明镜,如果苍梧不是在晋城,他们这样的门派阵容只怕死得更快,都不需青极宗这等规模的宗门插手,甚至一两个元婴期的散修也能灭了他们。 她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 数千年沉重的过去,在穷困中挣扎的现在,步履维艰的未来。 “苍梧”两个字,师父说的辛苦——这十六岁的少女笑着背负在身,但那细弱身体之下,早已千疮百孔。 她站在天启梧桐的台阶中段,下无大地,上不着穹顶,只一人茕茕孑立在半空中,似已不堪重负的行人,在干旱的沙漠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拼脚下的那一步。 “人修的敌人,就是人修自己。”凤凰之心的声音又在耳边想起。 她笑了。 “你这话不对。” 曲笙用定军枪撑着自己的身体,再次迈上一级台阶。 “我的敌人,不是我自己,也不是我所背负的苍梧。” 一级。 “我的敌人,是所谓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是这个优胜劣汰的残酷世界!” 二级。 “我以天下为敌!” 三级。 “既然确定了目标,那就好办了。” 四级。 “我会走给你看,让你们看看一个废物,也能取得你们的至宝!” 她拄着定军枪,颤巍巍地走了上去。 一名纤细的少女,走在浩淼的虚空中,跋涉在心路之上,在责任的鞭策下,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汗水已经湿透全身,她用手握住挂在颈部的暖冰,那里有苍梧历任掌门的气息,为她指引着方向。 …… 又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星空越来越明亮,一个形如凤凰展翅的图腾在那里不断旋转,色调柔和,含有吉祥昌盛之意。 那便是试炼的尽头! 曲笙拼命地想更快一点,但她手脚已经快不听使唤,每踏上一级台阶,四肢都在颤抖——但这没关系,就快了,苍梧和晋城,都有救了。然而就在她将要迈上最后一级台阶,伸手去触摸那图腾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面前出现一层屏障,她怎样也无法突破。 那个目光忧郁的青年出现在屏障内,他站在那图腾的旁边,不无遗憾地道:“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小姑娘,你失败了。” 曲笙如遭雷殛! 她摇摇欲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青年一挥袖,恍惚间曲笙又回到了晋城,她看到暴怒的大妖一口火吐在晋城上空,顷刻间满城焦土,护着苍梧的阵法熔得面目全非,师叔被利爪撕碎了丹田,师兄们在火中挣扎,她的徒弟们已经变作角落里的一堆灰烬。 只有夏时还在漫天火焰中苦撑,他那双桃花眼看着她,流露出让人心折的哀艳之美。 “别难过,只要你还活着,苍梧就还在。”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被火舌吞没。 曲笙流出的泪瞬间被周围的火焰炙干,她茫然想到,门派没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一步步走进角子街,火焰撩出辛辣的火舌,她的头发都已经卷曲,发出阵阵焦糊味。一直走到已被烈焰包裹的苍梧小院门前,她停了下来,看了良久。很奇怪,即便周身都是火焰,可她手中的定军枪就像她的心一样,还是那样冷酷的温度。 她喃喃道:“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苍梧根还在我身上,只要我还活着,苍梧就永远不会死,我可以像开山祖师明潜真君那样为道义而死,可以像逢朗祖师一样为凡人战死,可我永远不会为这种无妄的意念丧失信念。”曲笙的眼睛渐渐散去迷雾,变得越来越明亮,“就算走到世界尽头,就算天下只剩我一人,我也会战斗到最后!” 她为这凋敝的门派战斗。 她与这吃人的世界战斗。 她与自己的身体战斗。 她与死亡战斗。 哪怕恐惧,哪怕低微,她都必须一往无前,因为——因为苍梧就在她身后啊! 眼前的火焰狰狞,然而曲笙已经无畏,她将左手探入那火焰之中一探,便知这火其实正是那层屏障。她收手,转而提起定军枪,周身灵力运转于八大灵窍,近乎本能地使出那一招“横扫千军”! “破!” 这凤凰之心试炼本就依据闯入者的修为来定,那层屏障在曲笙的全力一击下立刻土崩瓦解,眼前的火海砰然碎裂,露出后面的真实景象。 出现在曲笙眼前的,正是天启梧桐的树顶,她一步蹬上后,发现那名气质忧郁的青年坐在树枝上,细碎的阳光落下来,显得恬静而美好。 可青年的笑容却仍是苦的,他苦笑道:“果然是后生可畏,看来这枚凤凰之心,终于等到了它的有缘人。”他手掌中托着一颗赤红色的丹果,“带着它,去了断你的因果吧。” 在破除试炼的刹那,曲笙已不见狼狈,她接过凤凰之心道:“多谢前辈。” “作为唯一一个以炼气期通过试炼的修士,我还有一样东西赠与你。”他从郁郁葱葱的茂密枝干上摘下一片梧桐叶,轻吹一口气,那梧桐叶并不见有何改变,只是更鲜翠欲滴,“这是天启梧桐树顶之叶,人修戴在身上,可避凶兽。” “谢谢你!”曲笙极是高兴,她虽然没见过好东西,但不拿白不拿啊!怎么说也是天启梧桐……虽然她并不知道天启梧桐有什么厉害。 “那么前辈,我该怎么从这里出去?”曲笙问道。 青年忽然孩子气地笑了笑,冷不丁伸手推了她一把。 “去吧。” 曲笙目瞪口呆,就这么从树顶跌了下去! ※※※※※※※※※※※※ 曲笙在天启梧桐里遭受心魔考验,外面的人也不轻松。 紫覃一直在掐诀计时,桐姝紧张地掰着手指数数,夏时已走到天启梧桐旁边,时刻准备救急。 眼看一个时辰的时限将到,夏时的识海中突然传来凉君的传音:“你怎么一副要活劈了天启梧桐的表情?” “她若不出来,只好我进去了。” “啧,你急什么?在修真界,试炼就意味着机缘,风险越高,机缘越大,凤凰之心里的心魔路乃是应天势而生,若是经由此一炼,今后她晋阶不生心魔,岂不是好处?” 凉君此话不假,这是一个可以修道问鼎长生的世界,修士可以掌控五行之力,修炼道法,参悟天地规则,在这方世界中,乃是呼风唤雨的存在。然而就算是修士,也有惧怕之物。 天劫、雷劫、心魔——这三样,每一样都可以毁掉一个修士。 而其中,天劫和雷劫是天道规则下,修士只能凭自己实力抵挡的灾劫,只有心魔劫防不胜防,所以说修道之人最重心魔、 什么是心魔? 修士修行,讲究去伪存真,人性中的负面情绪和劣性,都被他们以修炼法门压抑、转化、消解——但人性又岂是能完全消灭的?在某个你脆弱的时候,它便悄然滋长,缠在你的心头,诱惑你失去控制,若干年修行,顷刻摧毁。所以心魔的反噬,一旦催发便是十分凶险,成为修士的最大噩梦。 一旦抗不过心魔关,轻则堕入修罗道成魔,重则陷入心魔境如活死人般苟延残喘,甚至直接身殒道消! 可你若以为心志坚定便不会出现心魔,那便错了。 心魔如同修士的伴生物,它并不是心智脆弱之人的专属,而恰恰相反,心魔一视同仁,甚至心志越是坚定,出现的心魔才越是可怕。它无形无质,抽象、费解、无常;它非善非恶,却能直指人心中最不愿示人的一面。 当前修真界,筑基和金丹期已是可以用丹药便能突破的境界,却唯独晋阶元婴需要抵抗心魔入侵,因此修士才不得不在金丹期下山历练,洞悉世情,道心扎实,方才能晋阶元婴。 曲笙一个不过才炼气后期的修士去闯心魔路,必定极为艰难。 夏时垂眸道:“原本……该我来闯的。” “免了,你还真想绝了这世上最后一棵天启梧桐不成?” 什么人都可以去试这心魔路,唯独夏时不能去,这也是他默认曲笙一个人进去试炼的原因。 眼看离时限还有最后半刻钟,夏时心中一直在演算这片禁制的范围和强度,却不想他刚想探查天启梧桐的气息时,上方突然隐隐传来曲笙的呼叫声。 夏时瞬间判断曲笙的位置,他身形闪动,抬头向上望去时,从天启梧桐的迷雾之中,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正从高空坠落。 “夏时!夏时!” 惊慌失措的曲笙大叫着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的女主开创了新的时代。 第二部的女主改变了天道规则。 第三部的女主……请带着我的野望,继续战斗吧~ 感谢霸王票: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5 15:22:30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5 15:23:48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6 07:13:49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6 07:14:21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6 07:14:56 猫娘子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6-02-16 07:19:36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6 07:21:14 第42章 世事往复笑痴狂(一) 没有任何犹豫,夏时张开手臂接住了曲笙,把娇小温软的身体抱了个满怀,他怕她被下坠的力道所伤,甚至还后退了几步,卸去了冲撞的劲力,免得她受伤。 其实夏时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接住曲笙,但他瞬间想到她在开灵窍时茫然绝望的呼唤,如今听到她唤他的名字,便不由自主地拥住了她。 一直担忧的心也定了下来。 而曲笙落在夏时怀里时,差点摔死的危机立刻被男子沉稳的怀抱化解,她本能地搂住他的脖颈,一下子便想到在试炼中他被火舌吞没的样子。 曲笙也是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竟是前所未有的怕他死。也许是青极宗大战之后,也许是他屡屡挡在她身前……这份怕,是责任是爱护,也是因为他对她那种近乎不求回报的好。 但是她不相信人真的会无所求,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呢?曲笙抬头看着夏时,映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 只要别要她给不起的就好。 ……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但毕竟是修士,冷静得也快。 曲笙知道大家都在等她的消息,立刻举起手中的凤凰之心:“拿到了,我拿到凤凰之心了!” 旁边的紫覃一个箭步冲上来,看着曲笙手中的朱红色丹果道:“果然,果然是凤凰之心!瑜蓝有救了……”爱子能够失而复得,他亦是狂喜得有些失态。 桐姝也扑了过来,不过碍于夏时正霸占着曲笙,急得在旁边一叠声叫道:“小姐姐,抱,小姐姐!” 夏时将曲笙放下来,她略作整理,便走到紫檀面前,将凤凰之心交给他:“苍梧幸不辱命,已履行契约,拿到了凤凰花之心,晚辈祝前辈早日复活瑜蓝,得偿所愿,同时,也希望您能帮我们查出陷害瑜蓝的真凶,还它和苍梧一个公道。” 紫覃小心地接过凤凰之心,郑重道:“放心,本座一定会令属下调查此案,且从今以后,苍梧派便是我千丰城的贵客,我保你在黑崎州畅行无阻!” 曲笙笑道:“那便多谢前辈了,既然事情已经办完,我等这就去与凉君大人辞行,毕竟晋城那里,还需给慈禄宫一个解释。” 紫覃不待见晋城那群人类,一提起便冷哼一声,他掌心中出现一根紫色长羽,对曲笙道:“这是本座的信物,如果他们不听解释,你将此物祭出,它自会传递信息到千丰城,届时,本座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解释!” 既然能随时召唤大妖,那么这羽毛不仅仅是信物,更是苍梧的保命符啊……曲笙笑眯眯道:“前辈果然侠肝义胆,一诺千金,不愧为一城之主。” 当曲掌门熨帖的时候,好话也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倒的。 “不过曲掌门也不用着急离开黑崎州,”紫覃道,“既然诸位小友已与我千丰城结缘,我也有正事想与苍梧商谈。” “愿闻其详。” 能做到城主的位置,紫覃凭的可是真本事,一旦进入公务模式,也是气场十足,他面带微笑,且那笑还带了点儿诱惑的意味。 “眼下有一条财路,需曲掌门协力相助,不知你可愿与千丰城联手,在这修真界中,展开一番作为?” 财路? 曲笙缺灵石都要缺疯了,但她好歹还有一丝理智,罕见地磕磕巴巴道:“此、此话怎讲?” “修真界皆知,物产丰富的黑崎州是目前除秘境外最大的捞金之地,倒卖者将物美价廉的黑崎州资源运往其他州,再高价转卖,如今兽族也不想困囿于小小黑崎州,本座想寻一个机会,在人修城池开设商铺。因此,本座需要有人在晋城为我打通各项关系,不知曲掌门意下如何?” 曲笙冷静了下来,她没被眼前巨大的利益糊了脑袋,因为这条财路并不好走。 兽族自天元纪年后,在狐王凉君的领导下,一改往常低调形象,开始与人修做起了生意。 因为修炼功法与所需之物很少与人修冲突,于是它们发掘黑崎州的修炼资源,开始与人修一起进入各个秘境探宝,之后再与人修交易。因为物美价廉,于是黑崎州的生意越做越大,兽族出售的资源,在各地黑市上成为炙手可热之物。 但兽族的生意一直都局限在黑崎州内的九大主城中,原因很简单,修真界的生意与凡俗大不相同,很少有修士敢出了自己地盘开店,为了货物的安全,必须雇佣高阶修士保驾护航,只是佣金就让人望而却步,更别提盈利。是以修真界本地商铺多,分店极少,能开得起来的,无一不是后台强硬的势力。 比如专门搜集珍稀的六万年老字号“异宝阁”,以及背后庄家乃是格物宗的“明德塔”——这两家在修真界屹立不倒数万年,也是用大量人力物力堆出来的,乃至从东胜州起家的虚妙山“致远斋”,也是最近一千年才开始在其他州开分号。 看来兽族也不甘心于总被人修倒卖资源,想自己开拓商源了。 “这件事,前辈应当与魏国慈禄宫商议,为何找上苍梧?” “我信不过人修,而且千丰城只是迁入商号罢了,”紫覃说得倒是坦荡,“最近魏国与楚国打得不可开交,以魏国的国力,现在已是捉襟见肘,因此近几年才对七国以外的修士开放魏国国土,若我没记错,苍梧也是因为这项福利,才迁入晋城的吧?” “门派迁入与商号迁入不同,门派好管制,商号则如一条流通的溪流,难以保证会带来什么……更何况,还是黑崎州的商号。”曲笙直言不讳,“我觉得慈禄宫不会答应。” “这你就错了,魏国国库缺钱得很,连丹平城也向修士放开,千丰城想在晋城拿下一个商铺,易如反掌。” 曲笙权衡再三,与商铺合作,就意味着苍梧要给予商铺一切帮助,又因为商铺乃是兽族所开,苍梧也要为其做担保,等于是又揽了一份责任在身上。按理说,苍梧这种小门派根本没办法提供这种庇护,但曲笙穷啊…… 她一咬牙,问道:“如何分账?” “二八。” 曲笙皱眉,还未等她说话,她腰间的灵兽袋先不干了! “放老子出去!”六文钱唰地跳了出来,眼如铜钱,闪着金光道,“二八怎么行!必须四六分!” 紫覃略一打量,便知这只是嗜财如命的元宝鼠。 “我千丰城负责运输、货源、售卖,只需要你们做担保,帮商铺打点而已,你也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 六文钱寸步不让,它又拿出那张小算盘,一边噼里啪啦地打着,一边道:“十分利,本金不过占三成,七州各修士主城都有你们的运输据点,所谓的运输成本和其他成本算在一起不过一成,你净挣六成,居然只分苍梧这么点儿?” “三七,不能再让了,不然……” 曲笙急忙按住六文钱:“三七就三七分!” “唔,唔唔蠢货……我还能再战!”六文钱拼命挣扎,“千丰城必须给苍梧优惠条件,还要先付定金!” 不得不说,在精打细算上,曲笙还算明白,但论起生意经,她不如元宝鼠。 紫覃根本不准备跟六文钱死磕,他只道:“既然双方都有合作意愿,那么这些事,我会派属下与你们联系。咱们不宜让凉君大人久等,还是先回主殿为好。” 曲笙从善如流。 几个人顺着原路回到主殿,宝座上却已不见凉君,只剩之前接待众人的小兔妖道:“恭喜诸位凯旋归来,大人有事先行一步,由我来为几位践行。” 她依旧是祭出水镜,微微欠身退在一边。众人也不便多做停留,顺着水镜出了郦宫。 紫覃:“请几位随我去千丰城,定当丰厚款待。” 曲笙玲珑心窍,她知紫覃现在最想做的事必定是去复活瑜蓝,便道:“不敢叨扰,我忧心晋城同门,还请前辈讲我等送回晋城。” 紫覃也不坚持,他唤道:“棕翎何在?” 一名男子出现在紫覃身后,他耳边垂下许多棕色碎羽,与发丝缠在一起,再以玉冠束住,显得别致而活泼,人亦干干净净十分顺眼,他低声道:“属下在。” “替本座送几位贵客回晋城,之后大小事宜,由你与曲掌门商定后,再回报本座。” “棕翎得令。” 紫覃介绍道:“这是我的得力干将棕翎,五阶修为,负责与你们联络,本座亦会追查那陷害我儿的凶手,就此告辞。”紫覃轻笑道,“不过,想来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罢,他使出瞬移神通,人已经消失在青丘城中。棕翎便带着众人出了城,而后摇身一变,化为翅展足有十丈的巨大鹏鸟。 “贵客请上。” 曲笙几人上去后,棕翎便清鸣一声,扶摇直上,向着晋城的方向展翅飞去。 ※※※※※※※※※※※※ 当初紫覃差点碾碎晋城,声势之大,就连旁边的城池亦是感应到晋城剧变,这些城主都慌忙报信到了丹平城,请求上方支援。而曲笙果然没猜错,慈禄宫真的不想为一个晋城得罪黑崎州的大妖,只想等大妖泄愤之后,再发动谴责要一些赔偿回来,可比晋城那一城的平民百姓值钱得多。 就算是现在的主君魏挚,也只想着与楚国交战,连慈禄宫都不管的事,他自然不会插手,只是可惜没多让晋城百姓充军罢了。 曲笙回到晋城时,为了防止晋城百姓恐慌,便求棕翎化作人身跟他们进了城,好在护城大阵已被紫覃破去,如今是畅通无阻。 城中居民,青壮年的都已清醒,老幼也清醒了大半——但城主府已经空了,只留下安尘被绑在城头上等着抵命。 他像是一个残破的旗子,摇摇晃晃挂在那里,苟延残喘着。 当曲笙把他解下来时,安尘已没剩几口气了。因为杀瑜蓝是他出的手,醒过来的人们将怒火撒在他身上,各种碎砖烂瓦丢上来,砸得人头破血流。 他已是神志不清,看向曲笙的目光涣散,哪里还有咄咄逼人的气势,竟成了被主人抛弃的老狗,伤痕累累,恐怕也不知该恨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7 11:30:17 猫娘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17 11:33:22 猫娘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17 11:33:27 猫娘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2-17 11:33:34 猫娘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17 11:41:49 第43章 世事往复笑痴狂(二) 上次买的丹药还剩了点,曲笙取出一枚喂给他,总算保住了安尘的命。 棕翎侧着头看着他们,他明显不是很理解人类的做法,兽族经历过许多坎坷,尤其兽潮之后,兽族亦是伤亡惨重,他们早已学会团结对外,若是千丰城有同伴被欺,所有兽族都会义不容辞地帮忙助阵,绝不会将他交出去。 “既然兽族欲与晋城合作,那么,请曲掌门与我一同将实情告知百姓。” “好。” 棕翎展露原身,巨大的鹏鸟飞上半空,天空立刻暗了一半,晋城的人们果然又慌张了起来,呼号声渐渐响起,却不想上方传来轰雷般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千丰城城主幼子惨死于晋城之中,经查明,凶手另有其人,与晋城和苍梧无关,为了补偿晋城百姓,千丰城城主特令我于晋城中救济百日,三日后实行。诸位,兽族愿与人类结好,望尔等周知!” 曲笙亦是朗声道:“诸位父老不用惊慌,杀死彭树海与陶悔等人的元凶,意图挑拨晋城与兽族之间的关系,其心可诛,此事已由千丰城城主接手,苍梧将从旁协助,若有人知晓相关线索,尽可告知我等,苍梧必将追讨罪责,以慰死者在天之灵!同时,苍梧许诺之赔偿不变,三日后于角子街街口发放!” 此时人们才放下心来。 “还是苍梧派靠得住啊!” “曲掌门小小年纪能独当一面,我第一眼看她,便知此人有通天彻地之才,不愧为苍梧掌门啊!” “造孽啊,魏国不要我们了,城主丢下我们了,还好有苍梧的修士在。” “唉,唉我的腰,老头子,你还记得上回说赔偿多少来着?” “你们说,妖兽的救济里会不会下毒啊?” …… 在人们的七嘴八舌声中,曲笙拖着半死不活的安尘,同棕翎回到角子街。 棕翎:“我还有些事需要去丹平城处理,三日后,我必定回晋城,届时我与曲掌门再商议。” 曲笙知道他是去代表千丰城与慈禄宫交涉,便想了想,问道:“你可有做生意的经验?” “自是有的,不过在人修城池开店这种事,对于兽族来说,还是第一宗。” 曲笙打开灵兽袋,将六文钱托了出来道:“这是我的契约灵兽,它可以随你同行,且合作开店事宜,你也可与它商量,这位名六文钱,是……”她摸了摸元宝鼠的小脑袋,“是我的管家。” 六文钱骄傲地挺起胸脯,拍着道:“放心,我一定保证你们都不会吃亏!” 棕翎同为兽族,自是知道元宝鼠的厉害,当下露出喜色道:“那便谢过曲掌门了!” 看着棕翎飞走,她才推门进入苍梧小院。 迎面便是一名高瘦的少年,他一双单眼皮,鼻梁高挺,唇薄得几乎只剩一条线,但却是眉清目秀,十分俊俏。 “师父。” 曲笙一愣,随后喜道:“钧语,你出关了?”她再一看,居然已经看不透少年的修为,“你筑基成功了?” “托福,晋城要塌了,师父要挂了,我拼着一口气好不容易筑基,结果出关后,师父却不见了,不仅如此,门内还多了两个男的……”少年看了一眼被曲笙拎着领子的安尘,凉凉地补充道,“好,现在是三个了。师父,每次徒儿出关,你都要给我这么多惊喜吗?” 别看苍梧的徒弟基本都是捡回来的,但曲笙捡徒弟也是很严苛——必须是机缘灶烧出来的,她才会捡。细数曲笙这四个徒弟,都经历了一番波折才收下,当属被严掌柜硬塞进来的严琮最轻松。 大徒弟康纣南生在华平道崖嵘府的地方大员家中,因为眼疾和高傲的性子,即便有父亲宠爱,也总是被人排挤,因此极为敏感多疑,曲笙见到康纣南时,他差点被家人害死,是曲笙想方设法帮他躲过一劫,于是心灰意冷的康纣南留了家书,两人连夜出逃,从此康纣南便跟着她清修。 二徒弟常钧语则是在黑龙山附近被仇家追杀,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术,全身溃烂,整个人惨不忍睹……曲笙那时继续被机缘灶坑着,二话不说出手相助,却没想到常钧语是个属刺猬的,一点都没念好,张口便是一顿冷嘲热讽。曲笙心知他仇家必定不简单,他不念恩,她不求义,一拍两散再无瓜葛,实则是为她好。可她不能放着少年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不管,于是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寻了树洞照顾了他三天三夜。若是死了,她问心无愧,若是活了,就得跟她回苍梧。 三徒弟严琮进苍梧的原因很简单,他爹不想常年见不到儿子,所以把他送到一个离家最近的地方修炼。 四徒弟便是鲁延启。 她对几个徒弟的态度也很分明,对康纣南是宠,对严琮是严,对鲁延启是激励,唯独对常钧语没辙。 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却软硬不吃,牙尖嘴利,刻薄成性……但曲笙知道,常钧语其实是这群弟子中,最懂她难处的人。 她故意板起脸,挺起胸,撑起做师父的威严道:“胡闹,那是客卿夏前辈和你四师弟,至于为师手上这个……明明是日行一善!” 常钧语冷笑:“城主府都不敢要的麻烦,而且还是……还是一个修仆,你肯给人情,人家未必领,要不要这么滥好人?” “没指望他领,我只是见不得无辜的人死罢了。”曲笙直视少年,“钧语,为师若不是这个性子,你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常钧语冷哼一声,从她手中扯过安尘的领子:“尽是捡一堆麻烦!” 但是他还是接过了师父手中的麻烦不是吗? 曲笙笑了笑,转身进了苍梧小院。 ※※※※※※※※※※※※ 回到苍梧,将弟子们安顿好,又将安尘托付给常钧语照顾,将众人都打发走,曲笙才扯了扯夏时的衣袖道:“我送夏道友回客房,好不好?” 夏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仍是应下,两人便沿着碎花小径向客房区走去。 走到差不多的时候,曲笙不由自主地将手探入袖子,摸了摸一直藏在身上的那片天启梧桐叶子……她长这么大,基本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别说极品法宝,就算上品法宝也是只在店铺里瞅过一眼,那些天才地宝就算有印象,也是从典籍上看来的。 她推测这天启梧桐被青丘狐族珍藏,叶子有趋避凶兽的功效,应该也算得上宝物,她第一眼见到,便想送给夏时——苍梧不能创造任何条件给夏时,却反而要他出人出力,若是有灵石,谁会好意思送护身符呢? 现在这片叶子,大概也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吧…… “夏道友以前在绝地观,定是见识过许多宝物的吧?” 夏时以为她在套话,谨慎地道:“绝地观不过是小宗门,不过我倒是读了些书,也能认识一二。” 她从袖子里取出那片叶子递给他:“天启梧桐里面有个哭脸的树妖,他送给我一片树顶的叶子,说是有趋避凶兽的能力,你瞧瞧,可是稀罕不?” 夏时取过来,用神识一探,却探不出什么功效,他只听说过青丘狐族会将凤凰之心放在天启梧桐中保管,那天启梧桐除此功能,再无其他信息现世,因此他也不甚清楚。不过凉君不会让苍梧后人吃亏,就连那开商铺,想必也是凉君早有打算,正好将此事交予曲笙,分些油水与她。 “既然能守护青丘狐族的至宝,天启梧桐必然有其特殊性,若说趋避凶兽,依照凤凰之心的稀有,应该是真的。” “这种功效可有用?” “修真界也有许多驱兽的法宝,却都需要灵力驱使,这般随身携带就起作用的,确实稀有。”他尽职尽责地解说道。 曲笙这才放下心,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那便送给夏道友好了。” 夏时拿着叶子的手一顿。 来苍梧有些时日了,外人大概无法想象这个门派究竟有多穷,只有几百灵石的公账,连一沓像样的符箓都买不起,而护宅大阵被紫覃破了之后,那点灵石也不够修复,买新阵盘什么的就更不要想了。 他以为曲笙会卖掉这片叶子,以为她会当做宝贝留给弟子,却没想到她会送给他。 不知为什么,他浑身说不出的愉快,一颗心仿佛被熨帖开来,放在那双白嫩的小手上轻轻抚摸,一腔说不出的温存。 往常拿着琉璃石的天才地宝不当回事,如今不过是一片叶子罢了……可他就是想要。 “这么好的东西,还是补贴门派,或是留给弟子们吧。” “门派自有我来操持,而纣南他们自有他们的机缘……这片叶子,是苍梧对道友的一番心意。”她急忙解释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夏时轻笑,将叶子收了起来。 曲笙轻呼一口气,若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地送东西,就被人家拒绝,那她真是无地自容了。 何况眼前人笑得那般好看,曲掌门顿时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她展露笑颜道:“夏道友喜欢就好。”心里给自己打气,要努力赚灵石养美人啊,要不去哪找夏时这样既赏心悦目又旺家的人?苍梧最近过得虽然磕磕绊绊,却都有意外收获,能与黑崎州的兽族合作,不知多少人要被闪瞎眼。 不知不觉,养夏时与养门派,也被曲掌门放在一块儿相提并论了呢。 夏时哪里知道曲笙的心理活动,只是看着她的微笑,忽然又想起她在郦宫里说那群狐狸不专业,又收了笑容道:“其实也不用掌门大人送什么东西,只要曲掌门少去几趟艳阳楼,我便谢天谢地了。” 曲笙一噎,笑得立刻干巴起来。 “哪,哪有……唔,前方就是客房了,哎,我突然想起安尘那还缺丹药,我这就去给他送过去!” 曲掌门溜得比兔子还快。 夏时则沉了眉眼,心道早晚拆了那艳阳楼! 只是如今的两人都没意识到,这一幕十足十像妻子埋怨喝花酒的相公,只不过……调换了个位置罢了。 第44章 世事往复笑痴狂(三) 妖兽风波平息后,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一听说晋城没事,大妖不再追究杀子之仇,城主安放之和骆明、环璩两位慈禄宫修士立刻从云台城返回晋城,装模作样地安抚了一下居民,又得知苍梧与兽族搭上了线,于是骆明又上苍梧一番虚情假意,曲笙借机将兽族准备在晋城建立商号之事说明,等候城主府的回音。 至于安尘,城主府压根就当他死了一样,再没提起,修仆的地位可见一斑,而安尘也似是死了心,除非必要的话,否则一概不多言,默默地在常钧语的院子里养着伤。 曲笙其实并不讨厌安尘,就算是当初聚众为难苍梧,也是在其位,谋其事。安尘最多算是城主府的爪牙,平日里又并没做什么盘剥百姓的事儿,只凭瑜蓝现身,他一人独力对抗妖兽,就证明这人还算是条汉子。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安置安尘,一切都得等他伤好后再说。 三日后,曲笙于角子街街口散抚恤银,在棕翎的委托下,租用了一间小铺,免费熬了一些抗饥祛病的灵茶作为兽族的赔偿,至此,晋城百姓倒是不念城主府和兽族,而是不住夸赞曲掌门的恩德——苍梧的名望,终于从一个角子街的破烂道观,成了晋城有口皆碑的仁义道场。 千丰城的兽族商号也准备开起来,生意的一应事宜由六文钱把关,曲笙收到的第一笔定金便足有五千灵石,让没见过多少灵石的曲掌门激动万分,放在储物袋里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 徒弟们的修为也有所长进,危机总能激发人的潜能,尤其在晋阶相对容易的炼气期。 原本炼气中期的康纣南晋阶到了炼气后期,一直在稳固境界; 严琮虽然还在炼气中期,却准备闭关修炼一本夏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淘来的功法; 鲁延启依旧还在炼气初期挣扎,但也日新月异地进步着; 常钧语作为师兄,筑基后便没那么着急修炼,于是从康纣南手上接过指点鲁延启的活,并且帮六文钱打理着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只有夏时和桐姝还如往常一样,堪称苍梧的两根定海神铁。 其实常钧语筑基成功后,曲笙也有些心痒,她自觉在凤凰之心的试炼中心境有所突破,犹豫了几日,还是忍不住跑去了夏时的客房。 “夏道友,我想试试筑基。”她如今也没师父指点,修炼的功法又是夏时给的,这事儿也只能找他商量了。 其实对于现在的修真界来说,筑基早已不是什么难关,一颗筑基丹直上青云,就算是五灵根的修仆们,晋阶筑基也没什么障碍。但曲笙却因为经脉问题,迟迟不敢筑基,如今心境够了,体内积累也够,还被夏时开通了八个灵窍……她不可能不动心。 夏时也觉得该是水到渠成,便道:“我也觉得可以一试,晋阶筑基也没什么特别要求,能保证灵气充沛就可以……虽然你不能服用灵力充沛的丹药,却可以用灵石补充灵气,另外,我最近找到一个不错的聚灵阵,届时帮你布下,当筑基无碍。” 既然夏时也这么说了,曲笙便欢天喜地地准备闭关冲击筑基期。 五千灵石在手,还有夏时布下的聚灵阵,曲笙关了掌门殿,沉下心,开始吸纳周围的灵气。 五灵根吸纳灵气极慢,半柱香后,开始有细弱游丝的灵气涌入曲笙身体,顺着开通的经脉,进入云门、灵墟、神封、天井、合谷、血海、梁丘八个灵窍,再经由神阙进入丹田。 那丹田中有一团雾状气息,便是她引气入体后形成的本源,也是她未来的道基。曲笙不断用灵力去激发本源,这过程相当漫长而枯燥,但灵力却十分的充足,不知夏时从何处得来的聚灵阵,竟给人一种在灵脉上打坐修炼的感觉,应对曲笙那细弱的经脉已是游刃有余。 渐渐地,那本源充盈在整个丹田,一些玄之又玄的意念渐渐反映在她的脑海中。 做人之本——曲笙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立世之本——少女站在人流往来的街道上,周围的行人熙熙攘攘,她穿着一身白袍,肃立其中。 修道之本——她逆行,与人群擦肩而过,向着前方,走着一条布满荆棘之路。 身心之本——所谓“身无垢,心无尘”,又有几人能做到?无情无欲非我本色,她散发御风,净足踏莲,俯瞰众生。 真正深埋在她灵魂深处的那一丝悲悯终于浮现。 那是苍梧的道——藏在咬文嚼字的门规里,藏在洋洋洒洒数十部的《苍梧道藏》中,藏在不甚实用的《归一经》中,藏在“不为进者动,不为退者动,不为强者动,不为恶者动,不动如山,敢担天下”的庭训中…… 这份道,曲笙所知尚浅,却并不妨碍她将其贯彻到底。 当身体力量积蓄到“杯满则溢”的程度,她清啸一声,双手掐五方大印诀,定住丹田本源,用她全部的意念驱使灵力,在丹田种下道基,那便是在她体内开辟天地之基础。 灵力迷雾扩散开来,丹田形成一方领域,曲笙以意念将其构筑成型,且脑海中也出现神识雏形,可正当神识与丹田气脉相连时,那原本运行正常的八大灵窍居然再次周转不灵,她几度提气失败,牙关紧咬,忍不住从握住几十块灵石,想用灵力强行冲开经脉! …… “啊!” 掌门殿中发出一声惨叫。 ※※※※※※※※※※※※ 曲笙已经闭关了大半个月,其间棕翎开的商号已开始正式运营,取名为“黑崎大商”,而随着第一批货物来到晋城的,还有刚刚被复活的瑜蓝,正精神百倍地在苍梧折腾着。 没人能想到曲笙筑基会出问题,在大家的认知中,只要感应到自身可以筑基,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整个修真界中,已经很久很久没听闻过筑基失败的例子了。 只有夏时将一部分神识放在掌门殿外。 当他听到那一声惨呼,几乎是立刻冲进掌门殿,把已经半昏迷的曲笙从聚灵阵中抱了出来。 曲笙惨白着双唇,额上尽是冷汗,她扯住了夏时的衣襟,把头埋在他胸前,脆弱得像一片单薄的草叶。 “我很好,我没事,不过是失败一次罢了,不过是一次罢了……” 夏时不敢贸然用神识检查她经脉,只好道:“你先休息一下,待我查明原因,再行定夺。” “不,我一定要筑基,哪怕是失败十次、百次、千次……” 夏时感觉到衣服上浸了一片湿意。 “夏道友,我……我不想这样废物下去啊!”她痛苦地嘶喊道。 如此深的执念爆发出来,便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夏时立刻将手覆在她额头上,沉声道:“凝神,定心!勿入心魔!” 修士初期道心不坚定,本就是步步心魔,只是金丹期之前大多人都无比顺遂,所以心魔往往在金丹和元婴期显露得格外严重。也只有曲笙,在晋阶筑基的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又强行用灵气冲经脉,才会被执念占据心头。 她仍是颤抖着身体,牙齿磕碰,像是在做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夏时当机立断,自琉璃石中取出一枚红果,不由分说地塞进曲笙嘴里,随着一股芬芳的蔓延,曲笙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蠢蠢欲动的心魔竟被镇住了! 要知道在修真界,对付心魔只有四种常规手段——化神修士放能施法的清神决;宗师级丹修炼制的断念丹;举世不超过百棵的天地灵根“问心竹”;而最后一种,便是这名为“菩提血”的红果,因色泽如血小如水滴,从而得名。它是一种伴生灵植,所需伴生物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雷多的地方。 夏时是雷灵根,引雷自不再话下,这修真界起拍价百万的果子,他自己尝试着种了一些,大概也够曲笙吃一顿饱了。 曲笙没意识到自己刚才一口就上百万灵石,若是知道,恐怕心魔都会吓回去。 当菩提血起效后,她慢慢坐直身体,渐渐收拢情绪,又重新变回那个坚强的姑娘。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很是歉疚地道:“是我冒进了,请夏道友帮我检查一下经脉吧。” 夏时将神识探入她体内,光速游走一周天后,松了一口气道:“丹田筑基已成,却碍于经脉不通畅,因此无法与身体其他部分共鸣,所以才会失败,倒是不影响之后晋阶。” 没有因为强行用大量灵气贯通经脉而导致筋脉尽毁,真是万幸。 她一点一点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低声道:“好,等准备充分,我再试一次。” 当曲笙从院子里走出后,门口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都是关切的目光,就连在苍梧养伤的安尘都拄着拐杖,遥遥站在后面往这边望。 而人群里,最醒目的,正是一只神气活现的大个胖鹌鹑,它膀子伸得老长,指着曲笙嘲笑道:“咕咕咕,筑基还能失败,愚蠢的人修,咕咕咕,真是太好笑啦!” 曲笙阴沉着脸走出来,她很想知道是谁把这欠收拾的熊孩子又带来苍梧的,难道她堂堂苍梧掌门成了保姆不成? 而且……她有一种想把这胖鹌鹑再掐死一遍的冲动,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在评论和微博发了双更通知,在这里跟没看到的小天使说一下~ 道长要爆更了! 至少连续三天,每天双更,结束双更的时间会在作者有话说里通知大家,具体看道长的时间和状态~ 所以今天晚上20:00还有一更。 =========== 小妖精们,道长的宠爱,你们感受到了么~哼唧~ 感谢霸王票: 宛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8 15:07:24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8 15:38:40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9 09:27:27 第45章 世事往复笑痴狂(四) “这储备粮为什么会在苍梧?”曲笙咬牙切齿问道。 掌门大人的脸色异常难看,那一声惨叫之后,大家都知道掌门晋阶筑基失败,现在瑜蓝这蠢鸟又不知死活地招惹……于是到了这个时候,打排头的只能是掌门大人平时最宠爱的“爱徒”,大师兄康纣南。 康纣南低低咳了一声,答道:“几日前,千丰城运来一批货物,瑜蓝便是随同货物一起到了晋城,棕翎前辈将它送来苍梧,希望咱们能好好照顾它。” “好啊,怎么照顾,蒸还是炖?”曲笙看瑜蓝的眼神就像看一盘加菜。 “咕咕!你敢!”瑜蓝扯脖子瞪眼。 “还有,是谁允许它说话的?”这简直是个灾难。 康纣南尴尬地解释道:“据说是使用凤凰之心的时候,紫覃神君寻了机缘为它降下,于是便能……” “我不会白吃白住的!”瑜蓝一仰头,不知从哪儿叼出一枚储物袋放在地上,骄傲地道,“阿爹怕我吃不惯,给我带了好多吃的,分你们。” 曲笙拿起储物袋,神识探进去掂量了几下,顿时觉得筑基失败的阴影都被抚平了几分,不愧是亲生的,果然很舍得啊…… 她把储物袋放在康纣南手上:“既然来了苍梧,就要遵守苍梧的规矩,饮食起居跟着苍梧弟子一起,这些食物就由本座的大弟子康纣南保管,每日定量,不准多讨要。” “好。”瑜蓝异常干脆地道。 曲笙又问:“它这几日都在哪儿住?徐师兄,要不要给它开辟一个鸡笼出来?” 徐鼓有点为难:“它跟桐姝住在一起。” 曲笙凌乱了,她一把拎过瑜蓝的翅膀,便要看它到底是雌是雄…… 瑜蓝乃是二阶妖兽,哪里容得她放肆,便伸过嘴来啄她,桐姝“哎呀”一声扑上来拉架,唤道:“不准欺负小姐姐,小姐姐……” 瑜蓝还真听桐姝的话,她一过来,这胖鸟就色厉内荏起来,只扑腾了两下翅膀,便躲到桐姝身后不动了。 曲笙无奈,这就是儿大不由娘,既然瑜蓝能听桐姝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威胁瑜蓝道:“不准乱跑,否则就把你赶出去!” “咕!”它才懒得跟苍梧以外的人类接触,毕竟让坏人抓住害死过,瑜蓝就是再没心没肺,也对人类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 好不容易折腾完,封笛才有插嘴的空隙,他忧心忡忡道:“掌门师妹筑基失败,身体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没有,夏道友刚刚为我检查过,以后再试就好。”曲笙已经调整好心态,她闭关这么多天,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与一众弟子往奉省堂而去。 桐姝还有话想说,正抬起手要唤曲笙,却不想被旁边的瑜蓝一翅膀拍下来。 瑜蓝的目光闪烁,它摇了摇头。 桐姝收回了手,她弯身把瑜蓝抱了起来,一人一鸟竟不用对话,只凭神识便可以交流。 “担心,小姐姐。” “你放心吧,有我在,保证让你的小姐姐顺顺利利晋阶成功。” “可是药,她不收。” “我来想办法。” “不要伤害她。” “她对我有活命之恩,我怎么敢伤害她,就算我爹也饶不了我。” “瑜蓝,谢谢。” “谢、谢什么……”胖鹌鹑歪了歪头,像是有点害臊,“等我修成五阶妖兽,就能吃化形丹了,到时候我保护你,你再保护你的小姐姐,咱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小姝,也喜欢瑜蓝。”桐姝笑得眉眼弯弯,那笑容清且纯,只凭这幅长相,若非桐姝一直被曲笙粗衣淡抹地养在苍梧,定会被许多青年才俊追求。 她根本没意识到瑜蓝是想要一句承诺,只是高兴地举着手里的大鸟,开开心心地回屋了。 ※※※※※※※※※※※※ 当夜,曲笙独自回到掌门殿,放好一桶洗澡水,终于顺顺畅畅地洗了个澡。 大概也只有洗澡的时候,曲笙才能真正大脑放空,得片刻安生。 她一边穿衣服,像是重新披上世俗浮华,一边在心中默默算着—— 要去市集买点基础品,几个徒弟还是要去连横空间历练才行; 陆续有慕名而来的修士进入晋城,打听兽族的商号,而苍梧也因此入了不相干的人眼,最近当谨慎行事; 虽然八月十五已过,不过还有九九重阳,温娘子那顿席面可不能忘; 夏道友给她吃了什么呢?那东西怪舒服的,一定要问出来买点给大家备着; 瑜蓝来晋城应是紫覃授意,可他此举到底是何意? 慈禄宫的修士居然已经大开国门,前线的战事不知如何胶着,也不知其他几国是个什么情况,消息太闭塞了可不行,也该适当去一次丹平城探探风声…… 操心无数,想了无数,不知不觉竟有些困倦。 是晋阶失败太累了吗? 可惜她还是失败了。 曲笙穿好衣服,身体越来越沉重,最后竟连床铺都没走过去,她慢慢依在屏风边,安静地睡了过去。 …… 桐姝抱着瑜蓝出现在掌门殿外。 掌门殿并无禁制,桐姝顺顺利利地进去,直接打开了曲笙的房门,看到了睡在屏风边的小姐姐。她急忙放下瑜蓝,把曲笙抱到了床铺上,看着小姐姐在睡梦中也忍不住蹙眉的样子,桐姝心疼极了。 “小姐姐,小姐姐没事吧?” “那是最上等的芷乐花粉,我爹特意给我防身的,就算是元婴修士都能迷倒!” 桐姝更急了:“那,那么严重!” “放心,对身体无害,而且她服下丹药后,应该就能醒过来了。”瑜蓝信誓旦旦地打包票。 桐姝这才拿出那个曾经送给曲笙的小木盒,她取出里面的丹药,轻轻放在曲笙的唇边。 “小姐姐,吃下去,你就会好起来了。”她抓起曲笙外侧的手,放在脸颊上磨蹭着,“小姝吃了,就活下来了,所以小姐姐,也要吃。” 瑜蓝翻了个白眼:“这可是极品九转真昧丹,好宝贝。” 桐姝不再多话,她指尖凝聚灵力,将丹药送入曲笙体内,又紧张地看着小姐姐。 瑜蓝却伸翅膀扯了扯桐姝的袖子:“看什么看,还不快跑,不能让人知道是咱们做的!” 桐姝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曲笙,虽然担心,但还是抱起了瑜蓝,准备原路返回。 然而她刚走出房门,便见夏时站在掌门殿外,正冷冷地看着这一人一鸟。 桐姝吓得一哆嗦,手一松,瑜蓝那傻鸟“扑通”一声掉在地上。连曲掌门都敢嘲笑的瑜蓝本能地有点害怕夏时,它连声都不敢吭,扑腾起来在一边站好。 “谁出的主意?”夏时一边问一边往里面走。 “我出的!”一人一鸟齐声道,然后又面面相觑,双双垂下头。 其实早在瑜蓝在掌门殿旁边放芷乐花粉的时候,夏时便察觉到了。他师娘最恨这些旁门左道,连带着他也学了一些,这芷乐花粉也算修真界数得上的迷香。 他铺开神识,隐藏了身形来到掌门殿外,结果看到的却是桐姝与瑜蓝,他便收了教训的心,在一旁静观其变。当桐姝把真昧丹拿出时,他才惊讶于桐姝手中竟有真昧丹这样的宝物,而且品级和成色都不低,显然是出自五大山门之一衍丹门的大能之手。 真昧丹——是衍丹门修士最近两千年内研制出来的丹药,可以将修士的规则之力熔炼在丹药中,可以纳元归墟,与天地通灵,但正因为其力之玄妙,因此没有固定功用,全凭个人机缘。他听到了桐姝的低语,才知道桐姝自己竟也服用过……两枚真昧丹,其价值已是不可估量,若是出现在黑市,定是需灵脉来拍的宝物级别,通常来讲,真昧丹有价无市。 所以他没阻止桐姝喂曲笙丹药,反正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维持原样,也许真的有奇迹发生也不一定。 桐姝是赤子之心,一心为曲笙着想,不会吝惜丹药,瑜蓝因为有传承在,知道真昧丹的功效,因此怂恿她将丹药给曲笙服用,他们都是好心——但这种胡闹的行为不能姑息。 他走过两人身边:“等她醒过来再说,你们去外面护法。” 瑜蓝在夏时面前真如抱翅鹌鹑般,立刻扑棱棱飞过去关了掌门殿大门,炸着毛守在那里,桐姝也跟了过去,但她明显想守在小姐姐身边,眼巴巴地瞅着屋里。 夏时走到床边时,丹药的力量已经发作,在曲笙身边形成一个结界。 规则之力与灵气不同,乃是修为达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所领悟的天地大道,所谓“道与规则”,都是存在于法则中的力量,一旦修士掌握这种力量,便已于人间无碍,因此当修士到了渡劫期,才有飞升一说,便是因为人间已容纳不下这种超出此界的力量,才必须飞升更高一级的仙界。 也因为此,曲笙那孱弱得连筑基丹都消化不了的经脉,规则之力却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那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正在她的丹田处建立起无数座桥梁,与身体的其他部位建立起沟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筑基失败,恐怕桐姝也不会着急喂她丹药,曲笙反而得不到此机缘。 第46章 沧海入我杯中酒(一) “小姐姐,会好吗?”等了半天,桐姝还是没忍住,她只敢把头露在门缝中,怯怯地问道。 “正常修士若是服用真昧丹,就算直接晋阶到元婴期也不稀奇,或是得神通,或是得机缘指示,就看掌门大人的气运了。” 桐姝喜上眉梢道:“真好!” 但她没注意到夏时说的是“正常修士”,这真昧丹绝对不可能有假货,那么服用过真昧丹的桐姝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的真昧丹又是从何而来? 夏时垂下眼眸,守着曲笙。她这门派里,看似平庸无奇,实则卧虎藏龙,水深得很。 端看她如何把握了。 …… 夏时在曲笙身边打坐了三天三夜,曲笙身上那结界方才褪去,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曲笙,毫无疑问,已是一名筑基修士了。 没有继续晋阶,那么……真昧丹给的是机缘或者神通? “恭喜掌门筑基成功。”他伸手将她扶起来。 曲笙一脸迷茫,她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才道:“筑基?我筑基成功了?” 夏时心里“咯噔”一下。 “嗯,桐姝给你服用了真昧丹,你已筑基了……在晋阶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其他感觉?” “真昧丹是什么?”曲笙疑惑地问道,“我没什么感觉,不过是睡了一觉,这丹药吃下去应该有什么感觉?” 没有机缘,也没有神通。 看来为了抵消曲笙的体质阻碍,便已经耗费了真昧丹的功效,堂堂九转真昧丹到了她这里,仅仅起到了五百灵石一颗的筑基丹作用,如此看来,大概就是她的气运实在逆天。 嗯,逆天的背。 一时间,夏时还真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真昧丹是什么,他对门外道:“掌门已醒过来了,你们进来吧。” 门外桐姝和瑜蓝一起扑进来,看到小姐姐已经筑基,桐姝已是十分满足,她跪在床前,喜道:“小姐姐好了!” “哦?看来是小姝的功劳?”曲笙微笑道。 桐姝立刻取出那个空了的木盒,邀功似的举起来:“给小姐姐吃了!”然后露出像是等主人夸奖爱抚的小狗表情。 曲笙当然记得这木盒,她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僵,转头看向夏时,眼眸中尽是疑问。 夏时索性直言道:“因你筑基失败,所以桐姝和瑜蓝想将真昧丹给你服用,他们怕你不肯,瑜蓝便用了芷乐花粉迷晕了你,然后趁你昏睡,喂你服下真昧丹,所以你才筑基成功。” “我真的筑基成功了?”曲笙才反应过来,“我能再多活五百年了?” 瑜蓝不屑地撇撇嘴:“不会算数么?炼气期两百年,筑基期五百年,一共是七百年。” 巨大的喜悦把曲笙砸懵了,她才没心思跟这小妖兽计较,一把将桐姝扶起来:“这丹药一定很贵重,小姝对小姐姐的好,我会一直记得,谢谢你,小姝。” 桐姝只是看着她笑,双眸明亮,似乎比她还要高兴。 然后曲笙目露精光,看向瑜蓝……她伸出了手。 瑜蓝警觉地后退一步:“咕咕!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曲笙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然是交出来。” 问得多新鲜啊,你抬头看看,整个门派,曲掌门扒皮的时候饶过谁? “不要,这是我爹留给我的!” “留给你对付我的?” “对付坏人的!”瑜蓝反驳,随后又想到自己确实用在了曲笙身上,但它是为她好啊,“我还不是为了你,人类真没良心!” “本座堂堂一派掌门,若是任由你用这种东西恣意妄为,那才是对所有弟子没良心!为了避免你滥用,至少交出一半,由我来替你保管!” “咕咕咕咕!”瑜蓝气得已经连人话都忘了说了。 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寄人篱下的瑜蓝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上缴了一半芷乐花粉,当然曲掌门也没亏了它,那量产批发的护身符又重现江湖,挂在了瑜蓝圆乎乎的脖子上。 桐姝和瑜蓝都被曲笙抚顺了毛,曲笙看着一人一鸟离开掌门殿,才起身关上门,请夏时入座,问道:“有劳夏道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昧丹是何物?这枚丹药会不会与小姝的身世有关?” “我只知道真昧丹是一种颇为昂贵的稀有丹药,只有衍丹门的大能才能炼制,桐姝在喂你服用前,曾提到过她自己也服用过一枚,既然她身怀两枚真昧丹,桐姝应该与衍丹门有关。” 衍丹门,五大山门之一,满门都是丹修,被誉为修真界的“丹鼎之宝”。 这是一个相当有特点的门派,丹药与修炼息息相关,所以衍丹门的修士极受人尊敬,就算是邪道中人,也极少伤害他们。不过,因为其门中弟子精于炼丹,因此斗法相当之弱,几乎所有衍丹门弟子都修有结界之术,乃至外出行走也是结界不离身,被戏称为“绝缘场”。 不过,若是有人以为丹修斗法弱,就可以任人欺凌,可就大错特错。衍丹门的弟子有着极为充裕的丹药补给,在加上强大的绝缘场,敌人若不能一击必杀,便极有可能耗尽灵力,反被衍丹门弟子战胜。所以衍丹门不仅在修真界有着超凡脱俗的地位,也是其他门派敬畏的对象。 在衍丹门强大的背景下,桐姝身上的这两枚丹药,就更值得深思了。 但曲笙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便道:“无妨,小姝极少出门,我会想办法护她,只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知夏道友有没有能复原的办法?” “心智返幼跟经脉等问题不同,大抵心病还需心药医。” 夏时并不准备插手这件事,他的目标很明确,来苍梧的目的便是扶持曲笙,只有影响苍梧气运的事他才会出手。青极宗、曲笙的资质、大妖屠城、凤凰之心……他只要将事态控制在自己可掌握的范围内即可,至于桐姝的身世,机缘一至,自会水落石出。 曲笙也只好先放下桐姝的事,不过想起真昧丹,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那真昧丹真的很贵吗?到底有多贵?”掌门大人开始心疼灵石了。 “我也不清楚,应该还好吧……”夏时模模糊糊地答道。 如果曲掌门知道自己至少吃掉几条灵脉会不会发狂? 而且还只达到了丹药的最低功效…… ※※※※※※※※※※※※ 既然已经筑基,曲笙的目光也放得长远了些,不像最开始只能想着自己死后怎么办,她在天启梧桐的心魔路上走了一遭,看到了门派的变化和师兄们的心灰意冷,更是想将门派重新振作起来。 她趁着大家庆祝掌门筑基成功,今日午饭之后,在奉省堂开了个小会。 三位师兄、四个徒弟、夏时以及桐姝、瑜蓝,众人席地而坐。 “我接任掌门已近两年,韩师兄远游未归,管师姐远在天澜丹派,大师兄又已经……如今门派中只有徐师兄、封师兄和关师兄帮忙,着实累你们费心了。”曲笙俯身行礼,三位师兄也略欠身回礼,“我筑基之后,深感修为之重要,我也知师兄各有其志,但苍梧五代弟子凋零,如今已只剩我们几人,若我们作为长辈不能振作,又如何能带好下面的六代弟子?因此我希望关师兄回归门派,三位师兄能以修炼为主,一起正式闭关。” “好。”关瑟第一个答应下来,他在城郊种植草药一是兴趣,二是为贴补门派,既然掌门令下,他也会遵从。 徐鼓和封笛本就是自在闭关,为的是辅助弟子功课,若曲笙让他们正式闭关,对他们有利无害,自是无异议。 曲笙又看向下方坐着的四名弟子。 “为师为你们准备了门派弟子服和一些符箓丹药,”她取出四个储物袋,分别递给他们,“你们穿上苍梧的弟子服,便要以苍梧门规勉力自己,潜心修炼。今日过后,纣南和严琮也该进入正式闭关,延启由钧语带着,咱们以半年为期,到时为师会开启连横空间的中级位面,助你们历练。” 连横空间有低、中、高三个等级,以对应不同的强度,同时也对应一千、五千、一万三个不同数额的灵石,以往苍梧只有能力开启最低级位面,曲笙承诺开启中级位面,对弟子们来说绝对是一项利好消息。 “弟子谨遵师命。”众弟子接过储物袋。 打从来苍梧,他们还没穿过一件像样的法衣,今天终于有弟子服可以穿了。年纪较大的康纣南和常钧语面上平静无波,但严琮和鲁延启却是喜于言表,两人立刻拿出弟子服,小心地用手摸了两下。 曲笙看着这一幕,立刻觉得辛酸,亏待了这些跟着她吃苦的弟子,而她之前,也的确是买不起弟子服。 作者有话要说:  20:00还有一更。 因为道长已经化身码字机,暂时没时间写小剧场。 等过了双更这几天,会为大家补上的。 感谢霸王票: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9 16:04:26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9 16:05:35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9 16:07:52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9 16:09:33 Zeng274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19 16:21:28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19 21:19:04 第47章 沧海入我杯中酒(二) 所有的地方都要灵石。她需要四颗晋阶金丹期的凝元丹,需要一套新的护宅大阵,还需要开启连横空间……没有灵石,苍梧几乎寸步难行。不过好在搭上了千丰城这条商线,灵石该花的时候还得舍得花,否则门派也会因为没有足够的补给而停滞不前。 为今之计,曲笙先把师兄们从灵石的漩涡解放出来,将门派供应发放到弟子手中,使得大家安心修炼,至于门派其他事务,该由她撑起来了。 “最近苍梧发生了许多事,虽然有危险,亦有险阻,可我却觉得这些磨砺会让人的心性更为坚韧,去领悟真正的苍梧之道……望大家与我同心同德,去伪存真,天道共行,以此共勉之。”她再次躬身行礼,众人齐齐回礼。 而后曲笙开始讲解筑基心得,与三位师兄一起向弟子答疑,安排弟子功课。 夏时、桐姝、瑜蓝两人一鸟坐在一边,桐姝只看小姐姐,瑜蓝只看桐姝,夏时目不斜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一叹。 苍梧的这番礼节,在现在的修真界堪称复古了。 如今的门派掌门,莫说是向弟子低头,就算是说上一句话,都像是恩典一般,他曾经观察过的绝地观,便等级森严,掌门积威重重,说一不二,就算是门派被吞并,也仅仅是跟弟子打个招呼,甚至不给人去留的余地,强行将整个门派并入天璇谷。 反而是苍梧这样岌岌可危的小门派,上下一心,能够患难与共,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感情,能走多远……他心思渐沉,一下子又不知想了多远,忽而听得曲笙叫他。 “夏道友,今日正好是重阳节,我想在大家闭关之前,好好庆贺一番,你觉得如何?” 苍梧众人都已退下,看外面已近黄昏,他便道:“重九登高,预示门派蒸蒸日上,自该同庆。” “好极,那温三春还欠我一顿席面,我正好去找她要!” 曲笙兴致冲冲地起身,夏时立刻起身拦住她,神色有些不对地问道:“你要去艳阳楼?” “嗯。”曲笙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 “哎?夏道友不是不喜欢那种地方吗?” 夏时冷冷一笑道:“莫非曲掌门很喜欢?” 曲笙一下子心虚了,她其实并不喜欢艳阳楼,但是…… “其实温三春那人看着刁蛮,心肠却很软,她那楼子里不收为生计所迫的姑娘,而是做惯了这一行,已离不开欢场的女子。”她温言解释道。 做惯了,便需要鲜亮的色泽,需要漂亮的衣裳首饰,需要那纸醉金迷的气氛。 从良?去伺候男人翁姑?怎比我色授魂与,浪荡一生?众生百态,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有那拼死也保青白的烈女子,也有这样沉溺于堕落之欢的姑娘。 曲笙是修士,当她跳出世俗去看这些人时,也无法做过多评判。 艳阳楼的姑娘们没有看不起她,她们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了她一份活计,让她在大堂弹曲赚钱;在她弹琴想念师父,忍不住泪如雨下时,会改变舞形用长袖遮住她的泪痕,以免被客人看到;在她怒砸古琴,要与那蛮不讲理的豪客斗狠之时,温三春用自己温软的身体帮她解了围…… 而她们却对她无所求,不过是喜欢见几朵漂亮的鲜花,喜欢与她无拘无束的笑闹罢了。 “是非黑白,哪有那么分明呢?”她对夏时笑了笑,起身向外走去,“人是如此,修士也是如此,即便再污秽的地方,也想开出那样的鲜花啊……” 随心所欲,不做牡丹,不欺群芳。 只做自己的那一朵。 ※※※※※※※※※※※※ 夏时并不想去艳阳楼,却不想让曲笙独自去那种地方,他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他试着理解曲笙为什么一定要这顿席面,虽然修士苦修,若是餐餐精致,难免让人耽于享受,难以适应筑基以后的辟谷,但苍梧的伙食只能算是吃饱,连着吃了那么多天包子,哪怕换着馅儿吃,那些少年也快熬不住了,就连鲁延启那么不挑食的都难以下咽,只可怜苍梧没个会做饭的。 曲笙自己筑基辟谷,但不妨碍她想让徒弟们吃点好的,所以才念念不忘。 但他不明白,一顿席面才多少钱,一灵石兑换五十两银子,她手上已有几千灵石,还不够吗? 角子街的生意已经开始铺开,食物的香气已经开始蔓延,包子、烙饼、焦糖香、酒香、油炸的芬芳…… 艳阳楼的丫环正在洒扫,一看曲笙过来,顿时眼睛一亮:“小曲儿,好久没来了!” 曲笙知道夏时不喜欢,也不准备进去,只在门前笑道:“你家温娘子呢?” “娘子刚醒,想必在梳洗呢,我帮你叫她去!” “好,”她手中催生法术,变化一朵蓝色小花,戴在这丫环耳畔,“有劳了。” 小丫环便蹦蹦跳跳进去找老板娘。 不过片刻,上面便由远至近传来女子的笑骂声:“我可不缺那么点儿花花草草,老娘当年在丹平城什么没见识过?这么点儿小恩小惠就想从我这儿骗席面走,没门儿!” 曲笙抬头,穿着依旧暴露的温娘子已打开二楼的窗户,倚在窗前,探出头看她。一股暖风袭来,不过是秋天,艳阳楼便烧起暖。这一行的老手谙熟一个道理,无论男女,穿得越少,可就越好成事儿,所以从不在炭火上心疼银子。 曲笙已有一个多月没见温娘子了,她还是那个宜嗔宜喜的风情美人,但若是在自然光下看,便可以隐隐看出脂粉也遮不住的眼角细纹,尤其在笑的时候,便更为明显。没人知道她多大年纪,曲笙却能从骨龄看出,其实温娘子已三十多岁了,被酒色财气浸透的容颜在昼夜颠倒的生活中不复鲜嫩,她总是站在黄昏的日光和柔和的灯光下,才掩饰去了这些瑕疵。 曲笙笑道:“温三春,你答应我的。” “哼,成了晋城的英雄了不是?都好久没来楼子里弹琴,我要是你,可不好意思开口!”温娘子扭过头,手中摆弄着一把团扇,出言讽刺道。 “谁让我最喜欢艳阳楼的菜品,就算是修士,吃一次也忘不了,等着给徒儿们开开眼呢。”曲笙说好听话的时候,真是能甜掉牙。 温娘子立刻唇角上扬,身子也拿乔起来,捏着团扇的尾指骄傲地微翘着,道:“好没道理,你喜欢,老娘就给么?” 温娘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来求我啊来求我啊”的气息。 结果旁边又过来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正是曾在安尘携众围堵苍梧的时候出面解围的那位,她笑嘻嘻地道:“阿姐早就念叨着你呢,刚才就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了,小曲儿,来里面坐坐呀?” 曲笙偷瞄了一眼夏时,发现他目不斜视,抱着手臂充木头。 这细微的举动哪逃得过温娘子的眼,曲笙居然看一个男人的脸色,她不由得冷哼一声,尖刻道:“你还帮这小丫头片子说话,岂知她那一副心肠早就被汉子迷了去,哪儿还管得了咱们的生死好赖?”她又眉眼一翻,做出万种姿态,故意露出胸前的沟,对夏时道,“小哥哥,要不要来玩儿呀?” 虽然夏时没答话,但是曲笙觉得这人现在绝对撩不得,温三春再火上浇油,只怕艳阳楼真要被拆,立刻喝道:“说几句便没了正经,管好你的嘴,这位道友是我罩着的人,休要放肆!” 这话一出,两边儿的气氛都不对劲了。 很明显,夏时和温娘子,还有旁边的姑娘们都忽略了“罩着”两个字,直接默认为“我的人”,立刻都红了脸。 一个是真害臊,一个是真生气。 夏时再次觉得自己在越来越凶残的调戏下,已没法好好辅佐曲掌门了,。 温三春则觉得自己不能好好跟小曲儿交流了,这女人一有了汉子就变了个人,呸! 眼看温三春胸脯剧烈起伏了两下,要开启泼妇模式,却没想到夏时突然抬头,身上的气场瞬间不同,散发出凛冽而刚猛的气势,立刻教艳阳楼的姑娘们看呆了去。 夏时传音道:“有修士闯入晋城。” “是什么人?”筑基后便有神识,曲笙也用神识传音道,“对方修为如何?” “修为应当在我之上,至少元婴……” 他话还没说完,晋城的西城门方向便传来了灵力波动——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遥遥从西方飞来,他如同扎猛子一般,从半空中跃到东市街区,差点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旁边的行人被吓得纷纷逃窜,高度坠落带来的狂风亦是吹翻了不少小摊位。一时间,东市一片狼藉。 晋城的护城大阵还没修缮妥当,别说是拦元婴修士了,就算是筑基也能登堂入室。 那大汉一落地,便虎目一瞪,看到不远处角子街的曲笙和夏时,大声叫道:“道友救我!” 曲笙略扫了一眼,便冷静地问夏时:“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那咱们还是回家吧。” 大汉立刻虎目含泪,甩开大脚板边追上去,边追边道:“我有冤屈,死不瞑目啊!” 他身上灰衣斑斑点点带血,眉心一点印记,正是魔修专有的堕魔印!当他开始跑动时,又有四个木制傀儡从天而降,每一个都有金丹修为! 很明显,这是有人在追击这名魔修。 曲笙停下来转身看着那名大汉。 第48章 挑灯夜成影(一) 曲笙并不觉得魔修有什么不同。 虽然修真界曾陷入与魔修长达十万年的争战,但天元纪年后,先有魔君晏修于魔修中创立守夜人组织,专门清肃为非作歹的魔修,后有“暗夜之光”柳昔卿改变天道规则,以魔界之花伽蓝夜合压制魔修的“脉反逆流”嗜杀冲动,使得魔修成为与道修一样正常修炼的修士,两个群体的分别已经越来越小。只是魔修已堕修罗道,若是再因心魔而沉沦,便会成为失去理智的魔物。 但这名大汉冒然出现在晋城,连夏时也说他修为至少是元婴期……他为什么向他们两人求助? 再凝神一看,这大汉气息不稳,身上不见灵力波动,几乎跟凡人没什么差别。 “他应该是中了禁制,虽然修为高,却无法动用灵力,他不是那些傀儡的对手。”夏时传音道,“救还是不救,你要三思而后行。” 曲笙当然不是冲动的人,她问道:“你被什么人追赶,又是为何被追?” “来不及了,救命,救命!我发心魔誓,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若我楚嵩有违背道义之举,教我沦为魔物,永不超生!” 的确来不及了,随着楚嵩进入角子街,那四个木制傀儡也跟了下来,每个傀儡都手持一条绳索,齐齐向楚嵩的背后攻去! “不能让傀儡破坏角子街!”角子街都是贫民,房子也都是普通房子,没有阵法加持,曲笙祭出四张防御符箓,分别贴在两边商铺,希望能减少冲击。 其实在她说话之时,夏时的身形便已经动了,他先是张开一个透明的结界之网罩在此地,以隔绝傀儡与主人的灵力传递,而后抓住楚嵩的领子,将这大汉甩到角子街深处,再翻身躲过绳索的攻击,在半空中一个利落的回旋,闪电般以手指点向四个傀儡的要害,只听得“咄咄”几声叩响,傀儡们便停住身形! 夏时这一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且他身形高大挺拔,却又不失灵活,几乎完全靠腰腹之力在半空中旋转,做出种种不可能的动作,将艳阳楼的姑娘们看得惊叫连连,尤其当傀儡定住时,更是一起发出了高分呗的喝彩声。 “啊啊!好棒!” “好帅好帅!” “小哥哥看这里,看这里!” “郎君!郎君!” 温娘子更是激动,她花容失色,激动地叫着:“曲丫头真是太好命了,这脸,这腰,这身板……老娘能玩一年,啊不,是一辈子啊!” 艳阳楼的姑娘们完全没有角子街惹上麻烦的危机意识,整个楼子里都散发着粉红色的泡泡,所有人已是痴成了一群向日葵,目光紧随夏时的身影。 曲笙也是震惊于夏时的身手,但她清醒得多,急忙对热昏了头的温娘子道:“都回去,关好门窗!”她一挥袖,手中长出无数花藤,将艳阳楼和周围的店铺围住,这也是曲笙在《苍梧道藏》中习得的一招筑基期才能使用的法术——万花之屏。 此时的夏时没有注意艳阳楼的那些声音,也没管曲笙在干什么,他浑身戒备看着前方。若是他布下的结界没错的话,追来晋城的修士不止一名,都是元婴修士,且同为魔修。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追击楚嵩的人,乃是直属于拥有大乘初期修为的现任魔君沈昭,奉令守护漫漫长夜,“惩奸除恶,至死不渝”的—— 魔修守夜人! 夏时对守夜人极为了解。 他师父晏修是前任魔君,一手创立了守夜人组织,甚至师娘柳昔卿至今仍是守夜人的成员之一,这个组织需要魔修经历严酷考核方能进入,最低修为也是元婴期,其总部设在北阳州的汉宫山,内藏止境空间,分四房三部。守夜人持长夜令牌,专门惩治魔修中为非作歹之徒,首领为大乘初期魔修,查飞元君。 夏时立刻将楚嵩抓了回来,手心凝聚灵力,覆在他头顶道:“你若不做坏事,守夜人为何要追捕你?”守夜人极少抓错人,那楚嵩究竟犯了什么事,居然惊动了两名守夜人?他若真的是冤枉也就罢了,万一是真是凶徒,他岂不是助纣为虐? 守夜人这么大的组织,曲笙也是如雷贯耳,她同时也想起了守夜人的职责,也是一身冷汗……要是帮错了人,恐怕苍梧又要被牵连。 她看着楚嵩的目光也逐渐变冷,对夏时道:“如果这人是冤枉的,守夜人自会还他清白,还是将他交给守夜人处置吧。” 楚嵩一听,便目眦尽裂道:“从古至今冤案何其之多,正是因为众人偏信所谓的正道门派!那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何其多,正是因为众人被迷了心窍,只看表象不求真相!我一死又如何,不过是再多一条枉死的人命!可尸骨累累被冠冕堂皇掩盖,谁来替他们讨回公道?”这大汉张开双臂,“我修为被禁制所限,绝不会伤人,只求你们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那两道气息已经越来越近,夏时看向曲笙,在等她的决断。 曲笙被这一番话激出了血性,她咬牙道:“我便信你一次!”她伸出手,想将楚嵩带回苍梧。 夏时低喝:“两名元婴修士,你如何能藏得住他?” 曲笙眉头一皱:“我有办法。” 她心中庆幸,好在师兄们都被她召了回来,而且今天是重阳节,大家都还等着她回去一起过节。她提起楚嵩,转身飞奔回苍梧,夏时亦是跟在身后,不知曲笙准备如何做。 曲笙拍开院门,立刻唤道:“封师兄,关师兄!” 此时大家都在苍梧小院,三位师兄正在指点弟子修炼。 一听曲笙的声音,封笛和关瑟齐齐起身。看到她手上又拎回来一个人,封笛不禁失声问道:“掌门师妹,你手上的是什么人?” 她那四个徒弟表情就更精彩了。 常钧语冷哼一声; 康纣南轻按眉心; 严琮扶额叹息; 鲁延启则是崇拜地看着师父…… “没时间解释,至少有两名元婴修士在追捕他,请师兄们帮我藏起这个人!” 封笛和关瑟换了一下眼神,师兄弟之间已有默契,关瑟从曲笙手上接过人,封笛挥袖,手中祭出一杆画笔,在手上利落转了一圈,两人一起向内堂而去。 曲笙:“徐师兄,我出去应付,苍梧拜托你。” 徐鼓点头。 曲笙刚安排好,一个身影便出现在晋城上空。 “楚嵩,你居然敢逃入凡人城池,简直罪加一等!”一名黑衣修士怒斥道,他身后,另一名黑衣修士也紧接着赶到,两人目光凌厉,齐齐将神识铺开,几乎将整个晋城的每一寸地皮都查了个遍。 曲笙也是修士,虽然这种神识不是针对她,也没有威压,却仍让人感觉不好受,她没见过守夜人,却一下子想起紫覃想屠城时的样子,于是沉着脸走出苍梧小院,手中已是祭出了定军枪。 夏时跟在身后,出手按下了她的举动:“别怕,守夜人不会伤人。” 曲笙相信他,一抖手,又收了回去。 …… 在用神识搜查的过程中,两名守夜人不但发现了那四个追丢了目标的倒霉木制傀儡,还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修真门派,于是二人御风落在苍梧门口,其中一人施法将傀儡卷过来检查,向夏时问道:“傀儡上有你的灵力,你为何对本君的傀儡出手?” 另一人也冷声问道:“两位小友,可知这傀儡所追之人现在何处?” 曲笙一脸茫然地摇头。 夏时答道:“此地乃是平民聚集地,晚辈和掌门大人恰好在此地,唯恐傀儡伤人,便出手制服。” “你们是什么门派?” 曲笙答道:“本门名为苍梧,晚辈为苍梧掌门。” 那守夜人扫了一眼,发现那掌门不过是个筑基修士,且门派也没什么名气,只是那个看上去很低调的年轻金丹修士,居然一出手就制服了四个傀儡,实力不容小觑。 他口气依旧严厉:“你们可知我们在追击的魔修楚嵩是何等残暴之人?秦国言真门下属的义量镇,全镇二百七十五平民、八名金丹修士、十二名筑基修士,全部被他一人所杀!言真门将此事上报守夜人,我等万里追击,被他逃入魏国境内,好不容易用禁制锁了他修为,将要一举擒获,可楚嵩却在此地消失不见……”他目光如鹰隼,“你们二人最好还是给我们一个交代,勿要轻信花言巧语,做了东郭先生而不自知!” 言下之意,是苍梧藏匿了犯人了。 当然也确实如此。 曲笙故作震惊道:“这罪名晚辈不敢当,苍梧向来与世无争,又岂会收容罪犯,既是守夜人调查此案,苍梧愿打开门户,由两位搜查。” 曲笙不欲硬碰硬,她其实很敬重这群守卫暗夜之人。守夜人不是窝囊的城主府,他们肩负重任,刀尖舔血,被恶人记恨,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胸中一腔热血,哪怕堕魔,也要贯彻卫道信念! 另外……其实没有护宅大阵的苍梧,跟敞开了也没什么区别。 可她这么一说,那名守夜人倒是目露犹豫之色,毕竟外人搜查门派道场,在修真界来说是非常不厚道的事,对方如此坦荡,他反而不忍心欺负这样弱小的门派。 他那御使傀儡的同伴也道:“算了,别在此地耽误时间,那凶徒手段颇多,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他看向曲笙和夏时,“只是奉劝两位小友一句,我这傀儡出手自有分寸,若不是你们擅自拦下它们,也许那凶徒就已经伏法,以后出手切勿不分青红皂白,以免耽误正事。” 曲笙心里喝了一声彩,这才是高阶修士风范,没有恃强凌弱,也不会仗势欺人,反而对小辈多爱护提携,这两位魔修守夜人的风度,可比青极宗的那些人好太多。 但此刻宗门里还藏着人呢,她立刻乖巧地答道:“此教诲晚辈铭记于心。” 夏时也微微颔首。 那两名守夜人正要掐诀御风,却不想这时晋城附近出现一个狂奔的身影,从那背影看去,正是楚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这腰……艳阳楼真是太污了(捂脸 晚上20:00还有一更~ 感谢霸王票: 猫娘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20 20:49:12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20 20:59:29 第49章 挑灯夜成影(二) 两名守夜人一见楚嵩,连告辞都省了,立刻御风追了过去。曲笙站在门口望了半天,直到看不到人影,才回到苍梧。 她没说话,小院中的弟子便该做什么做什么,大概一个时辰过后,曲笙才轻声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片刻之后,封笛和关瑟从内堂走出。只见关瑟手中捧着一个花盆,上方一朵嫩黄的小花正颤巍巍地摇晃着。 曲笙问道:“依照速度,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华平道了吧?” 封笛得意道:“师兄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吗?方墨画骨,就算元婴修士也看不出来,他们只会白忙一阵。” 夏时没听说过此等法门,他疑惑道:“刚才那个人影,是你做的?” 封笛对美人异常有耐心,而且“方墨画骨”是凌海真人传他的绝技,当下祭出画笔,在空中画出曲笙的模样,随着画笔描绘,那画像渐渐立体,当封笛收笔时,一个与曲笙毫无二致的人形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曲笙伸出手,封笛微微一笑,手中掐诀,于是那人形也伸出手,曲笙的手向前穿过人形的身体,而人形的手也穿过了曲笙的身体。 原来竟是个虚幻的影子,影子可以在驱使下做出各种动作,却没有任何灵力,若非楚嵩中了禁制,本就没有修为,所以人影才能瞒过那两名守夜人,这“方墨画骨”才有施展的余地。且人影没有质量,奔逃速度快,不易被追上。 “那么真正的楚嵩被藏在何处?”夏时问道。 曲笙笑着指了指关瑟手中那朵娇弱的小花:“就是那个了。” 小花嫩生生地摇曳在夜风中。 夏时:“……” 不过现在还不是将楚嵩恢复人形的时候,因为曲笙听到了外面的叫门声:“曲姑娘,我们家娘子让我给你送席面来了!” ——艳阳楼的席面终于到了!楚嵩小花什么的先放脑后去吧! 温娘子果然是用了心的,那菜色极为丰盛,就算是凡俗的食物,也能做成珍馐美味,就连没什么口腹之欲的夏时都择了几样尝鲜,弟子们更是大快朵颐。曲笙只是微笑地抿着果酒,她舍不得吃,只看他们吃得香甜,就已经很满足。 ※※※※※※※※※※※※ 追捕楚嵩的两名守夜人很是纳闷,明明楚嵩就在眼前,却像是飘忽的影子,身法极其诡异,尽是往刁钻的地方跑,他们追到最后,楚嵩居然像是蒸发一般,原地消失不见了! “真是邪门了?这到底是什么神通?”使用傀儡的那名修士道。 “看来这楚嵩不简单,我们还是回止境空间禀报查飞大人,看下一步的安排吧。” “第一次出任务就失败,唉……” “别气馁,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蹊跷,楚嵩能逃过追捕,只能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两人从北路离开七国境内,在中陆州的某个修真城镇中找到北阳州的我传送法阵,而后传送回了汉宫山。他们一出传送阵,便对着守卫传送阵的魔修亮出手中长夜令牌,放行后,循着路来到一处小水潭边,其中一人打出一个法诀,两人便消失在了水潭之上。 那水潭连接的,便是止境空间。 巨大的止境空间常年黑夜,墨蓝色的天空上缀满了星辰,一看望不到边际的巍峨山峰林立,在群山环绕中,有有一处谷地,正中是一座四方城市,那便是守夜人的主城,也是魔修的中枢。 两人直接飞入主城中央的议事厅。 外面是无尽黑夜,议事厅里面却灯光如昼,一名穿着白色战袍的高大男子低着头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朵雕工精美的水晶花朵,正在用灵力细细地打磨。 两名守夜人一见此人都十分惊诧,立刻行礼道:“参见魔君大人!” 近几年查飞元君理事较多,他们没想到魔君大人居然在此处办公。 那男子纹丝未动,只道:“言真门的事我听说了,看来你们没追拿到楚嵩,路上出了什么状况?” “接到言真门报信后,我们立刻动身捉拿楚嵩,发现此人意图从秦国逃向魏国,我们在追击过程中用禁制锁了他的灵力,却没想到那楚嵩是一名体修,逃窜速度极快,甚至还趁魏国的一所城池没有护城大阵,用凡人和其他门派修士来掩饰自己的逃窜路线,后来又不知用了什么神通,竟能原地消失不见,于是我们……追丢了。” “没有护城大阵的城?可是那座差点被紫覃屠了的晋城?” 那两名守夜人都未听说晋城的事,只道:“那城确实名为晋城。” “我知道了,这件事先放放,你们下去吧。” 两名守夜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魔君大人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行礼之后退了下去。 他们一走,魔君才转过身,整个人暴露在灯光之下。 他发丝慵懒地垂下,容貌俊美无俦,尤其那一双丹凤眼,媚色如狐,竟丝毫不输于青丘城的凉君。 这便是如今的魔君,大乘初期修士沈昭沈元君。 他的容貌和他的身份一样有名。 据修真界的传闻,沈昭在初入道时曾修炼过魅惑之术,甚至一度差点成为……最后在天元2018年人间历十万年大劫之时,沈昭为修真界立下汗马功劳,因此在晏修卸任魔君之后,成为了魔修新一任的魔君。 不过这只是正史,相比沈昭的功勋,人们更愿意在私底下津津乐道他的□□,沈昭以真面目成为魔君之后,许多女修便为他害上了单相思,其中不乏有名望的高阶女修。 与“人间双璧”之一的栖迟神君的种种风流韵事不同,这位魔君大人是真正的“片叶不沾身”,有人都猜测他修的其实是无情道,有人猜测他因为曾经的经历而不信任女人,还有人认为他心爱之人已经陨落,所以才对女修不假辞色…… 他的手轻轻离开那朵花,而花也不坠落,稳稳地悬浮在半空,花瓣在灯光下泛着华美的光彩。他站在花前,手指掐诀,在空中画出一个四方之阵,又从那阵法中划出道道金色丝线,光芒环绕着这个男人,带着无数信息进入他的识海。 “……有趣了。”他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笑得有些魅惑,于是垂眸对那朵花道,“那是你的晚辈吧?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解决楚嵩的问题。” 然而花却不会回答他,美得很安静。 “凉君的态度也值得探寻,那只狐狸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你那晚辈到底是什么身份呢?看来……我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 重阳节晚宴后,苍梧弟子们该闭关的准备闭关,该修炼的回去修炼,曲笙也捧着那盆小花,与夏时一起进了内堂。 谨慎起见,夏时布下了一层结界,而后才示意曲笙放出楚嵩。 曲笙向花盆打了一个法诀,然后把花盆往下一扣,“噗”的一声,一个彪形大汉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楚嵩的修为禁制还在,他端端正正坐下,俯身一拜道:“多谢两位相救之情。” “不用多礼,还请前辈将前因后果道清,以及前辈今后的打算。”曲笙缓缓道,“而且我有一个问题,还请前辈如实告知。” “请问。” “前辈为什么逃来晋城?” 对曲笙来说,楚嵩口中的血案真相与她关系不大,重要的是为什么楚嵩会逃到晋城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上一次将紫覃引来的晋城的凶手还没有落网,因此她并非杯弓蛇影,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罢了。 楚嵩挠挠头,他似乎有点不理解曲笙问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很诚恳地答道:“因为晋城没护城结界,所以没灵力的人也能闯进来,而且守夜人不会轻易伤人,我若是躲在凡人多的地方,说不定还能侥幸逃过一劫。” 这么一说,曲笙终于放下心,她暗叹,晋城这风水,也真是倒了血霉了,希望城主府能办点儿实事,赶紧把护城大阵补上是正经。另外,在晋城经营门派真是好操心的感觉,这地方真的是师父用机缘灶烧出来的么,唉…… 曲笙正色道:“既然这样,请前辈继续吧。” 楚嵩坐直了身体,他的脸色渐渐沉重起来。 “这件事的开始,是因为我在秦国境内发现了一个人血之阵。” 曲笙和夏时皆露震惊之色。 人血之阵……用凡人来祭祀?这是违逆天道的邪阵啊! “你们也看出来了,”楚嵩指着眉心的堕魔印缓缓道,“我是一名魔修,同时也是一名散修,因为我的妻儿在秦国九琉城,所以我的洞府也在她们附近,位于九琉城和义量镇的中间,而义量镇便是在义量峰山脚下的一座普通小镇。三日前,正是我探望妻儿的日子,我那老妻最爱义量峰的鲜花,我便一早去义量峰为我妻子准备礼物,不想却发现义量峰上有一股不自然的灵力波动。 “义量镇与义量峰皆隶属于百里外的言真门管辖,当地有两个小修真家族,与言真门联系密切,我本不欲惹事,只想采到鲜花快点回家,结果在离开之时,神识突然感应到了人的惨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又解锁了一位人物。 第50章 挑灯夜成影(三) 楚嵩顿了一顿,他深深皱起眉,似乎回忆起了非常厌恶的东西,脸上有些发白。他继续道:“我身上怀有一件能隐匿气息的法宝,且自诩体术高明,便循声而去,结果在义量峰的一处山洞中,我发现了一个禁制,那禁制虽然高明,好在是元婴修士所设,我便毫不犹豫地以力破之!进入山洞之后,我发现里面藏着的是一处小型空间,而地面上竟然……全是人血,白骨组成阵法,旁边堆满了人的尸体!一个用法宝遮住了容貌的元婴修士正在念咒,他察觉有人闯入,便立刻向我攻击! “我当时也被这阵势激出了真火,直娘贼!那不知那是多少人的血,我也不分不清是修士还是凡人,但这种邪术岂能姑息!我与那修士缠斗起来,心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住他,死活都好,断不能让他继续害人,之后再将此事上报给秦国的易央宫,”说到这里,他眼神中有些恍惚,“那人本不是我对手,却在我将要拿下他之时,双眼用力向我一瞪,只见他原本好好的瞳仁,突然从黑色变成绿色,几乎将我拖入幻境!” 幻境是修士最惧怕的法门之一,道理其实很简单,幻境总会映照内心,用各种方式激出你的心魔,使人失去神智,最后任人宰割。 “还好我心中惦记妻儿,没有完全陷入幻境,用秘法破了他的法术,却也身受重伤。只是那贼人趁我被幻境所迷的当口,竟然夺路而逃,我回过神来赶紧追出山洞——”楚嵩说到这里,双拳攥得咯吱作响,可见恨极,“没想到刚出山洞,这贼子已经不知踪影,迎面却赶来一群言真门的修士,口口声声叫着‘莫让贼人跑了’。 “原来山下义量镇有大量人口失踪,从外归来之人发现镇子变空后,立刻上报言真门,言真门循迹查来,正是为了捕获凶手。谁曾想邪修恰好被我赶走,那些人反而与我撞个正着!那些道修看到邪阵惨状,个个气得眼睛发红,他们也不容我辩解,结阵向我攻来。我一边招架一边将实情告知,可他们根本不信,一口咬定我便是这邪阵元凶。” 夏时道:“你出现在邪阵之中,在言真门眼中,是人赃俱获,铁证凿凿,确实难以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楚嵩也是受够了这窝囊气,他气得一拍大腿:“我当时本就身受重伤,围攻之间引发了‘脉反逆流’,他们更是以为我不是好人,甚至派人去寻守夜人,我心一横,便没有服用伽蓝夜合,借着爆发了脉反逆流的劲儿,激出魔气,一鼓作气突围,逃离了义量峰。”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爆发脉反逆流,在修真界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脉反逆流”,乃是自有魔修起,天道对魔修降下的惩罚,而天元纪年以前的魔修,也确实以逆天为己任,他们时刻想解除魔界封印,使修罗道主宰人间,在那段时期,几乎每一名魔修手中都血债累累。 因何种心魔入魔,便会自然成为那人的“脉反逆流”,比如一个因杀人而入魔的修士,那么他的“脉反逆流”,便体现在“杀人”这一点;比如一个因嫉妒而入魔的修士,则会在脉反逆流时期,去寻找能够引发他嫉妒心的人去杀;比如因淫思入魔的修士,便会在脉反逆流发作时,去寻异性采补……每隔一段时期,脉反逆流都会发作,发作的间隔因修为高低,入魔轻重,都各有不同。时间间隔短的,也许几天,甚至几个时辰便会发作。时间间隔长的,也许数百年也能风平浪静度过。 正是因为脉反逆流的不稳定和引发魔修丧失理智这一点,即便是魔界被镇压后的天元纪年初期,魔修中倾向和平的一派也一直得不到修真界的认可,直到天元2018年,“暗夜之光”柳昔卿用伽蓝夜合抑制住了脉反逆流冲动,魔修才真正被正道接纳,从此不再人人喊杀,而伽蓝夜合也被制成了便于携带的丹药。 自天元2018年人间十万年大劫后,魔修与道修和谈,在魔修原本的三条铁律上,又加上两条,如今的魔修都需遵守五道铁律: 同类相残者,斩。 为修魔功而杀人者,斩。 因脉反逆流而杀人者,斩。 滥杀道修平民者,斩。 恶意毁坏伽蓝夜合者,斩。 魔君直属的守夜人组织便是以这五道铁律为法典,但凡有不遵守者,可就地诛杀,所以楚嵩见守夜人便逃,言真门的证词和他出现在邪阵的行为,已足够成为制裁他的证据,更何况他还爆发了脉反逆流。 楚嵩继续道:“言真门已通知了守夜人,我不敢去见妻儿,便连夜逃亡。义量镇惨案已经爆发,我成为通缉犯,而我在义量峰见到的那些残骸,便是失踪的义量镇的凡人和修士。我心中一腔愤怒,竟不知谁能信我的话,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去太和!若是太和真如世人传唱得那般大公无私,我愿入玄武楼接受审查,洗刷我自己的冤屈,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有什么比愿意去太和自证清白更有力的说法? 曲笙对这位魔修肃然起敬,她起身道:“楚前辈可有什么需要,我苍梧虽然力薄,却愿意助前辈一程!” 楚嵩看这两人修为都不高,肯定解不了自己的禁制,便道:“两位助我躲过守夜人追捕,已是帮了天大的忙,我身上有灵石可以兑换银两,不瞒两位,我这通缉犯的身份,也只能装成凡人,雇一辆马车往南,顺着官道前往太和。” “马车太慢,会浪费许多时间。”夏时也起身道,“我可以送你到太和地界,听说只要进入太和地界,便有巡逻的太和弟子,定能将你引入太和。” 楚嵩又是响亮地一拍大腿,他喜道:“那敢情好!希望这件事能快点解决,我妻儿一定在担心我呢!” 这人明明是元婴修士,却句句不离老婆孩子,曲笙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修士,她忍不住问道:“前辈的妻儿是凡人吗?” 楚嵩一提家人便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他道:“我那老妻是凡人,且是个没灵根的,我便寻来定朱颜和寿元丹,她如今已活了二百余岁,至于我那独子,今年不过十九岁,是个双灵根,以后定比我出息得多!” 修士因为灵力滋养,可以自行将容貌定在巅峰时期,不过也有些快要到寿限,或是灵力不济,或是有特殊需求之人,会用定朱颜将容貌定在某个特定时期。当然,最喜欢定朱颜的人群还是凡人,只是这丹药价格昂贵,买得起的凡人不多。 而寿元丹就更贵了……这位楚前辈,真的很爱他的妻子。 曲笙此时也觉得夏时送他去太和最是稳妥,她点头道:“那便由夏道友送楚前辈去太和,希望能早日真相大白。” 楚嵩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枚形状如展翅雄鹰的金属铭牌,对曲笙道:“这件信物是我一位好友相赠,据说用灵力激发后,会变成一只报信鸟,他可以在关键时刻救我一命,可我一开始并不想因为此事连累他,待到想用之时,”他举手示意自己的禁制,“我已经用不了了,既然二位救下了我,这件信物正好送与你们,权作我报答二位的心意,请不要推辞。” 曲笙原不想收,结果楚嵩坚定若不偿还因果,自己心中不安,她便收下了。 临到要送他们出门,曲笙突然问道:“夏道友,不知你往返太和需要多久?” 夏时略一估算,道:“五日后我必定回来。” 曲笙只道:“一路注意安全。”便看着夏时祭出飞行法宝,带着楚嵩御风飞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独自回到掌门殿,如今曲笙也有神识了,范围虽然不大,却已经可以将整个苍梧小院罩在其中。不知为什么,夏时突然离开,她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好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情绪有些低落,掌门大人竟然连澡都不想洗了。 她在掌门殿的院子里站了半天,终于觉得自己已经无聊到无可救药,便打着检查道场的名义,用神识一一扫过那些院子,不过她只是在门外浅尝辄止,并没有进去惊动里面的人,直到那神识来到夏时所居住的客房门前,她才有了想进去的欲望。 “这怎么行,他说五天后就回来的。”曲笙小声对自己说道,“偷看人家的卧房多无耻。” 事实上,她能隐隐感觉到里面有夏时的气息,让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曲笙的神识绕着夏时的小院外转了无数圈,最后还是怏怏不乐地返回了掌门殿。 她心里偷偷想,这么依赖人可不好,要打起精神来! 于是曲笙放出浴桶,正准备洗澡,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师父,纣南求见。” 她急忙把浴桶收好,走过去打开门,看着已经换上了门派弟子服的康纣南。 康纣南样貌本就清俊,那身白衣广袖长袍穿在少年高瘦的身体上,更显得人飘逸无双,像是随时都可以狂浪吟唱靡丽词句的名士,就这样在夜色中踏月而来。 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也慢慢长出一些男人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自男主从第二章出现,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现在要短暂分开几天,连道长自己都有些不适应呢…… 今晚20:00还有一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呦~ 感谢霸王票: 清弦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2-21 22:53:55 糯米丸子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02-21 23:44:05 糯米丸子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02-21 23:44:41 糯米丸子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2-21 23:45:01 糯米丸子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2-21 23:46:21 第51章 在彼之方(一) 曲笙也有许久没跟康纣南单独相处过,她拉着他的手将他牵过来,心疼道:“这么晚,你一个过来做什么,叫我过去就好了啊……” 少年低下头看了一眼向牵的手,又抬起头笑了笑道:“还没与师父分开那么久,临到要闭关的时候,突然想起师父,于是过来看一看,才好放心闭关。” 两人进了屋子,曲笙在地上铺上软垫,牵着他坐了下来,碎碎念道:“傻孩子,不用担心我,为师已经筑基了啊,以后一定多多赚灵石,让你们一个个也筑基……” “师父,”康纣南温厚地笑着道,“我都快满十八岁了,不是孩子了。” 他其实比曲笙还大上两岁。 曲笙对辈分的观念根深蒂固,既然她是师父,那徒弟们就都是需要她照顾的“孩子”,但你若真这么跟半大的少年这么说,他们铁定要炸毛的,曲笙便柔声哄道:“纣南已经很沉稳可靠,是师父的希望呢。” 对康纣南这样敏感的少年,便要用细水长流来慢慢化解他心中郁气。 最早她遇到他的时候,康纣南谁都不信任,毕竟出自一个感情淡漠的家庭,还差点被亲人害死。把康纣南教导成现在温润如玉的样子,曲笙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康纣南唇角的笑容不变,他虽然有眼疾,但那双眼睛却总是藏着莫名深邃的神采,此时那双眼眸微微眯起,他轻声道:“其实近日有许多感触,苍梧经历几番波折,弟子们看在眼中,也是想为门派尽一份心,” “等你们筑基以后,就可以帮为师分担了,只是不能冒进,千万莫要学我。”想起那时强行用引灵气冲经脉,曲笙不好意思地侧过头,“现在有为师在,你们不需想太多。” “可是……”康纣南身体微微前倾,“师父不觉得最近晋城实在太过危险了吗,为什么师父不考虑将门派转到其他地方呢?” 果然大弟子还是太敏感了。 “纣南,秘境危险吗?试炼危险吗?修炼之道,总是伴随着无数危险,而危险也同时意味着历练,在这个过程中,为师希望你们不要惶恐,而是直面内心的恐惧,既然踏上这片土地,那么我们的路,当从此地开始!” 身为一个掌门,曲笙做事,不做决断便罢了,而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坚定贯彻执行。 康纣南似乎还有话要说,可他迟疑了下,终究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 “既然师父已作出决定,弟子必当遵从。”他低声道。 又聊了一些修炼心得,曲笙送走了康纣南。 关上掌门殿的门,她看着夜空。 晋城这地方,没了护城大阵,她的苍梧,也没了护宅大阵,简直连凡人的村落都不如。 她重新拿出浴桶,洗过澡后,心想等夏时回来,一定要去丹平城买个好一些的阵法,明日去找六文钱,看看能不能再弄到一些灵石,一个上品阵盘怎么也得几千灵石,她手上这些灵石,完全不够用啊…… ※※※※※※※※※※※※ 第二日一早,曲笙便去了西市,千丰城财大气粗,那家“黑崎大商”便开在西市的正中央,是最好的黄金地段。 棕翎是幕后掌舵人,轻易不会露面,掌柜和伙计都另有其人,而在门口迎宾的,是从千丰城带来的半兽少女,一共两人,一个竖着尖耳朵,像只狸猫,另一个则在外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都长得甜美可人,一见曲笙便迎上来。 “曲掌门,可有事找我们棕翎真君?” “我来找我的管家六文钱。” 狸猫耳的少女噗嗤一乐,指着柜台下面道:“它在那儿呢!” 曲笙把头探进去一看,那柜台下面放着好多账本,六文钱正抱着算盘养神,浑然不觉自己的主人来了。 曲笙伸手将它捞了出来,抚摸了几下,才发现这小家伙毛皮滋润得很,看来元宝鼠果然要与钱财打交道才能满足,她用神识唤道:“六文钱,醒醒!” 主人与契约灵兽之间的神识呼唤比什么都好用,六文钱立刻醒了过来,一看是曲笙,马上叽叽叫道:“带我回去,有好事要说与你听!” 曲笙便抱着六文钱,像两位兽族女修打过招呼,带着它走了出来。 “我们得去一趟丹平城。”六文钱道。 “我也想去一趟,护宅大阵必须得买,城主府办事效率太低,咱们不能指望晋城的护城大阵。” “买什么护宅大阵?你觉得你那阵法有用吗?不如把灵石省下来做本金!这一次我随棕翎去丹平城,给你想出一个发财的路子!” 曲笙脚步顿了顿,她道:“你先说来听听。” “路藏。”六文钱云淡风轻地说出一个词。 “什么?你要做路藏这一行?”曲笙一惊,差点把手里的元宝鼠丢出去。 路藏,顾名思义,是指修士将货物携带在身上运走。 对修真界来说,争抢资源是永远不变的话题,早在前九个纪年,因为人间修真狂热,到了最后纪年铭古纪的时候,资源已经匮乏到需要向九重天外天借助的程度,最后因为一界之主降世,人间的资源才重新焕发,天元纪年以后,争抢资源便没那么严重。 然而只是“没那么严重”而已,大比的资源仍然让人眼红,私下打劫的散修团伙,甚至暗地里劫大宗货物的门派也不是没有。正是因为货运的不安全,因此只有大商铺才有实力开分号,就连兽族想进驻其他六州,也得先在晋城试水。 比如格物宗的明德塔,负责货运的便是格物宗的高阶修士,自是没人敢肖想;异宝阁和致远斋有专门的负责货运的修士,每一次动辄十名元婴,财大气粗,而棕翎最开始货运,甚至动用了六阶大妖以示武力震慑。 这样的成本太高了。 尤其是其他小商铺,想要运输货物,便需要雇佣数名修士,可一旦消息走露,若是请的人不强力,还是有被劫的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路藏”便应运而生,修士接到大宗货物后,不表露身份,偷偷将货物携带在身上,带到到达地点,是为“藏之于路”。 “别慌,注意形象。”六文钱比她镇定多了,“路藏虽然危险,但却是目前促进资源流通的最大助力。” “做路藏的修士至少元婴修为,苍梧不可能做这个。” “我的目的当然不是路藏,而是……”六文钱咧嘴一笑,“我要用路藏来开拓一条满是灵石的财路!” 曲笙皱着眉道:“说说看。” “你想过没有,兽族为什么来晋城开商铺?一是因为晋城只有咱们一个小宗门,好控制,二是因为丹平城竞争激烈,且早已有大商铺垄断,他们讨不到好。所以兽族的意图根本不在纯粹的货源竞争,而是想公开插手路藏。” “这是棕翎表露出的意思?” “这是我的猜测,我们元宝鼠对生意最是敏感,千丰城的第一步绝对没那么单纯,若是只想要开商号,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必然是天时地利人和,凉君大人才会出手。” 曲笙:“可据我所知,兽族一直有寄送的服务,目前人间各修士主城都有兽族的据点,但凡在黑崎州购买法宝材料,便可以根据货物的贵重等级和距离,雇佣飞禽。” 六文钱哈哈一笑:“这不就是答案了吗?兽族日渐铺开的据点,还有五阶飞禽的派送,正是兽族的天时地利。” 曲笙有点明白六文钱的意思了:“你是想借兽族的东风?” “不,是双向合作!兽族有了天时地利,那‘人和’便应在咱们身上,你以为千丰城为什么看中苍梧,便是想借咱们的名头将生意做开,这渠道,就得先从路藏开始。这一次丹平城之行,我也将棕翎的意思摸得个七七八八,若是走这一条路,咱们是对半分!” “可是魏国的黑市和渠道已经很完善了,你们准备从什么方向入手?” 六文钱神秘一笑道:“你先带我去丹平城,到时候便要你知道我们元宝鼠的厉害!” 曲笙见它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也不禁认同了八分。 路藏成本低,而且兽族可不缺人力,只是渠道没那么好盘活,大宗的货物流通牵一发而动全身,比如曾经用来炼制储物戒的月光银,这种金属在西凉州的流通一度被一个中型门派垄断,整整八十座矿山全由这个门派买下,派上百高阶修士把守。但最后,不到三年,这个门派就被瓦解得连道场都不剩了。 而在这七国联盟比其他地方封闭得多,对门派奉行宽进严出,对材料,则是严禁严出,他们虽然不在乎路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在七国联盟中倒卖物资,比如稀有矿石、材料,慈禄宫的修士再懒散,也不希望有人在自己眼皮地下捞金。 这件事,还得好好计较一番才行。 她道:“看看可以,但是本金就算了,护宅大阵优先级最高,另外,我还要与大家商量过才好定夺。” 六文钱不以为然,它心里明镜,曲笙能商量的人也就是夏时了。 到时,它也正好看看那夏时是不是个可以共事之人。 ※※※※※※※※※※※※ 魏国,丹平城。 城门处照例排着两行队伍,一行是入城的平民,一行是入城的修士。作为魏国的都城,丹平城每天的人流极大,修士的队伍也有十多人在等着记录信息入城。 一名容貌英俊,眼角带一滴泪痣的青年从天而降,他一身暗蓝长袍,飘然走过两行队列。 这名无视队列的青年对守城修士出示一枚金色令牌之后,对方立刻露出客气的笑容道:“恭迎贵客入城。” 旁边的人纷纷交头接耳,原来那青年出示的是七国通行令,可以自由出入七国联盟所有城池,普天之下不过百枚,极为稀有。 进入丹平城后,这名青年来到一家名为“致远斋”的商号。 里面的伙计急忙将他迎进商铺中,他不看任何法宝,直接跟着伙计进入商铺的内堂,用法诀打开禁制后,便见几名修士正在里面饮茶,一见人来,都是目露惊喜。 青年忽地一笑,那笑容俊美邪气,他当仁不让坐在众人上首,道:“黑崎州兽族在晋城开商号一事,我已听说。诸位掌柜不用慌张,魏国这块肥肉,无论谁想分一杯羹,都得问过咱们虚妙山同意不同意。” 第52章 在彼之方(二) 曲笙回到苍梧,便见一只亮闪闪的白色传音符在苍梧上空飞着,因为苍梧已没有护宅大阵,它找不到贴符的地方,犹如一只找不到落脚点的小鸟,可怜巴巴地不知飞了多久。 曲笙伸手一握,将那传音符招了下来,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其中,那传音符中便传来熟悉的声音:“掌门师妹,天澜丹派将于酉月初一举行门派万年大典,苍梧亦在受邀之列,想必过几日就有使者派送请柬,请掌门师妹好生招待。另外,在我房间的柜子里,有一个机关禁制,打开方法参见‘苍梧道藏’第二本第十五页,禁制里面有五百灵石,那是师姐辛苦攒下的私房钱,可以给你用来买贺礼……所以你不要辜负师姐的一片心,到时候一定要来,勿忘,切记!” 这声音风风火火,干净利落,正是她的五师姐管铃。 管铃的道侣是天澜丹派弟子,她怕曲笙买不起贺礼,居然动用了自己藏在门派的私房钱。 曲掌门面无表情的捏碎了传音符,然而心里想的是——师姐真是太贴心了!要不是师姐出了私房钱,她这点灵石真不够买护宅大阵和贺礼的。 如今,丹平城还真是势在必行,毕竟护宅大阵和贺礼都不是能在附近集市上买的东西,且还要去探一探六文钱所说的“财路”。 回到苍梧,曲笙进了小院,便觉门派冷清了许多。三位师兄和纣南、严琮都被她打发去闭关,现在只有常钧和语鲁延启两人。 曲笙坐下来,将那张传音符放在石桌上。 常钧语一看传音符,问道:“有事发生?” “管师姐说天澜丹派要举办万年大典,过几日会有邀请函送达苍梧。” “哦。”常钧语没兴趣,他正在检查鲁延启默写的归一经,心不在焉地应道。 “天澜丹派的来使,就由你来替为师接待。” “什么?为什么要我来接待?莫非你要出门?别告诉我你又要烧那破灶子。”常钧语一连串发问,差点跳了起来。 怎么能这么说机缘灶呢,连你都是机缘灶烧出来的! 曲笙不满地道:“那是你师祖留下的,就算破……你也不能直接说!我这几日去丹平城走一遭,门派就先托付给你了。”她又安抚道,“现在晋城有棕翎坐镇,瑜蓝也在咱们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故意为难苍梧。” “好吧,你准备去多久?晋城离丹平城很远,就凭你那脚程,就算学了御风诀也不成的。” “放心,我去城主府借用传送阵,返程的时候,我会雇佣金丹修士送我回来。”她身上携带大笔灵石,若是在路上被人盯上就糟了,这个时候不能省钱。 常钧语这才放下心,他又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安尘……你准备怎么办?” “我去问问看,若他能留下来,也不错。” 安尘一直没主动提出离开苍梧,他心里大概也有所打算。在修真界中,修仆地位极低,他们不仅资质差,还因为常年与凡人在一起,没有真正的修士教他们打好根基,所以,就算修仆流落在外,也不会有宗门愿意收留。 充其量是做个散修,或是重新投靠凡间显贵。散修生死无依,大多无主修仆都会选择第二条路,只是非从小养出的修仆,就算再伏低做小,也不会受到重用,终其一生,仍旧是个为奴为仆的命。 只有拜入门派之,才能脱离修仆身份……安尘现在被城主府遗弃,若是能得苍梧收留,便再好不过。 而曲笙也缺人手,筑基修士多多益善,修仆又如何? 她自己的资质,跟修仆也没什么差别。 ※※※※※※※※※※※※ 嘴上说是五日,其实夏时御风的速度相当之快,在路上,他向楚嵩表明了自己太和弟子的身份。 楚嵩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馒头。 “什,什么?你是太和弟子,那个……难道曲掌门不知道你的身份?” “嗯,她还不知道。” 楚嵩用过来人的语气,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要小心啊,女人要骗就得骗一辈子,比如我都两千多岁了,但是我骗内子自己只有六百多岁,每天都怕穿帮……” “我不会一直骗她,该说的时候,我会说的。” 年轻人就是没经验。 “那你更得小心了……”楚嵩看了他一眼,“女人的脾气可是说来就来。” 夏时笑了笑:“多谢前辈指点。” 他表明身份后便换了御剑飞行的法门,飞了一日左右,便看到太和界碑,自此进入太和地界。 远处便是熟悉的连绵山脉,他此时也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御剑速度更快。 太和山脉苍翠险峻,自山腰起,便终年笼罩在云雾之中,是为护山大阵。 修真界每个门派都有阵法护持,既是为了防止不明所以的人误入,也是为了守护门派。太和的护山大阵自上古流传至今,乃是修真界第一护山大阵,十万年间,从来没有人或势力能攻下太和,便是这护山大阵的功劳。 夏时拿出藏在身上的太和弟子牌,在护山大阵上一晃,只见金光一闪,阵法开启一角,他已带着楚嵩进了太和。 这是楚嵩第一次来到太和。 穿过护山大阵之后,映入眼帘的方是太和真貌——万里绵延的山脊若一条苍龙沉睡在地,葱郁的密林散发着蓬勃的生机,而抬头望去,便是人间旷世奇景——太和凌空十八峰。 那些山峰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形态各异,特色不一,错落有致地悬浮在半空中,映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泛着柔和的金色光辉。 而中间那座最大的山峰,如一柄孤剑,直耸入云霄,便是太和的主峰。 在这些山峰间,又有无数御剑飞行的太和剑修,剑尾的流光如漫天星子,将山峰点缀得更是灿烂夺目,像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楚嵩几乎看呆了去,他只是一名散修,若是没有见过,根本无从想象这种修真界第一山门的震撼气象。 十万年正道魁首,铁血金戈。 夏时拍了拍楚嵩的肩膀,正欲带他飞上主峰,此时却有两名负责巡逻的太和弟子路过,没想到其中一人正好是灵端峰弟子,那弟子眼睛一亮,立刻放出一道剑气,然后御剑飞过来道:“小师叔,听说你下山历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是师姐斐红湄的关门弟子,金丹期中期修为,名为尹恺。 “路上遇到这位道友,护送他回太和。”夏时已看到那道剑气,有些无奈地道,“我不能久留,只送他去玄武楼后便走。” 尹恺那道剑气便是通知灵端峰的,在夏时晋阶金丹前,曾有过一段被众前辈吊打的地狱时期,经常是这个打完那个打,被那些前辈的弟子看到,就以剑气为信号,然后继续被吊打……如今已经尹恺都养成习惯了,见到小师叔就放剑气。 尹恺:“栖迟师叔昨天还念叨你呢……” 正说着,主峰东北方向的一处淡粉色山峰上,凌空跃出一道黑色剑光,那光芒还没消失,便有一人来到夏时身前。 “要学古人三过家门不入么?”那人有些不悦地道。 楚嵩一见此人,才真正是合不拢嘴,几乎咬跌掉下巴!他也是活了两千多年的元婴修士,见识并不算少,但此时此刻,却只觉得自己能见到这般容貌——这辈子都值了! 那是“人间双璧”之一的芮栖迟,栖迟神君! 那张容颜竟能给人震撼之感,令人发自内心地觉得,原来人是能够美到这个程度的,原来美是能摄魂夺魄的,只教人一瞬间迷了心神。 似见生命中临近巅峰的月光,似见那隐伏在心中的绝艳之花,似见短促美梦中不可言说的情思…… 恍惚间生死已不知,唯在那一抹颜色中。 夏时见楚嵩失态,知他修为被禁制束缚,没了之前的定力,便不动声色地用手一拍他后心,将楚嵩拍醒了过来。 夏时对芮栖迟道:“只是还有任务在身,还望师兄赎罪。” 芮栖迟对尹恺挥挥手,示意他继续巡逻,然后问道:“出了什么事?” 夏时便将楚嵩遭遇详细说了一遍,他道:“太和玄武楼乃是刑罚之地,若是玄武楼能够判定楚前辈无罪,那么他便不用东躲西藏,也能早日回家与妻儿享天伦之乐,更重要的是,义量镇血案残忍到令人发指,那真凶绝不能逍遥法外!” 芮栖迟轻轻皱眉。 这美人呢……脸上若没有表情还好,若有了表情,立刻活色生香,更教人把持不住,楚嵩已经连看都不敢看了,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竟然害得栖迟神君皱眉,好该死。 “我陪你一起去玄武楼。”芮栖迟传音夏时道,“这件事已经将守夜人卷了进去,苍梧派的伎俩充其量只能骗过元婴修士,却瞒不过高阶修士,只怕魔君沈昭已收到逃脱楚嵩的消息,如果他知道你与柳元君的关系,大概也会插手此事……不过他应该不会猜到你的真实身份,就算知道,也不用担心。” 芮栖迟的话意有所指。 沈昭一直极力隐藏他爱慕柳昔卿的秘密,因为她已是别人的道侣,沈昭不会让自己成为她名声的污点,但经历过十万年人间大劫的高阶修士几乎都能看些端倪,只是心照不宣,没人愿意,也没人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除非那人有勇气同时面对三位大乘修士的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  又解锁了一位。 话说你们见过被长辈们轮流吊(溺)打(爱)的修二代么~哈哈~ 晚上20:00还有一更。 另,明天应该也是双更。 感谢霸王票: 糯米丸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22 15:01:09 花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22 15:37:10 xinxin927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22 21:18:07 第53章 在彼之方(三) 长辈们之间的纠葛,夏时作为晚辈,隐隐也能猜出一些,他传音道:“魔君为人刚正,若是守夜人也能一起调查义量镇血案,便是再好不过。” 芮栖迟将二人卷到飞剑上,而后施展瞬移神通,立刻到达主峰玄武楼外。 玄无楼乃是太和派的刑法司,高十八层,每层一个小世界,关押着太和重犯。触犯门规的弟子都要在里面审讯受刑,再决定继续关押还是逐出门派。 有道是:一入玄武楼,地狱也平常。 不过,玄武楼更广为人知的,要数藏在太和主峰的“罗浮两界门”,传说中,罗浮两界门是当世唯二的界生门,界生门由上古十二神铸造,太和的这一扇界生门镇守人间罪恶,而另一扇界生门,便是曾经被诸神用来镇压魔界的“彼岸之门”。 这其实也是夏时第一次来玄武楼。 三人落了地,夏时刚走了几步,便察觉到有毫无威胁性的不明物体滚了过来,弄得他小腿有些痒……他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矮胖的小浣熊,正笨拙地挂在他腿上,黑溜溜的眼珠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仿佛是在责怪他:怎么没有带果子给我呢? 在这样的目光下,夏时竟觉得没带果子出门是一种罪恶。 前方传来笑声道:“这只是最调皮,黏人得很,你莫要管它。” 说话的这名修士穿着白色太和战袍,脸上带着笑意,温厚得如邻家大哥哥一般——谁能想到眼前这位便是主持玄武楼的副楼主,当今太和剑阁十大长老之一的纯甫神君呢? 夏时腿边的浣熊也是玄武楼的一大特色,它们身为玄武楼的吉祥物,亦是纯甫神君的爱宠,虽然一点灵力都没有,却最喜欢抱往来剑修的大腿卖萌讨要吃喝。夏时的琉璃石中也有许多果树,他正想拿出来投喂,一听纯甫神君的话,只好不甘心地放了回去。 纯甫神君身边亦有几只被喂得圆滚滚的大个儿浣熊,它们盯着眼前的食盆,慢悠悠地伸出一只爪子,捞着里面的小糖球,吃一口,便看一眼纯甫神君,好像拿他来下饭一样。 而且那眼神毛茸茸,暖乎乎,让人舒服极了。 纯甫神君本是弯着腰喂食的,如今直起身,笑道:“栖迟和阿时居然一同造访玄武楼……那么这位被守夜人禁制锁着的道友,又是怎么回事?” ※※※※※※※※※※※※ 安尘一直在打坐吐息,脸上看似平静,其实最近他心中十分纠结。 他想快点养好伤,却又不知养好伤后,该何去何从。 当初城主得知他杀了妖兽的幼子,不由分说便将他绑缚起来,要把他交给妖兽抵命。他当时心中也没什么感触,只是想着自己小心谨慎经营至今,在他们眼里,仍然只是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奴仆而已。 有灵根,能修炼——对他来说并不值得高兴,多活了这许多年,也只是让心更冷。 他那时什么都不恨,一片淡漠。 但是当曲笙救他下来的时候,他突然就恨了起来。 恨天。 若是他全无资质,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娶妻生子,终日为生计忙碌,便无需受这些磋磨。 若是他能资质好一点,混进修真门派,是不是会比现在的下场好一些? 若是他虽然资质差,却也有幸能像那鲁延启一样不被嫌弃,成为苍梧弟子,那么,他是不是也会被曲掌门守护在羽翼之下? 从此不用再受风吹雨打…… 进了苍梧之后,安尘更是发现这个门派与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曲笙年纪小没架子,周围的人也是一门心思的修炼,完全没有城主府那般暗潮汹涌的勾心斗角。这是他求之不得的净土,他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在恨与悔中,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门派。 想留下来。 安尘一狠心,暗暗将吸入的灵气逆转,剧痛使得他闷声一声,而伤势,果然又严重了一点。 …… 曲笙敲了敲房门,听到里面一声闷哼,急忙推门进去,发现安尘惨白着脸,额头滴下冷汗,正咬着牙挺着。 “尘管事,你先别着急修炼,以免走火入魔!”她把他扶起来。 “我已经不是城主府的管事了,你叫我安尘就好。”安尘低声道。他长相其实还算斯文清秀,只是眼睛细长,冷冷看着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刻薄之感。 曲笙又拿出一瓶丹药,对安尘道:“我最近会离开苍梧几日,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另外,师兄等都已经闭关,门派中只有钧语一个筑基期弟子,我心中也着实牵挂,不知你最近可有安排,是否愿意留在苍梧,帮忙提点我钧语一二?” 若论人情世故,苍梧弟子基本都不合格,相反,出身城主府的安尘才是精于此道,是协助常钧语接待天澜丹派使者的不二人选。 安尘轻轻咳了两声,道:“我得曲掌门相救,此恩不知该如何报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无论曲掌门托付何事,我都会全力帮忙。” 这便是递出了意向,曲笙咂摸了下这句话,便单刀直入问道:“不知你伤好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本是城主府修仆,亲人早已经无法联络,已是孑然一身,”他苦笑道,“以我的五灵根资质,也不会有宗门肯收留吧……” “唔,其实我一直想问,安尘你会不会做饭啊?” 安尘一下子愣住了。 他瞬间意识到这可能是曲笙给他的一次机会,但……他真的不会做饭! 他是不是要失去机会了? 安尘脸更苍白了,他摇了摇头。 “我……不会。” “那你肯学吗?我那些弟子都不开窍,一个个宁可喝粥吃馒头,也不想着去学做饭,这明明是一个不错的手艺啊,唉,他们真是让我这个做师父的操碎了心……” 安尘立刻道:“我学!” 曲笙笑了笑:“那你愿不愿意成为苍梧的一份子?” 安尘身体一僵,他垂下头,用极轻的声音道:“好,我愿意。”他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有些发抖,紧握成拳,眼角阵阵发酸。 他……可以不用做修仆了吗? 曲笙郑重道:“多谢你。从今以后,你可以与苍梧弟子一样修习苍梧道法,苍梧道藏也会向你开放。钧语最近正在指导延启,若是你不嫌弃,可以跟着一起学,安尘……我也是个五灵根,甚至人人都说我的经脉是废物,可你看,我也走到了现在。筑基起步亦不晚,希望你能跟大家一起走下去。” “会的,我会的。”安尘像是保证什么似的说道。 …… 将苍梧安顿妥当,曲笙便带着六文钱离开了苍梧。 城主府的传送阵并不难借,毕竟曲笙在他们眼中已是黑崎州千丰城的合伙人,虽不至于供奉起来,不过也是需要重视起来的人物。 城主安放之还有意结交,带着有些放不下身段,又有些想拉拢的表情,腻乎乎地说着拐弯抹角的话,但曲笙无意跟这些老油条纠缠,客客气气地寒暄后,她便随环璩真人来到城主府地下,这里设有专门来往丹平城的传送阵。 一阵光芒之后,少女和她肩膀上那只围着小披风的元宝鼠,一起消失不见。 ※※※※※※※※※※※※ 这是曲笙第一次用传送阵,她有点不适应。 传送阵是由虚空隧道连接,通常来说,大乘修士可以撕裂虚空,随意传送到人间任何一个地方,这种空间传送之术随着修真界的发展而日臻完善,因此有了传送法阵和传送符箓等法门。 不过,在浩淼的虚空中,除了人间界以外,其实还有许多其他世界。 在道典中,有三千世界的笼统说法,也就是说,修士们知道除了自己的世界以外,还有其他世界。修为达到大乘期便可以在虚空中穿行,在不断的探索中,人间界的修士发现了存在于虚空的洪荒战场,那里是三千大千世界,以及亿万小世界,一切有能力到达虚空界河之人,无限制死战的地方。 也因此,人间的修士也逐步对其他界有所了解。 在这些世界中,每一个界都有自己定义的境界体系,只是根据文明的发展程度、自然环境等客观条件,因此采用的修炼方法不同,其他都是大同小异罢了,比如有的界使用武魂,有的界使用元力,有的界使用斗气,有的界使用魔法……但凡到达某一个等级,便可以进入虚空,而到达最高等级后,如人间界的渡劫修士,此界无法容纳修士的力量,便会上应仙界召唤,飞升至仙界,那才是这些世界中所有人的最终向往。 不过,世界的规则也同样严苛,界与界之间不能有任何交集,唯一能与诸界相连的,便是可以“飞升”的仙界。 第54章 丹平城(一) 在传送过程中,曲笙总觉得那未知的黑暗虚空冷寂而荒凉,像是潜伏着无数幽暗的眼睛,深邃得令人不安。 好在传送阵之间有结界隔绝修士与虚空,如果没有高阶修士的护体灵力罩或是结界的话,曲笙这样的低阶修士一旦暴露在虚空中,便会因为失去灵气补而无尽坠落,直到灵力枯竭而死去。 很快,曲笙眼前便出现光亮,一个圆形的出口就在前方,她被一股力量推着进入那光芒之中,再一回神,面前便是一间巨大的密室,她附近还有许多传送阵亮着光芒,似乎也在传送中。 密室的门口,盘腿坐着一个正撇着嘴剥花生的小道童。 “出门,左拐,左拐,右拐,直走。”道童眼皮都不抬,懒洋洋地道。 曲笙道谢后出了门,按照道童给的口令,走过脚下层层叠叠的阵法,方才看到一扇大门出现在眼前。 推开么你,眼前便是宽阔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丹平城——这就是魏国的都城,慈禄宫的总部所在,整个国家的行政枢纽。 曲笙摸了摸六文钱的脑袋,像一个初次进城的土包子一样,感慨道:“丹平城真大啊……” 六文钱扬着头,在空气中嗅了嗅,便道:“我要吃炸花生、红豆汤、五香芸豆还有蟹黄蚕豆!”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今天你砍下多少价,我就让出其中的一分利来给你买好吃的。” “好!看我的!” 曲笙也不用询问,人间城市的布局都差不多,为了方便大家采买,通常都分东、西二市,若是修士比较多的城市,每个市也会泾渭分明地分出修士店铺和凡人店铺来,她只要辨明方向,去对应的市集即可。 先买东西要紧,于是曲笙先去了西市,不出意料,西市的北街便是修士购买法宝之地,修真界各大有名的商号林立,个个门面精致,一看便觉得里面的货物定是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且价格不菲。 每间商铺的门口都有一位修为至少筑基期的修士负责迎送往来宾客,他们将客人带入商号,由伙计接手后,再重新招待下一位客人。 按理说,六万年老字号“异宝阁”,格物宗的“明德塔”,东胜州起家的魔修商铺“致远斋”三家,都是有口皆碑的商铺,可这气派的阵势愣是把没见过市面的曲掌门吓着了。 曲笙有点懵,她一个十六岁的筑基期小姑娘站在西市北街的路上,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咱们……去哪家买好?” “你不是准备买一个阵法和一个贺礼吗?这两样都不能含糊,阵法是守卫门派的第一道防线,贺礼么……若是买不好,我真怕你那私房钱都掏出来的师姐把你吃了。”六文钱吱吱取笑道,“所以咱们还是去大商号,那里的法宝品质有保证,剩下就看你的想法,若是都去一个店铺买,可以适当打折,若是货比三家,说不定能买到更可心的。” “咱们还是要打折更实惠!”曲掌门坚定地说道。 “异宝阁大多是针对购买稀有宝贝的修士,倒是明德塔货物比较全,致远斋背景大,东西也不错,你可以在这两家选一个。” 致远斋虽是魔修开设,却一直秉承和气生财的原则,虚妙山每年一度的拍卖会“致远盛会”更是修士一掷千金的修罗场,而且虚妙山的山主远鹭神君乃是魔修“暗夜之光”柳昔卿的师伯,而柳昔卿是什么人呐? 她可不仅仅是“人间双璧”之一,更是如今修真界炼器宗师的第一把交椅,她炼出的法宝只在致远斋售卖,因此致远斋如今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更是引得许多想购买柳元君所炼制法宝的修士趋之若鹜。 曲笙当然买不起柳元君炼制的法宝,不过她觉得好不容易来一次丹平城,不去致远斋见识一下就太可惜了。 “去致远斋吧。”她终于做了决定,“不过你说的财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你买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六文钱依旧卖关子。 曲笙便容它得意着,这也是身为一个灵兽主人对契约灵兽的“宠爱”呢…… 此时的曲笙还没意识到,早在她刚一进入西市的时候,就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毕竟只要有心打听,便会知道在晋城与黑崎州合作的门派名叫苍梧,而这个小小门派的掌门,竟是一个刚刚筑基的少女。 兽族的“黑崎大商”已在晋城开了商号——几乎修真界所有的商铺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诸如异宝阁、明德塔、致远斋这样的大型商号,更是立刻做出了应对,毕竟这是黑崎州兽族的第一个举动,这个举动所放出的信号,或许正是标志着兽族不甘寂寞,终于准备染指人修的生意了。 所以曲笙不知道自己有多扎眼,西市北街的每个商铺都是暗潮汹涌,各种神识不断传音着—— “就是这个人。” “她来丹平城做什么?” “这就是苍梧掌门?” “兽族又有什么动向了?” “难道晋城的商铺还不够吗,兽族未免太贪心。” “咱们得通知掌柜。” “且看她想做什么!” ……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怀揣着五千块灵石的曲掌门跑来西市北街,只是来买两个法宝而已。 曲笙走向北街排头第三家的致远斋。 那些神识又是一阵疯狂交流—— “致远斋怎么掺和到这件事的?” “去查最近致远斋的接头消息!” “我就知道虚妙山没那么好打发。” “如果魔修第一大商与兽族第一大商联合起来,可如何是好?” “快通知大掌柜!” …… 这会儿,致远斋里的人也是一阵凌乱。 丹平城分号的掌柜姓李,是个金丹期修士,他苦着脸对那个坐在上位,眼角带泪痣的俊美青年道:“少掌柜,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她怎么就奔咱们这儿来了呢,您说这真是……” 最近因为“黑崎大商”的动向,各大商铺都向丹平城派出了使者来传达上方指令,这名青年便是虚妙山弟子,从“少掌柜”的称呼来看,他的职位应该不低——因为掌柜们通常称呼远鹭神君为“大掌柜”。 旁边几个分号掌柜也不好说话,眼巴巴地看着那青年等候定夺,下面的几个伙计更是不敢多言。 “莫慌,先开启结界,若有人管不住眼睛神识的,让飞然去收拾。小山,你去接待这位客人,放心,一切有我兜着。” 众人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 飞然真君是丹平城致远斋分号的客座,元婴中期修为。一个商铺的正常配置,至少要有一名负责各项事务的掌柜、一名负责商铺安全的客座、三名以上的伙计。其中客座的修为根据商号所在地而灵活调整。 丹平城这样的重地,自然是由元婴修士担任客座,飞然话不多说,闪身消失在内堂中。 而下方一名看着颇机灵的年轻筑基修士也点了点头,他掐诀开启结界,走了出去。 布置完毕,掌柜们纷纷铺开神识,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刚刚进门的曲笙身上。 一个骨龄十六的小姑娘,真的靠谱吗? 唉。 ※※※※※※※※※※※※ 致远斋门口的迎宾看上去十分面善,曲笙被他周到地护着,带进了致远斋的大堂。 曲笙立刻被琳琅满目的法宝耀花了眼,只是稍微愣神的功夫,柜台后走出一名筑基修士,他笑着问道:“这位道友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名小山,愿为您效劳。” 曲笙刚想开口,六文钱伸出一只爪子捂住她的嘴,然后十分老道地说道:“我家主人想为亲友买一座可以看家护院的阵法,要性价比最高的,若是你们肯实在些,我们兴许还看看其他法宝。” 小山道:“不知这阵法,您是想要低级、中级、高级、还是极品呢?” “呵呵,品级不重要,实用功效才最重要,不是吗?”六文钱高深莫测地道。 明明是没钱买高级阵盘,却说得如此高大上。 然而小山却一愣,他觉得六文钱这是话里有话啊! 内堂的一位掌柜道:“我早说苍梧吃不下黑崎州,这位曲掌门必定是来找人合作的。” 李掌柜也点头道:“不愧是元宝鼠,看来这曲掌门是有备而来,她认为品级不重要,言下之意,便是商号的大小不重要,而货物的实用,以及可开拓的渠道,才是最重要的一点,看来兽族和苍梧是在寻一个能够帮忙开拓渠道的合作伙伴,从这一点来讲,咱们致远斋可能不如异宝阁和明德塔在六州铺的线路广,但若是论东胜州境内,必定无人能及我致远斋,可以让小山从这方面入手。” 青年摇头道:“无妨,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小山神识中接到授意,随后道:“道友说的是,阵盘自然要看防御功能是否实用,道友果然是识货人。那么,在下便为道友介绍几个本店珍藏的阵盘。” 不不不,珍藏就不必了,她就那么点儿钱,一个上品筑基期防御阵盘就要五千灵石,她还得给天澜丹派买贺礼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20:00还有一更。 明天会恢复正常日更,道长终于能缓口气了~ 不过,一旦有充足的码字时间,还是会爆更的呦~(这回你们相信了吧) 八卦小剧场也会开始制作,最近两天放出。 目测会迎来一个小剧场的高峰期。 道长这么乖,还没有收藏作者专栏的小天使,要不要收藏一发呢? 第55章 丹平城(二) 曲笙一着急,又想说话,结果六文钱死死不放手,它道:“只管拿来。” 小山笑道:“那便请两位进贵宾室,我去为两位取来。” 接下来的砍价和挑选阶段,曲笙再次进入全程发懵的状态。 六文钱买的是金丹期阵盘,原本摆上去的上品阵盘和极品阵盘被六文钱嘲笑,于是小山又取出三个中品阵盘,开价分别为四千五、四千七、四千八灵石不等,六文钱开始压价,小山寸步不让,两人之间开始唇枪舌剑。 而内堂的掌柜们则是冷汗涔涔。 “看来苍梧的价格不好压,不知道他们与兽族如何分红,我觉得三七已是最高了。” “不一定,苍梧有一只元宝鼠,话说老友,元宝鼠我也不是没见过,不过这一只,算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一只。” “元宝鼠也是兽族,苍梧掌门不开口,呵,看来那元宝鼠极有可能代表兽族的意见。” “苍梧不过是傀儡罢了。” 掌柜们议论纷纷,青年则是微微蹙眉。 他怎么觉得……好像只是在单纯的压价而已呢? “别让人以为咱们致远斋悭吝,小山,让他们几分算了。”他有些不耐烦地道。 指令一下,小山终于松了口:“这‘泽风子午阵’可是金丹期的中品阵盘,您看这机关和结界,要不是材料用的低了一等,这做工绝对不输于上品阵盘,而且这还是我虚妙山自己炼制的阵盘,若不是看你们二位诚心想买,我是绝对不会拿出此等珍藏之品,原价四千八已是打折后的价格,您直接抹去一半,叫我怎么跟上面的掌柜交代,不如这样,您再添点,然后另一件法宝也在我们这儿买,我便算你三千一。” 六文钱果然满意了,它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捋着自己的三撇小胡须道:“致远斋果然厚道,既然这样,我们所需的另一件法宝,也在你们这里买吧!这件法宝不需实用,价格也可以实惠些,我们注重的是做工和精巧,不知你这里可有这样的法宝?” “道友要什么等级的?” “还是金丹期即可。” 小山又是拿来七八件法宝,六文钱挑挑拣拣,最后从中挑选出一棵能结金色果实的吉祥树。 那金色果子掉落后,可以化作三尺见方的各色美人,在树下吹拉弹唱,曲子可以诱人入梦,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华而不实礼物,要价三千,被六文钱压到一千五百块灵石。 两件法宝加起来四千六,六文钱跳着脚非要算一个整数,说是今日测过气运,若不得整数便要遭灾,小山无奈,在内堂一群掌柜的默许下,又抹了一百灵石的零头。 然后曲笙痛快地付了灵石,就这么带着六文钱准备要走。 内堂的掌柜傻眼了。 “这是对我们致远斋不满吗?” “我们已经让步了这么多!” “兽族和苍梧太不厚道了!” 青年淡淡一笑道:“诸位掌柜想得太多了……其实不管如何,致远斋都在他们心中留了一个不错的印象,这已足够。李掌柜,须知灵石可以赚,但人心不能丢,这道理是我们致远斋立足的根本,要谨记。” “是,谨遵少掌柜吩咐!” 致远斋的结界悄无声息地打开,其他商铺放出的神识立刻便知里面已经商谈完,无数神识凑近正在向小山道谢的曲笙,看她春风满面的模样,便觉得这一次,头筹大概又被致远斋得了去。 曲笙辞别了小山,走出了致远斋。 她现在才知道元宝鼠的好来,曲笙深觉师父的机缘灶终于准了一次,居然让她遇到了六文钱。这一次购物堪称是曲笙最愉快最省心的经历了,比起她的预算,不仅省了许多灵石,还买到了更可心的法宝。这可是金丹期的阵盘啊,这一次,苍梧的护宅大阵一定叫人刮目相看! 六文钱也是意气风发。 它吱吱叫:“你要给我买豆子,我还要吃炒米!吃完我带你去找财路!” 曲笙宠溺地道:“好好好,依你依你都依你。” 两人正准备出北街,去东市买食物,却不想此时北街上突然卷起一阵旋风! 一个身影飞在北街空中,猎猎风卷起法袍,整个人如一只鹰隼,他手持一柄长杖,高声喝道:“既然你穷追不舍,那么灵心派莫嵘峰,便请文蕴道友赐教了!” 小山还站在致远斋的门口,他大惊失色道:“莫非是天极元婴榜排名七十七位的莫嵘峰和排名七十八名的文蕴真君?” 他话音刚落,一名青衣修士也御风而来,他手持金轮,森然道:“别谈什么赐教不赐教的,莫嵘峰,我的排名被你压了上百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莫嵘峰冷笑道:“不自量力!” 眼看两人便要不管不顾地放招斗法,要知道元婴修士已有移山倒海之能,动辄便死伤大片! 好在西市北街也是藏龙卧虎,各大商铺的客座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从格物宗的明德塔中率先飞出一名元婴修士,他撑起一个水波状的阵盘,罩在了整个北街之上,冷声道:“城内械斗,愚蠢!” 异宝阁中也走出一名白衣女修,她手持一枝杨柳枝,在身边舞了一圈,亦是放出一圈光晕,在明德塔修士的阵法之中,又撑起一个结界。 她笑道:“天极元婴榜的争斗可不常见,看这架势,怕是要见血呢。” 上方两人都已经红眼,什么都顾不得,法宝一祭出,便开始斗起法来! 曲笙连连后退,西市北街的高阶修士已经出手罩下守护结界,她想出也出不去,只好退到致远斋的房檐下,不好意思地对小山和迎宾修士笑了笑。 不过小山并没有注意她,元婴修士的斗法不常见,尤其还是天极元婴榜前百名的修士,那都是只差一步化神的元婴后期修士,这种斗法,若是能从中得到体悟,修为将一日千里! 曲笙也抬头看了一会,但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致。 好勇斗狠,不符合她苍梧道统,这种打斗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天上陆陆续续又有修士飞来。 有人在慈禄宫的地盘放肆,慈禄宫的修士自然要出手。当五名元婴修为的慈禄宫修士赶到时,已经来不及制止了,他们只能开启护城大阵,站在一边等着斗法完事追究责任。不过莫嵘峰和文蕴都是天极元婴榜前百名的修士,慈禄宫的惩罚有限得很,毕竟能入天极榜前百名的,莫不是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若是不陨落的话,都是未来的大能苗子,没人想得罪他们。 坐镇致远斋内堂的那名青年也放出了神识,观察着半空中的战局。但是他只看了不到十个回合,便觉得乏味,倒是忍不住打量门外那个同样心不在焉的苍梧掌门。 这姑娘,居然也不看斗法,是特立独行还是看不懂? 他回忆下山前看过的苍梧资料,这样的小门派修真界俯拾皆是,原本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出格的,恐怕就是这个炼气后期便接手掌门的曲笙了。 有意思,她来丹平城,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 莫嵘峰和文蕴是殊死搏斗,一上手便是招招致死的狠招,在这样猛烈的攻击下,结果出得也很快,不过持续了一刻钟,天上便分出了胜负。 文蕴在某一个法诀上比对方慢了一个身位,于是被对方偷袭的法宝击中后心,一口血喷在对面莫嵘峰的脸上,而莫嵘峰更如血中罗刹,他祭出一把鬼头板斧,暴喝一声劈来,竟将文蕴连同丹田元婴一起,从中劈成两半! 血纷纷扬扬洒下来。 莫嵘峰哈哈大笑道:“看不惯我莫嵘峰的,只管挑战来!这天极榜七十七名之位,便是本君的!” 状如疯魔。 曲笙叹了一口气,开口对六文钱道:“这天极榜真是个吃人榜,修到这个地步,难道便为一个排名而生,为一个排名而死么?前百名尚且如此,不知道那天极榜第一人,又是个什么光景。” 斗法完毕,北街结界已开,她一点都不留恋地走了出去,准备寻美食,找财路。 可当她真的被六文钱带到所谓的“财路”面前,却是一脸青白交加。 “你和棕翎,就是想用这个来做路藏?” 曲笙站在东市的一处小作坊前,看着那旁边一地没人要的破烂叶子,气得声儿都发颤了。 六文钱反驳道:“棕翎还不知道呢!我可是第一时间只告诉了你的!” “这分明就是一块灵石能买三斤的千羽草!” “对,这就是制造符纸的最基本原料,千羽草。” “你说的财路就是这个?你想用路藏运这个?难道修真界还会有人来抢千羽草不成?” “夏虫不可语冰,”六文钱摇头晃脑,“你若是想插手一个稀缺资源,那么别说大商号不会放过你,连那些心怀叵测的歹人也会想方设法从你这里打牙祭,唯有从最不起眼的千羽草入手,那些人才会看不透你的目的——而且我们缺少灵石,因此最开始的投入,只能从最低微的货物开始,才不会拖累门派。” “生意的事我不懂,具体的事情我也不需要知道,我只要你直接说,我需要做什么,付出什么,最后我能得到什么——”她用手托着六文钱平,将它平举到自己眼前,“然后,由我来判断是否可行。” 第56章 丹平城(三) 一个合格的领导,绝不会事无巨细地过问每天发生什么事,但她要知道目的和策略,才能做出最恰当的判断。 六文钱思索片刻后道:“初期我只要本金和一个在丹平城的小铺面,你给我五千灵石,丑话说在前面,这五千灵石赚或赔,都与我无关,但成事之后,我要从你的利润中分出百分之一,待开始盈利后,若我需要,你得给我配备人手。至于最后这条路能收获多少,一看天运,二看时局,三看你自己的器量。” 多大的器量,成多大的事。 这件事看似一本万利,不过曲笙想得比六文钱更长远,而且她其实对搭上兽族这件事,一直都很谨慎。 “我们现在是兽族在魏国的商号合伙人身份,在接下来你与兽族的接触中,我只有一个原则——苍梧要与跟兽族保持应有的距离,兽族想用我们做招牌,我们需要兽族的财力,但六文钱,我爱财,但不会因为利益而失大体。至于你说的路藏,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缺口,但只靠苍梧的话,不行。” “为什么?你要找别人来分灵石吗?”六文钱立刻暴跳。 曲笙没怪它,元宝鼠认钱,它们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但也有目光短浅之处。 “苍梧不能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她点了点六文钱的小鼻头,“也不能被兽族牵着鼻子走,所以你来谈借路藏的事,而千羽草的生意,我还需要一个契机。” 曲笙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作为苍梧的领头人,任何一个错误的判断都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她不能过于保守,所以她答应了紫覃的要求;她不能太过冒进,所以六文钱的提议虽好,可她不会让苍梧孤注一掷。 六文钱当然不满意,不过它眼珠一转,道:“那我也要一个契机,你给不给?” “你先说。” “我要铺面!”六文钱摇晃她的手指,“做生意没个落脚的地方不行,你给我租一个铺面吧!” 曲笙头疼:“铺面很贵的,你摆摊不行吗?” “几百斤的千羽草你要我摆摊卖?” “反正都是放在储物袋里。” “不行!曲笙,这个问题老子绝不妥协,你知道一只元宝鼠的身份象征是什么吗?我必须要有一个铺面!” “丹平城修士和凡人泾渭分明,你要的铺面,就算再小,也得在修士的街区,你知道那要多少灵石吗?” “我问过了,一年只要二十万灵石。” “什、什么?”曲笙立刻腿软,“拜托你别跟我提这么大的数字行吗,我听不得!” 二万都肉疼,还二十万,要吓跪了! “出息!二十万不过是一个小宗门一个月的出入罢了,在修真界根本算不得多少钱!”六文钱急了,它端着小爪子作揖道,“上次来丹平城我都看好了,有一家铺面的主人可以先不付定金,他接受抵押和担保,吱吱吱,你去看看好不好?” 这小东西跳着脚哀声求着,曲笙有点心软。 看看去吧?但是,赚了还好说,万一赔了呢?赔了的话,她就要背负上二十万灵石的欠款,苍梧又该怎么办? 心里纠结得要死,可是腿还是往六文钱指的地方走过去了。 她满面愁云,好像生意还没开始做,就已经赔光了一样,唉声叹气道:“二十万,放在储物袋里都要那么多呢,小储物袋都放不下呢,真的好多好多,要是出了岔子,整个苍梧都不够赔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吱吱吱!”六文钱哪敢说话,努力瞪圆了眼睛做出萌态,企图腐化曲笙。 但是掌门大人对于灵石的执着并不亚于元宝鼠之于商铺。 “灵石,好多灵石……” 曲笙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西市的南街,这里的修士集市可比东市北街简易多了,东市北街多是穿着大宗门弟子服的修士,而西市南街则多是散修。 南街的商铺不多,街道两边都是临时摊位,上面铺满了各种法宝材料,传来大大小小的议价声。 “小小问虚丹敢要八百灵石,简直百日抢钱。” “祖传法宝,挥泪甩卖,往来道友,停步一看。” “师姐,我要买那个簪子,那个能放金光的簪子!” “阵盘便宜啦!” “我要这瓶,这瓶,还有这个,还有这叠六品符箓,还有这两个法宝,再加一个储物袋装好。” 人气倒是很旺。 曲笙在六文钱的指点下,穿过人群,来到一个青砖砌成的黑漆漆小屋,外表破落不堪,墙皮都直往下掉,从那边缘参差不齐的门板上,曲笙看到的是白花花二十万灵石打水漂的场面。 “我错了,我不该来。”她转身便走。 六文钱急的直扯她的头发:“蠢货,门脸可以换啊,咱们租的是它的位置!” “这二十万我不花!” “吱吱,你再走一步,我回去就吊死在苍梧门口!” “好啊,风干之后好下酒!” “没良心,人类最没良心了!” 他们正吵着,那破落的门板突然发出“吱呀”一声,里面走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布衣修士,轻轻咳了一声。 曲笙和六文钱都停下来,转身傻傻地看着。 那修士国字脸,看上去很温和,他笑招呼六文钱道:“这不是上一次的那位小友吗?欢迎欢迎,这次是来租铺子吗?” 曲笙和六文钱刚才一直用神识交流,那修士自然听不到他们说话,只能看到一个少女正转身欲走,而那小元宝鼠揪着不放,吱吱直叫。 六文钱立刻道:“这是我家主人。”又对曲笙介绍,“这位是葛真人。” 曲笙在人前还是非常有风度的,她淡然施礼道:“在下是苍梧掌门,曲笙,葛真人有礼。” “呵呵,原来是曲掌门,请进来饮一杯清茶吧。”葛真人邀请道。 曲笙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看看里面究竟如何,便点头跟了进去。 一进里面,才知道内有乾坤,这铺子也是用了空间之术,外面看着矮小,实则别有洞天,足有一亩地大小,右侧摆放整齐的货架,左侧是柜台和客座,后面用屏风隔出一个小间,可做其他之用。 葛真人道:“这间商铺只有一层,但价格也比较便宜,是常规商铺的一半,而且我不要求定金,你们有什么可以抵押的东西,或者是担保人,我估价后,可以考虑等一年后再来收租。” 曲笙心中疯狂搜刮能抵押的东西,但她除了苍梧,好像一无所有。 六文钱见状道:“我们可以找黑崎州千丰城的城主紫覃神君做担保!” “哦?兽族大妖?”葛真人沉吟了下,“兽族信誉良好,若你们能出具证明或信物,去丹平城慈禄宫的议事厅经过核实,我们就可以签订契约。” 曲笙根本不想拿出紫覃的羽毛,那可是她留在身上的救命信物,若是苍梧再遭险,她就可以用羽毛来召唤紫覃。曲笙捂着储物袋不想给,六文钱在她耳边道:“苍梧里面有瑜蓝在,你难道还怕紫覃对苍梧放任不管?” “上次瑜蓝都死了,他还不是只来得及给瑜蓝收尸?” “死心眼!他就不会吃一堑长一智?我觉得瑜蓝这一次肯定没问题,你赶紧把羽毛拿出来!” “六文钱,我看你掉钱眼了,连命都不顾了!” “客气客气,我们元宝鼠就是爱财。” 葛真人性子还不错,他没急着让曲笙立刻做决定,反正签订契约后,他可以直接拿着契约去千丰城找紫覃要赔偿金,兽族绝对不会不给。 在曲笙与六文钱拉扯的时候,只听“叮”的一声,原来是门前的风铃响起,葛真人便有些歉意地道:“似乎有客人来,我要出去接待一下……” 主人出去了,曲笙肯定不好意思在人家的房子里呆,立刻道:“好的,我也随你一同出去。” 六文钱:“哎呀!一定也是来求租的人,你知道这铺子多便宜了吧?你要是错过了这里,下一个不知道要多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知道吗!” 曲笙也不坚定了,她拿着紫覃的羽毛,纠结万分。 最后还是六文钱的一句话让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元宝鼠冷笑道:“刚才还义正言辞地跟我说要与兽族保持距离,却没想到苍梧作为一个人修门派,还要兽族庇护,苍梧还不如搬家到千丰城算了!” “行了,我租!”迈出结界的时候,曲笙道。 ※※※※※※※※※※※※ 出了结界,门外站着两名穿着银灰色长袍的修士,皆是金丹修为,却不是来租店铺之人,因为曲笙认得他们身上的法袍,是慈禄宫的专有弟子服。 葛真人急忙行礼道:“原来是慈禄宫的道友,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其中一人鼻孔朝天,只用眼白看人,瓮声瓮气道:“你这商铺在这里已空了半个月了,要交税。” “税?年初我刚交过占地税和商税,不知还有什么税要交?”葛真人傻眼了。 “闲置税。” 葛真人小心翼翼地道:“闲置税不是要闲置一个月以后才交吗?” “改了。按天交,你闲置了十一天,要交一万一。” 曲笙心道,一天一万灵石,你怎么不抢钱去呢。 “有令必行,既然你买的是丹平城的商铺,就得按慈禄宫的规矩来,我劝你勿要存侥幸心理,赶紧交灵石,我们还有要事要办,不要耽误时间。”另一名慈禄宫修士道。 葛真人咬牙道:“这闲置税什么时候颁布,在下想看一看公文……” “放肆,你竟不信?”眼白看人的那位修士立刻怒道,他翻手祭出一个圆形法宝,那法宝上光华闪烁,放出的光芒罩住了葛真人,“藐视慈禄宫,你可知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更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修真之掌门真绝色》上了网页频道金榜,为了庆祝,也是为了勉励自己。 那么,还是明天恢复日更~ 感谢霸王票: 糯米丸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24 21:59:34 糯米丸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24 21:59:54 第57章 丹平城(四) 在法宝的威压下,葛真人立刻躬身半跪了下来,他嘶声道:“我此次是来出租商铺,身上没有带那么多灵石,宽限……请宽限几日……” “葛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另一人凉凉道,“整个西市,谁都知道你可以不收定金,都是到期再收一年的租金,所以你不是刚收了上一家的租吗?怎么敢红口白牙地糊弄道爷?” 原来是看准葛提刚收了租,来打秋风了。 那法宝是慈禄宫专门用来拿人的上品法宝,葛提有些喘不上气,只能断断续续地道:“上一家……经营不善,他们已去筹灵石,我……我还没收到租金。” 眼白看人的修士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手上法宝的光芒更炙热。 葛提有些受不住了,他其实不是不能还手,但这里是慈禄宫的地盘,他不敢啊……葛提只能在下方求饶,周围修士敢怒不敢言,只能装作没看到。 然而曲笙怒了。 她就是见不得恃强凌弱! 曲笙右手放在腰间储物袋上,对肩膀上的六文钱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在丹平城开店铺的下场,赚多少也不够道爷打秋风!看着人模狗样,也是红口白牙,怎么就敢舔着脸要钱,反正我是不给的!” 六文钱很喜欢好说话的葛提,它吱吱叫道:“舔着脸,打秋风,不要脸,人难敌。” “说得好,人不要脸,就已是天下无敌,定能在天极榜排个第一。” 一人一兽聊得起劲,那两名慈禄宫的修士都看了过来。 那吊白眼的修士也不顾葛提,他又祭出一柄长矛握在手中,气冲冲地向曲笙走过来,喝道:“筑基修士也敢在此地撒野,不知死活!” 曲笙一拍储物袋,亦是祭出了定军枪,那枪身在她手中转了个圈,她高声道:“来打啊!叫人知道你们慈禄宫是怎么收闲置税的,也好让天下修士来评评理!” 六文钱也浑身发出金光,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呲牙低低咆哮着。 另一名修士看住葛提,神情也是阴沉了下来。 那吊白眼修士掐诀便是一招水系法术,滔天的水浪如一股利箭,向曲笙狂涌而来! 六文钱骤然间飞了上去,身上毫毛一抖,无数金针向那修士攻击。 曲笙手持定军枪,在空中挑出一个完美的曲线,而在这道曲线之中,接连刺出三十道劲气,几乎同时迎上那招法术! 她低喝一声:“来得好!” 曲笙穿着苍梧广袖白袍,凌空跃起,将枪尖刺进被劲气拦住的水浪之中,定军枪向上一挑,复又将那招法术挑回到慈禄宫修士身上!这对于一名筑基修士来说,能够完美避让金丹修士的法术,并且回击,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事。 可曲笙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因为那名慈禄宫修士的眼神认真了起来,甚至带了一丝杀意,他狞笑着祭出长矛,在曲笙跃起之时,就已经追着她的身影来到她胸前。 曲笙左手已经扣在储物袋上了,当那长矛发出光芒之时,她急忙从储物袋中掏出几张防御符箓。 但曲笙在这种真刀实枪的斗法中,灵力掌握还是有些不稳,储物袋被灵力一激发,里面的东西混乱起来,随着与那些符箓一起跳出来的,还有一些零碎杂物,其中也包含了那枚楚嵩赠她的雄鹰状金属铭牌。 曲笙“哎呀”一声惊呼,她匆匆激发起符箓,便伸手去捞那坠落的铭牌—— 金色的铭牌在阳光下,像一只坠落的小鸟。 然后它落在了一个人的掌心上。 曲笙落地翻身,她来不及看是谁接住了铭牌,而是极其狼狈地架起定军枪拦住了那长矛。她的劲力与成年金丹修士没法相比,但那定军枪却是夏时用青岚木精心炼制,“咣”地一声,矛尖刺在枪身上,擦出了一片火花! 那修士还想继续攻击,却不想一道水帘隔开了两人,那长矛刺在水帘上如同刺在坚硬的金刚石上,而水帘却纹丝微动,连水滴都没洒出。 曲笙这时才向接住铭牌的人看去。 这名修士容貌俊美,身材修长,气度不凡。但最醒目的,还是他左眼角的一颗泪痣。他出手拦住了那名慈禄宫修士的攻击,而另一个负责看住葛提的修士,也是木立当场。 “这是我虚妙山的信物。”他抬手收去了水帘,声音不徐不疾,彬彬有礼道,“既然此物出现,那么,两位慈禄宫道友不妨给我一个面子,可好?” 那名吊白眼的修士一见这名修士,立刻失了戾气,他收起法宝,慌忙道:“不敢,不敢。” 他一出现,旁边摆摊的修士们也陆续围了过来。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修士身份,失声叫道:“庄小舟!是庄小舟!天极金丹榜第一的庄小舟!” 曲笙也是愣住了。 庄小舟,单一水灵根,虚妙山影雀神君的关门弟子,师父是魔修,庄小舟自然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魔修。他是整个修真界的传奇人物,自庄小舟不满百岁便登上天极榜起,只用了十年便修炼到金丹后期,而后成为天极金丹榜的第一人,占据榜首长达两百年。 虽然五大山门弟子不在榜中,但天极榜的含金量毋庸置疑,那么天极金丹榜的榜首在修真界意味着什么? ——百万金丹修士,独他一人登顶! 不过庄小舟也是所有天极金丹榜修士最恨的人,因为以他的能力,明明早就可以晋阶元婴,却一直压制修为占着榜单第一名,而他们却拿他无可奈何。 斗法?技不如人。 暗杀?杀不死。 以势胁迫? 谁不知道,庄小舟是虚妙山弟子,而如今修真界,还有几家动得起虚妙山? 天元纪年初期,魔修还只能躲在于各个空间结界或是深山老林时,虚妙山山主于远鹭就敢隐藏魔修的身份拉大旗创立致远斋,大刀阔斧,几乎垄断了整个东胜州的法宝买卖,而且除了他座下四大弟子是魔修以外,其他都是正正经经被他收下来的道修,其魄力和胆识都超乎寻常。 天元2018年后,于远鹭终于向天下人昭告自己的魔修身份,并将致远斋的生意扩大到其他六州,隐隐与异宝阁、明德塔成三分天下之势,更别提还有柳昔卿这样的大能坐镇后方。 庄小舟身为于远鹭座下首徒影雀神君的关门弟子,放眼五大山门之外,恐怕也只有他以势压人的份儿,谁敢明面上惹他?就连慈禄宫这种魏国地头蛇,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 毕竟没人会跟灵石过去,也没人想跟天极金丹榜第一人交恶,如果说天极金丹榜的前百名都至少有越级击败普通元婴初期修士的实力,那么作为榜首的庄小舟,大概杀个元婴后期都不算什么难事。 那两名慈禄宫的修士麻溜地遁走,一刻都不敢多留。 庄小舟则是用一道劲力将葛提扶了起来,然后对他道:“道友伤了肺腑,最好进屋疗伤,以免落下暗伤。” 他说话没有颐指气使,反而是用商量的语气,葛提心下大定,立刻道:“多谢道友。”他勉力打开旁边的木板门。 庄小舟扶着葛提进去之前,看了一眼曲笙,言简意赅地道:“信物。” 曲笙当然记得信物还在他手中,只是正忙着捡掉在地上的小零碎。 刚好六文钱叼着最后一块手帕跑了回来,她便抱起六文钱,也跟着两人进了商铺。 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也渐渐散去,不过所有人心里的算盘都开始打响。 听说庄小舟已经闭关了十多年,他出现在丹平城,但稀罕的是,他居然出手救了苍梧派的掌门,再一联想最近黑崎州的动向…… 今日西市南街发生的事,不简单呐。 ※※※※※※※※※※※※ 葛提的伤不重,一颗丹药就可以解决,庄小舟放着葛提在旁边修炼,指尖却夹着那枚铭牌不语。 他一出关,师父便跟他说了黑崎州千丰城和晋城的事,自然也提及了晋城的苍梧派,与各大势力一样,苍梧的资料早已收集齐全,放在了所有主事者的案头。 一个只有四千多年历史的小宗门,第一代祖师与师兄同门相残,双双陨落后,这个门派便开始居无定所的迁移,门下弟子也随着迁移越来越少。苍梧修士大多碌碌无为,只有天元2018年人间浩劫时,第三任掌门曾守卫过一个凡人小镇,如今传到了第五代掌门曲笙这里,算上掌门,也只剩十来个人,最高修为不过是金丹期。 但是自今年入秋起,先有青极宗挑衅,后有千丰城城主紫覃因丧子险些屠城,宗宗都是灭门的大祸——苍梧居然奇迹般地挺了过来,而且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 很值得推敲。 在致远斋时,庄小舟就已经仔细地观察过曲笙。这位苍梧掌门非常年轻,也有着不俗的美貌,但修为实在太低,他只扫了一眼,便从她身上的气息感觉到她经脉十分不畅,以这样的资质踏入修真一途,真的很勉强。 但她居然筑基成功了,还搭上了兽族这条大船,这气运也算是够得上一看。 他跟那些掌柜们的意见不太一样,虽然他也认为曲笙来丹平城的意图绝不简单是买两件法宝,但直觉告诉他,一个十六岁撑起一个门派的姑娘,绝不会只盯着兽族的眼前利益,所以他跟了出来,想看她下一步的举动。 结果更有趣了。 他看到了什么? 虚妙山的信物,从来只送给那些对虚妙山有恩之人,可以换得一次救命机会——她从何得来? 他可不记得虚妙山有人同苍梧有过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贴心的剧情回顾君: 前面第11章,常钧语跟曲笙提起天极榜时,便出现过庄小舟的名字,他是魔修哦~ 这位男配终于放出来了。 曲掌门,接招吧~ 另,这是今天的第二更,因为是临时起意加更,所以请大家注意,前面还有57章哦~ 第58章 不知舟系(一) 出于对天极金丹榜第一名的好奇,曲笙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庄小舟。 虽然门派贫寒,但苍梧弟子追求美的心态是不会改变的,因此曲笙的审美眼光颇具水准,但她对美人的欣赏程度,却直接跟她师父的画能卖多少钱有关。 画像么,自然是画得越漂亮,卖的价格越高。当年他们这九个弟子,都曾经被师父作过画,依照曲笙转手卖掉的其他画的情况来估价的话,苍梧五代弟子的画像能卖到几十万两白银不等。 夏时的话,肯定能卖到百万,或是不止。 青丘城的凉君跟夏时差不多,紫覃稍低一些,而眼前的庄小舟,也能买到五十万两以上,尤其那颗风情万种的泪痣,像是一滴随时都可能滑落的情泪,若是能点出神韵,价格还能再高些。 可惜庄小舟进屋后就没说过话,总这么杵着也不是回事,曲笙便开口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这铭牌是一位前辈送给我的,既然是虚妙山的信物,若是道友想收回,我并无意见。”楚嵩现在还是逃犯,曲笙隐去了他的名字。 庄小舟把铭牌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推了一下道:“铭牌没有被激发成信鸟,所以虚妙山的承诺还在,曲掌门可以收回信物,而且这一次出手,是我个人打抱不平,不算在内。” 曲笙顿生好感,这位庄道友真是厚道人,所以说天极金丹榜的第一名到底跟那些人不一样呢! “多谢你,我会好好珍藏的。”曲笙走过去,将铭牌收回了储物袋。 庄小舟对那铭牌不甚在意,却问道:“刚才情况危机,如果我没出手,不知道友要如何应对?” “只能边打边跑,我准备先跑到慈禄宫,如果慈禄宫不管,我就跑到西市北街,看那些大商号究竟还有没有担当,任凭一个慈禄宫吊白眼欺负我一个小姑娘,若是他们都叫灵石糊了眼,我也有办法。”曲笙一笑,“我还可以束手就擒啊,就算是慈禄宫的修士,也不敢当街杀人,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呢?” 当然还有其他的理由,曲笙不会对陌生人说。 既然她已经与兽族合作,那么就算是慈禄宫,也不能真的对她怎么样,可葛提就不一样了,连吊白眼那样的修士都敢找他打秋风,就算真的被弄死了……大概也没人能救他。 所以曲笙出手了。 她不说,庄小舟也能想到,他轻笑了一声:“道友说得不错,就算别人不出手,我们致远斋也是不会束手旁观的。” 曲笙心思转了几圈,致远斋在东市北街,庄小舟肯定不是路过西市南街,再一想到她刚刚在致远斋买过东西,那么—— 她屈膝坐了下来:“致远斋声名远播,虚妙山又有道友这样古道热肠的中流砥柱,真是令人敬仰。” 庄小舟道:“道友客气了,不过是师父管教得严厉,我们这些做弟子的,自然秉承正道之以,断不敢忘本。倒是曲掌门年纪虽小,却独力支撑苍梧一派,如此惊才绝艳,才是堪当大任。” 曲笙猜庄小舟是为生意的事而来。 就像她自己分析的那样,修真界都知道苍梧吃不下兽族,只不过是兽族的垫脚石罢了,但兽族不信任人修,所以他们只能来试探苍梧,虽然她不想跟这些背景复杂的大势力有牵扯,但眼下,她确实需要一个合作伙伴,一是来牵制兽族,二是苍梧太弱小,助力不嫌多,若是她白白浪费了兽族这个好资源,那才是暴殄天物呢! 没想到自己只在丹平城东市露了一次面,就引出了庄小舟……也许局势比她想得还要复杂? 修士心思都转得极快,她瞬间便觉得,这是一次大好的机会,若庄小舟带来的真的是虚妙山的橄榄枝,她接。 而庄小舟也在诱惑她,“堪当大任”的话说出来,就代表这位掌门合了他的眼缘,算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两人相视一笑。 此时葛提也结束了打坐,他急忙坐过来,先是向曲笙行礼道:“多谢道友相救,大恩不忘,这间店铺,道友尽管租去,我愿免一年租金给道友,且不需抵押和担保。”他忘不了这少女挺身而出的身影,明明是个筑基修士,却敢于为了他同金丹修士呛声,这人品他信得过。 曲笙这人吃软不吃硬,她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咱们按照流程走就是了,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罢了。” 葛提又对庄小舟行礼道:“有幸得见致远斋少掌柜,多谢相救之恩,我身无长物,仅有的这间铺子乃是师父所留遗产,若庄道友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葛某定万死不辞。” “举手之劳,再多礼就落了俗套了。”庄小舟一摆手,“其实我觉得西市南街的人气比北街足,比如葛道友的这件铺子,若是做法宝生意,自然做不过东市北街的大商号,但如果能另辟蹊径的话,说不定大有可为。” 曲笙点头道:“我想租这间铺子,就是想在这里做原料生意。” 庄小舟问道:“不知曲掌门想卖什么?” 六文钱急忙传音道:“不要告诉他!” 但曲笙还是说了出来:“千羽草。” 她私下对六文钱传音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生意迟早是要见人的,若你没有诚意,对方又怎会在你身上投资?” 六文钱不甚高兴,它只懂生意,人类这些弯弯绕绕,真麻烦。 庄小舟先是一愣,千羽草不值钱,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千羽草这种原料并不扎眼,不会引来别人的重视,曲笙这是走一条最稳妥,也是利润最薄的一条路。这一定不是野心勃勃的黑崎州给她选的路,看来这位掌门在丹平城的作为,是为了她本门做打算。 她不想依附兽族。 庄小舟更是满意了,这样的人,才有深入合作的价值。当然,兽族那边,他也不会放弃。 他道:“用千羽草搏利,堪称独树一帜,不知曲掌门可知,虚妙山最近有意扶植一些修士商号,为的是资源流通更便利,不知曲掌门有没有想过在修真界中找一个稳定的合作伙伴,共同开拓资源市场呢?” 曲笙微笑道:“当然想过,比如致远斋这样的有口皆碑的大商号,正是我辈心中最希望合作的对象。” 既然话题打开,接下来的商谈就容易了许多。 试探的部分完成,到了真正开始做生意之时,曲笙便将六文钱介绍出来,剩余的时间,她只是默默在旁边听着,偶尔帮六文钱说上几句话。 最后庄小舟和六文钱聊得越来越深入,甚至葛提也参与进来。她便略有些无聊,人像花瓶一般坐在旁边,心却早就飞回了苍梧。 常钧语和鲁延启怎么样了?安尘做的饭好不好吃?瑜蓝又没有带桐姝学坏?天澜丹派的使者有没有到? 还有,夏时什么时候回来,已经过去两天了,明明说要等他回来商量的,但好像她一来丹平城,事情就越推越快,再加上六文钱是个实干家,好像已经准备风风火火地干起来了…… 然而现在曲笙身上只有一千灵石,他们连本金都没有。 总之,在曲笙发呆想苍梧、想夏时、想什么时候回家的时间里,六文钱已经和庄小舟谈好了生意意向,而且刚救下的葛提也没浪费,反正他出租商铺只是因为不会做生意,于是六文钱和庄小舟没用什么力气就说服了他,挖他过来做掌柜。 到最后,两人一鼠都用看向她。 曲笙这才发现他们好像都在等自己表态,于是无辜地眨眨眼睛:“哦?” 庄小舟道:“曲道友,商号要定个名字。” 好像曲掌门也只剩定名字这种吉祥物一般的职责了,她想了想道:“就叫不知坊吧。” 众人面面相觑,庄小舟问道:“何解?” 这一刻,苍梧派那股藐视浮尘的清高终于回到了曲掌门的身上,她道:“不知其所起,不知其所终。尽在不知,知如不知,是为知也。” 六文钱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它下意识地道:“你是想不出名字了吗?” 曲掌门怒道:“怎么可能,就叫不知坊!” ※※※※※※※※※※※※ 楚嵩的事已经移交给玄武楼处理,此时斐红湄闭关,师父晏修去了师娘的道场梅裕雪山,因此夏时并未多做停留,出了主峰,辞别芮栖迟后,立刻离开了太和。 距离他离开晋城,只过了两天,接下来再用一天时间,便能赶回苍梧。 夏时不紧不慢地御剑飞行,虽然很想快点回去,但回去太早不好解释。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枚曲笙送他的天启梧桐叶子,对着阳光看着上面清晰的叶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手腕上盘踞的月刃却显露了身形。 最近月刃仿佛一直在沉睡,夏时看着挺起身体的小银蛇道:“月刃,你终于醒了。” 自那夜化神修士来袭晋城,被另一名太和剑修杀死之后,月刃便趁机睡了一会儿,对妖兽来说,睡眠也能等同于修炼。月刃并不准备把那晚的事告诉夏时,因为以他的能力,不可能知道这些,它若是说了,反而会改变因果。 不过月刃没想到夏时离开苍梧,它略有些担心地问道:“少主怎么不在苍梧,不怕那边出事?” “应该不会出事的,所以我才放心走这一遭。” 月刃疑惑,它扭头看了眼那片叶子,便道:“这是天启梧桐的叶子,恭喜少主又得机缘。” “这不是我的机缘,是曲笙送我的。” 他将最近发生的事说给月刃听。 月刃这才知道为什么夏时不担心苍梧的安危,有千丰城城主紫覃的爱子在苍梧做客,还有棕翎在城中坐镇——这显然是狐王夏凉对苍梧的一种爱护。 “其实有凉君从旁协助,苍梧能强大起来,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少主为何还要回苍梧?”月刃一针见血地说道。 夏时一愣,他竟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因为曲笙的修为太低了,而且那个诱拐瑜蓝,想谋害晋城的凶手还没找到,我还不能走。”他瞬间想出无数理由,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再者,她练的是我所创的功法,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所以他一定得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万的容颜 无论过了多久,曲笙看到夏时的脸,还是会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曲笙:真是的,我家阿时真是太好看了。 夏时心里受用,微微一笑,又把曲掌门迷得今夕不知何夕。 曲笙:(痴迷)这张脸绝对能卖上百万两银子啊…… 夏时:(竖耳朵)嗯?你说什么?银子,连灵石都不是? 曲笙:(慌忙解释)不不不,我没换算,是我没来得及换算…… 夏时:我就值这么点儿灵石?你穷疯了? 曲笙:已经是很多灵石了啊……啊不,不是的,阿时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是完全不能用灵石衡量的!!!! 夏时:掌门大人,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手将曲掌门扛起来。) 曲笙:嘤嘤嘤我错了……(人家确实没见过多少灵石嘛~) ============================== 因为最近的小剧场档期比较满,第四期修真界不负责八卦会延后几天(其实我早已经撸出来了)doge~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25 20:14:57 lusall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25 20:28:19 丫丫要看小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24 22:53:27 第59章 不知舟系(二) 同庄小舟和葛提一起定下“不知坊”的名字后,接下来曲笙被拖着去了慈禄宫,在魏国开商铺要走常规手续,尤其修士比凡人不同,还需要提交到慈禄宫宫主晗午神君那里获得许可,当然有庄小舟从旁协助,慈禄宫绝不会不批,只是需要等上几日。 在等待慈禄宫批复的过程中,庄小舟找来了专门负责帮忙改造空间的修士,将葛提的那件破屋子收了起来,准备将其改头换面,炼制出一个齐整一些的门脸,否则就算曲笙自己没意见,虚妙山却丢不起这个人。 修真界没有绝对的秘密,用不了多久,“不知坊”的背后有虚妙山注资的消息也会人尽皆知。 六文钱和葛提最近都很忙,葛提负责熟悉业务,六文钱负责制定下一步的计划,庄小舟带来了丹平城致远斋分号的李掌柜,介绍给众人认识后,庄小舟也同曲笙一样,将接下来的安排交给李掌柜去安排。 庄小舟是致远斋的少掌柜,这一次他出面,只是因为曲笙背后有黑崎州这样的大势力,既然商路已经打开,后面自然有专人接手,作为虚妙山倾力培养的精英弟子,他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耽误过多时间。 但庄小舟暂时还不想离开,他取出一本封皮为浅蓝色,做成书籍模样的法宝,交给了曲笙。 曲笙不知道这是什么法宝,她疑惑地翻开书本,发现里面都是空白页,大概有两百来页的样子。 “庄道友,这是什么?” “鸿雁于飞,你可听说过?” 曲笙诚实地摇头。 庄小舟解释道:“这是一件可以追踪对方神识、同步传音的极品法宝,乃是柳昔卿柳元君研制出的法宝,很少在市面上出售,通常只在致远盛会上拍卖。” 庄小舟另外取出一本鸿雁于飞,他翻开书页,给曲笙演示了一下。 “每一页可以记录一名修士的神识,将神识录入后,用灵力输入在纸页上激活,就可以通过法宝寻找到对方的所在,进行传音。其规则与神识传音一样,只有对方开启识海中的传音禁制,或是持有法宝的一方修为高于对方一个大境界,才会起效。不过这件法宝也有个缺陷,持有鸿雁于飞的修士可以随时通话,但将神识烙印在纸页上的修士却无法回信,除非对方同样持有鸿雁于飞,并且也记录了你的神识。” “居然有这么方便的法宝。”曲笙大开眼界。 这种传讯方法,修真界也不是没有,但通常为大宗门的弟子令牌才可以做到,而且功能简单,只能传递最基本的信息,又因种种情况比如阵法、结界、秘境,弟子牌上的信息也不一定能准确到达,没有识海传音这般稳妥。而且有了这种法宝,非同宗门的弟子也可以互相传音。 庄小舟笑了笑,这样方便的法宝,当然价格也极其昂贵,在每年一度的致远盛会上,虚妙山只会放出二十本鸿雁于飞,起拍价为五万,通常会翻数倍之后成交。 他翻到一面空白的书页,示意曲笙分一缕神识在上面。 筑基期修士神识还很弱,曲笙努力凝神,好不容易才分出细弱游丝的一条线,放在那书页之上,便看到自己的神识被书页迅速吸收了进去,最后在书页上形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纹。 庄小舟用灵力激活了花纹,用神识唤道:“曲道友。” 曲笙竟然就真的在识海中听到了庄小舟的声音! 庄小舟取过曲笙的那一本,将自己的神识印在了第一页,看着花纹成型后,对曲笙道:“生意往来,信息便捷最重要,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通过这种方法联系我和李掌柜。” 曲笙欢天喜地地接过来,她摸了摸,问道:“这法宝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一定很贵吧?” “贵又如何,曲掌门是做大事的人,以后我们的盈利,可要比这贵重得多。” 曲笙便用精血将鸿雁于飞认了主,又让李掌柜和葛提都分了神识印上去,才收了起来。 这可是她的第一件极品法宝呢! “多谢庄道友。” “别急着谢,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庄小舟又拿出一个储物袋,里面装的是将曲笙买法宝的钱,“既然我们已是合作关系,这些算是虚妙山的见面礼,本就不该收曲道友的灵石。” 这一次有虚妙山出资,六文钱第一笔便谈成了三万灵石的大单,曲笙怎么好意思还要人家还灵石,而且当时六文钱还砍价砍得那么狠…… “既是合作,就更不应该如此见外。”她推辞。 庄小舟却将储物袋放在她手中,轻声道:“苍梧用灵石的地方多,你就收下吧,何况……以后说不准还有我求你的地方,就算让我提前卖个好,这样总行了吧?” 不得不说,庄小舟待人接物上无可挑剔,是个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人物。他跟很多人想象中的天极金丹榜第一人不同,在曲笙的想象中,他应该有些狂,有些傲气,被很多人追逐,有着不可一世的气势。但实际上,他气质温和,带人彬彬有礼,完全符合一个大宗门弟子应有的形象,甚至如果不刻意分析的话,你很难察觉到他说话的技巧,会被那种循循善诱,看似温和,实则并没有给你其他选择的话套进去。 这才是虚妙山培养出的天极榜金丹第一人,他绝不是莫嵘峰和文蕴那样的莽夫,而是优雅的猎食者。 曲笙直觉很敏锐,她是个识时务的人,于是曲笙微笑着将储物袋接了过来,道:“道友盛情,那我便承了。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我懂得不多,怕贻笑大方,所以已将不知坊的生意全权交给六文钱做主,我只是个甩手掌柜罢了……不过道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我自当尽力。” 庄小舟碰了一个软钉子。 很少有人拒绝他的善意,以他的身份,通常只要流露出意向,对方就会从善如流地接下来,他也会通过这种手段布下陷阱,如果以后能用上,便会收紧绳索,等猎物上钩。 没想到曲笙如此警觉……庄小舟微微眯起眼睛,他眼角的泪痣立刻生起一丝艳色,配着那上挑的眼角,突然凝起一股危险之感。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人注意到。 他道:“也好,我很欣赏曲道友在商言商的态度。” 又过了一日,神通广大的庄小舟便将商号的公文拿到手,并且将改造好的商铺交给了曲笙。在六文钱和葛提的张罗下,苍梧的“不知坊”终于在丹平城的西市南街开了起来。 第一天不知坊开业,果然有许多修士涌来,结果一看这不知坊卖的是千羽草,又摇头失望地走开——然而私底下,谁知道他们怎么想呢? 第一批千羽草是通过正常货流购入的,需要等曲笙和六文钱回晋城后,再与棕翎详谈路藏的事。曲笙用省下来的钱,咬牙在致远斋买了一个芥子药园。最小的规格,里面不过几十亩大小,致远斋几乎是成本价卖给她,仍然用去了五千灵石。 不过想象着关瑟师兄开心的样子,曲笙觉得很值。 这一次来丹平城,前后用去了不到四天的时间,却已收获颇丰,在不知坊里,货架上摆满了千羽草,葛提在柜台前正在接待客人,六文钱在旁边盯着他算账,而曲笙和庄小舟则坐在旁边饮茶。 庄小舟准备离开丹平城,这一次是来辞行的。 他今天在不知坊略微坐了坐,也是为了帮不知坊打名气,庄小舟穿得一身锦缎法袍,乌黑长发束起,散落垂肩,将不知坊平平无奇的内部趁得几乎高了一个档次。 庄小舟道:“千羽草虽然是最低阶的草,但只要有人使用符箓,这种草便永远有销路,既然这里的商路已开,兽族那边,还请曲掌门帮忙联系。” “苍梧自当尽力而为,不过异宝阁和明德塔虽然没有动静,但在黑崎大商刚开业之时,便已有一些小商号想与兽族合作,棕翎那边的意向还不明,若有消息,我会与李掌柜联络。” “既然如此,我这就回虚妙山交接任务,今后若有缘,我们定会再见。” “我也要离开丹平了,如果庄道友有时间,也可以来晋城一游,苍梧一定好好款待贵客。” “曲道友客气了,其实明年的致远盛会……”致远盛会会邀请一些虚妙山的贵客,所以他正想邀请曲笙,但是突然,庄小舟停了下来,像是感觉到某种危险一样,眼睛看向不知坊的门口。 曲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不知坊的迎客风铃“叮铃铃”地响起,她抬头看去,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高大修士突然出现在不知坊的门口。 “只是离开了不到五日,掌门大人给我好大的惊喜。”原本清润悦耳的声音此时有些冷,那人一步步向曲笙走过来。 美貌在曲掌门眼中可值百万两白银的夏公子,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家里来了狐狸精(上) 夏时推开不知坊的门,然后就看到了曲笙和庄小舟。 这种出差五天,回家看到自己碗里的妹子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场面…… 画面太糟心了不想看。 夏时默默地关上门,掏出目前修真界最顶级的传音符,给他凉叔发了一条信息。 “叔,家里进了狐狸精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他凉叔一看信息就炸毛了。 这特么,普天之下,还有人敢在他们青丘狐族面前成精? 于是凉君气势汹汹撕裂虚空,带着百十来号男女狐狸来到不知坊门前。 “阿时,别怕,叔帮你争宠来了!” 夏时一口老血。 ============================= 鸿雁于飞出场~ 感谢霸王票: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2-26 22:11:20 第60章 不知舟系(三) 事实上,夏时赶回苍梧之后,得知曲笙去了丹平城,立刻又不停歇地前往丹平城。一路上,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脱离了自己的预想,于是将他来苍梧之后发生的事一件件想了个仔细,才发觉自己或许还是将曲笙想得简单了。 对夏时来说,黑崎州的凉君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凉君或许也有自己的打算,但他一定会因为曾经的过往而对苍梧照顾有加。 但对于曲笙来说,她必须平衡苍梧与黑崎州之间的关系,在面对势力如此庞大的合作伙伴时,曲笙会怎么做?她很可能会引入其他力量,来与黑崎州抗衡,而且以目前她的能力,也非常有可能找到。因为瞬间提升为兽族合伙人的苍梧,已经进了诸方势力的视线范围,曲笙若是不去丹平城还好,她一去,便会有人蠢蠢欲动。 夏时推演完毕,只希望自己的速度能再快一点,曲笙千万别被人骗了! …… 他到了丹平城之后,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听说了不知坊开业的消息,隐隐还有人提到“兽族”、“掌门”、“天极榜”、“庄小舟”……当他赶到不知坊,看到里面其乐融融的三人一鼠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虚妙山庄小舟,天极金丹榜第一名。就算五大山门的弟子没有参与天极榜排名,也不代表这个第一名是掺水的——能够在百万修士中脱颖而出,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几乎是刚到门口,夏时便感觉到了屋子里的气息。 剑修对气感非常敏锐,因为金丹期的修士尚还不能将自己身上的气势完全收放自如,所以,哪怕庄小舟再如何内敛,他的气息骗不了人。 独占、据守一方,将他所在之处全部划分为自己的领土,不容外人侵入,除非你臣服——这是一种男人的本能,当男人到了金丹期,如果还能保有这种冲动的,不是天真的蠢货,就是实力强横的天才。 很不巧,现在在不知坊的两个人,都是后者。 两个捕猎者。 夏时险些被这种气场激出本命剑,他此时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自己的锋芒,他就这样如一柄长剑,破开庄小舟的气场,走进了不知坊。 他很不喜欢曲笙坐在庄小舟对面的样子。 于是他坐在了曲笙身边,脸上挂着所有大宗门弟子必须具备的、良好教养的微笑,向庄小舟颔首示意,然后对曲笙道:“怎么不等我一起来丹平城,嗯?” 既亲昵,又挑逗。 虽然俗了些,但有效又迅速地宣告了自己的主权。 庄小舟微微倾身回礼,他打量着眼前的修士,自己领地被人突然闯入的不愉逐渐攀升,而且他不是苍梧弟子,庄小舟极其敏锐地从夏时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推断出来人是一名剑修。 太和? 庄小舟眼下的泪痣轻轻动了一下。 一名隐藏剑修身份的太和弟子? 这个人隐藏得很高明,否则查探苍梧信息的人不可能不将他的情况上报,那么,他现在为什么不隐藏了?是震慑,还是想打一架? 那种剑的利感肆意地在这间房屋游走,像是在逡巡自己的领域。 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庄小舟隐隐也被夏时激出了战意,他不是没见识过太和剑修,但眼前这一个有些不一样,他的侵略性更强,气息也更强大……庄小舟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让自己血脉偾张的对手了。 可现在不是挑衅的时候,他看向曲笙,道:“既然曲掌门有客,那我不便打扰,这就启程了。” 曲笙并没有立刻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那种气息的细微变化实在需要相当敏锐的天赋才能感受到,她满身心只停留在了—— 夏时来接我了真是太好了太贴心了,这样就不用雇佣金丹修士送我回苍梧,省钱了呢! 当然对夏时的思念也有一部分,不过她毫不怀疑地相信着夏时五日就返回的说辞,给思念定的期限也并不长,随着夏时来到她身边,已经重新演变为不自知的单纯喜悦。 “那我送一送庄道友。”曲笙客气道。 “不必了。”庄小舟起身,走的时候轻轻抬起手摇了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是对曲笙说,也是对夏时说。 明明夏时没有与庄小舟说一句话,只是打了个招呼,但在沉默的交锋中,两个人似乎已经斗了数个回合。 夏时谨慎地表露出一个金丹期太和剑修应有的实力,甚至还略微有些张扬,与庄小舟形成势均力敌的表象,为的是掩饰他真正的身份和能力——即便不出本命剑,夏时也拥有可以碾压青极宗两名元婴修士的可怕实力。 待庄小舟走出不知坊后,他才垂眸看向曲笙。 曲笙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叠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丹平城了?等我回去不就好了吗?我有好多话跟你说,我来丹平城做了好多事,每一样都是大惊喜,而且这次省下来许多灵石,你看这就是不知坊,我还……” 曲笙把在丹平城的所见所为全部和盘托出,她对他已是全身心的信任。 夏时的气息也在这唠叨声中渐渐平复。 就算跟虚妙山合作又有什么呢?虚妙山是曲笙目前可选择中,最好的合作伙伴,而且还有他师娘柳昔卿的关系在内,只要他跟师娘打个招呼,虚妙山不仅不会让曲笙吃亏,还会给予一些优待……一边是兽族,一边是虚妙山,曲笙可以左右逢源,也可以利用这些,像她现在所做的一样,走出自己的第一步……他想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一步,只是她没在他的扶持下走出,脱离了他的操控而已。 而她迟早也是要自己走下去的,他不应该有任何不满,甚至……甚至还应该表扬她。 “做得很好。” 曲笙侧过头笑了笑,她央求道:“我们一起回家吧,回苍梧去!” “好。” ※※※※※※※※※※※※ 丹平城,慈禄宫。 慈禄宫的总部就在皇宫旁边,外表高洁典雅,但是穿过重重宫殿,到了慈禄宫的深处,便突兀地出现丝竹弦乐的声音,那里被称为软玉堂,是慈禄宫宫主,化神中期修士晗午神君的起居处。 那里养着数名修为最高不过金丹期的侍妾,所有慈禄宫的老人一提到这些侍妾就头疼不已,连提都不愿意提。 其实高阶修士养几个愿意攀附的侍妾也不是多稀罕的事,关键是这些侍妾的修为实在太低了。 这意味着什么? 修士双修可以提升修为,最好的选择是同等修为的修士一起,其次最好相差不超过一个大境界。而修士到了化神期以后,便只有与同样能修出元神的修士双修,才能有所裨益,当然,也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快感,因为一旦修出元神,肉体的愉悦便无法满足元神的需求。 所以晗午神君养着金丹期侍妾,只能说明他是个沉溺于皮肉滥淫的低俗之人。 但晗午神君又的确是魏国现在修为最高的修士,大家还总留着那么一丝希望,盼着他能晋阶到化神后期,让慈禄宫在其他六国面前能挺直腰板说话。 如今晗午神君不理事,负责慈禄宫日常事务的,是长老杜昭岳。 杜昭岳是元婴后期修为,他为人谦和有礼,对弟子们极其包容,当然也不乏严厉,在慈禄宫声望很高,身受众人拥护。但这并不影响晗午神君的威望,因为在修真界,修为才是硬道理,所以晗午神君放权放得痛快,自己日日搂着美人作乐,好个君王不早朝。 但今日是不知坊开业的第一天,杜昭岳忧心忡忡地来到软玉堂,掐诀打在结界上。 结界传来波动,里面传来含糊的声音:“不见,不见!” 杜昭岳无奈,在结界外道:“宫主,虚妙山跟晋城的那个小宗门联手开了商号,您怎么这么容易就批了呢?咱们还未审查过。” “什么小宗门?” “正是那个前几日跟黑崎州合作的苍梧派!” 按理说,这种极其敏感的商号,慈禄宫不仅要审查,而且还要参与到契约中,争取也能捞点红利,但庄小舟走的不是正常渠道,他托另一位长老直接将公文送到晗午神君的床前,在侍妾的枕边风中,不知坊的申请迅速地批了下来。 晗午神君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的,反正是给咱们魏国创收,让他们做去。” 杜昭岳苦口婆心道:“宫主,你不能什么都不管,前阵子刚有黑崎州的大妖去华平道捣乱,现在又是在晋城开铺子,而丹平城也……” “别说了!”晗午神君打断了杜昭岳,“反正自从天元初年开始,他们就看咱们魏国不顺眼,哼,无所谓,反正只要我混吃等死,他们才高兴,我为什么要管?老杜,你就多费费心……哎,小乖乖,本座这就来陪你……你记得多收点灵石就行,反正他们有钱……好好好,也陪你……” 里面的声音杂乱了起来。 早在前九个纪年铭古纪,魏国出过一位大乘修士行夜,当时魏国风头无两,但行夜为人邪性,虽没有直接杀人,却间接害死了不少人用来修炼他的邪功,最后被正道诛灭。从此以后,七国联盟也对魏国很是警惕,其他六国不希望魏国再出一位行夜元君,所以晗午神君堕落到现在这个程度,也是…… 杜昭岳轻轻叹了口气,他转身离开,神色如常地回到自己的住所,在布下三重结界之后,他从衣袖中取出一枚圆盘形的法宝。 “看来是时候召开一次七星议会了,诸位。” 杜昭岳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和蔼已不见,他看向那法宝的眼神,如冰似铁,带着令人颤栗的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家里来了狐狸精(下) 夏时:(颤声)你当年偷偷跟我说,你曾经帮我爹争过宠……你,你就是这么帮的? 凉君:(歪着头想了想)仙姑是很喜欢我的。 夏时:我爹会让你这个样子亲近我娘? 凉君恍然大悟,一声令下。 所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女狐狸,齐齐变成各种颜色的小狐狸,一水儿的黑溜溜大眼睛看着夏时。 而他凉叔,也变成了一只竖耳朵白色小萌狐,还吱吱叫了两声。 凉君:(骄傲)就是这样争宠的!快让我进去! 夏时:……叔,我错了,求你回黑崎州吧。 (穷疯了的某人会把你捉起来卖掉的!) =================== 不吹不黑,第一部里他凉叔真是这么争宠的。 明天放【不负责八卦】。 感谢霸王票: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27 18:08:35 第61章 神牵(一) 圆盘飞速旋转,向着六个方位打出一团烟雾,在这间被结界隔绝了尘世的房屋上升盘旋,光线暗淡下来,只留下那圆盘亮着微微的光。 在黑暗中,那些烟雾依次凝聚成人形,但看不清面容,只能隐隐看出一个轮廓。 在修真界,通过某个法宝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也不是很么稀奇的事情,据说魔修在每个州都设有州主,下方分数十名域主,便是通过聚影成像的方式召开会议。 但杜昭岳用的法门十分简便,这应该是一种更特殊的联络手段,而且他召出的这些人形没有实体,只有一团黑雾,看上去更像是深渊的恶魔。 最先凝聚出人形的黑影低声道:“天璇。” 接下来,那些黑影陆陆续续开口。 “天机。” “开阳。” “天权。” “天枢。” 最后形成的影子道:“摇光。” 杜昭岳上前一步,加入围成一圈的黑影阵容中,开口道:“玉衡。” ——七个影像缓缓成形,在结界中模糊的晃动,看不清主人的面目,隐隐只能看见七双闪烁着红芒的瞳色。 七双红瞳身后,偶尔晃过一些微微发绿的眼眸,如同黑夜里的磷火,深邃而邪恶。 又是天璇率先道:“本来近期我也想召集一次七星议会,没想到玉衡提前作法,不知所谓何事?” 杜昭岳摇头道:“最近有一个小门派叫苍梧的新来丹平就和虚妙山交上了关系,本是不痛不痒,但我隐约听过这个名字之前被谁提到,谨慎起见,我担心会不会碍了我们的事。” “无妨,萤火之光。”摇光的方向传来女子的声音。 天机慎重道:“月轮台已完工七成,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大意。” 天枢:“下一步计划我已着手准备,此时还需要摇光协助。” 摇光:“曾檀较少出关,我会尽力而为。” 待两人交接完任务后,天机总结道:“最近修真界传言狐王和魔君现世,此二人七窍玲珑,列位务求仔细,约束手下,勿要节外生枝。” 杜昭岳皱眉:“我们的准备尚未完成……莫不是之前的行动露出了首尾。” 一直未说话的开阳冷声道:“不可能,只要往生咒在手,他们什么也挖不出来。” 杜昭岳:“天璇是否需要帮助,听说你那边遭到了破坏。” 天璇道:“放心,痕迹都已经清扫干净,就算是太和剑修来,也只能一无所获。” 几个人短暂的碰头之后,对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有了一个大致了解,重新陷入沉默中。 天机最后道:“那么,接下来大家做好准备,不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露出马脚。天枢、摇光,下一步是关键之举,我们已经用了太多时间谋划,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是,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天枢和摇光道。 “散了吧。” 所有人沉声道:“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 红色的眼眸逐渐消失,那些人影又一个个暗淡了下去,直到圆盘将所有烟雾收回,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明亮,杜昭岳才将法宝收回,一层层地撤去了结界。 当撤去最后一层结界时,他又重新恢复了慈禄宫长老的应有的样子,微笑着推开了门,走入灿烂夺目的阳光中。 ※※※※※※※※※※※※ 曲笙和夏时一前一后,仍旧坐在熟悉的如意法宝上。 一直忙忙叨叨的六文钱也进了灵兽袋,准备享用曲笙给它买的小零嘴。 不知为什么,从丹平城出来后,气氛就有些不对劲,夏时没主动开口,曲笙只好凑过去问道:“那位楚前辈如何了?” 夏时反正放开了神识,便没回头,看着前方道:“已移交给太和弟子,现在想必在玄武楼吧。” “太和是什么样子?”因为脚程的缘故,曲笙筑基之前的游历范围很小,还没出过魏国境内,甚至连华平道都很少出。 夏时刚想说“不知道”,结果莫名其妙地便想起楚嵩的忠告来,便稍微形容了一下太和外貌:“从外面看上去,太和山脉起伏连绵,如浪涛般没有尽头,想来里面定然是十分壮美。” “剑修是什么样子,凶吗?” 夏时忍不住笑了,他低声道:“不凶,人很和善的,你想去太和吗?” 曲笙退了回去,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道:“想,如果能修炼到金丹期,就可以像夏道友一样四处历练,到时候……把这人间没看过的风景,都要看一个遍。” “既然这么想,回了苍梧要好好修炼,不要乱跑了。” “好……哎不对,钧语没跟你说吗?” “怎么了?”夏时回到晋城听说曲笙独自去了丹平城,便什么都没顾及,直接御风追了出来,自是什么都不知道。 夏时的确是担心曲笙,而且他对丹平城和魏国上下都没什么好感,他祖辈曾是丹平城中功勋累累的武将世家,因受人陷害,一夜之间满门抄斩,他父亲被迫逃亡,后来才会遇到母亲。 魏国主君的昏聩也是出了名的,虽然天元纪年之后,慈禄宫拼命想挽回主君的形象,可不知道为什么,几千年过去了,魏国始终也没出过像样的主君,勉强维持国本就算是烧了高香,而当年的七国联盟中唯一的大乘修士行夜元君伏诛后,吃一堑长一智的其他六国不可能允许魏国再出现一位超过大乘修为的修士。 目前七国联盟唯一的大乘修士是楚国的曾檀元君。 “管师姐几年前与天澜丹派的祁桑真人结为道侣,我离开苍梧之前收到她发来消息,天澜丹派准备举行门派万年大典,因为她的关系,天澜丹派也向苍梧发了帖子,我这次来丹平城买的贺礼正为此行,下个月初一前我们必须到达郑国……不然我师姐会手撕了我。” 郑国离魏国不算远,只是中间要穿过秦国,如果不用传送阵的话,路途颇远。 “你准备如何去?”夏时问道。 筑基修士只会初级御风术,勉强会飞而已,遁速上毫无可取之处,指望她自己飞是不可能的,若是让夏时带的话,曲笙又觉得太不人道。 曲笙:“城主府我已经说好了,我们可以借用他们的传送阵到丹平城,然后从丹平城传送到郑国的都城阳城,然后再从阳城御风到天澜丹派。” “可要我同行?” “当然要,除非夏道友不想去。” “嗯……我应该没什么事。” 去参加门派大典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不过经历过丹平城的夏时,莫名不太想让她一个人去。 夏时一同意,曲笙就定下心来,她又开始像小仓鼠一样碎碎叨叨地跟他说门派里的事:“……离开了这几日,也不知道天澜丹派的使者有没有到,我让安尘帮着钧锐接待,应该不会出岔子,对了,安尘已经被我收入门派了,夏道友觉得他如何?” “安尘心思缜密,且为人还算有担当,是可用之才。”若不是对安尘当街阻拦瑜蓝的行为的欣赏,夏时当初不会提醒他躲起来,至于他煽动那些事主的行为,他跟曲笙一样,没往心里去。 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而已。 曲笙搜肠刮肚地想着自己还有什么事没说,隐隐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苦思冥想半天,方恍然大悟,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本鸿雁于飞,递给夏时,有点小骄傲地道:“夏道友可认得此物?” 夏时扫了一眼。 这是他师娘独创的鸿雁于飞,夏时自然认得,他储物袋里也放了一本,但还没用上过。 夏时:“似乎是可以传递神识消息的鸿雁于飞。” 曲笙顿时又觉得骄傲起来。 两种骄傲不一样。一种是,我有了好东西跟你分享的骄傲;一种是,“夏道友好厉害什么都知道”的迷之骄傲。 她有些期待:“你要不要给我留下神识,这件法宝可以起到沟通的作用,到时我找你就方便了。” 夏时将鸿雁于飞接过来,只翻开第一页就感觉到了庄小舟的气息……他立刻合上书页,把鸿雁于飞还了回去,尽量用完全不在意的语气道:“等回去后,我给你一件法宝,也可以随时联系到我,比这个还方便一些。” “好。”曲笙笑眯眯地道,“等以后赚钱了,我也去找人炼制弟子牌,这样苍梧的弟子们就都可以随时联系了。” “既然六文钱已经开始做生意,以后灵石没那么吃紧,都会有的。” “唔,不知道夏道友觉得虚妙山如何?” 夏时一时无话。 虚妙山说来还跟他沾亲带故。虚妙山远鹭神君的道侣,同时也是他师妹,乃是宏景山素爻洞洞主宋媚双宋神君,正是他师娘柳昔卿的师父,因此师娘与影雀神君是同一辈,而他跟庄小舟是平辈,换句话说,两人若是得长辈引荐相识,大概他还要称庄小舟一声师兄。 丹平城一遇,相信庄小舟很快就会查到他的信息。 “虚妙山虽是魔修阵营,不过比正道还重视名誉,这数千年的口碑不是白得的,他们不会在乎不知坊这点小利,看中的是你身后的黑崎州,所以不用多想,让六文钱踏踏实实捞钱就行,至于其他……你其实已经解决得很好了。” 虚妙山与黑崎州都是夏时的自家人,他们的合作将是双赢。 曲笙斟酌了下词语,最后还是不怎么委婉地问道:“不过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庄道友?” 夏时一惊,自己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修真界八卦:四】 小天使们好,这里是由吴道长主持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我们的口号是——不负责,不核实,不拒绝,不查证。 应上一期大家的留言,这一期我们来谈一个比较纯洁的话题——“论太和剑修的单身率及处男率”。 但是这么隐私的事情,道长该如何打探八卦,然后告诉给纯洁的小天使们呢? 机智的吴道长,她依然没有狗带,而是选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偷偷爬上了太和山脉。 …… 嘘,看,你发现了什么?前方有一名落单的太和剑修! 一名太和剑修,你还记得他们的腰吗?就连温三春那样的熟女都坚信可以玩一辈子,他们可以为妹纸提供最佳的幸福生活。 不过太和剑修可不好对付,你可以尝试慢慢靠近他,从背后,小心别发出任何声音。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一名太和剑修不可能察觉不到你的存在,所以你已经被发现了。 当你的手差点摸上他的腰时,他终于转过身。 “有什么事吗?”他很高大,在夜色中你只能模糊看出他英俊的轮廓,你不知道这是哪个山峰,但这里是太和,你相信他不会伤害你。 “你有女朋友吗?”你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这很唐突,但听说他们对柔弱的生物都很友好,为此你路藏了一个猫耳朵戴上。 “没有,”他侧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好极了,话题打开了。 “我想知道你们山峰有多少没女朋友的单身狗!”你的胆子更大了。 他的语气沉重了起来:“你应该问我们峰有几个有女朋友的人生赢家,据我所知,只有峰主一人。” “其他峰呢?” “有道侣者,都会在门派备案,加起来不足百人。” “那……那单身狗们会去找女修双修吗?” “怎么可能?”他很诧异,“义经有云:情为义动。如果我们想与喜欢的姑娘双修,自会与她结成道侣,从此不离不弃。” “啊,太和弟子……都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 “什么?” 他有些好笑道“因为如果你不问起的话,我根本不会想起这种问题,对大家来说,这不是跟修炼一样平常的事吗?” 他的笑声意外的好听,眼睛里亮起的光芒像是天上的星子。 正如他所说,这些将剑视为本命,将护卫人间视为职责的太和剑修,他们也许腹黑、有城府、狠辣、精于谋算…… ——但对于感情,他们却如此青涩而单纯。 你露出微笑,因为知道了这样珍贵而美好的秘密高兴。 这时,他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着你头上的猫耳朵道:“这是什么,我能碰一下吗?” “当然可以。” 他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立刻缩了回来。 好像被那柔软的触感灼伤了指尖一般。 “此物从何而来?”他问道。 他居然问起你路藏的猫耳朵,太和剑修果然是毛茸控啊! 你突然狡黠地一笑,抬起头挺起胸,响亮地说出那个名字:“不知坊!” ——亲爱的小天使们,你想撩拨一名纯情的太和剑修吗?你想拥有梦中的男神吗?马上掏出传音符订购吧! 一只猫耳朵,只要九九八!请将灵石存入道长的账号,然后将信息发送到魏国丹平城西市南街的不知坊! 我们正在等候您的光顾! 不知坊猫耳,是你诱拐太和男神的最佳选择! 心动不如行动,把你的男神,带回家! 好了,这一期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就到这里。(此处应有弹幕:#没有一丝丝防备##猝不及防##吴道长到底收了曲掌门多少灵石#) 如果你有好的建议/想知道的八卦/清奇的脑洞,可以在屏幕/手机下方留言,跟吴道长互动。(#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道长#) 咱们下期再见。 ======================================= 这一期的不负责八卦快有本章字数的一半了,不过写得很开心,哈哈哈~ 大家可以猜猜这位友情出镜的无名帅哥这是哪个峰的弟子~ 总之,很美味的样子呢~ 感谢霸王票: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28 18:51:14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28 18:55:51 第62章 神牵(二) 在看到庄小舟其人之前,夏时对他没有任何好恶之感。 五大山门的弟子没有世人想象中那般眼高于顶,恰恰相反,他们敏而好学,不会看轻任何一个人,所以他们也会关注天极榜,但仅局限于一些参考和研究,并没有其他想法——事实上,真正到了天才的层面,对斗法技巧的研究是有极限的,而真正无极限的是修士的悟性和对道法的融会贯通,这些都是软实力,而非斗法时所展现出的硬实力,也无法进入天极榜评测,所以对很多五大山门的弟子来说,天极榜上的名次并不重要。 谁能走到最后,谁才是自己人生的赢家。 夏时就更不在意了,对他来说,曾经的庄小舟只是一段文字记录,透明得不能再透明……直到他看到庄小舟坐在曲笙的旁边。 那似乎才是夏时不喜欢庄小舟的原因,他心里模糊地想到,大概是他对曲笙的保护欲有些过头了。 夏时及时自省,他干脆顺着曲笙的话道:“也许只是嫉妒吧,因为他很强大。” 这种对强者的羡慕嫉妒之心,这对于一个普通的修士来说再平常不过了。 说完后,他便感觉身后的曲笙突然轻轻拉住他的衣角。 “我们苍梧一直信奉着一个道理,即便再弱小的人,只要拥有广阔的的心境,便没有什么能够打倒他。所以……”她轻柔的语气像是羽毛,搔进他耳朵里,“在我眼里,能如此宽和地对待苍梧的夏道友,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夏时一瞬间愣住了。 第一次,不是因为出众的能力,不是因为魔尊和界主之子的身份,不是因为他所拥有的背景而被一个人认可。仅仅是他对苍梧曾经义举的回报,仅仅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却被她认为强大的人。 心中被庄小舟激出的那一点烦躁,都在曲笙的安抚中烟消云散了。 苍梧崇尚自由淡泊,他们不因弱小而耻,也不因强权而折,苍梧道统中蕴含了天地生养万物而包容的慈悲,这一点,从曲笙的身上几乎得以完美体现。 夏时有自己的道,但同时,他也欣赏苍梧这样的道。 他轻笑道:“好,既然曲掌门这样说,我一定会继续强大下去的……” 虽然她似乎误会了什么,不过这都不重要。 两人回到苍梧,并没有急着进院门。曲笙拿出在致远斋买的阵盘,委托夏时帮忙设下。 门派中也幸好有夏时这样的金丹期长老,否则曲笙也不敢买直接买一个金丹阵盘回来,毕竟同境界的阵盘只有同境界的修士能布下,打断壬江师叔闭关只为布阵实在太过奢侈,而如果是筑基阵盘的话,她自己也能完成。 夏时布阵的时候,自然没少往里面加料,可惜泽风子午阵到底是中级法宝,能提升的空间有限,布成之后,在那么多天才地宝的加持下,勉强有了相当于元婴期阵盘的威力。 夏时把阵眼和诀窍交给曲笙后,掌门大人掐诀演练了一遍,果然烁烁生华,防御和攻击二者兼备……将护宅大阵激发起来之后,她终于有了那么点安全感了。 打开阵法进了苍梧,曲笙没想到小院里空荡荡的,于是敲了敲旁边的老树,才把常钧语和安尘敲了出来。 两人显然一直在修炼,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曲笙心里后怕,这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一窝小崽子都得让狼叼走。 “恭迎师父。” “恭迎掌门。” 常钧语抬头,感觉到了阵法的变化,叹道:“总算有护宅大阵了,师父不知,咱们门派没有阵法,那天澜丹派的使者闹了好大的笑话。” 曲笙挑眉:“使者已经来了?” “嗯,只是最近不是晋城不太平么?隔壁张婶刘叔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个筑基期阵盘,非要我去帮忙布阵,结果天澜丹派的使者到了角子街,直接奔着张婶家去了,差点把他们家老爷子吓出病来。” 曲笙扶额。 其实不怪百姓没安全感,晋城的护城大阵这么多天都没个音信,前阵子又出过楚嵩的事,谁能不害怕? 可是护城大阵的价格可不是一个护宅大阵能比的,虽然千丰城已经赔了灵石,但是安放之自己想吞了这笔灵石,一直在纠缠华平道的上司拨灵石,愣是放着晋城在这儿干挺着,苍梧倒是可以自己弄护宅大阵,黑崎大商的铺子也有兽族的阵盘,只是苦了这些百姓。 她嘱咐道:“泡点丹水给老爷子压压惊,别用丹药,凡人吃不得,使者可有将请帖送到?” 常钧语拿出一张做工精致的蓝色请帖,上面写明了日期和地点,但是还有一条——请贵派至少携带五名弟子参加。 “这是怎么回事?五个人,我上哪凑去?” 常钧语:“听说这次万年大典,天澜丹派的掌门梦沅真君请动了格物宗的大能,帮忙做了大空间禁制,要是人去得少了未免不好看,小宗门本该带十名弟子,这还是体谅苍梧弟子稀少,所以才改为五个。” 夏时、常钧语、鲁延启、桐姝、安尘……除去被她赶去闭关的,整个苍梧才刚好五人。 桐姝比较复杂,无论是出于什么考量,她都不敢把桐姝往外领,目前只能弄得跟金屋藏娇似的。 而唯一庆幸的是,有了护宅大阵后,不用非得留下弟子负责守护宗门,曲笙都不用算,苍梧只能去四人。 罢了,四人就四人吧,算上她自己,好歹也有五人了。 只是鲁延启呢? 她问道:“延启闭关了?” “服了丹药,在尝试冲炼气中期。” “好,这一次赴天澜丹派,钧语和延启、安尘、还有夏道友与我同去,大家可以有异议?” 常钧语肯定是要去的,倒是安尘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这种门派盛会都是带弟子开阔眼界的好机会,他竟然也有这样的机缘,自然没有异议。 只有被留在家里的桐姝不高兴,曲笙把消息告诉她的时候,桐姝都要哭出来了。 “带我去,小姐姐,要去。” 瑜蓝更想去,它缩在桐姝身后凶巴巴地道:“人类最没良心了!” 曲笙何尝不想带桐姝出去见识,可真昧丹的事还有待查明,再一打量桐姝现在的姿容——那是连粗衣淡妆都遮不住的美丽,天知道曲笙多想给桐姝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可曲笙不仅不能打扮她,甚至不敢带桐姝去见人。 当夜,曲笙揪着瑜蓝的翅膀把它丢了出去,自己跟桐姝睡一块儿,轻声细语地安抚了一夜,桐姝才抽嗒嗒地答应了要乖乖在苍梧不出去。 其实她也出不去,现在的护宅大阵可是金丹期的阵盘,只要曲笙将大阵激活到最高戒严,里面的人除非强行破阵或是找到阵眼,否则是出不去的。 瑜蓝倒是个例外,但是它被丢出去后,又被夏时拎着膀子带回去谈心,第二天就耷拉着脑袋,同意老老实实地当它的“看家鸟”。 接下来众人都潜心修炼,等待出发。 而曲笙也见识到了夏时所说的传音法宝,那是一柄不过食指长的小剑。 “这是由我神识炼制而成,用灵力激发后,它会带着信息重新回到我的识海。” 曲笙叹为观止,在修真界中,除了化神修士可以用元神炼制出不同形貌的分神,其他人只能分出神识来融入法宝,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用神识炼制的法宝。 “这是什么法门?”她想伸手碰那小剑,却被夏时握住了手。 “是我的神通,它灵敏度非常高,别碰。” “哦?”曲笙笑得像只小狐狸,“它就相当于是夏道友的神识吧,会感觉到别人碰触对不对?” 夏时:“……” 如果不是嫌弃那个有庄小舟气息的鸿雁于飞,他才不会用这招。 “对。”他无奈道,“拜托曲掌门千万别用它来劈木柴。” “不会的,我会好好保管的。”曲笙心满意足地将小剑收回储物袋,她现在也有了许多宝贝:紫覃的羽毛、虚妙山的信物、鸿雁于飞……就连储物袋也觉得上档次了许多。 她问道:“这法门叫什么名字?” “神牵。” “好名字。” ※※※※※※※※※※※※ 眼看临近酉月初一,曲笙决定提前五日出发,对于这种门派庆典,如果是大门派,提前一两天到最好,若是规模小一些的门派,还可以再提早几天,这些富余出来的时间,通常会用于各门派之间的社交。 但是,作为修真界非主流门派存在的苍梧从来没融入过这个圈子,如果不是师姐要她去,曲笙是懒得掺和的。曲笙决定提前五日,预计会在大典的前两日赶到,反正也不需要见什么人,只陪着管师姐就好了,待大典结束后,他们就返回苍梧。 鲁延启赶在最后一刻出了关,当然没有任何惊喜,第一次冲击炼气中期,鲁延启不出意料地失败了,但他心态很好,决定过两年再试一次。 暂别了桐姝和瑜蓝,将护宅大阵全面开启,曲笙带着苍梧一行人通过传送阵来到丹平城,又老马识途地带弟子们见识了不知坊,与葛提打了个招呼,便经由传送阵来到郑国都城阳城。 几个人在阳城休整了一夜,而后出了城门,一路往东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又一个副本开启了。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2-29 20:13:05 柳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1 01:21:37 第63章 风起天澜(一) 天澜丹派所在的天澜山在阳城的东方,这次法宝上承载的人太多,以夏时的速度,大概还要飞上将近两日。如果有灵石买那种不用修士御使的飞船法宝,就可以自行到达目的地,但是烧灵石的速度实在令人咋舌,曲笙连想都不敢想。 她坐在夏时身后,飞到一半的时候,悄悄问道:“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点儿灵力消耗对夏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没关系,早点到天澜丹派,你们师姐妹也可以多说一会儿话。” 夏时这么一提,曲笙更想管铃了,不过她似乎有些心虚,忍不住叮嘱道:“我其实最怕见师姐了,她动不动就训我,所以你们千万别说漏嘴,如果管师姐知道我去艳阳楼,一定饶不了我。” 徒弟们和安尘都好封口,但夏时一点都不客气:“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不去了不去了,除了逢年过节去见一见她们,其他时间我一定好好修炼。”在艳阳楼赚的到底是银子,兑换成灵石少得可怜,而且现在没有当初那般缺钱,曲笙自然不会再去,她早已跟温娘子打好招呼。 夏时这才神色放缓。 常钧语一直留心观察周围景物,突然他指着某个方向道:“师父,你看那张传音符,是不是有点像上一次管师伯发的那个?” “怎么可能,天下传音符那么多,不过……”曲笙扭过头,顺着常钧语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还真有点像。” 那晃晃悠悠的银光符箓,很是眼熟。 天下传音符虽然多,不过也有些独具匠心之人,喜欢在传音符上加上自己的特色,女修尤其喜欢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传音符,甚至还有人做出异香扑鼻的符纸,可随传音符流芳万里。 管铃的传音符也是她特制的,虽然符纸不稀罕,但上面却用工笔勾勒出一枚小铃铛,是她独有的标记。 曲笙:“到底是不是,拿过来看一看便知。”反正不是符纸记载的收符之人,也无法打开传音符,若是认错了,放回去便是。 夏时:“好。”他手一伸,飞出一道雷光,将那正向着南方飞去的符箓抓了回来。 曲笙原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是当她看到符箓上熟悉的小铃铛后,心中莫名一颤。 师姐为什么这个时候发传音符给她? 曲笙用灵力激发传音符后,里面传来了管铃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好像是被结界阻断后发出的声音。 “……别来……澜……派……有变!” 传音符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曲笙一下子攥紧了符纸。 苍梧所有人的本命元神灯都在门派中,由徐鼓守着,她不知道管铃到底出没出事,一下子心被揪起,有些慌乱。 她自然知道,现在最重要就是冷静。 周围几人都在看着她。 常钧语没进苍梧之前也是经过风浪的,鲁延启就算之前没经过,但是进了苍梧之后,也在风浪的拍打下迅速成长,安尘更是遭过苦,是以所有人表情都很稳定,他们最担心的还是曲笙。 她垂眸道:“天澜丹派万年庆典,去的人一定很多,而且郑国的九馗宫不是慈禄宫那般的废物,附近的城池不可能不来救援,咱们别慌。” 可曲笙自己不知道,她其实脸都吓白了,犹自镇定的样子十分勉强。 夏时:“我全速御风的话,应该还有半日能到,在此之前,你详细说一说天澜丹派和你师姐的情况,大家了解后,到时也好及时做出应变。” 他给曲笙找了点事儿做,怕她想太多。 曲笙点点头,轻声道:“管师姐是四年前与祁桑真人结为道侣的,祁桑真人是师父好友瞿真人的弟子,性情温和,喜欢师姐许多年,待到师姐筑基后,方才成就好事。其实在修真界,即使结为道侣,也不一定要在一起,” 因为体谅鲁延启刚入门,她便说得详细了些,“管师姐本来也不想离开苍梧,但天澜丹派修炼资源比苍梧好许多,而且还有瞿真人照应,于是师父便做主,让管师姐随祁桑真人去了天澜丹派定居。” 常钧语问道:“师父可知天澜丹派是什么情况?” “天澜丹派是中型宗门,也是郑国境内唯一的丹修宗门,本该受人尊敬,但是近些年郑国九馗宫对丹修压榨得厉害,看到那张请柬之后我就在猜测,梦沅真君恐怕是想借这一次万年大典,聚集各个友方门派,给九馗宫一个警告。” “刚才听师父的语气,那九馗宫似乎比慈禄宫好很多,为什么还会如此欺压宗门?”鲁延启不解道。 曲笙:“七国联盟对本地宗门的盘剥一直都不轻,只是慈禄宫更废一些,他们虽然无作为,不过对下方宗门很少约束,只要收供奉就心满意足,但是,其他六国却将属地的宗门当做资源。” “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些宗门还要在七国联盟?”鲁延启继续问道。 “七国联盟有护国大阵,从安全上来讲相对比较安全,比如咱们苍梧,也是因为在别的地方很难得到庇护,才来到晋城扎根。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七国联盟很少能吸引大宗门入驻,大多是中、小型宗门依附七国联盟。与此相反的是,由于七国联盟中几乎没有崛起大宗门,世家反而在七国联盟有昌盛之势。” 说到世家,连鲁延启都知道,他数着道:“‘七国八姓’,于、彭、安、岳、蒋、厉、许、刘,共八家。” “正是,世家之势,实则在前九个纪年就已存在,比如九重天外天的九个姓氏,便是最早的世家雏形,只是那时人间动荡,每万年都有魔尊现世,导致生灵涂炭,因此世家也受到极大冲击,反而不如宗门绵延长久。进入天元纪年之后,人间得以休养生息,世家的优势才得以凸显,你们可知这优势是什么?” 常钧语音低沉,接道:“因为血缘比宗门道统更有凝聚力,他们不仅有宗门的手段,还比宗门更能控制门中弟子,更何况,只要家族人口基数大,便不愁没有弟子入门。” 曲笙点头道:“不错,但七国八姓只是在七国联盟里算得上大家族,一旦出了七国联盟,这八姓也与普通大宗门没什么区别。因为在这修真界中,只有五个能真正称之为世家的大家族,每一个家族的规模都直追五大山门,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分别为:季、罗、战、任、尤。早在前九个纪年,他们就为诸多大门派提供了许多优秀的族中子弟,比如季家,天元纪年唯一飞升的太和渡劫修士季羽道尊,还有曾任太和掌门的沧海元君,都是出自季家。” 常钧语冷笑道:“不过世家的藏污纳垢也比宗门要多上许多,争夺资源的倾轧也是变本加厉。” 曲笙不置可否,她发现已经离题甚远,终于又拐回对天澜丹派身上,说道:“其实七国各皇族,以及皇族衍生出的各大宫,也是世家的一个变种,因为他们的利益共同,并以统治者自居,所以天澜丹派要想从九馗宫的控制下挣脱出来,并非易事。” 安尘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才开口道:“不过既然天澜丹派是郑国唯一的的丹修门派,只要九馗宫还想要丹修为他们卖命,必然会保下天澜丹派,我看过相关文书,这种宗门庆典,九馗宫一定会派高阶修士监察,管师伯的传音符之所以不完整,想必只是因为开启了护山大阵。” 曲笙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她看着远方微微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山峰,叹道:“希望天澜丹派能平安无事。” 一行人无话,又飞了许久,夏时道:“前方有界碑,天澜山应该离此不远。” 曲笙没来过天澜丹派,她在如意上站了起来,凝神放出神识观察地貌。不过,筑基期的神识怎能跟金丹期相比,过了一会儿,她才看清夏时提到的界碑。 “是天澜山!” 周围没有斗法时该有的灵力波动,证明前方并没有发生争斗,天澜丹派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其他修士。 提前赶到天澜丹派的不止苍梧,还有零星几个门派掌门带着弟子,于距离天澜山五里外的林地驻扎。 只是按照万年大典的规模来看,这些阵容都十分寒酸,显然只是几个小宗门。 曲笙就近询问了一个门派,看上去带头的修士是金丹期,后面跟着十多名弟子,正在树荫下休憩。 “道友有礼,我们是来庆贺的魏国苍梧派,不知道友为何不入天澜山?莫非天澜丹派发生了什么变故?” 那领头的修士明显没听说过苍梧派,只礼貌回道:“幸会道友,如今别说修士,恐怕飞鸟都进不去天澜山了。在这前方三里处,有彭家的修士围山,他们驱赶前来将来拜贺的门派,据说是因为与天澜丹派结了血仇。” 曲笙一惊,她急忙问道:“可有打起来?天澜丹派中可有人受伤?” 那修士一看曲笙的反应,便知她定是有亲友在天澜丹派,摇头道:“彭家目前只是围山,并没有伤人,至于血仇……”他声音小了许多,“似乎是因为天极榜的比斗。” 作者有话要说:  世家的概念终于出来了~ 提到季家,其实还有一个彩蛋,《驯徒记》第三章提到过,夏时他爹曾经师从大儒季良,也是这个季家。 罗家的话,老读者或许能回想起太和的罗七神君,还有罗青。 其实世家门阀无处不在,之前还有夏家、林家、晏家……世家里的人也有好有坏,在前九个纪年,也的确为修真界输送了很多人才。 如果道长不提的话,大家可能都不会想到这些人有关联——所以即便同为世家出身,太和的诸位也没有徇私哦~! (季沧海曾被丢到过最危险的兽潮前线,罗青在木下峰默默无闻地做着忠犬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憋了这么久的梗抛出来,舒坦~ 感谢霸王票: 1767145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1 17:03:47 悠闲的月见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1 23:15:25 古风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2 00:17:06 糯米丸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3-01 15:35:21 第64章 风起天澜(二) 一听天极榜,曲笙反而略微放了心。师姐管铃只有筑基初期修为,祁桑真人和瞿真人也跟天极榜没关系,看来他们是被其他人牵累了。 在修真界,除非血海深仇,否则还没一出事就屠戮整个门派的,彭家好歹也是正道里的世家门第,断不至于此。另外,天极榜的比斗本就凶险,如上次她在丹平城见到的那一场生死之战,真到了杀红眼的地步,谁也收不住手。 她道谢过后,将打听来的信息跟众人说明。 说到天极榜的时候,她特意看了一眼常钧语,发现他只是垂着头,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变化,不由得庆幸——果然筑基之后人的心境会有所提升,若是之前听到有人谈起天极榜,他绝不可能这般安静。 夏时沉吟道:“天极榜的变化虽然是考察修士的综合实力,但许多修士为了排名,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死排在前方的修士,若是因为这件事封山,只怕天澜丹派要惹上官司,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既然彭家只能封山,里面的弟子应该都是安全的。” 曲笙若有所思道:“之前青极宗的彭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天澜丹派也许会吃亏。” 夏时:“青极宗的也不一定是真货……你能联系上管铃吗?” “不能,封山的结界太强大了。” 他凝神看了看,这结界果然不简单,想必这次确为彭家本家出手。 苍梧一行人徐徐飞到前方,准备一探究竟。 天澜山山体黑暗,似被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迷雾之中,不远处时而有结界的光芒闪过,周围没有任何声音,整座山陷入死寂。 “能设下这等封山结界的修士,修为应该有元婴期吧?”曲笙问道。 夏时摇摇头:“至少化神期。”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天澜山山脚,面前便是封山结界,曲笙正想开口唤人,却不想旁边疾飞来一名粗眉大眼的青年,也有金丹修为,他横腰喝道:“赤琏彭家在此,闲杂人等请速速退去,勿要前行!” 曲笙走上前道:“我师姐并非天澜丹派弟子,她此时困在里面,我不知她情况如何,很是挂念,请前辈容我进去看一看吧!” 曲笙当然知道对方不会允许,她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那青年道:“我们此次封山,只是为了讨还公道,与其他人无干!只要她不助纣为虐,定然无事!” “哦?不知是要讨怎样个公道,难道天澜丹派欺负了彭家不成?”她又抬起手捂住嘴,歉意地道,“对不住,我说错话了,彭家怎么可能被他们欺负……” 你们这些世家不欺负人已是不错了。 青年冷哼道:“你这小辈,看着是来套本真人的话的,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这天澜丹派有一位丹心真人,在天极金丹榜排第八十五名,他前面的八十四名便是我们彭家的郁顷真人。因为这排名,郁顷真人被这小人嫉妒红眼。三日之前,郁顷真人的本命元神灯倏然熄灭,掌门老祖率我等赶去救援,只见郁顷和丹心这贼子竟一同死在阳城外的阳山脚下。我们检查郁顷真人遗骸时,竟然在他后心处发现了偷袭的痕迹,赫然是天澜丹派手法!这还用想吗?一定是郁顷真人惨遭担心偷袭,临死前拼尽全力将贼子诛杀。天澜丹派如此心狠手黑,暗害我族中精英,若是你,你要不要来讨个公道!” 曲笙:“可那天澜丹派的弟子不是也死了吗?难道一命抵一命还不够?” 青年用不善的眼神打量了下曲笙:“我彭家子弟的命,是他们能抵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在彭家头上动刀子,我们岂能姑息?” 曲笙心里冷笑,这就是被世家洗脑出来的人了,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在此之外,根本不分是非。 这丹心真人曲笙也略有耳闻,在门派声誉极好,本就不是争名夺利的性子,他是为了门派声望才参加了天极榜,况且丹修历来是是靠结界防御和丹药补给斗法,若说他会因为排名偷袭一个世家子弟,曲笙是不信的,恐怕天澜丹派的众人也不会相信。 彭家立足于七国联盟,靠的是独门极品符箓“天罡符”,此符箓一式八列,要用最刚猛的灵力激发,因此彭家喜欢性如烈火的子弟,提倡杀伐果断,一生淋漓尽致,修的也是大开大合的赤琏刀法! 从来只有他们仗势欺人,谁曾敢老虎头上拔毛?如果说一个丹修偷袭杀死了彭家子弟,简直好比兔子咬死了小狼狗——这场面曲笙想象不出来。 她向这青年拱一拱手,道:“我觉得贵派与天澜丹派弟子仇杀一事或有蹊跷,不知可否让我等见一见你们主事之人,查明真相,化干戈为玉帛呢?” 对方大笑:“我彭家老祖岂是你这样的小人物能见的?” “他三头六臂见不得人么?”曲笙也笑道,“难不成还是怕我一个筑基修士伤了他?” 青年恼怒:“你胡说什么!你根本不配……” 曲笙看着那青年道:“修士修行便是逆天之行,修炼的过程,其实就是与天道讲道理的过程,就连高高在上的天,也能听蝼蚁之声,为何你们彭家区区一个老祖,就能谈‘配’与‘不配’,就不允许人讲道理了吗?” 青年道:“休要胡搅蛮缠!我们来此地,正是为了与天澜丹派评理,讨一个说法!” “不知贵方想讨一个怎样的说法?” “天澜丹派不是要办万年大典吗?那就让他们在万年大典上向我们彭家下跪道歉,掌门梦沅真君渎职,与那丹心真人的师父一起废去修为,从此滚出修真界!而天澜丹派也要从天澜山迁出,将此山让于我彭家!” 曲笙完全可以想象天澜丹派听到彭家的条件是什么反应,天澜丹派因天澜山得名,在此地经营上万年,教人拱手让出道场,这简直是对一个门派最大的羞辱,天澜丹派绝无同意的可能! 彭家因为一名子弟便将一个宗门逼迫至此,实在有些过分。 曲笙忍不住道:“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且不说你彭家高徒是否被丹心真人所害,即便属实,那也是个人所为,罪不及门派。况且天极榜比试,偶有死伤也是难免,如果你彭家错手杀死了五大山门的弟子,是不是彭家老祖也得圆润的滚出修真界?” 夏时淡淡地接道:“莫说是错手,就算故意,大概也不能让五大山门的弟子掉一根头发。” 常钧语冷笑道:“这些大世家能够延绵数万年,别的不会,就会一种传承,那便是恃强凌弱,遇到比自己强的,就甘做缩头乌龟,遇到比自己弱的,便鲸吞蚕食。如此声势浩大的围山,当真是好威风,只是难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说么,你们好不容易讹上了天澜丹派,不揣满了储物袋,定是不会把这个公道讨清楚的。” 这青年被苍梧众人轮流一顿夹枪带棒说得暴跳如雷,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双手握拳,灵力凝聚于上,看这架势,只怕一拳就能轰掉半个山头。 曲笙暗暗扣住储物袋,提防此人出手。 可就在这青年将要出手之时,突然有两道罡风从东方袭来,虽然并无杀意,但其间透出高阶修士的威压,让曲笙气为之一窒,而那青年也露出惊喜的表情。 罡风中传来喝声道:“何方小辈,胆敢在彭家面前喧嚣!” 风停处,两名背负赤琏长刀的元婴修士如一堵墙壁般阻在曲笙面前,一人刀柄向天,刀扇墨黑,一人刀柄垂地,刃绽雪光。 青年行礼道:“劳动师叔大驾,弟子罪过。” 黑刀之人并未搭理他,他倒提长刀,以柄指向曲笙道:“刚才就是你口出狂言,胆敢斡旋我彭家血仇是吗?” 曲笙从来吃软不吃硬,黑崎大妖面前也敢呛声,对方不过元婴修为,比那青极宗的彭掌门也高不到哪去,光靠气势可吓不到她。 既然对方亮了兵器,曲笙亦是祭出定军枪,她道:“苍梧掌门,曲笙。今日应邀来赴天澜丹派典礼,不想贵方围了山。想那天澜丹派的丹修非争强好胜之人,此中定有误会,彭家这血仇未必就应在天澜丹派身上。我想见你们主事之人。” 黑刀修士大喝一声:“我家老祖岂会见你这等杂鱼!滚!”挥刀在曲笙面前凌空虚斩,一道刚猛的刀气带着烈火之势,把苍梧众人推飞数十步,“再敢上前,性命难保!” 常钧语凌空翻过,刚一站稳,便冷哼道:“图穷匕见,手段龌龊,这才像大世家的一贯作风。” 黑色刀客一听大怒,暴喝:“好个小辈,信口雌黄,这就让你见见彭家的本事。”仰刀虚指半空,作披风之势,巨大的灵力在刀尖汇集,眼见这一刀下来,修为不过筑基期的常钧语难保不被撕碎。 夏时一皱眉,倏的突向阵前,双手间灵力涌动,迎向刀锋。 手与刀即将碰撞! ——突然,一股雄浑的威压从天而降,带着钢刀一般的灵力,骤然间划开两人的战局! 这威压来者不善,夏时立刻收手,挥手便用结界罩住了苍梧诸人。 黑色刀客一惊,他硬生生收手,白色刀客也是皱眉。 空中传来声音道:“世家做派?可笑啊,你们真的知道何为恃强凌弱的做派?都给本座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掌门为嘛趟浑水,下章便知。 感谢霸王票: wi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2 16:02:27 第65章 风起天澜(三) 随声而来的是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苍梧诸人一道卷进一个气流漩涡,风起风过,众人睁眼,只见已在百里开外,周围抱刀而立的金丹修士不下百人。在这百人之前,还有几名修士坐在座椅上,其中最高元婴期,最低炼气期,曲笙一看便知道这阵仗是什么意思——这一定是那死去的彭家子弟家人。 其中有一名炼气期的少年十分醒目,他红着眼眶,旁边有一名筑基期的年长女子正低声在安慰着他,另外两名金丹修士亦是一脸悲色,唯有几名元婴修士神色如常。 众人中间是一张乌木卧榻,周围垂下白色曼帘,一名修士隐隐坐在榻上,看来便是今日彭家主事之人。 “我是彭千繁,今日被害之人是我的弟子郁顷,如今,郁顷的弟子、长辈都已在此,我们要为族中子弟报仇,乃是天经地义。其他门派都对此做法无异议,你们几个黄口孺子,不懂规矩,我不想与你们计较,若是速速下山,我便绕过你们一命,否则的话……你们会是第一批迎接彭家怒火之人!” 事实上,围山这件事上,彭家目前并未有何大错,起码就修真界的常识来讲,如果自家的弟子被欺负还不去找人拼命,那才叫个窝囊。况且这是彭千繁的弟子,彭家默不作声,反是修真界之耻。 为什么没人敢欺负大宗门弟子? 因为后台硬,一旦找上门来,足够你逃上一辈子。 为什么每个宗门都护犊子护得厉害? 宗门庇护,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意识形态,就连桐姝被欺负,曲笙也会想方设法去砸场子——在修真界中,找人讨要个公道,也并非简简单单的“公道”二字,而是一种武力上的震慑,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地位的稳固、为了其他弟子的安危、为了彰显实力而为之。这种行为不能单纯以好坏论,正因为有这样的震慑存在,才使得修真界没有陷入因为争名夺利而妄杀的崩溃局面。 只有天极榜的出现是一个例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修真界开始默认接受天极榜挑战的规则,只要是公平决斗,就算出了人命,也与人无怨。但麻烦的是,这位排名八十四的彭家子弟是被偷袭身亡的,公平决斗生死由天,暗中偷袭就不在此列了。 彭千繁成名已久,甚至不必多说,曲笙都知他是彭家的几位化神后期老祖之一,乃是雄踞于天极化神榜前十的大能,而且他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人,彭千繁没伤天澜丹派任何一个人,仅仅是围山而已。至于他提的条件,对方如果不允,自然还会再谈,但是必须谈到彭家满意为止,这天澜山的灵脉气运和道场,想来彭家是志在必得。 所以天澜丹派因为大典邀请了那么多宗门,却没有一个肯为他们出头,只不过叹天澜丹派收徒不慎罢了。 这一切,曲笙刚到天澜山脚下早已想了个通透,天澜丹派那群绵羊似的丹修,在彭家的威势下,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答应彭千繁的条件,委曲求全,交出掌门和丹心真人的师父,然后如丧家之犬,灰溜溜下山远走他乡。 二是宗门在人亦在,宗门死人亦亡。 曲笙同为掌门,她知道梦沅真君会怎么做…… 她突然想起了青极宗,想起她在青极宗的胁迫下,不管是生还是死都不半点由人的无助。 一个任人拿捏的弱者,在这个修真界发出声音的资格都没有,就连天澜丹派这样比苍梧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宗门,在面对彭家的时候,竟与苍梧当时的情况如此相似。 她觉得自己看不下去。 她想道,总该有人说点什么,总该有人做点什么……在强权的环境下,弱者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正在此时,常钧语传音道:“师父,如果能拿到两人的心头血,我有办法还原真相,只要他们愿意让咱们一试!” 有了常钧语支持,曲笙底气更足,她回头看着苍梧诸人,用口型说了一个词。 他们看到时,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同。 夏时微微点头,常钧语目光瞬间明亮,安尘上前一步,鲁延启高举起拳头。 看到伙伴们的反馈后,她终于放心了。 “我要赌战!”曲笙上前一步道,“我愿意为天澜丹派与彭家赌战!” 没有哗然之声,场面一片沉默。 彭家子弟也算训练有素,但他们的目光还是不自禁流露出嘲讽鄙夷之色。 “赌战”在修真界中广为人知,这是一种弱者因为有所诉求,而向强者挑战的方式,也是目前他们唯一的发声方式。 但“赌战”这种方式也仅仅是为弱者赢得一个机会,真正能影响强者决定的,还是时事和局势,所以在修真界历史上,做出这种举动的弱势一方大多很悲壮,被视为弱者表达自己意愿的最后抗争。 一千三百年前,七国联盟的某一个小家族得罪了大宗门,他们想求另一个大宗门帮忙斡旋,也是用了赌战的方式,最后还是惨败收场,参加赌战的三人因为无颜面对亲人,全部当场自尽。 八百年前,钺湖的一个小门派因为意外从湖中挖掘出一条大型灵脉,被附近的大宗门强取豪夺,这小门派也是用了赌战的方式,而且还签订了生死契约……结果并没有出现奇迹,在实力的碾压下,灵脉还是被人夺去,那个小门派也从此一蹶不振,最后连名字都没留下。 三百年前,西凉州曾经爆发了一次牵连了十多个修真城市,三十个宗门的大型凶案,被冤枉的人也试图用赌战证明青白,可是他们赢了之后,虽然据理力争,却没人相信他们的话,屠刀还是无情地落了下来。 如今,曲笙也提出了赌战的方式,她看着彭千繁的方向,一字一句道:“彭前辈可敢应下?” “为什么?”彭千繁甚至有些疑惑,“你连天澜丹派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我想说话,想让你听到,仅此而已。” “可笑,你知道什么真相,你看过他们比斗的现场?你知道我们掌握了什么证据?你凭什么为天澜丹派发声,这种举动不仅以卵击石,而且蠢得令人大开眼界!” 曲笙手里还攥着定军枪,她心里其实并没有把握能说服这位大能,但她既然争取了机会,就不能退缩! “我认为此事必有蹊跷,天澜丹派都是丹修,修真界谁人不知,丹修保命一流,但他们不善攻击,而且一心修丹鼎之术,医人活命,又怎么会偷袭一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世家子弟?” 彭千繁道:“我不问缘由,只看结果,他人偷袭在先,郁顷吃了暗亏,惨遭杀害,我难道还要去像个凡人一样上报官府,等候捕快查明真相,再求人做主不成?” 此时他身后那个炼气期的少年摆出拳头道:“修真界的事,自然用修真界的道理摆平,你们还我师父的命,还不回,就要付出代价!” 另有金丹修士嘲笑道:“我当是能讲出什么花样,不过是虚张声势,在这里哗众取宠罢了!” 更有人起哄道:“我们家老祖肯听你说话,已是宽仁大度,没想到你胡搅蛮缠,还不退下!” 常钧语走到曲笙身边,他朗声道:“若是赌战成功,你们可容我检查遗体,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坐在座椅上的一名金丹期的彭家子弟怒喝道:“简直肆意妄为,我师兄的遗体怎容你们亵渎!师祖,请下令将他们驱赶出天澜山吧!” 曲笙当仁不让地挡在常钧语身前护住,她昂首道:“正因为你们不肯听,所以才要赌战!我的诉求,便是彭家允许我们帮忙查明真相,如果真是天澜丹派有失职之处,我们自当负荆请罪,如果中间有误会或者奸人挑拨,你们岂不是做了借刀杀人之刀?赤琏刀之名,难道真要用迫害无辜之人来证明吗?” 这一句话激起所有彭家子弟的战意,他们身后的刀发出嗡鸣,兵器独有的金戈之声使得天澜山脚下突然染上一层沙场的铿锵之意! 彭千繁更是一挥袖,掀开了曼帘,露出一张严肃而清瘦的脸,他缓缓道:“我欣赏有骨气的人,也欣赏敢在我彭家诸子弟面前提出赌战之人。若是你们赢了,我答应你们提出的合理要求,若是你们输了,我不杀你们,但苍梧全派,要为彭家附属门派,按例上供,毫无怨言地服侍彭家五千年。” 曲笙知道赌战一事没有那么好收场,但彭千繁的苛刻条件还是如此咄咄逼人,令人难以接受。 言罢,彭千繁嘴角上挑,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道:“值得吗?”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天澜山,“这里或许有你的亲朋好友,但我早已调查过梦沅和丹心,他们可没有你这样的‘穷亲戚’,为了他们,值得吗?” 曲笙将定军枪一甩,笑得意气飞扬。 “总提值得不值得,想那么多累不累?我其实并不是为了天澜丹派,我是为了我自己,”她也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苍梧诸人,“也为了给我的弟子们一个榜样。彭前辈,我一人之责,不牵连门派,你看这样可好,若我输了,可以任凭你们发落,生死一条命,只为一句话,这在你看来,值是不值?” 彭千繁大笑道:“原来那些是你的徒弟?有趣,十六岁的师父,带着一群这样的人,来与我争一句话……哈哈,也罢,我岂怕你一个小辈,便是应下又如何!不过你可小心了,我彭家的赤琏刀,饮血封喉,刀不长眼!” 所有彭家子弟齐齐喝道:“杀!”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语权永远不会掌握在弱者手里。 想要发声,就要付出代价。 想要呐喊,就拿出魄力来吧! 感谢霸王票: 鱼娴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3-04 11:13:58 乐知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3-03 19:13:47 第66章 风起天澜(四) 曲笙听说过赤琏彭家善刀,也知道他们手中都有特制的天罡符,族中子弟全副武装,无论是在秘境还是各种比试中,都是极其难缠的对手,更别提还是赌战。 但她也有诸多考量。 苍梧的弟子不能一直在家养着,但要他们去闯秘境也不现实,筑基期能闯的几个比较稳妥的大秘境,敢放弟子进去的最低门票至少要有两件上品法宝防身,她准备不起,所以对苍梧弟子的磨练必须从各个方面抓紧,否则修炼到了金丹期,下山后一样保不住自己的命。 她不想有一天给自己的弟子收尸。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在她的保护下,借此机会,把修真界最残酷的一面给他们看! 曲笙莞尔一笑:“请!” “赌战,三局两胜,按你们的修为分为三场——金丹期、筑基期、炼气期。”彭千繁招手旁边的少年,“这是郁顷的弟子,彭竟,你来负责炼气期赌战。” 那少年从座位上站起,他本就因为师父的陨落而悲愤,现在苍梧挑衅在先,他更是不必再忍耐自己的怒火。 彭竟左手翻手祭出一柄长刀——他修的竟是左手刀! “好!”曲笙应下,“苍梧炼气期弟子鲁延启出列!” 鲁延启走了出来,他紧张得同手同脚,走到曲笙身边的时候,被对面年轻的彭家筑基期弟子们大声嘲笑。 鲁延启面无表情,他喉头滚动,只是看着曲笙。 事实上,鲁延启并不像曲笙平时昵称的“小蛮牛”那般只有一股蛮力,其实他心思相当细腻,想得也不比别人少,他知道自己修为低,只学过几招粗浅的法术,平时也很少跟师兄对招,何况还是资质最差的五灵根。所以他心里明白,曲笙根本并没有指望他赢,她会把重头压在她自己和夏长老身上。 可他想赢! 少年攥紧了拳头。 曲笙并没有看向鲁延启,她的任何举动都可能会给这只初次上阵的小牛犊带来压力,她同样知道此战必败,但他必须迈出这一步,战斗会让一个少年迅速成长。 彭千繁张手布下一道结界,只见结界中土壤翻滚上升,瞬间堆出一个擂台。 他道:“此番比斗非生死局,掉下擂台者,败。” 彭竟身边的那名筑基女修拂袖一阵清风,将他送入结界。彭竟单身持刀,在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当当落在了擂台上。 曲笙走过去,握住了鲁延启的手。 “去试试吧。”她低声道,然后手上用力,亦是将鲁延启送了出去。 相比彭竟的精彩亮相,鲁延启便朴实许多,他借着师父的力登上擂台,手中也没有任何法宝,只是双手掐诀,做出了起手式。 “开战!” 彭竟唇角闪过一丝讥笑,而后高高跃起! …… 鲁延启曾经想过,自己也许不能赢,但是绝对不能输得难看。他会挣扎,他要让师父看到自己的努力,最重要的是,不能给苍梧丢脸! 然而当彭千繁令下,对面的彭竟出手之时,他竟然连一个法诀都没有读完! 鲁延启当机立断,立刻放弃掐诀施法,而是十分撑起了护体灵力罩,闪身堪堪躲开彭竟的攻击,他正想把法诀读完,却没想到彭竟身法诡异,鲁延启后心处立刻感觉到一股劲风,他想躲到右侧,但此时,雪亮的刀光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鲁延启何曾经历过如此凶险的短兵相接?那刀刃闪着寒光,他头皮发麻,腿一软,几乎要朝着相反的方向滚过去——然而彭竟没允许他逃开,而是一脚踹了出去,将他踩在了脚下。 持刀的少年就这样踩着另一名少年的头,彭竟神色冷酷,手中的刀“唰”地燃起一道红色的火光! 场外的曲笙几乎调用了全身力气,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冲上擂台。 彭千繁的结界既是阻止里面的法术伤到外面的人,同时也阻止了外面的人干扰赌战的进行。 她看着自己的弟子被人踩在脚下,双目已经微微泛红。 “延启,回来,回师父这里来。”她无声地唤着。 鲁延启的脸被彭竟碾进尘土里,他用力抬起头,把脸朝向曲笙的方向。 彭竟冷笑道:“杂碎,我平时拿来练手的傀儡都比你强!” 鲁延启牙齿咬得咯吱做响,他慢慢在彭竟的脚下抬起了上身,肩头的肌肉几乎要突破衣服爆出,那小蛮牛一样的身躯在彭竟肆意的凌虐下,发出了骨骼摩擦的声音。 彭竟用的力气不小,鲁延启的头在这沉重一击下,已有些糊涂了,他甚至忘了用灵力,而是在用肉身本能的力量来对抗彭竟。 那是凡人的力量。 彭竟悚然,他松开了脚,将刀横在身前,想看鲁延启还有什么后手。 鲁延启站起来之后,他摇摇晃晃地看了一圈周围,从衣襟里翻出了当年在鲁家村时,顶着凌晨露水上山找山猫时用的那把小刀,朝着彭竟毫无章法地刺了过去! 这哪有修士的样子,简直是村头少年的斗狠! 彭竟简直看不下去了,与这样弱的对手打斗令人恶心,他闪避了几下,便不耐烦地用刀背砸向鲁延启的后颈,然后一脚将他踢下擂台。 而此时,彭千繁在结界之外道:“第一战,彭竟胜出!” 但苍梧这边没人注意彭千繁的话,曲笙飞扑过去,将跌下擂台的鲁延启抱在怀里。他的脸肿了,那身原本白色的苍梧弟子袍上到处都是鞋印,只有手上还紧紧攥着那把小刀。 曲笙摸着鲁延启的脸:“延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赌战。” “对,你输了。但是没关系,苍梧是一个整体,你没完成的,师父会帮你完成,但你失去的,要你自己捡起来,知道吗!” “师父,”鲁延启模糊地笑了笑,“你着相了,弟子……什么都没有失去。” “好,我的小蛮牛有骨气。”曲笙将鲁延启交给安尘照顾,安尘正想喂丹药,却被夏时拦住了。 夏时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把丹药打进了鲁延启体内,谁也没看到那丹药长什么样子。 曲笙则看着彭千繁,她正想报出下一场苍梧的出场人选——她自己。 可此时,常钧语却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曲笙。 “师父,我来。” 三局两胜,鲁延启败了一场,那就意味着后面的两场,曲笙必须赢! 她看了这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徒弟一眼,也没说多余的话,只是伸出手,在常钧语的肩上按了按。 少年的骨架还未完全长成,不过常钧语已经初具宽肩窄腰的成年男子身型,他的肌肉有些单薄,肩膀上突起的骨头硌得人手疼。 可就是这样还不成熟的肩膀,已经开始扛起门派的责任了。 曲笙在看到鲁延启被虐打的时候,就已经将输赢抛之脑后——只要徒弟想做,我有什么不能支持的? 天塌下来,还有她站在他们前面! “去吧,去试试。”曲笙还是那句话,“苍梧筑基期弟子,常钧语应战!” 常钧语转过头,在鲁延启脑袋上摸了两把:“好好养着,看二师兄给你报仇。” “哎!”鲁延启闷声应道。 常钧语一笑,掐御风诀,自己飞上了擂台。 彭千繁伸出手,示意一名筑基期弟子走出来,平静道:“刻戎,你去陪他们玩玩。” 彭刻戎是一名高壮的成年男子,他躬身行礼后,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将身后的大刀抽出,翻身上了擂台。 “你是筑基初期,”彭刻戎道破常钧语的修为,“我是筑基中期,同时也是前来天澜山筑基弟子中修为最低的,所以你看好了,我们彭家可没欺负你们这些小白兔,只是你们的修为实在太低了,哈!” 常钧语那双狭长的眼睛闪着寒光,原本就薄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他从储物袋中祭出两尊足有三丈高的巨型傀儡,将它们一左一右放在自己后方。 这两尊傀儡一出,彭千繁和彭家几个元婴修士都是一惊,就连夏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五大家族——季、罗、战、任、尤,其中任家最擅傀儡术。 常钧语的这两尊傀儡虽然等级不高,却是用可以力抵千钧的鸦铁制成,做工精湛考究,乃是可以成长的极品法宝。 而鸦铁傀儡,是任家傀儡的标志之一。 “这是我的绝技,”常钧语缓缓道,“但我不用它们,以免让人觉得我欺负了你。我只用术法,就可以让你跪着下去。” 彭刻戎也是烈火般的脾气,被常钧语这么一激,哪里还能忍?立刻暴喝一声,举刀斜劈,用上了十足的力道! 常钧语双手一合,迅速读出法诀,用鲜花在身前竖起屏障,正是曲笙曾经在角子街上用过的“万花之屏”。 可这一招,在常钧语手中用出来,却与曲笙完全不同,那些花藤狰狞妖艳,带着浓浓的杀意,绞住了彭刻戎的刀。 此时彭刻戎也立刻激发了赤琏刀的火焰,他一拍储物袋,那名镇天下的彭家天罡符亦是祭出,“轰隆”声不绝于耳,将常钧语的花藤炸了粉碎。 可常钧语只是噙着一抹冷笑,他再次掐诀,双手掌心向上,从中喷出化为水龙的激流,将其在空中画出一个太极阵图,然后双手结印,在阵图之中打出一个白鹤展翅的术法,如一道利箭,直取彭刻戎面门! 彭刻戎也是老手,他不躲反冲,赤琏刀燃着火焰,与那白鹤对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懒懒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5 02:13:59 糯米丸子扔了1个地雷X10投掷时间:2016-03-05 12:36:25 第67章 风起天澜(五) 可这一击硬碰硬之下,竟是彭刻戎被那白鹤重捶了心口,他一时脸色发青,喷出一口鲜血。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因为鲁延启的表现,彭家子弟或多或少都小看了苍梧,没想到常钧语年纪轻轻,手上尽是华而不实的法术,竟然能逼退彭刻戎的赤琏刀? 曲笙喃喃道:“万花之屏、善水成阵、鹤舞沙……他竟然能将苍梧的术法用到这个程度。” 这是曲笙将常钧语收入门下之后,第一次见他出手,此时方知这名喜欢闭关的弟子,居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悟性,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夏时眼中也有不加掩饰的赞赏:“化简去繁,返璞归真,不错。” 彭刻戎也不是花架子,被彭千繁带到天澜山的族中子弟没有一个弱的,当他认清了对手的实力后,彭刻戎的赤琏刀也更凶猛,几乎紧追常钧语,将刀的凌厉霸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常钧语躲避不及的情况下,擂台上终于开始见血了! 沾了血的赤琏刀更是酷烈,刀刀贴皮肉,在常钧语绚烂夺目的术法之中,彭刻戎也已经杀红了眼。 刀若是尝了血,就停不下来了。 这场战斗异常惨烈,常钧语浑身如血人一般,几处伤口皮开肉绽。彭刻戎也已被卸掉了右臂,只能用左手持刀,他背后肩胛处已经凹下一个醒目的大坑,那是被常钧语用术法生生轰出来的。 到最后,两个人都颤巍巍地站在擂台上,彭刻戎手已经握不住刀,他被揍得鼻青脸肿,脑袋也被开了瓢。 “我……我不会输。”说完这一句话,彭刻戎倒下去了。 常钧语头上的血流得满脸都是,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抹了下眼睛上滴着的血,歪歪扭扭地走到彭刻戎身前,拽着他的脖领,将他半拎了起来。 常钧语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笑容,呲牙笑道:“敢瞧不起我们?告诉你,就算老子不用傀儡,也能用苍梧的法术赢了你们——给我滚下去!” 像彭竟对鲁延启一样,常钧语用脚一踹,将彭刻戎踢下了擂台。 周围一阵诡异的沉默。 然后他挥手收了傀儡,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走到了擂台边。 常钧语看着曲笙。 曲笙在常钧语见血的时候就已经说不出话了,可她出奇的冷静,目光幽沉沉地看着他。 其实常钧语这会儿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他失血过多,看着外面一片模糊,人和景都散在了血雾里。 常钧语定定地看着曲笙的方向,最后咧嘴一笑:“师父,你怎么不来接我?” 然后少年大头一栽,从擂台边摔了下去。 曲笙早已等在擂台外,她立刻挥袖将常钧语卷到自己身边,及时接住了他。 鲁延启也已经有所好转,他手脚并用,全无形象地冲了过来,看着常钧语的眼里全是泪。 夏时走上前,把一粒金豆子模样的丹药喂到常钧语口中,对曲笙道:“别慌,这丹药下去,不出一时半刻便会伤口痊愈。” 曲笙的理智告诉她,这种历练没有任何错,弟子们应当有各种磨难来使自己更成熟,在定下赌战之时,她已有心理准备。 可她的感情告诉她,心疼啊。 常钧语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曲笙还是沾了一手的鲜血,她想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夏时的手道:“彭家最后一局,定会派出最强金丹修士,我已不求能赢,只求你平安!” 夏时知道她的不安,于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 夏时迈步走向结界,没有御风,也没有借助任何法术,他很平淡地走到擂台下,然后一掌拍在擂台上,只用身体的力量,便跃上了数丈高的擂台。 曲笙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对彭千繁道:“苍梧派长老,夏时,应战!” 当彭刻戎被抬下去时,彭千繁只是略看了看,他神色略有些凝重,不过也还是停留在看戏的阶段。 皮肉伤,对灵丹横行的修真界来说,没什么好在意的——修士比斗,只要不伤到丹田,就算是击穿了心脏,也有办法活过来。 他再次伸手,指向后方一名金丹修士道:“瑞予,由你收场。” 被点将的彭家子弟出列,他戴着黑色的头巾,与前两者不同,彭竟是左手刀,彭刻戎是最正常的刀派,而彭瑞予,是双刀! 彭瑞予有些阴沉,他御风飞上擂台,看着夏时,一言不发。 明眼人都知道,曲笙提出赌战,她便是将胜负压在了筑基期和金丹期这两场上。这意味着曲笙不仅有信心自己能赢得筑基期赌战,对夏时也有着同样的信心。 所以彭瑞予知道,眼前的这名青年绝对不好相与。 双刀亮相,彭瑞予已将赤琏刀激发到极致。 ※※※※※※※※※※※※ 不得不说,夏时的丹药果然是极品,不仅鲁延启已恢复过来,就连常钧语的伤都在几息后好得个七七八八,两名弟子并排在下面坐着,安尘在旁边护法。 曲笙来到擂台下,用一种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关切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我是苍梧派的客座长老。”夏时知道彭千繁的厉害,只要有心,还是能追查到他是太和弟子,所以他解释了下,“但是我站在这里,是为苍梧而战,那么,今日我便只以苍梧道法战斗。” 苍梧道藏面向苍梧所有人开放,夏时作为长老,当然也阅读过《苍梧道藏》和《归一经》,纵然他没修炼过苍梧的法门,却已从刚才常钧语的斗法中摸到了一些苍梧法术的关窍,足够他应用了。 而且这样一来,既可以弘扬苍梧道法,也可以掩盖他自身的来历,还能给下方的苍梧弟子做示范,可谓一箭三雕,所以他要用苍梧的法术来赢这一场。 夏时看着台下的少年们,他温和地笑了笑。 那笑容的含意不必多说,他是在告诉他们——看好了! 彭千繁阴沉着脸,将手放在了扶手上:“开战!” 顷刻间,擂台上已经风起云涌! 彭瑞予已经出刀,夏时也放出第一道“万花之屏”,两人出手只在刹那间,几乎让人看不清身法! 这就是金丹修士之战,神识不够强的鲁延启根本无法捕捉他们的身影,只有筑基期弟子才能勉强用神识跟上斗法节奏。 如蟠龙一般的花藤冲天而起,顷刻间将整个擂台都包裹在内,每一道都带着威压,将彭瑞予的刀光围得密不透风。 那鲜花一般美丽的万花之屏,竟然能达到如此程度! 不过夏时也只能毫无障碍的使用这一招,除了粗浅的低阶法术,更高级的五行法术都需要有相应的灵根来辅助施法,而他的单一雷灵根太纯,不足以支撑他用出其他系的高阶法术。 但这没关系。 他又使出了第二招“善水成阵”,姿势和法门都一样,唯独将掌心激出的水法变为雷光,那紫色的闪电在空中形成巨大的太极阵图,从上方压了下来,几乎遮住了结界内的全部空隙! 彭瑞予在这阵图之下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力,他目露惊恐之色,双刀燃起的火焰只剩微弱的光芒。 他已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在这时,夏时又出了第三招“鹤舞沙”! 但这一招已经失去了鹤的飘逸之形,在夏时的气势之下,一只闪电织就的苍鹰盘旋在阵图之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 “没有绝对弱小的门派,没有绝对弱小的道法。” 夏时掐诀,他俊美的脸在忽闪雷光之中更添魅惑之色,犹如神祇临世。 “千万法门,自在心中,无我存道,方为本真。” “今日我得此领悟,与苍梧诸位共勉之。” 曲笙从不知道苍梧的法术也能达到如此霸气的程度,在夏时的法术攻击之下,彭瑞予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他只能做困兽之斗,负责配合夏时将那些原本华而不实的法术一一展现在众人面前,成为一个可笑而绝望的傀儡。 彭千繁身后的彭家子弟个个脸色铁青,他们如何不知彭瑞予的实力?彭瑞予号称“双刀祥瑞”,乃是彭家金丹期中最出类拔萃的弟子之一,老祖本想再打磨个几十年就让他登上天极金丹榜,没想到在这擂台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苍梧弟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每个人都恨得牙根痒。 眼见彭瑞予灵力不支,将要败下擂台之际,夏时也准备使出最后一招收场。 然而就在此时! 彭家子弟的阵营中,一名元婴修士突然暴起,他手中的赤琏刀比这些弟子狠辣许多,一出手便带着血红的刀光,竟有元婴后期的威压! 眨眼间,他的刀劈开结界,直接向夏时攻来! 电光火石间,所有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的刀太快,闪电不及万一! 只有刀光,甚至那刀光也只有细弱游丝的一条线,只有大能修士才能看出,这哪里是刀光,分明是空间被切割后留下的时空罅隙! 不止刀快,这种行为本身也令人意想不到——谁会相信堂堂赤琏彭家,竟有人用偷袭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彭千繁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本来想抬起手阻止,可不知为什么,他停顿了一下。 夏时所展现出的绝高战力令人胆寒,假以时日,难保不成大器。 彭千繁突然升起一股想要将此人扼杀在此地的念头,于是他的手又缓缓收了回去,甚至没有去修补结界,而是看着那名弟子的刀锋直接劈直夏时的面门。 这人名为彭湖,修的是快刀,他的刀在晋阶元婴期之后,速度已经到了直逼化神修士的程度,就算与同境界的太和剑修对战也有一搏之力,所以那个金丹初期的修士死定了。真是可惜……但谁让他进了这多事的苍梧,还参加了赌战呢?而且这是彭湖一个人的行为,与他们彭家无关,事后他最多赔偿下,不过是个小门派罢了,连吞并他都嫌麻烦…… 可就在彭千繁已经准备好了夏时死后该有的惊怒的表情同时,他却震惊地发现夏时的背后隐隐出现一股威压。 这股威压之玄奥,也只有到了他这个境界才能感受到,因为那是—— 大乘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糯米丸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3-05 15:22:48 铿然一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5 18:16:45 古风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6 01:21:00 柳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3-06 03:47:08 第68章 风起天澜(六) 在彭千繁的神识范围内,一颗巨大的龙首出现在擂台上空,从它身上轰然传来一股骇然的毁灭气息。 可它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阻止彭湖的刀,只是冷漠地看着下方这一切,包括他。 ——月刃此时此刻的确什么都不能做,它的任务不是保护夏时,哪怕他到了生死关头,它也绝不会出手,这是它陪伴在夏时身边需要履行的规则之力。 但其他事项可就不在规则之力束缚中了。 月刃森然地看着这一幕,彭湖的刀在它眼中慢得像一个刚学步的孩子,彭千繁心怀鬼胎的神色一览无余。 很好。 如果阿时死了,它会让这里所有的生灵陪葬! 届时,人间唯一真龙的怒火,将烧遍整个七国联盟,哪怕被天道惩罚,它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 当彭湖出手的时候,夏时恰好在用一个招式繁复的法术将彭瑞予身体定住,他正要将人提起来丢掉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近乎野兽的直觉是他在砺剑石中厮杀百年,从一次次生死场中锻炼出来的。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有强烈的危险临近,可这股危险来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变招,来不及结法印放结界,来不及取出任何法宝,甚至来不及祭出本命剑! 与此这种恐怖的速度相比,在凤凰花之心试炼中遇到的老白鼬简直就是初级儿童。 夏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躲不开,因为对方的修为比他高出太多! 他不能后退,后退的速度太慢了,夏时瞬间做出调整,他微微偏离身体,向着斜前方冲了过去,同时将护体灵力罩开到极限。 千钧一发之际,刀光已经来到他面门,那冰凉的刀锋破开结界,擦过他右脸上的皮肤,直接斩在他的肩膀上,刀刃下的骨头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要将他劈成两半。 但这还不够,赤琏刀的火焰骤然间在他身上烧了起来! 夏时从未面临过这样的境地,死亡离他这样近,被对方强大的灵力压迫时涌上的无力感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方法应对,而是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他应对的时间。 大意了。 夏时迅速被烧成一个火人。 在曲笙的眼中,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擂台上就换了天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出现在擂台上的彭家修士将刀架在夏时的肩头上,从刀上蔓延出的烈火裹住了夏时的身体。 她瞳孔里全是那燃之不尽的火焰。 曲笙的脑子“轰”的一声。 如十万火雷炸响! 如天崩地裂! 在心魔路上的那一幕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陷入火海的夏时,最终被她害死的夏时,要她活下去的夏时…… 幻象与眼前成为现实的景象融合在一起,曲笙只觉此身已在地狱,她眼中已无人间。 她举起定军枪,八大灵窍剧烈膨胀,用一种临近走火入魔的恐怖态势,在周身形成一团暴烈的灵力! 曲笙不要命一般向擂台外的结界冲了过去! 十方心魔加身,不容想,不容念。 她用枪尖猛刺结界,虎口裂血,骨骼生疼。 哪怕前方是烈火,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曲笙泪眼模糊地想,她得在他身边! ※※※※※※※※※※※※ 变故只在一瞬间。 曲笙发了狂,鲁延启傻了眼,常钧语把两个傀儡都甩了出去,大叫着扑向曲笙,安尘掐诀放出法术,也去攻击那结界。 彭家子弟们一脸淡漠,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原本要被夏时丢下去的彭瑞予一脸茫然,他瘫在擂台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彭千繁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在火光中表情扭曲,颤抖着从榻上起身。 而偷袭得手的彭湖却露出狰狞的笑容,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绿光。 …… 夏时在烈火烧身的时候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下一刻,他再次睁开了双眼。 那双妖花眼中再不见清澈,只有一片杀意! 如果有人能内视他的丹田,便可以发现作为金丹期修士的夏时,他的丹田中并没有金丹,而是一片黑暗,大量的黑色能量从丹田蔓延而出,缠绕上他的灵窍、经脉、骨骼、血肉…… 那是魔气! 这些魔气像是一层层铠甲,将他的身体武装起来,外面的火焰尽管烧得猛烈,却根本撼动不了他身体一丝一毫。 ——然而却逼出了夏时最直接的本能反应和那个一直藏在他身体中的秘密。 为了自救,他终究还是动用了那个力量——夏时露出了微笑,那种青弭峰剑修特有的,在杀人时忍不住上挑起嘴角,享受诛灭对手的笑容。 当彭湖将双刀斩入他肩膀的同时,也被他的骨头夹住了刀锋,所以夏时毫不犹豫地出手了,他抬起右臂,一拳砸在彭湖的脸上。 彭湖胜券在握,甚至他以为夏时已经死了,所以这一招令他猝不及防,强大的力道直接使得彭湖双手脱刀,从擂台上飞了下去。 而夏时就这样带着满身烈火,同样追了出去。 彭湖到底是练快刀的,他的身法也很快,在空中掐了收回刀的法诀,然后又连番祭出三样法宝,朝着夏时袭来! 可夏时任由那些法宝打在自己身上。 没必要躲了,他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还有什么能摧毁他? 夏时原本就能极其精确地控制身体,有了魔气加持后,他的灵活度似乎又上了一个境界,直接体现在他的速度上。 他追上了快刀彭湖! 夏时飞身上前,在彭湖还没反应的时候,又是一拳将他轰到地面,然后俯冲下去,当彭湖落地之时,一手抓着他的头,另一只手继续握成拳头。 砸,一下下,狠狠地砸! …… 这逆转来得太快,当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彭湖的头已经不能看了,最要命的是他人还活着,元婴被禁锢在丹田中,享受着生不如死的痛苦。 彭千繁站起来,大喝一声:“够了!” 曲笙也傻傻地止住了攻击,夏时身上的烈火已经散去,露出了没有任何损伤的模样,她惨兮兮地咧嘴一笑,胡乱擦了擦泪水,倒提了枪,急忙向夏时跑去。 “夏道友?夏时!”她在后面拉住他。 夏时的拳头上都是血,他听到曲笙的呼唤,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几乎完全失去了感情,冷漠得令人心悸。 曲笙一惊,可她没多想,人在危机关头总是会爆发潜力,夏时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疯魔了,就像她刚才一样。 她捧住夏时的脸,连声唤道:“夏时,我是曲笙,苍梧,曲笙!” 夏时似乎恍惚了一下,他认出了曲笙的声音,可被身体渐渐被魔气侵蚀,他的理智已经临近崩坏了。 曲笙不关心彭湖的死活,但她直觉告诉自己不能让夏时继续下去。 她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一声声唤道:“夏时,打完了,我们要回苍梧,回家……” 夏时有些回过神,他看着眼前的姑娘,意识到他得控制住自己。 对,不能放任自己,不能迷失自我,不能随意杀戮,不能……他不能辜负他们!母亲的目光,父亲的叮嘱、师父的信任、师娘的关心、师兄师姐们的爱护…… 他现在是不是很可怕? 很吓人吧? 看,曲笙都哭了。 他伸出没沾血的那只手,轻轻把曲笙拉开,然后收回了一直悬停在彭湖头顶的拳头。 然而被夏时气势所骇的彭家子弟,竟无一人敢上前将彭湖带回来。 夏时看向彭千繁:“我赢了。” 鸦雀无声,没人敢质疑他的胜利。 他一甩拳头上的血,对着曲笙轻轻摇了摇头,便站起身,走回苍梧弟子的身边,像一个木头般不再说话。 大概除了月刃,没人能知道他现在身体里的战场比刚才的擂台还要残酷血腥,夏时将身体的气息封闭,正在全力镇压被激出的魔气。 曲笙看出夏时神色不对,她想迅速结束这场彭家带来的灾祸,立刻上前一步道:“苍梧已赢得赌战,你答应我们的承诺,该是兑现的时候了!而且——”她一指地上的彭湖,“这人偷袭在先,彭家又该作何解释?” 彭千繁还被夏时身上隐藏的大乘期真龙之气震慑得缓不过气来,他已不敢去想害夏时,只草草用袖子卷过彭湖,对曲笙道:“幸而贵派道友无事,此事的确我族中子弟行事不妥,这里有五万灵石,权作赔罪,你若有什么话,尽可道来。” 曲笙一皱眉,五万灵石?那是夏时的命啊!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转头看向常钧语。 常钧语一见师父镇定下来,也定了定心神,他收了傀儡,踏步上前道:“我有秘法,可用二人心头之血还原现场。” 彭千繁又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夏时一眼,对身边的一名修士道:“郁非,把你弟弟和那个人的遗体放出来。” 彭郁非皱着眉,他看上去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听从命令,放出了两人。 曲笙原以为可以借此让彭千繁解除围山,没想到两人的遗体都在彭千繁这里。不过这也很好理解,彭郁顷和丹心真人都是门派中的精英,必定都点了本命元神灯,天澜丹派却没彭家的反馈速度,不仅失了先机,还被人拿捏住。 常钧语掐诀施法,将两滴血分别滴入土地,凝成两个半尺高的泥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夏时体内有魔气,一些小天使已经猜出来了。 不过这魔气好像有点儿邪性呢~ 感谢霸王票: 1729923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6 18:25:02 第69章 风起天阑(七) 这泥人没有五官,手脚动作却很自然,两个泥人活动了一下,一个泥人负手挺胸,另一个做出持扇在胸前的样子,居然走在了一起。 两个泥人结伴同行,时而扬天大笑,时而伸出手臂指向远方,看上去竟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只是走了一段路之后,两个泥人突然抬头,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场戏没有声音,也没有第三人,众人只能凭两个泥人的动作,隐约猜到有人突袭了彭郁顷和丹心真人。 果然,那两个小泥人开始摆出掐诀做法的模样,负手挺胸的泥人手里举着武器冲上前,但是并没有支撑过几招,后心中招倒了下去,另一个泥人也在挣扎一番之后,胸口被劈开了一道口子,走了几步之后便倒地不动了。 因为场景太过震撼,一时竟无人说话。 曲笙心惊,原来彭郁顷和丹心真人是好友,两人同时被人偷袭身亡? 彭郁非则是大怒,他根本不信,终于忍不住指着常钧语道:“你就是用这般粗劣不堪的障眼法糊弄我们吗?” 常钧语垂袖看着那两个小泥人,冷声道:“这是我的绝技,若非想查明真相,你以为我想用吗?” 在场人都是面面相觑,似乎并未听说过这等绝技,只有彭千繁变了脸色。 “你居然会精血束魂法,你是任家的……” 常钧语打断他:“我是谁家的人并不重要,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布一个天演阵,我们推演下当时的情形便知。” 天演阵是天演术的另一个变种,可以精密计算事情的发展轨迹,只有元婴以上的修士才能领悟天演阵。 彭千繁冷哼一声,掐诀开始布阵,常钧语也重新凝聚了泥人,最后将泥人放在天演阵里,经过阵法的演绎,泥人纷纷变至真人大小,而远方也出现了另一名带着斗笠的泥人。 当斗笠人袭来的时候,两人齐齐御敌,但对方足有元婴后期修为,本就比他们高一个大境界,而且还完全洞悉他们法术,几乎招招克制两人。 斗笠人先是用了天澜丹派的独门绝技“离心刺”伤了彭郁顷,然后又夺走彭郁顷的赤琏刀,使出彭家的“赤焰烈火斩”,杀死了天澜丹派的丹心真人,然后制造出两人仇杀的现场。 ——这是彭千繁自己的天演阵,眼前情形让他不得不信,他们彭家这一次是被奸人利用了。 “如果让我抓到这混蛋,一定用刀剐了他的皮!”彭千繁恨声道,“郁顷遇害的地方在阳城附近的阳山,给我下追缉令和悬赏令,如有人提供凶手线索,赏百万灵石!” ※※※※※※※※※※※※ 天澜山,天澜丹派。 整座山都被一层血红色的结界笼罩着,低阶弟子基本都战战兢兢地被师父护在传道堂里,金丹期修为的弟子集中在议事厅外,神情焦虑地等着掌门发话。 其中一名红衣女丹修道:“彭家欺人太甚,竟敢驱逐我们掌门,还想赶我们离开天澜山,掌门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旁边另一名穿着深蓝道袍的修士冷笑道:“不同意?难道留下来与彭家鱼死网破不成?就凭外面站着一个天极化神榜前十的彭千繁,就能把整个天澜山碾碎,到时候鱼死了,网没破,这账该找谁算?” 女修道:“你这等贪生怕死的人,自然将一切都当做一本账目,天澜丹派万年传承,怎能连骨气都没有?如今灰溜溜如丧家之犬被赶下山,日后还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能活命就不错了,还想那么长远,真是晦气,丹心师兄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波煞星……”那修士骂骂咧咧。 周围的弟子纷纷投以鄙夷的目光。 其中有一名长相颇为俊秀的丹修道:“等我等拼死卫道之时,一心师兄自可以夹着尾巴溜走,你这样的人,还配做天澜丹派的弟子吗?” 那一心冷笑:“一群伪君子,我就不信你们不想活命,现在还想讨好掌门,晚了!” 他话音刚落,议事厅的门便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脸色苍白,下颌蓄着几缕美须的中年修士。 正是天澜丹派的掌门梦沅真君,他身后还跟着数位长老。 梦沅真君的目光一一扫过下面的弟子,缓缓道:“若心说得好,我天澜丹派立世万年,自天澜山得名,自天澜山崛起,若是离了这里,我们还称什么天澜丹派?如今彭家仗势欺人,九馗宫杳无音信,我与十三位长老一同,意与天澜山共存亡!” 那名叫若心的红衣女修上前一步,热泪盈眶道:“掌门,战吧!就算我们是丹修,也不会做不战而退的逃兵!” 下方弟子大部分亦是群情激昂,也有个别人如一心那般面如土色,忍不住想往后退。 梦沅真君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你们都被驱逐了,待结界打开后,我自会与彭家人说明,放你们下山。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天澜丹派的弟子,今后也不得以天澜丹派丹修自居。” 底下弟子悚然! 这便是逐出师门了,可也正是这样,被逐出师门的弟子才能被彭家人放下山。而这之后,天澜丹派大概也已经不存在了。 “掌门,怎么能这样!” “弟子不走!” “丹心师叔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彭家为什么不听我们解释?” “师祖,我愿为门派战到最后一刻!” …… 祁桑真人也在这群弟子中,他样貌朴实憨厚,但身边却站着一名容貌极其美艳动人的女修,正是曲笙的五师姐管铃。 听完掌门的话,祁桑真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里已有了决断。他握住管铃的手,传音道:“小铃铛,我要对不起你了,我……” 管铃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祁哥,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总归是要在一起的。” “不,小铃铛,你是苍梧弟子,等结界一开,你立刻回晋城去!” 管铃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祁哥,要是苍梧出了事,你会丢下我走吗?” “这不一样!”祁桑急了,“我原本就配不上你,又怎么能委屈你与我一同赴死!” 修士因为有灵力滋润身体,身无杂垢,且气质都有那么一股仙风道骨的劲儿,因此修真界普遍男俊女美。祁桑真人的样貌实在平平无奇,他站在管铃身边,只让人觉得“丑汉配天仙”,心中一直隐隐自卑着。 管铃叹道:“你我这相知相守一百多年的情分,难道就是样貌可以界定的吗?到了这个关头你还这么说,岂不是在挖我的心?你要真想对得起我,就让我按照我自己的意思,体体面面的与你同生共死,再多说一句话,我……我下辈子就不要你了。” 祁桑一颤,他终于不再说话,而是抱着管铃,看向议事厅的梦沅真君。 求仁得仁,此为义哉! 梦沅真君表情很平静,他已存了死志。 一派掌门,看似风光无限,内里的辛酸又有谁能知道?上有九馗宫的盘剥,下有弟子嗷嗷待哺,使尽了玲珑手段,却还是不敌老天降下劫难,彭家突如其来的发难一下子击溃了这个本就飘摇的门派。 每年要吞掉天澜丹派近五分之一丹药的九馗宫居然缩得个干净,这是天要亡天澜丹派啊…… 梦沅真君轻轻动了动嘴唇,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挥袖撤去了护山大阵,双手掐诀,正想发出与彭家对话的信号—— 然而此时,那围困天澜丹派的血红色结界居然逐渐开始消退了? 底下神色百态的众弟子也看呆了去。 当结界全部消失,空中传来彭千繁的声音道:“今日之事,多有误会,还请天澜丹派的道友出面一见。” 误会?彭家的围山之困解除了? 议事厅前的弟子先是不敢置信,随后终于按捺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发出惊喜的欢呼声! 梦沅真君转身,看向几位长老一眼。大家心意相通,齐齐掐诀御风,向着彭千繁传出声音的地方飞去。 片刻之后,梦沅真君飞到了山脚下,他一见擂台,还有旁边的形容惨烈的苍梧弟子,略一推演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居然用了赌战! 其实梦沅真君本人跟苍梧并不熟,如果不是这一次广发请帖,说不定苍梧这等只沾了一点姻亲关系的小宗门都会被忽略过去。这一次的请柬名单也是梦沅真君亲自制定,他当然知道苍梧是多么小的宗门……只是没想到被彭家围山,天澜丹派生死存亡之际,竟然是苍梧派帮忙解围! 彭千繁道:“苍梧道友用赌战之法,令我等得知真相,贵派弟子与我彭家子弟皆为奸人所害,本座已经发下悬赏令。贵派因为围山而造成的损失,彭家愿全力赔偿。” 彭家虽然霸道,不过该做足的场面是一点都不少。 梦沅真君拱手道:“既为奸人所害,请彭家归还丹心的遗骸,稍后将详情讲明,我们天澜丹派也不会置身事外,必定还晚辈们一个公道。” 彭千繁微微点了点头,梦沅真君终于收回了丹心真人的遗骸,随后他转身,对曲笙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道友仁义,大恩必谢!”梦沅真君略一思忖,便中取出一个储物袋,里面装满了从炼气期到金丹期的各色丹药,“请曲掌门务必收下本座的心意,从今后,苍梧便是天澜丹派的上宾,我等愿与苍梧结永世之好!” 曲笙也没做作,这都是夏时和苍梧弟子用血肉换来的。她客气了一下,便收下了澜丹派赠送的丰厚丹药谢礼和彭家的五万灵石的赔偿,但天澜丹派的万年大典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参加了,身后的伤号和脸色一直不太对的夏时都让她担心。 于是,在得知管师姐安安稳稳并没有事之后,她便告辞离开了。 这一次曲笙不敢让夏时御风,她在离天澜山十里外的小镇上租了一只可以代步的天马兽车,一下子就用去了两千灵石,正准备带着众人回苍梧。 可夏时却没有上车。 他脸色苍白,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都暗淡了许多,只低声道:“你们先回苍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铿然一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7 19:42:47 第70章 清风送晚踏歌行(一) 曲笙心突然慌了起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被赤焰刀伤了根本?我一定饶不了彭千繁!” 他笑得有些疏离:“没什么,只是有些私事需要解决,更何况,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今后请曲掌门多多保重。” 曲笙一脸不敢置信,她翻身从车上跳下来,气势汹汹地扯住夏时衣领道:“什么混账话,你是我苍梧的长老,怎能说散就散?” 夏时那双桃花眼眯起来,他轻轻扯开曲笙的手,后退两步:“你们先走吧,如果我办完事……会去寻你们的。” “不,我在这里等你!”曲笙斩钉截铁地道。 他看了看远处的天色。 “随你。”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夏时便身形一动,消失在曲笙的眼前。 曲笙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夏时掩盖得太好,连彭千繁都没有发现他身上的异样,更别提修为只有筑基初期的曲笙了。 她回到车子上,看着车里伤已经基本好了的两个徒弟,还有安尘。 “我想等一等夏长老,大家觉得呢?” 没人有异议。 曲笙退了兽车,在镇子上找了家客栈,安顿好大家后,她独自走到镇子的边界处。 修真界的村镇大多也都有阵法加持,这座无名小镇的阵法边界止于一座牌楼,曲笙就坐在牌楼前的台阶上,她铺开了神识,等着夏时回来。 “五天,给你五天时间,要是你还不回来,我就真的走了。” ※※※※※※※※※※※※ 夏时选了一个杳无人烟的方向,飞出苍梧众人的神识范围后,他便再也撑不住,立刻从半空跌坠了下来。 他下方正是一片树林,下坠之时剐蹭下无数叶片叶枝,通身狼狈不堪,最后倒在厚实的草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他的嘴唇渐渐变得乌黑,浑身都在颤抖。 好在,好在他一直忍到了苍梧众人安全,曲笙等不到他,会回苍梧的。 心中的牵挂一下子松了一半,魔气又趁虚而入,进攻得更疯狂了。 夏时手腕上光芒一闪,月刃已显露了身形,它还是小蛇的模样,静静地守在夏时身边。 他的手伸向月刃的方向。 “要是我……坚持不住……”夏时断断续续地道,“你就……” 月刃双眼瞳孔已竖成一条直线。 “别想那么多,先压制住魔气。如果你真的撑不住,我会杀了你。” ——这才是月刃的真正任务,身为人间唯一真龙,月刃是拴在夏时身边的保险丝,它陪在夏时身边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在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避免伤及无辜,在他撑不下去的时候……杀死他。 夏时像是忍着极大痛苦,他的双手都已经深埋进下方的土地中,心中涌上无尽的恐惧感。 有什么东西正把他拉向深渊,那是自他出生之后,就一直伴随在他身体中的魔念。 “放弃挣扎,就不会这般痛苦。” “遵从自己的内心,才是真正的道。” “那个偷袭你的人真该死,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人间,回来吧,回来吧……” 夏时头疼欲裂,他的骨头都在作响,浑身的肌肉都像是在被千刀万剐,由丹田而生的腐蚀正在侵吞着他的理智。 他怒吼一声,手中凝出一团闪电,朝着自己胸膛打过来! 就算是雷灵根,但身体毕竟是肉长的,夏时本身也无法抵抗雷击。 他浑身猛烈一抖! 神智终于恢复了一些。 “滚开!”他又是凝聚出闪电,朝着自己打来,每一下雷击能帮他维系一阵短暂的清醒,这便是他抓紧驱赶身体魔气的时间。 然而这个过程太漫长了,夏时最后在双重痛苦下,舌尖咬出了血,满口腥甜,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 唯一清明的,是一股不屈的倔劲儿,和心头的热血。 他不能放弃,这万里锦绣河山,包容市井百态,翻滚红尘三千,这令无数前辈甘愿浴血守护的人间,他才刚刚走过一点…… 夏时的手中再次凝聚出更炽烈的雷光,他这一次对准的不是胸膛,而是自己的丹田。 想看更多人间风景,想感受到更多人心温暖。 任何想要从他手中夺走这一切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包括他自己。 “给我——滚回去!” 雷电与魔气交织,整片树林都放出了耀眼的紫色光芒! 夏时被自己的雷击炸得翻滚了出去,摔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又掉了下来。 他翻过身,看着昏沉的天空,手中再次凝聚出了雷光。 月刃冲了过来,它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时伤害自己,可继续这样下去,没有人能受得了。 他会硬生生把自己折磨死的! 当夏时再次准备雷击丹田之时,林子里突然吹来一阵清风。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无数黑色小花,像是一场花雨,纷纷扬扬洒落,将夏时整个人包裹了起来,温柔地抚慰他的伤痕。 月刃眼睛一瞪,惊道:“这是……伽蓝夜合!” 它昂首看向上方。 天空上出现了一道被撕裂的虚空裂隙,一个美得难以言喻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一身如流云般飘逸似梦的红衣,撷彩霞之光,随风轻轻飞扬开来,像是人间的点睛之笔,落在此处,万物从此有了神采。 然而任何神采都比不过她的容貌,顾盼间日月生辉,只轻轻一笑,仿佛大地回春,举手投足间,如春湖惊梦,踏一步四方艳火燎原,便是天下浮屠。 人间美玉,绝代风姿,能有此绝色的不作他想——魔修大乘元君,“暗夜之光”柳昔卿。 如果说太和灵端峰的栖迟神君是男性美的极致,那么柳昔卿便是女性柔媚风情的巅峰,这种美对人的视觉都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几乎瞬间虏获人的心神,教人一眼难忘。 月刃一直跟随在夏时身边,自然是认得柳昔卿,它从夏时身边退开几步,微微颔首道:“柳元君。” 柳昔卿回礼道:“月君辛苦了,接下来,阿时就交给我吧。” 此时夏时的身体已经被黑色的小花覆盖,那些小花形似桃花,却有三层花瓣,因为色泽关系,看上去精致而妖异,它们吸取着黑色的魔气——那从夏时体内溢出的,被正道避之不及的魔气像是令它们欢愉的养料。 魔界之花“伽蓝夜合”,它们不仅可以吸取魔气,还可以安抚魔修的脉反逆流。柳昔卿正是伽蓝夜合的花灵化身,她来到夏时身边,华美的红色长裙铺在青翠的草地上,像是一朵悠然绽放的蔷薇花。 柳昔卿微微垂下头,看到夏时身上自残的伤痕,目光中带着怜惜地道:“这孩子受了许多苦。” 月刃垂眸,并未多话。它心里有数,这位柳元君特意来到此地,必定是来救急的——而这天下,恐怕也只有她能救夏时。 柳昔卿轻声道:“如果不是前几日心血来潮用了天演术,还不知他在郑国居然有这一劫。” 月刃解释道:“少主被人偷袭,才会被激发出魔气。” “彭家自恃豪义,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不好说,我隐隐觉得修真界有一股诡谲之势。” “阿然也跟我提到过晋城的事,竟有化神修士为难一个小门派,便是他也始料未及。”柳昔卿叹道,“其实那一次他不该出手,但对方太过火了。” 美人蹙眉之时,更令人心折。 “既然遇上,便是因果,行然是你与晏峰主之子,保护小师弟也在情理之中,莫非行然受罚了?”月刃问道。 柳昔卿无奈道:“倒是没有,不过他回青弭峰后,阿修又将他打发到虚空洪荒战场了。” 那名在青极宗大战后,于晋城外一剑斩化神的剑修,便是柳昔卿与晏修的儿子,晏行然。 “洪荒战场以战养战,凶戾了些,却是历练的好去处。”月刃道。 道理么,为人父母的都懂,就看狠不狠得下心了。 谈话间,夏时身上的魔气也渐渐消散,他撑着旁边的树干站了起来,行礼道:“原来行然师兄曾经出过手,我还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他双眸重回清朗,“弟子没能控制好自己,这次……多谢师娘出手相助。” “无妨,这是你第一次爆发魔气,有了教训,以后一定要多注意。” “是。” 柳昔卿定定地看着他道:“阿时,在一千多年前,魔修还会因为脉反逆流而伤人,可也有人宁可自己死于痛苦,也不愿意做出违逆内心之事,所以人间才会给魔修一个打破天道束缚的机会。”她挥袖收回伽蓝夜合,那些黑色的花围绕她周身一圈,便进入掌心消失不见,“魔气生于邪恶,但魔修却仍能向往正义,其中的道理,自是不必我多说。” “弟子明白,这一次是弟子失误,待回峰后,愿接受师父处罚。” 柳昔卿叹道:“罢了,你与魔修不同,伽蓝夜合不能根除你体内的魔气,我能做的有限,若不是你意志坚定,就算伽蓝夜合也救不了你。” 夏时愧疚,垂头行礼道:“弟子当谨记师娘教诲。” 柳昔卿知他听进去了,将该说的正话说完,她才轻呼一口气,嫣然一笑。 这风华绝艳的女子,立时从威风凛凛的魔修大能变为温柔的长辈,柔声叮咛道:“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若遇到什么难事,不要自己逞强,你还有太和,有师娘在。” “师娘放心吧,弟子一定尽力而为!” 柳昔卿扶额,初生牛犊的小伙子啊,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当年行然也是这样……她点点头,转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行岚好像也在七国联盟出任务,有缘的话,你们说不定会遇到。” 晏行然与晏行岚是一对龙凤胎,按照出生顺序,行然是哥哥,行岚是妹妹,两人大了夏时上千岁,感情却很好,拿他当小辈疼。 夏时:“恭送师娘,弟子记下了。” ※※※※※※※※※※※※ “说好了五日,差一个时辰也不行。” 安尘已经帮忙雇佣来了兽车,那匹三阶天马在旁边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常钧语和鲁延启都等着曲笙太后起驾。 但她还是在镇头守着。 常钧语:“师父,您老定的时间,夏长老知道吗?” “……他不知道。” “那你等得这么起劲儿?以夏长老的实力,他办完事没看到我们,一定会自己回苍梧的。” 曲笙高深莫测道:“徒儿,为师等的不是夏道友,而是自己的承诺,是自己的道心。” “可您都快等成望夫石了好吗?” “逆徒!两天不打上房揭瓦!” “说到痛脚了是吧……哎,你真动手啊……” 曲笙储物袋里什么都有,小镜子小梳子小布包小马扎,甚至还有一根鸡毛掸子。 那鸡毛掸子雄风赳赳、器宇轩昂地在法术的御使下追着常钧语,把旁边的天马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过闹腾归闹腾,几个人都把神识分片儿放出去,一直在找夏时的身影。 眼看还有半刻钟就要启程了,但是夏时还没回来。 在徒弟们面前,曲笙用笑脸遮掩自己的担心。 他还好吗?事情棘手吗?为什么不要他们帮忙?是因为他们修为太低了吗……曲笙心中一直都有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一山还比一山高的修真界中,想要拥有守护他人的力量,筑基期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她能帮上夏时就好了…… 这么一想,那根鸡毛掸子追得更起劲了。 “师父饶命!” 然而这几名筑基修士的神识都不如旁边天马灵敏,这妖兽看了一会儿人类的热闹,正觉得无趣想要站着打个盹,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突然接近此地,它浑身一激灵,立刻狂乱地跺脚。 “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够肥吧~小妖精们~ 以及,重磅嘉宾隆重登场~ 感谢霸王票: 悠闲的月见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8 17:16:12 宛青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3-08 17:51:30 糯米丸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3-09 00:26:37 第71章 清风送晚踏歌行(二) 安尘连忙过去安抚天马,一边抚摸鬃毛一边道:“都说天马性情最是温顺,怎么突然如此暴躁?” 当然是因为有危险啊!语言不通的天马哀嚎着,恨不得用蹄子在地上写个“冤”字。 曲笙这会儿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用神牵,她有些担心夏时,但这种法门在她身上还没焐热就用了出去,总觉得太轻率……万一打扰了他就不好了。 正当人飞马跳之时,一道身影突然闯入几人的神识范围,当来人速度减缓,方才露出形貌。 曲笙站起来,惊喜道:“夏道友!” 可不正是重新将自己收拾得整齐干净的夏时,他虽然面无表情,但那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着水光,似乎心情很好。 没有什么比看到同伴还在等待自己更高兴的了。 哪怕夏时之前并没有在乎过,但他现在也渐渐开始喜欢上有同伴的感觉。 “让各位久等了。” 曲笙笑道:“没关系,咱们一起回家。钧语和延启坐在里面,安尘也是,我和夏道友一起驾车。” 安尘和鲁延启都十分自觉地上了车,只有常钧语走过曲笙身边的时候,用手轻轻刮了刮自己的脸皮,表示对曲笙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的嘲讽。 曲笙哪顾得上跟小屁孩一般见识,弟子都安顿好后,她跃上了兽车,不过坐定之后才发现天马似乎还是不太对劲。 “这头妖兽是不是生病了?它腿一直在抖。” 安尘探出头来道:“应该不是,妖兽怎么会生病?” 夏时走过来,轻轻在马身拍了拍。 “天马灵智比较低,听说十分惧生,大概因为我刚来,所以不适应吧。” 如六文钱、瑜蓝这种在兽族中算得上血统比较厉害的妖兽,对夏时只是忌惮,并不惧怕,但天马灵智低,性子又弱,感觉到夏时身上隐藏的气息自然会怕。 夏时漫不经心地喂了它一颗丹药:“好好飞,早点到苍梧。” 他翻身上车,与曲笙并排而坐,立刻启动了兽车座驾上的袖珍阵法,那天马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窜了出去。 这速度绝不是一匹三阶天马该有的。 曲笙好奇道:“夏道友给这匹天马吃了什么?” “以前随手买的丹药,专门给低阶妖兽吃的,可以短时间补充妖力。” 但实际上这丹药是夏时母亲的好友,万兽观的复寥神君所赠。 曲笙:“居然如此有效,不知道贵不贵?” 夏时继续含糊:“也不记得了,当时是偶遇云游的万兽观修士,他似乎正急着用钱……价格也早就忘了。” 曲笙没接触过这些,对六文钱也是放养的态度,夏时怎么说怎么信,而且修真界也没追问人家东西来历的传统,颇重视隐私。 她又想起一事。 “对了,赌战之时,夏道友给延启和钧语吃的丹药叫什么名字?竟然能在几息间完全恢复,我也想多买些备着。” “唔,”夏时扭过头装作看风景,“以前闯秘境的机缘,似乎不太常见。” 求你别问了,再这么编下去,夏时冷汗都要下来了。 给鲁延启和常钧语救急的丹药自然也十分金贵——那是出自目前修真界唯一的大乘期丹修,衍丹门至高长老南淮元君之手,真正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 人间界已有一万多年没有出过大乘期的丹修了,南淮元君不仅在衍丹门是至高长老之位,在修真界也是无人敢惹——求他炼制高阶丹药的高阶修士如过江之鲫,而且还有那些眼巴巴等他炼丹的大乘修士们,谁会找死当全界公敌? 但这位大能跟他的渊源……好吧,还得从他那位母亲大人说起。 当年他刚拜入太和,正是见了无数长辈,十八峰挨个走了个遍,若不是夏时有个好脑子,只怕回头就要忘掉一半。 第三日,灵端峰便来了几位贵客。 万兽观长老复寥神君。 扶摇山四大护法之一的鸿英神君。 九重天外天,六重天天君,赵欢赵神君。 衍丹门至高长老,南淮元君。 这要是再加上师姐斐红湄的道侣,格物宗御甲殿殿主飞廉神君,五大山门就凑齐全了。 来灵端峰拜访的这几位,都是曾经与阮琉蘅并肩而战的伙伴,在他们眼中夏时是好友之子,怎么疼爱都不过分,而且太和是出了名的把弟子当牲口养,其他宗门可没这么光棍,几人是合计了之后,专程过来送见面礼的。 万兽观精通御兽,所以复寥神君送了许多御兽方面的法宝丹药; 扶摇山精万法,鸿英神君准备了一些功法,她知道夏时有一位天下第一炼器师的师娘,便送了许多材料让他炼着玩儿; 九重天外天更是财大气粗,铭古纪时期,人间资源一度因为过度开采而枯竭,整个修真界都仰仗九重天外天的资源供给,盖因九重天外天乃是古神岁无开辟出的独立于人间之外的小世界,物产取之不竭,所以赵欢赵送的都是奇珍异宝; 但这些故友中,还是南淮元君送的最贵重,他手中托着的储物袋,会让这个修真界的大部分修士为之疯狂。 夏时神识一探之下,居然没数清到底有多少瓶丹药。 这几位前辈的手笔,就算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夏时都觉得有些手软。 “这些太贵重了……晚辈不能收。” 他这么一说,周围几人却笑了。 “蘅儿没跟你提起过我们吗?”鸿英神君笑道,她个子娇小,笑起来很是妩媚。 夏时急忙解释:“当然提过……”他们都是阮琉蘅从筑基期就开始相识,不仅是肝胆相照的友人,还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这不就得了,她在那个鬼地方几千年都出不来一次,好不容易把你放出来,就让我们尽个心意吧。”鸿英神君一想起这个就不高兴,“蘅儿一定已经忘了我了,她不爱我了。” 大概也只有在这些好友面前,这位已是一派护法的神君才会露出如此的女儿态。 复寥神君没什么表情,平淡道:“我们有心无力,没办法帮助紫蘅。这些俗物比起她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赵欢赵是个身高马大的壮汉,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体修,他一身煅金铠甲,突然小心翼翼地接道:“你们说……我要是揍了她儿子,她会不会出来揍我一顿?” 几道危险的气息立刻爆裂开来,就连一直作陪的芮栖迟都隐隐发出了剑意。 赵欢赵咽了下口水,摆手道:“别啊,我开玩笑的……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这还当真!” “贱狗就是矫情!”鸿英神君怒骂道。 赵欢赵立刻服帖,像是被抚平了毛的大型犬一样凑过去。 “再骂两句听听……” 夏时:“……” 母亲大人的好友里,是不是有不良爱好的中年大叔混进去了? 这时,一直话不多的南淮元君开口道:“阿蘅……她在那边还好吗?” 他身着玄衣,头戴青玉冠,气质温文儒雅,像是一杯口感温厚绵醇的美酒,已在岁月的沉淀中,有了更加迷人的特质。 夏时知道,南淮一直都爱慕着母亲。 “母亲很好,她一直挂念各位前辈,也委托我带来了手信。” 离家之前,母亲取来厚厚一叠手书交给他,又摘了许多家门前的桃花枝附在信上,另准备了一些亲手制作的礼品给夏时带上,吩咐他带给同门和故交。 细细叮嘱后,她又从桃花林中取出若干坛自己酿的好酒,也托他带上。 最后,阮琉蘅从身上的储物戒中,又取出一个白玉小坛。 “此酒名月晖,送与南淮道友。”她有些怅然道,“少了他,品酒也无趣了。” 众人皆知,当年的灵端峰峰主,“太和桃花”阮琉蘅一生好酒,南淮是她最好的酒友,两人品酒谈玄,乃是当时的佳话。 但除了亲近的好友,极少有人知道南淮暗恋了阮琉蘅数千年而未开过口。 所以当夏时单独取出了“月晖”,交给南淮元君之时……夏时发现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只一件礼物,就能让修为已经到了大乘期的修士如此动容,大抵是情已入骨髓,身心都随了那个人。 南淮元君忍不住唤道:“阿蘅……” 这一声甘中有苦,苦到了尽头。 在一旁的芮栖迟见到这一幕,心中何尝不是苦涩。 他突然传音夏时。 “这些礼物,你就收下吧……数千年不得见面,如果心意还被拒之门外,教人情何以堪?”芮栖迟轻声道,“这些东西也不及我们情意之万一,你记住,只要你好,只要你母亲好,我们付出什么都值得的。” 夏时虽然早慧,但这些感情纠缠到底还不是十五岁的少年能完全理解的,他只好收下了长辈们的礼物。 那些丹药都是南淮元君亲手炼制,后来夏时专门空出时间清点了这些丹药,他竟恍惚了许久。 夏时不知道南淮元君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听说他拜入太和之后,一点点从最初级的炼气期开始,一直把丹药的种类炼到了大乘期,然后交到他手上。 这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殷切希望与呵护。 同时也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至深之情。 夏时第一次意识到“情”这个字,就始于这些丹药,始于这一段他母亲大概永远都不会知晓的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给老读者的小剧场】 照葵野大战,大秘境琉璃洞天崩塌,当年的屠龙英雄们齐聚一堂。 作为MT的赵欢赵。 作为奶妈的南淮。 作为猎人的复寥。 作为法师的鸿英。 …… 月刃: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嘶嘶吐舌头) ======================== 另,赵欢赵还是那么欠抽……(抖M型MT~ 感谢霸王票: 盈盈眉眼惜流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9 23:57:53 第72章 轻语(一) 一个身披藏形斗篷的修士正御使着飞行法宝,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在林间全速疾飞。他喘气声越来越大,不住地往腿上贴御风符,掐着诀的左手微微颤抖着。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他一直念叨着,显然精神已有些崩溃,“不要追我,不要追我!” 随后,他发现地面上出现了巨大的阴影,他抬头环顾四周,方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有无数条黑影,正渐渐包围他。 “天下妖兽千万种,每一种族几乎都有一种特殊的技能,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自己可笑……” 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斗篷修士的前方,树林见斑驳的光芒落下,映在这张俊美的脸上,犹如神光的眷顾。 “狐王凉君!” “你处心积虑在千丰城卧底良久,拐带瑜蓝,在晋城酿造惨案,到底为什么?”凉君逼问道。 那人终于不再逃了,他摘下了兜帽,惨笑道:“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好,这件事是因为……”他的笑容愈发扭曲,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诡异的绿光,而后目光变得空洞。 “不好!”凉君立刻出手制住他的灵力,却不想这人身体中有一种极为陌生的力量,直接从里面撕裂了他的身体。 “嘭!”他整个人炸成了一团血花! 林间回归了寂静,只剩下脸上阴沉不定的凉君。 与此同时。 南平州某处,魔君沈昭的面前同样出现了这团血花,他闪身避开了秽物,笑了笑道:“还真是守口如瓶啊……” 灵端峰峰主芮栖迟亦是赶到了义量峰当初的案发现场,他身后还跟着言真门的两位长老。 “这种邪术既不会凝聚灵力,也不会提升修为,楚嵩作为魔修,他完全没必要在这里进行这种邪术,而且此地分明还有其他人的痕迹留下,那个一直未出现的人,才是这件惨案的重点。” “就算有别人在场,楚嵩也一定是帮凶!”其中一位长老忿忿不平道。 芮栖迟抱臂看向二人。 “楚嵩在太和玄武楼过了问心关,在事情明朗前,由太和弟子监督他的一举一动,我以灵端峰名义,愿保证他的青白,不知两位可有意见?” “问心关!”两人面面相觑,玄武楼的问心关能辨别真伪,楚嵩竟能通过测试,难道这魔修真是被冤枉的? 不过,既然太和插手这件事,还有灵端峰的保证,两名长老自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既然有灵端峰峰主做保,言真门愿撤去对楚嵩的通缉,并请贵派帮忙查明义量镇全镇遇害真相!” “太和义不容辞。” ※※※※※※※※※※※※ 魏国,晋城。 苍梧小院十分安静,石桌上落了几片树叶,大概是已落下有几日了,叶片的边角干枯得卷曲起来,形成一道纠结的波浪线。 弟子们该闭关的都闭关,该走的都跟着掌门去天澜丹派了,只有桐姝和瑜蓝在自己的房间里,心思单纯的人修炼起来也十分专注,桐姝已经入了定,瑜蓝也将头缩在了翅膀下。 在月夜清风中,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便是叶片被风拂动,边缘刮着石桌的轻微摩擦声。 一道纤细的身影穿过了这座刚设下没多久的护宅大阵,在谁也没惊动的情况下,悄悄潜入了康纣南的院落。 苍梧空间有限,弟子就算是闭关,也只能自己在自己房间里,最多设下一个防止打扰的结界,避免修炼紧要关头突然被打断而导致走火入魔。 康纣南门前的粗浅阵法同样没能拦住这个身影,她潜了进去。 里面照例没有点灯,康纣南似是看书看得有些累了,他坐在书案后,正用一只手轻轻按压眉心,另一只手握着一本看到了一半的书简。 突然,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秀鸾,你怎么又来了?”康纣南冷冷道。 自从上次被她偷偷闯入,他就设置了一个更精巧的机关,秀鸾闯结界阵法是一把好手,但这些机关之术,她反而不擅长破解。 那身影有些狼狈地露出身形,秀鸾腿上缠了一条绳索,她不敢擅自解开,只好道:“请少司恕罪。” “滚。”康纣南十分干脆地道。 秀鸾抿着嘴,也十分坚定地表达了“不滚”的意思。 “谁让你来的?你来这里还有谁知道?” 秀鸾摇了摇头:“这是属下私自行为,首座并不知情。属下此次前来只是想送一些东西给少司……” 她从怀里拿出一些装着丹药的瓶瓶罐罐,又取出几沓符箓,最后有些迟疑地取出一把略微有些女性化的折扇,跪在地上,双手呈给康纣南。 康纣南扫了一眼,丹药想必是她平日所得,这折扇品阶不低,来历大概也不怎么光明。他冷不丁笑出声:“怎么,你想养我?还是看不起我修炼的速度?” “不,属下是担心少司!” 他站了起来,慢慢踱步走过来,在秀鸾身前站定,冷酷到不近人情:“秀鸾,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喜欢我?以前身份有别,现在我瞎了,所以你觉得自己的殷勤……可以打动我?” “秀鸾不敢奢望。”她垂下头不敢看他,只觉这人离她那样远,连想一想都是亵渎。 可她没想到的是,康纣南突然抬起了她的下巴。 “不过我还真的很需要你……”康纣南俯下身,嘴唇的热气呵在她的耳边,第一次离她那样近,“所以这些东西,我收下了,你觉得如何?” 秀鸾整张脸涨得通红,似幸福来得太突然,她眼中立刻潮湿了起来,不敢置信,但浑身欢喜得直发抖。 “我愿意为少司去死——从前,现在,将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少司大人就是我的一切!”她跪着低下头,低到了尘埃里,可眼神却压抑着汹涌的狂热,去虔诚地亲吻他的靴子,“大人,您可以任意驱使我,我的生命属于您。” 这样毫无保留的忠诚,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动容。可康纣南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仿佛他觉得理应如此。 “起来吧,我给你一个任务。” “是。” “去接近权利的中枢,你曾经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五人之一,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是。” “现在不需要对我汇报,我不想知道这些事,但是一旦我需要,你必须给我详实的资料。” “是。” “多做一些贮备,我近期会冲击筑基期。” “是。” 每一条指令都是一个简短的“是”,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一个字,却包含了巨大的喜悦。 “秀鸾,你听上去很高兴,为什么?” “少司大人,因为我的星辰重新闪耀了,给我信仰,给我希望,给我力量的……正是您。” 康纣南自嘲地一笑,他摆摆手。 “退下。” “是。” ※※※※※※※※※※※※ 有了灵丹辅助,那天马飞得十分卖力,苍梧一行只用了一日就到了郑国都城阳城,曲笙正掏灵石准备买传送阵,才想起彭家给的那五万灵石还在自己这里。 她将储物袋交给夏时,咬唇道:“你莫要以为我以后会放过彭家,那个元婴修士若是没有彭千繁的默许,也绝对伤不了你,可是当时情况不容我节外生枝,夏道友放心,总有一天我要为你讨回公道。” 彭湖被夏时揍得差点魂飞魄散,要不是元婴还在体内,早就投生去了——但这种惩罚远远不够,彭湖行径卑劣,若不是夏时体内有机缘,真就被他得手了! 曲笙心疼极了,尤其夏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才逆转局势,必然十分伤身,他离开的那五日说不定就是疗伤。 ——好像猜得也没什么不对。 夏时怎么可能要这笔灵石,不过他确实对彭家有点不满。 就赔五万? 打发要饭的呢? “我暂时还不缺钱用,掌门大人就留着吧。” “不好,不能白要你的灵石。”曲笙托着储物袋掂了掂,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如这份灵石就算你在不知坊的入股吧?” 夏时对做生意没什么研究,他略有些惊讶:“你随意就好。” 回到苍梧后一切如常,大家纷纷就位,鲁延启奋发修炼,常钧语悟性好,当日夏时用苍梧道法迎战给了他许多启发,立刻准备闭关,安尘心思比较深,他知道自己根基薄,于是每天跟着鲁延启一起修炼。 同时,六文钱开始与棕翎商议路藏的相关事宜。 首先,妖兽有自带的储物空间,可以最大限度确保货物的安全。 其次,妖兽比人修数量庞大,四阶、五阶妖兽皆能参与路藏,若是成群结队,完全可以垄断修真界大型物资的运输。 最后,妖兽信誉良好,许多人修的东西它们也用不上,减少了货物被私吞的风险。 这其中还有一项更为长远的利好,当人修从运输中解放出来,势必可以用更多的时间修炼,长此以往,对修真界都有着良好的促进。 六文钱因为最先提出了这个设想,又与兽族合作开拓资源与路线,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棕翎还是同意让苍梧正式入股。但苍梧的本金实在少得可怜,六文钱能拿出的也只有夏时不要的这五万灵石,它把老底全部投了进去,勉强算了一成的股份。 毕竟兽族对路藏的各项投入,才是真正的大头。 第二批千羽草也运送到了丹平城,葛提那边已步入正轨,但灵石没进账多少,这一点大家都心里有数。千羽草这种货物,注定只能走的薄利多销的路子,所以看六文钱也不会只做千羽草的生意,它最近找了许多价目表来研究,一心一意地开拓下一步市场。 日子过得平静如水,这一天曲笙修炼之后,拎着定军枪瘫在地上,心里乱七八糟地琢磨着。 最近因为与彭家一战,苍梧诸人都有了体悟,曲笙也不例外,尤其是常钧语和夏时先后使用的苍梧道法,更是令人惊艳,给曲笙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但她更关注的,还是彭家的天罡符。 曲掌门结束了发呆,她扭过头,对着正拧着眉头在账本上踱步的六文钱不怀好意地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柳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11 03:36:42 第73章 轻语(二) 阳光照在元宝鼠油光水滑的皮毛上,金灿灿颜色的让人莫名觉得暖洋洋,六文钱的两只小爪子捧在胸前,时不时地拨拉两下算盘,心算的时会候眯起眼睛,小鼻头微微动着。 曲笙凑过去道:“路藏不是已经谈成了么?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鼠目寸光,与兽族的路藏是因为我想吃那一分利,二是不用白不用,我们真正的根基是在不知坊。” 曲笙噗嗤一笑:“好好,我鼠目寸光。”她逗弄着六文钱的小圆耳朵,“不知坊有致远斋的帮衬,你犯什么愁?” “如果我估计得没错,不知坊开张的半年内,整个魏国的千羽草会迎来一个饱和期,如果我们还坚持做千羽草的话,手中会压不少货,这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不知坊的利润不能低于我设下的警戒线,我不能养一间只赚蝇头小利的铺子!” 嗬!好大的志向。 曲笙又讨好似的摸它的后背,一边顺毛一边道:“对了,做符纸的材料你知道都需要什么吗?” “知道啊,就两样,千羽草成型,紫金凝神。” “那制作符箓呢?” “符箓是修真界最亲民的法门,只要符纸、符笔,按照古神少覃所留下的七十六玄天之字,以灵力书写玄妙之力,就可以制成符箓……”六文钱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它后退两步道,“你问这个干嘛?你不会是想学制符吧?” “千羽草那么多,给我用点吧?”她哄道。 元宝鼠登时炸毛:“这才刚赚点小钱钱,你就要败家?” “你不懂,我上次看彭家的天罡符,的确玄妙,而我灵根资质不好,能深入学习的术法本就不多,现在还算是以武入道,所以符箓是我最好的防身手段,不需要掐诀,不需要用经脉扭转灵力,只消灵力一激发,就可以御敌制胜!与其我总去外面买符箓,不如自己做,这怎么能是败家,这是给你省钱呢!” “我不跟你争辩,总之不行!太过分了,就这么点结余你都惦记,我怎么摊上……” “那你给我灵石,我要买符箓。”曲笙撒娇,“没有符箓我出门会死掉的。” “我刚入股路藏,你知道咱们现在有多少灵石吗?”六文钱哆嗦了,深感人修之无耻,“只有一千四百六十七块!” “千羽草咱们是现成的,紫金我省着用,听说那些没原料的学徒一开始都将符箓做成一半大小,这样省钱,另外符笔我有一杆门派中传下来的,不用再买。”曲笙剖析道,“符箓师是最不看灵根的了,只要能掌握七十六玄天之字就可以制符,说不定我以后还可以卖符箓。” “你这么说的话……”六文钱略微放松了点,“一两紫金三百灵石,那一两能制作多少张?” “只炼一半大小的话,能炼制六百张,但制作成符箓卖不出去,只是给学徒练手。正常炼制的话,可以制将近三百张。” “一张二品符箓要四块灵石,三百张就是一千二百块灵石,再算上千羽草……”六文钱还真有点犹豫,“你能画出成符吗?” “总要先投入,后面才有收入,对不对?” 六文钱到底也是初出茅庐的小鼠,对供养一个符箓师还没有明确的概念,瞻前顾后地想了良久,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继路藏、倒卖草药之后,主仆两个又义无反顾地跳了一个巨坑。 曲笙兴冲冲说给夏时听。 “……以夏道友来看,我这想法靠谱不?” “靠谱。” 古神少覃专司符箓之术,这种法门诞生的最开始,其实是用来储藏修士的法术,以便在关键时刻激发,不用漫长的诵读法诀,但是自古神少覃传下七十六玄天之字之后,符箓的书写方式变得更简便,甚至可以超脱灵根的限制,从而使得符箓的发展更为迅速,用途也变得更广泛。 其中符箓分为攻击、防御、辅助三大类,目前在修真界,符箓几乎是所有人必备的东西。毕竟不用灵根,不用修习术法,只要用灵力就可以激发,实在太方便了。 曲笙憧憬道:“我也不求能做出天罡符那等符箓,只要够咱们苍梧用的就好,以后夏道友用的符箓,也一定都用我画的。” 夏时极少用符箓,剑修只相信自己的剑。 “好。” “对了,我用你的五万灵石去投资了路藏,到时除了有一成盈利做供奉,另外再给你分红,你觉得如何?” “有一份供奉就够了,我本来也该为苍梧尽心尽力。”虽然这供奉到现在还没影子。 曲笙莫名红了红脸,心里下定决心,一定在明年年末时补上门派供奉。 其实夏时私下也跟棕翎商量过,路藏确实可行,虽然夏时心思不在赚钱上,但还是投了十条大型灵脉进去,分了两成的股。对夏时来说,赚的话就当玩玩,赔的话就算他支援凉叔的。 不过据他所知,偷偷跟黑崎大商搭上线的虚妙山也投了八千万灵石进去,他们求的不多,只要路藏的一成利润,但会在路藏其他方面跟兽族合作。 那些方面就不是六文钱目前能插手的了。 苍梧众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个月,大家潜心修炼,且有了安尘做饭后,苍梧整个都封闭了起来,虽在角子街,却与外界隔离了起来。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修士生活。 直到晋城的一位管事拜访,才打破了曲笙每日修炼的枯燥日常。这位管事曲笙也认得,黑崎大商开张的时候便由他来负责与城主府接洽的相关事宜,名为安旭。 “旭管事。”曲笙微微颔首。 不似安尘那般刻板,安旭长了一张比较讨喜的圆脸,他笑着道:“今日来打扰不是为了别的,五日后,晋城将有贵客拜访,城主大人想着苍梧与晋城一体同心,所以派在下邀请曲掌门一同款待贵客,不知曲掌门意下如何?” “这位贵客是哪位?”曲笙疑惑道,晋城不过是凡人城镇,修士最多是路过,或是来黑崎大商采买原料,居然有人来城主府做客,真是稀罕了。 安旭笑道:“是虚妙山的庄小舟,庄真人。” 曲笙差点跌掉下巴,不过面上还是保持风度,向安旭表达了自己愿往的意向,然后便关上院门,心里直打鼓。 庄小舟来晋城做什么?就连趴在曲笙肩头的六文钱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你们人类的事儿我不懂!”甩了一句话,六文钱又钻回灵兽袋啃豆子去了。 她回到掌门殿抓心脑肺了两天,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出去看一看晋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某种莫名心虚,她这次没叫夏时。 但夏时早就在护宅大阵里加了料,庄小舟要来晋城之事他跟曲笙同时知道,从她出了掌门殿到大门这一路,他都放出神识监控着。 最后她也没来找自己,于是他冷眼看曲笙自己溜了出去,一脸阴晴不定地回了客房。 “翅膀硬了。”他下了一个自己十分不满意的结论。 角子街的气氛还是老样子,大白天没什么活气,直到曲笙走进了东市,才发现整个晋城像是过年般张灯结彩,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口耳相传着。 “城主府出告示了!” “护城大阵要重新布起来了!” “快去看啊,听说最近又有修士的店铺要在城里开张,要免费发放三日灵茶!” “快,快去准备家里最大的碗来,上次黑崎大商发的爷还没喝够!” “你们就知道瞎叫唤,你们可知这来开店的是什么人,可是魔修!” “嘁,魔修又怎么了?别拿老观念衡量人啦,人家在丹平城都开了几百年……” 出了东市,不止城主府的人高调地走街串巷发传单,就连附近的小商贩也开始卖做成小鸟形状的糖糕。 “连魔修大能都赞不绝口的虚妙山糖糕,独家配方,只要三个铜板!” 还有卖面具的,生旦净末丑,但是眉心处都画了一个堕魔印,以示与道修面具的区别,小贩吆喝道:“魔修面具,做工精美,能武善斗——大哥,给孩子买一个吧!” “虚妙山养出来的金丝雀,瞧一瞧看一看啦!” “魔修金刚大菜刀,不锋利不要钱!” 晋城接地气接得让曲笙汗颜,她从城主府的人手上接过传单,才知道庄小舟此次来晋城居然是要开一家致远斋分号。 安放之要高兴疯了,传单上一片溢美之词,将致远斋夸得天上少有,比黑崎州兽族时还要卖力。兽族目前只有一家店铺,而虚妙山的致远斋……别开玩笑了,那可是致远斋啊!这两家店铺在晋城一立,来往修士必然增加,安放之能不乐吗?修士上的税,那是灵石,可不是银子! 一块灵石折合五十两白银,要是能赚灵石,谁愿意赚银子? 所以护城大阵也喜气洋洋地开始重设,城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城主府已处处按照一个修士城镇来要求自己了。 曲笙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虚妙山如此高调地与兽族合作,这样好吗?如果不是合作,那为什么来晋城开店? 她晃晃悠悠地回了苍梧,脚步不由自主地想往客房区,又有些犹豫,最后磨磨蹭蹭走到客房门口,又不敢进去。 正想转身走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夏时斜倚在门框,那双桃花眼水波流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道:“怎么了?我这里能吃人不成?” 第74章 轻语(三) 曲笙伸出食指,不太自然地在脸上挠了挠:“庄道友要来晋城,致远斋也要在晋城开分号,我摸不准这里面的门道……” 夏时心里冷哼一声。 庄小舟大概已经知道他太和弟子的身份了,但庄小舟本人应该还不具备随意开分号的能力,说不定是在远鹭神君那里说了什么话,对方才同意开这间分号。这很好猜,有他师娘那一层关系,远鹭神君不会吝啬对自家人的照顾。 而庄小舟的意图,也正如他所说,他们还会再见的。 “既然晋城有了黑崎大商,又为何不能有致远斋?你不用想太多,做生意的事有六文钱,你管好自己就够了,要学制符,学功法,练枪……怎么?我的掌门大人很是游刃有余?” “怎么可能,累得要死!” “这不就得了,进来,”他向屋内走过去,“上一次在天澜山你是不是又强行冲灵窍了,我帮你检查检查。” “好!”曲笙立刻跟了进去,随后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跟夏时提起在外面的见闻,“夏道友你不知道,外面都疯了,他们做了魔修的面具,哎,一个个那么丑,估计魔修看到后就想销毁,还有卖菜刀的、卖糖糕的,都打着虚妙山的招牌,他们说魔修……” 夏时只是微笑地听着。 曲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的时候她会有些怕跟他说话,可是一旦开了口,又是止也止不住,永远也说不完,想就在他身边这么唠叨下去。 这人真是有一种奇怪的魔力。 五日后,在西市黑崎大商的隔壁,平空而起一座三层小楼,上面挂上了致远斋的招牌,正是红绸挂匾额,只等开张仪式。 此次来自虚妙山的贵客共有六人,其中两名伙计和一名迎宾都是筑基期修为,掌柜和客座为金丹期修为,虚妙山的代表则只来了庄小舟一人。 安放之眉开眼笑地在旁边对庄小舟谄媚,他身后跟着三个儿子,五名修仆,还有慈禄宫的骆明真人和环璩真人。 这种场合棕翎是不参与的,他留下了一名掌柜,有五阶修为,名叫小钟,化为人形后是个年纪不大的清秀少年,此时也带着店里的那位猫耳迎宾姑娘,站在致远斋的门口与庄小舟寒暄。 开张时间定在午时,曲笙和夏时提前半刻钟赶到。 安放之立刻介绍道:“这位是苍梧派掌门曲笙,我们晋城虽小,却有门派入驻,所以家父常说,晋城这块地的风水,呈精门聚宝之势,吐纳天地灵气,绝对是开铺子的好地方!” 曲笙一听便一脸黑线,晋城这风水简直都邪乎了好吗! 青极宗找茬、大妖寻仇、魔修逃难,再加上兽族的第一间商铺,和如今的致远斋……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往这儿凑,护城大阵都让人破了,安放之还好意思吞吐天地灵气? 她只能腹诽,脸上也堆笑道:“庄道友有礼。” 以安放之这个级别,还不知道致远斋和不知坊的合作关系,他只是意思意思招呼下曲笙,便又去抱庄小舟大腿。就连安城主这样的凡人也知道天极榜,自然要好生讨好这尊大神。 庄小舟却看着曲笙笑道:“当日我说过,咱们定会再见,今日果然成缘。” “庄道友好眼光,晋城的风水确有别样风致,祝宝号财源广进。” 曲笙实则心道,就晋城这风水,谁来谁知道。 庄小舟对夏时微微一笑,两人同时打开了神识通道。 “庄师兄。” “夏师弟。” “晋城风光独好,没想到庄师兄也忍不住来凑个热闹。” “我只是很好奇,苍梧有什么东西,值得堂堂青弭峰峰主的关门弟子,来这里当一名小小的客座长老?”庄小舟微笑地看向曲笙,却对夏时传音,“说句实在的,我本质还是个商人,看到自己琢磨不透的宝物,总想探究一番。” 庄小舟的确查不出苍梧有什么问题,当年的旧事已被阮琉蘅和夏承玄压下,所以……他在诈他。 夏时怎么可能让庄小舟如愿? 他干脆地道:“我喜欢那位苍梧掌门,想追求她,保护她。”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这句用来糊弄庄小舟的谎话说出来时,夏时竟不觉得任何滞涩,很流畅地说了出来,然后目光故作温柔地看着曲笙。 庄小舟愕然。 他以为夏时会揶揄回去,以为他会欲盖弥彰,以为他会反唇相讥……但绝没有想到他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 痛快,无懈可击,没有任何余地。 ……这就是太和剑修的待人接物方式吗? 话已被说死,庄小舟也不挣扎,坦荡地祝福道:“竟是这样,那为兄便祝夏师弟马到功成了。” “多谢师兄,也祝庄师兄生意兴隆。” 两人面和心不合地相视一笑,在这旁人看来只有一眨眼时间的神识交流后,各自切断了神识通道。 夏时松了一口气,对付庄小舟这种聪明人,只有用最简单的方法才能打消他的戒备,而男欢女爱是最不牵扯各方利益的有效障眼法,他也正好明目张胆地把曲笙纳入羽翼之下。他很满意自己今天的表现,以至于后面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包括城主府的宴席,以及在夜色中陪着曲笙走回角子街。 曲笙狐疑,之前他看到庄小舟还剑拔弩张,现在怎么春风满面? “夏道友今天很高兴?” “嗯,城主府的酒还不错。” “哎?你喜欢喝酒?” “偶尔小酌。”父亲酒量不好,所以他会偶尔陪母亲小酌一番。 “我记得关师兄会酿花酒来着,用桃花和蜜糖,你喝过桃花酒吗?还有石榴、桂花、青梅、桑葚、玫瑰……” “我喝过的不多,不过说起桃花啊……” 微醺的夜风下,两个人一路投趣相谈,还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而庄小舟则顺着城主府的传送阵回到了丹平城,他一个人坐在致远斋的内堂里,总觉得今天好像被夏时摆了一道,颇有些不甘心。 “曲掌门?只有十六岁的筑基期修士,居然能吸引太和弟子?” 这简直太诡异了,修真界谁不知道太和弟子是一群最晚开窍的愣头青,甚至扶摇山的女修还得出过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论——想要得到太和剑修的注意,你最好先跟他们打上一架。 据说还真有因为打架打出感情的。 夏时作为一名太和剑修,尤其还出身自以铁血嗜杀闻名于世的青弭峰,居然会口口声声喜欢一个见面才半年多的少女? 一定有什么不对……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庄小舟的嘴角浮上笑意。 ※※※※※※※※※※※※ 黑崎大商和致远斋意外的和睦,两家商铺卖的东西不一样,黑崎大商以原料为主,致远斋售卖法宝等物,最近来晋城的修士流动明显比以前密集。 只有苍梧还像以前一样低调,而且曲笙过得很充实。的确如夏时所说,学习制符、修炼功法、练枪……这些已经消耗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平时还要考校鲁延启的功课,而修士入定时间都比较长,大家都是能遇到便说几句话,若是遇不到,有事也可以来掌门殿找曲笙。 不过晋城这奇妙的风水,注定了苍梧不可能如此平静。半个月后,八师兄关瑟突破筑基中期成功,在一个朔月的午夜出关了。 只可惜苍梧人太少,桐姝最近修炼勤勉,只有曲笙前来恭贺。 “果然是因为之前忙于俗务的缘故,闭关之后,关师兄这么快就晋阶了!”曲笙喜道。 何止修为飞速,就连关瑟微黑的肤色,也因为闭关稍微白了一些。 他温和道:“接下来再稳固一下就好,不知我在晋城外的田地如何,掌门师妹若无事的话,我想出城看一看。” 因为没有芥子空间,城外的田地带不进来,所以关瑟用专门看顾草药的阵法将那几亩地护了起来,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惦记。 “师兄不忙,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曲笙笑眯眯地拿出了在丹平城特意给他买的芥子药园,“就是想送师兄这件礼物。” 关瑟看到芥子药园的表情极具震撼。 “师师师师……妹,”关瑟当场结巴道,“这这这这……是送我的?” 仿佛剑客见到了龙泉太阿,琴师见到了久违的焦尾,将军见到了的卢绝影……当然这些都是曲笙的脑补,她师兄其实激动得十分质朴,那模样,就像是花农见了最肥沃的土地,恨不得在上面打个滚儿。 “送给师兄的,门内灵石一直不富余,亏欠了师兄这么多年,我也十分过意不去。” “没、没事!我这就去把晋城外的那几块地都搬进去!”关瑟几乎是冲出了苍梧,很不得早点见到他的宝贝草药们。 这时六文钱从灵兽袋中爬了出来,它最近好吃好喝,生意也联络得差不多,在储物袋中猫着冲击三阶,昨日刚成功,现在也是一只响当当的三阶妖兽了。 “你师兄会种的草药多不多?咱们可以自己种植草药,然后放在不知坊出货,这样更划算。”六文钱满脑子都是生意经。 曲笙却摇了摇头:“如果可能,我不想师兄们手上再沾这些了,就算以后要为门派做贡献,也是他们成为高阶修士以后的事。” 灵石要赚,但门派不能立足与灵石上,真正有几名拿得出手的高阶修士才是根本。 …… 只是曲笙没想到,关瑟出去的时候兴致冲冲,过了几日再回到苍梧的时候,却是神色凝重。 第75章 玄铁之光(一) 关瑟急匆匆来到掌门殿,拿出一块造型奇异的金属铁块。 它只有拳头大小,形状极不规则,像是受到过剧烈的挤压,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但这块金属无疑很漂亮,它上面闪着如星子般温和而不刺眼的银光,星星点点散步在表面,像是一件艺术品。 他递给曲笙道:“掌门师妹请看,我在一块田下挖出了这个。” 曲笙接过来,她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典籍上提到的铁矿,却无一能与其对应。她和关瑟都不擅长这方面,目前徐鼓又在闭关,曲笙摸了摸下巴道:“我找夏道友商量一下,我觉得能卖灵石!” 最起码它漂亮啊! 关瑟也点头道:“最好能鉴定出材料的属性和稀有程度,这样更值钱一些。” “师兄真乃我的福将!” 关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回去照顾药园,听说苍梧名下已有商铺,我这里有些产出,咱们门派也没有炼丹师,掌门师妹拿去卖了吧。” 他挥袖放出几十只木盒,都是修真界热销的各种灵植。 曲笙收下草药之后,便带着这块奇怪的金属找到了夏时。 “没见过。”夏时皱着眉头,他确定自己没在典籍上见过这种金属,它不是合金,看上去是一整块矿石冶炼而成,他示意曲笙取出定军枪。 定军枪的枪尖是他用玄铁加上青牙打造而成。玄铁乃是世间可塑性和延展性最好的金属之一,乃是太和剑修铸造本命剑剑坯的原料,而青牙是六阶妖兽青豹的利齿,也是坚硬无比。 他握着定军枪,灌注了五分力道,向那块金属刺去! “锵!”金属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声,上方也擦除了些许火花。但整块金属上却没有任何划痕,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硬度已经很让人惊叹了。 虽然曲笙不知道为什么夏时要用她的定军枪来试,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对夏时的捧场:“以夏道友的力度都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看来是块好料吧?” 她期许地看着夏时。 夏时瞬间就明白了,曲笙这又是准备卖钱。 他无奈道:“好像还不错,不过得找人鉴定一下,这块料说不定可以打造上品法宝。” 曲笙也意识到了法宝问题,她点头道:“有道理,要是找炼器师打造法宝,只出手工费,纣南钧语他们的法宝就有着落了,要是能遇到学徒想找材料冲阶,说不定还能免手工费……” 夏时研究着这块金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并没把曲笙的话往心里去。 他本就准备过几天装作去秘境一趟,然后给苍梧带点法宝回来,不然弟子们实在太寒酸,无论再怎么上进,手上没两件上品法宝,以后怎么进秘境历练?莫说秘境本身凶险,到时候人人都有法宝,你若没有,进去就是第一波被刷下来的小虾米,这样闯秘境还不如不闯。 至于这块金属…… “那咱们去丹平城找人鉴定吧?”曲笙兴致勃勃发问,打断了夏时的思绪。 “丹平城?慈禄宫的炼器师只是大师级吧?而且这种典籍上未记载的金属很可能会引起争抢,我信不过慈禄宫。” 这么严重吗?曲笙没经验,她有点懵。 夏时看了她一眼,把双手枕在脑后,指点道:“对于一个在修真界摸爬滚打的老江湖来说,弄到一件无法界定价值的稀有宝物,你说他会怎么处理?” “找可信的人鉴定,然后……藏起来?”她迟疑地道。 “首先,他在得到宝物之前,就会十分谨慎小心,那么我们来追溯一下,关瑟挖到这块金属的时候,有没有布下结界?有没有其他目击者?” “啊?”师兄没注意,她也没问。 “好,假设没有,那么他第二步不是着急将东西脱手,而是在当地潜伏下来,打听跟这件东西有关的事情,这会成为判断宝物来历的重要线索。” 曲笙:“……哦。” “掌握了相关线索后,根据线索的提示动身,宝物的后面很可能是某种机缘,一个修真界的老江湖,是绝对不会错过任何机缘的。”夏时有些好笑地看着平时机灵的曲笙,现在露出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最后自己实在找不到宝物的源头,才会去找可靠的人来鉴定或是卖掉。” “那,我要在晋城打听一下吗?” “不用了,你在晋城太熟,不仅不该打听,还得尽量捂着这件事。” “那该如何处理?” 夏时沉默了。 他其实心里也没拿准这件事,这块金属看上去来历不凡,而且他总觉得晋城最近风水诡异得出奇……这件事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他有心去找他师娘鉴定,但他觉得这是苍梧的机缘,若是他动用自己的能量来推进因果,势必会对后面的进展造成影响。 他搜肠刮肚,方才想到一位合适的炼器师。 “我知道齐国有一位声誉良好的炼器师,最擅长材料鉴定。” 炼器师也都有各自的专长,天下有名的几位炼器师宗师,柳昔卿最擅冶炼和创造,虚妙山的光隼神君最擅长水冷控火,格物宗的五大炼器师宗师分别擅长精修、鉴定、冶炼、固形、整合…… “夏道友认识他?” 夏时失笑:“怎么可能?我没那么万能,这位炼器师虽然只是大师级,但曾经多次跟太和合作开发玄铁矿,专精矿石属性鉴定,我们或许可以找他试试看。” 能与太和合作的,多半人品不错。 “好极,那我们准备一下,便动身去齐国吧。” “咱们最好再询问一下关瑟,这件法宝挖掘时的样子,它周围土壤的特性,上方花草的变化,应该都有迹可循,关瑟擅长这些,应该会有所发现。” 曲笙太早失去师父的指导,直到现在才知道修真界弄一个宝贝原来有这么大的讲究。 她带着夏时去找关瑟,好在时间间隔不长,关瑟还未开始闭关。 曲笙把问题倒豆子一般全部提了出来。 关瑟:“……你当时不问,我还以为掌门师妹胸有成竹。” “师兄快说嘛。” 他想了想:“你们不问我也没注意,似乎确实有些不一样,先来我的芥子药园吧。” 关瑟一挥袖,将两人一同卷进自己的芥子药园中,只见里面已经归拢好了田圃,各种灵植有序地划分成一个个小方块。 关瑟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天地,指着里面种植着黄色小花的小方块道:“就是从明黄花下方挖出来的。” “当时情况如何?” “为了在迁移灵植时不伤根茎和药性,我是直接用法术将下方一丈以内的土壤都搬到芥子药园中,搬到这一块的时候,下方的土壤受法术所激,突然发出光芒,我才停了下来,发现了此物。”他手一伸,从下方挖出泥土来,“你们看,土壤和花没有任何问题,否则也不至于我耕种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异样,但是在此物刚出土时,我感觉到它在嗡鸣,似乎与什么东西产生了共振。” “当时你可有设下阵法结界?周围可有其他人经过?”夏时问道。 “有两层阵法,一层是筑基期的防御阵法,一层是守护灵植的‘玉阳春雨阵’。我选择开荒的地方很隐蔽,旁边没有任何人。” “共振?受法术会发光?”夏时沉吟片刻,让曲笙取出了金属,将一道雷光打在上面,果然发出了璀璨的光芒,十分耀眼夺目,却没有嗡鸣之声。 曲笙:“看来齐国这一趟,咱们势在必行了。” 得到了全部信息,两人各自回房间略做了准备,便离开苍梧,通过城主府的传送阵来到丹平城,又在丹平城通过国与国之间的传送阵,来到了齐国都城临裕。 曲笙去过了魏国的都城丹平,又去过了郑国的都城,这一次又到了临裕,从最开始的土包子进城,到现在已经波澜不惊了。 七国联盟经过几万年的重组和整合、渗透与交融,除了细微的民俗差异,在大体上几乎是一体全貌,就连都城也都差不多,规划和布局选择了最优,而大小也在多年的攀比和较量下,达成了诡异的一致,以至于从传送阵大门出来后,要不是坐在门槛上的不是小道童而是啃着鸡腿的大叔,她几乎以为传送阵坏掉了。 临裕的西市北街简直像是从丹平城复制过来的一般,连几大商号的排位都一模一样。 这一次的任务并不着急,于是曲笙四处走走看看,齐人服装明艳亮丽,女子的衣裙垂下曼妙的丝绦,行走间十分动人,曲笙到底没忍住,给自己和桐姝各买了一套。除此之外,曲笙还买了许多特产美食给弟子们尝鲜,又给六文钱储备了各式花样豆粮,这才找了一家修士茶馆入座。 修士茶馆卖的都是灵茶,灵茶功效比丹药低很多,但清香怡人,是许多修士的最爱。因为实用性不高,品茶对穷人来说还是相当奢侈的,曲笙闯荡江湖以来,还没在这么高档的地方消费过。 但是这次是带夏时出来,她上次从阳城到天澜山让人家带着五个人飞了两天,还差点搭进去一条命,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好好招待下自家长老,曲掌门可是厚道人。 修士茶馆有公共茶座和私密包厢。私密包厢设有结界,不过修士大多疑心重,店家通常也允许客人自己再设一层。而公共茶座通常是修士各抒己见,高谈阔论之地,经常人满为患——这也好理解,要是不想痛痛快快直抒胸臆,找朋友传音不就得了,干嘛非来茶馆不可? 临裕是都城,往来修士不少,此时茶馆也是座无虚席,曲笙和夏时都是人中龙凤之姿,一路走进来,吸引了不少眼球,都是暗暗喝一声彩——不知是谁家的弟子,玉面桃花,真是精彩人物! 茶博士手上搭着白巾,一路将两人请进了二楼的包厢,曲笙来这里只是因为楼下没座位罢了,也不设结界,对夏时道:“夏道友可有喜欢的灵茶?” 夏时都无所谓,最主要是苍梧穷,他颔首道:“随掌门就好。” 曲笙便对茶博士道:“来三钱九月梅,清妃壶灵登泉,配两枚罗汉果,要青不要红,再加一碟杏片儿。” “好勒您!” 这点茶是有讲究的,曲笙刚入门没多久,连大门都没出过的时候,就开始背诵茶经,将修真界的各式灵茶灵果倒背如流,什么茶配什么碟,什么碟配什么果,茶量、茶壶、泉水、温度……那是一丝都不能乱,乱了要闹笑话的。 就这份儿风雅的功夫,许多修真世家都不见得有苍梧的底蕴。 夏时也是另眼相看,这些茶道上的讲究他也略懂一点,没想到曲笙竟如此擅长,想到苍梧那满藏书阁的阳春白雪和碎花迎客小径,他默默将苍梧“不务正业”的程度又提高了一档。 说起这九月梅,价格也比较昂贵,一壶最多能出六杯,却要一千五百灵石,因为这种灵茶服用之后可以在身体中停留许久,能够驱除御风中的身体劳顿,所以,他猛然想到……这是曲笙特意给他点的? 夏时不由自主地看向曲笙。 曲笙此时正卷起竹帘,顺着二楼的栏杆看着下方的各种摊贩和行人,齐国多雨,在朦胧的细雨中,她垂下的长发和纤细的腰身像是要淡入这水墨色中,润成一抹柔光。 少女的轮廓,一点一滴地映进了那双专注的桃花眼。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相关】 读者本月所得营养液只能在当月使用,下月1号零点将清零,读者历史所得营养液将于2016年4月1日零点清零,请及时使用。 ——道长刚知道的消息,大家记得在4月1日前用掉哦~ 第76章 玄铁之光(二) 曲笙突然回头问道:“夏道友,你说那位炼器师该在什么地方?”夏时的目光还来不及闪躲,被曲笙捉个正着,她又疑惑地瞧了瞧窗外,“外面有什么不对吗?” 夏时差点把桌角掰断了,才没让自己转移视线。 躲什么躲?躲了就是心虚! 他淡定地保持姿势道:“没什么,只是雨下得太久了。” 他心道,不过是一壶灵茶,就感恩戴德了? 简直没出息! 曲笙坐了回来,身上带了一丝潮气,配上身上的幽香,变着法儿的往夏时鼻子里钻,似乎整间包厢都充斥着她的芬芳。 直到茶博士送上了茶点,淡淡氤氲开来的茶香才掩盖了她的味道。 曲笙斟满两盏,热腾腾的茶水入口,人也心定了许多。 夏时:“既然是与太和有合作的炼器师,应当在玄铁矿附近,只要打听齐国有几处玄铁矿山,顺着找过去,应该就能找到。” “说起这玄铁矿,就是用来制作剑坯的原料吧?听说太和的青龙坊负责炼制剑坯,并不假他人之手,为何不在矿山直接开采矿石,还要炼器师一起呢?” 自人间有剑修,便有本命剑的说法。但最初本命剑乃是无形之剑,以灵力为载,神识驾驭,剑意为刃。后有大能发现玄铁矿竟能与剑意结合,遂将玄铁矿熔炼为剑坯,最终铸成有形之本命剑。从此本命剑的威力得到极大强化,有玄铁之刚,有剑意之利,有剑修之神。一柄剑,相当于修士的本命,与修士心魂相合。 据说所有太和剑修会在筑基之后得到门派下发的剑坯,之后将剑坯蕴养在丹田内,以自己的本命灵力和剑道本源来锻造它,当本命剑锻成后,将成为伴随剑修征战一生的伙伴,得到天地赐名,成就不朽。 夏时自然也有本命剑,作为太和弟子,他对玄铁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侃侃而谈道:“玄铁矿的初级矿石杂质比较多,而且也不是开采下来就能用的,要有老练的炼器师寻找合适的矿点,还要留下矿脉的脉眼,这样矿脉才不会枯竭。” 曲笙:“我印象里,齐国曾经有七座玄铁矿山,不过目前在开采的似乎只有两处,一处是南方的秩留平原,西南的汶谷。” “嗯,玄铁矿脉一旦开采动辄需要几十年,他应该就在这两座矿山之一。” 曲笙饮了一口茶,正想确定接下来的路线,却不想楼下公共茶座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懿荣宫简直欺人太甚!” “嘘!你小点声!”有人在小声提醒,“这年头世家都不好混,更何况是咱们这些小宗门出身的人,你消消气。” “老友,不是我脾气大,这几年的矿藏和灵脉都捏在懿荣宫手上,他们居然还想要东北的沙河区,我们派身家都砸在那上面了,懿荣宫插手这叫什么事儿?七国联盟里还给不给外来修士活路了?” “唉……就当是交给他们的保命钱吧,好歹这里比外面安全。” “天元2018年以后,魔修倒是不惹事了,反而是道修自己掐成一团,这人啊,怎么就……” “谁说不是呢?”另一人也叹道,不过声音却小了许多,“你们最近听说了没有?燕国厉家的第七代单传,对,就是那个呆霸王,因为一点小事与南洋道的一个中型宗门发生了纷争,结果被那掌门失手一剑斩杀,之后可就不得了,厉家派人将整个山头夷为平地,把那掌门打得魂飞魄散不说,还勾结燕国的微宇宫,将那个宗门逐出了七国联盟。” “世家简直太可恶了!”有人应和道。 “厉家这样肆意妄为,还不是微宇宫的纵容!” “对,微宇宫不作为!” “嗨,你们以为就懿荣宫和微宇宫这德行吗?你们还记得郑国的……咳,天澜山吗?” “听说过,是不是那个跟彭家……” “听说要不是魏国的一个小宗门用了赌战的法子斡旋,只怕又一个宗门要背井离乡。” “对对,是有个小门派,唉,现在敢多管闲事的,除了五大山门的弟子,还有几个……” 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 曲笙按了下案几旁的阵法枢纽,将结界打开。 “魏国的慈禄宫,郑国的九馗宫,齐国的懿荣宫,燕国的微宇宫……七国联盟近些年怨声载道,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夏时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道:“那人说的没错,前九个纪年,大家忙着跟魔尊斗,跟魔修斗,跟魔兽斗,现在天下太平,却反而开始内斗了起来。阶层分明、权利集中的七国联盟本就内部争斗不断,魏楚两国打了这么多年,连个出面干预的人都没有……这种风向很令人不安。” “七国腐朽……何处是我等安身之地。”曲笙叹道。 “别太心急,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你准备先去哪个矿山?” “先去秩留平原吧。” ※※※※※※※※※※※※ 齐国秩留平原是被开发得最为彻底的一块地,凡人在上面耕种了数万年,将这块土地开垦得肥沃而美丽。 七国联盟地处中陆州的北方,但气候却十分宜人,加上护国大阵的守卫,终年可以种植庄稼,不受寒暑干扰。 今年春耕已经过去,地里都是刚栽种不久的作物,在细雨中,被润得水灵灵的秧苗挺直了腰杆,繁茂的样子让人一看便能联想到秋日的丰收。 秩留平原的玄铁矿山,则坐落于平原的西北方,外面布下了阵法,明确宣告着“非请勿入”。 “啧,看来咱们得想办法进去了。”曲笙拎着定军枪,仔细地观察矿山边界处的阵法图腾。 夏时:“……咱们是来找人的,只要跟里面通报一声,应该没问题的吧?” “哎?这里不是太和的势力范围吗?” 在曲笙心目中,这些大宗门都是高高在上,要见一面可不容易。 夏时无奈道:“太和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宗门,你不过是拜访一位炼器师,又不是来作乱的。” 他弹出一道法术,打在阵法图腾出,道:“在下苍梧修士,求见棋湖真君。” 曲笙这才知道原来要找的炼器师名叫棋湖。 不过,等等,这个名字为什么有些熟? 若干年前。 ——什么?你打了棋湖的僮儿? ——哎呀呀,那人最是护短…… 耳边想起师父的声音,曲笙瞪大了眼睛。 “棋湖,棋湖前辈?”当年棋湖来苍梧做客,她拎着枪还打过人家的僮儿啊! 夏时不明所以地点头,心里飞速想道,莫非是自己哪句话出了漏洞? “棋湖是我师父的好友!”曲笙惊喜道,“我幼时曾见过他一面。” “哦?那看来就更轻松了。”夏时后退几步,准备对方回应。 然而过去了许久,里面都悄无声息。 曲笙眨巴着眼睛看着夏时,仿佛在问“说好的讲理呢?” 夏时却神情肃穆,他一把拉过曲笙,挥袖在身周设下一个结界,将两人隐藏起来。 “玄铁矿脉通常是太和与当地宗门合力开采,之后收购全部玄铁矿,付给对方一笔不菲的雇佣费作为福利,所以里面至少应该有太和与懿荣宫修士两波人马,如今一点声音都没有,恐怕是出了变故!” “咱们如何探探虚实?是否需要循迹突破?” “不,先观察观察再说。”在天澜山与彭家赌战时吃过一次亏,夏时比之前谨慎了许多,“你留下来,确定这座矿山是否有人出入,我去周围的民宅打探一下。” 曲笙也意识到严重性了:“你多加小心。” 两个人分头离开矿山,夏时留了一缕神识在结界上,帮助曲笙遮掩身形,她不敢将神识铺开,免得高阶修士发现她,只能挑了一个地势最高的石头,在上面监视矿山。 这座矿山规模很大,占地足有上千亩,山不高,但是在阵法的掩护下,只能看到一层假象,不知道里面究竟如何。 原来她要拜访的棋湖真君就在里面,他竟是一名炼器师。 曲笙只见过他一面,她依稀记得棋湖脸庞清瘦,一双卧蚕眼,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他是师父的棋友,两人交谈甚欢,下起棋来更是没玩没了。 当年棋湖就已是元婴修士,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为人和善可亲,只是带来的僮儿太可恶……那一次她揍了棋湖真君的僮儿,师父最后还是去道歉了,好在棋湖真君也没在意,反而狠狠地教训了自家的僮儿,还答应下一次给她带漂亮的礼物。 棋湖大概还不知道师父已经过世了吧,毕竟修士相聚相别极为平常,动辄以百年计。 正回忆着,突然阵法边界传来了灵力动荡,她屏住呼吸,伏在树顶上悄悄地看去。 出来的是两名身穿黄色道袍的修士,看上去都有金丹后期修为。其中一人打开阵法后,皱眉道:“刚才不是有人来拜访棋湖的吗?人怎么不见了?” “大概没跑多远,咱们分头追。” “好,务必不留活口。” 曲笙心里一凉,这黄色的道袍,怎么看怎么像是懿荣宫的弟子服! 这里是齐国与太和共同开采的矿山,他们杀人灭口是为什么? 棋湖真君还活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二代的扶贫日志:三】 夏时没清点过自己的家产,除了特别珍贵的,以及长辈的馈赠,大多材料都松散地放着,心里有个印象罢了。 至于灵石灵脉,就更懒得管了。 在富贵堆里长大的孩子,对这些反而不在意,尤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苦修,还修的是这天下最光棍最穷的剑道。 夏时一直觉得,太和剑修毕生只修一剑,除了执着,便是因为穷。 直到他有一天遇到了更穷的曲掌门。 一块灵石恨不得掰两半儿花…… 夏时一边品着九月梅,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茶是好茶,就是太贵了。” 言下之意——快说,说为了我都是值得的!(摇尾巴) 曲笙居然点点头,叹道:“茶馆是搜集修真界各种风向的好地方,至于这九月梅,你是不知道,在我师父眼里,九月梅已是能入口的最差的茶了,其他只配牛饮,再往上我就买不起了啊……对了,听说师祖只饮仙雪毛尖,若无心头所好,宁愿一生不饮……” 夏时:“……” 苍梧这么奇葩的门派果然还是自生自灭了吧。 第77章 玄铁之光(三) 那两名修士一左一右地飞远了,曲笙记住了大概方位,只能焦急地等夏时回来。 一刻钟后,远处传来了打斗声,有紫色光芒闪过,曲笙心知可能是夏时遇到了来灭口的修士,她溜下树,一路向着发出光芒的地方疾飞。 两人在半路上交汇,夏时手上果然拎着一个已经昏迷过去的修士,他掏出一副绝灵锁扣在了那人手上,然后交给曲笙道:“在这里等我。” 曲笙只看了那绝灵锁一眼,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修士身上,以防他暴起。 绝灵锁可以阻断修士体内灵力运转,但造价非常高,通常只有大宗门的刑堂才会配备,就连当初守夜人追捕楚嵩,用的都只是法门而已。 夏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法宝?他不说,她不问,这是默契。 不多一会儿,夏时又拎着一名修士回来,他把人往地上一丢,沉声道:“有人对太和下手了。” 曲笙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敢!那可是五大山门之首啊!”随即她又想到两人出阵法之前的对话,“所以他们才要灭口,这两个人都是准备对咱们下杀手的,他们果真是懿荣宫的修士?” “不清楚,这身道袍一穿,是真是假都得查过再说,周围的村庄什么都打听不到,这些人做得很隐蔽,也将消息封锁得很好,要不是这人自持金丹后期修为,一见面就要杀我,我还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敢!”夏时冷笑道,“刚才我已找了人去通知太和,相信他们很快会赶到。” 夏时刚才与曲笙分开,一方面是为了查探消息,一方面是为了发送飞剑传书,以及向周围的太和弟子发出紧急信号。 这种紧急信号与飞剑传书不同,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制作信号的人需将剑气凝出形状,并将其定在空中,只有太和弟子才能察觉到这种剑气,按照事情的紧急严重程度,分为黄橙红三色。 夏时发出的是橙色信号。 他想到矿山里面或许还有同门在煎熬,目光中便染上杀意,他扭过头冷冷看着那阵法,手中带雷光,连掐诀都不用,一拳轰了上去,激得阵法立刻浮现出一层金光,上方波光粼粼,已是全力激荡。 “闯阵吧,不管是什么人,杀进去再说!” 他另一手掐诀,眉心处飞出四柄小剑,高悬在阵法之上,与夏时的雷光相和,一层紫色光芒瞬间笼罩在了阵法上,冷渗渗地与那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直径足有十丈的穹顶,夏时又是一拳轰上去,这一次四柄小剑更是光芒大作,直接将那阵法撕开一个缺口。 曲笙发现夏时似乎没有趁手的法宝,出招竟只用拳头。 她轻轻看了他一眼,祭出定军枪道:“希望夏道友别嫌我拖后腿。” 夏时:“不会,跟紧我。” 他拉起曲笙的手,掐起御风诀,向着那缺口冲了进去。 然而里面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护卫、结界、阵法……里面这座矿山不尽荒凉,黑漆漆的矿洞外光秃秃一片,没有人的呼吸声,也没有其他生物,灵气凝滞,像是死了一般。 “怎么会没有人?”曲笙问道,“还是在幻境中?” “不是幻境,”夏时将那四柄小剑召回,掐诀在两人身边定了一个五芒星的阵法护身,“这山还没空,是被人用神通封了灵气运转。” 矿洞这样狭小的空间不适合御风,夏时取出一盏不知名的灯,松手放出后,这盏灯就跟在他们左右,随着他们一起走进了黑漆漆的矿洞。 周围的墙壁潮湿,浸透着某种刚冷的气息。老实说,矿洞绝对不是让人舒坦的地方,也绝对不是年轻男女拉着手压马路的地方。 但夏时的手干燥而温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力度刚刚好。他轻微的呼吸声,衣料的些许摩擦声,以及走在前方侧过头看她的样子……在昏暗的矿洞中,在柔和的灯光下,都那么不合时宜的迷人。 曲笙定了定心神,两人一路无话,不知走了多久,来到矿洞的腹地,才发现了一处传送阵。 按理说,矿洞很少会设置传送阵这样奢侈的法阵,除非是要挖掘那种藏在地下千丈外的深度矿藏。而玄铁矿却非生在地下,它们如树木一样,自下而上蔓延,直达山的内部,更是用不到传送阵。 “这应该是通往地下的传送阵。”夏时俯下身观察传送阵,一边推演它的轨迹,一边道,“他们的目的似乎不是玄铁。” “这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曲笙有些担心棋湖真君。 “一般来说,敌人不会对大宗门的弟子下死手,因为难保其中就有点了本命元神灯,能够破解本命元神灯摄取画面的法门可不多。只要太和弟子没死,棋湖真君应该不会有事,他们会保护他的。” “这传送阵能开启吗?” 他起身道:“差不多,不过,我大概要失礼了。” “哎?” 夏时弯腰,将曲笙打横抱了起来。 曲笙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抱,一愣之后,整张脸都红了。 “非正常手段进传送阵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还是这样比较妥当。”夏时轻声解释道。 这番说辞大概连他自己都不会信,在修真界中,起码有上百种方法可以不通过接触就能把对方缚在身边,而且夏时有一点小洁癖,在遇到曲笙之前,除了亲人外,从未与女性有过身体接触……此时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只有这样抱着她才安心。 所以他由着自己任性了一次。 曲笙信任夏时,既然他这么说,那传送阵也许真的很凶险。只是她的头就在夏时胸膛旁边,靠不是,不靠也……太虐待自己了。曲笙索性闭着眼睛靠过去,小声道:“我听夏道友的。” 事不宜迟,夏时抱着娇小的少女走上了传送阵,手指掐诀激活阵法,在一阵蓝光之后,两人都消失不见。 传送阵的另一方是什么? 也许是陌生的空间,也许是极其恶劣的环境,也许有许多敌人正等着他们。 可两人如此相拥,体温相连,便仿佛可以携手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彼此心中都涌上一丝陌生的情愫,但是却被两个人分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压下去了。 “太和出事了,要稳定心神,不能乱想。”他如是想道。 “赚灵石,养苍梧、养弟子、养美人!”曲掌门如是想道,“还是把那块金属估价卖掉吧,能养好多人呢,到时候给大家一人买俩极品法宝,用一个丢一个,再给夏道友买一个趁手的,最好五光十色,最漂亮的那种,打起来一定趁得人更好看……” 曲掌门的发散思维真是想得长远。 传送阵效率其实相当高,几息后,两人眼前一亮,随之便感觉热浪迎面而来! 曲笙睁开眼睛,差点叫出来。 此时她无比庆幸是被夏时抱着的,不然一惊之下,她还真可能失足掉下去。 他们的脚下是翻腾滚沸的熔浆,四周一片暗红色,传送阵设在一处只比熔浆高半尺的石头平台上,而平台的石壁处留有一个很小的孔洞,正在流淌着岩浆。 两人放眼望去,这处空间呈圆柱形,横向并不很宽,直径不过三十丈,但纵向极深,曲笙的头顶还有许多从跟他们脚下一样,从石壁延伸出的平台,每个平台后方都有一个流淌熔浆孔洞,这些熔浆缓慢地流淌到石头平台的尽头,也许直接垂直落下,也许与其他平台的熔浆汇聚在一起之后再落下。 曲笙看着平台下方黑漆漆的深渊,不知下面到底是什么,居然承载了如此多的熔浆。 夏时反应很快,当阵法的光芒一熄灭,他立刻罩上了可以隐匿身形的结界。 曲笙看着脚下皱眉道:“阵法不见了,这是单向传送阵?” “想来那些人也很谨慎,入口做得简单,但出口却另有法门。” “能御风吗?”曲笙问道。 “能。”夏时将曲笙放下来。 但是她一时还真有些腿软,原谅曲笙见识少,她长这么大连秘境都没去过,这地方真的超出她认知的极限了。 夏时看在眼里,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这里可能会有危险,你跟在我身后。”夏时牵着她向上飞去,两人开始仔细地观察此处地形,一边调查一边寻找出口。 “这是应该是地下,看温度和岩层,至少已入地下百里外,不知道他们挖到这里做什么,那些人应该也是从这里出去的,所以此处一定有人。”夏时分析道。 “他们要的不是玄铁矿,而是玄铁矿下的地底,这里有什么,秘宝吗?” 夏时嗤笑:“我倒是不知道,到底是多逆天的秘宝,让他们甘愿得罪五大山门之一的太和。” 因为不敢在陌生地方铺开神识,所以两人继续向上飞了许久,直到看到黑漆漆的山体,才终于死心。 曲笙叹道:“这是一处封闭的空间,看来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无妨,反正我们也是进来调查的,那些人的老巢极有可能在下方,这隐形的结界不一定能瞒得过高阶修士,你多小心。” “你也多注意。” 两人使出御风术,一路向下急冲,同时观察那些熔浆小洞,生怕错过紧要信息。 “你看那是什么!”倒是曲笙眼尖,她在某一处流出熔浆的洞口上方,发现了指甲大的一块灵石。 夏时一看立刻服气,在这种熔浆光芒刺眼的情况下还能发现灵石的光芒,曲掌门对灵石是真爱! “这会不会是记号?” “有可能。”夏时小心地避开了熔浆,又将那盏小灯祭了出来,“我们走这条路试试。” 流出熔浆的洞口就更狭小了,夏时示意曲笙放松,然后施展了一个法诀,将曲笙变成食指大小,又将法诀打在自己身上,缩得跟曲笙差不多,两人如同飞行的小昆虫,一起飞进了熔浆洞中。 这种缩身成寸的法门需要金丹期后才能使用,不过两人都变得一样小之后,曲笙感觉不出与平时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们出其不意地从飞出洞口,然后看到眼前的一张血盆大口,还差点飞进人的嘴里,曲笙才觉得这法门的坏处来。 “吃人就吃人!你吐什么口水!”曲笙抡起定军枪,一枪把那张大脸抽飞,然后被夏时带着躲过漫天飞舞的唾液,忍不住怒道,“脏死了!” 第78章 玄铁之光(四) 那张大嘴的主人应该也没想到会突然飞出来两个缩身成寸的修士,冷不丁吓一跳,也是连连后退,嘴里叫道:“师父,有,有人来救我们了!” 夏时带着曲笙飞到一边,立刻撤去法诀,两人重新变回原身大小,都做出防御姿态。 曲笙这才细细打量那张大嘴的主人,只见他一脸横肉,全无修士的俊朗之气,生得膀大腰圆,像是一座肉山般悬立在岩浆之上。 莫名有些眼熟。 曲笙听到这人唤“师父”,便越过他向后看过去。 在熔浆石穴中,一个穿着宽大青袍的修士坐在一团散发着寒气的云朵上,他面前是一张棋盘,上方正在黑白搏杀,自成天地,以至于这青袍修士根本没在意那人的话,他手指夹着一枚黑子,正在苦思冥想。 曲笙一看此人便激动了,她没想到自己运气竟如此之好。 “棋湖前辈!” 那清瘦的模样,低垂的眉眼,眼角还带着些许笑纹,正是棋湖真君。 听到她的声音,棋湖才从棋局中脱离,对着曲笙看了又看,迟疑道:“你是凌海家的小丫头?” “我是师父最小的徒弟,排行第九的曲笙。” 曲笙到底没好意思把当年揍人家僮儿的老底掀出来,但棋湖却恍然大悟道:“对,对,你就是那个揍了观墨的……咳、咳咳咳……小丫头……”他咳嗽起来,那肉山似的修士马上飞过去帮忙顺气,但不知为什么,这咳嗽怎么也压不住,最后喷出一口血,棋湖才缓过气。 曲笙担心道:“前辈受伤了?是何人所为?” “不妨事,”棋湖擦了擦嘴,挥袖收起了棋盘,指着那肉山道,“这就是观墨,你还认得吗?” 曲笙对当年那个僮儿印象不深,因为通常记人的都是被揍的那一个,揍人的压根想不起来,只觉得眼熟而已。 观墨横了曲笙一眼,冷哼一声道:“这几年过去了,还是没变样子,小爷不过是打了个呵欠,你非要装个蚊虫儿往我嘴里飞,反说我恶心!” 其实当年观墨都跟人说了她什么坏话,曲笙早就记不得了,如今一看这人的脾气,料想打得也不冤。 曲笙已是掌门身份,那些小孩子之间的龃龉自不在意,她微微颔首道:“一场误会,只是不知前辈为何被困在此地?” 棋湖眉眼一沉:“懿荣宫的修士有问题。”说罢又是一顿咳。 观墨叹道:“师父,还是我来说吧。”他安顿好棋湖,对曲笙和夏时道,“秩留平原的玄铁矿山每隔两百年开采一次,论辨识矿脉,在齐国我师父说自己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观墨说得骄傲,不妨棋湖抽冷子给了他后脑一下,喝道:“少说废话,别卖弄!” 观墨委屈地看了师父一眼,只好老老实实继续道:“通常都是太和向懿荣宫申请开采,交足定金,懿荣宫再请出师父,然后一行来到此地。” “一共多少人?”夏时问道。 “太和来了五人,四名金丹期,一名元婴期,懿荣宫只负责监督,不负责开采,因此只来了三人,其中两名金丹期,一名元婴期。一开始的开采还是很顺利的,师父估计了矿脉的情况,认为这一次可以开采三个月,”观墨的神情也渐渐沉了下来,“但是变故很快就发生了,在开采的第十三天,懿荣宫派出了足有五十人的修士军团袭击了我们。” 夏时:“你确定来着是懿荣宫修士?” 观墨摇头道:“他们虽然穿着懿荣宫的道袍,但出手便是一种邪阵,将整座矿山团团围住,就连太和剑修也无法突围,我们一起被抓了起来,同行的那三名懿荣宫修士也消失不见。” “你们是被关在这里,还是逃出来的?其他人情况如何?” “不清楚,他们把太和剑修单独关了起来,但师父推测他们不敢随意杀太和弟子。我们被关在矿山中的一个结界里,师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准备,然后用纵地术带着我从地脉的裂隙中沿山体里逃走,想顺着地脉逃到包裹矿山的结界之外,然后去太和求助。没想到走不多远地脉就断了,原来他们居然将矿山的腹中挖成了这样一个上不见天下不着地的地宫,我们前无去路,也不敢退回原位。只好找了一个隐蔽的熔岩洞躲了起来,想等师父伤好一些再寻找出路。” 曲笙握拳道:“棋湖前辈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们抵抗了五天,师父就是在此时受的伤,对方出动了四十名金丹,十名元婴,再加上邪阵辅助,我们已经尽力了……” 连棋湖都伤成这样,那些太和弟子更不知拼杀到何种地步,夏时心中杀意骤起。 曲笙推测道:“这件事有三处疑点,其一,这些人强占了矿山,不去开采玄铁,反而向下挖掘,很显然并非针对玄铁矿与太和,而是因为下面的东西很重要,那么,这地下到底是什么?其二,如果说这些袭击你们的人真的是懿荣宫,那么他们只要在太和要求开采的时候将申请延后即可,完全没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他们应该是想将此事嫁祸给懿荣宫,而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其三,能调用如此多的修士,这些人从何而来?” 众人沉默,这件事实在诡异,而且牵扯到了太和,绝非简单的布局。 夏时皱眉道:“我们很快就会暴露,得在此之前做打算。” 棋湖问道:“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曲笙一一说明。 “夏道友已经想办法通知了太和,那两名被俘虏的修士也被阵法□□,等咱们逃出去,一定要还大家一个公道。”曲笙又想到这空间进来容易,怕是出去难,叹道,“只可惜那阵法是单向传送阵,我们进来后,那阵眼就消失了。” 看来没那么容易逃,众人一阵沉默。 “说来,苍梧远在魏国,贤侄为何来到此地?你师父近况如何,我已很久未找他手谈了……”棋湖边咳边道。 棋湖上一次与凌海见面,还是在削月洞,后来苍梧搬迁到晋城,因是搬到凡人城池,不便待客,所以凌海真人只给故交发了传音符,棋湖只知道苍梧换了地方,其他情况并不知晓。 “师父寿限已到,于两年前过世……”曲笙黯然垂眸。 棋湖一怔,他想说什么,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捂着嘴的掌心上已有血渗出。 曲笙忙道:“师父走得很安详,如今我已接任苍梧掌门,门派中一切都很好,”她引夏时介绍,“这位是苍梧长老夏时。” 棋湖脸色越发苍白,他低声道:“我与他交友五百年,竟不知他寿限将至,否则……”炼器师底子颇厚,他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友到寿限。 曲笙:“前辈节哀,师父常说万物周而复始,有因有果,有生有死,他一生归于本质,完成大道一体,故而安然。” 棋湖苦笑:“他能有如此参透,倒是造化了。” 可惜修士谁不想‘结发授长生’,修为、境界、机缘、功法……追追逐逐,怎会如凌海真人般坦然?便是凌海真人,也会牵挂弟子和门派,其中苦涩只有自己才知。 棋湖看着曲笙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与温柔:“你是个好孩子,凌海认准了你,也是辛苦你了。如有难处,不要学你师父,要跟我说。” 曲笙已经很久没有被长辈用这种目光注视了,瞬间心酸。 “其实晚辈来此地,是因为得了一块不知名的金属,夏长老提起了一位擅长鉴定的炼器师,于是我们从魏国奔波而来,直到我见了这矿山,才直到他口中的炼器师竟是前辈。” “哦?”棋湖眼睛略绽出神采,“是何物,可否容我一观?” 曲笙自是求之不得,她将金属交给棋湖后,便详细将关瑟发现金属的经过讲述一遍,又祭出了定军枪。 “夏长老用此枪击打,竟不能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棋湖一见这杆枪,便知此枪来历不凡,只不过修士很少打听其他人的法宝来历,他点头道:“看来这金属确实坚硬,倒是块做防御法宝的好材料,待我分辨片刻。”棋湖从储物袋中依次取出一些工具,开始鼓捣起这块金属。 旁边的观墨百无聊赖,凑过去对曲笙道:“你不是五灵根吗?怎么也能当苍梧掌门?” 曲笙挑眉:“修真界规定掌门的灵根数量了?” “那倒没……”观墨叹口气,一屁股坐在曲笙旁边,“我也是五灵根,本来只能做师父身边的僮儿,倒是那一次师父去了削月洞之后,就将我也收下了。” 曲笙笑道:“千万种机缘,莫过如此。” 若不是观墨惹了曲笙,曲笙也不会出手,棋湖大概也不会注意到苍梧还收有五灵根的弟子,而且那刚引气入体的小姑娘,居然把自己练气中期的僮儿打得呜呜直哭。 观墨却又不服气了,趾高气昂道:“你懂什么,我师父收我是因为我下棋好,”他低声道,“我师父只在我入门时赢过我一盘,其他都是输。” 曲笙打量了观墨一眼,棋湖真君道号便得名于他是一名棋痴,没想到观墨竟然比棋湖的棋力还高。 “也许大愚若智吧……”曲笙喃喃道。 观墨也已筑基,他看了眼师父,又是唉声叹气道:“赶紧离了这鬼地方吧,幸好你们来了,真是老天保佑。” 曲笙这才想起,问道:“这处熔浆洞口的灵石碎屑,是你做的标记?” 观墨得意地扫了她一眼:“当然,这叫大智若愚。”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收到了好多营养液~感谢小天使们的疼爱么么哒~ 感谢霸王票: 6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16 23:02:02 6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16 23:03:57 第79章 雁门盾(一) 在这深不见底的矿山地下中,除了被敌人关押的生死不明的太和弟子,还有将近四十名金丹修士,十名元婴修士。夏时从观墨这里得到了许多情报,但除了对方想得到矿山,并在地下挖掘某种东西之外一无所知。 一想到还有太和弟子被关押,他起身道:“我出去继续查探。” 曲笙立刻接道:“我也去。” 观墨直眼:“那……那我……” “你留下来照顾棋湖前辈,”夏时一句话打发了曲笙,“你身上有我的神牵,如果有事,就放出来找我。” 曲笙站起身道:“我认为现在出去十分不明智,不如等太和的援军赶到。” 夏时还想反驳,在一旁的棋湖却道:“你们先不忙,要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方人数众多,若我们手上没有足够自保之物,也不过是再一次送上门任人宰割罢了。也幸好你们带来这块金属,虽然我不知道这块金属从何而来,不过它质地十分坚固,恐怕可以与玄铁、庚金之利呈抗衡之势。” 曲笙和夏时都是一惊讶。 观墨更是不敢置信道:“玄铁可是太和本命剑的原坯,而庚金是天下至利之物!” 棋湖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他断断续续笑道:“这么说没错,但相同的法宝和利器,在不同的人手中也有不同的造化,这却不是法宝本身质地能决定的,所以,虽然这块金属本身很强大,但还要看其主人的心性。曲笙,你继任掌门,我却未能为你祝贺,如今我便补偿你一件礼物吧。”他招呼曲笙过来,“凌海把苍梧交给你了的手上,你要好生守护,我便为你打造一面盾牌,取守护之意,你意下如何?” “前辈,你要给我炼制法宝?” 曲笙眼睛都亮了,但随后又黯淡下来,她心里一万个愿意,但这块金属既然如此贵重,却反而舍不得给自己用了,门派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啊。 她揉了揉衣角:“不,前辈,这块金属还是……” 棋湖打断了她:“如今面临危境,不要瞻前顾后,一切当以大局为重,这面盾牌,说不定就是我们突围的制胜关键。” 夏时从棋湖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他取出一枚可以抑制气血的丹药,待棋湖服下后,方问道:“前辈想将这块金属炼成盾牌,莫非是因为那些人手中有什么法宝需要以盾牌克制?” 棋湖赞许地看了夏时一眼:“小友猜得不错,当时我与太和诸位不敌,阵法被破开之后,对方带头的一名修士使出了一种如同剑意一般的强劲法门,将所有人一举擒下。而且敌人数量庞大,而且他们能在短时间将矿山挖掘到这个地步,必定有所依仗,所以我才选择了盾牌。” 像剑意一样的法门? 夏时越发觉得事情诡异,他继续问道:“可否详细说一下那法门?” “世人都知太和剑修的剑意无有不斩,其非法门非法术非神通,乃是剑修意念之刚正,剑道之精魄,”棋湖缓缓回忆道,“修真界十万多年传承,每一种兵器都有自己的灵性和意念,却只有剑意不同,你可知为何?” 夏时木着脸摇了摇头。 作为太和弟子,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道统。 上古神魔大战之后,众生凋零,百废待兴,尤以武道盛行。剑为百兵之首,自是备受推崇,人间修剑者不知凡几,却只有一人于剑中,悟出了道法自然,一技生万象。所谓剑道,便是创于一位名叫“云和”的修士手中,他一人一剑入道,开创道统,建立门派,便是如今五大山门之首的太和派。其后太和又衍生出道统无数,却万变不离其宗,剑为其根本,但凡太和剑修,毕生皆修一剑,神为正,骨为纲,在这十万年风波中,挺起了修真界的脊梁。 然而曲笙是真的不知道,她还没见识过太和剑修呢,立刻问道:“什么是剑意?” 夏时再次痛恨自己掩饰身份,不得不听一次棋湖的讲古。 棋湖摇头晃脑道:“……修剑之难,也超乎寻常道修的想象,对根骨的要求自不必说,且对悟性还有严苛的要求……” 剑修的修炼,自成体系,但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最初有剑招,有悟性者方可从剑招中领悟出“道”之萌芽。 ——再生剑气,修炼者即便不短兵相接,也可以剑气伤人。 ——后炼剑意,修炼者进入似剑非剑的人剑合一境界,将神魂意志凝练在剑中,脚踏大道,剑成其意,才算有成。 ——又凝剑域。通常化神修士便能修出领域之力,将修成的小世界外放,自在天地间形成属于自己的一方领域。而剑域则是独属于剑修的领域,剑域又分内外,剑意所至之领域,为外剑域;身前三尺为绝对剑域,是为内剑域。 ——在剑域之上,仍有最后一关,却除了太和祖师云和道尊之外,再无人到达,那便是天下无双的剑灵! 棋湖又道:“啧,你们这些小辈都没能看到,当年太和剑灵忘君的飞升一幕,真是我等炼器师的终极向往,如今所有炼器师都希望自己能修出器灵,可惜迄今为止,仍只有大宗师柳昔卿元君的鸿蒙天元炉修出了器灵,是为天元君。” 曲笙赞叹道:“原来还有器灵一说。”真希望那机缘灶也能生出器灵,她十分想跟机缘灶好好聊聊人生。 夏时扶额道:“棋湖前辈,那个法术,到底……” 棋湖一提起炼器就容易跑题,他咳了几声道:“我这双眼睛别的不擅长,唯独擅长鉴定,那法门不是任何由天地元素组成,不是神通之力,也非邪法中的邪念,更不是高阶修士之间的规则之力攻击……它更像是一种意志之力,这种力量与所向披靡的剑意不同,它的关键点不在于‘斩’,而是对身体的直接冲击!” 曲笙一头雾水,夏时则在沉思。 没见过那一幕的人可能很难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观墨便凑过来道:“我来打个比方,就像是两个人打架,剑修的剑意是真刀实枪的砍杀,虽然很快,却还是有轨迹可循,而那些人的攻击却没有任何轨迹,令人无法防备!” “所以防御在这里非常重要,这也是我拦下你们的原因,”棋湖敲了敲这块金属,“无论援兵是否到达,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那些被囚禁的太和弟子也要救,但一定要做足充分准备。” 夏时终于被说服。 “咱们炼制法宝后再突围。”夏时心道,也许那时太和援军也已赶到,他们正好里应外合,将敌人擒获。 棋湖又仔细打量了下手中金属,满意道:“今生今世,能用这等奇材炼制一件法宝,吾生足矣,你们放心,这一定是我继机缘灶之后,最成功的作品,能因此而晋阶宗师级也未可知!” 曲笙惊道:“原来师父留下的机缘灶是前辈炼制的?” 棋湖笑道:“那是你师父偶然得了一张图纸,之后找到了我,希望我能按照图纸将这件法宝炼出来,所以我与凌海也算是因机缘灶而结缘,我更是因为炼制了机缘灶而晋阶到了大师级炼器师,你们师徒二人先后带给我如此机缘,反而是我的大幸。” 经过这么一说,曲笙才知道机缘灶的来历,不过看棋湖那般满意之态,又想起机缘灶时灵时不灵的坑货,还真有些夸不出口。 棋湖是元婴修士,曲笙在想什么一看便知,他哈哈一笑:“那机缘灶可是不灵验?” 曲笙委婉道:“还好。”她很是心疼那些烧机缘灶的材料。 棋湖却是笑而不语了。 机缘与运势本就是修真界可遇不可求之物,机缘灶的炼制几近逆天而为,他初一看图纸,也被那人的奇思妙想所惊叹,而里面蕴含对天道之势的推演更是精准无比,他可以想象画出这份图纸的炼器师,一定是某位能掌控规则之力的大能,而这位大能的行为本身,几乎将天道都算了进去。 无论是气魄,还是才华、境界,都注定此人不可能是修真界中籍籍无名之辈。然而这份图纸却没有任何署名,也查不到任何源头,在机缘灶炼成的瞬间,按理说极品法宝都要遭雷劫,当时他与凌海找了一个僻静之处,却还是被当时足以与晋阶大乘的震元雷劫相媲美的雷劫骇住了。但这张图纸居然能主动飞出,将天空中原本酝酿的凶猛雷劫化为虚无,又足可见这位大能的高瞻远瞩——机缘灶的降世,越低调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此时还不到告诉曲笙机缘灶来历的时候,对于现在还无法自保的苍梧来说,亦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夏时却是初次听说“机缘灶”,他不知苍梧还有这等法宝,不过此时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他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 “不知这法宝炼制要多久?” “这就要看夏小友的功力了。”棋湖慈祥地看着夏时。 第80章 雁门盾(二) 一旦被长辈用这种慈祥的目光看着,夏时就有一种要被棋湖坑的感觉。 以他的经验,这种眼神通常代表着: “天气这么好,咱们还是来打一架吧。” “什么?今天的课业做完了?那再加点儿……” “伤好了吗?好了就来训练。” “今天可能会很辛苦……” “对,就是一点小忙,一点都不费劲。” “什么?当然不危险,真的……” 他抹了把脸,认命道:“愿听前辈差遣。” 棋湖祭出了自己的锻炉,将它置于熔浆之上,一道法诀打上去后,锻炉上腾起了绿色的火焰。 只是打出法诀这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棋湖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冷汗,他靠在石壁上缓了缓,然后取出几块玄铁矿,放入了锻炉中。 在炼制法宝的过程中,炼器师通常会设下自己习惯的阵法帮助护法,棋湖取出一方阵盘,交给了观墨,他吩咐道:“一会法宝成功,势必会引来雷劫,此处乃是敌人老巢,更需小心谨慎,你用铜铅灌以阵眼,将上一次的天罡十八骨都取出来,按照推礼图来布阵!” 观墨接过阵盘,将灵石按部就班地放在几个方位,开始一丝不苟地布阵。 熔炼玄铁和布阵都需要时间,在等待的过程中,棋湖一边观测火候,一边解释道:“玄铁本不适合铸防御法宝,但有了这块金属后就不一样了,我以此金属为骨,以玄铁为血肉,这块盾牌便能防住比你高一个境界的敌人攻击。” 夏时一边监控炉温,一边问道:“在修士斗法时,盾类型的法宝并不多见,因为这种手持型的法宝需要占用一只手,而防御阵法、结界、符箓等不妨碍修士掐诀的法门才是斗法的主要防御手段。另外,盾牌会降低修士的机动性,我不明白,为什么棋湖前辈如此笃定,盾牌可以抵挡那些人的攻击?” 棋湖笑眯眯地道:“这位小友说得没错,盾类法宝的确不多见,目前除了一部分专司防御之术的体修,很少有人使用了,因为现在大多奉行‘进攻就是最有效的防御’,大家在斗法的时候,又有诸多辅助,自然无人想持盾。但我铸盾,是为两点。”他掐诀让锻炉中的火焰更旺,注视锻炉的目光专注而柔和,“第一点,因为曲笙的体质与正常修士不一样,她体内经脉脆弱凝滞,同时运转太多法门会让她越发疲于应对,而法宝,尤其是极品法宝,则有自己的反应和意志,因此对她来说,盾牌法宝比起需要维系的防御结界、阵法,更适合她使用。” 很少有人如此为她打算,曲笙泪眼汪汪道:“多谢棋湖前辈体恤。” 棋湖继续道:“虽然阵法、结界、符箓用起来无比方便,却也有其局限性,它们缺少自我意志,你们想想,从古至今,只有法宝能生出器灵,可曾见过阵法结界有灵的?这便是因为法宝的特性——它们能与主人相和,就如太和的本命剑,也是法宝的一种延伸。如果我们注定要打一场意念与意念之间的对抗,毫无疑问,使用法宝的胜算更大,这就是我选择铸盾的第二点原因。” 这一番见解,就连夏时也深觉受教。 棋湖手指摩挲着那块金属,在锻炉的火光中,金属表面闪烁着星子一般的光芒,他缓缓道:“既然人间出现了这种前所未见的金属,而你们也有缘遇到,碰巧在我手中成型,想来以后也会大放异彩……你们为它取个名字吧。” 曲笙:“由您炼制,自然无人比您更了解它,请前辈赐名。” 棋湖呵呵一笑:“见形思意,就名‘星铁’吧。” 此时,锻炉中的玄铁已经融化成黑色的液体,观墨也完成了布阵,棋湖缓缓站起。 “夏小友,我灵力不足,需要你来帮我完成锻造,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一点错都不能出。” “请您放心。” “接下来我们以神识沟通,我传你两道法诀。”言毕,两人都不再开口,因为对修士来说,用神识沟通更快速有效。 曲笙只能跟观墨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锻炉中的火焰越来越旺,夏时负责出力,在棋湖的指点下,将那块星铁也投入锻炉之中,却不是等它炼化,而是用某种力量改变它的形状,一块拳头大的星铁,被拉抻成细丝状,在空中凝结成网,而那些星辰般的光芒也形成了一个个节点,在炉火的锻造下,越发明亮。 曲笙看着它,就像是看到了漫天星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蔓延开来,她渐渐不知身在何方,脑海中只有宇宙星穹,不自觉抱元守一,进入了入定状态。 炼制法宝的同时,也是修士与天地、材料之间产生共鸣的紧要关头,能将法宝炼制到何种地步,直接取决于炼器师对器之一道的领悟。 星铁在空中被夏时凝出一面盾牌的轮廓,他将玄铁缓缓引入星铁轮廓之中。 棋湖曼声吟诵道: “出沧海,以御天下之水。” “归日月,以御天下之兵。” “定乾坤,以御天下之敌。” “关山河,以御天下之征伐。” “天地灿烂,无出其里;宇宙灿烂,无出其外。” “以此为域,以此为界。” “终成——” 灵气在阵法中飞旋,棋湖的长袖飞起,他人如一只清雅的白鹤,一手掐诀在胸前,一手举起一把利刃。 冥冥中曲笙感应到有什么不对,她骤然睁眼,看到棋湖用利刃剖开胸膛,将自己的心头热血注入那将要成型的法宝之中。 “不要!”她在阵法外,急切地喊道。 可棋湖根本听不到,或是听到了也不准备理会,夏时咬着牙顶在法宝之下,显然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阻止棋湖,只有观墨知道师父的心意,他眼角有些红,拼命地加固阵法。 看着法宝染上一层暗红色,棋湖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这是炼器师的血祭! 自人间有炼器师,便有以血祭炼的法门,最早人们相信这种虔诚可以感动神明,使炼造成功。后来,炼器师们发现带有生命痕迹的血液可以带给兵器一种近乎鬼神之力的杀性,人们畏惧这种兵器,认为不详。 到了修真时代,血祭更为常见,尤其作为邪道的法宝,动辄以魂魄精血祭炼,可以达到比普通法宝威力更强大的杀伤力,也正是因为人血祭炼总与这些偏门道法有关,所以修真界一直明令禁止血祭法宝。 但棋湖如今不得不用这种禁术,因为炼器师的精血,乃是一身精华之所在,尤其是棋湖这样达到大师级的炼器师,他的血对所有法宝都是至宝。在他身受重伤,灵力不足之际,也只有用这种方法来提升炼制的成功率,以及…… 赋予它人类血肉之灵性! 当棋湖脸色苍白地切断了心头血的连接,夏时面前的法宝也终于发出剧烈的嗡鸣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自此时此地诞生,在万丈光芒之中,一面带着暗红色花纹,表面隐隐闪烁着星光的半人高大盾终于炼制成功! 它正面看上去为长方形,边缘用玄铁加固,上方刻着一些复杂的阵法,而俯视时,才能发现这面盾微微呈弧形,很好地护住了人的左右两侧,利于格挡,盾牌背面能看到星铁的的脉络,正中间是方便握住的把手,说明它并不是那种祭出去的防御法宝,而是需要踏实握在手中,拼杀在前方近战的肉搏兵器。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件可以随主人等级成长的极品法宝! 虽然炼成,但阵法并没有撤去,棋湖歪着身子靠在石壁上,夏时则是掐诀,周身撑起了结界。 “雷劫……夏小友,只有你来挡了。” 上品法宝和极品法宝出世都会伴随雷劫,但棋湖已经没有能力接雷劫,好在夏时自报是雷灵根,因此将这法宝炼制的因果转在了夏时身上,由他来接。 没有比雷灵根更亲和天雷的了。 阵法内阴云滚滚,天罡骨牢牢锁住了法宝出世的气息,夏时面不改色地接连接下九道雷劫,最后一掌挥散了凑趣聚过来的祥云,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丹药,喂棋湖服下。 “您好好养伤,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让我……看一看它。” 夏时撤去阵法,将盾牌举在棋湖眼前。 棋湖伸出苍瘦的手抚摸着,喃喃道:“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曲笙和观墨飞了过来,她看着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抓住夏时的肩膀急声问道:“棋湖前辈如何了?” “我护住了棋湖前辈的心脉,他暂时没事,但咱们得尽快出去找人为他修复。” 观墨何曾见过师父这样虚弱,他擦了擦眼泪道:“我来保护师父!” 棋湖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还沉浸在炼器成功的喜悦中,他招手让曲笙过来,道:“此盾一出,万夫莫敌,你要好生修炼,将它擎为天下大关,守护人间,因此它名为——雁门盾。” 传说人间曾出现过一座天下第一大关,为国之门户,先后御敌无数,百万大军临城而不倒,无数将士以此关为界浴血奋战,直到王朝气运终结,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踏过这座雄关!当时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称,虽然其已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但雄关之威仍护山河。 “此盾今日大成,星铁灼灼奇光,与主人心意相通,御使之时不需要灵力灌注,而是和你的意志相连,如果你的意志足够坚韧,它不但能帮你抵挡金丹期的攻击,哪怕是更高修为的法术,是要你意志不倒,它便与你同生同息。” 曲笙从棋湖手中接过这面大盾,她低声道:“定不负前辈所托!” 棋湖虚弱地笑了笑,终于晕了过去。 夏时:“你速速滴血认主,然后我们去寻找出路。” 曲笙立刻祭出精血融入雁门盾中,感受法宝中蕴含的力量,与这件天生因守护而生的法宝产生了神魂共鸣。 可就在曲笙快要将雁门盾炼化之时,这座地下空间突然产生了剧烈的震动,像是不堪武力压迫,熔浆沸腾,石壁开始崩裂。 夏时护住众人:“有人在破阵!” 作者有话要说:  定军枪,雁门盾! 没错,曲笙是枪盾型坦克。 所以少女啊,去吧,去战场的最前方,去敌人的腹地,去杀向他们的咽喉! 做一个有前途的MT吧! ============= 第81章 雁门盾(三) 地下空间发出阵阵轰鸣,一道光芒从上方斩进阴暗的巢穴,阳光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将整个空间一劈为二! 这是剑意,太和的援兵到了! 夏时再无顾忌,他将神识完全铺开,终于看到了矿山之上,一袭白色太和战袍的明艳女子悬立于空中,她长发束起,一身英姿飒爽,手中是一柄银色长剑,在化神期的气势下,发出森然的寒光。 眼见地下被劈开,那女子冷笑一声,将本命剑一横,喝道:“大衍九龙剑域,开!” 剑舞九光,光出长龙,龙腾海啸,啸尽风云——剑域内碧浪滔天,将整个矿山周围方圆百里皆笼罩在剑域之下,锋刃绽利色,剑意纵横睥睨,势无可挡! 这便是太和剑修之剑域! 夏时一惊,没想到来的太和援兵正是之前师娘提到过的行岚师姐。 晏行岚与晏行然都是单一水灵根,行然师兄修的是六壬魄海剑,而行岚师姐修的是水龙霸云剑,她与晏行然一同拜在曾是太和第二十五任掌门,如今隐入太和无名峰的大乘中期修士沧海元君座下。 在太和若论水系剑法,无人能及沧海元君。 算起来,他母亲阮琉蘅乃是沧海元君的第五徒,而沧海元君则是青弭峰峰主晏修的兄长晏平的生死之交,虽然晏平已于函古纪兽潮时故去……不过修真界辈分从来都乱成一团,他便随了师父一脉,称师兄师姐。 随着行岚将剑域放开,那隐藏在地下巢穴深处的敌人终于有了反应,只听见两道破空之声,瞬间从地底飞出两名化神修士! 夏时一惊,谁能料到此地竟然有化神大能? 其中一名化神修士也张开了领域之力,另一人念念有词,正是撑起秘法结界,掩盖住了这附近的骚动。 行岚在七国联盟其实另有任务,但她发现了太和信号后,全速赶到秩留平原,只一打量下方的矿山,知是太和弟子出了事,她向太和传音后,立刻祭剑斩开结界,发现矿山中竟空无一人,便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了下去! 化神期剑修对剑锋的控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随着剑锋的切入,她避开了有修士气息的区域,当发现下面别有洞天时,心中怒火高涨,将整个空间连同矿山一起劈开! “掩耳盗铃,可笑!”面对两名化神修士,她亦是不惧,两方领域对撞,她手中水龙霸云剑长鸣一声,携带九道水龙向那两名修士攻击而来。 那两名化神修士眼神微微一变,他们也没想到这一次招惹来的居然是如此麻烦的角色,那张开领域之力的化神修士双手掐诀,一道无形之力拦住了行岚的剑意,正是棋湖之前提到的与剑意仿佛的神秘力量。 只可惜,太和剑修讲的便是一剑破万法,行岚身经百战,对敌经验丰富,手中立刻变招,又是几道剑意同时挥出,与这两名化神修士缠斗起来。 夏时真正是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没想到此处居然还有化神修士,幸亏来的是行岚师姐,幸亏他刚才没有武断地孤身下去…… 随着两名化神修士飞出,地底陆续也有五名元婴修士飞出,他们也不管上方高阶修士的战场,而是负责修补附近岌岌可危的熔岩熔浆。 将师父负在背上的观墨慌张问道:“怎么办?我们往哪儿逃?” 此时曲笙已将雁门盾完全炼化,她沉吟道:“熔岩空间里还有被关押的太和弟子,夏道友……” 夏时:“我去找被关押的太和弟子,引开外面的人,曲掌门有雁门盾,掩护前辈和观墨逃出去。” “这怎么行,外面都是元婴修士!”观墨急道。 但是曲笙却看向夏时,一路风波走过来,她隐隐已知道夏时的不简单,他既然这么说,就应该有成功的把握。 “好,分头走!”曲笙道。 夏时点头:“保重,如果失散,我们苍梧见!”他不等曲笙回答,一拳砸向石壁,冲了出去。 曲笙祭出定军枪,左手持盾,右手握枪,她微微挥动了一下定军枪,长柄武器通常为双手持用,但修士比凡人不同,不用局限于双手还是单手,不过曲笙倒是发现,她唯一能用得出的那招“横扫千军”,便是用单臂使出居然也没什么凝滞之感,只是身上的衣裙略有些碍事。 她将裙边撕下一大块,觉得利索多了。 估计时间差不多,她和观墨将身上所有的御风符都掏了出来,玩命的往身上贴,观墨又取出了一些丹药,两人服下后,曲笙站在观墨身前。 “跟紧我!” 曲笙用灵力激发出雁门盾的力量。 雁门盾不过半人高,但那些星光在盾牌的表面上形成一层类似结界的透明力场,将曲笙身前三丈见方的区域护在其中。 她挺起枪尖,喝道:“冲!” 两人全速御风,从夏时开辟出的通道飞了出去,她眼见周围熔浆倾泻得一塌糊涂,夏时带着六、七名元婴修士边打边退,但下方还是蜂拥而出许多金丹修士,有些人跟着追了下去,有些人则顾不得夏时,纷纷使出法诀,修复坍塌的地洞。 另有金丹修士看到曲笙和观墨,吆喝一声,带着人纷纷围了上来。 曲笙粗粗一算,大概也有十人左右,她也不恋战,一个筑基初期的杂鱼,在这里简直分分钟被碾成灰烬,她将灵力全力供应雁门盾,从灵兽袋中丢出六文钱。 “帮忙掠阵!” “老子要赚钱,还要负责帮你打架,你怎么不说给我加薪水!”六文钱哀嚎一声,团成小团子,爆出一阵金芒,射向那些追过来的修士。 曲笙一道“横扫千军”挥出去,咬牙道:“我再给你买十斤豆子!” “混账,你敢给我白花花的灵石吗?”六文钱身形灵活,它跳到观墨的头顶,手里抓着一个装着豆子的小麻袋,开始往外丢豆子。 曲笙立刻认怂:“就这个……我不敢!”她看准上方的被劈开的裂缝,跃上一个个石头平台,手中的盾牌一次次挡下那些金丹修士的法术,饶是有雁门盾,她的五脏六腑也被震得痛苦无比,嘴角已是带血。 观墨哭丧着脸道:“姑奶奶,你们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我便是料不到啊!”他一手扶着棋湖,另一只手不要钱似的往下撒符箓,到底是炼器师的弟子,法宝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祭出来抵挡。 两边石头不断滚落,熔浆飞溅,一串金丹修士在后面追逐,曲笙从来没遇到这种惊心动魄的情况,抬眼望向被剑意斩开的巨壑,就像是看着唯一的希望。 那上面就是太和援兵! 一道道法术打在雁门盾上,她牢牢记住棋湖曾说它与她意志相连,心中不曾畏惧,牢牢护住观墨和棋湖。 那座屹立数千年,立于不败之巅峰的天下雄关,此刻就在她的心中! ※※※※※※※※※※※※ 夏时一路带着七名元婴修士飞下去,中间他使出计策,让对方损失了两人,目前还有五人。 这五人配合默契,身为元婴修士,他们但也没想到竟有如此棘手的金丹修士。 “擅闯者何人!” “束手就擒,我等还可以饶你一命!” 夏时冷笑:“你们若是说出太和弟子的关押地点,我兴许还能饶你们一命。” “竖子无礼!”其中一人怒喝,祭出长鞭向夏时袭来。 夏时一看这些人的法门心中就有数了,会棋湖所说的那种法门的人应该不多,最起码不是这些元婴修士。 他护体结界微微减弱,眉心飞出四柄小剑,在空中一边下坠一边结成剑阵。 几人看到剑都是一惊。 “难道你是太和剑修?” “上方与长老们打起来的也是剑修。” “这下真是……” 这五人脸色都是一沉,纷纷祭出法宝,要打破夏时的剑阵。 “雕虫小技!”夏时翻手便是几道雷光,对付这几名元婴,若是他们真的会那种诡异法门,或许他少不得要用到本命剑,但既然他们不会,对夏时也就没什么威胁性了。 夏时一边将这些元婴引下来,一边将陆续飞出的其他人重新轰回地下,刚吸纳了雁门盾所引的九道天雷,夏时体能正是如日中天!只用了半个时辰,他便制服了其中一名元婴修士,用雷电锁住那人浑身灵力,五雷轰顶的滋味可不好受,堂堂元婴修士也被劈得口吐白沫,落进夏时手中,这人就知道要糟。 “太和弟子关押在什么地方,说!”他扼住那元婴修士的喉咙,周围都是电网,对着那修士的丹田虎视眈眈。 那元婴修士艰难地想要说话,但后面追赶的四人却是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祭出一盏碧幽幽的魂灯,对着那被擒修士摇了摇头,然后一手捏碎了魂灯! 被夏时拿住的修士立刻咽了气。 他一惊,这是什么邪门组织,居然如此拿人命不当回事? 这之后,那四人小心提防,尽量避免被夏时抓住,使出千般巧计想要将他反抓,而且越是临近地下,他们神色便越沉重。 可惜夏时身法灵敏,他们久攻不下,只能僵持着一直打到了地底。 那是所有熔浆的汇聚地,在漆黑的石头上,所有熔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以夏时大师级阵法师的眼界,别说破此阵,竟连阵眼都无法推演!他将神识扫过去,不料却在阵法的兑位处,发现了一柄已经断成几段的太和本命剑。 这把剑不远处,还零星散落着一些反着光的碎片,分明也是本命剑的残骸! 太和弟子,剑不离身。 而本命剑居然落得这个下场…… “你们杀了太和弟子?”夏时站在阵法的边缘,他没回头,这句问话也没有指望人回答。 他对月刃道:“我要杀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行岚的剑域是非常霸气的,许久没写女剑修,也真是热血沸腾啊~ 另外提到枪盾兵,道长举一个例子大家就理解了~ ——“斯巴达!” 也因此,雁门盾的设计采用了据说是世界最好的盾“罗马大盾”的模板,盾牌的弧度为半圆形。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18 20:46:36 糯米丸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3-19 10:25:23 第82章 雁门盾(四) 曲笙双手发抖,每一次法术攻击都将她击退数十丈,而她继续顽强地向上飞着。 观墨背着棋湖在她身后,曲笙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她咬牙挺着。 她已经离巨壑越来越近了,曲笙知道外面有太和的救援,只要出去就能逃出生天,但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随着御风符的效果减退,金丹修士的遁速优势更加明显,他们从各个方位开始包抄曲笙,她从未逃得这般身心俱疲,比她高一个境界的威压层层涌上,雁门盾就算再强力,终究还是在一名筑基修士手上。 还是一名经脉周转不灵便的筑基修士。 曲笙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使出“横扫千军”,连符箓都要省着用,六文钱都只能趴在她肩膀喘息,为了逃命,小小的元宝鼠也是鞠躬尽瘁了。 随着临近地面,下方的金丹修士们也攻击更丧心病狂,明明只差一点点,曲笙却一次次地被击飞,他们抓不到她,却也不让她出去,要在此地留下她的命! 天澜丹派曾送过许多丹药,曲笙将大部分留在门派中,身上携带的这些,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她服下最后一粒补灵丹,勉强撑起了护体灵力罩,心中忍不住想道——也许这就是穷途末路。 观墨道:“我来拖住他们,你带师父上去!” 曲笙回头怒斥:“你要去送死,然后戳你师父的心肝吗?” 观墨闭上了嘴,他悄无声息,哭得泪流满面,已经不忍心去看曲笙一次次失败。 眼前展开围剿的金丹修士们脸孔模糊,只留下了狰狞的杀意,她像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无论如何,哪怕筋疲力尽,也飞不出那上方的牢笼。 曲笙手上其实有保命的东西,别的不说,紫覃的羽毛可以即刻起效。她不是对脸面很执着的人,必要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卑微地活下去。 但心中不甘。 她终究还是不想仰仗他人鼻息活着。 曲笙撑着雁门盾,在战火中扪心自问——我就只能到这个地步吗? 我的极限、我的界域、我的意志,就只能到这个地步吗? 哈。 她下定决心,对观墨传音:“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所以我在你身上绑了根绳子,我倒数三二一,你拼命往上飞,只要你能飞出去,就能把我带出去。” 她是要把御风的灵力省出来,全部用于支撑雁门盾,为观墨抵挡后面的攻击。 观墨大叫:“我不能让你殿后!” 曲笙嘲笑:“二货,你比我还大的时候都能被我揍哭,指着你殿后,黄花菜都凉了……没时间了,”她将肩膀上的六文钱丢到观墨头上,“冲吧!” 三个人不能都折在这里,观墨体能比她强,如果他能出去,那么她也有希望,反之,曲笙现在已经衰竭,她断然是冲不上去的,而没有雁门盾的观墨也完成不了殿后的任务。 在修真界,选择就是这么残酷。 观墨糊了一脸泪道:“你一定要撑住!”他身上已经没有御风符了,两个人都是废物一般的五灵根,在这种补给跟不上的情况下,观墨的经脉好歹比曲笙流畅,他气提丹田,怒吼一声,脚蹬旁边的石壁借力,向着上方疾冲而去! 而他腰上正系着一根绳索,只是坑人的是,为了省钱,曲笙储物袋里的绳索居然不是法宝,而是普通的凡间麻绳。 这颤巍巍的麻绳随着观墨的直冲瞬间绷紧,曲笙的腰被力道拽起,她已放弃了御风,完全靠着麻绳的力量吊飞起来。 曲笙收起定军枪,将雁门盾高高举起,那上方星辰之光闪烁有力,数道法术击打在上面,碰撞出了五光十色的光芒。 曲笙一口精血喷了上去,盾牌上暗红色的脉络鲜活了起来,她满口是血,对着周围蜂拥而来的金丹修士们桀骜一笑。 “来战啊,孙子们!” …… “轰!” 法术再次砸在盾牌上。 那些人高声叫着: “宰了她!” “那盾牌撑不住了,我看到下方已经有缺口了!” “再来一波攻击!” 法术破空的声音,击打在盾牌上的沉闷声音,石块碰撞的声音,某种法宝爆裂的声音…… 观墨玩命地往上飞,他牢牢攥着麻绳,不敢回头看。 只有麻绳后面还沉坠着的重量告诉他,那个人还在。 可是生是死,他不敢想。 飞出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当阳光越来越接近,刺目的光芒灼烧眼睛,但是观墨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 就要到了,就要出去了! 当肉山一般的身影背着棋湖终于冲出巨壑,他撕心裂肺地喊道:“救人,快来救人!救命啊!” ※※※※※※※※※※※※ 行岚这边打得十分艰难。 这种与剑意相同,却迥异于剑意轨道的攻击令人防不胜防,若只对付一个,水龙霸云剑简直毫不费力,但这两人配合默契,一人负责正面,一人负责偷袭,两方领域夹攻,以至于她没有空出手来管下面的情况。 她以为关押在矿山的太和弟子应该等着她去救,却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地底挣扎。 忽听到下方有人喊救命,行岚分出神识看去,却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壮硕青年,背着一个昏迷的元婴修士,腰间还绑着一根没有灵力的绳子。 那绳子下方定是有人。 她招出一条水龙向下救人,却被敌人联手拦住。 行岚冷笑:“好得很!”既然没有轨迹,那么就来比比近战吧! 她一挥剑,收起漫天剑域,将笼罩方圆百里的大衍九龙剑域收起,转化为身前三尺绝对剑域。 所谓领域,便是由我制定规则,由我主宰,由我决定生杀的空间所在,乃是只有到了化神期才能领悟的天道法则。而太和剑修则有不同,他们的剑域领悟以剑道境界为准,就算元婴修士也可以修出剑域,连夏时这样的金丹修士,只要悟性高,也能摸到剑域一角。 领域之战,才是高阶修士的真正战场。 而论及领域战,又无人能及太和剑修之绝对剑域,因为近战乃是剑修的主场,在三尺范围之内,剑意的功效发挥至最高,那种浓缩出的恐怖剑意,甚至可以直接斩断任何规则之力。 这才是剑修的真正可怕之处! 一团蓝色的光芒罩在行岚身上,她本就明艳不可方物,即便略逊于母亲,也是修真界不可多得的美人,如今被内剑域一激,身后骤起一排巨浪,一条水龙隐于身后,若神女一般,手持水龙霸云剑,直接使出瞬移神通,一步来到一名修士身前。 “真可惜,霸云剑下,又要多一个无名亡魂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肉身抵挡住两名修士的攻击,而手中的水龙霸云剑已经直接切开那修士的领域,她孤身闯入,长剑斜劈,将那里面的修士连同周围的法宝法门一同斩断在剑下。 那修士浑身像是碎片一样崩裂开来,在恐怖的剑意下,连元神都没能逃出,直接魂飞魄散! 行岚迅速飞出一道剑意去救下方的修士。 与此同时,那负责偷袭的修士也是惊怒交加,太和的威名听过无数次,然而到了眼前,这不要命的打法还是让他惊骇。 这修士毫不手软,他立刻使出法门,拍在分心救人的行岚背后,将她打落在矿山外的林地上。 行岚生受一击,胸口气血翻涌,身子飞了出去。 但行岚到底训练有素,她在半空中卸去力道,稳稳落在地面,而后眉间闪过一道厉色,再次冲了上去。 ※※※※※※※※※※※※ 修士之间的斗法,随着境界的提升,所造成的破坏力也有不同。 炼气修士能使出一些低阶法术,弱一些的恐怕还打不过武力值高的凡间武者。 筑基修士因为有了道基,修炼的法术也更强力一些,与凡人有了本质上的差别。 到了金丹期,便可以掌握神通之力,也对法术有了深刻认识,因此在这个时候,修士终于开始人间行走。 元婴修士则拥有吞云吐雾,翻江倒海之能,甚至肉身死去也可以活下来。 而到了化神期,一举一动皆是天地神威,修士参悟规则之力,是真正的人间大能! 在行岚与那化神修士的打斗中,只一道剑意还算不得致命的攻击,但是当行岚的这一道剑意,放在全是元婴及金丹修士的熔岩空间里,便如同末日大劫一般! 在化神修士的剑意下,一切摧枯拉朽,无人能抗衡。 除了观墨和那脆弱麻绳上绑着的曲笙,下面所有追上来的敌人都没能逃过这一剑,甚至还有那些修复溶洞的修士,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上方传来巨大的浪花声,然后眼前蓝色的光芒一闪—— 剑锋的冰凉,也未能让他们有任何知觉,因为知觉早已被斩断了。 这道剑意从天上直直切下,骇得观墨肝胆俱裂,他魂不守舍地回过头,发现绳索的末端终于也飞出了巨壑,那上面坠着不知死活的曲笙,她手上还拿着雁门盾,却已没有任何动作,像是木偶般随着麻绳飘荡。 “曲笙!”观墨也顾不得麻绳,他飞过去抱住了曲笙的身体。 曲笙的身体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在她搏杀到最后关头时,雁门盾的范围越来越小,那些修士就从侧面攻击曲笙。 她右腿里的骨头全碎了,脊背上是一条可见白骨的口子,右胳膊上被剜了块肉,除了人还全乎,身上无一处不带伤。 观墨从来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伤,这人还能活吗?他一把摸下顶在头上的六文钱,看着小耗子也一动不动,真个以为曲笙死了,抱着她跌在地面上大哭。 然而上空却传来女子凌厉的喝声:“人还没死!喂她服下!” 上空丢下来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打开后里面滚出一粒云雾缭绕的丹药,观墨也来不及道谢,他忙不迭地喂曲笙服下,看到曲笙身上渐渐止住了血,鼻下也有了微弱的气息。 “我地亲娘,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有事,不然我下半辈子都吃不香了!” 观墨往地上一坐,抹泪道。 第83章 关山梦醒(一) 矿山上方已被巨大的结界笼罩,结界之中又有两名高阶修士以领域之力对战,观墨带着两个昏迷的人,完全失了方向,他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于是手臂将两人一划拉,悉悉索索地爬到一块石头旁边。 他用了点小法术帮曲笙清理了伤口,然后才想起腰间还系着麻绳呢,刚想解下来,突然看到曲笙嘴唇微微蠕动了两下。 “曲笙,你没事吧!”观墨急忙凑过去,以为她有什么嘱托和安排。 曲笙吃力地招了招手,观墨附耳过来,她艰难地道:“绳子……别扔,灵得很……留着……” 然后曲掌门一歪头,又晕了过去。 观墨是佩服得透透的,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还不忘一根麻绳,心忒大了也! 他把麻绳接下来往曲笙怀里一丢,半跪下来,用壮硕的身子把师父和曲笙两人都护在身下,然后用后背顶起了雁门盾,像一只缩在壳里的乌龟,在里面听天由命。 是生是死就看谁赢了。 外面是轰隆的法术轰鸣声,雁门盾外飞沙走石,天空打得看不清身形,这盾牌下的小天地只有观墨一个人还坚持着清醒,他泪痕早已风干,唯有对命运的惶恐。 就这样战战兢兢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已经过了一天,在高阶修士的规则之力干扰下,周围的一切都无比混乱,包括时间和空间。 但观墨这里却一点事都没有。 因为行岚一直空中护住了他们所在的方向,她接下了所有攻击,哪怕用身体去挡,也没让任何一道法术打过去。 行岚心中有顾忌,便容易被对方抓住漏洞,两人本就僵持不下,对方大概也无心缠斗,他比她更恐惧,再拖下去,真正的太和救援就会赶到,届时他更无一丝胜算! 那化神修士最后将手上所有的法宝丢向观墨的方向,拼死一搏,行岚明明知道他此举乃是围魏救赵,却还是不能不去管,就在行岚接下法宝攻击的同时,那修士撤去结界,化为一道紫色光芒,向着北方逃去。 行岚怎容他逃跑,太和矿山被袭,这化神修士不说是罪魁祸首,起码也是个主事者。她一剑将那些法宝斩碎,而后掐诀御剑,也追了上去。 两名高阶修士一走,结界崩离,满目疮痍的矿山才显露出来,周围的植被全部翻卷,地掀三尺,怪石林立,那山脊已被一劈为二,露出下方幽深的巨壑。 然而灾难并没有过去,当观墨察觉到天空上的斗法已经偃旗息鼓,周围一片寂静,准备探出头观望一下情形之时,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地底传来了沉重的轰鸣声。 那地下熔岩空间一定出事了! 观墨一抹脸,用那麻绳把雁门盾捆在背上,然后一手一个,分别捞起师父和曲笙。 他已经没有力气御风了,只能撒丫子向前方狂奔。 正当他全力奔逃之时,后面又穿来一股强大的力道,像是有人疾风追来,他心中骇然:边跑边叫:“别追我!我只是路过的,路过的!” 随后他的领子被人拎了起来,来人声音疲惫道:“是我。” “夏道友!”观墨惊喜道。 但是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的笑容都还没散去,就发现身后传来了更大的爆破声,热浪一阵阵涌来,他回过头看,原本山清水秀的矿山已经被炸飞到天上,从地底冒出巨大的火柱,将周围全部焚烧殆尽,天空上沉积着浓厚的黑色灰雾。 “这是……这到底是什么了!” “一言难尽,他们杀了在矿山值守的太和弟子,开辟地下空间,用那些熔岩布阵……我本想生擒他们,但是最后……那些人引爆了阵法,我只能赶在爆炸前逃了出来。” 观墨喃喃道:“他们毁灭了证据……” “这些人无论组织还是纪律都相当严密,且不惧死亡,你和你师父是唯一逃出去的证人,如今只有大势力才能护住你们,我把你们送到临裕的致远斋躲避一阵。” 观墨像是抓到主心骨一般:“我听夏道友的安排。” “棋湖前辈还有其他弟子吗?山门在何处?” “师父是散修,我们的洞府在很隐蔽,而且几位师兄都出去历练,只要我传音给他们,让他们多注意安全就好。” “那便如此安排吧。”夏时不再多言,他与那些元婴修士缠斗许久,体内灵力也临近枯竭,眼下是提着一口气,直到飞到临裕城门外,他才停了下来缓了缓。 夏时将观墨放下,然后从他手中接过昏迷的曲笙。 他的神牵在曲笙身上,一直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所以夏时知道她性命无碍,一路上又担心有追兵袭击,便没来得及查看,如今一看到曲笙身上的伤,他目光便是一沉,抱着她的同时将神识探入她体内,一寸寸检查她所负的伤。 检查到最后,夏时身上的低气压已经让观墨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那个在天上打的太和大能给了丹药,我已经给她服下了。”观墨急忙解释道。 夏时知道那是行岚师姐的丹药,要是没这枚丹药的及时救治,曲笙的身体起码几百年都恢复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观墨道:“跟我来。” 夏时打消了去致远斋的念头,他已经不想藏拙了,不想了…… 他带着观墨一路来到齐国都城临裕的东市北街,直接走进了排头第一位的异宝阁,那迎宾的修士目瞪口呆看着夏时一行走进去,他对着掌柜出示了一面令牌,然后那掌柜急忙打开内堂阵法,将这一行当做贵客一般迎了进去。 内堂里面另设有空间可供休憩之用,也备有客房,那掌柜是个伶俐人,将曲笙和棋湖安排到最好的客房,夏时示意观墨守着二人,然后跟掌柜一起回了内堂。 掌柜毕恭毕敬地将令牌还给夏时,行礼道:“临裕城异宝阁分号掌柜,李福开,见过五掌柜。” 夏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异宝阁之所以能与格物宗的明德塔并列在修真界经营这么多年,背后的势力不止一家,而夏时所在的夏家,正是其中之一。 夏家的家族史要从铭古纪初期说起,最早夏家一脉的先祖曾机缘巧合地救过幼年时期的阮琉蘅,也是得了运道,从此以后,这个家族开始繁茂起来,逐步成为魏国首屈一指的武将世家,绵延两千年后,夏家在魏国大能行夜元君的阴谋中一夕覆灭。 在凡间的夏家族人惨遭屠戮,然而在这两千年间,因为有灵根而被送入修真门派修炼的族人却没被波及,于是在丹平城夏家灭门之后,逃出来的夏承玄与凉君一起,重新整合了这股修士力量,成为现在夏家的原身。 在天元纪年后,一界之主夏承玄并没有抛弃的自己的族人,迄今为止,无论身份如何,无论身在何方,夏承玄仍然是所有夏家人承认的家主。 重新壮大起来的夏家,成为了异宝阁第五位合作伙伴,当夏时进入人间后,他全权接管了夏家的族人,以及异宝阁的掌柜身份。 这是夏时第一次以五掌柜的身份出现在异宝阁,他下了第一道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把里面那两人医好。” “是。” “他们的身份很关键,近期也许会有危险。” “小号有所准备,请五掌柜放心。” 夏时起身离开异宝阁,他走在临裕的街道上,周围是形态各异的行人,他在他们之间逆流穿行,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因为身份的缘故,夏时从小到大,受到的都是最严苛的教育,金丹期入世历练,更是以低调为主。他知道自己爹娘来头大,知道自己师父师娘来头大,甚至那些守护他的前辈,随便出来一个都能让修真界抖两下。 所以他很克制,真的很克制。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触及他的底线了。 他们不止杀了太和弟子,还意图杀人灭口,毁灭证据……他们把曲笙伤成那样,他一路守着的小姑娘,连骨头都被打碎了。 他的血液都在燃烧! 夏时一步迈出临裕城的城门,走出了护城大阵,他张开右手手掌,掌心向上,一道雷光乍起,直接冲向九霄。 今天正是一个晴天,临裕城上空万里无云,但是当这一道紫雷冲上去时,突然传来来了一阵轰隆的雷声。人们不知其所以,莫名惊诧,纷纷抬头望天,但这道雷声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便都不在意了。 月刃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识海:“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既然妖魔鬼怪行于世,那么夏家的儿郎们也无须再沉寂。” “这不是个好兆头。”月刃叹道。 “这人间的太平梦,该醒了。”夏时冷冷道,他御剑而起,每隔一段时间,便发出一道掌中雷,但除了临裕城上空的那一个当即响起,其他都不知去了何处。 重新飞到秩留平原的的矿山遗址时,夏时一共发出七道掌中雷。 每一道雷分别落在七洲某处,随着雷声平空响起,众人纷纷抬起头……但在人们没注意的角落,有一部分人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他们用各种隐蔽的方法,消失在了人群中。 ※※※※※※※※※※※※ 矿山遗址上已经有两名穿着白色太和战袍的元婴期剑修在检查打斗痕迹,看到夏时后,两人警觉地看向他。 “我是青弭峰弟子,前来汇报矿山情况。”夏时出示了太和弟子牌,那两人才卸去了戒备。 其中一人道:“行事堂接到传音符后,立刻派我等赶到此地,你可知此地发生了什么?在此地值守的弟子和懿荣宫的修士呢?” 夏时沉声道:“懿荣宫修士聚众攻打矿山,囚禁了在此地帮忙开采矿山的棋湖前辈和弟子观墨,在矿山中值守的同门全部牺牲。我发现此事后立刻放出信号,得行岚师姐前来助阵,于此地同两名化神修士交手,地下更是有数十名金丹修士和若干元婴修士,他们挖掘将矿山地下,引熔浆铸阵,见灭口不成,便引爆了阵法,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目前行岚师姐应当在追缉凶犯之一,地下修士全部阵亡,目前只有棋湖和弟子观墨活了下来,被我送进了临裕城的异宝阁。此前我用绝灵锁将两名敌方修士锁在此处,出来后却不见踪影,想来他们有接引之人,已将犯人转走了。” 随着夏时的叙述,那两名太和弟子的脸色便越沉重,最后也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懿荣宫怎么敢伤我同门!” 夏时冷静道:“前来攻打矿山的修士都穿有懿荣宫的道服,却不一定是懿荣宫修士,究竟是何人所为,还需调查。” “这件事要上报议事厅,交给剑阁处理。我返回宗门回报任务,你留下看守现场。”两人迅速分配好任务,其中一名修士略一行礼便御剑飞回太和。 夏时也行礼道:“我还需赶回临裕城,棋湖和观墨这两名人证是突破口,他们不能有事。” “有劳。” 当夏时再次返回临裕城的时候,城门处有一名身形高大的修士正盘腿而坐,此人看上去只有金丹期修为,他一看到夏时的身影,便跳了起来,抱拳道:“勤风见过少主。” “大家都到了吗?” “负责七州的兄弟们都已到位,哥儿几个碰了下头,我先出来迎少主。” “临裕城的据点在哪?”夏时不想跟异宝阁牵扯太多。 “我带您去!”夏勤风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道,“这次,咱们是不是能松松筋骨了?” 夏时低声笑了下。 “是啊,夏家的黑云骑,也该练练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20:00还有一更。 明天恢复正常日更。 第84章 关山梦醒(二) 夏氏黑云骑,三千子弟兵。 作为武将世家,黑云骑曾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家族私兵,只有夏家族人方能入编。每一人都经过十重考验,一旦收编后,他们将失去自己原有的名字,只能继承上一位前辈的编号,服役二十年后才可退出,在此之前,他们再无家庭、亲朋,此生只服从夏氏家主一人, 夏家男人天生属于战场,世代习武使得他们铁血悍勇,体格更是一等一的好。黑云骑有着最好的装备,黑光铠、双刃戟、重弩、佩刀,也有着魏国北门养出的最好马匹,它们既能奔驰在呼山河的沃土上,也能成为沙场上无畏的铁蹄座驾。 这三千重骑兵所向披靡,教人胆颤心寒。 这样一支武力超群的私兵,在夏家被抄家之前,便已经被魏国主君雇佣的散修所灭杀。当年率领黑云骑的首领,是夏承玄的叔叔夏志宁,他们死后英魂不灭,最后被夏承玄找到,成为一支更可怕的力量,助他手刃仇敌,振兴家族。 不过在夏承玄成为界主之后,便想方设法将这三千英魂送入轮回道投胎,如今黑云骑的编制还在,已从三千人缩减到三百人。 但这三百人却是由七十名元婴修士,两百三十名金丹修士组成,除了正规编制,还有一百备选子弟。黑云骑在无事时,就如普通修士一般,一旦家主召集,一如当年那支连死后亦忠诚不改的铁血军团,为家主效劳,万死莫辞。 同样,黑云骑也将得到最高规格的修炼资源,服役时间从二十年改为一千年。 因为此前一直在太和修炼,除了十五岁那年入人间时召见过七州副将,夏时并未见过现役黑云骑,直到这一次发出家主令。 目前夏家族人或是进入大门派修行,或者是做个散修,已有近六百人,也初具小型世家的规模了,其中弟子分布也很广泛,不说其他,目前在太和修行的夏家子弟便有四十人左右。 夏时跟着夏勤风来到临裕西区的一个小院落,推开门,里面已经坐着六名身形高挺的化神修士,他们见到夏时,立刻起身行礼。 “北阳州,夏辉。” “南平州,夏英凯。” “西凉州,夏亦安。” “东胜州,夏洹。” “白渡州,夏星河。” “黑崎州,夏同方。” 一直在前方带路的夏勤风亦撤去了修为掩饰,他竟有化神后期修为,也跟着大家一起行礼道:“中陆州,黑云骑现任首领,夏勤风。” 夏时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入座,沉声道:“报现役情况。” 夏勤风:“除去在秘境的、闭关的、养伤的……目前元婴期五十七人,金丹期一百九十二人,皆可以用备选子弟填补。” “黑云骑自今日起进入备战状态。” “是!”夏勤风响亮应道。 这几千年来,黑云骑空有编制,却没有什么实事可干,大家早就摩拳擦掌了!夏家子弟血液中的好战因子从来都没安分过,夏勤风更是跟随夏承玄打过铭古纪的大决战,如今怎能不喜形于色。 夏洹是个看上去比较儒雅的男子,他问道:“不知此次少主召见大家是为何事,可是有什么势力作乱?” 夏时将玄铁矿山的事一说,气氛立刻高涨。 夏辉冷笑:“如今敢在人间做这么大动静,真是嫌命太长。” 夏洹也道:“这件事兄弟们得好好查一查,尤其里面牵扯到了太和……” “做这些事,太和束手束脚,不如咱们方便,”夏时敲了敲桌子,“这件事懿荣宫肯定脱不了干系,但对方一定有所准备,所以懿荣宫不是个好的入手点。” “这件事很快会爆发,懿荣宫将成为众矢之的,如果少主那位师姐能拿下活口到是轻松了,可惜看对方宁可将心血炸毁也不留证据的样子,怕是很难。”别看夏勤风人长得五大三粗,但细心如发,他一边思索一边道,“不知少主能否将在地底见过的阵法默出来?” 夏时摇头:“不能,那阵法有禁制,我就算看过也记不下来。” “无妨,那我们就从细微处开始查起,”夏洹道,“七国最近动向十分诡异,既然对方动作如此大,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人数众多,撒开大网,总能捞到漏网之鱼。” “说起最近七国……”夏时皱着眉,将最近在晋城发生的种种事情一并告知众人,“这些事虽然没有相互关联,但每一件几乎都成了无头公案,跟玄铁矿山这件事何其相似。” 除了最开始青极宗为了气运胁迫苍梧,之后的化神修士意图谋害苍梧、晋城险遭大妖屠城、义量镇惨案、天澜丹派含冤被彭家围山,到现在的玄铁矿山疑案,整个七国联盟都好像偏离了正轨,每一国里的宗门和世家都有着各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当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七国一定大乱。掌权者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为什么对这些潜在的危险视而不见? 夏勤风道:“这件事就就交给我们吧,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们定会与少主联络。” “现在是谁在负责异宝阁?” 夏星河起身道:“白渡州事务不多,异宝阁的接洽一向是我来做,少主可有吩咐?” “无事,也许……以后有些事我会向你请教。” 夏星河笑道:“不敢当,随时恭候少主。” “你们知道如何找我,若是一时联系不上,可以通过鸿雁于飞,也可以去魏国晋城的苍梧道场,我现在是苍梧派的客卿长老。” “谨遵少主之命。” “解散。” ※※※※※※※※※※※※ 见过夏勤风和六位副将,夏时重新回到了异宝阁。 李福开向夏时汇报了曲笙和棋湖的情况。 “元婴修士的肉身本就强大,那位真君只是气血游散,略加调养和休息就够了,只是那位姑娘遭罪了些,她禁不住太烈的药物,咱们只能有什么办法用什么办法……骨头都已经接上了,好在经脉没什么损伤,不然整条腿就废了。” “这次花费多少?” “不多,不是我们不想用好药,实在是……”李福开为难地笑了笑,“好丹药那姑娘也受不住……” 夏时无语。 修真界的丹药通常都有着丰沛的灵气,伤药更是要用灵气在人体循环,以达到治愈的目的,但是曲笙那经脉……非要打个比方的话,有点类似虚不受补。 “夏家似乎一直没有领掌柜供奉。” 李福开是个伶俐人,立刻道:“正是,夏家的掌柜供奉在阁里积攒了这么多年,可是一笔不小的灵石。” “药钱从里面出,弄些可以通过外力修复伤口的东西来,不拘价格。” “属下定当尽力。” 夏时独自进了内堂,来到客房区。 观墨一个人两边来回照应,看到夏时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人都累瘦了,师父醒过来一定会心疼我的。”观墨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有气无力地嘟囔道。 夏时从琉璃石里取了几枚灵果,一股脑丢给观墨。 观墨“啊呜”张嘴接住,又笑道:“多谢夏道友啦!” 真羡慕没心没肺的人。 夏时进了曲笙的房间,来到她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心头一阵阵发紧。 他探出神识检查她的身体。 曲笙身上被包得像个粽子,身上的伤口都被清洗过了,体内的暗伤也被异宝阁的大能修补过,只有右腿上还敷着灰色的药物,各种疗伤法宝像是摆祭坛一样在她的身边围成一圈,看得出异宝阁真的是想尽一切办法救治曲笙。 但她伤得还是太重了。 雁门盾是他帮忙炼制的,他对雁门盾的极限心里有数,所以他很放心曲笙和观墨一起突围,却还是没想到,这极限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为什么不用神牵,用紫覃的羽毛也好啊……”他握着她的左手,轻声道,“伤成这样,万一你师父看到,该有多心疼,你忍心吗?” 宽厚的大手包裹着白而轻柔的小手,他甚至不敢用力,只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肌肤。 突然感觉到手心中的纤细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曲笙?”他急忙唤道。 她睫毛浓密长翘,轻微颤抖了两下,然后半睁开来。 两人相望。 曲笙感觉到夏时的神识,她刚醒来,还有些迷糊,便本能地顺着夏时的话,微弱道:“师父看不到了,笙儿长大了,很厉害,不用……人疼……” 然后她就看到了夏时露出一副无比脆弱的表情来。 像是心疼到了极限,又被人重重碾了一把,可还无能为力。因为你总是在某个对你至关重要的人面前不设防,他/她的一个细微表情都能轻易让你心碎,你的心就这样坦露着,一道伤痕也是一道情意,视若珍宝。 这真是种无助的感觉。 而在曲笙眼中,夏时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什么都难不倒他……他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盛满的分明都是心疼,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吃力地抬起手,想要安抚他,甚至还拼命扯开嘴角,咧出一个笑容来补救。 “我……” 夏时突然伸过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曲笙耳边响起独属于他,轻而清的声音。 “我疼。” 作者有话要说:  曲掌门这资质~ 应该就好比富二代男友带着去吃米其林餐厅,结果曲掌门还是痛苦无比地拿出了几十根辣条,含泪吃饱了…… 第85章 关山梦醒(三) “什、什么?”曲笙不敢置信,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当然疼你……”夏时的语气突然一变,“掌门大人还真是没良心,在苍梧的师兄和徒弟不疼你吗?桐姝不疼你吗?艳阳楼的姑娘不疼你吗?说的什么混账话!” 刚醒过来就被训了,刚才的温柔果然是错觉吧?如果曲笙有小动物的耳朵,一定是蔫蔫的耷拉下来。 她心虚道:“那些保命的东西,我舍不得用。” “你是不是还想当把它们传家宝传给别人?” 曲笙振振有词:“这是苍梧的公产。” 夏时险些被气笑了,这到底是多抠门,舍不得宝贝就拿命填啊?他撤了手,看着曲笙不说话,但明显很不满意。 曲掌门心塞,她解释道:“而且我算好了距离的,只要观墨不偷懒,我应该能在灵力用尽时冲出去,最坏就是废了这双腿,而且我觉得我运气没那么差。” 曲笙运气的确够好,行岚师姐把最好的丹药给了她,恐怕也是类似真昧丹一样的规则类丹药。 他冷冷提醒道:“以苍梧的财力,你就没想过你的伤要多久才能好吗?” 曲笙这才想到最关键的问题。 “哎呀呀,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伤药要多少灵石?”她的财务大总管六文钱也陷入沉睡,曲笙心凉半截,一醒来就发觉自己可能欠了一笔巨款的感觉不能更糟心。 看她慌得嘴唇都白了,夏时又不忍心吓唬她了——谁不知道曲掌门那点心思,全都在灵石上。 “放心吧,这是临裕城的异宝阁,这里的李掌柜是我朋友,听闻你义勇救人,将伤药免了费用。” “棋湖前辈也在这里?他怎么样了?” “主要是内伤,需要将养,目前还未醒过来,观墨在照顾他,就在你的隔壁。不过你大概也要至少两个月才能活动身体,先什么都别想了,苍梧那边我已发了传音符报平安。” 一件件事都在夏时的讲述下让曲笙安了心,她一边听,眼皮又有些发沉。 “那就好,太和那边已经有应对了吧?还有那个在天上打斗的前辈,她好像给了我丹药,还没好好感谢她啊……”说着说着,曲笙又晕了过去。 夏时叹口气,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靠在床边,也合上了双眼。 高强度的战斗和来回奔波也让他耗尽心神,就算是铁打的身躯也会觉得累,但夏时还是主持了黑云骑的会议,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才回到异宝阁。 好在回来之后看到了还有精神气儿跟他顶嘴的曲笙,他终于心头一松,也昏沉沉睡了过去。 ※※※※※※※※※※※※ 那化神修士遁速极快,行岚追了二个多时辰,两人足迹几乎遍布七洲,但还是被他逃进一处结界,行岚好不容易劈开结界之后,却发现人已无影无踪。 行岚可以肯定,这名化神修士之前从未在人间露过面,既然在玄铁矿山做下了这样的大案,那么也不会是隐居的修士——他难道是某些宗门秘密培养出的高手? 能成就一名化神修士,至少需要千年时间……行岚越想越觉诡谲。 如今已是天元3416年,若说是前九个纪年的修真狂热时期会出现这种情况,尚且还有可能,但天元元年到天元2018年,已是修真狂热的尾声,天元2018年后,各宗门收徒越发严苛,极少有宗门还能如此隐蔽地培养高阶修士。 说起修真狂热的形成,乃是原自上古神魔大战后,因古神厄离导致的万年魔尊诞生,为了保卫人间,几乎所有有灵根的孩子都被送去修炼,人类修炼的热情空前高涨,为了防止魔尊灭世,为了守护曾经的亲人和家乡,一批又一批的修士前仆后继,誓死捍卫着人间。而整个人间界与其他界域最不同的地方,恐怕就是此界的正道修士历经九代魔尊的血之洗礼,已将守护深深烙印在骨子里。 行岚自幼受太和正统教导,母亲柳昔卿曾带领守夜人于魔修军团死守汉宫山大战的主力,父亲晏修为了人间和平,不惜堕魔成为魔君,镇压蠢蠢欲动的魔修两千年。 如今逃脱了主事者,行岚心知是有人接应,只得返回玄铁矿山。 但这件事,她会管到底! 玄铁矿山正留守一名太和弟子,而太和也已派出两名化神修士,都已赶到事发地。其中一人最为醒目,一头标志性的火红色头发,正是斋无峰的单不我单神君,另一人眼睛狭长,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是青弭峰的乐良乐神君。 这两位都是天元2018年的新晋化神修士,尤其是乐良,还不到四千岁,便已有化神初期修为,虽然与千年晋阶化神的行岚、行然两人不能比,但在修真界,也是相当不错的速度了。 遥想当年,经历过铭古纪大战和人间十万年大劫的修士都已渐渐成长起来,太和目前的化神修士数量也达到了历史最高峰。 铭古纪时期,太和号称“八千内门子弟”,其中四千筑基修士,一千七百名金丹修士,近百名元婴修士,二十五位化神修士,两位大乘修士。但如今,“八千内门子弟”已成为一个虚数,大乘修士的数量足以笑傲整个修真界,而化神修士的数量更是翻了一倍有余,元婴修士数量已将近四百人。太和是还只是其中一个缩影,晋阶比剑修轻松的其他宗门更是膨胀得厉害,也因此,长达十万年的修真狂热终于结束。 当夏时的消息抵达太和,行事堂立刻做了反应,先是立刻派出了两名元婴弟子,当其中一名折返汇报后,以此事的严重性,可以不通过剑阁,直接向玄武楼申请人手。 单不我和乐良分属不同峰,不过都恰巧在玄武楼执勤,便接了任务。 单不我是个火爆脾气,他知道有同门惨遭杀害之后就忍不住了,他剑不离手,一直来回踱步,像是一头被困着的猛兽。 “先杀去懿荣宫,这件事肯定跟那群天天不做正事的黄袍子有关!”单不我怒道。 眼看这红头发要忍不住,行岚正好从天而降,散发出的气息让下方三人一凛。 乐良的师父正是青弭峰峰主晏修的七徒何妄神君,他见到行岚立刻行礼道:“行岚师叔。” 单不我也划拉了几下脑袋上不屈的红头发,暂时压下怒火行礼。 行岚回礼,简明扼要地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众人。 “两位莫要中了挑拨之计,七国内战不断,对外却是一体同心,且依仗七国庇护的凡民无数,还需等剑阁定夺。” 乐良:“稍后我将此地以结界罩住,懿荣宫方面由我来,单前辈负责保护棋湖真君和其弟子,这两人方是一切的关键。” “正是,此地原有两名化神修士为主事者,一人被我斩杀,一人逃匿,我也需回太和禀报任务,先行告辞。” 虽然化神修士不能撕裂虚空,但遁速已达到人间的极致,行岚迅速回到太和交接任务,将来龙去脉详细汇报,向师父沧海元君问安后,却未在太和久留,直接飞向北阳州方向。 这件事还应尽快通知父亲母亲,她隐隐记得父亲似乎提到过这种奇怪的法门。只是她出任务时,父亲便已去了梅裕雪山,现在想必跟母亲在一处。 进入北阳州后,离魔修大本营汉宫山不远的地方,便是柳昔卿的道场,有“梅雪双奇”之称的梅裕雪山。 但是到了梅裕雪山,却没感觉到母亲的气息,行岚正疑惑,便见峰顶飞出一位笑容几乎能融化冰雪的俊秀修士,正是目前主管梅裕雪山大小事宜的顾三辩顾真君。 “顾师兄。”行岚脱口唤道。 但这位顾真君其实并不是柳昔卿的弟子,而是她大师兄昂神君的徒弟,当时梅裕雪山道场初建,便是他帮柳昔卿操持,如今也留了下来,成为副山主。 “柳师叔不在山中,前几日晏前辈得了一处秘境消息,两人一同去寻秘境,归期还未定。”顾三辩笑道,“既然来了,不妨回家休息一下,我让人为你准备。” 虽然行岚扑了个空,但她没拒绝顾三辩的好意,因为与两名化神修士大战过,她现在也急需入定修炼,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再去追捕那些藏头露尾之辈。 而且这次遇到的对手空前强大,他们甚至掌握一种她没见过的法门…… 梅裕雪山很清净,柳昔卿收徒不多,前后也只收了三人,都是机缘巧合救下的孤儿,很是细心栽培。 行岚一进大殿,便见一名丰神俊朗的青年迎了出来。 “行岚师姐,你回来了!”声音惊喜。 “枫宁师弟,怎么不见其他人?” “黄琛师兄正在闭关冲元婴后期,何之师弟出门历练还未归,只有我这个闲人留下来给他们做后勤了。” 这自然是谦虚的说法,成枫宁修炼不过千年,也有元婴初期修为,对于一个四灵根来说有多么艰难,行岚是知道的。相比之下,首徒黄琛是单一火灵根,三徒卞何之是双灵根,修炼起来都比他快了许多,其中卞何之不过入门八百年,就已经有金丹后期修为,最近准备冲击元婴期,目前正在四处寻找机缘。 “师弟过谦,谁不知你炼器一道专精,深得母亲真传。此番回来,我正准备去后山闭关调息。”行岚跟这几位师弟们十分熟稔,不用过多寒暄,便直奔主题。 成枫宁看出行岚灵力略虚,正是鏖战后的虚弱之相,立刻欠身相让。 梅裕雪山的后山种着一大片梅林,花林的尽头是一处温泉,旁边是这雪山的唯一一块绿地,行岚从小最喜欢在那里入定。 斗法时,行岚喜欢把头发高高束起,但此时她身在家中,得片刻放松,于是一边走一边散了头发,重新挽了个发髻,来到温泉边,坐在一株老梅树下,周围落了一地浅粉色的花瓣。 她轻轻靠着树干,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正准备入定,却不想头顶一阵杂乱声响,她一惊,刚想起身,却不防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按住了头顶。 “嘘,别慌,他们不知道我回来。” 树上利落翻下一个身影,站在旁边,一手按住行岚,另一只手将食指放在唇上,向她示意。 “兄长!” 那俊美的青年,正是行然。 两人的样貌惊人的相似,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有一种模糊的中性之美。这副容貌,在行岚脸上,便为她增添了英气,使之与普通女子区分开来,而在行然脸上,则有洒脱之姿,俊美无俦,若游龙惊鸿。 行岚疑道:“兄长不是被父亲派去洪荒战场了么?” 行然笑了笑:“不过是去执行任务罢了,目前其他人还不知我回来,也方便我行事。此次回来也是略作休整,倒是你,不是在七国执行任务吗,怎么突然回家了?” 行岚脸色微沉,将玄铁矿山的事告诉行然。 “那两名化神修士的法门实在古怪,目前人间术法,能修成意念的,大多以武器为主,或是需要一定的载体,或是法宝生成,而他们却是平空拈来,毫无轨迹,不知修真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种可怕的法门。我此番回梅裕雪山,正是想将这些事告诉父亲母亲。” 行岚轻轻捶了一下树干,“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行然却没有说话,良久,他才道:“你说他们的攻击像是意念攻击,与剑意相同?” “正是,可惜顾师兄说他们一同去寻机缘了,你也知道,母亲正准备晋阶大乘中期……”她停了下来,发现行然神色凝重。 “看来人真的不能偷懒,”行然祭出了那柄重剑,一跃而上,“你安心,为兄来帮你查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和谐脑内小剧场】 曲笙受了伤,夏时进来看她。 曲笙:宝宝头好疼,要夏美人亲亲才能好。 夏时半垂眼眸,看了她半响,低头,亲。 曲笙:宝宝浑身都难受,要夏美人抱抱才能好。 夏时半垂眼眸,看了她半响,俯下身,抱。 曲笙:宝宝胸口好疼,要夏美人揉揉才能好。 夏时:…… 曲笙:(心虚)你别这么看我,我真不是随便的人。 然则掌门随便起来……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20 17:51:22 人渣君阿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20 23:37:39 第86章 春风不度美人关(一) 发现夏时回到异宝阁之后,观墨开始眉飞色舞地告状。 “……夏长老,你是没看见,就那么个麻绳,随便一个法术轰上去,绝对碎得渣渣都不剩,她居然还留着,这不是开玩笑吗?” 夏时额角微微暴起青筋。 “那麻绳呢?” “我收着呢!”观墨赶紧取出来,他看这东西也糟心,就没见过筑基修士还带着凡间工具的,“要不是运气好,曲笙那条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其实运气的成分有,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些追杀他们的金丹修士根本没想到这俩人真敢用普通麻绳,都没浪费灵力,一昧地攻击曲笙去了,而麻绳反而逃过一劫。 夏时神色不善地将麻绳收回去,然后进了曲笙的客房。 观墨桀桀一笑,蹑手蹑脚地蹭到房门外,等着听曲笙被训斥。 结果里面什么都没发生。 “想喝水。” “喝九月梅好不好?” “……我真的要在床上呆两个月么?” “觉得无聊?我叫桐姝来陪你?” “千万别,我就是问问,我才没那么娇生惯养呢……哎,好想吃点果子……” “要甜的还是酸的?我喂你。” “酸中带甜……对!就是这个味道,好吃,不知道这果子叫什么名字,能不能让师兄多种点?” “嗯,恐怕不能,这是以前某位大能……” 这一瞬间,某种名为宠溺的酸臭味突然钻进了观墨的鼻子,简直让人痛不欲生,他捂着玻璃心又小心翼翼地蹭回去。 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听壁角了! 好在这种两人不自知,却无比丧心病狂的虐□□常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位脸颊红润,明显带有极度饱满情绪的筑基期美人,带着一名看上去老实木讷的金丹修士,通过传送阵来到了临裕城。 这美人一路直奔东市北街第一号异宝阁,她对李福开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是苍梧曲掌门的师姐,管铃,这位是我的道侣祁桑,我们来探望掌门师妹。” 李福开立刻将两位请进内堂,结果管铃一看曲笙包成粽子躺在床上那熊样,立刻就发飙了。 “曲笙!你能耐了啊!出生入死好了不起!全世界都靠着你拯救呢是不是!这苍梧还能装得下你吗?你怎么不直接飞升啊!” 吊八度女高音立刻划破天际! 除了昏迷的棋湖真君,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这女修明明只有筑基期,为什么威势如此吓人——在场的所有男性都如此想道,李福开更是擦了擦汗,对夏时抱歉一笑,不打招呼悄悄溜了出去。 曲笙打小最怕师姐,苍梧弟子几乎都是男性,师兄师父师叔宠她还来不及,就更别提教导了,只有管铃扮演了亦姐亦母的角色,她出身自名门贵女,曲笙几乎所有的女性知识都来自她的严苛教导,所以才养出那一身唬人的风度。 如果曲笙不犯错,管铃平时还是很好说话的,但是一旦…… 曲笙脸都吓白了,嗫嚅道:“师姐息怒,此次有惊无险,多亏夏长老和……” 管铃双目一瞪,曲笙哽了一下,嘴里的话直接缩回去了。 管铃又在周围扫视一圈,挨个看过周围的人。 她露出笑容,对着观墨行礼道:“这位就是棋湖前辈的高足吧?” 观墨一激灵:“在下观墨。” “你怎么不去照顾你师父呀?”管铃笑眯眯地道。 言下之意——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我这就去!”观墨乖得跟什么似的,尽量缩起庞大的身躯,猫着腰顺着墙根走了。 管铃又看向夏时。 “这位就是我派供奉的客卿,夏时夏长老了吧?”她行礼道。 夏时微微颔首回礼:“正是,贤伉俪此次是为掌门大人而来的吧?请两位放心,她的伤虽重,但未伤及根本,只要好好调养就能恢复如初。” 管铃这才松了口气。 她坐到曲笙床边,看着她道:“夏长老的传音符到苍梧时,我恰好也在,那次天澜丹派多亏你们解围,我知道你们忙,索性带了祁哥一起回苍梧看看,没想到……没想到你伤得如此严重……” 管铃忍不住滚下泪来。 曲笙安抚道:“师姐放心,我一切都好,过阵子就回苍梧,你和祁真人莫要耽误了修炼。” “无妨,祁哥这次是送我过来,等到你好差不多,我再叫他来接我。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照顾你。” 祁桑是个妻奴,他立刻应声道:“曲掌门放心,我近期就在门派修炼,随叫随到!” 曲笙无奈,事已至此,管铃人都来了,又怎么好辜负师姐的心意?不过客房这边有了女子帮忙照顾打理,到底是规矩了不少,加之管铃细心,夏时反而无用武之地了。 管铃便道:“夏长老不要拘在这里,不如趁此时间出去历练一番,我一定会照顾她到你回来。” 目前确实用不到夏时,他略一思忖便道:“过几天西凉州一处金丹秘境要开放,我正好去碰碰运气,你们安心留在这里养伤,掌柜姓李,有什么事都可以拜托他,不用客气。” 曲笙最近正在用某个法宝修复脏腑之伤,昏睡的时候比清醒多,听闻夏时要走,只道:“多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因为半昏迷,心里那点不舍也明晃晃表达出来。 夏时心里一柔。 “我会的。” ※※※※※※※※※※※※ 定下章程,夏时立刻动身赶往西凉州。 这一次他真的没骗曲笙,西凉州确实有一处金丹期秘境开放,他也的确准备进去参加历练。不过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却是为了收集一些炼制法宝的材料,当然也可以顺手找找机缘,刚好名正言顺地贴补苍梧。 至于要炼制的法宝,说起来也是辛酸——自然是曲掌门念念不忘的那根幸运麻绳,夏时想把它炼得结实点,免得真到了关键时刻考验人的心脏。 说起来,秘境也是修士历练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项目。 在秘境外,夏时特意披了藏形斗篷,这种斗篷可以隐匿修士的身形外貌,除非遇到比他境界高的修士,且用神识特意打量,否则一般不会露出行迹,而在修真界中,无缘无故用神识窥视斗篷下的人是非常不礼貌的举动,甚至被认为是挑衅行为。 夏时在秘境中盘桓了近三个月,其间一直披了藏形斗篷,并没有人认出他,包括太和弟子,与此同时,他也在秘境中见识了许多不一样的人生百态。 某些丑态,譬如兄弟阋墙只为一件法宝,又譬如同门之间为了机缘反目,还有那散修临时组成的团队时不时的起内讧……有时外面一团和气,到了真正利益关头,才知道真情与假意。但夏时知道,人又是一种无比复杂的生物,哪怕在秘境里争得你死我活,可也正是这些人,每每在人间大劫关头冲锋陷阵,守护一方平安,竟也能履行身为正道的职责。 或许在天道之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砝码不同的称吧。 出了秘境后,他亦不着急赶回临裕城,鸿雁于飞上记录了李掌柜的神识,两人略一沟通,便能确定曲笙的情况。 曲笙的伤好说是两个月能活动身体,大概也只能坐起来而已,那身伤要想好利索,至少要一年。 其实自从观墨口中得知她用普通麻绳吊命,最后还念念不忘把麻绳回收的英勇事迹,他就真怕了曲笙了,俗话说“穷得要命”,真是不假,曲掌门穷起来的确是能要命的。 ——要自己的命。 夏时如今也顾不得纠结什么“自力更生”、“顺其自然”,苍梧派简直像是在应劫一般,大灾小难不断,各种险关变着花样的往上撞,再袖手旁观下去……他不敢想。 这一次在秘境中所得颇丰,夏时在当地的致远斋购买了一些炼气期到金丹期不等的法宝、符箓、阵盘、符箓,再准备两块材料哄曲笙卖掉,苍梧起码这几年不用愁灵石。 夏时回到七国联盟后,还特意去晋城看了一眼,苍梧倒是一切如常,他便放心辗转四处,自己也留心收集情报。 当他回到临裕城时,已是过了半年。 夏时风尘仆仆地推开异宝阁客房的结界,迎面便是悦耳的笑声。 “师姐,你放手,我能自己走了!” 她穿着一身翠色薄衫,一步步有些笨拙地往前挪着,右腿看上去已没什么异常,但筑基修士的肉身到底还很脆弱,需要一定的恢复时间。 感受到结界的波动,所有人抬眼看过来。 坐在法宝上的棋湖真君,靠在墙角嗑瓜子的观墨,以及站在一边的管铃。 还有那身形微微抽条了的曲笙。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没有什么烦心事,一直养伤的曲笙气色好了许多,她眼眸明亮,看人的时候带着三分笑意,三分喜悦,三分思念,还有一分是难以言喻的情意。 明艳动人的少女就这样在阳光下,定定地看着他。 “你回来了。”她笑道。 没有任何陌生感,就好像他只不过出去了几天,长达半年的分别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化为乌有,但压抑的思念却汹涌而来。 夏时心如擂鼓。 “嗯,我回来了。” 我的掌门大人。 第87章 春风不度美人关(二) 随着夏时回来,管铃也唤来了祁桑真人,果然随叫随到,传音符发出不过半天,人就到了。 半年未见道侣的祁桑真人简直如同被遗弃的小狗,看到管铃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害得曲笙自责了许久。 那厢夫妻两个终于双双把家还,夏时将折腾来的东西都交给了曲笙,然后与棋湖真君研究了一下从秘境中得来的材料和那根糟心的麻绳,最后夏时自己开炉炼制,最终炼出一件上品法宝。 棋湖真君遗憾道:“甘草蛇藤和磬灰皮都是好东西,但是……原料实在太过粗糙,炼出上品已是极限了。” 也是,几个铜板一根的麻绳还能指望什么呢? 夏时倒是要求不高,只要它是件法宝就够了,于是这根富有传奇色彩的麻绳终于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天运求索”,送到曲笙面前时,她十分高兴。 “谢谢夏道友,你放心,等我到了金丹期,一定能画出给你用的符箓。”修养期间不宜大动,于是曲笙最近除了修炼,也就是研究符箓一途了。 她半卷了右手袖子,正用符笔在练习用的符纸上虚绘那七十六玄天之字。在短短的半年内,她已经领悟了六个字,下笔偶尔也能成符了。 夏时正坐在窗前,慵懒地以手托脸,一边看着她练符,一边轻声道:“送我的,可要画得精致点。” 刚历练归来,夏时整个人都很放松,他半垂着桃花眼,像是随时可以春睡入画的美人,又像是懒洋洋打盹的大猫。曲笙所在的客房平时看着还算大,但是夏时长手长脚地坐在那里,突然就显得狭小起来,让人觉得这屋子流转的都是他的气息。 温柔而安定。 曲笙停下笔,觉得世间最好的画笔也无法描绘他形容之万一。 她笑道:“那是自然,我也是学过几手丹青的……话说,咱们什么时候回苍梧?棋湖前辈也担心他的洞府,前几日已表露出去意。” 夏时皱眉:“若是离开异宝阁范围,那么就只有让太和来接手保护了。” “棋湖前辈是两个月前苏醒过来的,已前后有两名太和剑修前来探望过,他们想必已经谈妥,哦对了,这里也有一些丹药是太和送来的答谢礼。”曲笙摇晃着储物袋,“现在不用机缘灶出门也能赚钱了呢……” 夏时扶额,掌门大人满足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对。 “懿荣宫是什么态度?”他问道。 曲笙脸色微沉:“懿荣宫的人来的时候,李掌柜带我去了另一个结界,你我参与这件事只有太和知道,不过听说那天也有漏网之鱼,那两个金丹修士,还逃走了一名化神……” “没关系,我们不是他们的目标,也许连棋湖前辈都不是,他们根本不在意被发现,那两名化神修士之前在修真界居然籍籍无名,可见这件事不知谋划了多久,我们只不过是不小心撞乱了局势的小虾而已。” 曲笙叹气:“只要苍梧从这件事摘出去就好,夏道友,我想回家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夏时。 “看你的身体,那些借来的疗伤圣器可以助你恢复,最好养好了再走。” “我好了!”曲笙忙道,“不信你检查,前阵子走路不顺畅只是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 “你确定?”夏时一笑,“那我去跟李掌柜辞行……你可别后悔。” “我后悔什么?”曲笙惊愕。 “回苍梧之后,我来帮你喂招,既然有了新武器,那么特训也就势在必行了。”夏时抬眼看她。 曲笙没有师父,师兄又一个个在闭关,全靠她一个人摸索根本不现实,从她受了这么多伤就知道她太缺乏对敌经验,若是想要真正成为一名能上战场的修士,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这姑娘,练着他的功法,用着他炼制的武器,那么他当然责无旁贷地教导她……看来原来制定的训练计划,要提前了。 曲笙倒是没想到夏时会指点她,心简直都要高兴得飞起来,又看夏美人眼角含笑,只觉自己要被这个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怎么能这么好? 她强按下心中的激动,低声道:“求之不得。” 好期待怎么办! ※※※※※※※※※※※※ 夏时去辞行的时候,发现李掌柜的脸色不太好。 “可是有什么麻烦?” 李福开摇了摇头道:“七国目前不太平,阁里刚透露出消息,楚国的曾檀元君冲击大乘中期失败了。” 大乘修士对整个人间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尤其是自天元2018年,先后有太和渡劫修士季羽道尊和拥有渡劫期修为的剑灵忘君先后飞升,人间的渡劫修士再次出现空挡,大乘修士已是登顶了。 目前算上兽族的话,人间共有大乘修士三十人。 道修阵容二十人,分别为: 太和派大乘后期修士晏修元君、真宝元君,大乘中期修士沧海元君、长宁元君,大乘初期修士幻炎元君。 万兽观大乘中期修士乾煞元君,大乘初期修士湛无元君、仇樱元君。 格物宗大乘后期修士中如元君、大乘初期修士居合元君、大乘初期修士洞真元君。 扶摇山大乘后期修士荼莲元君,大乘初期修士水央歌、椒白桦两位元君。 衍丹门大乘初期修士南淮元君。 海外三千洞府之华阳洞大乘后期修士华阳元君、业元洞大乘初期修士黎业元君。 九重天外天之八重天大乘中期修士姬无惆元君、一重天大乘初期修士方渥宇元君。 七国联盟楚国大乘初期修士曾檀元君。 其中晏修元君虽为魔修,但同时为太和青弭峰峰主,因此归为道修阵营。 而魔修阵容七人,分别为: 大乘初期修士,魔君沈昭。 大乘后期修士,魔修左护法,丰澈元君。 大乘初期修士,魔修右护法,苍霖元君。 大乘初期修士,梅裕雪山山主,“暗夜之光”柳昔卿元君。 大乘初期修士,守夜人首领,查飞元君。 大乘初期修士,亭山山主,段瓯月元君。 大乘初期修士,中陆州州主,胡玉元君。 黑崎州兽族亦有三人达到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的七阶,分别为: 半步渡劫的青丘狐王凉君。 邙城城主青鎏君。 天波城城主眉襄君。 经历过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无论是道修阵营还是魔修阵营,甚至是兽族,都有许多新的大乘修士出现,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这等老牌修士联盟更是励精图治,却唯独七国联盟停滞不前。 自天元纪年开辟,曾檀一直是七国联盟唯一的大乘元君,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七国高阶修士的风向标,六百年前,他闭关冲阶大乘中期,当时七国最好的资源都流入檀渊宫,可今日一听,他此次晋阶居然失败了。 高阶修士之间的资源一直都是所有利益的核心,这一次曾檀失败,只怕又会引起七国动荡,尤其现在……魏国和楚国还在交战。 李福开继续道:“目前檀渊宫还在隐瞒这个消息,但这等大事,想必很快就会传遍修真界。据说曾檀已经去了魏楚边界的紫绛台入定,想来是平复境界。” 紫绛台得名自前九纪年,曾有一位紫绛道尊在此地飞升,将紫绛台留下作为人间机缘,可以助修士稳定元神,提升悟性。但这位紫绛道尊却是一名在七国联盟的散修,她不属于任何一国,因此紫绛台的归属一直都是七国内部矛盾之一。 魏楚两国打得火热,又何尝不是为了这紫绛台。 夏时刹那间将这些关系理清楚,也知道异宝阁夹在这些国家中间,也有不好做的地方,便道:“齐国的懿荣宫最近想必被太和削打过,何况棋湖真君在你这里受庇护如此之久,李掌柜不必担心,我和曲掌门赶回晋城后,魏国的分号我也会帮忙照看。” “如此再好不过,我替我三弟谢过五掌柜照拂。”原来丹平城异宝阁分号的掌柜竟是李福开的胞弟。 曲笙和夏时又向棋湖真君道别,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以及曾经同生共死的经历,棋湖对曲笙很是喜爱,大有忘年交之势,甚至还互相在鸿雁传书上留下了神识。 曲笙:“若是得空,请前辈来苍梧做客,师叔师兄们必定也很高兴。” “待此事有了结果,一定前去拜访。”棋湖笑道。 观墨则粗声粗气地说:“下一次见面,我一定比你境界高。” 曲笙笑眯眯道:“好啊,到时候来过招,一样揍得你找不到北。” 观墨又气得脸红脖子粗。大概在这两人面前,是不会存在“一笑泯恩仇”这样的佳话了。 因为夏时带回来的物资,曲笙如今也算有了点家底,两人一路通过传送阵辗转,前一个时辰还在临裕城,后一个时辰就已回到了晋城。因是白天,角子街一片安静,但苍梧却很热闹。 弟子们因为守着半年之约,都已纷纷出关,倒是桐姝和瑜蓝一起闭关还未出。 除了常钧语还在筑基初期,其余三人都有了明显进步,鲁延启晋阶到了炼气中期,严琮晋阶到了炼气后期,而康纣南—— 他居然筑基了! 现在的康纣南已经不能说是少年了,他长身玉立,已是成年男子的身板,除了眼疾未好,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提升,这便是晋升一个大境界的功劳了。 曲笙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将给弟子们的东西分好,如今又给康纣南的一份补给换成了筑基期,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门内条件艰苦,难为你了。” 康纣南笑了笑,只道:“师父教导有方。” 这些补给中,有防御、攻击符箓各三十张、防御阵盘两个、各类丹药共十五瓶、上品法宝一件、中品法宝两件、法衣一件,比之前曲笙购入的那一批质量高出许多。 曲笙这边留下了一部分,以便今后为他们发放。 六文钱还没有睡醒,于是曲笙自己将夏时上缴的材料在晋城的黑崎大商换了灵石,终于为弟子们开启了连横空间的中级位面,同时,她也迎来了夏时的特训。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乘修士的名单做了调整,加入南淮和兽族。 第88章 春风不度美人关(三) 在玄铁矿山地下吃过了衣裙的亏,曲笙终于意识到苍梧那身仙也似的道袍不适合近战厮杀,忍着肉疼在致远斋买了一件战袍。 战袍和法衣不同,法衣大多为普通道袍样式,女子则做得更精致美观,比较适合远程斗法,而提到近战,式样注重肉搏的战袍则是最佳选择。曲笙买的这一套很不起眼,长靴、短打、箭袖,不过是件中品战袍,但防御性能出色,可以提升护体灵力罩的性能。 装备都齐全了之后,真正的特训也开始了。 掌门殿已被夏时设下结界,灵力不会对周围造成损伤,可惜苍梧没有演武场,大宗门的演武场,譬如太和的朱雀廷,结界常年开启,而夏时所在的青弭峰更是以打架为主,弟子之间过招再寻常不过,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 曲笙将长发全部梳成发髻,一身英气地撑起雁门盾,祭出定军枪,在掌门殿前做出了进攻的姿势。 夏时依旧是一身黑色劲装,他手中未拿武器,喝道:“全力进攻!” 曲笙进攻只有一招“横扫千军”,但横扫千军可以在盾牌的辅助下有数种变招,当下灵力运转,向着夏时冲了过去。 真刀实枪,曲笙灵力流转,用了十成的力道。 当枪尖来到夏时的胸前,他伸出一根手指止住枪尖,快速道:“变招!” 曲笙回抢变招,又是一击,夏时便用了另一种身法接下。 “继续,变招!” 几个来回之后,夏时突然在曲笙攻击后闪身后退,曲笙一愣,本能地冲了上去,却不想夏时推出一掌,将曲笙打了回去。 “莽撞!为什么冒进?”夏时训斥道,而后欺身上前,手中发出一道雷光,“我的速度比你快,此时你不该追,反而应该提防对方的后招……横扫千军不是只有近战才能用!还有,你的盾牌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做好防御准备?不要让敌人看到你的空门!” 进入训练状态的夏时咄咄逼人,因在紧张的对战中,温和的态度可能会给人带来可以得过且过的错觉,他不想浪费时间,而在剑修的训练中,没有温情可言。 敌人会给你温情的时间吗? 他的温情,只会体现在一句句的教导上,他在矫正曲笙以往对敌的错误,因为任何一个细微的判断,都会影响战局中的生死。 曲笙急忙招架夏时的雷光,当雁门盾挡下雷光的同时,夏时的身影已出现在她后方,一根手指按在她的脖颈上。 “你的身后才是弱点所在,在你用盾的时候,神识就应该看向后方,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再来!”曲笙转过身,却没想到夏时继续不留情地进攻,她再次被推开。 “当你的盾牌防御不住的时候该如何做?想一想,被击退的的同时该做些什么?” 曲笙在夏时的攻击下便挡边退,“横扫千军”的变招已经用尽,然而数招之后,曲笙将雁门盾和定军枪同时祭出! 夏时一手制住雁门盾,另一手夹住定军枪的枪尖。 就在刹那之间,曲笙的身形突然如鬼魅般消失,她右手握拳,来到夏时背后,向他攻去! 夏时没有回身,那拳头亦是在他背后一寸处停了下来。 “很好,懂得学以致用,”夏时终于转过身,奖励似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雁门盾丢给曲笙,“再来!” 技艺是在这些不断的实战经验中摸索出来的,为什么大宗门的弟子更强?因为他们拥有更系统的训练,最好的师长训导,比普通修士、散修不知少走多少弯路。 “法术预判,在他诵读法咒的时候你就应该做出准备。” “如果你的枪和盾不能配合作战,还不如一同丢了!” “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使用招数,精准的判断才是制胜的关键。” “别退,这是虚招,你没看出来吗?” “很好,上三路,点、刺……用巧劲儿,看好破绽……” “进攻,继续!” …… 训练一直持续到入夜,曲笙进浴桶时身体一直在发抖。 在被夏时特训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体修原来要接受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与之相比,她以前锻炼的身法和枪法简直如同儿戏。 可是,这才是真正的修炼啊……曲笙将身体滑入热水中,僵持了一天的肌肉终于缓缓放松,酸疼感得到了舒缓。 定军枪和雁门盾都没收回,曲笙将它们放在浴桶旁边,她趴在浴桶边缘,光裸的手臂伸出来,带着水滴抚摸着雁门盾如星子般灿烂的表面。 她半眯着双眸,神思恍惚。 夏时那样厉害,他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又是受了多少严苛的训练?他的来历成谜,根本不可能是绝地观那样的小宗门出身,这样的人物,会留在苍梧多久?一次金丹秘境,就能带回那般多的宝物……她收下了,苍梧的穷困让她没有任何底气去矫情,越是见识到真正的修真界,越是觉得自己当初收徒的行为草率得让人无地自容。 拿什么来养那些徒弟,拿什么来支撑师兄师叔晋阶? 灵石,更多的灵石。 至于夏时为什么愿意帮助她,曲笙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也许有朝一日,苍梧不再吸引他,他就会离开了吧…… 越是幸福,就越是恐惧失去。 她又想起今天的表现,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让他失望,这具身体的资质,果然还是太差了…… 正当她情绪低落之时,掌门殿外突然出来了夏时的声音。 “掌门大人,我来送些东西。” 曲笙的小脑袋在浴桶边上挪了挪,发现自己确实累得起不来了,便懒洋洋地道:“我在沐浴。” 这声音不似她平时声音清脆,因疲倦而带了些沙哑声,在夜色中听上去,莫名有些勾魂。 门外默了一默。 “正是给你沐浴用的,使用说明在封口的符箓上,我放在门口,你明天记得用。” “你放进里面,我可以用天运求索把它套进来。” 夏时将手放在掌门殿的门上,莫名有些脸红。 他轻轻推开。 里面并没有什么旖旎之色,就算屋子里有灯光,曲笙的浴桶也谨慎地放在屏风后,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夏时只能听到一点水声,大概是她在取法宝。 他并未多说话,将一个白色的小瓷罐放在地上,便转身离开。 那小瓷罐里盛放的是凝肌露,不但可以缓解身体疲劳,舒筋活血,还能美肌养颜,在女修中更是供不应求的佳品。 他本来没想到这些,只是在训练后看到曲笙走路都在哆嗦的样子,心中顿时觉得不忍。但是修炼内容不能再打折扣了,现在不对曲笙狠一点,以后她再遇到那种情况怎么办?他和她总有不在一起的时候,一想到她那身伤,夏时又坚定了训练的决心。 不过训练结束,他还是去了一次黑崎大商。 夏时有些笨拙对那猫耳迎宾说了想买的东西:“缓解疲劳的……最好,对女孩子好一些的……” 没想到此话一出,另一名兽族半兽女修也凑了过来,介绍道:“那就用月华散啊,两千灵石一瓶,可以用上大半年呢!” “月华散气味太浓,而且我总觉得丰胸效果不够好。”猫耳女修插嘴道,“我觉得雅松膏不错啊,用了之后身体滑滑的呢!” “可是雅松膏还带媚气啊,要我说,月华散香喷喷的,更适合那位小掌门。” “明明是雅松膏!” “你说的不对,要用月华散!” 眼看两人吵起来,夏时无奈道:“请把最贵最好的……” “那当然要用凝肌露啊!”两人异口同声道,齐齐转过头看着夏时,然后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他第一次买姑娘家用的东西,看也没怎么看,直接掏了灵石,把商铺里的库存买光,而后从黑崎大商落荒而逃,真正算是领教了兽族做生意的手段。 他放下凝肌露,关好掌门殿的门,然后一路往自己的客房走去,心里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是因为没看到她吗?也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了,疼是一定的,她不要怨他就好…… 那厢曲笙把小瓷罐取了回来,看了说明,轻轻挑抹了一点放在水中,那清淡却绵长的芳香立刻铺满整间屋子,身上的酸疼顷刻间消失,甚至还补充进来一股柔和的精气,令人无比舒畅。 曲笙将全身都沉进水中,手指轻轻摸自己的皮肤,好似也光洁了许多,她便将头也缓缓探入水中,闭上眼睛无奈地想着。 这人真是的,他这么温柔做什么……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有些离不开他了啊…… ※※※※※※※※※※※※ 魏楚边界,紫绛台。 承载紫绛台的地方已被修成高塔,被茂密的丛林环绕在其中。塔四周都是阵法结界,因曾檀目前是七国唯一的大乘修士,所以他毫不费力地破开结界,进了塔顶,登上了三丈见方,四周紫气缭绕的高台。 这便是紫绛台了。 曾檀的身后还跟着檀渊宫的修士,宗离神君是目前檀渊宫之主,由他打头,见老祖入座后,宗离行礼道:“请老祖安心入定,我已派五名弟子在塔下驻守,为老祖护法。” 曾檀挥袖道:“此处无需护法,你们退下。” 宗离迟疑道:“可是魏国……” “魏国已国库空虚,自顾不暇,无须挂虑。”曾檀提到这个话题,似乎有些疲惫,“宗离,得饶人处且饶人,数万年七国一体,勿要伤了往日情分。” 宗离恭敬答道:“请老祖放心,两国使臣一直在议和,我们也是盼着天下太平的。” 曾檀叹了口气,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塔,看着宗离的背影,他才觉得当年那个捧着病死的小狗对着他泣不成声的少年,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这位爱徒,手腕越来越狠辣,可是檀渊宫交在他手上,却日渐起色。 也罢,他现在唯一能为楚国做的,就是尽早晋阶大乘中期,到了那时,也许他就能改变七国的现状了吧。 曾檀当然知道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景,都说大乘修士人间登顶,可是他们到了现在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有很多无奈。 他挥袖关闭了紫绛台结界,慢慢闭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将会进入世界事件。 第89章 檀渊之谋(一) 宗离人前一贯恭良谦顺,他回到萦都后,先是与诸位长老告辞,然后挥退了左右心腹,独自进了主殿,这才露出阴沉的神情。 自宗离接手檀渊宫后,逐渐接手宫中实权,曾檀早已被他架空,只是还有许多曾追随过曾檀的老人不好下手…… 主殿是他的寝居之所,书案后方是一副明月松间的水墨,他掐诀上将一道法诀打在画中明月上,身形一缩,化为一缕细烟,进了画中。 走过密道,打开一扇沉重的石门,里面才见灯火通明,穿着红色华美长袍的女子伏在台阶上,脖颈上套着金色的锁链,见他进来,女子像一只突然从午睡中惊醒的狐,有刹那迷离,然后温婉地跪坐起来。 “叶红拜见宫主。” 脸上是恰好的喜悦,低垂的眼中是适度的风情。每一个姿态,都是对男人的诱惑。 宗离对这些视而不见,他大步走到主位坐下,不轻不重地踢了叶红一脚:“那老东西去紫绛台入定了,你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实行?” 叶红眼中一喜,她也不掩饰,抬起优美的颈子,对宗离柔声道:“既然这样,请宫主容奴家部署。” “如果还像那次一样失败……” “奴家可以用命担保。” 这一天早就在计划中,叶红胸有成竹。 得到肯定的答复,宗离脸色稍霁,他赏脸似的抬手摸了摸叶红的秀发,突然俯下身道:“你留在我身边这么久了,若是事成,除了给你族人自由,你还想要些什么?” “奴家愿意长长久久地陪伴在宫主大人身边。”叶红羞涩地低下头。 宗离半个字都不信,他笑道:“真是不老实的小东西,曾檀那老东西古板又不近人情,他倒是不会害我,可你……只怕这檀渊宫里最想我死的人就是你了吧?嗯?” 他拍了拍她的脸。 叶红柔媚地蹭上他的腿,手缓缓摸了上去,纠缠着道:“只要宫主肯给我的族人自由,我依附于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掘坟墓?宫主为什么总是……啊,总是不相信我呢?” 宗离笑吟吟地看着她动作,没有阻拦,也没有配合,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似毒蛇般冰冷。 叶红渐渐心凉。 哪怕她如此的乖顺,也得不到宗离的任何温度,他冷酷而从不动情,手段残忍暴戾,似乎除了他所追求的顶峰,一切都毫不在意。 叶红收回了试图取悦他的手。 宗离语气难得的温柔:“我对碰你没有任何兴趣,或许只有你鲜血淋漓的模样才能让我欢愉片刻……滚开吧,叶红,办好你的事,最近你已经出了许多差错,还不乖一点儿?” “奴家……会尽心的。” 宗离还是踢开了她,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当他离开后,叶红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枚圆盘,这圆盘与魏国慈禄宫杜昭岳曾经取出的那枚一模一样。 圆盘转动,黑影成型,天机、天璇、天权、开阳、天枢、玉衡…… “诸位,时机已经成。”叶红冷冷地说道。 ※※※※※※※※※※※※ 与许多大宗门一样,所有彭家子弟身上都携带有弟子牌。 天元3417年的清明前夕,彭家家主彭千林通过弟子牌,将所有彭家子弟召回到本家,郑国摹钧山。 在摹钧山的议事厅中,彭千林气势威严地坐在上首,下方坐着两位长老,分别是同为化神期的彭千繁和彭睿。 彭千林和彭千繁是亲兄弟,而彭睿则是两人的叔父辈,都是一脉嫡系。 但屋子里的气氛却很压抑。 他们刚刚从一个抓捕到的人身上得知—— “我想不出曾檀为何要如此做,他指使人来挑拨彭家与天澜丹派结仇,到底是何意?尤其他最近晋阶失败,已去了紫绛台,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家主彭千林皱眉道。 彭千繁冷笑:“那人是彭湖为了将功赎罪,亲手捉回来的,只不过这人当真是个硬骨头,来历、师承全都不明,在审讯之时当场自尽,若不是我用了搜魂禁术读取了他的记忆,又怎么会知道这样的惊天密谋?” 彭睿也道:“彭湖这孩子虽然心性有些狭隘,但对族内极是忠诚,这件事还得多亏他,否则咱们彭家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只是楚国为何要谋算我们?还是七国的世家……他们想一网打尽?” “以七国各宫目前疯狂敛财的举动来看,该是把咱们世家当做肥羊,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多年,恐怕也该下刀了。”彭千繁冷哼一声,“那人的记忆中还不止咱们彭家,去年厉家的案子,竟也是他做下的,而这人被彭湖抓的地点,可是许家的势力范围,他们还想挑拨许家和燕国的关系,借此削弱彭、厉、许三家势力,倒是他们楚国风平浪静,曾檀消耗着七国资源,反而能坐收渔利,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彭千林叹道:“这样一来,最近的七国动荡也好解释了,看来曾檀这位大能不甘寂寞,不知是晋阶时动了什么心念,居然要如此对付世家和盟国。” “楚国一贯豪强霸道,仗着近些年出了唯一的大乘老祖,何曾把其他世家和盟国看在眼里?”彭千繁道。 彭睿:“只召回本家子弟不够,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去找厉家和许家说明白,甚至……”他使了一个眼色,“七国八姓,另外五家,最好也能拉下水。” 彭千繁站起身,傲然道:“其他五家如何无所谓,就算厉家许家愿意做那缩头乌龟也好,总之,咱们彭家断然不能允许被人如此欺辱!请家主允许我点将,十日后,我要围攻紫绛台!” 彭千林无奈地看着火爆脾气的兄长:“那曾檀好歹也是大乘初期的修士,厉家和许家也有在天极化神榜的高手,如果有厉开来和许温助阵更好,你别忙,厉家死的也是本家子弟,听说许家已有人失踪了,他们会出手的。” 彭睿也劝道:“不要白白折损自家人手,想要对付楚国的老祖,我看,还得这么办……” 灯花一跳,三人不再言语,而是改为神识传音。 ※※※※※※※※※※※※ 就在彭家密谋楚国大乘期老祖曾檀之时,其他七家家主都收到了彭家的传音符。 于家家主和安家家主正在一同饮茶,他们看过传音符之后,不约而同地将传音符烧了个干净。 “曾檀图谋世家,这样荒谬的事……子越,你对此事作何打算?”于沣低声道。 “彭家如一柄利刃,他们在七国八姓中的作用,就相当于九重天外天的三重天,虽是最容易点燃的炮仗,却是八姓手中的出鞘宝刀,这件事也许有所误会,不过有人想要搅浑世家的水,这却是真的。”安子越淡然道,“我会派出代表。” “可他毕竟是七国唯一的大乘修士,若是八姓联手,他势必陨落,届时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又当如何看待七国联盟,如何看待我们?” “阿沣,你且看这七国,它在别人的眼中,早已是一处堕落之地,”安子越轻笑,“魏国虽然招来了兽族的黑崎大商,不过也是人家要趁势崛起罢了,你看最近一年,可还有宗门入驻七国?” 七国之颓,已如大厦将倾。 于沣不由得一叹:“你说得对,七国,已非曾经的盟国之邦了。” …… 岳家家主岳杭涯见到这传音符却是一哂:“彭家一家之言,也想让我们出力?这群莽夫竟想围攻紫绛台,且不说那高塔结界强劲,但说曾檀大乘实力,又岂会轻易就范,天真!” 但他的心腹,同时也是他重孙的岳熹却不这么看:“老祖虽然光明正大,对这种偷袭不屑一顾,但是若是其他家族愿意与彭家联手,又当如何?就算失败,檀渊宫也不敢跟咱们正面冲突,但万一成了呢?没了曾檀的楚国,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国家罢了,如果我们不趁机分一杯羹,可就要被别的世家领先了!” “你这么说倒也有理,依你看?” “其他世家接到这份传音符一定也觉得棘手,我看他们多半会偷偷摸摸派出代表,我们便也派出能够表达诚意的战力,若是老祖信过我,我愿带队。” 岳杭涯沉吟片刻:“熹儿,这倒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你便去吧!” …… 刘家家主近日闭关,接到传音符的是家主刘远驰的道侣,出身自一个中型宗门的元婴修士唐冰。 她召集了十位长老,忧心忡忡地将此事说明:“如今彭家想联合厉家、许家动手围攻紫绛台,这件事不管成不成,七国八姓都难逃追责,而七国动荡也在所难免,此时我不敢独断,请诸位长老一阅。” 刘家族中会议开了一天一夜,最后,也还是如其他家族一样,单独派出了几名高阶修士作为代表,届时只能静观其变了。 …… 蒋家家主蒋延接到传音符细细思索,他招来了几名家族内心腹,将传音符与他们一览。 “其实当彭家将此事告知其他世家之时,就已经注定了八姓无法置身事外,这一场生死之劫,无论输赢,七国八姓都将置身风口浪尖,无人能置身事外。” 蒋延无奈道,“安家老谋深算,于家又唯安家马首是瞻,岳家野心勃勃,刘家是随风之草,我们,大抵只能顺势而为了。” …… 而厉家和许家,他们更是逃无可逃,毕竟曾檀还未对其他家下手,他们却已是受害的苦主。 厉家果真派出了在天极化神榜排名三十五位的厉开来,许家亦是派出了天机化神榜排名六十一位的许温,他们带领家族大半化神修士和元婴修士,前往郑国摹钧山。 与此同时,其他五家亦是派出了代表,言明不在战事中露面,但可以帮助掠阵。 此次围剿大乘修士的行动由天极化神榜排名第七位的彭千繁领导,决意在卯月初七发动进攻。 这一次,他们的行动名为“檀渊之谋”。 一旦行动成功,曾檀陨落后,他们将顺路直接杀向檀渊宫,挟持宫主宗离神君,将楚国收入囊中,以此来制衡其他六国,若是事成,七国八姓的力量将更强大,也许七国联盟也将退下历史舞台,该是他们—— 掌控七国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道长的失误,87章的大乘修士名单做了增加,加入南淮和兽族,目前应为三十人。 感谢小天使的热心捉虫,同时也向看过87章的小天使们致歉~~ 感谢霸王票: 柳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22 20:48:22 第90章 檀渊之谋(二) 曾檀知道自己晋阶不利的原因,他是有心魔的。 而心魔,就在宗离身上。 他最近总是会梦到宗离的娘,她就跪在檀渊宫的门外,求他救一救自己的孩子。 “师兄,只有你修的青叶手可以帮宗离活命,我求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我求求你了……”美丽的女子哀求着,只是那泪水并不楚楚可怜,而是一个母亲真正到了伤心欲绝处,已完全不在意自己形象的恸哭。 “阿苗,你是我的未婚妻,可你手上的,却是你与别人的私生子,你不该来求我。另外,自你逃婚后,就已被檀渊宫除名,你不可再叫我师兄。”他声音听不出波澜起伏,即便遇到这种事,依旧中规中矩道,“但如果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可以考虑救这个孩子。” 南宫苗知道曾檀的性格,他的话已有杀意,顿时哭道:“我对不起师兄,可是宗离他天生心脉残缺,只有青叶手才能接他心脉,师兄就看在我们相伴一千五百年的份儿上……”阿苗哭得眼睛都肿了,她一步步走上前,卑微地拽着他的衣袍一角,“稚子无辜,稚子无辜啊!” 终究还是不肯透露那个男人的姓名。 曾檀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他从小是个寡淡的人,师父也曾说他这样清心无欲的人最适合修道,他与南宫苗算是青梅竹马,他不讨厌她,这位师妹也对自己有好感,既然如此,两人也可以结为道侣,双修会让彼此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但事情就发生在南宫苗单独去元婴秘境的那一年,她疯狂爱上了一个在秘境结识的陌生修士。 可惜的是,那个男人不喜欢她。 但南宫苗还是逃婚了,她义无反顾地去追逐那个男人,并且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他的人,最后珠胎暗结,偷偷寻了一处地方隐居,历经三百年,生下了这个孩子。 曾檀知道了这件事后,也说不上恨南宫苗,他只觉得荒谬。 为什么她能那般任性地抛下檀渊宫的一切,去追求那个只经历过一个秘境的陌生男人?为什么她能如此任性地跑回来,要求他救一个未婚妻与别人生下的私生子? 即便他不伤心,也谈不上多喜欢南宫苗,却必须用那个男人的血来洗刷这个女人背叛自己以及宗门所带来的耻辱。 他冷漠地看着南宫苗从大哭,到小声啜泣,再到无泪无声。 南宫苗本就是个偏执而且自我的人,她爱的,她不爱的,都是她任性的对象,当发现宗离有心疾的时候,南宫苗其实就濒临崩溃了——那个人不爱她,师兄也翻脸无情,甚至她的师门都不认她了。 于是她用了一种非常决绝的方式,将孩子放在曾檀脚下,自戕在曾檀面前。 “我的血,如果还不够洗刷我的错误,那你……你就把宗离也杀了,让他没有痛苦地随我一起去吧……” 曾檀不知道南宫苗的感情为什么可以如此浓烈,又如此惨烈…… 不理解。 他看着南宫苗的身体渐渐冰冷,挥袖放出一团丹火,将她送走了。 他抱着这个孩子沉思良久,最后还是选择用青叶手将宗离治好。只是他对这个孩子并不在意,随手交给下人养着了。 不缺一口吃,不缺一件穿,但是在他没有发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孩子的来历,不过是当成个活物去养。 在宗离十二岁之前,没人教过他说话。 直到有一天他经过花园某处,看到一名偷偷哭泣的少年,对着手中死去的小狗泣不成声,哭得好像全世界都塌了一般。 他走过去,在少年俊秀的脸上看到了南宫苗的影子。 少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看到他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他跪在地上,捧着小狗的尸体高高举起,就想当年他娘一样,用这样的姿势求他施救。 少年不会说话,只能用眼神恳求地看着他。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伸出手按在少年的头上,测他的资质和灵根。 ——单一木灵根! 正是他一直在找的传人! 曾檀第一次有了一丝激动的情绪,他对少年道:“狗已经死了,我救不了,但是你可以做我的弟子。” 然而少年一脸茫然,他只能听得懂简单的指令,譬如“吃饭”、“睡觉”、“坐下”……曾檀的话他听不懂。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曾檀当时已有化神后期修为,他在檀渊宫已经说一不二了。 很快,宗离的聪慧被开发出来,他得到了最好的教导,以及最好的修炼资源。 他终于能听懂人类的话,可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许多人嘴上经常对他说的那些话的含义:野种、母亲放荡、用亲娘的命换了自己的命、本就该死之人、只能跟狗沟通的痴呆、跟他娘一个德行、偏执…… 在一步登天的幸运中,亦招来了许多嫉妒和排挤,一开始少年只是偷偷的哭,后来他开始反抗,而那惊人的聪慧也让他迅速地适应了檀渊宫底层的尔虞我诈,宗离将所有试图欺负他的人全部打了回去,甚至有了一丝残暴的倾向。 直到有一天,他在别人的挑衅下,杀了一名内门弟子。 曾檀对宗离很失望,他当时对他说:“你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宗离垂着头,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有些惶恐地对曾檀说:“师父,我以后不会了,我……我不是我母亲那样的人。” 曾檀知道他在装,宗离本质就是那样浓烈的人,不会因为一件事改变,曾檀笃定,他跟他母亲一样。但曾檀还是做做样子,惩罚了他三年,然后继续将他带在身边教导。 曾檀想道,其实一样也没什么关系,他会看着这孩子,不会让他步他母亲的后尘。 宗离眼中隐藏的阴鸷越来越深,偶尔还会令他心惊。 没关系,他还是想道,自己已是大乘修士了,管教他还是绰绰有余,而且宗离真的很乖巧,又是那么聪明……天元2018年后,他将檀渊宫宫主传给了宗离,以便自己安心修炼。 很奇怪,尽管宗离近些年偶有张狂之举,但他总有一种迟暮老人才有的感念,他会回忆起那个捧着小狗哭泣的少年,所以无论现在如何,他由衷地相信宗离还是那个善良的孩子,就像阿苗到最后也选择谁都不伤害,她宁可伤害她自己。 该定心了,曾檀在紫绛台上,一边想着,一边将灵木之气引入全身,打坐入定。 …… 但他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高塔被围,曾檀神识铺开,竟有数十名化神修士,两百名元婴修士。 七国八姓! ※※※※※※※※※※※※ 曾檀并不怕他们,他从紫绛台上起身,缓缓飞上高塔顶端,淡漠地垂下双眸,俯视众生。 “尔等意欲何为?” 彭千繁上前一步道:“曾檀,你为何唆使属下,在七国制造纷争?为何指使人杀死彭家弟子郁顷,嫁祸给天澜丹派,另我两方险些互相残杀!你为何挑唆厉家子弟滋事寻仇,反而被人错手误杀,害得厉家失去幼子,凛松派全派覆灭!而你又藏匿许家子弟,再造纷争……可恨七国八姓竟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我手中有你属下的记忆,如今铁证如山,你身为七国联盟唯一大乘期老祖,竟做出如此逆举,其罪当诛!” “我没做过。”他并不辩解,这些指控在大乘修士面前十分可笑,“此事有误会,你们退下联络檀渊宫再查过,勿要扰我。” 彭千繁怒道:“难道大乘修士就可以罔顾人命吗!” 曾檀奇道:“我是大乘境,若想杀人,还需如此手段?若想灭八姓,何须诡计?” 厉开来也被曾檀的态度气出了真火:“你当然怕遭天谴,又或者你两千年无寸进,就是因为阴私事做得太多!” “无礼!”曾檀挥袖放出结界,根本不欲与他们胡搅蛮缠,便要回到塔中。 此时八姓阵营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塔中有结界,不能放他回去!” 这一句话立刻激出无数道法术,齐齐向曾檀打去。 曾檀岂会怕这些法术?他伸出右掌,那少年时代便成名的青叶手挥出一片青气,将这些法术困在其中,再撒手一放,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大乘修士之能了,如果说化神修士可以领悟天地规则,那么大乘修士便可以运用天地规则。在已经掌握天地规则之力的大乘修士面前,仍依靠肉身、元神、神通等法门战斗的化神修士与自己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也唯有剑修修炼的剑意能与规则之力相媲美。 也因此,在修真界的战力中,有两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第一个鸿沟,两厢对战,越两阶境界不可敌。 第二个鸿沟,大乘修士可以绝对力碾其他境界修士。 正是因为大乘修士有这样霸道的能力,所以大乘修士出手时候所承受的天道约束,也要比其他修士严重得多。历来人间大乘修士,除了能够影响修真界格局的大灾难大事件,几乎很少会主动出手,他们的存在本身便足以震慑敌人。 可七国八姓却是筹谋了许久。 彭千繁冷哼一声,挥刀喝道:“诸位,布阵!拿下这老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结束这个世界事件。 感谢霸王票: 柳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24 23:09:23 第91章 檀渊之谋(三) 天元3417年卯月初七,今日阳光正好,宗离屏退了下人,独自在主殿的后院,拿着一柄小剪刀,正在修剪一株紫甲百叶。 修剪盆栽是一门学问,亦需要足够的耐心,少年时期,他便用这种方式来磨自己的心性,后来他渐渐领悟,盆栽和人其实都一样,他们按照某些人固定的思维成长,在剪刀下,该生的,不该生的,都有了固定的模板。 成为一个他们所期望的人,对他来说并不难。 于是在漂亮的盆景之下,他的根须深深扎根土壤,变得庞大、扭曲、嶙峋,在这些不受控制的根茎之中,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你说得对,我跟我母亲,的确一模一样。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足够强大就好了。”他笑着将剪刀放在一根旁支上,“就算是木系最高法术青叶手,只要剪断它,七国八姓就会发现你变成了一只没牙的老虎,你想想看,他们会怎么做?” 他手中剪刀微微用力,那原本长着健康嫩叶的枝条便落了下来。 ※※※※※※※※※※※※ 魏楚边界,紫绛台。 一座前所未见的大阵在高塔下方亮起光芒,百名元婴修士同时站在阵法之上,他们正全力向大阵输送精纯的灵力。 另有二十名化神修士负责进攻,每人头上都已凝出各式各样的分神,在阵法的护持下,这些法术汇聚成一道,向着塔顶一动不动的曾檀攻去。 曾檀的身形被阵法所阻,他只好施展青叶手拦下这些法术,但这些凝聚在一起的法术竟已转化为规则之力,竟让他不得不严阵以对,将身上的大乘修士威压全部放出。 在这威压之下,未进入阵法的元婴修士全部失去了战斗力,好一点的还能跪着,修为差一些的已经昏迷过去。 而随着威压的散开,远在人间各处的大乘修士都感觉到了青叶手的气息。 曾檀竟然出手了? 而且还是在七国地界?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大乘修士非到人间劫难不得随意出手,除非曾檀主动向他们求援,否则他们只能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场七国内战。 好在曾檀还游刃有余。 曾檀到底是大乘修士,一边挡下下方的攻击,一边还在用天演术运算阵法的阵眼所在,不消半刻,他便已发现阵眼在东北角,正用一块歃血钢镇着。 这阵法中所有材料都是金系,转为克他而布,八姓世家也是煞费苦心了。 曾檀另一手掐诀,祭出本命法宝裂云藤,朝着那歃血钢击去,同时眉心闪过神通印记,下方的大地立刻震颤,一株与高塔同样粗细的巨型藤蔓破土而出,直冲上云霄,在天空上迎风散开无数细藤,意欲制止下方修士。 直到现在,曾檀依然没想杀人。如果杀了这些人,八姓本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楚国又与魏国交战,届时檀渊宫将腹背受敌,楚国孤立无援,七国联盟的和平将毁于一旦。他不能陷自己的祖国于不义——心中拿定主意,只待破了阵眼,捉了这些修士回到檀渊宫好好审问,再将他们放回去就是了。 但是裂云藤打在那歃血钢的刹那,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危机感。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本命法宝被某种毒素迅速腐蚀,当他切断藤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那些他本命神通幻化的细藤也在那些修士的法术攻击下沾染了毒素。 曾檀脸色发白,他想用青叶手切断毒素的联系,却发现这毒素仿佛专门针对青叶手的运转,正一寸寸蚕食他的规则之力。 这怎么可能! 他摇晃了两下身体,突然从高塔上坠落。 青叶手的规则,普天之下只有他的几名亲传弟子知道,是谁背叛了他? 曾檀在坠落时,立刻发出神识赶往萦都,却发现护城大阵不知什么时起竟然完全开启,足以抵挡大乘修士一击的护城大阵冷漠地阻止他的靠近。 他用了各种手段去呼叫自己的弟子,宗离、清敏、卫长生、蓝河…… 没有人回应他。 ※※※※※※※※※※※※ 紫甲百叶是极难修剪的盆栽,它得“百叶”之名,生长又不规则,若是一个失误,就会破坏整体美感。 宗离的修剪已接近尾声了,此时,师兄清敏神君低着头进来回报:“护城大阵有了波动,想必他已走投无路了。” “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 清敏神君默默退下。 宗离后退两步打量盆栽,颇觉满意,只可惜他是个喜欢破坏喜欢到近乎病态的人。 他将剪刀放在了一块最不该落剪的地方。 “走投无路?不,不对,你总得做点什么,你这么迂腐的人,你该知道如果你死了,七国将会变成什么样,楚国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我的好师父,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八姓那些人,我还得靠你来解决呢……” 他从容不迫地用手拂开了上方的枝叶,毫不犹豫地剪下了已经修剪成祥云形状,最漂亮的一段枝叶。 ※※※※※※※※※※※※ 楚国出了什么事? 曾檀随即查探储物戒中各位弟子的本命元神灯,发现弟子们都安然无恙后,他才意识到…… 他只是感情淡漠而已,不是被算计了还不知道的傻子。 某种真相呼之欲出——他的弟子们,都背叛他了。 曾檀落在地上的时候,灵力罩全开,身周罡风护体,将他的头冠吹落,他狼狈地散着发,站在焦黑的土地上,看着那些修士在彭千繁的指挥下,在阵法中再次凝聚出一道攻击。 可他已经用不了青叶手了。 曾檀用肉身硬接了这一下,在久违的疼痛感中,他明白了这一切。 宗离,那个阿苗的孩子……想借八姓的刀,除去他这个师父。 可他死了,楚国怎么办? 是了,宗离还希望他灭掉八姓精英,削弱世家实力,也许他还想以此为借口,对整个世家进行大清洗。檀渊宫、八姓、七大宫……牺牲了他这个师父,可以换来如此多的东西啊。 他还想到了一个可能——宗离或许是恨他的。 曾檀感受到许多大乘修士的神识赶了过来,他们来自个各个方向,五大山门、海外三千洞府、魔修的汉宫山,甚至还有九重天外天……只要他发一声求救,一定有热血之士愿意承担下这件事的因果,插手七国内乱。 一名大乘修士的陨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对人间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然而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凭借大乘修士的强横肉身,他一步步朝着阵法中走去。 八姓的修士露出惊恐的神情,他们想要攻击,曾檀就任由他们攻击,但是他飞速地出手,依次废去那些修士的丹田,在他面前,无论是元婴修士,亦或是化神修士,统统都难逃他的一抓。 但是曾檀身上也添了无数伤口,彭家的赤琏刀和天罡符、厉家的风雨剑、许家的地轮之柱……他一人,竟将在场修士废去了十之七八。 厉开来和许温眼见家族弟子遭难,纷纷出手强攻! 曾檀手中依旧不停,直到紫绛台下,所有八姓修士都被他废去了修为,他才停下了身影,垂下双手,看向萦都方向。 彭千繁大喝:“老贼已是强弩之末!两位道友限制他的身形,看我一刀断他神魂!” 厉开来和许温知道此事不能善了,若是不能杀死曾檀,那么在本家的子弟都难逃大乘修士的怒火,他们都孤注一掷地使出了最后的绝招。 当两人一左一右攻击曾檀时,才发现他的护体罡风不知什么时候撤去了。 两人一喜,大喝:“彭道友!” 曾檀面无表情,任由厉许二人制住自己,他鲜血滚烫,看着彭千繁的赤琏刀砍了过来…… 大乘修士拥有世上最强硬的身躯,却在这一刻,在面向萦都的时候,露出了最柔软的一面。 赤琏刀断魂! 谁都没有想到,明知道被国家背叛的曾檀,依然在临死前废去了八姓近四分之一的战力,厉开来和许温都受到了重创,而彭千繁将有百年无法拿起那把赤琏刀。 在陨落的瞬间,曾檀依然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因为他最后仍然守住了楚国,守住了檀渊宫,他无愧于自己的传承和责任。 只可惜,他自己大概成了有史以来死得最窝囊的大乘修士,他死于种种挟持,死于自己的心魔。 在神魂消散的模糊瞬间,他又想起了自戕在他面前的南宫苗。 阿苗,我究其一生也无法理解你们,宗离那孩子…… 对不起,他不像你,。 ※※※※※※※※※※※※ 被剪坏的盆栽便得毫无美感,这株紫甲百叶骤然间从厅堂的华贵,沦落到乡间野草都不如,朵朵祥云残缺可怜,枝桠乱七八糟,配上零落的枝叶,只显得狰狞。 宗离把它连根拔起,漫不经心地丢到了一边,取出一方白帕擦了擦手。 因为接下来,该轮到他登上舞台了。 …… 天元3417年卯月初七,七国爆发大规模修士内战,七国八姓于魏楚边境“紫绛台”围杀曾檀元君,付出了极惨烈的代价后,曾檀陨落。 当日,八姓向五大山门提交曾檀意图掀起七国征伐的证据,檀渊宫宫主宗离神君痛斥八姓狼子野心,联合另外六大宫与八姓世家正式对立。 七国的纷争并没有随着曾檀的陨落而终结,反而因此拉开了七国内乱的序幕。 第92章 人间曾经历过几大时期。 开天辟地的混沌时期,蒙昧初开的洪荒时期,十二诸神统领的上古时期,由神魔大战开启的九大纪年时期,以及现在人类、魔修、妖兽都可以和平共处的天元纪年。 自人类领悟天地灵气,开始修炼以来,曾有无数大能逐浪风云,闪耀一时。他们或是因战斗陨落、或是成功飞升、或是寿限到终点坐化、或是死于宵小暗算……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光明正大、众目睽睽地死在自己人手上。 曾檀陨落了,甚至在他死前,只重创了八姓修士,并没有真的杀死任何一个人。他成为修真界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自己所庇护的国家抛弃,被众盟友围攻而死的大乘修士,而诡异的是,当时所有感受到曾檀危险的大乘修士放出了神识,只要他开口求助,就可以免于一劫。 但曾檀放弃了。 是什么逼死了一个大乘修士?是什么让他采取了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陨落? 曾檀陨落时的灵力震荡极大,人间全界,几乎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知道了他的死讯,人们表情各异,有惊疑、震惊、不解、悲伤、恐惧…… 当曾檀神魂消失后,中陆州太和方向率先放出了一道充满愤慨的剑意。 像是无声的祭典,陆陆续续,西凉州扶摇山方向、南平州万兽观方向、东胜州衍丹门方向、海外三千洞府、九重天外天……魔修的汉宫山,都向着天空祭出一道悲凉的意念。 最后,甚至遥远的黑崎州,亦是传来了一声萧索的清啸。 同为大乘修士,他们怎会不明白曾檀的选择?但凡成就大能,莫不是身后牵扯了无数环节,得一方供奉,护一方安宁,每每人间有难,这些大能都守在了战火的最前方。 一身铜墙铁胆,万险不惧! ——却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能如此伤到他们。 “八姓令人齿冷,七国令人心寒。”扶摇山的荼莲元君遥遥望向东方,轻声下了这个结论,“终将自作自受。” 曾檀的陨落,像是一个不详的开端,七大宫与八姓世家已经势如水火,短短数日,七国联盟中的几个中型宗门提出了迁移,却被七大宫按了下来。 如今的七国联盟,平民惶恐,修士惴惴不安,一片乱世之相。 只有一些凡人城市还未受到影响,譬如晋城,城主安放之早已排出在权利核心之外,要不是他手上有黑崎大商和致远斋这两个政绩,恐怕早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期被革职查办了。 而同时,晋城也因为城主的政治流放而远离纷争,人们只听说世家和七大宫对立,根本不知道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大概还是今天晚上吃粗面馍馍还是吃菜粥下饼这种问题更重要一些。 ※※※※※※※※※※※※ 早在紫绛台发生战斗时,离紫绛台不远的晋城修士就感受到了轻微的灵力震荡,当时夏时正在黑崎大商采买新进的凝肌露。 感觉到灵力波动后,就连一直隐居幕后的棕翎和小钟掌柜都从内堂走了出来,几个人面色凝重,都铺开了神识,看向紫绛台方向……与此同时,几乎全界的情报网都活动了起来,很快,黑崎大商得到了第一手消息,知道了紫绛台事件的来龙去脉。 夏时觉得很荒谬,他的父亲母亲为了这人间来之不易的和平,一直镇压魔界,数千年不得与亲朋好友一见,而这些人……居然有闲心在这里勾心斗角? 出去历练的半年不是白走的,他得知了许多七国的现状,也发现了七大宫的暗潮汹涌和世家不甘寂寞的野心。紫绛台一战,看似突然,却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爆发点,将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七大宫与世家的矛盾摊在了世人面前,将其激化了而已。 下一步,那个得利者想必就会有所举动了吧? 夏时一路沉思,直到回到苍梧,看到仍然对破解某一道法术苦思冥想的曲笙,他才略微松了眉头。 最近这些日子,从最基本的近身战、防御战、攻守战,再到斗法、破阵、对战法宝……曲笙□□练了个遍,在这个过程中,她迅速成长,像是拼命汲取土壤养料的幼苗,努力地生根发芽。 看到夏时回来,她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对:“出了什么事?” “八姓围攻紫绛台,曾檀元君陨落。” 曲笙先是震惊,然后脸色煞白。 “不好,七国要乱!” 当年苍梧入驻魏国就是因为看准了七国联盟的稳定和安全,且苍梧这样的小门派也捞不出油水,迁入角子街后,恰好印证了“大隐隐于市”,就算真要撤离,慈禄宫也不会把苍梧放在眼里,可谓进退相宜。 可如今七国内乱,七大宫在这种形势下根本不可能放门派出去,苍梧只能跟着七国一起迎接战火的到来。 “莫要想太多,若是生灵涂炭,其他正道不会坐视不理,我刚刚在黑崎大商得到消息,这一次虽然曾檀陨落,但八姓也大伤元气,目前还是七大宫占据优势,暂时不会波及到我们这些局外人。” 当然前提是七大宫也想要一个稳定的七国联盟。 但是如果某些人不想要呢? ※※※※※※※※※※※※ 这一次的七星议会,是由天机召开的。 整个会议上,没有多余的话。 他只说了三个字。 “开始吧。” 七双红色的瞳孔中闪耀着夺目的光彩,他们近乎虔诚地诵道:“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 人影一个个退下,最后还剩下天机和另一个身影。 “摇光,看你的了。” “请您放心。” ※※※※※※※※※※※※ 魏楚之间的边界之战越发激烈了,许多村庄都已经无法生存,不得不在修士的庇护下迁徙到其他地方居住。 无论是为了紫绛台,还是其他,楚国都好像不打算再小打小闹下去了,他们终于开始派檀渊宫的修士上场,甚至还征集了在楚国驻地的宗门修士和散修。 这种行为在以前完全无法想象,七国自古结盟,无论凡人打成什么样,修士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魏楚之间涉及到许多历史遗留问题,早在铭古纪就擦枪走火到现在,其他国家并不把这当回事。 但是派出修士上阵,性质就不一样了。 七国联盟一体同心,七大宫更是在秘密商议对付八姓世家,但是不出半个月,檀渊宫就派了修士打魏国。 虽然没伤一个凡人,但这苗头不对。 魏国慈禄宫自是当了苦主,派出了几名长老游说其他五国,向盟友求助,而奇葩的是,慈禄宫宫主晗午神君竟然在这个关头带着那些侍妾一起闭关,将一切都交给了杜昭岳杜长老。 这中间,只有跟魏国大面积接壤的秦国易央宫答应派出援军,而另外郑、燕、齐、韩四国却犹豫不定。杜昭岳只好将修士往边境派,勉强跟对方形成对峙之势。 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却有人不动声色地来了晋城。 芮栖迟并没有惊动护城大阵,他的本命剑墨杀本就有破空间的能力,更何况只是小小的护城大阵。晋城的人没有发现有“人间双璧”之称的大能正在他们的上空,高阶修士已和凡人不在一个层面,如果他不允许的话,他们甚至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可是芮栖迟一进晋城,就知道这里有些不一样,出于剑修的直觉,他发现城中有两道强大的气息。 芮栖迟已是化神后期修为,若是连他都觉得强大的人,这世上着实不多。 他的神识扫过苍梧、城主府、黑崎大商、致远斋……最后,在一棵很不起眼的树下,看到了正对酌的两人。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一身风骚白衣的,正是兽族的统领,半步渡劫的青丘狐王凉君。而凉君对面,一袭蓝衫,笑面迎人的,却是如今的魔君,大乘魔修沈昭。 芮栖迟立刻知道自己不该来,夏时的身份,说不定已经随着他的举动,暴露在了沈昭面前。 能够在这风起云涌的时机,来到晋城的人,无疑与其中之人有着密切联系,如果只有凉君一人,恐怕还能因为黑崎大商遮掩过去,但是他……晋城只有一个姓夏的太和剑修,这孩子不仅仅拜师在太和唯一的魔修,青弭峰晏修元君座下,而且还与灵端峰峰主有牵扯,再加上曾在铭古纪与界主夏承玄并肩作战的凉君。 答案呼之欲出。 沈昭心情看上去不错,他侧过身看向他:“芮峰主,何妨来饮一杯浊酒。” 凉君则已为他设座:“今日先后有魔君、灵端峰芮峰主莅临晋城,相逢不如偶遇,不妨来结一杯薄酒之缘。” 凉君看向他。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芮栖迟索性放松了姿态,他一步来到二人桌前,缓缓坐了下来。 凉君的容貌毋庸置疑,青丘狐族一向盛产人间美色,无论男女,血统越纯正越漂亮。 沈昭同样是精致人物,但气质特殊,身上既有阳刚之气,却还有一股微不可查的魅惑之意。 加上刚刚入座的芮栖迟—— 当今世上的绝色,已到了其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1767145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26 16:38:59 第93章 在晋城的角落里,三名姿容绝世的男子相对而饮,他们身边是普通的市井凡人,有推车经过的货郎,有互相牵着手跑过来说悄悄话的年轻女子,有路过的行人……偶尔还有一群孩童大笑着跑过,其中有一个跑得慢的小姑娘不小心摔倒,正要磕在路边的大树之时,那大树却好像往后挪了一寸,巧妙地避开了小姑娘。 她撇撇嘴,本想哭出来,却发现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与此同时,一股似有若无的风将她轻轻托起。 小姑娘木愣愣地爬起来,她的小脑瓜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不寻常,抬头发现小伙伴们都跑远了之后,立刻举着手里的小风车追了过去。 那树下的三人明明都没有动,却各自显露神通,在不影响天道变化的前提下,帮那小姑娘避开了一劫。 然而这不过是一件不会影响事情本质的小插曲,真正能撼动天道规则的劫难,就算是大乘修士,也无能为力。 譬如曾檀陨落,譬如七国之乱。 芮栖迟之前一直在调查义量镇惨案,前几日得知玄铁矿山一案,他隐隐感觉到夏时与这些案件牵连在一起绝不单纯,而七国的动荡又让人隐隐觉得诡谲,因此才来晋城再向夏时询问。 却没想到遇到这两人。 芮栖迟依旧不动声色,他与凉君是旧相识,界主夏承玄在灵端峰拜师学艺时,他还是夏承玄的师兄,他与凉君的关系虽然也很微妙,不过总体来说,他们目前是同一阵线。 三人各自饮下一杯后,沈昭那双媚得比凉君亦不遑多让的丹凤眼轻轻眯了眯,似是在享受,他放下酒杯道:“不愧是青丘狐王的珍藏,这坛醉里乾坤,的确是难得的美酒。” 凉君轻笑:“酒要与天下英雄同饮方才畅快,只可惜到了我们这个位置,竟连帮一个小姑娘,也要思虑再三,推演无数,人生不如酒意,我再不曾放肆醉过,再不曾入那醉生梦死的酒中乾坤,为此憾事,当浮一大白。” 再饮一杯。 沈昭亦是斟满杯中酒,低声道:“因为力量是容易令人堕落之物,不管是自己,还是他人,当你拥有了力量,便走上了一条身不由己之路。不过说起对于力量的把控,天下无人能及太和,此番偶遇灵端峰峰主,方知闻名不如见面。” 刚刚芮栖迟的一手“乾坤寸移”已初具大乘境之悟性,沈昭亦觉惊艳。 芮栖迟把玩手中那青瓷酒杯,垂眸道:“莫说太和,任何一个奉行君子之道的地方,都会以心中原则为界域,而力量?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利益才是世人永恒的追求。” 曾檀陨落,也只是七大宫与世家之间利益角逐的结果罢了。 这一番话颇合沈昭口味,单凭他在天元2018年独自深入虎穴调查人间大劫真相,就足以证明这位魔君亦是热血之辈。沈昭举起酒杯,微微向芮栖迟一敬,一饮而尽后道:“如今七国已起乱象,又有天极榜促使年轻一代修士自相残杀……那么两位可否满足我的好奇心,魔尊界主之子入世,又代表了什么?” 那一层面纱终于被沈昭亲手揭开了。 无论是凉君还是芮栖迟,都是深不可测之人,但在夏时的问题上,两人出奇的默契。 芮栖迟道:“承太和道统之人,终生以守护人间为己任,既然他是太和弟子,那么他的一切,由太和负责到底。” 沈昭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他眼波微动,已有计较。 凉君则依次为三人满杯:“话已至此,大家不妨坦诚以待。我此行是为追查一件兽族密案,当初千丰城城主紫覃的独子被捉到晋城惨遭毒手,此事已由我亲自办理。” 提起正事,诸人都是神情一肃。 “那倒是巧了,我来晋城也是为了一件悬案,并且还与太和颇有渊源。”沈昭看向芮栖迟。 “可是魔修楚嵩与义量镇一案?”芮栖迟轻蹙眉头,他知道此时必然会惊动沈昭,“楚嵩已在太和监控之下,我曾去过义量山的现场,虽然很难分辨,不过那里的确有另一人的气息。魔君大人可有收获?” 楚嵩的案子原本由言真门上报给当地的守夜人,而夏时将楚嵩送入太和后,才由芮栖迟接手调查。 沈昭笑道:“我的确追查到一人,不过那人用了非常规手段,自尽身亡了。” 凉君想起自己曾经追捕的凶犯,就算是大乘修为,都没能阻止那人自爆,他沉声道:“那便更巧了,我追捕的那人,也是在我眼前生生自爆,最后只剩一团血雾,死得倒是干净。” 三人瞬间沉默,某些奇特的巧合,将这两件看上去完全无关的案子连接在一起。 自爆身亡的疑犯,晋城,夏时。 芮栖迟看着桌前的杯中酒,在那轻颤的涟漪中,低声道:“看来晋城,也要变天了。” ※※※※※※※※※※※※ 在人间长达十万余年的动荡中,防御阵法是最先普及的修真法门,除了七国联盟以外,几乎没有军队配置,而在七国联盟内,每个国家都有四方大营作为守备军力,但城池却只有阵法守护,并无驻军。因为凡人无法突破护城大阵,而护城大阵一旦被破,也不是凡人军队所能挽救的。 所以晋城的防卫基本等同于无,安放之与其他贵族一样,也养了私兵,只是他对养兵没什么兴趣,一百步兵大概还不如一个修仆有用,因此只养了一百五十名私兵,用来负责晋城的安防和巡逻。 城主府的巡逻队会在每天子午两个时辰,分别在南北两座城门上用特殊的瞭望法宝检查一番——如果不是魏楚两国正在交战,只怕这个步骤都会省去。 这一日,负责南城门的巡逻兵牛二照例打着呵欠,在午时的毒日头下慢悠悠地往城墙上爬,他腰里还揣着几个暖乎乎的肉馅大包子,那是他最近的相好,南街包子铺的老板娘趁他巡逻的时候偷偷塞过来的。 牛二一边爬城墙一边掏出包子大咬一口,鲜烫的肉汁瞬间溢满口腔。 啧,这食物就像女人的心,熨帖。 他心里想着,上了城门看一眼就赶紧下去,还来得及在换班前去包子铺找相好亲热一番。 城门上的瞭望法宝呈长筒状,头大尾小,架在一个可以活动的铜台上。这法宝不用激活,通过护城大阵的运转提供灵力,因此随时都在运转,只需要牛二推移法宝,用肉眼看一看周围概况就成了。 牛二对这件经年使用的法宝早没了敬畏之心,用刚抓完油包子的手握住手柄,把眼睛凑过去,漫不经心地一看。 “啊!”牛二立刻大叫一声放下法宝,“他爷爷的,什么东西这么晃眼!闪瞎老子了!” 瞭望法宝可以观测半径达到方圆数千里,牛二心道晦气,微微眯起了眼睛,又看了过去。 没想到这第二眼,让牛二的冷汗“唰”地一下铺满了后背。 他慢慢松开了瞭望法宝:“他爷爷的,楚国的军队怎么会在这里?我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千里之外,那在阳光下发出灼目光芒的,是军队的铠甲,而跟随大军行进的节奏在天上不紧不慢飞动的,是密密麻麻的修士!寒光闪烁,铁甲银枪向晋城方向奔袭而来。 牛二回过神后,连滚带爬地往城墙的最高的台子上跑去,那里有一座大钟,用来示警。 晋城建城已有几万年历史,这座警钟,第一次被巡逻兵敲响了。 牛二撕心裂肺地喊着:“敌袭!楚国敌袭!!” 沉重的钟声响彻在晋城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听着这陌生的声音。 “钟声?谁家孩子在胡闹吗?晋城可从来没响起过钟声。” “阿娘我害怕,是不是妖兽又来吃人了?” “怕什么,咱们有护城大阵呢,城里不是还有修士吗?都慌什么!” “要是这一次真有事,咱们一定围住城主府,说什么都不能让城主跑了!” 也有退役下来的巡逻兵目光露出恐惧之色,喊道:“那是警钟,是晋城的警钟响了!” …… 在城主府的安放之正在欣赏最近得到的一副戏虾图,他听到钟声时,吓得差点撕碎了手中的画。 那是警钟! 安放之立刻取出随身携带金色小铃铛,捏在手中摇响。 自放弃了安尘后,他手下掌管防务的变成了另一名修仆安泺。 一个身量中等,样貌平平的男子立刻出现在安放之身后,他毕恭毕敬地回话道:“是巡逻兵牛二发现了敌袭,声称用瞭望法宝看到了楚国的军队。” “你去查明情况,另外,准备好传送法阵,然后封死城主府。” 安泺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下,他仍是恭谨地道:“如今有兽族和魔修的店铺在晋城,其实城主大人……” 安放之脸色阴沉了下来。 “谁让你多话的!你这废物东西懂什么!那些修士根本就不会在意凡人,我是走是留他们根本不在意,那我为什么不走?你以为我傻啊?” 安泺不敢再争辩,他躬身行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此时,牛二仍然疯狂撞着警钟。 这一刻,他觉得整个晋城都在他的身后。而他,不能停下来。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邻里乡亲,他的同僚,他那温柔可人的老相好……楚国人来了,逃,快逃! 第94章 警钟的声音瞬间响彻整座晋城。 西市,致远斋。 王掌柜面色凝重地闪身进入内堂,对着坐在上位的年轻修士行礼道:“少掌柜,晋城的警钟大作,恐怕来者不善,咱们……”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在灵茶的香雾中,俊美的青年仍是一派淡然。 庄小舟轻呷一口,垂眸道:“魏楚两国战事胶着,这个时候,能让晋城响起警钟的,大概也只有楚国的军队了,咱们不要自乱阵脚,不妨静观其变。” 致远斋隶属于东胜州虚妙山旗下,本不在七国乱局中,超然联盟之外,就算七国打得天翻地覆,若是不想招惹其他势力名正言顺地出手,通常是不会对这些在领地内的商号下手的。 因为商号意味着物资和源源不断的灵石。 王掌柜自然是了解庄小舟的意思,但他还是忧心忡忡地铺开神识,低声道:“只可惜了这满城的老百姓。” 两国交战,被敌军占领的城池,就算不遭遇屠城,城中之人恐怕也要成为俘虏。 庄小舟微微一笑,他安抚道:“这晋城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就算他撑不住,我们也有传送阵,可以助平民逃走。”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可这不合……” “插手七国内乱不合规矩?”庄小舟侧过脸,摸着下巴道,“可我是魔修啊,当魔修不小心发作了脉反逆流时,大概总会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吧……不过是个把百姓,没有人会在意的。” …… 黑崎大商的猫耳迎宾是被另一名迎宾扯住尾巴拖进来的,过于敏感的耳朵还微微颤抖着,她瞪大了眼睛,对迎面而来的小钟掌柜道:“警钟好可怕,一直响一直响,大家都在疯跑……” 警钟响的时候,她正在门外,被吓得尾巴上的毛都炸了。 而原本在黑崎大商中购买材料的一名元婴修士更是看情况不对,立刻匆匆结账,化作一道长虹飞出了晋城。 另一名迎宾手里还攥着那根猫尾巴忘了撒手,明明内心很紧张却还故作镇定道:“不要怕,就算是屠城,也屠不到咱们这儿!” 这两只半兽少女打小在黑崎州长大,就算有五阶修为,却还缺乏对人类的应变能力——不是谁都能遇到七国内乱这种糟心的大事件的。 小钟掌柜挥袖将黑崎大商的结界升起,他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勿慌,先探探情势再说。” …… 巡逻队的人上了城墙,将牛二搀下来后,并没有大肆宣扬楚军敌袭之事。 但这个消息却如同烈火燎原,迅速在晋城中蔓延开来。 许多与安放之交好,也曾夜宴畅饮的世家子弟纷纷带着修仆找上城主府,他们迫切需要使用城主府中的传送阵。然而等待他们的只有封闭的结界。 “这老狗,又顾着自己跑了!” “若是能逃过此劫,我定要上书国主更换晋城城主!” “连条路都不给旁人留,安放之这缩头王八,别让小爷见到你!” “连骆明和环璩都跟着跑,慈禄宫的修士真是出息了。” 不过也有人劝道:“若是此时开放城主府和传送阵,能逃出去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众人都用眼角余光看到有许多百姓跟在他们不远处,用一种幽恨的目光看着他们,却畏惧修仆而不敢上前。 凡人,终究是没法跟修士斗。 世家子弟们看到这些人后,反而停下了痛骂安放之,其中一个明显身份高贵的少年道:“哼,算了,怎么也不能被这些贱民用了去,旧账回头再算,咱们走!” 这些有钱的世家子弟多少都有法宝傍身,虽然他们本身没有灵力,却可以命令修仆来帮他们,或是启动传送阵、或是用飞行法宝,甚至还有人财大气粗,直接捏碎了传送符……就算没有城主府的传送阵,他们也走得干干净净。 而这时,北城门已经开放,许多携儿带女的人挽着包袱往外逃。 可以投奔其他城市的亲戚。 可以回家乡避灾。 可以寻一个没有战乱之地。 总之,老话不是也说“树挪死,人挪活”吗! 晋城被仓皇奔逃的人弄得一片狼藉,中间夹杂着孩子的啼哭声,男人女人的咒骂声,焦急的呼唤声…… 在晋城的角落里,那月华般的树影下三人,仍是浅酌着杯中酒。 浮世乱象,不过如是。 然而在这其中…… 他们的神识,不约而同地锁定了坐落在角子街贫民窟的小道场上。 苍梧。 ※※※※※※※※※※※※ 警钟的声音也传到了苍梧。 但是曲笙还没来得及在意,她正试图破除夏时的防御,“横扫千军”配合雁门盾已攻了不下千招,正是激战之时。 安尘一直负责晋城安防,他最先警觉,立刻出了苍梧大阵,神识往城门处一扫,便知道事情不好。 他来到掌门殿拍响结界,对正在喂招的曲笙和夏时道:“警钟骤鸣,有敌来袭!” 曲笙堪堪停下了身形,她皱眉道:“难道是楚国?不可能啊,魏楚边界有项怀、璋和、白旗锁三座边关大城,里面都驻有慈禄宫的高阶修士,可是魏楚边界并没有灵力动荡,晋城远在边陲,和楚国并未相连,楚国绕过这三关来攻打晋城,岂非南辕北辙?况且晋城并非咽喉要地,完全没有吸引楚国的东西啊。” 深入腹地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夏时略一沉吟道:“问题在于他们如何将大军毫无察觉的布置在晋城之外,其中必有蹊跷。” “想必城主府已经派人去核查了,如果真的有敌袭,警钟响过之后,护城大阵就会全面备战了。”安尘解释道。 “那么安尘和夏道友,你们先做准备,我出去看看。”曲笙收了枪盾,径直走了出去。 她一出苍梧,发现上空的护城大阵果然处于警戒状态,角子街也乱套了。 白天正是角子街休息的时候,却被警钟突然吵醒,但大部分人没有任何不适应,他们手脚利落地收拾着东西,甚至有些人开始在腿上绑上护腿,扎紧了袖口。 薛大婶子中气十足地喝道:“街坊们,家伙抄起来!” 熟悉的邻居们都变了样子,就连那拽着曲笙赔老母鸡的婶子也拎着菜刀,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曲笙拽住了隔壁张婶问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张婶拍着曲笙的胳膊,语重心长道:“曲掌门啊,楚国人来打晋城,安放之那个老王八球子又跑了,城主府封了,咱们只能自己干了!” 安放之逃跑是一贯作风,曲笙都快习以为常了。 “张婶不必担心,慈禄宫在晋城不是还有两名金丹修士吗,想必已经向丹平城申请救援了。” 张婶啐了一口道:“谁还信过那些修士,他们才是最先跑的,比安放之跑的还快,这种贪生怕死的窝囊废,还敢回丹平求援,打死我我也不信!现在听说楚军已快进护城大阵了,他们还带了上百名修士,而咱们魏国的修士早都溜之大吉了。” “上百名修士?”曲笙脸色终于变了。 张婶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那些权贵们都跑了,还有许多人乌泱泱地往城外挤,能不能逃掉还不知道……我们是要守住角子街的,曲掌门,你是好人,你们苍梧来我们角子街时间不长,不算我晋城人,不必赔在这里,你……快带着苍梧的娃儿们走吧!” 这时薛大婶子也走了过来,她手中提着双刀,眉间悍气不减:“曲掌门,你走吧,七国要乱,你们修士总有办法,不要留在这里等死。” 曲笙完全明白薛大婶子和张婶是在为她着想,苍梧虽然小,到底还是修真门派,与兽族支持的黑崎大商和背靠虚妙山的致远斋不一样,苍梧是真正的无依无靠。 但是曲笙不能在这个时候走。 楚军为什么绕过三大关来偷袭晋城?晋城的百姓将会如何?就算修士不能亲手杀死平民,但是军队却可以!所以楚军派出修士只是护航,真正攻城略地的还是铁甲大军。 角子街的这些人论单打独斗或许都是凡人中的翘楚,但如果跟正规军队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她知道这个道理,这些习武之人,比她更明白此时决意守城的凶险。 “薛婶……”曲笙一时竟说不出劝阻她们的话,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选择,“谢过婶子们的好意,苍梧饮了这么多年角子街的水,大家放心,只要我在,角子街就会在。” 曲笙慢慢拉开张婶握住她的手,然后向着西市走去。 青极宗的时候她没有逃、紫覃险些屠城的时候她没有逃、面对彭家围山的时候她没有逃……那么现在,曲笙也不会逃。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得差不多,终于回归掌门的戏份啦~ 感谢霸王票: 宛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30 07:26:17 第95章 随着曲笙进入西市,两道神识传入了她的识海。 小钟掌柜歉疚地道:“我已将消息传递给千丰城,接到了城主指示,如果苍梧的道友需要庇护或者转移,小号可以略尽绵力。” 另一道是致远斋的王掌柜与小钟掌柜说的话大同小异:“只要苍梧道友开口,力之所及定当协助。” 曲笙开口:“能否请两位商号掌柜协助我将全城百姓转移?” 两家商铺同时沉默了。 这两家商号背后的门派靠山毕竟是七国势力以外的修真门派,非常避讳卷进两国交战的局面中。修真界在修士问题上可以同气连枝,但是在凡人纷争上轻易插手他国政事,乃是大忌,即便是五大山门,也不敢做出转移一城百姓的举措。 他们只能帮助同为修真者的苍梧,却不能帮助满城凡人的晋城。 曲笙很理解,但她还是有一丝失望。 晋城这一次也许真的守不住了,这城中数万百姓,都会成为丧失了家园的流民,他们的后半生都将因此改变——但没人去关心他们,在七国联盟所谓的大局观下,底层人民的幸福,是最忽略不计的。 苍梧又何尝不是这样? 她踏上南城城门,将神识铺开,楚国的大军已经出现在筑基修士神识可以触及的地方,负责掠阵的檀渊宫修士显然已经知道晋城发现了他们,然而却仍是不慌不忙地盘旋在大军上空徐徐飞来,从容地在护城大阵外布置阵法。 而慈禄宫却还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曲笙跃下城墙,她必须回苍梧安排好一切。 纣南他们还在连横空间,壬江师叔还在闭关,桐姝和瑜蓝也还未出关,只能看三位师兄中有谁未到紧要关头,能出来助阵……现在苍梧能用的战力,竟只有夏时和安尘。 正当曲笙回到角子街时,护城大阵上方突然传来了喊话声。 “楚国乃义军之师,若尔等投降,可为俘,迁至楚国,享不杀之恩;若反抗,将为楚国三万铁甲碾为尘土,吾乃领军副将秦戬,本次出征将军乃是檀渊宫化神修士卫长生卫神君,予尔等一个时辰考虑!” 这番话一说,整个晋城突然从熙熙攘攘中沉默了下来。 化神修士领兵,三万铁甲,一个时辰,杀无赦……这些词汇瞬间进入每个人的脑海,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些的晋城居民都是木讷和茫然的。 前九个纪年的动荡和天元2018年的人间大劫已经离他们太远了,安定了这么久,最多就是来个大妖喝斥了两句,不也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孩子们最先哭了出来,一声响亮的幼儿啼哭在人群中响起,随后孩子们像是被传染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哭了出来。 一个孩子叫道:“娘亲,回家,我要回家!” 可是大人们都无力地想到——他们大概没有家了。 人群里有人小声哭道:“不想死,我不想死……”他看着依然从北城门向外逃的人群,突然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南城门跑,“逃不掉的,上百名修士在这里,根本逃不掉!我宁可当俘虏!” 有些人迟疑地起身,在城中,南北两座城门相当于人们的两种选择:逃跑,或是当俘虏。 而有些人却麻木地看着地面。 俘虏?真以为楚国会养活白吃饭的? 若是去当了俘虏,女人只能为奴为婢,老弱病残会被编入炮灰营队,青壮男人会被派去本地人根本不愿去的穷山恶水开山、掘铁、挖煤……无论是做俘虏,没有尊严地被人当做牛马使唤,还是死在当下……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从角子街走出了一群人。 他们中间有金盆洗手的土匪、有厨子、有屠夫、有养鸡的老妇、有卖酒的斗鸡眼伙计,甚至还有一个夹着戒尺的瘦弱书生。 薛大婶子以布巾包发,一手一把亮闪闪的大刀,一路行过来,一路大声道:“守家护城,宁死不降!跟老娘一起干的,抄起家伙来!” 似乎那唯二的两个选择中,又有了一个新的选择。 他们——还可以选择守护自己的家园! 男人们眼中渐渐浮上赤红血色,他们纷纷跑回家中,搜集一切可以用来战斗的东西——菜刀、扫把、耙子、扁担……跟上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角子街一行从东市出发,绕过了西市,最后走在晋城的主街上,带着与投降者截然不同的气势,向着南城门而去。 从最开始的五十人,渐渐已有千人之势! 而角子街同时还出现了十来名女子,她们都穿着最朴实的粗布衣裳,但是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脂粉味却让人轻易地分辨出她们的职业。 那是艳阳楼的姑娘们,她们齐心合力推着一辆大车,上面放满了酒坛子。姑娘们身后还有更小的孩子,以及走路都颤巍巍的阿婆,他们推着许多干柴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她们想用最原始的火攻,来阻止敌人上城墙。 温三春经过曲笙身边的时候,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曲笙的脸颊。 她不再年轻的脸暴露在阳光下,可以清晰看到眼角的细纹,因为仓促而紧急扑上去的粉已掩盖不了年龄的秘密,但她还是露出了微笑:“小曲儿啊,其实姐姐我呢,很早以前,也被测出过五灵根,可惜啊,要是早出生一千年,大概也是个腾云驾雾的修士……要是有下辈子的话,姐姐来苍梧派找你,你个臭丫头,肯不肯收我?” “收。”曲笙握紧了拳头。 温三春笑得眉目如画:“那你保佑姐姐下辈子投个好胎吧!”保佑我再不做这行,干干净净去当仙子,穿白衣裳,不戴金钗,弹琴……给自己听。 曲笙伸手变出一朵花,插在她乌黑的发髻上:“何须等下辈子?打完这场仗,你来苍梧,我收你。” 温三春温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默默转身带着她的姑娘们继续走向南城门方向。 曲笙回到了苍梧,不知为何,小院中只有安尘,却不见夏时,她亦不多问,心中已转变了念头,一枪刺开阵穴。 “亟启苍梧第五代掌门令,壬江真人出关!徐鼓、封笛、关瑟三人出关!桐姝、瑜蓝出关!” “亟启苍梧第五代掌门令,连横空间结束中级位面试炼,康纣南、常钧语、严琮、鲁延启,四人出关!” 在掌门令下,整个苍梧道场发出了光芒,全部禁制开启,无论是正在入定的、正在修炼的、正在杀敌的、正在山川河流中探险的……所有人在一刻钟内,都出现在了曲笙面前。 苍梧诸人一头雾水,都在等着曲笙说明情况。 “很抱歉打扰诸位的修炼,我亦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 壬江真人未语眼先红,非到生死存亡关头,曲笙绝不会打断他的闭关,这位哭包师叔颤声道:“掌门师侄请讲……” 曲笙朗声道:“楚军集结三万铁甲,由檀渊宫化神修士卫长生带领,率上百修士兵临城下,准备强攻晋城,其中反抗者死,投降者为俘。” 封笛皱眉问道:“不知城中情况如何?” “安放之与慈禄宫修士、城中权贵尽数弃城,晋城百姓分为三股,逃亡者向北而行,投降者等待楚军接手城池,反抗者已在南城门准备防御。” “这是以卵击石。”徐鼓下结论道,“普通人如何能与正规军队作战?黑崎大商与致远斋都是境外势力,他们不会掺和这趟浑水,如果慈禄宫不发救援,城破是迟早的事。” 关瑟比较沉稳,他道:“掌门师妹既然召唤我等出来,大概已有决断,我们该如何做?” 曲笙冷声道:“其一,城主府已封,我们需要前去慈禄宫求援;其二,苍梧道场不能丢,需要有人负责整理典籍功法;其三,我需要帮手与我一同守城,为百姓撤离争取时间。此次作战,由四代、五代弟子参与,六代弟子……”她看向徒弟们,目光突然一柔,“你们带着苍梧物资,负责保护撤离的百姓。” 修真界,从来都是长辈护着小辈。这一次,不是没有任何选择的青极宗之战,曲笙自然以保存苍梧道统为优先级,所以才以保护撤离百姓为名,让六代弟子逃走。 壬江真人和徐鼓、封笛、关瑟四人自是无异议。 但是常钧语却立刻炸了:“我不走!小爷从来没做过逃兵!” 康纣南也道:“师父,我与钧语已有筑基修为,让我们留下来守城吧!” 严琮却不乐意了,他干嚎一声,扑过去抱住曲笙大腿道:“师父,别不要小琮!”严琮这一招,比起两位师兄,更像是在撒娇了。 鲁延启却自知修为低微,他道:“我听师父的安排,哪怕让我放弃一切,我也会守住苍梧。” 曲笙赞许地看了鲁延启一眼,她扯开严琮:“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在命令你们!”复又对一直缩着膀子的瑜蓝道,“你现在回黑崎大商还来得及。” 瑜蓝偷瞄了一眼桐姝,立刻精神抖擞地扯脖道:“我不走,我也能守城,若是我不战而退,就算是我爹也会看不起我的!” 曲笙心道,若是真让你去守城,紫覃恐怕会拆了苍梧。 不过,她眼下还真需要坑它一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都好温柔,谢谢大家的支持TAT~ 感谢霸王票: 烟花三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31 11:31:18 第96章 曲掌门哄小孩子绝对有一手,她对瑜蓝道:“你愿意帮忙再好不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已经晋阶四阶了吧?我这里倒是真的有一件特别的任务,只有瑜蓝才能完成呢。” 听到了“特别”、“只有你”这样的字眼,瑜蓝存在感都要爆棚了,它挺胸道:“交给我,没问题!” 妖兽小时候真的是蠢萌又好坑啊……曲笙强忍住摸它脑袋的冲动,然后正色道:“安尘出列。” 安尘原本垂袖默默立在一角,他没想到曲笙点将的时候会第一个点他,立刻道:“弟子在。” “你负责去慈禄宫报信,由瑜蓝负载你去。” 登时,一人一鸟都不愿意了。 安尘知道自己身份尴尬,虽然在苍梧的时间不长,却真心真意地把自己当成苍梧的一份子,他没想到曲笙会在这个关头把他支出去,与送信相比,他宁可像一个堂堂正正的宗门弟子一样在掌门身边战死,也不愿离开战场。 “求掌门让我留下来!”安尘跪了下来,“我这条命本就是掌门救的,你让我肝脑涂地都可以,请掌门大人不要……”不要赶我走。 瑜蓝则是单纯不愿意让人骑在自己背上,它叫道:“我长这么大连我爹都没驮过!” 曲笙瞄它一眼,所以你才熊啊…… 但是桐姝此时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怎么的,突然蹲下来摸了摸瑜蓝的羽毛,轻声道:“求,求你了。” 瑜蓝浑身一抖,不吭声了。 曲笙对安尘道:“你想多了,让你来做这个任务,正是因为你有苍梧其他人都没有的经验,我需要你见到慈禄宫的掌事者,将晋城的危机告诉他们。想必你也心知肚明,无论是安放之,还是那些逃走的贵族,甚至是慈禄宫的晗午神君,他们都不会把晋城的生死放在心上,所以……安尘,全城百姓的性命,苍梧弟子的性命,都系于你一人身上。我信任你,而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 安尘默默握紧了拳头,他哑声道:“弟子明白了。”他并未起身,而是向瑜蓝叩首道,“请瑜蓝君带我一程,若是瑜蓝君以载我为耻,我愿在任务完成后自裁双腿。” 瑜蓝喉咙咕咚一声,它结巴道:“本……本君岂是那般小气之兽,真是拿你们这群人类没办法,果然还是要靠我啊!” 它长鸣一声,原本还是灰扑扑的鹌鹑状,在长鸣之后,突然身上长出了华彩般的羽毛,尾羽更是鲜艳夺目,虽然不如紫覃的真身,却已是相当漂亮了。 “人类,上来!”瑜蓝变为真正的大鸟,呼扇了一下长达一丈的翅膀。 安尘御风而上,最后看了曲笙一眼。 “弟子去了!” 瑜蓝展翼,如一道电光冲了出去,扶摇直上,消失在了众人眼界。 最大的一桩心事完成,曲笙继续安排:“康纣南、鲁延启负责整理苍梧物资;常钧语负责检查百姓出逃动向;严琮,我给你回家告别的时间,半个时辰后你们出发。记住,你们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无比宝贵,所有人相扶相助,若我战死,由纣南接任掌门。时间刻不容缓,你们马上开始行动!” 但是弟子们还是一动不动。 这帮小崽子,连掌门的命令都不听了! 曲笙额头暴起青筋,喝道:“你们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最重要吗?不是生死,不是晋阶,不是我手中每天巴巴算的那点儿灵石!而是苍梧!苍梧就是我的一切,你们就是我的命根子……几年相处,到现在我们师徒竟然如此没有默契,你们要让我失望到底吗!” 这些话太重了。 康纣南第一个木然转身,走向藏经阁; 常钧语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严琮呆呆地看着师兄,然后也终于爬起来,默默地走出苍梧; 鲁延启最听话,但是他离开的时候,地上分明湿润了一小块。 六代弟子黯然,就连长辈们也深感压力。 曲笙躬身行礼:“请师叔师兄先行去南城门备战。” 壬江真人带着徐鼓、封笛、关瑟三人离开了苍梧。 最后只剩下桐姝,她看着人一个个离去,最后只剩自己。 “小姐姐,我要跟你在一起。” 说实话,曲笙不知道该拿桐姝怎么办才好,桐姝不可能跟康纣南走,也没办法独立生存,只有留在自己身边才最放心。 然而她却要上战场了。 曲笙走过去,轻抚她的脸颊道:“跟小姐姐在一起,可能会死啊。” 桐姝温柔地笑道:“好,在一起。” ※※※※※※※※※※※※ 夏时一直没离开苍梧,但他并不在苍梧内,而是在特定的空间结界中。 在曲笙接到消息出门查探情况时,他也收到了夏勤风的联络请求。 “……我们在韩国鉴龙山附近发现了一座隐藏在阵法中的祭坛,此阵法图案诡异,前所未见……此地原本并不在我们的搜查范围内,后来我们在祭坛上发现了一名修士,与太和行岚神君所绘制的通缉人像竟有几分相似,而且这祭坛附近一直有元婴修士出入,我们筛查过最近七国联盟内各高阶修士的动向,发现这些人竟都平空出现……目前我们已经将祭坛包围,请少主定夺。” “毁了它,调动所有黑云骑,不求生擒,但务必全部消灭!” “是。”夏勤风细心发现夏时眉头紧锁,忍不住多嘴问道,“少主可有烦心事?难道是苍梧派出了什么问题?” “楚军进攻了晋城,”他按了按眉心,“一开始我就觉得苍梧奇怪,先有青极宗想吞并苍梧,后有化神大能夜袭,我本以为是针对苍梧派,却没想到也许是……” “少主,需要派出黑云骑守城吗?” “不,把全部的兵力都放在那个祭坛上,那化神修士连行岚师姐都觉棘手,必须出全力,晋城方面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夏勤风自然相信自家少主的实力,抱拳行礼后,便离去了。 夏时却没有立刻出结界,而是唤出了月刃。 在结界中,月刃终于可以不用限制身形,它化为原型,乃是一条浑身散发着纯净银光的巨龙。 “这一次,对方有化神修士坐镇……”夏时低声道,“我必须出剑。” 月刃沉声道:“你可知,你的剑若是饱饮人血,更易激发你的魔气,是以,晏峰主和我才限制你出剑的次数。” “可是不能杀敌,又算什么剑修?晋城需要我出剑,苍梧也需要……” 还有曲笙。 他完全可以想得到她会怎么做,那么……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眼前再次伤痕累累? “我也有要守护的人和事,用我的剑!” 月刃一声叹息。 “去吧,用你的剑,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 夏时低垂眉眼,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上面闪耀着光芒,而他的唇角,正在微微上扬。 ※※※※※※※※※※※※ 晋城的护城结界全开时,可以将方圆百里笼罩在其中,但是这结界只限制修士,却不限制凡人,因此逃离晋城的百姓目前还在结界范围内,常钧语用灵力喊话,指挥他们分为三股向着三个不同城池方向而去。 准备投降的人关紧了门户,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哭声和吵架声。 随着角子街的众人登上城墙准备防守的众人,却已经在薛大婶子和另一名留下来的巡逻兵调度下,开始有条不紊的收集物资和兵器,安排各项人手。 妇女、孩子、老人都聚集在后方,稍微有些余力的都在帮忙运送物资。 曲笙带着苍梧修士赶到南城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热火朝天的场景。 修士不得伤害凡人,因此对付楚国的三万铁甲,只有靠晋城的城墙和这些凡人的努力,当然,在不主动出击的情况下,苍梧可以帮助晋城设置一些防御措施。 徐鼓在附近设下了各种小陷阱,也不知道他手里哪来那么多小玩意,粉色的迷雾、会模仿千军万马攻击声的木头小马、可以生出无数藤蔓的地洞…… 关瑟则丢下了无数功用不明的种子,只不过这些种子催生并不快,只能看到关瑟不断掐诀作法。 两位师兄所布下的陷阱乃是被动攻击,大多只起威慑作用,并不会致死,且就算伤到凡人,也属于正当防卫,算不到修士的头上。 封笛没有任何举动,他捏着手中的长笛,站在城门上眺望远方,而他身边,则是因为身在人群中有些惴惴不安的桐姝。 曲笙将大把的灵石丢了出来,她与壬江师叔一起,按照东南西北方位,画下四座巨大的天穴阵,届时以壬江真人的灵力为供给,用来困住低阶修士。 他们的目标,是那些随军的檀渊宫修士。 如今只希望安放之没有丧心病狂到将护城大阵的灵石撤走,护城大阵能多坚持一阵,就有更多的百姓可以撤离。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楚国的大军进入城门十里外的时候,在护城大阵外负责破阵的楚国修士已开始行动。 曲笙眯眼看过去,天边骤然亮起了无数道光芒,而后便是剧烈的地动山摇,老城墙上的每一块砖都发出了嗡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间从这座古老城池中被抽去了一般。 曲笙心凉了下来,就算安放之不偷工减料,这座护城大阵在对方的狂轰滥炸之下,还是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撑到。 不过—— 曲笙回眸看向身后的晋城,她的徒弟们,她的苍梧,都已安全撤离。 身无牵挂。 一往无前! 第97章 兵临城下(一) 在修真时代,凡人的行军布阵也与旧时相差极大,毕竟大多城市都有护城大阵,因此晋城的护城大阵一破,檀渊宫的修士便率先飞了过来,他们将为后面的铁甲军清扫敌方修士。 飞行车辇上盘膝而坐的正是神情冰冷的化神修士卫长生,他是宫主宗离的三师兄,此刻作为攻打晋城的统帅,只是漠然地将神识一扫,对身边一名元婴修士道:“一名金丹,其余皆是筑基,先将他们拿下。” “秦戬得令。”原来这元婴修士便是之前向晋城喊话的领军副将,他立刻退下点将,派出五名元婴,二十名金丹修士,众人也不用探路法宝,而是直接对晋城前方展开地毯式狂轰滥炸。 当法术的烟尘散去后,晋城城墙最高处,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骨龄不过十七岁上下的漂亮少女。 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普通战袍,但是左手却持着一面若星辰般灿烂的大盾,右手倒提一杆暗红色雁翎枪,眉眼中带着不屈的悍然,紧紧盯着他们。 她手中的盾牌散发出无形的灵力场,将晋城前方五里牢牢护住。 秦戬倒是对曲笙刮目相看,护城大阵已破,刚才打向晋城附近的法术,居然都被这小姑娘拦下了? 而晋城城墙上的守城百姓看到曲笙成功拦下了攻击,不由得发出一声欢呼! “曲掌门好样的!” 曲笙脸上却并没有喜色,她对着身后的壬江师叔打了一个启动天穴阵的手势,然后从城头上高高跃下,直接站在了晋城禁闭的城门前。 她没有说任何话,但是她的姿态,却表达了愿为晋城誓死一战的决心! 秦戬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但他有一个比曲笙大不了多少的女儿,他沉声道:“一个时辰已到,看来你们已经选择了最令人遗憾的一条路,真是冥顽不灵。” 曲笙朗声道:“自古面对侵略者,逃者有之,降者有之,然——铁骨铮铮者,亦有之!无论是前九个纪年魔尊降世之时,还是十万年人间大劫之时,你们能活下来,都要托这些‘冥顽不灵’者之福,是他们的浴血奋战才给了你们这些人欺凌弱小的可能,给了你们侵略盟友的机会!”她冷笑一声,将枪尖冲向前方,“那些为人间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楚国英烈若是见到你们,定觉得耻辱!” 这一番话将秦戬身后修士的怒火全部点燃,也为晋城的守军鼓舞了士气! 秦戬面无表情,他对身后的金丹修士道:“根据情报,此人也算是一派掌门,你们去吧,让她死得体面些。” 对付一个筑基期的曲笙,根本不用元婴修士出手,而且在对阵前斩杀一员大将,更能摧毁守城人的心志。那些金丹修士飞到前方,他们看向曲笙的眼神已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若干法宝祭了出来,法术的光芒再一次出现在晋城前方。 曲笙举盾迎上,她并非不想反击,但是她的灵力太过宝贵,而且越是拖延时间,就对他们这一方越有利。 她希望百姓们快点撤离,希望安尘快一点将消息送到慈禄宫。 此时的曲笙就像是一个靶子,将所有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是这些法术攻击还是太强了,曲笙的口鼻微微震出鲜血,被她不动声色地抹掉了。 金丹修士们两次攻击都拿不下后,还想继续第三次攻击,身后突然传来卫长生的声音:“不要在无谓之事上浪费时间。” 秦戬知道神君大人已不耐烦等待,于是只好亲身上阵。 他掐了一个繁复的法诀,这法诀的威力足以轰碎三名金丹修士,如今却用来对付一个筑基期的小姑娘,也算是个体面的死法。 只是……全尸大概留不下了。 这法术若崩山碎石,自天上轰隆隆落下,带着强劲的灵力,砸向曲笙。 城墙上的薛大婶子等人见到这一幕立刻惊呼咒骂,拼命让曲笙快躲开! 这一刻,壬江师叔将天穴阵催发到最大限度,桐姝手中祭出一条五光十色的彩带,徐鼓丢出去两道保命符箓,而封笛则迅速将长笛横在唇前,吹出一个无声的音符。 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也有分别,秦戬能做到卫长生副手这个位置,必定有过人之处。苍梧诸人的法门仅仅帮忙卸去了极少一部分攻击,那落石如一条黑色长龙,冲向曲笙的身体,几乎覆盖了她身前身后方圆十丈,使得人无处可逃。 即便雁门盾的光芒闪耀若星辰,也即将淹没在滚石之中——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瞬间将这些滚石劈散为粉末,原本呼啸而来的巨龙也骤然解体,石尘纷纷扬扬散落在曲笙周围。 什么人!秦戬凝神望去。 晋城的城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夏时仍是那一身黑色劲装,他迎风而立,像是天边乍开的一朵黑焰。他冷冷开口,虽然话音不高,但只要他说话,声音便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太和青弭峰弟子,苍梧派客卿,夏时,愿与晋城共存亡!”他一手撤去了法衣上的掩饰,露出上方的灵剑标记,手中缓缓凝出一柄流窜着紫色闪电的长剑,只轻轻一挥动,便隐隐有雷鸣,仿佛天地光辉都在这一剑之中。 太和精英弟子服! 太和剑修本命剑! 晋城众人的喧嚣奇异地被安抚了下来,他们看向夏时的目光渐渐变得炙热,似乎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一种能称之为“信仰”的东西。虽然凡人的寿命没有修士这般长久,但是在口耳相传的传说中,在隐秘的记载中,在低语的童谣中……太和这个词,对凡人来说,从来都不陌生。 岁月漫长,人间几历风险,当魏国的护国大阵都已经保不住他们时,当晋城的护城大阵都已保不住他们时……他们眼前便会出现那些永远都会将剑尖冲向敌人的长剑。 那是曾经捍卫人间的太和七路军团。 就连薛大婶子心中都微微放松,有太和的剑修在,仿佛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们不问来由,不问结果,就是这样……近乎虔诚地相信着。 秦戬则微微变了脸色,他下意识地看向后方的统帅。 战场上,因为夏时的突然出现,而陷入莫名的沉默中,夏时以及夏时背后代表的太和力量,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七国内战的最前端,就算是秦戬这样的元婴修士,也不敢妄下杀手。 …… 当夏时自报家门时,站在城门前的曲笙却看上去很平静。 很奇怪,曲笙此时心中并没有被欺瞒的愤怒,她只想道,他终于来了。 似乎没有什么能比他能回到她身边更重要。 曲笙手持雁门盾与诸人强守晋城之时,心中不是不矛盾的。 希望他回来,又希望他不要来送死。 属于少女的心思,和属于一派掌门的责任交织在一起,就算是曲笙自以为已将心肠锻如玄铁,也会有温柔的一角,藏着些许不敢奢求的希望。 她转过头,看向夏时。 夏时也正低下头,凝望她的身影。 拿着本命剑,穿着太和精英弟子服的夏时,与平时的夏时完全不一样了,他像是一柄终于出鞘的利剑,更像是撤去一切枷锁的野兽,浑身散发着莫名的气势,几乎将身周形成一个恐怖的气团。 然而那双桃花眼中的温柔却没有改变,他专注的目光,也没有改变。 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就是这个人了,无论他身份是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了。 他对她那么特殊,那么重要。 是同生,是共死,都让她觉得异常甘美。 真是无可救药。 ※※※※※※※※※※※※ “晋城居然藏着一名太和弟子?真是晦气。”卫长生神情阴沉道,他一直在用神识锁定晋城,对夏时的出现十分不满。 檀渊宫宁可得罪兽族和虚妙山,也不愿意面对太和弟子。 那可是个蚂蜂窝,上一次齐国玄铁矿山的事爆发出来,懿荣宫的修士到现在还夹着尾巴做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太和抓住什么把柄。 不过……既然这个小辈不守规矩,强行包揽晋城之事,也就怪不得他出手狠辣,届时太和就算找上门来,他也有充足的理由打发回去。 “都杀了吧。”卫长生下令道,在他眼里,五名元婴和二十名金丹修士,对付一个区区金丹剑修和一名筑基修士,完全绰绰有余。 就算是太和剑修,也不是不死之躯。 然而当秦戬受命发动攻击后,晋城战场上却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随着夏时祭出本命剑,天空上竟然聚集起劫云,短短不过瞬息间,已有天雷隐隐在云间翻滚。 这是什么情况? 秦戬不敢置信地看着天空,这是……元婴天劫? 区区一个金丹中期修士,他要在战场上晋阶? 简直荒谬! 夏时从城墙瞬间来到曲笙身边。 曲笙显然也看到了天空的异样,她只问道:“你要晋阶?” “嗯,不这样的话,剑域领悟不完善,守晋城会很困难。”毕竟对方有化神修士,如果可能,夏时也不想在这种环境下直接冲元婴,虽然晋阶的天劫和雷劫都会让他提升战力,但情势还是太危险了……他很可能在晋阶的过程中就死在这些人手上。 “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我,帮我掠阵。” 夏时轻声道,“我的背后,就交给掌门大人了。” 曲笙愕然,她没想到看上去如孤胆英雄一般的夏时竟会要求她保护他。 可她看过去,夏时的眼眸中没有半点玩笑色彩。 既然这样的话…… “好。”曲笙露出了笑容。 那就一起并肩作战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夏时的身份终于暴露了哦~~ 感谢霸王票: 古风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01 15:30:33 第98章 兵临城下(二) 劫云之下,孤城在上。 晋城山水不靠,周边的城池各自有自己的算盘,楚军是一定要消灭的,但兵力绝对不能浪费在晋城身上,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晋城简直就是一块已经被叼在嘴里的肉,他们当然会去求援,不过这求援不是为了晋城,而是为了自己。 用晋城当拖延楚军的饵,他们才好做足了手段。 在外人眼中,现在的晋城方圆百里内,都已经染上一片血色,而那上方还有密布的黑色劫云,如末日一般,几乎要吞没这座小小的凡人城池。 护城大阵已破,在他们的眼中,晋城最多只能坚持一刻钟。 “安放之那个废物,居然弃城而逃,反而害了咱们!”云台城城主阴沉着脸,在城墙上借助瞭望法宝看着晋城动向,“老三不是通过传送阵去丹平城了吗,慈禄宫有消息没!” “宫主闭关,目前做主的是杜昭岳杜长老,听说要召开宫内会议。” “这个时候还开什么会!赶紧派四方军来支援啊!”云台城城主一巴掌拍在城头上,可随着他这一巴掌,晋城方向也传来了剧烈的轰鸣声。 所有人的脸都白了。 这是元婴修士的攻击! ※※※※※※※※※※※※ 秦戬终于开始攻击,能被卫长生作为主力带出来的元婴修士实力都不弱,远不是那些在外围厮混的元婴修士能比的,他的攻击角度十分刁钻,和另一名元婴修士配合攻击,从头顶与雷劫一同攻击夏时,另外三名元婴修士分工亦很明确,其中一人负责防御,另外两人从旁掠阵,而那些金丹修士,则在己方高阶修士的庇护下,向着两人展开铺天盖地的攻击。 就像当初帮助雁门盾迎雷劫一般,无论是法宝初成的雷劫,亦或是修士晋阶之后的雷劫,对夏时都是最大的辅助,所以他务必在这场战斗中成功晋阶元婴,才能引来晋阶元婴后的雷劫。 从古至今,随着修士对丹药和法门更纯熟的应用,元婴以前的晋阶已不再是什么难事,但是唯独太和剑修仍然沿用着最古老的方式。 以身为剑,战天劫! 天劫与雷劫不同,它是用来磨砺修士道心的最危险,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工具,经过天劫淬体的修士身性刚正,不易受污邪侵害。而天劫的威力则是根据修士本身的能力来定的,越强大之人,所受的天劫也越强大。 从筑基期开始,太和剑修一晋一劫,甚至还专门为无法引来天劫的筑基期弟子准备了剑阵盘。 筑基天劫——三道法门、四凶兽、十八天象。 金丹天劫——六道法门、十二凶兽、三十六天象。 元婴天劫——十二道法门、二十四凶兽、七十二天象,另有心魔劫伺机而动! 如果是有师长的亲传弟子,甚至还有可能得到师父的“特别关爱”,在阵盘中加入各种“好料”,或是增加天劫难度,或是迎来双倍天劫。 师父晏修曾在夏时晋阶金丹之前说过:“这天下最恐怖的事,便是你知道有所恐怖,这天下最难的事,便是你知道有所难。身为太和剑修,这才是你真正的天劫,而剑修的存在……我们为破劫而生!” 人间一切劫难,人间一切苦厄。 以剑破之! 夏时疯狂催动体内灵力与天地相和,天劫已隐隐在他头顶的劫云中成形。 他手中放出一团紫色光芒直冲上天空负责防御天劫,而眉间则闪过神通印记,他左手不断掐诀,一层巨大的波浪式雷网瞬间扩散,阻拦下那些杂乱的攻击。 在天劫之下,夏时兴奋的骨头都要发疼了,他看着手中的本命剑,低声道:“霆霄,随我放肆一场吧。” 夏时本命剑名“霆霄”,筑基后得天地赐名,嗜饮人血,杀性十足,第一次出鞘乃是以师父晏修元君之血祭剑,同时亦是用杀气更重的大乘修士以精血封印剑上凶气。 能恣意一战,霆霄剑发出了剧烈的嗡鸣。 太和青弭峰,修的本来就是杀人剑! 夏时冲了上去! 霆霄剑散发出惊雷剑意,与夏时本命神通放出的雷电之网相和,将那五名元婴修士全部笼罩在雷霆之下。 秦戬暴喝:“区区金丹,也敢在天劫下嚣张!” 他被夏时的剑意锋芒掠过不由后退一步,脸上恼怒之极,但却依然不敢让这名正在晋阶的金丹期剑修近身。 谁都知道,剑修就是疯狗,被贴身咬上的话,必定会割肉! “全力进攻!”秦戬暴喝一声,身周法门频出,接连轰下三座大阵,而后方修士亦是法术符箓齐齐用上。 然而他们的攻击却被一面闪耀着星辰光芒的巨盾拦了下来,一名少女修士站在夏时背后,向着所有人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恕我直言,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个能打破我的盾。” 再一看这少女的修为,不过是筑基期,所有金丹修士都觉得深深被羞辱了,他们咬牙冷笑着,毫不留情地继续下一轮猛烈的攻击。 然而少女却腾身而起,她身形挪动极快,竟能带着那些法术绕起了圈子。 这是直逼金丹期的遁速。 正当有人惊讶之时,金丹修士的阵容里却有人发出了惨叫声,他的丹田处露出了一截枪尖,而他身后,正是那名持盾的少女。 “不好意思,我似乎还有一杆……能捅死金丹的枪呢。”少女冷冷将枪尖抽出,再次将盾牌横在身前,睥睨众人。 “杀了她!”气急败坏的金丹修士们叫嚣着。 秦戬却气急败坏道:“来人,支援!” 就在曲笙开始向金丹修士反击之时,夏时已经开始晋阶了,天空劫云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夏时的天劫,终于开始降下! 法门——炎杀之爪。 凶兽——人面虎足的梼杌。 天象——末日石火。 他一边扛着天劫,一边与数名元婴生死搏斗! 晋城上空的战场,已密密麻麻被各种天象和法术覆盖,炸雷似的轰鸣声不断响起,紫色光芒的长剑在怒云中穿梭,古老的传承在重重威压之下迸发出更璀璨的力量,一种玄之又玄的吟唱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天地大劫,无量量劫,亿万年轮回。 金仙大劫,斩三尸劫,千万年轮回。 古神大劫,破宿命劫,百万年轮回。 人间大劫,浮生尘劫,十万年轮回。 修士大劫,因果道劫,随尘缘尽止。 剑修大劫,天命降劫,太和弟子与天证道,超出三界,压迫五行,众生仰止,一劫一晋,永无止境! 一道道天劫接连落下,即便没有双倍天劫,没有师长的护持,但在面对高一境界的元婴修士时,夏时几乎将身体中全部潜能激发出来,霆霄剑发出金属的蜂鸣,独属于剑修的光彩,在这个战场上,承载着这个人间最荣耀的道统,向天地、向八方、向亘古洪荒、向前之古人后之来者,昭示着他的信念! 然而与此同时,应秦戬的召唤。后方又飞来三十名金丹修士,及三名元婴修士,他们从四面八方包抄夏时,在天劫来的最凶猛的时候,齐齐放出法术给予夏时致命一击。 每个人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法宝,如果不在此时背水一战,那么回到檀渊宫,等待的他们的恐怕将是驱逐和惩罚。 “大家一起上,他正在晋阶,已自顾不暇!” 其中一名修士召唤出一只异兽,那异兽口吐黑光,将看到的一切全部化为乌有; 有修士祭出本命法宝,在丈宽的锦缎上抖出十二凶神; 有修士使出独门秘法,将精血涂抹在额头,开出一束血光罩在夏时身上,吸收他的精血; 有修士拿出花纹繁复的符箓,还有修士祭出奇形怪状的兵器…… 夏时挥手在身前放出一道结界,而身后正有一道法门卷着无数冰雹向他后心袭来——天劫只能由晋阶本人去接,否则不仅不算数,还会降下更重的惩罚! 他不得不亲自面对那道法门。 就在那些恶毒的法术将要碰到夏时之时,曲笙手持雁门盾劈空而来! 无数法术击在雁门盾上,发出接连不断的爆裂声,而曲笙半步不退,她紧咬牙关,牢牢记住曾经棋湖真君的话。 “……如果你的意志足够坚韧,它不但能帮你抵挡金丹期的攻击,哪怕是更高修为的法术,是要你意志不倒,它便与你同生同息。” 渐渐地,在法术接连不断的轰炸下,曲笙已经咯血的嘴角竟微微上翘。 你们这些人啊,大概永远无法理解守护的心态吧? 她回眸看向雁门盾之后的夏时,还有在法术轰炸下仍然倔强坚守的晋城诸人。 夏时、晋城、苍梧……此时此刻,他们就在她的雁门盾后方,是她誓死捍卫的对象,是她能为之流血,乃至牺牲的存在。 全力守护他们! 曾经苍梧第三代掌门逢朗真人与苍梧诸弟子在天元2018年人间十万年大劫时,在失心魔修的攻击下独守一座凡人小镇的时候,是不是也抱着她现在这样的心情? 这心情一点都不复杂,它那么激昂而纯粹。 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让他们侵占我的家园,不要让这些宵小伤害到我的夏时……曲笙不退反进,在这些攻击之下,她居然还能向前迈进一步! “守护啊,就是守护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心中的疆域、我赖以生存的土地,这是你们这些侵略者,永远都学不会,永远都体会不到的信念!”她看着对面的修士们不冷不淡地说道,“所以啊……垃圾们,我来跟你们打!” 作者有话要说:  守护之道,将贯彻三部书,它是每一个女主的精神核心,也是正道沧桑的主题。 也许有的读者会觉得重复和腻歪……可这种情感,就算歌颂千次,万次,我却仍然觉得热血汹涌。 道长就是这么中二傻燃的人啊(摊手~ ====== 修了下章尾。 第99章 兵临城下(三) 楚军修士全部被曲笙激得暴怒,虽然一部分人还保持理智,但更多的修士已经放弃了夏时,无论是被秦戬带来的,还是后期增援的,所有法术追着曲笙不放。 曲笙拼命往身上贴御风符,苍梧所有人的御风符差不多都在她身上了,从头到脚,除了拿盾牌的手,曲笙身上几乎挂满了御风符,而她的遁速也终于超越了金丹期修士,唯独两名也跟着追过来的元婴修士比较棘手,她只能尽量躲避元婴修士的法术攻击。 就在曲笙几乎带着这些修士在晋城前方转了一个圈后,她的眼眸终于闪了闪,遥遥望向晋城城头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曲笙的信号,在城墙上的壬江真人终于全面发动天穴阵。 当年这个阵法在不过炼气后期修为的曲笙手中,都能轻而易举地制住二阶的六文钱,此时在金丹真人手中,亦是发出了堪比元婴修士的威力!天穴阵“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第一道阵图闪耀着光芒出现在天空,曲笙和壬江二人在晋城四方布下的四座天穴阵依次被灵力点亮。 那些被曲笙的身法引入天穴阵的金丹修士都陷入在阵法之中。 为了困住这些金丹修士,天穴阵就像是一个无底黑洞,大量抽去壬江真人体内的灵力,他的汗水浸透了脊背,向后靠在城墙边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嘴里塞一颗丹药。 但是丹药撑不了多久的,四座天穴阵所需要的灵力也远不是金丹真人能提供的。 就在此时,城墙后面突然响起六文钱的声音:“让一让,都给老子让一让!” 一只系着小披风的金毛小鼠横冲直撞,它身上挂着一个比它本身大上一倍的锦囊,一路向南城门飞窜! 当六文钱终于飞上南城门上空之时,它爪子一挥,挂在脖子上的锦囊解了下来,然后念了一个口令。 “钱袋开闸!” “哗啦啦!”夺目的光芒闪耀在城墙上,那是无数灵石的光芒! “壬江真人,灵石补给及时送到!吱,幸不辱命!”六文钱的小眼睛又闪耀起了骄傲的光芒。 壬江真人来不及夸奖这小兽,他一手放在足以覆盖整个城墙的灵石堆上,开始疯狂吸收灵石中的灵气! 角子街的众人纷纷惊道:“亲娘,这是多少灵石啊?” “哪儿来的灵石?” 苍梧那么穷,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灵石。 六文钱眼中精光一闪,这自然是它奉曲笙之命,从黑崎大商和致远斋“借”来的,本以为会耗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两位掌柜一听是苍梧借灵石,立刻将商号中现有的全部灵石都提了出来,并且不设置归还期限。 这些灵石足有六百万之多,绝对够壬江真人用到晋城百姓全部撤离到安全地带! “人类还是很有良心的嘛……”六文钱捋须想道,它窜上桐姝的肩膀,盯着曲笙战斗的身影。 有了天穴阵的支持,金丹修士们的行动力大打折扣,曲笙游刃有余地抵挡住他们的攻击,偶尔还可以反击,而夏时更是凶残……霆霄剑已将一名元婴修士斩成两半! 当元婴修士开始陨落之时,秦戬终于忍无可忍。 他厉啸一声:“三阳开泰,随我结阵!” 五名元婴修士随之与秦戬协同结阵,而六名元婴修士结成的三阳开泰阵又岂是能壬江真人独自苦苦支撑的天穴阵能比的? 从阵法中窜起的三道光芒很快将天穴阵的威力压下,甚至还有将夏时拖入阵法中的趋势。 夏时神色一凛,他为了抵抗三阳开泰阵,并未选择撤退,而是—— 轰然一声巨响,天空上接连降下天劫,繁复的法门几乎将夏时的身影吞没在其中。 为了能尽快晋阶,他用了特殊的法门,一次性将天劫全部引了下来! 不用夏时与曲笙打招呼,她也知道现在是夏时晋阶的关键,曲笙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被吞没,然而为了不让那些人打扰夏时的晋阶,她必须与那些金丹修士继续周旋,徐鼓和关瑟的法门不断为她做辅助,封笛的笛声已隐隐有泣血之意。 时间……她似乎一直都在与时间做斗争。 无论是晋城百姓的撤离,还是夏时的晋阶,她的血永远热,可是时间却仍是那么冷漠 手中的雁门盾渐渐有扛不住了,盾牌的守护结界在不断缩小,甚至还有一些刁钻的法术穿透了盾牌,直接作用在她的身上。 灵力被吞噬,精血被吸取,甚至还有一种诡异的法门遮蔽了她的神识和视力,曲笙只能原地不动,倒是真正变成了一个靶子,任人攻击。 就在曲笙已觉到极限之时,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辛苦了。” 曲笙只觉腰肢一紧,被一只坚实的手臂揽住。 她的五感都渐渐模糊,若不是夏时及时喂了她一颗丹药,她险些错过了晋城上空最精彩的一幕。 ——夏时的剑域! 晋阶元婴成功后,夏时的剑域终于领悟到了完全状态,天空上方也不再有天劫,劫云中可以听见沉闷的雷鸣声,那是元婴雷劫! 当第一道雷劫劈下时,遮天蔽日的剑域终于开启。 “霁光惊雷剑域,开!” 暗沉的天空下,一道领域之力升起,霎时间占据了晋城的上空,黑色的劫云汹涌翻腾,降下一道道闪电,几乎遍布整个剑域。 除了那两名逃得比较快的元婴修士,几乎所有追击曲笙的金丹修士都笼罩在霁光惊雷剑域中。 夏时露出了青弭峰剑修独有的微笑。 杀意瞬间弥漫! 那些金丹修士只觉得眼前紫光一现,耳边听到了轰隆的雷声。 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在从见到闪电,到听到雷声这短短的瞬间,仿佛从此刻起,便由时间回溯,经历了从小到大事无巨细的种种往事,从一个小心经营的修士,回到了最初迈入修真界的时候,再退回童年,甚至重归襁褓之中,第一次享受到生的无知无畏。 没人能想象一瞬即是一生。 在这短短的瞬间,又像是于清晨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或者是刚刚从入定出来的恍惚之中,就在这不知不觉中,突然感觉到脖颈处被拂过的凉风轻轻吹了一下,那风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你还没任何感觉,只有脖颈附近的皮肤起了小小的颗粒,随后便感觉到自己掉了下去,你仰着头,第一次正面直视自己的脊背。 没人能承受死亡的冰冷和绝望,当惊雷声落下时,数十名金丹修士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他们的头颅纷纷被形如闪电的剑意绞下,直到头颅落地时,很多人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紧接着,这些修士的神识还未来得及溃散,就被狂暴的怒雷滚滚碾过,坠落的首级连同僵直的躯体瞬间化为齑粉。 血侵染了大地。 夏时手中的霆霄剑更明亮了,他的笑容越发嗜血,因为杀戮快感的到来而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意。 由秦戬带领的五十名檀渊宫金丹修士,在夏时的霁光惊雷剑域中被对方瞬间秒杀,全灭! 此时的夏时已是元婴修士,他身上的杀意令曲笙瞬间脸色苍白,哪怕他已经有所收敛,被他搂在怀里的曲笙还是受不住了。而且他的手臂收得太紧,她不由得低声唤道:“夏时,”曲笙收起了定军枪,她的手吃力地抬起,向后摸索到了夏时的脸庞,“轻一点……” 他的手臂果然松了松。 “别怕我,”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低沉而魅惑,“我为你而战。” 她并无恐惧,露出微笑道:“去战斗吧,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夏时将曲笙放了下来,从身上取出一个清透的水晶罩子,像是对待稀世珍宝般,将她罩在了里面。 “那么,我去了。” ※※※※※※※※※※※※ 所有金丹全部陨落,秦戬的神识终于看向卫长生的方向。 “卫神君,我们……撑不住了。”秦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此生都没有如此耻辱过,可眼见夏时的元婴雷劫都要过了,若是让这样的元婴剑修活下来,岂不是为檀渊宫留下一个潜力巨大的仇敌? 卫长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神色不善,左手略微抬了抬,道:“你们都过去助阵。” 他身后尚还有十名元婴修士,众人齐齐应下,迅速飞赴前方晋城战场,而卫长生本人也自车辇上起身,他手臂一伸,从袖口出溜出一件形如豹爪的法宝。 那法宝在他手中发出了一声咆哮,一股无形的威压自卫长生脚下蔓延开来,而他眉间亦是闪过爪子形状的神通印记。 “血爪域,起!” 化神修士出手,便是领域之力,此血爪域立刻覆盖晋城战场,化神修士的威压立刻将晋城等人全部压了下去。壬江真人口吐鲜血,抓着一把灵石趴在了地上,而徐鼓、封笛、关瑟、桐姝、六文钱等人更是狼狈,他们直接昏迷了过去……倒是晋城的凡人守备军还在,因为修士的威压不能对他们使用。 只有曲笙在夏时的防护罩中躲过了这一遭。 在卫长生的威压下,后来的十名元婴修士与秦戬等人一起,向夏时的剑域发起了攻击,夏时亦是冲上前方,在领域交界处与对方交战,他心知对方的化神修士还没出手,一定要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尽最大努力削弱对方战力。 然而卫长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晨露曦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4-02 16:01:19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4-02 19:49:07 古风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4-03 23:58:32 第100章 兵临城下(四) 卫长生驾驶着车辇,一步来到晋城上空,他似乎仅仅是有些不耐烦了,神识扫过了黑崎大商和致远斋的方位,便举起豹爪,准备将除这两处以外的所有修士全部杀死,再令军队屠城。 夏时眉间四柄元神小剑全部出动,剑域中再起剑阵,他引出心头血,一边以剑意抵御前方元婴修士的攻击,一边用心头血凌空布阵。 卫长生根本不管夏时的举动,他有足够的信心将这些人全部摧毁,然而那法术刚要发动,他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哎呀呀,我这是遇到了什么?堂堂化神修士对付一个凡人城池,檀渊宫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一名虎目大汉不知何时出现在卫长生身后,他额前有一枚堕魔印,正笑吟吟道,“虽然我不是多事的人,但是你既然欺负在下的小友,那么,我楚嵩也少不得管一管了。” “魔修?”卫长生沉声道。 楚嵩打量了卫长生一眼:“还是个化神初期,我这元婴后期可不敢独自领教,兄弟们,都来帮帮忙!” 他口中呼哨一声,周围又突然出现了三名元婴期魔修,俱是手持利器,其中一人也笑道:“哥几个早就对你们七大宫看不过眼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为七国被你们欺压的修士一战!” 曲笙在结界罩中亦是精神一振,她心知,楚嵩这是来报答当初苍梧解围之恩了。 卫长生目光闪过一道精光,面对这几名突如其来的魔修,他却不慌不忙,好整以暇道:“诸位还是太过天真,你们不会以为,檀渊宫只来一名化神修士吧?” 楚嵩脸色一变,此时卫长生左右两边又各出现一名化神修士,分别是当年曾檀座下另外两名弟子清敏神君、蓝河神君。 这两人出场后也不废话,直接伸手抓来本命法宝,向楚嵩等人攻去,卫长生更是冷冷道:“既然你们赶来送死,就先拿你们祭旗!” 楚嵩心中暗暗震惊,晋城到底是什么风水宝地,檀渊宫竟不惜出动三名顶尖化神修士! 而曲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不禁有些绝望——三个化神修士,这是什么概念?莫说是一个晋城,就连魏国都城丹平城恐怕都觉棘手,楚嵩几人来帮忙,没想到却引来更多檀渊宫修士。 此时楚嵩一人与卫长生缠斗,其余两人分别拖住另外两名化神修士,最后一人正想去晋城里帮忙,但是原本攻击夏时的元婴修士却分出一部分人手,将这名元婴魔修团团围住。 因为夏时这边,已经用不到那么多人了。 他要面对的不止有三名化神修士的威压,还有卫长生已经放出的血爪域,夏时已越发难以支撑剑域,剑域的范围正在逐渐缩小,他仍然没有放弃手中的阵法,大量失去精血使他面色苍白,但那脊背仍然笔挺,在剑意隳突之下,那以血而就的阵法正在发出暗紫色的光芒。 秦戬指挥剩下的元婴修士道:“趁他精血虚弱,你我集合全部符箓法宝,务必破他剑域一角!” 然而就在此时,晋城上空却出现一个着白色战袍的俊美修士,他眉心一点堕魔印,看上去不过金丹修为,却放出一道水纹屏障,拦下了秦戬等人的攻击。 放眼整个修真界,大概没有人会看轻这名金丹修士。 秦戬目光一缩:“天极金丹榜第一人,虚妙山庄小舟?” 庄小舟看了看已经十分吃力的夏时,以及在化神修士攻击下只能勉强抵御的楚嵩一行,彬彬有礼地颔首道:“正是在下。” “你可知你的身份,难道虚妙山要介入魏楚之争吗?”秦戬沉声问道。 庄小舟朗声一笑道:“道友误会了,楚嵩于虚妙山有恩,我不过是来报恩的罢了。”其实庄小舟一直苦于没有出手的时机,直到楚嵩的出现,他才眼前一亮。 没有什么理由比“报恩”更充分了。 秦戬目光越发复杂,在出征之前,不过就是要拿下魏国一座小小的凡人城池,却没想到卷入了如此多的势力。 然而宫主下的命令,却是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得到晋城!秦戬干脆一横心,对众人喝道:“变阵,迎敌!” 卫长生也已注意到了庄小舟的出场,他心中莫名感觉道一股危机,对清敏和蓝河道:“避免夜长梦多,速战速决!” 清敏和蓝河同时张开了领域之力,并且放出了分神准备给予魔修们致命一击——但是这攻击还没来得及放出就已经失去了目标。 却是庄小舟手持一件花形法宝,将楚嵩等四名魔修全部吸到自己身边,与此同时,他身周浮现出数十件造型各异的法宝,目光中仍是带着笑意地看着卫长生。 “真是抱歉,虚妙山别的没有,就是法宝……有些多。” 岂止是多,这数十件法宝竟全部是金丹期极品法宝,还有少数不限修为的逆天之物。 庄小舟双袖一振,所有法宝齐齐激射而出,但这还不够,对付化神修士,庄小舟没有那般天真,他对下方道:“延虎,灵脉!” 一名矮小的老者飞身跃上晋城上空,这延虎真君乃是晋城致远斋的客座,他双手各抓一条中品灵脉,大喝一声将灵脉抛出,而后一手连连掐诀,最后双手拍地。 “灵脉,起!” 两条中品灵脉的灵气瞬间上涌,庄小舟两手分别祭出两只巨大黑色猛兽,他用精血在它们额头处画下天眼,又在口鼻处一拍,躬身行礼道:“吞天吞地!” 这便是虚妙山最有名的法宝之一“吞天吞地”,乃是用饕餮神魂炼制成的兽形傀儡,可以抵御所有法术攻击,曾是虚妙山山主于远鹭的爱侣、宏景山宋媚双神君的独门法宝,后被其弟子柳昔卿改造,成为虚妙山不外传的杀敌利器! 实际上,就算外传,也没多少人用得起,这“吞天吞地”是吞灵石的好手,吃多少灵石发挥多大威力,当年宏景山攻防战一场战役,就曾经耗费了六亿两千万灵石,如今为了帮忙守住晋城,庄小舟更是直接砸下两条中品灵脉! 因为虚妙山不仅法宝多,灵石灵脉……更多。 那两只“吞天吞地”得精血如得养料,浑身魔气四溢,肋下生出双翅,怪叫一声,立刻冲了出去。 清敏和蓝河一人接住了一只吞天吞地,卫长生神情阴沉道:“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跟檀渊宫对着干了,那么也别怪本座不念交情!” 血爪域中伸出无数红色利爪,向庄小舟抓去,延虎真君立刻帮助抵挡,庄小舟也是祭出法宝……然而金丹期对化神期还是太勉强了,正是应了修真界第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两厢对战,越两阶境界不可敌。 庄小舟暗忖道:“金丹这么多年,其实也……”他微微眯起眼睛,眼角下的泪痣轻轻一动。 就在卫长生全力催动血爪域,秦戬等人疯狂攻击,庄小舟动了晋阶元婴的心思之时……另一股力量也从晋城上空升起! 一只巨大的棕色鹏鸟拍打着翼展足有十丈的翅膀,出现在众人眼前。 “兽族!”卫长生眼皮一跳,继致远斋下水之后,难道黑崎大商也忍不住了? “黑崎州千丰城棕翎,奉令寻找城主紫覃之子瑜蓝,尔等檀渊宫修士,将小主人交出来!” “什么小主人!”卫长生连根鸟毛都没看见,“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晋城战场何曾出现过妖兽?” 棕翎眨了眨双眼,张开鸟嘴道:“檀渊宫有绑架小主人之嫌,若不速速住手让我等搜寻小主人,千丰城兽族定与你们势不两立!”棕翎身后又飞起两道身影,都是难得一见的猛禽,其中一只的背上还驮着一只巨大的猞猁,都有五阶修为。 到了这个地步,卫长生哪还有不明白的,魔修和兽族都想在晋城大战上横插一杠,什么“报恩”,什么“小主人”,统统都是他们的借口,卫长生没想到此次不过是占领一个小小的城池,却如此憋闷,一口气郁积在胸口,当时便再也绷不住冷静自持的假象,对所有人道:“休要听他们胡言乱语,强攻!” 秦戬率领元婴修士与棕翎等妖兽打成一团,清敏和蓝河一边抵挡“吞天吞地”的攻击,一边从旁掠阵,而卫长生驾驶车辇,率先冲在所有修士前方。 庄小舟身周飞出无数防御法宝,延虎亦是手持本命法宝迎了上去。 卫长生却是阴冷一笑,他一手向前,喝道:“万爪穿心!” 庄小舟心中一凛,急忙道:“延虎,小心!” 只见血光乍现,利爪携带呼啸风声,却凝成虚影,狠狠穿过延虎的身躯! 延虎急忙防御,但心肺处已被血爪拿捏,口中鲜血流在花白的胡须上,他预感自己活不成了,一手已经颤巍巍举起,准备自爆元婴。 就在那手快要碰触到丹田之时,延虎的身躯突然一震,一股电流划过身体,将那捏着他脏腑的血爪全部驱除出体外。 卫长生凝神向下看去,却是霁光惊雷剑域中的夏时,站在了一方暗紫色的大阵之上,霆霄剑直指卫长生的眉心。 原本压制夏时的几名元婴修士,全都化为一地浓血,夏时溢血的唇角扬起,那双桃花眼中隐隐闪耀着雷电之色。 他沉声道:“心莲雷火阵,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老读者们还记得不,“吞天吞地”也算是三本书都出过场的人气法宝了~ 而且每次使用前都要躬身行礼,是出场费超级贵的大牌BOSS~ 以及,苍梧的老朋友们都出来了,虽然用的借口一个比一个生硬…… ===== 98章修了一下章尾,无情节变动~ 第101章 兵临城下(五) 晋城外围的四角腾起四根擎天柱,柱身环绕怒雷,电光石火中,蓝色的火焰顺着柱身盘旋而上,在擎天柱的顶端形成一朵深蓝色的闪电莲花,当此莲花成型,四方擎天柱放出雷电,在空中交织成网,四朵闪电莲花疯狂吸收灵气,从莲心处喷出一道惊天的剑光,从四个方向攻击卫长生。 如果在场有人曾在铭古纪剑庐祭典上见识过“太和桃花”阮琉蘅与木下峰峰主月泽真君的一场剑域战,便能在夏时发动的阵法中看到当年威名赫赫的“心莲剑火阵”的影子。 这是一种发动要求极其苛刻的剑阵,剑域境、阵法宗师、单系火灵根、身怀稀有真火、将四海秘境中的四种灵台全部收集全,最后还需寻得一朵被禅修大能加持的佛心莲……虽然每一样都令人头疼,可一旦符合了这些条件,全力发动的心莲剑火阵足以绞杀化神修士。 这阵法经过夏时和阮琉蘅改造后,利用夏时的单一雷灵根和天雷亦能生火的特性,炼化为“心莲雷火阵”,若不是夏时到了元婴期,用精血突破阵法宗师境,恐怕还发动不了这等规模的剑阵。 心莲雷火阵一发动,卫长生便知不好,他本能地祭出压箱底的保命法宝,弃了车辇和血爪域,瞬间逃到了领域之外。不得不说,化神修士对天命的直觉救了他一命,就在他逃走的瞬间,在心莲雷火阵的攻击下,卫长生的极品车辇和血爪域全部覆灭,那一击之恐怖,令所有晋城上空的修士动容。 可惜他们都太年轻了,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人认得这阵法的来历,只有在晋城中小酌的芮栖迟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师父……”他喃喃道。 我好想你,师父。 沈昭见他站起,微感不解,但他看到芮栖迟脸上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是求而不得,彷徨而无助,永远只能默默注视那个人,用尽一切办法守护她的幸福,在暗夜无人时,只能用记忆中她的微笑来慰藉思念的……痛苦。 这一瞬间,沈昭同情芮栖迟,也更怜悯自己。 凉君也缓缓站起身,他无比怅然道:“人间已无心莲剑火阵,可从此却有了心莲雷火阵,更迭与传承,就是此时此刻的意义,芮峰主不要太过介怀。” 芮栖迟渐渐收敛了情绪,他看着前方,神色冰冷道:“谁敢伤她的孩子,我必会让他们十倍奉还!” 他修身养性太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一个多么不择手段的人。 “七大宫该调查一番了,”沈昭也低声道,“守夜人会全面追查此事。” 三人神识锁住战场,不再言语。 ※※※※※※※※※※※※ 心莲雷火阵一击粉碎了卫长生的车辇和领域,檀渊宫的修士渐渐开始惶恐起来。 本来不是该一边倒的局势吗?为什么对方的反扑如此强劲,居然连化神修士都能打退…… 卫长生受到领域的反噬攻击,在半空中吐出一口鲜血,他目光狰狞,从储物袋中祭出一枚符箓直接捏碎,在空中放出一道红色的信号弹。 “屠城!” 此时庄小舟为晋城罩下一个防御结界,帮助他和其他修为较低的人抵御化神修士的威压,又接下了延虎真君,正助他服下丹药,一见这信号,便觉危机十足,立刻喝道:“诸位不要恋战,快进结界!” 但他的示警还是晚了。 距离信号弹发起不过弹指间,晋城上空便出现了几十名面容陌生,服饰统一的化神修士,那庞大的威压放出,就算在结界中的庄小舟都忍不住气血翻涌,半跪了下去。 这些化神修士来到晋城战场后,二话不说,手中直接祭出法术,开始对晋城无差别轰炸。 他们竟然不管凡人死活! 就算是夏时的结界罩子,也无法完全抵御这样丧心病狂的攻击,曲笙已经倒地不起,若不是雁门盾覆盖在她身上,还能起一点点作用,只怕曲笙会直接晕过去。 夏时仍然咬牙撑着心莲雷火阵,棕翎和楚嵩等人也纷纷拍出阵盘抵御攻击,那只猞猁突然窜到夏时和曲笙身边,口吐人言道:“扛不住的!棕翎前辈和小钟掌柜还能撑一阵子,你们快随我逃吧!” 这声音很熟悉,原来这猞猁就是那猫耳迎宾的原形。 夏时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如果此时走了,那晋城,就真的……” 晋城就真的完了,他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人类真是麻烦啊!”猞猁急得直挠耳朵,她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背上和尾巴上的毛全都竖起,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把曲笙和那个小结界罩在了自己肚皮下,用身躯来抵御穿透剑域的化神修士攻击。 就在晋城防守方抵御化神修士的攻击之时,原本在战场之外的楚国军队居然开始前进了! “向着晋城,冲锋!” 这三万铁甲在结界的掩护下,开始进入修士的战场。 棕翎急道:“不好,是凡人!” 夏时也没想到楚军居然如此无耻,为了让他们放弃抵抗,居然用凡人来开路!外剑域是不能支撑了,夏时暗自掐诀,将霁光惊雷剑域转为身前三尺绝对剑域,那些霸道的雷光在在他身周形成一圈电弧,他手中紧握凌霄剑,挥出一道劲风,将曲笙和那只猞猁一起送上了晋城城墙,又在庄小舟那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结界之上,再拍下一座防御阵盘。 直至此时,晋城上方被套上了三层防护——庄小舟的结界、夏时的阵法,以及心莲雷火阵。 夏时灵力也濒临枯竭,他不得不退回晋城中,依靠灵脉补充灵力,才能用四柄元神小剑支撑阵法。 棕翎带着几名兽族,楚嵩带着魔修们也都退回晋城结界中,众人都是脸色苍白,浑身灵力被压榨得一丝不剩,他们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为什么会同时召出几十名化神修士。 “前方有凡人杀不得,如今又有这么多高阶修士,直娘贼,这是不给人活路了!”楚嵩骂道。 “这些化神修士与檀渊宫的修士不一样,”庄小舟冷声道,“他们不在乎凡人的死活,只要结界一开,晋城所有人都会被杀。” 气氛冷凝,但是猞猁旁边的雁门盾突然传来摩擦声,只见曲笙正用力推开盾牌,猞猁吓了一跳,急忙伸出爪子帮忙把沉重的盾牌推到一边。 曲笙轻声问道:“诸位可知……百姓撤离……如何……”这几句话说得异常艰难,几乎是一句一咯血。 庄小舟道:“已撤去大半,当清敏和蓝河出现时,为了安全起见,我阻拦了后面的队伍继续逃亡,若是在晋城还好护一些,若是出了城,恐怕会被法术伤及。” 时间太急迫,一个多时辰的撤离又太短,现在滞留在晋城的至少还有数万人,而这些人…… “不是说投降就能活命吗?为什么还要杀我们!” “都怪那些修士,要不是他们负隅顽抗,对方怎么会痛下杀手!” “对!都是他们多事!” “他们好像没力气了……把他们交出去吧!” “一群懦夫,给老娘滚开!”薛大婶子带着角子街众人从城墙上下来,其中有些人手上还抱着昏迷过去的壬江真人和苍梧诸弟子,他们一路毫不留情地把那些起了换荒谬念头的投降者踹翻在地。 薛大婶子带人来到修士们身边,将修士们围了起来,她盘腿坐在了曲笙身后,伸出满是粗茧的手,轻轻抚摸了下少女的头发:“诸位若是能逃走,就走吧,这一场大义,晋城人铭记在心,若是不能逃……也没关系,我们这些凡人就在你们身边,不是说杀凡人会遭天谴吗?那就让他们遭个够!” 没有正道修士能眼睁睁看着凡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众人都是面如死灰。 曲笙亦是知道走投无路,她看向一心一意支撑心莲雷火阵的夏时,并没有过去打扰他,而是轻轻闭上双眼。 六代弟子带着苍梧远离战场,她和苍梧同门求仁得仁,只是觉得……如果不是她把夏时带进苍梧,他现在想必正意气风发地行走人间,快意恩仇吧? 一瞬间心中浮光掠影,想的都是那个人为苍梧全心全意付出,再睁开眼看他时,目光溢满不再遮掩的柔情。 …… 夏时知道,目前守城的修士都已筋疲力尽,只要心莲雷火阵一破,晋城立刻会在这些高阶修士的攻击下化为一片尘土。 可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心念一动,他丹田处的魔气便开始滋生。 但耳边同时传来月刃的厉喝:“你疯了吗?如果催动魔气,就算晋城从他们手中保下来,也会毁在你的手中!” 夏时急忙凝神,收敛魔气,可他从未感觉如此无助。 还应该强一些,更强一些才行……他神识扫过四座已经渐渐开始坍塌的擎天柱,那上面的莲火越发暗淡,最后东北角的那一朵,已经快要熄灭。 阵要破了。 他垂下头,手中的霆霄剑依然闪耀着光芒。 “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冷静地想道,“剑修当死于战场,母亲、父亲,我来人间一遭,从未给你们丢过脸,今日我以身殉道——此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反派还是很给力的,晋城之战涉及会非常广,对方也是不惜一切代价想拿下晋城啊~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4-06 00:51:00 第102章 兵临城下(六) 瑜蓝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飞向丹平城,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能看到丹平城的轮廓了。妖禽是妖兽中遁速最快的族群,但只有三阶修为的妖禽还远远达不到这样的遁速,好在瑜蓝拥有体内的异兽血统加持,在全面激发潜能的情况下,已是超常发挥。 两人来到丹平城外,瑜蓝便收敛了身形,为了不惹人注目,变成麻雀大小被安尘揣着,一起混进了丹平城。 安尘心急如焚,他立刻打听到了慈禄宫的位置,直言晋城被楚军突袭,向守门的修士求见宫主。 “每天危言耸听想见宫主的人多了,你不过是一个修仆,又算是哪根葱?快滚快滚!”守门的筑基修士懒洋洋挥手道。 心里再着急,安尘还是没表现出来,他点头哈腰地掏出一个储物袋,递到那修士手上,诚恳道:“在下自是知道宫主日理万机,但我所说俱是实情,烦劳道友通报一声,举手之劳,不胜感激。” 那修士神识往储物袋里一扫,略满意了些,对安尘道:“现在宫主早就不理事了,我倒是可以跟杜长老说一声。” “有劳,辛苦!”安尘哪里还有在晋城那清高的模样,几乎卑微到了骨子里,赔笑道。 那守门修士终于进去了,在等待的过程中,每一秒对安尘来说都是煎熬,他知道曲笙是个什么性子,当年紫覃差点屠了晋城,她不过区区一炼气修士,也敢与大妖争锋,如今……苍梧能守得住晋城吗?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到底能不能等到救援? 安尘独自垂袖站在慈禄宫的门外,随着时间的消耗,他眼中渐渐涌上血丝,瑜蓝在半路上不惜用精血激发潜能抢来的时间,就在慈禄宫的门口慢慢消耗掉了……然而他还什么都做不了,慈禄宫的结界不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能撼动的,他唯一的希望,都压在那个守门修士身上。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门里才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我说什么来着?那枝灵草绝对有问题,老五还拿去炼丹,哈哈哈!” “别提了,他现在愁得跟什么似的,正跪在师父门前呢,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 “别闹,我这儿还有事呢!” “什么事啊?” “有人说楚军入侵了晋城……” “哈哈,他怎么不说太和入侵了七国联盟啊?我跟你说,咱们现在过去,还能从老五手里哄过来那个丹鼎,你是没见到上面的阵法纹路,听说还能专门炼制……” 安尘实在忍不住了,他拍着门喊道:“道友,我是晋城来人,专程求见杜长老,麻烦你通报一下,求你了!” 里面谈话的声音停了那么一瞬,随后有人道:“哦,你问杜长老啊?杜长老正在召开长老会议,没时间,你明天再来吧……哎,你说能专门炼制什么?我最近可是缺丹药缺得紧……” 那守门修士也不出来了,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安尘气得手都在发抖,他扑到门上,开始用拳头用力地砸门! “晋城大危!楚军越境!我乃晋城苍梧弟子,求慈禄宫急援晋城!”他嘶声一遍遍喊着,但是那扇大门,却再也没开启。 安尘的拳头一下下砸出血来。 瑜蓝原本缩在安尘怀里,到了这会儿,它终于啄了啄安尘的衣襟,小声传音道:“要不咱们硬闯吧?” 安尘一愣:“怎么个闯法?” “我能入结界!”当年瑜蓝就是用了这一手,才躲进了苍梧,与曲笙等人结缘,“但是进去后怎么办,我……” “先别管那么多,速速带我进去!” 瑜蓝又变成家鸡大小,它抖擞开羽毛,喙中吐出一道白光,而后双翅一扇,便在那门上开出一条通道来。 安尘跟着瑜蓝进入了慈禄宫,他这一次改了策略,装作无事的样子捧着再次变小的瑜蓝,遇到一人便行礼问道:“不知杜长老现在何处?” 那人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找杜长老干什么?” “自是有任务在身。”他露出袖子里的瑜蓝,“长老命我取得之后速速交予他。” 那人深谙慈禄宫规则,也不多问,大大方方指路道:“听说长老会议还未散,你去西暖阁便是了。” “谢过道友。” 这类道场的建筑规则大同小异,安尘曾经见过不少书籍画作,因此不费力气便找到了西暖阁,他一掌拍在外面的结界上,高声喊道:“我是晋城苍梧派修士,今日楚军突袭晋城,军情十万火急,倾城百姓性命危在旦夕,求杜长老一见!” 不过片刻,结界上方便出现了波动,一名温文尔雅的修士出现在安尘身前,他和颜悦色道:“你就是晋城修士?” “正是!” “我便是杜昭岳,慈禄宫已知晋城之事,你远道来报,必定辛苦,请先下去休息,我们稍后会有定夺。谭定,你来送这位小友去客房。” 一名金丹修士立刻出现,他对安尘道:“请随我来。” 安尘怎肯被如此打发,他跪下道:“晋城救援刻不容缓,百姓撤离时间不足,若是晚去一步,便可能损失无数条性命啊!” 杜昭岳神色不改道:“我们有分寸的,你且放心。” 谭定也道:“这位道友,不要无理取闹,你既然已将信息送到慈禄宫,任务便已完成,老实随我下去,不要打扰长老会议!” 安尘浑身发冷,他叩首道:“求杜长老慈悲,怜悯晋城百姓,求您救援晋城!”他一次次拜下去,头在石板上磕出声音,且未用灵力护体,不过几下,石板上便已见血迹。 杜昭岳平静地看着安尘,对谭定道:“虽然是个修仆,此人也算忠肝义胆,只不过方式过激,你带他下去吧。” “是。” 在他们的眼中,安尘的举动无疑是愚昧而可笑的。 磕头?以为出点血就能达到目的? 上位者的高屋建瓴岂是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愚民能企及的?这些人一遇到事情就只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以为这样就可以撼动上位者的决策? 谭定冷声道:“你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还是随我走吧。” “那晋城呢?晋城怎么办!”安尘半边脸流满了血,看着杜昭岳和谭定。 “晋城自有晋城的命数。”杜昭岳不急不慢地道。 “命数?数十万人口就是一个命数能决定的吗?”安尘怒急攻心,浑身发抖,却仍然高阶修士的面前为晋城争取救援,“我的掌门正在坚守阵地,我的同门正在抵御他国入侵,难道这也是他们的命数吗?我只是个修仆而已,可我能看到孩子和女人在哭,难道杜长老您作为一名元婴修士,就看不到晋城的水深火热吗!您何忍——” 话没说完,安尘的身体被打得飞了出去。 谭定收回了掐诀的手,他对杜昭岳道:“这人由我来处理吧,请长老放心。” 杜昭岳云淡风轻地离去了。 谭定来到安尘面前:“不要多口多舌,我带你去客房。”他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般凶狠的法术不是出自他手。 瑜蓝想从安尘袖口出去,却被他藏在了身下。 安尘抬手抹了下口鼻处的血,用尽全身力气向谭定的方向爬过去:“掌门大人会……誓死守城……我……不走,没完成任务……我宁可……死在这里!” 谭定伸出手掌,他低声道:“告诉你也无妨,晋城是必败之局,慈禄宫也不会浪费人手在晋城上,但我们定会为晋城居民报仇,向檀渊宫讨回公道,你若冥顽不灵,我也只好送你与同门团聚。” 安尘一把抓住谭定的法袍一角,他面上尽是血污,用最不屑地语气道:“懦夫,阖宫……懦夫!” 安尘已存了死志,求不来救援,他没脸回晋城,更没脸独活下去! 谭定也不再犹豫,他左手微微掐诀,正要使出法术,外面却传来一声急报。 ※※※※※※※※※※※※ 慈禄宫深处,软玉堂。 软玉堂设有独门阵法和结界,里面的陈设一片艳糜,数名乐伶正在吹拉弹唱,但主人却并不在厅堂之上。 “哗啦!”卧房里传来瓷器的碎裂声,却被丝竹乐声掩盖其下。 晗午神君阴沉着脸,他看向面前跪着的十二名金丹侍妾,低声道:“本座已经忍不下去了,檀渊宫欺人太甚,楚国当我们慈禄宫无人,居然敢肆意出兵直指华平道腹地!我,我……” “宫主息怒!”前方一名看上去最为漂亮的侍妾出声道,“此时我等功法未成,若是此时暴露,宫主这若干年的韬光养晦岂不是白白浪费?不如待我们法术有成,再反攻檀渊宫,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气煞我也!”晗午神君又是一脚踹飞了一面落地铜镜,“若是我十二魇杀双修之术能成,必灭楚国,不止,不止……我要血洗六大宫,以报他们强占晋城之仇!可恨,可恨!” 这十二魇杀双修之术乃是邪修秘法之一,大概没人想到,晗午神君与这些金丹侍妾终日作乐,实则竟是在修炼邪术。晗午神君耳目并不算灵便,他还是在安尘大喊大叫之时,才知道晋城遇袭。 除了与他一同修炼邪功的侍妾们,没有人知道他心中苦闷,曾经的一腔抱负,也在其他六大宫的联手挟制下,变为苦闷和悲愤。 杜昭岳不过是个弄权之人,他可以眼睁睁看着魏国土地被侵占,但是晗午神君不能,他……一直想让魏国振兴昌盛啊! 就在晗午神君双目赤红,郁结无处发泄之时—— 就在谭定法诀成形,正要向安尘击下之时—— 外面突然传来传令声。 “报!云台城有战事急报,楚军已撤离晋城!” 第103章 兵临城下(七) 从楚军被负责巡查的牛二用瞭望法宝发现,到晋城防守战僵持不下,双方一再出现各方援手,不止檀渊宫,就连虚妙山魔修、黑崎州兽族都牵扯其中,战况不可谓不复杂。但从时间上来讲,却只过了一个半时辰而已,修真界各方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算七国联盟中有反应过来的宗门,也不会掺和这档子浑水,因为魏国还有慈禄宫在,断然没有别人插手的道理。 就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晋城终于破了。 最外一层的心莲雷火阵被数十名化神修士的攻击破开,夏时受到阵法反噬,对第二层阵盘的操控也是有心无力,而最后一层庄小舟放出的结界也没能幸免,在所有尚有余力的修士都向阵眼输入各种灵力、魔气、妖力之后,油尽灯枯的众人终于都没能撑住。 所有防御摧枯拉朽般灰飞烟灭。 就在这瞬间,以薛大婶子和角子街为首的凡人们站起来将已经不能动弹的修士护在身下,温三春吃力地举起曲笙的雁门盾,一名少女将虚弱变小的猞猁抱在了怀里…… 城破了,家亡了,一切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前都如此无力。 然而当晋城诸人等候末日降临之时,突然间,一道雄浑的剑意从晋城某处扩散开来,瞬间席卷天上的所有修士。 在陌生化神修士出手后,终于扬眉吐气的卫长生被剑意一激,直接从半空中坠了下来,而清敏和蓝河也是连反抗都不能,如两条死鱼般被拍在了地面上。 但是那批陌生化神修士却仿佛无事一般,依旧毫无顾忌的攻击晋城。 紧接着,第二股威压腾起…… 第三股威压纷至沓来…… 这些威压一层更胜一层,将檀渊宫所有修士都打进尘埃——自从晋阶成为高阶修士,他们何曾尝过这种在威压下屈辱的滋味! 而绝望也随着这些威压,浸入了卫长生原本有些发热的脑子。 如果说第一道剑意还可能是同境界之人,那么后面的两道威压,绝对超过化神境界之上了,那是大乘修士的威压! 以至于这种本来没有任何实质的威压,甚至凝住了那些化神修士在空中的法术轨迹。 一声轻笑自晋城上方响起:“今日有幸与两位同觥畅饮,实乃平生幸事,既然两位有意演武,那么……” 晋城城墙周边瞬间出现巨大的冰墙,将整座城池团团裹住。而那恐怖的威压也仿佛只是一个开胃菜般消失,使得原本攻向晋城的法术都打在了冰墙上。 数十化神修士的攻击,未能撼动冰墙一丝一毫。 “本座便为两位临时建造一座演武台吧。” 一座巨型冰盘出现在晋城与楚军之间,冰盘上方晶莹剔透,才刚出现,已有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剑修立于台上,他朗声道:“君子一饮,不负一生矣。有劳狐王锦台高筑,太和灵端峰芮栖迟,于此地,向魔君大人讨教几招!” 沉重的威压撤去后,卫长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衣冠散乱,他仿佛还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忍不住仰首眺望。而这一眼,只让他更绝望。 卫长生见过那名黑衣修士,他识得这乃是闻名天下的灵端峰峰主本命剑“墨杀”,随之而来的,是三十六路剑诀“昼生夜靡”,已在冰台上展开了第一式,沉如夜空的“无光剑域”在晋城上空铺开。 而眼前的冰系结界、和芮栖迟口中的狐王和魔君,更表示着那位已经半步渡劫的黑崎兽族之王凉君,以及执掌整个魔修阵营的魔君沈昭也在此地! 卫长生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曾经他也是追逐着这些传说中的英雄的脚步,可今日……他却不得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当墨杀遥指一方之时,冰盘上亦是出现一杆蟠龙雕柄的银色钩镰枪,持枪之人从容不迫,眉眼微挑,笑道:“既然青丘狐王已设好战场,本座便应战又如何?” 沈昭枪尖一挑,已冲入无光剑域,与芮栖迟战在一处! 想要逃走……这是卫长生此刻最迫切的想法,卫长生可没天真到以为芮栖迟是真的想向沈昭请教两招,更不会相信狐王凉君真的只是设好战场而不出手,这晋城里,有魔修的人,有兽族的人,还有一个太和弟子…… 楚军大势已去。 然而卫长生想要遁走的心念刚动,巨大的冰壳便向楚军卷来,眨眼间将冲锋中的三万楚军连同击落在地的檀渊宫修士一同包裹住,使其进退不得。 卫长生放弃了抵抗,他挥手制止军队的动作,勉强散出威压震慑住骚动的士卒,他像是砧板上的鱼,呆呆的看着半空绚烂的拼杀。要知道,几息之前,晋城也曾像鱼肉般任他宰割。 大乘修士出手,人间全界高阶修士恐怕都有所感应,晋城已不会是一国之事,已再无可能被攻下。檀渊宫的突袭,马上暴露在整个修真界的耳目之下。 他已经可以感受到,无数神识正赶往晋城,各种闻风而动的探测法宝破空而来,从太和灵端峰芮栖迟与魔君沈昭的这场挑战开始,楚军的奔袭便画上了句号。 只有后期召唤而来的数十名化神修士却毫无顾忌,他们自被召唤出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晋城猛打,如今见有更强力的法术护住晋城,脸上也没有任何惧色,而是一边躲避反射的法术,一边继续攻击冰墙。 这些人行动僵化,似乎缺少自我意识,只知道按部就班地攻击罢了。 而无论是身负“玄无结界”的狐王,还是激战正酣的沈昭和芮栖迟,都没有人在意他们,仿佛只是几只绕耳蚊蝇。芮沈二人各自施展神通,在晋城上空,战得激烈纷呈,每一招都足以惊天动地。 几息之后,芮栖迟凝神屏息,避开沈昭钩镰枪中冲出的银色蛟龙,墨杀突然一沉,“无道光”后发先至,撕裂空间的剑意迸射而出。沈昭微微一笑,蛟龙化为银浪,与无道光冲撞在一起! 霎时间,枪剑铮鸣,无道光被这一击化为无数剑意迸射开来,每一道剑意都不偏不倚的将正在攻击的化神修士刺了个通透,那银色的浪潮也随之扩散,所到之处,空间扭曲,将这些化神修士像融冰一样化为乌有。 而这些化神修士在死前,亦是没有一丝□□,也不留一丝痕迹。 另一方观战的凉君轻轻抬手,包裹楚军的冰壳粉碎,卫长生如获大赦一般,在结界破后立刻带着清敏蓝河祭出飞行法宝,瞬间便将楚军撤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冰盘上的“讨教”虽然没有分出胜负,却在灭杀这数十化神修士后,悄然停手,冰盘上的结界遮挡住陆续赶来的神识,只能隐约看到上方两人互施一礼,便闪身不见。 周围的冰墙也不知何时消弭于无形,各种法术结界禁制退去后,晋城上空碧蓝如洗,竟是一片宁静。只有晋城外的满目疮痍,证明了这里刚刚发生一场惨烈的大战。 至于晋城的众人,早在冰墙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目瞪口呆了。 当凉君气息随着冰墙出现在晋城上方,原本蔫嗒嗒的猞猁立刻从少女怀中睁开眼睛,失声道:“狐王大人!” 兽族的血脉感知无比灵敏,棕翎和小钟掌柜等人也纷纷看向凉君所在的方向。 后面芮栖迟和沈昭先后出手,夏时和庄小舟脸上的表情就更精彩了,先是震惊,再是狂喜,随后……都略微有些尴尬。 庄小舟也是在魔君那里挂了名号的人,只要他晋阶元婴,成为守夜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凉君、芮栖迟与夏时之间的关系更不用说了,夏时本就做好了殉道的准备,却没想到一直被长辈看在眼里,最后还由长辈出面收场,怎么想来都有些羞愧。 曲笙却什么都没看清,她只看到了冰墙升起,意识到晋城可能有了转机,心中一片激荡。 “晋城……保住了吗?”她喃喃问道。 棕翎此时还是原形,大鹏鸟挣扎着站了起来,不无骄傲地道:“有狐王大人在,晋城当然保住了!” “咳……”楚嵩还没爬起来,却忍不住半笑着咳了一声,“确切地说,是狐王、魔君、灵端峰峰主三人一起,逼退了檀渊宫和楚军。” 目前有力气说话的修士不多,倒是温三春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些神仙一样的大能一开始不出手救我们啊?” 夏时恢复得快,他知道凡人并不懂得修士的规则,便解释道:“大乘修士不能轻易插手凡间之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上关天道,下涉机缘,尤其还是与自己门派无关的七国之战。因此无法随意出手,且出手不能伤人,只能将对方逼退,以解晋城燃眉之急,他们选择的演武之战,已经是当下最妥当,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庄小舟服下一枚丹药,拖着受伤不轻的延虎真君站了起来,对曲笙说道:“所以后面真正要面对的问题,就需要你们自主了。” 目前晋城已无主事人,那么率领晋城抵御外地的苍梧派掌门,理所应当成为目前的主事之人,庄小舟和黑崎大商只是因为“某种理由”牵扯进来的人,当事情一过,他们自然不再涉足,棕翎也带着兽族们回了黑崎大商,楚嵩则带着兄弟们离开了晋城。 与修士们的洒脱相比,大部分凡人仍是懵懂的,大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死里逃生的喜悦自角子街的守城队伍开始蔓延…… 而曲笙并没有放松,因为晋城大战所带来的后续影响,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晋城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其实说实话,在修真文里写这么一段既不言情又不寻宝的纯剧情,应该很不讨好。 在晋城大战前,做了很多铺垫,在大战开启后,我又写了很多人的反应和互动,他们在灾难面前的表现,以及这一场战斗所带来的各方影响,这些其实已经超出修真文的范畴了。 所以几次想删减内容,道长也想快点进入其他剧情……但后来还是硬啃下来了,因为一派掌门的成长,远远不是寻宝和机缘能满足的,她应当有更宏大的气魄,更坚韧的品质。 苍梧这个不起眼的门派,也需要足够的风雨。 当然,掌门在这里没有开逆天的金手指,但她正一点一滴的成长着呐~ 别的就不多说了,我的心意,想必你们都懂,我想表达的,也都在文里了。 非常感谢看到这里还没弃文的小天使,你们太宠我了,嘤嘤嘤我爱你们。 当然为了弥补大家,后面掉马了的夏小时也会好好给大家甜一甜哒~ 预计再来一小段重要剧情后,后天的章节就会有男主女主互动了~ 请看道长诚恳的脸,绝对不是把女主男主冷板凳太久的歉疚…… 第104章 方知英雄出我辈(一) 修士的御风符被捏碎后,可以在小范围内形成一阵劲风,就算是凡人也可以凭借风力前行,如此方法,比单纯的步行要快上许多。因此在苍梧弟子的扶助下,最早从晋城逃亡的那一批百姓,甚至已远离晋城百里以外。 逃亡者如火如荼,当第一声法术爆裂声响起时候,所有人都惊恐地回头看去,虽然他们已看不到晋城,但在故土所在的方向,明亮的法术光芒乍起,象征着晋城战事的开始。 人群中开始传来小声啜泣声,那是对背井离乡的无奈,以及失去家园的悲伤。 苍梧的六代弟子们也见到了这一幕,但他们都默默回过头,继续带着百姓们赶路。然而随着晋城战事的升级,就算走得再远,法术轰鸣声仍然清晰地传进了耳朵。 康纣南不敢想象只凭苍梧那么单薄的力量是如何撑过这样的法术攻击,此时晋城的结界已经不再放人,后面再没有人逃出来,他们不知晋城是什么情况,周围也没有其他城池的救援,他们孤独地行走在官道上,在一长串的法术轰炸声过后,康纣南回过头,发现跟在身后的师弟们都在哭。 常钧语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他握着拳头,低头无声地流着泪。 严琮哭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他抽泣得一噎一噎的,不停用手肘擦脸上的泪水。 鲁延启嘴唇一直都在抖动,可以看得出他一直在忍着,但眼泪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少年倔强地不肯用手擦它。 苍梧六代弟子都只是半大的少年而已,门派覆灭的沉重阴影过早地抗在他们肩头,每一道法术的轰鸣声音都是在戳少年们的心。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冲回去,而最艰难的,却是继续前行。 所以即便哭成这个样子,他们都没有掉头跑回去,不是惜命,不是不想,而是临走前曲笙的话犹在耳边——苍梧,就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了。 康纣南想说一些劝慰师弟们的话,但临到喉头,却发现嗓子已哑得发不出声,只能死死捏着手中的传音符——这是一道特质的符箓,当它发出声音的时候,就代表晋城已经平安,他们可以回家。 又不知走了多久,百姓们愈行愈远,但法术的声音却没有减弱过,它们那么真实,就像是发生在耳边。 少年们恐惧这声音,又无比希望这声音继续,因为那证明晋城还在,他们的长辈们,也还在顽强抵抗……终于法术的声音消失了,常钧语第一个停了下来,他急忙喊住康纣南:“师兄,符箓!符箓!” 少年们都围了过来,他们心中一半绝望,一半希望。 康纣南将传音符摊在掌心中,他从未这样期盼过某一个奇迹的发生。 如果晋城防守成功,曲笙一定会召唤他们回去,而如果失败…… 康纣南的手一直很稳,就连夏时都夸过他心理素质好,但此时康纣南的手在抖,在师弟们都关注符箓的时候,他的睫毛一动,终于有一滴泪滑了下来,滴在了符箓上。 而这滴泪就像是开启了符箓的开关,那传音符瞬间震动起来,里面传来曲笙的声音:“晋城……” 其实曲笙到底说了什么,当时他们都没听清,因为少年们都激动得叫了出来,严琮半坐在地上,不停地捶着地,鲁延启攥着拳头,喊得脖子都红了,常钧语一把抱住了康纣南,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师兄,我们回家,回苍梧!” ※※※※※※※※※※※※ 就在晋城大战爆发之时,韩国鉴龙山附近也悄然开始了一场战斗。 不仅黑云骑发现了鉴龙山,一路追查齐国玄铁矿山一事的行然,在追踪那名作为漏网之鱼的化神修士之时,也意外发现了此地的蹊跷。 行岚接到兄长传音的时候二话没说,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但两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既然这祭坛藏得如此隐秘,而且还与玄铁矿山有关,因此兄妹两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悄悄破了阵法一角,不动声色地潜了进去。 两边都存了一样的心思,黑云骑的首领夏勤风将主力留在了祭坛外的空间结界中,自己亦是带了五名好手,只是这阵法十分棘手,他们又不是以力破万法的剑修,用了些许时间才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进了祭坛,所以行动上略比行然行岚两兄妹慢了一步。 一旦进入结界后,便如同进入黑夜一般,两边的景色融入昏沉的黑幕中,只有前方肃穆的祭坛指引着人们的方向。 这是一座刻满了诡异花纹的祭坛,祭坛的占地并不大,规模堪比村社的戏台子,但祭坛的上空供奉着一轮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巨大明月,柔和的光辉洒落下来,竟真的有与天上月亮争辉之感。 “兄长,”行岚与行然传音道,“这不像是宗门所在,倒像是……某个组织的聚集地。” “下方有密道,进去看看。” 两人寻了密道的入口,小心地隐去了身形,慢慢向下移动。 密道里面并不黑暗,墙壁由一种星光熠熠的金属铺就而成,那些光芒足以让人看清上方描绘的花纹,还有一些类似祭祀的图画,,每一幅图画中都有人在用各种方式膜拜天空,但天空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闪耀的星辰。 即便没有掐诀御风,化神修士的速度仍然很快,将密道的古怪图案收于眼底,兄妹两人越发觉得此地不详,正待再加快速度,却不想地底深处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随后便是某种机关崩塌的轰隆声。 行然和行岚互视一眼,双胞胎心灵相通,都使出了瞬移神通。 但是眼前的景色突然改变,像是某种禁制突然打开,无数门在不同的地方出现,密道形如迷宫,而脚下传来的震感,正表明他们在逐渐上升。 不止行然和行岚惊愕,就连刚刚潜入密道的夏勤风一行亦停住了脚步。 …… 在密道的最深处,一名披着白色斗篷的人站在一间巨大的石室中,他身周一片黑暗,但是空气中却传来了浓厚的血腥味,如果不用神识,仅仅单凭肉眼,是发现不了他脚下那几具化神期修士尸体的。 他的身前漂浮着七盏闪耀着不同光芒的小灯,它们呈北斗之形,静静悬停半空中。 “七星议会。” □□篷的人缓缓拉下兜帽,他的脸隐匿在阴暗中,却在七盏小灯的灯光下,露出了一双瞳孔颜色不一样的眼睛,他左眼金黄,右眼碧绿,竟像是一双鸳鸯猫儿眼。 他将手伸向那七盏小灯,在中间连破三层结界却面不改色,直到他碰到最末尾的一盏冰蓝色的灯盏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似要动用最后的力量将入侵者赶出去。 他的斗篷被吹得翻飞,在明灭的灯光中,可以看到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如果我是化神修士,还真没胆量破月轮台,不过真是可惜啊,如今的我……”他手掌用力,抓住了那颗冰蓝色的尾星,而后开始搅动七盏灯的运转轨迹,当轨迹变动之时,剧烈的震荡正从他脚下蔓延出去。 “至于剩下的事,就交给小辈们吧。” 他重新带上了兜帽,遮住了那一双鸳鸯猫儿眼,微微挥袖,便消失在了石室之中。 …… 月轮台星辰凌乱,外面已是地动山摇。 这密道中隐藏着无数空间结界,里面藏的正是行然和行岚苦苦追查的玄铁矿山漏网之鱼,以及十名化神修士,数十名元婴修士。众人纷纷涌出,然后怒不可遏地发现了祭坛被毁。 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修士出现在石室中,他将面容隐藏在斗篷中,唯独露出一双赤红色的双瞳,在这双瞳孔的威力下,隐匿身形的行然行岚和夏勤风带领的黑云骑纷纷暴露。 “有外敌入侵,奉天机令,杀无赦!” 行岚等人知道再藏不住,索性显出身形,与这些修士厮杀在了一起。战局一旦开启,原本互不知对方存在的行然行岚和夏勤风也感知到了对方存在,夏勤风自是知道自家少主的师兄师姐身份,他率先报出名号:“夏氏黑云骑,见过两位神君!” 之后两边自然合成一股战力,在两位剑修的剑域之下,黑云骑突破阵法,全员杀了进来,将里面的修士打得节节败退。 这场战斗比晋城大战结束得早,但遗憾的是,虽然这次一个都没能逃走,但他们还是没能抓到任何一个活口,就连那名逃过一次的化神修士也死得干净利落,而且这座祭坛还有自毁的机关,当最后一批修士集体自爆后,祭坛上神秘而美丽的月光最后发出了皎洁的光芒,然后砰然碎裂,连同密道一起,炸成一片焦土。 一个时辰后,鉴龙山战斗与晋城大战的场景同时出现在七星议会上。 “月陨了。” “天机殉难。” “晋城失利。” 七星议会第一次陷入恐怖的沉默中,众人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这次行动会折损到这个地步。 就在会议陷入僵局之时,曾经天机的位置突然亮了起来,随后出现一道身影。 “今日起,天机之位由我来继任,大家可有异议。” 当这个人出现时,七星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将手指点在额头上,躬身行礼。 “有您来继续领导我们,再好不过。”天权道。 新一任的天机并没有寒暄自谦,他沉声道:“如今计划已打草惊蛇,战事牵扯高阶修士过多,我们将转变策略和方向,接下来,大家做好善后工作……为了众生能够重新闪耀,这一切磨难,都是我们征途的开始。” “是。” “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女主男主啦~~终于写完了~~~ 第105章 方知英雄出我辈(二) 城墙上没用光的灵石还是分别还给了黑崎大商和致远斋,不过曲笙粗粗用神识一估算,在那短短片刻,壬江真人为了支撑天穴阵,已经用去八十万灵石。 曲笙自然不会跟师叔计较灵石,只能心里默默流泪,与夏时一同将昏迷的师叔、师兄以及桐姝一起运回苍梧,但是角子街的街坊们却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去,因为劫后余生的人们陷入类似狂欢般的情绪中,大家胡乱叫着或是有意义或是没意义的字眼,原本用来火攻的酒坛子被人们轮流畅饮,还有一些人打开了北城门,骑马追了出去,通知那些已经逃亡的人回家。 曲笙自然也用传音符召回了六代弟子,本以为他们还要过一会才能回来,却没想到少年们全都用上了御风符,两位已筑基的师兄更是一带一归心似箭,导致曲笙那浑身抽痛的身体还没来得及迈进角子街,这群半大的小子就跑了回来。 除了康纣南还好一些,其他一个个的都顶着硕大的肿眼泡,曲笙看着又好笑又心疼,她抬起没怎么受伤的左手,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做得很好。” 但是这点儿安抚哪够补偿少年们的眼泪,除了康纣南还算矜持,少年们都扑了上来,抱胳膊的抱腿的,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明明也是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同龄人,但是曲笙占了师父这个名分,便没有辜负过他们的期盼,在经历过险些没有师父没有宗门的遭遇后,他们都分外珍惜一切相见的时光。 康纣南也走过去小心地轻轻抱了曲笙一下,这位一直老成稳重的大弟子也难得露出一丝依恋的情绪,垂眸看着她。 就差一点,生离和死别都在眼前…… 徒弟们的拥抱没有任何男女成分,更像是晚辈对长辈的撒娇,以及对安全感的渴求。 “都凑过来干嘛?为师还是伤员呢!”曲笙无奈地一脚一个踹出去,她将师叔、师兄们交给了徒弟们照顾,然后吩咐常钧语联络黑崎大商,希望他们能找到瑜蓝的下落,赶赴丹平城报信的安尘应该跟它在一起,如今也该回来了。 桐姝受了点轻伤,稍作休息应该就能无恙,曲笙亲自将桐姝送回卧房后,她才对夏时道:“夏道友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 两人走在无人的碎花小径上,曲笙刚打理过战袍,身上硝烟散去,但眼底却是鏖战之后难以掩饰的疲惫。 夏时扯过她的手,神识微微一探:“我的确有话要说,不过你最好先疗伤。” 经历过玄铁矿山一战后,这些起码还能动弹的伤对曲笙来说已不算是什么了,她满不在乎地道:“一边休息一边聊。” 循着路回到掌门殿,曲笙与夏时对坐,两人已有默契,曲笙负责烹茶,而夏时则挥袖设下结界。 他略一思索,便郑重道:“希望曲掌门能先接受我的道歉,在出身方面,我欺瞒了苍梧,是我的错。” “你隐瞒身份,想必也有你的苦衷,如今晋城一战,夏道友并没有因为身份而隐藏实力,对晋城和苍梧已是莫大的恩情,功过相抵,我又怎么会追究夏道友呢?”曲笙不紧不慢地沏好一杯灵茶,递到夏时身前。 其实修真界有许多默认的不成文规则存在,如果对方不愿意,追问对方的来历和师承都是很失礼的事,而修士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如果不是涉及到原则性问题,是可以不回答对方的任何问话的。 所以曲笙能理解夏时隐瞒身份,但她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夏时为什么不得不编造一个身份,跟她回到苍梧,他来苍梧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会是太和太穷了,弟子逼不得已出来当个什么客卿长老赚钱吧? 曲笙越想越歪。 好在夏时的话及时制止了曲掌门的脑洞大开。 “我是来报恩的。”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上渗出一滴精血,而与此同时,曲笙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掌门信物突然热了起来。 她将那水滴形的吊坠从衣领翻了出来,发现此物竟与夏时的精血相呼应。 “这是苍梧的掌门信物,为什么……” “因为‘暖冰’本就是我夏家之物,铭古纪4745年,也是苍梧开山祖师明潜真君陨落的那一年,我父亲将此物送给了彦之真人。” 曲笙不知道掌门信物的来历,夏时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她真正受了惊吓,手一松,手中的茶杯掉了下去却不自知。 夏时反应何其迅速,他立刻接过茶杯,重新放回在案几上,那双桃花眼柔和地看着曲笙。 铭古纪的那一段往事,夏时也是在父亲的口述中,才知道了夏家与苍梧之间的渊源,所以他才会在鲁家村认出了夏家信物,因而来到曲笙身边,经历了这许多事。 他未继续说,默默等待曲笙回神。 曲笙很快收敛了心中慌乱,她曾经猜测过当年明潜真君的陨落必有隐情,彦之真人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却没想到当年的事竟然跟夏时有关。 “那么,就请夏道友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吧。” ※※※※※※※※※※※※ 苍梧派,得名东胜州界内,距离燕国不远的“苍梧山”,开山祖师明潜真君当年也不过是看苍梧山山水秀美,因此才带了弟子在苍梧山开宗立派,建立道场,但明潜真君却不知道,这苍梧山也是夏凉选择的夏家秘藏地点。 铭古纪4650年,因为魏国大能行夜元君的迫害,夏承玄家破人亡,后被阮琉蘅救出,拜入太和门下。夏承玄一直没忘记振兴家族的大业,而藏在苍梧山的夏家秘藏,便是凉君为其收集的资源,当夏承玄晋阶金丹后,时机成熟,正是要启用秘藏之时。 于是在凉君的指引下,师徒二人外加爱宠赤焰兽娇娇、灵兽阿鲤,一行人来到了苍梧山。 太和名望人间尽知,尤其阮琉蘅还是已名动天下的灵端峰峰主,作为苍梧掌门的明潜真君自然十分热情地招待了这一行人,并与阮琉蘅谈玄三日,与对方相见恨晚。 变故发生在阮琉蘅与夏承玄去取秘藏之时,尽管阮琉蘅留下了阵盘做防御之用,却没想到夏承玄的行踪被行夜元君得知,派出了两名最为得力的弟子——清吾神君和清临真君,二人奉命前来苍梧山暗杀阮琉蘅和夏承玄。 当年的阮琉蘅还是元婴修为,凉君也曾为了帮助夏承玄躲避行夜的追击,而舍弃了五千年修为,使出修真界最强三大结界之一的“玄无结界”,并不在巅峰状态,因此行夜认为一名化神修士及一名元婴修士,对付二人已绰绰有余,至于苍梧这小小门派,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里。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清吾神君与明潜真君曾是一对割袍断义的师兄弟。 苍梧之战,始于夏承玄,承自明潜真君的因果,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当年的苍梧弟子不过数百人,阮琉蘅与夏承玄虽然及时赶到,却被对方困了起来,于是清吾和清临开始对苍梧弟子下手……清临真君性情暴虐,他修为高深,对付本就自由散漫的苍梧弟子更是游刃有余,当阮琉蘅被清吾神君困住,夏承玄又被他制住之时,便以虐杀苍梧弟子取乐。 在这种情况下,明潜真君作歌自戕,牺牲自己来拯救被围困的弟子,当时他看着清吾神君,曾经说道:“师兄你看,在你眼里很弱小的苍梧道统,也能破得了你在外面学来的强力法门。” 明潜真君为大义殉道后,金丹期的苍梧弟子纷纷自爆御敌,那些原本寄情于山水之歌,终日逍遥自在的,根本不在乎修为的人拿起了他们的法宝,有的是鱼竿、有的是锄头,有的不过是几根缝衣针……他们高喊着“苍梧不灭”,如同飞蛾扑火般,冲向了敌人。 苍梧的仁义精神感染了阮琉蘅,她悟出了至高境界的剑意,最后手刃了清吾与清临,救下了其余苍梧弟子。 但在这一场惨烈的大战后,苍梧修为最高的不过是筑基期的彦之,苍梧的传承,便在他一人的肩上。 彦之不肯接受夏承玄的财物,仅仅是收下了作为苍梧与夏家因果见证的暖冰。 大战之后,苍梧辗转世间,一直传承到现在……因为生活的困窘,苍梧早已没了当初的闲适散逸,连生存都成了苦苦挣扎中的难题。 ※※※※※※※※※※※※ 曲笙听得脸色苍白。 她现在才知道,逢朗真人曾经举全派之力守护凡人并不是一个偶然,原来,在苍梧那风花雪月的道统下,竟然一直承载着如此刚烈的精神! 她前所未有的为自己生为苍梧弟子而骄傲,可与此同时,曲笙心中有涌起无尽的悲愤和难过,苍梧从来都不是追逐利益的门派,所以他们在这个修真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苍梧的弟子几乎谈不上战斗力,他们一旦出山,便极有可能陨落在外,苍梧的弱小,与其道统的精髓竟形成了一个死循环,所以才会日渐衰落,传到五代弟子时,就已经算是苟延残喘了。 但是苍梧,不应该这样下去。 如果说之前曲笙只是想保住苍梧道统不灭,那么她现在心中就燃起了一团火。 苍梧——也该屹立于修真界宗门之林,苍梧的道统,也该长久而绵延的传承下去,因为道统并无强弱区别,一切都在人心! 因为我们的前辈,他们曾经那么真诚的……为这个人间奉献过! 作者有话要说:  苍梧大战的详细内容,可见“正道沧桑”第一部《驯徒记》中的第104章—112章。 知道前情的小天使可能会觉得后面有些无聊,所以今天补偿了小剧场呦~ 【修二代的扶贫日志:四】 不得不说,夏时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掉马。 无论是站在道德、大义、情感……都无懈可击,当然这并不是他早就算好的,早在楚嵩作为老前辈提点他的时候,他就准备向曲笙坦白,而晋城大战恰好是一个契机。 曲笙果然没有责怪他,反而很理解他的做法,这种懂事又让他有些心疼。 不过接下来的画风就有点不太对了。 曲笙:“太和的生活很苦吧?听说虽然是超级宗门,但是非常穷呢,跟我们苍梧比起来……唔,我们现在也是跟黑崎大商合作的宗门了呢。”骄傲。 夏时:“……”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曲笙:“你放心,苍梧不会亏待你的,以后在苍梧,绝不会少了你的供奉,我会……不,苍梧会养你的。” 夏时:“……”穷的是太和又不是我,而且比穷不是什么好习惯啊掌门大人。 曲笙:“所以我很理解你想出来额外打一份工的心情,但是既然找到了工作就要好好做下去嘛,那么接下来,也请夏道友好好履行做客卿长老的义务哦~” 夏时:“只要你需要,我不会离开苍梧的。” 曲笙:“我需要!” 夏时:“我不走。” 曲笙:“我这里有好多事呢!” 夏时:“我在。” 曲笙:“我……” 夏时:“好。” 曲笙:“我……” 夏时:“嗯。” …… 一个人的语气越来越骄纵,一个人的语气越来越宠溺。 嗯,完全没意识到这场景有多肉麻的两人。 (太和:躺枪,穷怎么啦,穷有什么不好!不穷太和弟子会往外跑吗?不穷你们能那么容易撩到我们家的汉子吗?TAT) 第106章 方知英雄出我辈(三) “我要回苍梧山。”听完了夏时的讲述,曲笙没有任何犹豫,她红着眼眶看着他,“我要带着我的门派,回到明潜祖师开宗立派的地方,我要带着他们,带着苍梧走得更远!” 曲笙的反应都在夏时的意料之中,他目光清澄,看着她道:“如今人间只有这一枚暖冰,可以用来召唤夏家家主。我父亲曾告诉我,若有执暖冰的苍梧弟子求援,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完成。” 曲笙知道他的意思,夏时能够倾尽一切帮助她,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当年彦之真人没有要夏承玄的资助,那么她应该更有骨气一点。可是回头一想,青极宗之战,与苍梧展开合作的黑崎大商,她和苍梧弟子所服用的丹药,甚至夏时为她打造的定军枪,她所修炼的功法……大概都是“报恩”下的成果吧。 “我这一路走过来,到底……还是不是我自己的努力……”她有些挫败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夏时却道:“每一条道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不是挺过了开灵窍的痛苦;如果紫覃屠城的时候你没有挺身而出;如果你不是为了复活瑜蓝前往黑崎州……那么后来的事都不会发生。这世间尽是因果相连,苍梧所承受的,和你现在所拥有的,都是你和你前辈们争取而来。曲笙,不要妄自菲薄,不要用偏见来看待我的帮助,这一条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包括这座守下来的晋城,如果城中人不自己努力,如果大家没有誓死捍卫,那些前辈们未必就会出手。” 在夏时眼里,曲笙的努力,不是任何人的帮助所能抹杀的。 在青极宗,她为了严琮迎战强敌。 在经脉问题困扰之时,她选择承受莫大的痛苦,开启八大灵窍。 在紫覃屠城大劫中,她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在黑崎州凭借自己的能力闯过了凤凰之心试炼。 在楚嵩逃难时,她做主救下了这名魔修。 在丹平城中,她因为替葛提出头,才结识了致远斋的庄小舟。 她带着弟子与彭家“赌战”,她一个人在玄铁矿山用雁门盾保护了棋湖真君和观墨,她死守晋城,协助他晋阶…… 而最重要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少女,在师父陨落后,将一个落魄的门派撑了下来。 夏时见过许多坚强的女性,甚至她们都在修真界的顶端,比如他的母亲、他的师娘、他的师姐……他不觉得曲笙比任何人逊色,她有自己的道心,承担责任,坚守岗位,因为她的内心,和她的前辈们一样强大。 那双桃花眼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却又有些忐忑曲笙的选择。 如果她实在不能接受他的帮助,那么……他也只好离开苍梧。 曲笙也不是一味钻牛角尖的人,她的个人情绪去得极快,很多事从不同角度看都有不同结果,若是纠结下去,恐怕什么都做不成了。她咬了咬下唇,对夏时道:“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段时间的照顾,还是要谢谢你。夏道友,有你在,是苍梧的荣幸,如果可能,希望你还是苍梧的客卿长老,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夏时这才略满意地眯了眯眼,云淡风轻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但是我不会向夏道友寻求资助,虽然苍梧……又小又穷,但是我们还是会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看来琉璃石是用不出去了,不过夏时本来也不想让苍梧成为暴发户,他颔首道:“自是君子之约。” 曲笙放下了一块心事,这才端起了茶杯润喉,不过八卦的热情却升了起来。 “夏道友的双亲都在何处?” 夏时一愣,这不是整个人间界都知道的问题吗? “在罗刹海。” “哦,罗刹海,听上去很远啊?”曲笙琢磨了下,然后…… “噗!”茶呛到了,曲笙一个劲儿的咳嗽。 罗刹海,那不是魔尊和一界之主镇守魔界的地方吗?等等!他父亲叫夏承玄?等等!他母亲是阮琉蘅? 夏时不得以前倾身体,帮曲笙顺背,很自然地道:“罗刹海当然很远,因为它不在人间啊。” 不,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 “你是界主与魔尊的儿子?”曲笙一把抓住夏时的手问道。 “嗯,一开始不是就说了吗?与苍梧有因果的是我父亲夏承玄,当然我母亲也十分钦佩苍梧……我十五岁离开罗刹海,拜入太和门下,青弭峰峰主晏修元君是我师父,因为怕有心人做文章,所以目前我的身世是保密的,只有……等等,掌门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曲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露出梦幻的笑容。 “这个世界真是好不真实呢呵呵呵……” 夏时:“……”掌门大人的反射弧有点长。 “欠苍梧恩情的是一界之主,魔尊与我开山祖师有旧……”全都是堪比渡劫期的大能,这样一手好牌苍梧还能混成这个德行,彦之真人也真是清高到一定境界了啊! “我也是来到苍梧,听你讲过门派历史之后,才知道彦之真人并没有将当年的事情真相告诉你们。” 曲笙扶住额头,虽然刚知道夏时身份的时候头脑热过,但她很快就理解了彦之真人的做法。苍梧需要自强自立,这个宗门从打开山立派,就有自己的清高风骨,绝不会因为某种原因而被莫名扶植起来,所以彦之真人宁可选择看着门派衰败下去,也没有使用暖冰,甚至没有将这段历史告诉后辈。 以身殉道,一身傲骨——这就是她的前辈们,而如今,她没有任何理由不把这种风骨坚持下去,何况,她已经走到了现在不是吗? “这件事,还是保密为好,夏道友的身份也不适宜公开,只是‘报恩’之说,我并不赞同,当年苍梧之劫,要怪就怪行夜无道,其责任不在你父母身上,面对强敌无从抵抗,也有苍梧自身的问题,夏道友,我希望今后我们的相处,不是以‘报恩’为前提,而是……”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话几乎脱口而出,却还是凝在了喉中。 她和夏时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客卿和掌门?朋友?伙伴?以往夏时表现出的出色战力和偶尔给予的帮助……她其实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夏时却体贴地将话接了过来,他微笑道:“我与曲掌门,是生死之交,这份情谊,又岂是‘报恩’二字能相提并论的?初来苍梧时候我确实怀有有为父母还恩情的想法,但我现在已经是苍梧的客卿长老了,不是吗?” 曲笙释然,接下来,她还有更多的事要忙。 照顾师叔和师兄们,寻找苍梧的旧址,以及……迎接晋城大战后,她所该面对的一切。 ※※※※※※※※※※※※ 一日后,安尘和瑜蓝被慈禄宫的修士送了回来,慈禄宫的使者同时宣布城主安放之玩忽职守,骆明、环璩两位真人临阵脱逃,将被全国通缉,之后押送丹平城受审。晋城城主一职暂时由他人接管,苍梧派在此次迎战楚军时表现神勇,奖励灵石十万,极品法宝若干,灵草百株,丹药五十瓶。同时,慈禄宫会为晋城降下甘霖,可保凡人三年身体无忧。 这一次慈禄宫居然如此大方,虽然那灵草和丹药不见得有多好,但对苍梧来说,已是雪中送炭了。 但慈禄宫不会白做好人,晋城大战引起的修真界风波,才是他们不得不厚待晋城的原因。 七国联盟中的其他六国首先将楚国孤立出来,这种修士攻打凡人城池的做法令人发指,不仅在七国中造成恶劣影响,甚至七国外的各大势力也在密切关注此事,谴责和谩骂都指向了楚国的檀渊宫,原本曾檀死后所造的同情之势大变,甚至宗离害死其师的阴谋论也是甚嚣尘上。 但楚国的态度意外的强硬,檀渊宫宫主宗离神君并没有选择交出某个替死鬼,来为自己的侵略行径掩饰,而是光明正大的向其他六国宣战,名义当然是为曾檀报仇。 终于,原本不过是魏楚边境的摩擦,迅速将战火扩大到整个七国联盟,与楚国接壤的魏、韩、燕、齐四国率先进入战斗状态,郑国和秦国也在后方出钱出力,这一场席卷凡人和修士的七国大战,终于正式开启。 而在这场战乱中,一个小宗门却以一匹黑马之姿冲进了修真界的视线。 在楚国三万铁甲、檀渊宫三名化神修士,数十元婴修士的攻击下,苍梧派——这个曾因与黑崎州兽族联手经商而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宗门,意外地在此次大战中立下铁血之功。 扪心自问,除了实力强横的大宗门,还有谁能在那种情况下仍然坚守孤城迎战强敌? 可是苍梧派做到了,而且还相当成功,哪怕后面晋城能守住乃是因为三位大能出手,也无法掩饰苍梧派成为修真界中一颗熠熠生辉的新星。 第107章 普世人心(一) “你听说了吗?那个苍梧派,不止这一次晋城大战出过风头,当初天澜丹派万年大典险遭彭家围山的危机,也是那位曲掌门带领弟子帮忙解围的。” “当然听说了,要说魏国那个晋城的风水可真不怎么着,曾经招过千丰城城主,差点被大妖屠城呐!也是那位曲掌门力挽狂澜,闯过凤凰之心试炼,复活了大妖之子,晋城才逃过一劫。” “这些算什么啊,我这里有最新一手的消息,你们知道魏国的青极宗吧?就是那个抱着彭家大腿的宗门,嘿嘿,也是因为要吞并苍梧派,而被那小小的苍梧反过来灭掉的!” “那曲掌门可不是一般人,后台不止有黑崎大商,虚妙山的致远斋后来不也是开到了晋城么?还有丹平城的不知坊,背后的东家也是这位曲掌门。” “苍梧那位小掌门不过是筑基期啊,门中弟子也不多,怎地如此了得?” “啧啧,不可说啊……” “诸位,说到这里,昨天我有一位兄弟也赶赴晋城了。” “这是何故?” “苍梧现在名望好,人气正是鼎盛时期,目前因为守晋城之功,已大宗门放在了眼中,现在无人敢去招惹,岂不是目前七国联盟中难得的安居之地?且苍梧门中高阶修士寥寥无几,听说最厉害的不过是一个出身太和的客卿长老,你们想想,若是趁现在投奔其门下,最不济也有个长老之位,说不得能搏个好前途……要知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有道理!” ……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七国的各大城市的茶馆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原本在晋城角子街安分守己的苍梧派,在晋城大战结束后的短短三日内,接到了无数修士的入门申请。 炼气者有之、筑基者有之、金丹者有之……甚至还有几名元婴散修。 苍梧小院中,夏时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曲笙则托腮翻着递进来的各种名帖,眼中并没有多少热度,而是十分冷静。 “我想到苍梧会出名,却没想到会引来如此多的狂蜂浪蝶,”她叹口气,觉得性价比最高的九月梅都淡而无味,“烈火烹油,不是什么好事。” 夏时微微睁开眼睛道:“你想回苍梧山的话,必须扩充弟子数量。”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有些来历不明的人……我不想要。” 谁知道这些人都什么来头,有多少是别的势力的钉子,有多少是看风向前来投奔的墙头草,而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是诚心认同苍梧道统的? 他们跟她从各地“捡”回来的弟子不同,这些人都已有了成熟的观念,多得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真的放进苍梧俩,无异于植入一颗颗毒瘤。 倒是在这些帖子里,来自棋湖真君的问候令人心中一暖。 正在纠结中,护宅大阵又是一阵波动,严琮从外面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看着曲笙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师父,咱们苍梧派上榜了!” “什么榜?” “天极宗门榜,将将吊车尾排在第一百名,据说是因为苍梧如今的声望而列入其中,这回可真是……师父,不知为啥,我觉得高兴不起来。” 嗯,这皮猴还不算太傻,这要还高兴,那就真是没心没肺了。 天极宗门榜跟其他天极榜一样,就是个活靶子,曲笙从来都不觉得上榜是什么好事,除非你有庄小舟那般的后台。 掌门大人突然有了一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觉,她一脸愁云惨淡,向夏时虚心请教道:“其他宗门是怎么解决收徒问题的?” “所有宗门都不能保证收进来的徒弟绝无二心,就算是太和也不行,只有宗门的实力变强,才足以应付各种变故,在此之前,想要筛选弟子,唯一的途径便是入门试炼,而对于金丹期修为以上的修士,入门试炼其实是一种变相侮辱,所以目前苍梧不需要更多长老,你只要用试炼筛选炼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已足够。” “买试炼空间……也要花钱吧……”但是一个宗门没有入门试炼总觉得不太像话,她不能烧一辈子的机缘灶。 “心境试炼还要更贵一些。”夏时补刀,“根据可容纳人数的不同,价格也不一样,如果是可以容纳一百人的心境试炼,大概要五十万灵石左右。” 曲掌门不想活了,眼下她还欠黑崎大商和致远斋各四十万灵石,慈禄宫奖励的十万灵石简直是杯水车薪,最近不知坊的生意也因为战事有些吃紧,而且的确到了六文钱曾经说过的市场饱和期,最近三个月的盈利只有六万灵石。 没钱,没灵石……曲笙脸黑了,但她的确不想放弃这一次收徒,师兄和师叔们也应该收几名亲传弟子,夏时说得没错,金丹期以后的修士过于成熟,还不如收一些心境人品比较好的的低修为修士入门,可以重新培养。 夏时看着曲笙愁眉不展,走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急需的话,我可以先借给掌门大人一笔灵石。” 那声音让人又麻又酥,曲笙瞬间一抖,同时心中天人交战。 一方面想道:不过是借而已,以后会还他的。 一方面想道:就这样靠借债为生吗?你知道他不会着急要你的还的,甚至你还可以借更多的灵石,夏时根本不会拒绝,可这样真的好吗? 过了许久,曲笙才艰难地道:“不、不用了,我来想想办法。” 夏时对这个结果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曲笙自立自强是好事,但没有被依赖的感觉,让他微微有些失落。 “如果夏道友有时间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事想拜托,可否请夏道友去一趟苍梧山?” ※※※※※※※※※※※※ 夏时离开苍梧后,曲笙便去寻二师兄徐鼓。 此时师叔和师兄也陆续醒了过来,壬江真人这一次没有立刻闭关,而是留下来坐镇苍梧,师兄们一边养伤一边修炼,只有桐姝继续闭关,决定冲击金丹期。 其实对修士来说,经历一场大战也是好事,不止桐姝,就连师兄们也纷纷感觉境界松动,甚至壬江真人也对下一次冲击元婴抱有信心。 她来到徐鼓的院落,敲门后结界内传来师兄的声音:“掌门师妹请进,我也正有事想找你。” 徐鼓的院子比其他人凌乱许多,四处放着材料和一些半成品,他袖口挽起,露出半截小臂,手上分门别类地正在整理东西,年轻英俊的脸上一丝不苟,正是个严谨之人。 曲笙先是说明了来意:“最近投奔苍梧的修士人数众多,师兄可否尝试将连横空间改造成以心境考察为主的试炼空间?” 徐鼓略一思忖便道:“可以,但需要一些特殊材料。” “需要多长时间完成改造?”趁苍梧的热度还没过去,入门试炼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就得看材料的品质了,好一些的话,炼造起来事半功倍,如果是一名大师级炼器师,大概需要十天。” “师兄目前是什么境界?” “惭愧,只到高阶炼器师的境界。”徐鼓看上去很谦虚,不过依靠苍梧现有的这么点零碎材料,而且还有修为的局限,能到高阶炼器师已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 “那么以师兄之能,用最好的材料改造连横空间,需要多少灵石和多少时间?” “十万,十天。”徐鼓的眼神中放射出热度,“如果再加上五万,我还可以保留连横空间的位面开启功能。” 曲笙一听报数就头昏目眩……十五万,这差不多就是苍梧目前的家底了,为什么赚钱永远赶不上花钱的速度快! “那么,就拜托给师兄了!”她毫不犹豫,咬牙应下来了。 “没问题,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件法宝想给掌门师妹鉴赏一下。”徐鼓说着,从储物袋中召出一件长宽约一丈左右,形似龟甲的厚壳子。 曲笙用手指敲了敲,硬度似乎不错,她用神识探查,却发现这龟甲并无灵气波动。 “这是师兄研制出的法宝?用来做什么?” “这是专为凡人打造的一件装甲,在晋城大战中,凡人无力抵抗修士,眼见晋城百姓无助奔逃,我才想制造这样一件物品,它不要灵石开启,也不用输入灵力,我在里面放入了一种可以吸收日月光华的阵法,只要凡人开启里面的阵法按钮,就可以躲在里面抵御修士的法术攻击,虽然没有实际应用过,不过理论上来说,至少可以撑住五百道以内的攻击数量。为了不让这种物品变成修士的防具,我还加入了排斥灵力的阵法,可以说和灵石灵力是完全相反的两极” 曲笙眼睛一亮:“这是为民造福的大计!” “但这件装甲也有也有缺陷,它不能移动,也不能攻击,而且目前用来制作的材料是兽骨和凛山石的混合物,硬度不够高,加上阵法的话,只能抵御金丹修士的攻击,但若想真正起到逃命的作用,还需要更坚固的材质。。” 徐鼓此话不错,目前在人间行走的金丹修士的数量虽然多,但杀伤力远远没有元婴修士大,在化神修士很少出手的情况下,能抵御元婴修士的攻击才是这件装甲迫切需要的。 “师兄觉得什么材料合适?” 徐鼓摇头道:“目前修真界还没有合适的材料,或者说即便有的话,也因其稀有度而无法广泛适用,如果这件法宝最终沦为富人的专有物,并非我所愿。我希望这件装甲面世之时,就算是普通平民也用得起……目前我所用的兽骨和凛山石的混合物已是最好选择,即便这样,这件装甲的成本也在一千灵石左右。” 其实徐鼓完全可以炼制出防御力更强的法宝,那些有钱的凡人为了保命根本不会吝惜灵石,这样也能帮助苍梧赚一大笔灵石。 但他不想那么做,他想让带着小孩的妇人买得起,让驼背相依的老夫妇买得起,让田间种粮的农人买得起,让大街小巷的人,都能有这么一件法宝防身,在面对修士肆无忌惮的攻击时,他们也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方寸之地。 所以降低成本,寻找材料,改善配方——是这件法宝的三大难题。 曲笙闻弦歌知雅意,她自然知道师兄的用心良苦,立刻道:“我会想办法为师兄寻找材料。” 徐鼓无比信任这位小师妹,他松口气道:“这件法宝的图纸也可以给你一份,只要有机缘能完成这件法宝,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不在乎是否会失去专属权,也不在乎是否会被人剽窃成果。 只要它能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会在APP上写作者有话说了,今天才发现,昨天的作者有话说全都被APP吞了…… 被吞了!被吞了!被吞了!! 写了一些关于夏时和曲笙的观念,要是写小剧场还好,一般小剧场都有存底,但是抽风发的感慨是没存底的TAT~ 今天重新唠叨下吧,其实这篇文从一开始,就是男主来女主身边报恩,这本来是个抱金大腿的故事,但女主遇事从未躲在任何人身后过,恰恰相反,她的设定是一匹冲锋陷阵的黑马,勇往直前,没有任何犹豫。 这两章其实也是对曲笙一路走来的肯定,她的努力,相信大家都能感受到。 感谢霸王票: 17671451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4-10 18:13:28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4-11 18:05:20 坏掉的企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4-11 18:58:26 第108章 普世人心(二) 曲笙一一回了那些拜帖,不合适的婉拒,合适的挑出一百七十人,通知他们等候试炼消息。 随后,曲掌门直接甩出了十五万灵石,在徐鼓开始琢磨将连横空间改造成入门弟子心境试炼的同时,她做了一件令角子街邻里震惊的事。 曲笙托关瑟从附近的村镇里借来了测灵根的石头,她把石头立在角子街的街口,将邻里街坊都叫了出来。 她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拍了拍旁边的灵根石道:“只要有灵根,想修道,愿意拜入苍梧门下的,我便收。” 一言既出,人群俱是私语声。现如今修真狂热已退,哪还有宗门敢广开大门不论灵根收徒,苍梧何来底气? 但曲笙自准备收徒,就没将灵根资质放在第一位,而是以心境为最优先条件。既然苍梧要充盈弟子,那为何不先从她最熟悉的角子街是收起?他们市井气息浓厚,会为了一条腊肉跟人斗一下午的嘴,会对两根青菜的钱斤斤计较,却也会在晋城危难之时,一展江湖豪气,将生死置之度外。 人间界的凡人几乎都在幼年时测过灵根,大部分都没有仙缘,而四灵根以上的人也早早被挑走,唯一还能剩下且有灵根的,也不过是五灵根罢了。 曲笙愿意给他们一个修道的机会。 角子街的人们也是面面相觑,有一些人甚至提前察觉到了什么。 艳阳楼的一位姑娘轻轻扯了扯温三春的袖子,小声道:“小曲儿是不是要离开晋城了?那姐姐你……”这姑娘有些伤感。 温三春早就在晋城大战之后,把艳阳楼安排妥当,那一日曲笙的话在她心中燎起了修道的火种,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温三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并未多言,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我愿意拜入苍梧门下!”温三春第一个走到灵根石前方,将手放在了石头上,眨眼间石头上方亮起了五色光芒,正是象征五灵根资质。 曲笙颔首,温三春便袅娜走到了曲笙身前,盈盈一拜之后,站在了她身后。 继温三春之后,开始有人按捺不住,也前去灵根石测试,也有人微微摇头后退,明知自己有灵根,却不愿做修士,还有人纠结万分,既想修道,又舍不得身边亲人。 最后,曲笙在角子街共收弟子四人,分别是:艳阳楼的老板娘温三春,街口屠户张冶,毛大婶家的长子毛弈,靠卖字画为生的秀才王庭雪。 将这四人带回苍梧后,按照资质和爱好,王庭雪拜封笛为师,毛弈拜壬江真人为师,温三春和张冶与安尘一样,为普通弟子。 翌日,夏时便带着苍梧山的消息回到了晋城,曲笙大致一听,便集中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了一次会。 她向苍梧诸人表达了想要迁徙到苍梧山的想法:“若是纳新收徒,晋城道场显然捉襟见肘,而如今七国已乱,我们也该寻一处稳妥之地休养生息,因此我想重回苍梧山,在祖辈的根基上重新振兴我们的门派。” 身为苍梧弟子,何尝不知自家根基远在苍梧山,但故土虽魂牵梦萦,却哪里是那么好回的? 封笛道:“首先,苍梧山可曾去人勘察过,如今形式如何?其次,不知坊在丹平城,黑崎大商在晋城,我们搬走后,不知坊该如何经营,与兽族的关系该如何维系?最后,苍梧山不是角子街,我们自立门户后,所要面对的问题,远远不止现在这些。若是苍梧山能回,师父也不会自波月洞搬迁到晋城了。” 这位四师兄竟也不是只知风花雪月,居然还说得头头是道。 曲笙微微一笑:“我刚好托夏道友去了一次苍梧山打探情形,那便请夏道友来为各位说一下目前苍梧山的情况。” 夏时祭出一件小巧法宝,落地散开,在众人面前放出一张微缩版的景观地图,将苍梧山附近的情形展现在众人面前。 “苍梧山位于燕国边境以东三千里处,周围并无城镇和修真城池,在离苍梧山五百里的东北处平原区有一个中型宗门,名为断龙门,其下方的荔染水脉之南,也有一个中型宗门,为荔水派。”夏时手指轻点几下,将地图更立体地展开,“苍梧山虽是方圆三千里唯一的山峰,但已失灵脉,且地貌因战事改变极大,目前水木枯竭,已成一座死山,因此近三千年来,并无宗门选择苍梧落脚。” 壬江这人失声道:“没有灵脉?这、这怎么办?” 灵脉对于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灵脉才能汇聚天地灵气,修士方能修炼,当然灵脉并不是不能买卖,也可以用灵脉强行打入苍梧山中,制造灵气。 可惜这苍梧山也没什么特别,天下有灵脉之地大把,完全没必要选择一处没有灵脉之地落脚,因此这里自苍梧派搬走后,一直荒废至今。 曲笙:“如果不是没有灵脉,只怕苍梧山早已被人占了去,所以这也是我们的契机。至于不知坊,莫非师兄还以为现在的七国适合经营吗?我会将不知坊暂时停业,葛提也将在几日后赶到苍梧。” 众人一凛,连葛提都召回来了,看来掌门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搬回苍梧山。 曲笙唤出了六文钱,捧着金毛小鼠道:“目前苍梧其实已经完成了引黑崎大商入魏国的任务,接下来的合作,将会从‘路藏’开始,六文钱会全权处理相关事宜,大家不必担心。” 六文钱骄傲挺。 徐鼓提出一个问题:“护山大阵怎么办?灵脉怎么办?” 曲笙摆摆手道:“反正现在苍梧也没有什么家底,而且苍梧山没有灵脉,且将护宅大阵暂时顶一阵,灵脉的事大家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解决,如果没意外的话,十日后二师兄将试炼空间炼制成功后,我们便动身。” 然而壬江真人却忧心道:“不知慈禄宫如今肯不肯放人,就算在战事不紧张的时候,小宗门想离开七国联盟也不容易。” 曲笙胸有成竹:“我已有成算。” 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众人也无异议,甚至也开始向往重回宗门故地。 实际上,七国联盟确实奉行“宽进严出”的政策,但是如今烽烟四起,又因慈禄宫对晋城不救援的事寒了许多宗门的心,所以慈禄宫对于魏国境内宗门的控制空前衰弱,除非是要向魏国提供资源的重要宗门,类似苍梧这样捞不出任何油水、连小宗门都算不上的“野鸡”门派,基本是不会劳动慈禄宫出手拦人的。 曲笙只是将迁徙申请委托葛提交了上去,至于慈禄宫批不批复……就凭他们对安尘的作为,曲笙不去丹平城闹事就不错了,还管他那么多! ※※※※※※※※※※※※ 杜昭岳接到苍梧派迁徙的消息精神便是一振。 晋城大战计划如此周全,却还是被这小小门派从中作梗,之前青极宗事发之时没能及时将苍梧铲平,摇光真是太不中用了!放着这个小门派越做越大,现在反而是烫手山芋,轻不得重不得,像鱼刺一样卡在晋城,平添了多少周折。如今他们竟然要自动离开晋城,这简直是瞌睡有人递枕头,求之不得。 这苍梧要离开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召集七星议会,而是联络了刚接任的天机。 “几次三番阻挠我们占领晋城的那个小宗门今天递上信息说要离开晋城,这是我们趁势而起的大好机会!” 天机的传音平淡而又清冷:“苍梧派作梗太多,不可放他们善终,以免露出首尾。在苍梧搬迁之前,派一些得力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晋城与檀渊宫一战,正值敏感阶段,事后让摇光协助你收尾,由檀渊宫应了这场梁子再好不过。你马上下手,趁他们元气未复,将苍梧派满门屠绝,晋城凡人不拘死活。” 杜昭岳没想到天机竟会采用雷霆手段,他有些不解道:“苍梧屡次撞入我们手中,应当只是巧合,我们有必要如此小心谨慎吗?现在檀渊宫已是众矢之的,如果再……” 天机没等他说完,冷声道:“你在质疑我。” 杜昭岳瞬间脊背一凉,他立刻道:“属下不敢,谨遵天机吩咐。” ※※※※※※※※※※※※ 当夜,康纣南的小院中再次出现了秀鸾的身影。 “少司,这一次真的凶险异常!请您随属下离开晋城吧!”秀鸾一进来便跪下,她身体微微发抖,身上气息紊乱得厉害。 自从上次康纣南吩咐秀鸾去收集情报后,还未主动召唤秀鸾,对她的突如其来略感诧异。 康纣南缓缓合上书卷道:“出了什么事?他们有行动了?目标是晋城,还是苍梧?” 秀鸾俯首在地,急切地说:“属下并未窃听到核心机密,但是今日组织内下达了若干高阶修士调令,动向隐隐与晋城相关,属下来不及详细打探,便寻了机会来通知少司,请您无务必相信我!晋城已经危在旦夕!” 康纣南皱眉道:“他们的聚地在何处,你如何确定是对晋城不利?” 秀鸾猛地抬头,她眼中尽是血色,道:“三十名化神修士已陆续在聚星坛聚集,只待星月移辉,聚星坛便会开辟通向晋城的通道,届时这些高阶一起出手,晋城如何能敌!” “聚星坛是什么地方?” “聚星坛是大人们集会之所,因为月轮台已被摧毁,所以大人们才会动用聚星坛……少司,这一次他们势在必得,而且聚星坛捉摸不定,就算有人来守卫晋城,也抵挡不住聚星坛的神出鬼没。” 秀鸾因为着急,有些语无伦次,而康纣南脱离组织已久,因此他并不知道聚星坛和月轮台。 “这月轮台又是何物?被何人摧毁?” “月轮台的来由乃是机密,属下尚未查明。” “进攻定在何时?” “预计三日后。” 曲笙定的搬迁时间却是十日后,如今只过了两日。 “难道他们知道苍梧要搬迁道场,那么,他们为什么一定选择在七国联盟内动手?”康纣南沉声问道。 “七国之外,鞭长莫及。” “也就是说,不管针对的是晋城,亦或是苍梧,只要苍梧提前撤退,就能逃过一劫?”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最近小天使们的评论好少……道长,是写崩了吗……(蹲角落~ 第109章 普世人心(三) 第二日大早,康纣南找到曲笙。 “师父为何一定要在十日后搬迁?” 曲笙被问得一愣,她并没有严肃地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因为徐鼓需要十日时间制作出入门试炼空间,所以才将日期定为十日后。 不过大弟子不像是随随便便问这个问题的样子,曲笙反而笑道:“纣南对这个日期有什么看法?其实多留出一些时间,也好给其他人道别,并没有特殊含义。” “我认为此时苍梧不宜在七国联盟内久留,檀渊宫目前已对七国全面宣战,苍梧已是楚国的眼中刺,如今得知苍梧要搬迁的消息,敌人说不定会再次下手,毕竟楚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晋城外,尚还是个谜,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这个理由很正当,曲笙也考虑过,但是檀渊宫能传送人手到晋城,也能传送到其他地方,她并不觉得能躲过,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想到大徒弟的关心,她心里一暖,柔声问道:“那么纣南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走合适?” “自是越快越好。” 曲笙失笑:“其实檀渊宫想追杀我们,就算现在搬到苍梧山也没什么用,纣南不用担心,师父会保护你们的。” 这些理由果然没有说动她,康纣南轻声道:“我认为,师父应该更慎重一些,苍梧在风口浪尖,行差一步的话……师父,我不希望晋城的生离死别再出现一次,或许晋城大战给师父带来许多信心,可对于钧语、小琮、延启他们来说,却是一次十分可怕的伤害,当我们认为回不去的时候,那样的经历,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经历一次。师弟们也许不会想这么多,那么我这个做师兄的,却厚颜请求师父即日搬迁,以免夜长梦多。” 康纣南把师弟们拎出来,曲笙果然就动容了。 她想到当时赶六代弟子出城逃亡,他们必定十分难过,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曲笙看着康纣南认真的眉眼,心里微微叹息。 就宠他们一次又何妨呢? 当日,曲笙将在外的所有弟子召集回苍梧,其实大多人都没什么事,只有严琮和毛开都要跟父母家人道别,毛开已是十九岁的成人,心智成熟得多,唯独严琮临行依依不舍,被匆忙召集回来的时候眼圈儿还红着。 她摸了摸严琮的头,不过这小子却避开了:“我爹说离家的孩子就算长大了,师父不要像摸小孩子一样。” 曲笙笑话他:“真正的大人才不会说这么幼稚的话。” 苍梧弟子都已到位,不过……就算吸纳了角子街四人,苍梧的人口还是单薄了些,也只有搬家的时候才能显示出人口少的好处了,点卯之后,弟子们的个人物品也不多,且有了心里准备,半刻钟左右便收拾好了随身物品。大家走出苍梧小院后,徐鼓和壬江真人一同将道场收入空间,那护宅大阵也被妥当收了起来。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角子街安静得连只猫都没有,曲笙也未扰民,送别时的留恋会令人伤感,还不如悄悄离去。 然而当他们最后一次走上角子街的街头时,几乎每家每户都打开了门,甚至有许多人还背着包袱,拎着鸡笼和干粮。 “曲掌门,求你带上我们吧。”张婶带着一家老小,第一个开口道。 曲笙身形一停,她没有回头,只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最近的村镇在五百里外,那里跟七国联盟不一样。” 薛大婶子带着男人上前一步道:“我们是自愿跟着苍梧一起迁徙,若是曲掌门不方便带上我们,我们也会自己离开晋城谋个出路。” 其实苍梧进驻晋城也没多少年,但几次变故下来,这个在对修真界来说十分弱小的宗门,却带给角子街邻居无以伦比的安全感,既然苍梧要走,那么他们也不愿再留在晋城。 至于当初死守晋城,那是江湖侠义,如今跟随苍梧,也是江湖侠义,并不冲突。 曲笙叹口气。 她是真的不方便,修士都可以御风,但是这些凡人,要她怎么带? 夏时突然传音道:“如果你想带他们一起走的话,我有办法。” “也不必,要不我去找庄……”曲笙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拒绝,随即看夏时黑了脸。 “掌门大人一方面想要我留下来,一方面又拒绝我的帮助,不觉得太矛盾了吗?又或者说掌门大人可以接受庄小舟的帮助,可以接受黑崎大商的帮助,却唯独不能接受我?”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这是个什么道理?” 曲笙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她虽然想要夏时留下来,但对方身上的光环太盛,而且潜意识里,她十分钦佩当年彦之真人拒绝夏承玄的资助,而她现在却受了夏时如此多帮助,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地方,她开始逃避与夏时的接触,甚至这一次提前迁徙,她也未与夏时商量。 她瞬间一身冷汗,这几日来,只一味顾及自己的情绪,却忘了夏时也是…… 他也是苍梧的一员了。 曲掌门能伸能缩,立刻俯首认罪道:“是我思虑不周,夏道友不要怪我好不好?” 这话是传音说的,在外人看来,曲笙听了薛大婶子的话,只是略作沉思,便抬头看向身边的夏时,一本正经问道:“夏道友可有方法带众位贤邻与苍梧同行?” 夏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给她,直接道:“有。” 他腰间的储物袋不过是装饰用的,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储物戒中,身份暴露后这戒指也不做隐藏,古朴的银白宽戒中飞出一道白光,众人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一艘舰船便出现在角子街上空,此舰船之大,竟足以覆盖整个角子街。 人们低声惊呼,还有孩子兴奋地尖叫起来。 夏时道:“想要离开此地之人将食指向上示意,我会带你们进入船舱。” 其实这舰船装下小半个晋城都使得,他以为会顺顺利利迅速撤走,却没想到人群沸腾了。 “仙师,这船好大,我能再装一口锅吗?” “是呀,那地方要是什么都没有,那还得多带点粮食,他们家曲掌门呀,我们能多带两袋子米不?” “带几个板凳,也好有个睡觉的地方!” “呜呜我想带花花,花花是我的猫,我一刻也离不开它……” “老东西,快回去拿夜壶!” …… 夏时没处理过凡人的事,脑袋“嗡”的一声,连脾气都端不住了,把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曲笙快笑出来了,她立刻绷紧脸部道:“请大家在一刻钟内准备好,之后将物品务必放在身边,然后食指向上,夏道友会带你们上船的。” 有法术就是方便啊!大家纷纷往自家跑,既然有飞船这么方便的法宝,恨不得把家伙什儿都带上,倒是比来的时候打包行李要快得多,只将东西拼命往身边划拉。 一刻钟后,巨大的舰船终于腾空而起,晋城的护城大阵跟这座城池一样多灾多难,早就在楚军突袭时被灭得渣都不剩,所以这艘舰船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只有在飞出魏国边界的时候,在护国大阵上留下了身影。 晋城的动向本就有人在监视,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苍梧会突然离开晋城,当这艘舰船的影像传到慈禄宫时,杜昭岳摔碎了手中的茶杯,立刻召集了七星议会。 “苍梧不过是个小宗门,逃便逃了,但问题在于,苍梧为什么会改变计划,提前撤离?”天机低声问道。 摇光的方向传来一声冷笑:“看来七星议会里的确有吃里扒外的内奸。” “务必找出此人。” “彻查。” “调查所有苍梧弟子的背景和来历。” “对背叛者处以极刑!” ※※※※※※※※※※※※ 夏时的这艘舰船是他早就预备好的元婴期极品飞行法宝,当然对于剑修来说,没有法诀比御剑更快,如果御的不是剑诀,而是本命剑的话,速度还会快上一倍。所以这件法宝本就是专门为运送他人所准备,遁速也相当可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夏时离开晋城后,一路南下,直接出了七国联盟的地界,再从东胜州赶往燕国附近的苍梧山。 舰船内无比宽敞,此次搬迁,苍梧弟子不过只占了船头,船舱内部都是角子街的凡人,甚至还有艳阳楼的姑娘,粗略估算下来,大概有六百多人。 这么多人,要在苍梧山脚下安置下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在舰船飞行的时候,曲笙便与众人商议角子街的安置问题,最起码在房屋起来之前,要给他们提供遮风避雨的地方,徐鼓和关瑟都提出了几个方案,常钧语和严琮也有自己的看法,除了微微有些愣神的康纣南外,大家都讨论得热火朝天。 不过夏时一句话就解决了他们的问题。 “这件法宝可以暂时不回收,在房屋建好之前,这艘船既能提供庇护,也可以做暂居之所。” 此话一出,众人都服气了。 果然任何办法都没有夏时金灿灿的大腿来得简单粗暴。 第110章 苍梧山(一) 虽然夏时已经查探过一次,而且已经说明了苍梧山现在的情况,但是众人一下舰船,看到光秃秃的荒山时,还是倒抽一口凉气。 整座山沙土横行,山腰处还能看见有一些建筑物的断壁残垣,原本的石阶都已不成样子,只有那碎石嶙峋的小径还能看出一些当年的模样。 别说凡人了,就连修士都没法在这种地方住。 但曲笙与别人不一样,她知道当年的历史,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知道前辈们的鲜血曾洒在此处, 她俯身抓起一捧黄土,随风慢慢洒去,遥寄先人。 “苍梧山,我回来了。”她心里轻轻道,随即转身面对所有人,“请壬江师叔前往附近的无主林地伐木;请封师兄帮助大家寻找烧砖材料,建立砖窑;请关瑟师兄帮忙开辟农田,打水井以供饮水;钧语、严琮,你们二刃负责协调工作。至于角子街的诸位,大家既然肯跟我来这穷山恶水,那么苍梧将为大家提供建造村落的原料,晚上这艘船会为大家提供暂时安居之所,希望诸位同心协力,携手度过难关。” 人们纷纷道:“曲掌门放心吧!” 山下忙得热火朝天,徐鼓则将苍梧道场从空间中释放出来,在山腰的废墟后重新起了院落,而护宅大阵也继续忠实地保护着宅院,只是想再扩大范围却是不能了。 徐鼓继续闭关埋头改造连横空间,康纣南、桐姝、鲁延启、温三春等人却是帮忙整理杂物和个人院落,瑜蓝则在旁边大呼小叫:“东西放这边……哎哎匾额歪了……那边的池子里没放水……” 等等,为什么瑜蓝也跟了过来? 都安顿好之后,曲笙偷偷扯了扯夏时的衣角。 夏时正要回客房,他微微皱眉,非常缓慢地把袖子从曲笙手指间抽了出来,踏上了现在看来更不合时宜的碎花小径准备回他的客房。 美人真生气了。 曲笙垂着头跟在后面,好在客房对掌门大人从来不设防,她也就跟着进去,厚着脸皮当夏时身后的小尾巴。 夏时抱臂,冷眼看她溜进来,问道:“掌门大人有何贵干?” 曲笙也不说话,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伸出白嫩的小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道:“我有一样东西丢了,想求夏道友帮我找回来呢。” 夏时捉了她的手:“别胡闹。”可惜这喝斥一点力度都没有,夏时根本狠不下心,手上也没多用力气,反而被曲笙握住了他的手指。 被那软乎乎的手一握……完了,夏时心道,她什么都还没说,他就已经连装下去都困难了。 “我丢的东西就在夏道友这里,那是我的平常心啊。”一只手被捉,她索性将另一只手放了上去,轻声道,“我原本以为自己能轻易接受夏道友的身份,我们有君子之义,乃生死之交……但做起来可比说起来难,我曾想过,我大概是太没用了,如果没有夏道友帮助我,我还是走不到现在,这种感受让我失去了平常心,才会对夏道友产生偏见,可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啊……夏道友,你肯不肯帮我找回平常心呢?” 手心下传来稳健的心跳,曲笙抬头看他,那盈盈的水眸倒映出他的轮廓,如此专注。 夏时被她看得扭过头去。 其实都是元婴修士了,哪里还会跟个小姑娘一直生气,曲笙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她的自由,有些事,是找他帮忙还是庄小舟,并没有什么差别。 夏时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跟曲笙那样相敬如冰的相处下去,什么君子之义,什么生死之交……如今让他对苍梧袖手旁观,可能吗?逼曲笙来主动哄他,也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他暗叹了一口气,道:“我带掌门看一下现在的苍梧山吧。” 曲笙其实也有点有恃无恐,夏时要是真的要晾着她,这客房她大概也进不来,立刻乖巧地道:“那就有劳夏道友了。” 夏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两人一同出了护宅大阵, 其实现在的苍梧山真没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荒凉和空旷,也可见当年战况之惨烈,两人御风而行,曲笙面上不显,可心中着实凉了半截。 夏时尽量回忆道:“当年苍梧盛景我未见过,不过听说山中有清溪流过,里面还产出一种蓬蓬鱼,味道鲜美,当年彦之真人最喜欢钓鱼,娇姨一直记挂着他。” “娇姨是……?” 夏时似乎回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微上挑道:“娇姨跟我母亲情同姐妹,是一只赤焰兽。” 曲笙却有些黯然:“可惜苍梧并没有关于彦之真人爱好的记载,听说这位祖师是一位不苟言笑,十分严厉之人,当年……真是无从想象。”那时的苍梧山,该是多么美好的模样,竟可以让人安于垂钓之乐,如同令人向往的桃花源。 夏时对当年苍梧所知也并不多,他眼看父母口中钟灵毓秀的青山变成现在这样,心中不是不惋惜的:“苍梧山原不该变成这样……” 曲笙咬了咬下唇:“是不是以后有灵石买来灵脉,苍梧山就能重新恢复灵气了?” “理论上可行,我这里有灵脉,可以借给掌门大人试一试。” 曲笙也不跟夏时客气了,她有一种迫切想看到当年模样的冲动,便点头道:“有了灵气滋养,我们才好重建苍梧山。” 说到灵脉这东西,大家都知道灵石是自灵脉产出,而灵脉则是应天地精华而成,若是当地灵脉深厚,天降福泽,还能产生灵泉,也因此,灵脉是比灵石更硬的通货,但非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不能掌握抓去灵脉的法诀,因此灵脉的交易只限于高阶修士之间。 夏时身上的琉璃石中活跃着大把灵脉,不过他顾忌曲笙的心情,因此只抓了一个小型灵脉出来。 那灵脉如一团水汽,在夏时半握的手中不断张缩,像是要突破法诀的禁锢一般,它身上的气息极容易让修士产生亲和,那浓郁的灵气令人心旷神怡。 夏时一手抓着灵脉,一手掐诀,将灵脉缓缓压入苍梧山山体,但一碰到苍梧山,那灵脉便挣扎起来,夏时眉头一皱,手中施加的压力更大,但那灵脉还是无比抗拒与苍梧山融为一体,他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灵脉怎么会打不进去?苍梧山……在拒绝灵脉植入?” “怎么会!”曲笙马上意识到严重性,如果苍梧山不能接受灵脉植入,那她想复兴苍梧山的想法都会变成一个笑话,修士修炼最依赖的就是灵气,就算当初晋城是凡人城池,周围也是有灵脉滋养的。 如果说看到苍梧山时曲笙心凉了半截,那么现在就是凉透了。 她面色煞白,直接飞到夏时身边,跪在脚下荒芜的山石上,用手拍打着地面,哑声唤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想回到原来的样子吗?我们回来了啊,苍梧会回到原来的模样,我一定会努力的……” 但山不是人,苍梧山没有任何意识,它冰冷而孤寂,失去一切生机的山,只是一座石土堆成的死山罢了,它永远不会回应曲笙。 夏时没有放弃,他一边努力将灵脉打进去,一边思考苍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那一场大战吗?清吾神君的曾召唤出了轮回道的鬼神,还有他的领域“疆无魂域”,当时放出的“夜寂然”结界……这些阴损的法门都可能给苍梧山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也许……”他有些艰难地道,“我们还可以尝试下别的地方。” “不,苍梧山不一样,”曲笙握拳砸在地面上,“师父临死前,一直想要带着宗门回苍梧山,这是历代苍梧掌门的夙愿,我如今终于回来了,我不能放弃,否则我有什么颜面……” 有什么颜面在死后去见师父。 可苍梧山已死这个事实,对她的打击比任何事都要大。 师父凌海真人跟她提到苍梧山的次数并不多,只是很惆怅地提起这一辈无能回到苍梧山,他把希望放在了曲笙身上。 为什么不能回苍梧山? 理由当然有很多,但是曲笙现在才明白,大概苍梧历任掌门都偷偷回来看过苍梧山,他们买不起灵脉,而苍梧山也的确不适合居住,所以这才是苍梧一直流浪在外的最主要原因。 晋城大战之后,曲笙得到了一个回苍梧的好机会。 一方面她为长辈们的义勇而热血沸腾,一方面时势紧张,又面临一次门派纳新,苍梧已不适合再在晋城发展下去,所以她毅然选择回到了苍梧山,也想过借一条灵脉,先将苍梧的大旗扯出来,避免空手套白狼的嫌疑。 但是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苍梧山无法移植灵脉…… “没关系,我有办法,”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速飞快地自语道,“反正这一次来参加试炼的都是炼气期和筑基期的修士,我可以买聚灵阵,我可以买幻境空间将苍梧山藏起来,我可以找徐师兄做幻阵,还可以让关师兄把他药铺里的花花草草拿出来壮胆,没关系,我有办法……我还可以找棋湖真君借法宝,对了,还有夏道友可以帮我,没关系,我都能撑过去,这些难不倒我的……师父,阿笙什么都不怕……” 脸面,骄傲,那一点点女孩子的小矜持、小矫情……都在现实的残酷下被曲笙完全摒弃了,为了苍梧,没关系,一切都可以由她来背负,作为苍梧的掌门,她不可以退缩,不可以懦弱,不可以…… 曲笙哭了,她垂着头跪在苍梧山上,眼泪一滴滴浸透在干涸的土地上。 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儿是真挺心疼曲掌门的…… 感谢霸王票: 宛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4 16:23:12 第111章 苍梧山(二) 夏时清晰地记得,他之前也曾见曲笙哭过,只有两次,一次是为她开灵窍,那时纯粹是生理上的剧痛,曲笙哭得无比难看,浑身抽痛得让人触目惊心,他没忍住,将她搂在怀里好声安抚;第二次哭的时候,是在天澜丹派被彭家围山之时,他在赌战擂台上被人偷袭,几乎濒死,曲笙也是哭着过来呼唤他,将他从魔气的侵蚀中唤醒…… 其他的时候,他再没见过曲笙的眼泪,这姑娘像是铁打的,在生死关头她从不掉泪,在大战的时候更是铁血到冷酷。 这是曲笙第三次在他眼前哭,哭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夏时连手中的灵脉都忘了收,他半跪下来,另一只手摸着曲笙的头,他柔声道:“会好的,不要难过。” 曲笙垂着头,她眼中还有泪水,可眼睛越来越冷静,她突然抬起头,看向夏时道:“求你帮我,我需要灵石。” 她从未这么直白的要过灵石,这种骤然改变的态度让夏时有些担心,但他还是答道:“好。” 曲笙伸出还沾着砂石的手,她眼神没有焦距,那手抚摸上夏时的脸。 “大概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是我无能,也许我将成为苍梧的耻辱,后辈再不会提起我这个满身铜臭的掌门,可我不后悔,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她的头又缓缓低下。 曲笙是那样明艳的少女,就算在凤凰之心试炼中也昂首挺胸走过心魔路,可穷困再一次折磨了她的身心,她垂着头,像一个罪人般,跪在砂石上。 像是不堪重负,她一直挂在脖颈间的暖冰突然从衣领滑落下来,那半透明的水滴吊在半空莹莹发光。 曲笙伸手去握它,然而暖冰却摇晃了两下,那水滴真的变成了一滴水,从曲笙的项链上,就这么滴了下去。 曲笙怎么都没想到质地坚硬的暖冰会融化——它不仅是苍梧派流传下来的掌门信物,同时还是夏家的传家宝!曲笙简直要崩溃了,她急忙用手去捞,可那滴暖冰却瞬间融入大地之中,立刻消失不见。 这一变故,连夏时也惊呆了。 暖冰融化了? 这怎么可能?这里面有他父亲夏承玄的雪山冰种之力,连真火都不惧! 但他比连连遭受打击的曲笙镇定得多,就在曲笙试图用手指挖地面的时候,他一手揽过曲笙的腰,将她抱了起来,而另一只手上的灵脉却在蠢蠢欲动。 令人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被暖冰融入的土地居然在主动吸收灵脉上的灵气,虽然只有水滴大小,却一直吸取到灵脉灵气的十分之一方才停下。 被暖冰改造过的地方并不排斥灵气,当灵气饱和后,从那一小块土壤中涌现出了生机,在这荒凉的苍梧山上,居然冒出了一株杂草的小嫩芽。 别管这杂草是什么品种,这一幕都足以让人振奋! 曲笙先是尖叫一声,然后抱住了夏时的脖子,连声道:“它活了,你看到了吗?它活了!” 夏时收起了灵脉,他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像是给猫顺毛一般,夏时没那么乐观:“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块暖冰。” 曲笙睫毛上还沾着泪,立刻道:“暖冰是界主之物,我们能不能找界主大人想想办法?” 这回真是什么都放下了,连界主都想用了。 夏时摇头,虽未说明原因,但已明确表示不能去找界主夏承玄,他道:“暖冰是以雪山冰种制成,从古至今,人间只有两大冰种,一为我父亲使用的雪山冰种,一为北海冰种,如果想发掘暖冰的用途,我们不如去寻一寻北海冰种。” “北海冰种在什么地方?” “人间七洲四海三十六山十二湖,都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机缘之地,北海冰种,自然就在四海之一的北海,但这冰种与雪山冰种不同,雪山冰种可以为人取用,北海冰种却是镇北海之物,如果失去北海冰种,无数冰川融化,人间将陷入汪洋之中。” “这么严重!”曲笙撇撇嘴,又不甘心,“就没别的办法吗?” “冰种的强大远远超过咱们想象,适当取一点冰种之气应该没问题。” 暖冰本就是凉君和夏承玄在寻雪山冰种时得到的边角料,当夏承玄能够灵活运用雪山冰种时,甚至可以随手制造暖冰,因此冰种之强远超人们想象,他们大可不必贪心占据北海冰种,只要得那么一点气息,就足够拯救苍梧山。 曲笙必须去一趟北海,不过现在却不是时机。 “从苍梧出发到北海要多久?”几日后就是门派纳新,她现在冷静下来,也不怕那些参加试炼的修士嫌弃苍梧山,没有灵脉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只要能植入灵脉,一切都不是问题,所以她只要在入门试炼结束前回来就好。 这修真界的入门试炼,大多都以一个月为期限,她得算算时间。 “北阳州和黑崎州以北都是北海界,我们走传送阵的话会很快,大概只要一日。” 去北海容易,难的是在茫茫北海中寻找冰种。 “那就争取一个月能找到,主持入门试炼后,我们就出发。” “我们?”夏时低头看她,“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稳妥,你虽然有定军枪和雁门盾,但筑基期不适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北海里的海兽动辄五阶、六阶,且有可能成群结队出现,极难对付。” 四海凶地,通常金丹修士都不敢乱入,何况曲笙只有筑基期。 结果曲笙却点头道:“正是因为很危险,所以我才要带你去啊。” 夏时皱眉,随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天启梧桐叶!当初从凤凰之心试炼回到苍梧后,曲笙将这片叶子送给了他,而他身上宝贝太多,这片叶子一直珍藏,一时也没想起功效来。 天启梧桐叶——佩带于身,可趋避凶兽。 如果有天启梧桐叶的话,曲笙也未尝不可去北海。 “那就这么定了。” ※※※※※※※※※※※※ 苍梧山不能植入灵脉这件事,曲笙谁都不准备告诉。 她一回到苍梧就看到小院里,温三春正嘴里叼着一个翡翠簪子,手上正在给桐姝挽发髻。 见曲笙回来,桐姝立刻瞄过去,口中一叠声叫着“小姐姐”,有点坐不住了。 温三春手也麻利,迅速挽了几下,把簪子一插,一个漂亮的堕马髻便梳成了,配上桐姝倾国倾城的容貌,自有一股风情,在一边抱窝的瑜蓝都抻着脖子,鸟脸看得直发呆。 发髻梳好后桐姝也不看镜子,直接扑到曲笙面前:“小姐姐,要闭关。” 这一次搬迁又打断了桐姝的闭关,不过看桐姝信心百倍的样子,这两次打扰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影响,曲笙轻轻抱了抱她:“小姝加油,说不定等你出关,就能看到苍梧山变得漂漂亮亮,我带你和温姐姐一起去抓鱼。” “好!” 送走桐姝和瑜蓝后,她在温三春对面坐了下来。 温三春轻声道:“桐姑娘看来也是个可怜人,她这个样子,需要人护着一辈子。” 如今的温三春,淡施脂粉,身上穿的已不是用来取悦客人的暴露衣裳,而是素净宽大的衣裙,行动舒服,也遮盖了曾经名动晋城的好身材。令曲笙意外的是,她这样看上去反而比浓妆艳抹时要年轻得多,而且毫无风尘气,那一身戾气和泼辣劲儿都已收敛,眼中的柔光温和而自然。 似乎换了一个人。 “她只要在苍梧一天,苍梧的所有人,都会护着她的。”曲笙目光坚定,“宗门弟子守望相助,这便是同门之谊了。” 温三春笑道:“我喜欢苍梧。” 与温三春相比,拜入苍梧的角子街其他邻居却都还没来得及进入修士状态。 毛开和张冶并未在苍梧修炼,而是帮助山脚下的角子街盖房,在进苍梧之前,毛开一直在东市的一家市肆做跑堂,而张冶则是角子街唯一的屠户,他正在手把手教一个徒弟接过他从前的营生。 王秀才的师父是封笛,他现在没有师父教导,又手无缚鸡之力,索性安安静静在藏书阁看书,有时候饭都忘了吃,经常找温三春讨馒头。 康纣南和鲁延启都闭关了。 在大家的努力,以及修士的帮忙下,苍梧山脚下的角子村终于赶在入门试炼之前完工,虽然苍梧山本身还是光秃秃的,但离山体不远处的角子村却传来了欣欣向荣的气息,这片容纳六百人以上的村落被徐鼓用一个略显简陋的阵法护住,修士是防不住了,但起码可以防野兽。 苍梧试炼开启的当日,一共来了二百多人,曲笙发了帖子的一百七十人有带好友的带好友,带亲戚的带亲戚,拖家带口的好不热闹。 徐鼓当时就站在曲笙身边,他冷笑一声道:“都放进来吧,希望结束时能剩得多一些。” 曲笙汗毛倒竖:“师兄你对你的试炼空间这么自信,我反而对这一次的弟子没信心了。” 连横空间打造出来的入门试炼空间一共分为炼气期和筑基期两个位面,每个位面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六关,能闯到最后一关者,才有资格进入苍梧,若是没有闯关成功者,苍梧此次宁可一徒不收。 虽然条件严苛了点,但听上去特别令人信服,这年头各种试炼攻略大把,如果不做得有点儿难度,人家都看不上你这宗门。 曲笙来到山脚下说了一些勉励的话,便将这些迫不及待的修士放进试炼空间,之后将一切都拜托给师叔师兄,以寻晋阶机缘为名,同夏时一起离开了苍梧山。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大堆剧情之后,终于迎来北海副本了~ 再不走走副本,道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写的是修真文了噗~ 以及,这次是小两口一起~ 第112章 锦衣夜游北海(一) 关于人间东南西北四海,没有人比海外三千洞府更有发言权了。 因为海洋资源丰富,海外三千洞府一直兴旺不衰,因此早在八万年前便成为单独的势力,与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七国联盟这样的超级集团位列修真界一线地位。 严格说来,海外三千洞府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同盟会,所有在四海开辟洞府的修士都可以在几个固定据点加入四海版图,而四海也分别设有四大海事团,海事团都由选举而成,每个海事团由二十名洞主组成,最高执事者为海主,每隔五百年换届一次,修为至少是化神期。 当然也有例外,因为华阳洞的华阳元君德高望重,西海的海主自铭古纪开始,便一直由他担任,且西海各洞府也依赖于他的守护,毕竟四海海主在人间大劫之时要无条件守护界域内的修士,而天元2018年后晋阶大乘期的业元洞洞主黎业元君也在晋阶后,也一直担任南海海主。 目前四大海主除了西海的华阳元君、南海的黎业元君,还有东海的金虹洞洞主景梅樱神君,以及北海的阙云洞洞主阙云神君。 如果夏时和曲笙想在北海历练,最稳妥的流程是先在北海海事团位于北阳州最靠近海岸线的依浪城登记修为、人数,以及历练时间,若是怕有个好歹,还可以交下定金,如按期未归,海事团会派出修士帮忙寻找,若是找到的话,费用将按照救援的难度在定金翻五倍以上,如果没找到,或者是安全回归,这定金也会返还一半给历练者或是登记时留下的联系人。 来四海历练的修士不少,大多人都愿意给自己的性命加一个保障,依浪城的修士也会根据修士的修为和能力来制定定金的数额,这个项目目前已经成为四海最赚钱的业务之一,刚进依浪城的夏时和曲笙也被推荐了这项“海事安全保险协议”。 一个晒成铜皮色的小哥儿拿着单子热情地对两人介绍保险的种种好处,但曲笙非常痛快地拒绝了:“没钱。” “没灵石的话我们也支持抵押物品。” “没有物品。” “连法宝都没有吗?我们的服务真的很不错啊,咱们修士修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长生大道?连命都没了还拿什么求?姑娘我真不是做生意,而是诚心诚意地……” “谢谢,我真的没兴趣。” 既然曲笙态度如此坚定,那铜皮小哥也不是个没皮没脸的,只好遗憾地走开了,随即他又发现有四处张望的新人进城,立刻又捧着单子迎了上去。 在依浪城的城门口,这样的推销小哥大概还有三人左右,皆有筑基期修为。他们人很礼貌,看得出受过专门的训练,遇到客人时会努力争取,却也不会一直纠缠人家,让人讨厌不起来。 “听说这种做法还是跟黑崎州的兽族学的,”夏时传音道,“黑崎州的九大兽族主城都会派出受训的半兽争取客人,来增加城中的产值。” “真是用心啊。”曲笙感叹道,可惜这样的赚钱法门她用不上,想到让苍梧弟子像这样出门拉生意,她大概会把前面几代掌门都气活过来。 “所以四海之富有,不在九重天外天之下。”人间这几大势力中,也就七国联盟穷兵黩武般折腾自己的国土,时时干些杀鸡取卵的蠢事,其他谁不是韬光养晦,休养生息。 曲笙最惦记的还是此行的目的:“想要找冰种,该从哪下手?” “依浪城只是北海的一个内陆落脚点而已,真正进了北海区域才好有动作,但是有些海事装备得在依浪城购买,这里的东西不仅全,而且够专业。” “夏道友,你来过北海?”见夏时说得头头是道,曲笙自觉土鳖,忍不住问道。 “没有。”夏时摸了摸她的头,“要多读书。” 曲笙泪目,在贫困线挣扎的人真是伤不起,师父过世后她看书的时间就很少了。 海事装备,大多用来避水和减轻深海压力,还有一些专门用来防止某些有毒海兽的丹药,以及为水下秘境研发的各种法宝。修真界发展到现在,各类法宝都已完善,大到可以开启海域,小到可以自动帮你解决海藻水物缠身的小剪刀,一应俱全。 夏时需要的不多,但是曲笙修为低,装备是越充足越好。 避水符至少准备五十张以上,一张大概能顶一个时辰,可以用来救急; 应对各种有毒海兽的海清丹三瓶; 避水内甲一件,或是避水兽丹若干; 深海万能应急包一个。 这些价格都不菲,尤其是避水内甲,价格至少五万起,上不封顶,至于“深海万能应急包”这种古怪的大礼包,里面除了小剪刀、绳索、针线、手套、耳塞……等几十样小物件,甚至还有一个能弹奏古琴曲的音乐盒。 曲笙身上只有八百多块灵石——这还是下山前从师叔师兄的私房钱里抠出来的。 俩人此时正站在一家法宝店的门口。 海外三千洞府的内陆据点都不算大,里面的法宝店只经营海事装备,因此除了格物宗的明德塔和异宝阁,就只有海事团官方运营的法宝店占地最广,招牌最大,且在城中黄金位置,上方金光烁烁四个大字“海运亨通”。 曲笙踌躇,夏时挑眉看她,但是门口的迎宾已经迎了过来。 那是个黑皮肤的漂亮筑基期女修,衣着与内陆没什么两样,但首饰却都由贝壳和珍珠打造而成,海洋风情浓厚。这女修从未见过夏时这般俊美的男子,而且还是元婴修士,脸颊不自觉地腾起两团红晕,微笑道:“两位客人可有什么需要,阿珍愿为两位效劳。” 夏时这一次外出换了一件深蓝色战袍,虽然也很简单,却比之前的黑色劲装更增添了一些细节,也更显得其人长身玉立,宽肩窄腰,腿部修长而有力。若是不出剑的话,别人也看不透他身份,只觉面前一位俊美无俦的翩翩佳公子,那一双桃花眼任是无情也动人,不知引多少人侧目。 相反,穿着一身灰扑扑战袍,也未做打扮的曲笙完全不显眼。 阿珍的眼神一直往夏时身上飘,两人中明显夏时修为高,而且穿得虽低调却难掩俊雅风流——但其实做主的却一直是那灰麻雀一般的少女。 夏时礼貌地回以微笑,然后低头问她:“掌门大人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阿珍凌乱了! 这好看得像谪仙一样的元婴修士居然要听旁边一个筑基期的小姑娘的话?还亲昵地叫对方“掌门大人”?这简直有违常理/不对劲/有问题/一定有□□啊……不过他笑起来真好看…… 阿珍姑娘几乎不用打草稿地脑补出了一个“修为低下但家中势力强大的修二代筑基期掌门对无依无靠自立自强大美人强取豪夺”的戏码,嗯,说不定这高修为的美人还是准备拿来采补双修的…… 不得不说,这姑娘猜的完全不对但是意外很带感。 曲笙硬着头皮点头道:“那就进去看看吧。”总得先看看物价再说。 阿珍很快就搞清楚了情况,那位元婴期的美人没有什么需求,主要是这位筑基期的掌门需要购买海事装备,于是便介绍了许多筑基期的法宝和符箓等等。其实因为筑基期等级低,而且来水下秘境历练的内陆修士并不多,所以筑基期的装备意外的便宜,除了避水内甲买不起之外,其他的东西八百灵石完全能搞定。 但曲笙也彻底光棍了。 当然也有其他收获,在采购的过程中,两人不动声色跟阿珍套着话,也掌握了不少关于北海的消息。 好吧,其实完全不用套,用夏时的美色就够了。 曲笙:“最近天气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海比较好。” 阿珍:“呵呵。”你这个恃强凌弱的小妖精。 夏时:“如果不能按期出海的话……” 阿珍:“其实前辈不用担心,三日后外海七十八洞主开启的霸珊瑚秘境就要结束,所以最近的天气都由几位洞主帮忙操控,这几天出海最安全了。” 外海域是指靠近内陆九千里海线,里面便是内海域,而内海域几乎都是深海,居住在深海域的修士能力更强、修为更高,四海海事主都在内海域坐镇。 曲笙:“不知道近期还有没有秘境开启呢?” 阿珍:“呵呵。”美人什么都东西都不敢买,背地里一定没少受欺凌,好可怜。 夏时:“如果有秘境干扰的话,对咱们出行恐怕大大不利。” 阿珍:“好教前辈知道,近期无论是外海域还是内海域都没有秘境开启,不过听说有风团会从东海方向过来,大概会经过灵鱼湾、三谷舺、威阳海沟等几个地带,前辈只要注意这些地方应该就没问题了呢。” 海域不是笼统一块,也会划分若干个区域,海上气候多变,如果遇到极恶劣天气,对修士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曲笙:“听说内海域的奇珍异宝比较多?” 阿珍:“哼。”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坏人! 夏时:“我们这一次要完成这么多任务,看来也只能去内海域碰碰运气了。” 阿珍:“海洋的宝藏当然都集中的内海域,不过内海域也比外海域要危险得多,要带的装备也比外海域多一倍,前辈无比要多准备一些,否则海中补给不足很容易出事,另外北海海岛地图上面只有没有人居住的海岛,真正有洞主占据的海岛都不在地图上的,内海域的修士大多深居简出,遇到的话尽量避让为好。” 曲笙:“……” 后来曲笙干脆不说话了,好心累,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受姑娘欢迎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反转小剧场】 #土豪掌门强取豪夺戏码# 一周目。 曲笙:(当街调戏)爷有钱有势有后台,才筑基期就当上了门派掌门,现在就缺个暖被窝的道侣,看你花容月貌,决定就是你了! 夏美人:你有病吧? 掌门狗带。 二周目。 曲笙:(小心讨好)爷有钱,都给你,你来我的门派当长老,台前给我点面子,私下我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夏美人:不稀罕。 掌门狗带。 三周目。 曲笙:(哭穷)我很穷,我本来是门派掌门来着,结果他们不服我,不但把我赶出来,还打得我遍体鳞伤嘤嘤嘤…… 夏美人:别哭,我帮你。 上山之后发现被骗,曲笙用计捉美人失败。 狗带。 …… 所以说强取豪夺一个太和剑修什么的简直是炼狱模式,根本不可能嘛~ 阿珍妹纸你想多啦~(挖鼻~ 第113章 锦衣夜游北海(二) 阿珍姑娘主要提供了许多关于海域的常识,和北海的特殊气候变化,这些都是书本上未提及,只有常年居住在海边的人才能总结出的海域规律。 当然打探也只能到此为止,北海冰种乃是北海至宝,也是足以动摇根本的机密,不提还好,若是提了,两人大概就不会被北海修士当成客人了。 若说这冰种的来历和作用,便要提到修士的五行灵根,灵根对应五行之力,越单一越纯粹便越好。在此基础之上,又分冰、风、雷三种变异灵根。人间也生有助五行灵根修炼的天才地宝,大致分为金精、木根、火种、灵水、土脉五种,其中有火种排名一百,灵水七十一处,木根三百种,土脉五十九条,金精两类。这些机缘,哪怕只得一处,对修行都有莫大的帮助。 变异灵根却只有冰系才有天才地宝,且只有雪山冰种和北海冰种两个。在古籍上,关于北海冰种的记载也寥寥无几,只有一部古老的上古典籍提到:“……开天辟地,玄黄且分,四海之泽衍生万物,以北海为尊,因天降冰种以凝万千冰川,藏于深璃之境,及日月重轮,辰星交激,阴阳泰开,冰种现世而出。” 后人也曾研究过这深璃之境是什么地方,流传下来的推测有两种。 第一种说法,深璃之境隐藏于深海之中的海沟,且有天地机关,只有当日月生辉,星辰交错不定,阴阳大乱的时候才会将北海冰种显露于世人面前。 另一种说法更简单一些,深璃之境乃是一处深海中的小空间,满足几个条件后才能被有缘人开启,从而见到北海冰种。 总结下来,也不过是两点:深海、几个模糊而玄奥的开启条件,作为机缘的线索,实在太寒酸。 尽管海岛图上不显示修士洞府,但两人还是买了两份,人手各一份,以防止意外。 目前除了避水内甲,曲笙的装备基本齐全,不过在曲笙正准备开口借钱的时候,夏时拿出了一件模样很普通的内甲。 “这件避水内甲并不局限修为,可以借你用。” 他看上去不过是说一件极普通的事,用“借”而不是“给”,照顾了曲笙的心情。 其实他没必要这样小心,曲笙从来没觉得如果要“报恩”会报到这样细致的程度,也不觉得夏时有义务做这些工作。在修真界,想要对一件事负责,其实有很多种途径和方法,但夏时选择了最麻烦的一种,他像呵护一株幼苗一样呵护着苍梧的成长,心中的温柔和体贴都在行动中表露出来,嘴上却从来都不提。 她接过那件避水内甲,小声地道了谢。 夏时看了看曲笙那一身粗糙的廉价战袍,还是没忍住,又道:“我们的目标是内海域,身上的装备越精良越好,掌门身上这件战袍若是平时用还好,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换一件属性更好的战袍才是。” 曲笙嘀咕道:“没灵石啊,要不咱们就对付对付吧。” 夏时:“我借你灵石,立借据,掌门大人可有意见?” “没、没有。” 虽然抠门,曲笙也不是不惜命,而且夏时主动开口,她当然同意。 两人转身进了旁边的明德塔,曲笙还在那算性价比,眼神净是往几千灵石的那种上飘,但是夏时根本没听曲笙的,直接买了店中最好的筑基期女款战袍,活生生花去了三万灵石。 曲笙:“是我借的灵石,夏道友你不要这样……我看那件一万的也不错啊。” 曲掌门被吓得心理价位立刻涨到了一万。 夏时充耳不闻,拿出借据来:“掌门大人请签字吧。”曲笙心里泪流满面,不过也知道夏时是为她好,她刚想按手印,但夏时又把借据抽了回来,若有所思道,“想来我来苍梧也快两年了,不知道供奉该是几何?” 曲笙和六文钱在年终算账的时候还真的算过,夏时的供奉是门派盈利的一成,第一年算下来有三千灵石,第二年虽然不知坊不太景气,但是路藏那边陆陆续续赚了点小钱,大概也有四千灵石左右。 “第一年是三千灵石,不过那时候需要留灵石开启连横空间,所以……”她有点心虚地看了看夏时。 “一起签了吧。” 用了一个小法诀,那借据上的灵石数目便从三万涨到了三万三,曲笙老老实实摁了一个手印,然后看夏时拿出一个看上去很坚固的玉匣,将借据妥善收藏好,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不过因为是夏时,所以曲笙并没有多想什么。 夏时也是有自己的计较的,他哪儿会在乎这点儿灵石,不过曲笙既然有心结,那他索性就借她灵石。 借到永远还不起才好——他眯眼想道。 曲笙捧着战袍进了明德塔的更衣室,再次出现在夏时面前之时,令满室修士鸦雀无声。 这是一套以深蓝色调为主的战袍,承载了战袍短打利落的炼制宗旨。 它的上衣贴身裁剪,在胸前以荷叶型暗纹皮甲包裹住了少女柔韧而玲珑的身体曲线; 腰部束以黑色银扣宽边腰带,那楚腰不盈一握,护在银色甲具之中; 下摆与上衣同色,但摆长只盖过腰臀,左侧开叉,内里着长裤,但这裤子却也是贴身的,将曲笙修长的腿型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 脚上穿的是一双直至膝下的黑靴,跟部较高,里面可藏各种暗器,近身对敌时也能为女子带来保护。 这套战袍做工精致,各项功能齐全,且属性均衡,无论是防御还是辅助攻击,都无懈可击,而且设计灵动大方,凸显女性美感而不失庄重,女性英姿之美一览无余,定是出自名家之手。 曲笙第一次穿这样贵重美丽的衣服,她的容貌虽不及人间双璧,却也是人中翘楚,能被凌海真人看中的弟子,在相貌上从不输人,如今被这件战袍一衬,更脱去了一些少女的稚气,增加了女性的柔媚和英气,像是脱胎换骨般,曲笙这样在陋室中成长的绝色之花,也开始展露出自己的芳华了。 夏时一直都知道曲笙很美,只是疏于装扮,她平时不过穿着苍梧弟子服,头发也是简单一束,即使这样,她的美已经很夺目了,也许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当苍梧入门试炼开启时,有许多修士也用倾慕的目光看着她。 那个狡黠而精灵的少女已在不知不觉中,蜕变成一个有魅力的姑娘了。 曲笙向他走过来,时光在她身边沉静下来,室内的光线打在她清透的面颊上,甚至有一种透明的质感,让她越发美得不似真人。 “好看吗?”她笑着问道。 自然很好看,不过她一站过来,周围人便露出了然的神色,看二人的眼神也带上些许暧昧。 倒不怪人家想歪,实在是因为两人的衣服颜色一模一样,穿起来……好像让人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般。 夏时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一时窘迫,胡乱地点点头,带曲笙出了明德塔,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斜照,两人都不由得以手遮挡阳光,然后互视一眼。 曲笙心道:夕阳下看美人也如此多娇。 夏时心道:……不是故意给你挑这个颜色的。 不过一开口两人都正经多了,曲笙将手放了下来,看着北面的出城口道:“按照阿珍姑娘的信息,咱们越快出发越好。” “不要把体力放在跨越外海域上,咱们找条船,顺便也可以打听下海面情况。” “咱们不走传送阵吗?”曲笙摊开地图,指着内海域与外海域中间的几个岛屿道,“这几个都是中转站,每个岛上也有城池,两边都有传送阵可以互相传送。” “若是想碰机缘,就不能走捷径。”两人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但天下寻找机缘,莫过于有缘和有心,一路走过去,总能发现一些线索,这也是修士寻机缘的固定手法。 依浪城出海的船早晚各一趟,但是有许多不同航路,北城门处挂着许多航路图,修士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不同的船号,因为发船频繁,因此每艘船都不太大,大概能容纳五十人左右。 外海域与内涵与连接的岛屿共有五个,从西向东,分别是紫雨岛、旋锋岛、影岛、罗迦岛、虹岛,曲笙得选择一个岛屿作为中转站。 在来北海之前,曲笙也是做了一些功课,这五个大岛各有特色,其中以罗迦岛最受修士欢迎,听说是因为岛上有最为声色糜烂、以猎奇为主的夜城之欢,城主莫玉神君坐拥近一百名面首,日日笙歌不断,如女王般开辟后宫,岛中不戒美色交易,前往罗迦岛的船总是日日爆满。 相比之下,同样也因为某一项产业而吸引人的旋锋岛便看上去略“正派”些,旋锋岛因岛的形状如同一把锋刃旋转的利器而得名,岛上有可供修士与海兽厮杀的角斗场,黑市交易更是五个海岛中最发达的一个,城主渡罪神君有一个“罪中无辜”的名号,听说是因为他曾犯下九十九大罪却不被天道惩罚,后被一位禅修大能度化,自封渡罪。 第114章 锦衣夜游北海(三) 坦白说,这两个岛都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并不适合做中转站,却比较符合修士的冒险精神。 曲笙其实也挺想去罗迦岛见识见识市面,不过想到夏时的容貌……修真界实力为尊,修士们只崇敬强者和英雄,对男女性别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若是弱小而美丽,不管是男是女都容易沦为他人的附庸,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会选择去更安全一些的岛屿。 比如因为有自然奇景的紫雨岛和虹岛就不错,双生成影的影岛也值得一去。 最后曲笙选择了位于正中的影岛,主要是看准了它的位置,无论走什么路线都不会太远。 她将目的地一说,夏时也颇为同意,都是太招摇的容貌,曲笙修为又低,两人完全没理由去奇怪的地方作死。 去影岛的人比去罗迦岛和旋锋岛的人少一半,船票居然还有折扣,航行三个时辰,每人只需要一百五十灵石,还有提供休息用的单间。 站在船头的一名黑衣筑基期少年看着下方所有修士,骄傲地伸出大拇指往后指:“好教客人们知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破浪法宝‘大鲲号’,航海一千七百年,从未出过岔子,今次迎客,望诸位海运亨通,大吉大利!” 这一套说辞都是现成的,海上的船只从古至今都特别讲究一些流程,比如每天的帆要放在什么方位,开船前,舵要将船号标识正面冲上,每个人都要说一遍“海运亨通”……这些讲究不能算是迷信,只是能在开船前给大家一个好兆头。 少年说完,却不让路,明显是在等待什么。 客人中有老练的,率先喊出来一声“海运亨通”,少年才露出笑容。 曲笙和夏时入乡随俗,也说了一句“海运亨通”,却没想到,这些客人中,有一名脸色蜡黄的元婴修士死死不开口,沉默地看着地面。 少年按捺不住了,跳到那中年汉子面前,行了个礼道:“前辈有礼,咱这马上就要开船了,晚辈来讨个口彩,望前辈见谅。” 那元婴修士抬起一双无神的眼眸,向着少年缓缓张开了嘴。 黑漆漆的口腔,没有舌头。 黑衣少年被惊得退了半步,元婴修士可以重塑肉身,就算某个器官损失也可以再修炼回来,他不知这修士为什么不重塑,但这大概是个人隐痛,他不敢问,于是再行一礼:“抱歉。” 但讨不到客人的口彩,确实有些晦气,甚至船主可以选择不带这位客人,多补偿些灵石就是了。 少年看向船头方向,似乎在与什么人传音,良久才恢复了神色,对众人道:“请诸位上船吧。”并未排斥那名不开口的修士,看来这船主是个不信邪的厚道之人。 曲笙和夏时领到了自己的房号,却并没有进房内,大鲲号的甲板上设有几处休憩区,两人在靠近船舷的一处休憩区寻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选择在甲板上看风景的不止他们,不过修士都相当注重与他人的距离,这片休憩区分散着坐下了几人后,其他人就去了其他休憩区或是回到房间休息。通常来说,经常出海的人都会选择回房间,只有新人才会有欣赏海景的情致。 修士的船与凡人的船不同,不仅有阵法加持,且船中一般有定海之宝,因此行驶平稳,像是在海面上疾飞一般,曲笙好奇地看向海面,隐约还能看到下方有银亮的鱼群经过,还有黑色的暗礁潜伏其中。 开船一刻钟后,那少年便走过来,他手上捧着一个图册,挨个询问:“客人可有什么需要,海果海食应有尽有,另有海珠海贝等制成的小法宝以及首饰,若是客人觉得补给不足,咱们穿上也有避水符、海清丹,都是自家祖传秘法所制,有口皆碑。” 这船也相当于一个小型补给站,不过大多修士准备充分,最多点了些海味特产尝鲜,夏时也选了几个海果,还有一种听说是海岛才有的灵果榨成的混合果汁,也点了两盏。 曲笙拦不住,小声传音道:“去影岛也可以买嘛,船上提供的东西价格一定贵。” 夏时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想在这里买,为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手里的图册? “先尝尝看,若有好的,也好买回去一些。” 不消一会,那黑衣少年便送来了夏时点的东西,果汁清爽可口,海果也别有风味,夏时点的不多,东西也不是很昂贵,曲笙也不矫情,跟着吃了起来。 哪有女孩子不喜欢零食呢,女修也不例外。 吃了果子后,曲笙便小口小口地啜饮果汁,虽然天已暗沉,夕阳西下,将是入夜,但她却惬意得眯起了眼。 太容易满足了……夏时看着身边的姑娘,因她的好心情,也浑身放松下来。 不过海面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虽然修士已经在四海开辟洞府和岛屿,但真正占领这片海洋的,还是海中的海兽们。 海兽与内陆的妖兽不同。 内陆妖兽更亲近人类文化,在漫长的发展中,也有黑崎州这样的地方可以让妖兽更发达文明,但在其他六州和各个秘境,妖兽仍然奉行吃人、厮杀、修炼这样的古老生存模式。 海兽比妖兽更凶残,低阶海兽畏惧人修,高阶海兽忌惮人修,尽管开神智能化形的海兽也有许多,但它们奉行的是物竞天择的基本法则,而且海兽规模庞大,海中物产丰富,每一个族群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所以海兽和修士在互相杀戮中处于一个平衡期。 这也是海事中默认的规则。 在大鲲号航行的过程中,曲笙也见识到了不远处的几场海兽之间互相厮杀,以及海兽和修士之间的战斗,而且有幸见识到了一次几百只三阶海兽将一只五阶海兽活生生撕裂的场景…… 跟海兽一比,黑崎州的兽族简直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 航行已接近三分之二的时候,甲板上突然传来骚动。 “什么?风团不是说五日后才会经过三谷舺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外海那几个洞主是干什么吃的?海事团呢?怎么可能放任风团随意过境!” “我们的船逃不开了,风团马上就要过来了!” “用定海珠!” “满帆!满帆!” 一听说有风团,其他修士脸色也白了,但是他们不熟悉海事,只能听从船主的安排,通常来说,在船只遇难的时候,船上的修士也会共同迎敌或是出力,同舟共济就是这么来的。 船主是个中年汉子,他抱拳道:“风团骤然出现,大鲲号将全面开启阵法,请诸位帮助输送灵力,待危机过后,大鲲号会将船票全额返还给诸位。” 下方有修士急道:“谁还在乎船票,赶紧说该怎么办吧!” 半刻钟后,大鲲号的所有阵法灵力罩全部张开,画有鲲鱼的巨帆周围亮起刺目的白光,在已经起伏越来越剧烈的海浪之中,大鲲号仍然沉稳不动,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从东方而来的黑色风团,正如同黑色长龙一般,靠近他们所在的海域。 曲笙灵力低微,为阵法输送灵力的主力都是船上的元婴修士,只是那黑衣少年无论怎么寻找,都没有寻到上船前那名没有舌头的修士。 当风团接近之时,那个人才出现在船首雕刻的鲲鱼头顶,张开双臂对着众人。 所有人都忙着维护阵法,只有船主拿着法宝上前。 他朝着所有人露出了那张黑漆漆的嘴,但是不同的是,这一次飞快从里面闪出一条类似蛇信子一样的东西,只听得他嘶声大笑,模糊不清地喊道道:“海运!亨通!哈哈哈!”而后向后纵身一跃,不知怎地破除了船上的阵法,坠入大海中化为一条粗黑的海蟒。 竟然是一只服用了化形丹的海兽! “海兽怎么会得了黑崎州的化形丹!”船主目瞪口呆,但他来不及跟那海兽算账,立刻修复那被刺穿的阵法,很不得以身堵上去。 曲笙略一琢磨,就知道船主为何如此震惊。 这化形丹自万兽观修士研制成功后,一开始本为万兽观的不传之秘,后来被得知化形丹的青丘狐族找上门来。若是换个宗门,恐怕都会物以稀贵,把持住化形丹,但万兽观却是修真界中与兽族阵营最为亲近的宗门。于是在各方干预下,丹方被万兽观保留,每二百年万兽观固定会放出一批化形丹与黑崎州的兽族交易。兽族得到化形丹,也会优先发放给有功之臣,或是天赋较高的妖兽,尤其是九大主城,为了与人修建立起贸易通道,迎来送往的皆是半人型妖兽,且都容貌出色,伶俐非常。 黑崎州自己的化形丹还不够用,而且内陆妖兽极少与海兽有牵连,而且在海外三千洞府的要求下,黑崎州禁止向海兽流通化形丹,就怕在海事上出乱子。 那修士的身份一暴露,众人哪还有不知的,这海兽分明是去黑崎州弄到了化形丹,装成人的模样回到了北海,要害这一船修士。 再联想到突然而来的风团…… 曲笙隐约感觉到,北海,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太平。 第115章 锦衣夜游北海(四) 大鲲号到底航行经验丰富,众修士临危不乱,齐心协力撑起阵法,在暗蓝色的夜空下,在肆虐的风团中,被阵法结界包裹住的大船像是一颗被巨浪不断抛弃又扔下的炽亮明珠,数次被拍击到海水中,但无论激浪怒涛如何疯狂,大鲲号还是□□在海面上,负责掌舵的修士衣甲尽爆,浑身肌肉泛起青筋,全力维持大鲲号的航线。 风团过境不过两刻钟,但众人只觉得过了两百年之久,当海面终于趋向平静,船主退下来摆了摆手。 “多谢各位。” 修士们这才停下手,那黑衣少年向每一位修士发放一粒不限品级的补灵丹,众人都急忙打坐调息,恢复灵力。 曲笙虽然也出了力,不过她的灵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理所应当地把自己那份补灵丹给了夏时:“你多吃点。” 这点灵力对夏时也不算什么,他将两粒都包起来反递给曲笙,传音道:“北海凶险,你还是多准备点东西傍身。” 修士们稍做休息,过了一会,却是那船主亲自过来,向大家作揖道:“实在对不住大家,这一次不仅因为我们的失误放进来一只海兽,还令诸位无辜受灾,但现在有一情势却不得不告诉大家,因为风团的影响,我们已经远离前往影岛的航线,前方……正是旋锋岛。” 受那么强烈的风团影响,航线不偏离是不可能的,最糟糕的结果是被连根拔起,所有人连同船只一起被风团卷进去绞碎,如今不过是偏离了航线,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依然有修士不愿意。 “凭什么?本君就是要去影岛,把我们带到旋锋岛算什么事儿?” 船主急忙安抚:“客人稍安勿躁,我们去旋锋岛也是要整备船只,抵达旋锋岛三个时辰后,大鲲号会免费将各位送达影岛。” 其实大家也知道这一次大鲲号受的也是无妄之灾,不仅赔了船票,还要搭上赔偿,护船大阵全面开启后还需要一次养护,着实倒霉透顶,也就不与他们计较,只恨海兽作怪。 不过曲笙倒是有了别的想法:“既然这一场风波把我们推到了旋锋岛,咱们不如跟着机缘走,看看会遇到什么。” ※※※※※※※※※※※※ 曲笙和夏时二人是入夜后上的大鲲号,如今正是清晨,他们现在漫无目标,为了打探一些线索,决定在旋锋岛停留五日再出海。 既然来了旋锋岛,就不得不提角斗场,旋锋岛的角斗场是一大特色,也是修士来灵石最快的地方。 里面的最低档也是金丹期,可以自己选择难度,可以跟一只海兽打,也可以跟一群海兽打,其他同理,越是搏眼球、难度越高,吸引的观众就越多,从门票得到的分红也价值不菲,更何况赢了还有奖金。 两人刚下了大鲲号,一进港口便能看到巨大的角斗场招牌,还有负责人直接从港口招人,许多从其他航线靠港的船只也出来许多修士,他们目的性强,直接就奔着角斗场保命而去。 曲笙忍不住也有些动心,低声问道:“筑基期战四阶海兽或是金丹修士,算不算噱头?” “早已算不得了,角斗场发展到现在,怎么搏出位怎么来,女修穿着暴露,男修手段血腥,越级挑战更是常家常便饭,若是没难度就吸引不了观众……怎么?”夏时一挑眉,“想下场玩玩儿?” 曲笙立刻打消了念头,大义凛然道:“当然不,正事要紧。” 两人随着人流出了港口,还未看清前面的路,便被一些负责接待新人的修士围了上来,他们都是年轻却老练的筑基修士,其中一名模样颇为周正的年轻修士迎了上来,行礼道:“两位客人若是不熟悉旋锋岛,可由在下帮忙,一个时辰只要十枚灵石。” 曲笙点头道:“那就麻烦道友了,不知道道友如何称呼?” “两位叫我小瑞即可,”他领二人出了包围圈,眼前并不是城市,而是一片奇形怪状的蓝色林地,“从港口出来要御风半刻才能到达岛中主城,若是两位不嫌弃,在下愿为两位引路。” 御风半刻才能到主城,旋锋岛规模已经不算小了,而且整座岛防御严密,就在御风的过程中,曲笙就看到了不下五座瞭望塔,而不远处的主城更是罩在全面开启的护城结界中,只有在入口处登记后才能进入。 一路上曲笙向小瑞询问道:“岛上可有什么禁忌说法,近期有什么新鲜事儿?” “海岛城市跟内陆没什么不一样,咱们这里也有许多内陆修士,不过旋锋岛的规矩还是要更松散一些。每逢初一、十五便有九大黑市开启,平时的角斗场也十分热闹,两位客人十分幸运,今日就是初一,不仅有黑市,晚上的角斗场也都会有压轴好戏,更主要的是……”他神秘一笑,“岛上最近捉了一只六阶海兽,因此渡罪大人这一次也会下角斗场,亲自斩杀那只六阶海兽,兽丹也将会现场拍卖。” “六阶?应该已经开了灵智吧?” “这在下就不清楚了,这只海兽的信息一直保密,要今天晚上才会放出。” 曲笙要的就是这些与以往不同的消息,她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这种高阶修士斗法的机会真是难得,只是不知门票要多少灵石,现在还能买到么?” 小瑞苦笑道:“一票难求,现在的票价已到三十万灵石一张,我劝两位早点下手,这消息是昨晚才传出,今天恐怕会有大量修士赶来旋锋岛,若是晚来一步,票价只会更高。” 三十万灵石!两个人就是六十万灵石!曲笙吐血了。 似乎离开苍梧后,每一步都要灵石,她虽然早就意识到灵石有多重要,却还是没法想想外面修士花销灵石的程度竟然如此……如此令人无法接受! 从来都只有灵石能把曲掌门吓得腿软,她差点风都御不下去,好在夏时身后在她身后一扶,低头柔声道:“师妹是太高兴了吧?你放心,晚上一定让你看到角斗。” 依浪城的教训让夏时在外改了口,两人修为差距会导致很多误会,不如以师兄妹相称。不过夏时私下却传音道:“三十万灵石我还负担得起,掌门大人要借吗?” 三十万的债啊!已经欠了黑崎大商和致远斋各四十万、欠了夏时三万三,穷疯了的曲笙压根不想去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这角斗也不是非看不可,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在城里的茶馆找找线索……” “你不觉得很巧合吗?我们本来要去影岛,却莫名被风团卷进了旋锋岛的航线,来到这里后,又恰逢岛主亲自下角斗场,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晚上的角斗不容错过。这样吧,看在掌门是大主顾的份儿上,我可以考虑给掌门大人一点优惠。” 曲笙欲哭无泪:“优惠多少?” “北海之行的花销我包了。” “成交。”不过曲笙心里还是感觉有点奇怪,从之前别别扭扭地接受帮助到现在明码标价立字据之后,好像感觉世界敞开了新大门…… 小瑞自然不会管曲笙有没有丧权辱国,两人之间有没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他尽职尽责地帮两人买到了票,不过这票价竟然是时时在涨,轮到他们买的时候,两张门票已经涨到七十万了。 大出血后的掌门大人已没了欣赏主城的心思,在小瑞又介绍了一些风土人情之后,便给他结了账。 曲笙因为负债累累,所以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直到夏时拖她去买带给弟子们的礼物,才略微有了点精神,海上的东西新奇又适用于各种水下秘境,曲笙这次死活没让夏时插手,决定自己挑选后再由夏时付账。 这个挑选过程又漫长又枯燥,夏时自觉定性极佳,但是他完全理解不了曲笙对于购物的热情,终于败下阵来,在门口的休息区翻看旋锋岛的地图和关于内海域的一些手册。 这家店共分三层,第一层是常规法宝、第二层是各种材料、第三层是北海特产,曲笙一边选东西一边心算价格,这一次没带六文钱,曲笙不得不自己讲价,最后那堆东西买下来,才一千灵石出头。 廉价又实用的东西,果然才是曲笙的风格。 曲笙满意地将东西打包收进储物袋,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时,她从三层的窗口遥望外面,坐落在主城中心最大的刀锋角斗场已经敞开大门,四方修士流水般涌入角斗场。 他们也该进场了。 曲笙拎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一个人从三楼走下来,却没想到在楼梯拐角处,突然感觉一根尖锐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周围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也没有感觉到有人的气息,但那危机感却如有实质般笼罩在曲笙身边,像是被猛兽伺伏下的猎物。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带我出城,否则,死。” 第116章 水无涯(一) 当对方的“死”字一出口,一股杀意瞬间从曲笙的脖颈处蔓延到整个脊背,她毫不怀疑,对方是真的能够杀死她。 可她偏偏还笑了。 “前辈别激动,我现在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我师兄就在楼下,一时半刻我不下去,他自会找上来,到时候前辈还是出不了城,对不对?”她语气冷静,空着的另一只手甚至还试图摸上脖子上的利器,“大家都是惜命之人,我们来谈谈合作,好不好?” 身后又传来杀意,曲笙的手被迫停了下来。 “可笑!你既然怕死,自然为我所用,我又何必与你合作,如果你不带我出城,我连你师兄一起杀!”那声音凶狠而酷烈,“反正我也活不下去,索性大家一起死!” 这是个没法讲理的主儿。 曲笙无奈道:“好吧,那我怎么带前辈出城?总不能就这样出吧?” “这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别露馅,安安分分地正常出城。如果你有任何一点小动作,我就让你……” “去死,是吧?”曲笙理了理衣裙,“那我下去了。” “哼!”那声音冷哼一声,杀意突然消失,只是脖子上的利器却没有收起,而是变成一条漂亮的贝壳项链,明晃晃地挂在了曲笙脖子上。 曲笙回到楼下,一见夏时立刻飞奔上去,搂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师兄,人家买东西累死了,快点结账咱们好早点出城,人家真是一刻钟都不想在这乌烟瘴气的城里呆了,你就依了人家嘛。” 夏时立刻知道,出事了。 这太好辨别了,曲笙打死都不会浪费七十万灵石的门票不捞回本,唯一能让她放弃的,大概就真的是面临死亡威胁了。 夏时的目光扫过她颈间突然出现的项链。 曲笙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挺胸小声道:“这是上面的掌柜送我的,漂亮吧?快去结账!” 夏时接过包裹,在门口伙计那里将曲笙挑选的东西一一结账,然后两人出了店铺,夏时看着旁边的一家茶馆,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不是说想品一品海岛灵茶吗?真的不去尝尝看?” 曲笙刚想回话,识海中却突然传来刚才那人的声音,他喝斥道:“别耍花样!快出城!”随后颈间的项链传来针扎似的疼痛。 她脸一白,扯过他的手道:“师兄,我有些不舒服,我们还是快点出城吧。” 有东西在她身上——夏时确认之后不敢再试探。 曲笙则是心里叫苦:看来自己的生死真的被人拿捏了,若是真的出了城,说不定也逃不过一劫,但如果略一拖延,大概死得更快。 两人走在大街上,虽然装作谈天说地的样子,却随着离城门越来越近,心头越是沉重,那人明显忌惮护城大阵,只怕一出了城,就天高海阔,再不受限制。 就在两人快要接近城门时候,城中心突然乱了起来,一个冷清的男子声音突然响彻天空。 “传吾令,封城!” 能下令封城的,只有这座城真正的主人,旋锋岛岛主渡罪神君。 曲笙的脖颈立刻一紧,锐利的贝壳刺破她的皮肤,那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人吼道:“出城!” 夏时一见曲笙脖颈流血,立刻抱起她,身如一道闪电,在城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冲了出去! 但他的身形还是没能逃过城中大能的神识,夏时刚出城,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贼子敢尔!”化神期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夏时只能将遁速提升到最高,全力逃向港口。 曲笙在夏时怀中,项链的疼痛已经减弱,反而有一个巨大的结界渐渐升起,包裹着二人,从那结界上方出现一层层水纹,上空传来朗朗声音道:“渡罪,你作恶无数,还敢自称被莲衣大师度化,枉为一岛之主!我虽为海兽,却也知恩图报,昔日莲衣大师度我晋阶,你却趁机夺宝杀害莲衣大师,如今你费劲心力要将我灭口,我却偏偏不死!今日我便要将你的恶行昭告天下——罪岂有无辜,你欺瞒天道,恶行累累,终将有报应!” “嗬,好大的口气。”一个身影已经从主城追了出来,来人一袭黑色长袍,长发逶迤,面容清俊至极,“涯风,我给你找的舞台不够好吗?我本来想在众人面前活剖了你……不过我很惊讶,你居然在我眼皮底下逃走,只是旋锋岛都被我封死了,你的话,没人能听到。” 曲笙心里凉了半截,原来挟持她出城的就是今晚角斗场的主角,那只得渡罪神君亲自下场角斗的六阶海兽涯风,要命的是,她不仅被这海兽坑得出了城,还听到了这等秘密,在北海的范围内,绝对会被旋锋岛的这位渡罪神君追杀。 别说北海冰种,想安全回苍梧都成了问题! 不出曲笙所料,涯风果然道:“只有两个人听到,我也死而无憾。” 这一句话更是把曲笙和夏时放在火上烤,渡罪已经知道二人存在,如果想与旋锋岛的势力对抗,就只能帮助这海兽揭发渡罪的罪行。 这海兽算得比人还精! 渡罪冷声道:“你们都得死在这里。”他手持一柄长剑,已挥剑冲了过来。 曲笙和夏时还在结界罩子中,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身鱼尾的男子,眼睛湛蓝,双耳呈鳍状,色若好女,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他伸手取过曲笙颈上项链,顺手抚平了她的伤口,温声道:“无故将你们牵扯进来,很是抱歉,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其实我早有与他同归于尽之愿,所以……我会保你们性命,也希望你们能为莲衣大师伸张正义,教恶人恶有恶报。” 说罢俯身行礼,哪里还有威胁曲笙时的穷凶极恶。 夏时冷声道:“寻死觅活算什么好汉,就算你自爆,人家也未必会死。把你遁速全开,我用阵法助你!” 涯风一愣,然后二话不说隐没了身形,结界上的水纹像是浪花一般急速滚动,眼看渡罪的法术已经袭来,却又猛地向前一跃,与渡罪神君拉开了距离。 “牵雷术,疾!”夏时眉间四柄小剑全出,结成一面大阵为两人加速,好在夏时出城的时候多了一个心眼儿,来时的港口临近的是南城门方向,但出城时走的却是正对内海域的北城门,两人正好一路往内海深处逃亡,这一逃,就是三个时辰,从深夜到凌晨,又是一天过去了。 身后终于没有追兵气息的时候,夏时停了下来,然而此时脚下已是茫茫海水,不知身在何方了。 在大海中,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在岛屿中,都很难感受到大海真正的威力,这个威力很简单,就是一种旷无边际的恐惧。曲笙和夏时站在海平面上,初升的太阳正缓缓升起,海面上染上凌乱的碎金色,微起波澜,看上去无害得紧。可曲笙知道,现在是真的孤立无援了,他们得罪了旋锋岛岛主,又在仓促间来到内海域,而且身边还有一只不知是敌是友的六阶海兽! 海事手册上提到的,以及没提到的最危险的事,似乎都在这里了。 ※※※※※※※※※※※※ 曲笙絮叨:“不是我说你们海兽,你说你害不害人?七十万灵石啊!夏道友,这票还能退吗?” 夏时反问:“掌门大人觉得还能退吗?” 涯风无辜:“……不是很懂你们人类。”这会儿涯风也不隐身了,他半身浮出海面,下半身鱼尾巴优雅地划着水,竟是深海中难得一见的鲛人。 曲笙回过头来跟涯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把我们俩坑惨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该补偿一下?” “你们想要宝物吗?”涯风问道。 “要的。”曲笙斩钉截铁。 “不要,你走吧。”夏时冷声道,“我竟不知海兽如此擅长算计,大概从我们两人进了依浪城,就入了你们的眼了吧?” 涯风优雅一笑:“想来也瞒不过太和的高足,阁下不过三十岁便已步入元婴期,由你来揭发渡罪的真面目,不是再好不过么?” 曲笙心里一惊,在依浪城上船的海兽果然跟涯风有关。 “你设下连环计,就是为了引我们来旋锋岛?” 涯风苦笑:“原本制定的计划并不是这样,我只想寻五大山门的弟子来旋锋岛看清渡罪的真面目,世人不信海兽的话,但五大山门的弟子却不会有人怀疑。但这个计划却因为渡罪设下陷阱将我捉住而中断,想来寻人无果的腾介回到依浪城后,恰好遇到了你们,这位元婴真君,不正是一位太和剑修?他大概弄了点手段,把你们引到旋锋岛,这之后……我所为的,也不过是求你们帮忙为莲衣大师讨一个公道,好将那伪君子的皮扒下来!” 第117章 水无涯(二) 涯风说得义正言辞,但是曲笙却仍持怀疑态度。 如果真的那么一腔热血,为什么不收集证据,交予黑崎州兽族或是跟兽族亲近的万兽观? 这些海兽如此大费周章将两人引来旋锋岛,难道仅仅是为了做一个“目击证人”? 当年事件的真相且不论,虽然那渡罪看上去也不像是好人,曲笙却早过了谁说得情真意切就相信谁的阶段,也唯有最后涯风不惜自爆拖延时间,才令她和夏时动容。 总之,想看看对方目的再说。 她扯了扯夏时的袖子问道:“师兄,你可曾听说过莲衣大师?” 大宗门子弟外出历练时都会记一些名单,有名的宗门、大能、恶人都在名单上,莲衣大师已经陨落,本不在名单内,但他有一位亲传弟子如今名头很大,连带着夏时也记住了莲衣大师,他点头道:“我只听说过莲衣大师是东胜州佛心寺的化神期禅修大能,与你们的说法恰好相反,佛心寺证实他是被海兽所杀,看来其中别有隐情,还请前辈详细说一下事情经过。” 涯风缓缓开口道:“这件事要从一千二百年前说起了……” 那时涯风还只有五阶修为,海兽晋阶历来艰难,晋阶时的雷劫倒不是海兽最怕的,它们最怕的是在渡完雷劫后,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被敌人偷袭,如果得手,不仅会被对方撕扯入腹部吸收妖力,那刚晋阶的兽丹也会成为对方修炼的灵丹妙药。 所以海兽晋阶通常会寻一个僻静之地,或是找信得过的伴侣或朋友帮忙护法,涯风也不例外,但涯风晋阶时却被他最信任的伴侣暗算,幸好莲衣大师出手救下了他,为他晋阶护法。 这是涯风第一次如此感激一个人修,然而就在他将要晋阶成功的同时,一柄漆黑的长剑瞬间穿透了莲衣大师的身体,渡罪的脸自莲衣大师身后露出,那上面带着的恶意让涯风心惊。 渡罪用邪法吸取莲衣大师的功力,涯风顶着雷劫,正要上前救人,却被渡罪的法宝所伤,当最后一道雷劫降下的时候,涯风扛不住昏死了过去。 只是在昏过去的刹那,他看到莲衣大师一脸苦涩,用残破之身施出最后一道法诀,将他拂出那片海域。 “后来我才知道,莲衣大师在帮助我的时候,身体已经很虚弱,他……” 那时的渡罪还不是旋锋岛的岛主,修为只有元婴期,只是海外三千洞府中的一名普通洞主,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遮瞒天道,为了修炼,手中人命无算,已是凶名赫赫,有了“罪中无辜”的称号。 莲衣大师正是为了渡罪才来到内海域,以禅修大能的至慈悲大法锁了他七天七夜,那洗不清的罪孽染黑了海面,使得莲衣大师几乎想要下手除魔,但是巧舌如簧的渡罪却装作放下屠刀、被佛法降服的样子,骗过了莲衣大师, 他一路悄悄跟随莲衣大师。 虽然莲衣大师连续做法七天,身体十分疲惫,但化神修为却仍然不是渡罪所能敌,如果不是莲衣大师出手帮助涯风,也不会被渡罪趁机偷袭。 “海兽修炼有一誓,那便是逢恩必报,否则雷劫加倍,为天不容。莲衣大师已陨落,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等身体养好后,替他报仇。” “去旋锋岛救你的海兽,也是因为受过你的恩情?”曲笙问道。 “自是,海兽恩怨分明,腾介不惜去偷化形丹,引你们来旋锋岛,又带人进渡罪的内府救我,也是为了报恩。”此时一条银色巨鱼突然从海中冒出头颅,涯风将手放在那鱼头上,良久之后,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道,“腾介死了,不光是他,封城之后,那些来救我的海兽一个都没逃走,腾介被渡罪剖了内丹挂在城头。” 曲笙想起那个原身是一条海蛇,没有舌头的元婴修士……他其实有能力在走之前杀死几个人修,船员中也不是没有低阶修士,不过他没那么做,大鲲号有惊无险地渡过了风团,而那条海蛇,也不是嗜杀的海兽。 看上去,曲笙这个陌生人,或许还比涯风要难过一些。 夏时道:“说来说去,前辈到底想要我们怎么做呢?我们现在从旋锋岛逃亡,渡罪可以随便给我们捏造一个罪名,然后封锁外海域和内海域的海线,等着围杀我们二人,托前辈的福,现在我们也回不了内陆了。” “我自有办法,不过你们现在也算我的恩人,我可以答应你们一个请求,”涯风眨眨眼睛,“要宝物吗?” “不要。”曲笙立马拒绝,她差点又被这海兽给骗了,这个关头要什么宝物,说什么也得跟北海冰种搭上边儿啊! 涯风微微眯眼:“看来两位志不在宝。” 夏时低声道:“我想知道这片海域中,有没有‘日月重轮,辰星交激,阴阳泰开’之地。” 涯风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两人的目的,他也不惊讶,尾巴扫起一片水花,轻描淡写道:“原来如此,说起来,自从界主得雪山冰种,最近这几千年,前前后后不下数千人来北海寻过冰种,不过都铩羽而归,你们可知原因?” “还请前辈指点。” “因为这样的地方本就不是人或兽能碰触的界域,北海冰种是北海至宝,它在北海,却又不在北海,海兽们膜拜它、信仰它、依赖它……如果不是你们对我有用,仅凭你们觊觎北海冰种,我便可以不讲恩情,召集海兽们撕碎你们。”说到最后,涯风真正露出了一丝杀意,海风骤凉。 曲笙解释道:“我们只是想得北海冰种的气息,不敢妄动北海至宝。” 涯风看了一眼夏时:“既然有太和弟子在,我姑且信你们,”他捧出一个海螺,将自己的气息引入海螺之中,“我可以给你们北海冰种的信息,但你们必须在十日后吹响海螺,回到内陆帮我揭露渡罪的真面目,给莲衣大师报仇,在此期间,为了保你们的性命,我会给你们两枚水囊,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只要进入水囊,我便有办法救你们回来。” 曲笙不敢相信真就这么简单,似乎北海冰种的消息得来全部不费功夫,她期期艾艾地问道:“真的只要我们做这些事?” 涯风略黑了脸:“你们以为渡罪很好对付?北海海事团也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且你们内陆修士历来很少掺和海事,佛心寺又是世外之人,且有一场好斗!” 夏时默然:“你放心,这件事,就算你不提供北海冰种的消息,我也会管的。”换一个人可能还不敢说这大话,但是夏时手中的人脉资源实在太过丰富,只要他动用这些力量,莲衣大师的事根本不是问题。 涯风这才眼神一柔,如此行侠仗义,这才是传闻中的太和弟子。 “北海冰种在深海之中,它不拘泥于地点,人类,下潜吧!渡过一切难关之后,你们将心想事成。”涯风灵巧地跃入海面,鱼尾只是稍微一摆,便在海中消失不见。 曲笙:“……”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不过两人手中已经各出现一枚小巧的水囊,这便是在深海中比他们身上所有法宝都有用的保命东西了。 “下海吧。” ※※※※※※※※※※※※ 涯风只给十日时间,比他们预计的一个月又减少了许多,但曲笙却没想过讨价还价,因为北海局势的复杂超乎意料,他们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北海冰种,早些撤退才是正经。 她唯一希望的,是渡罪神君没那么神通广大,查不出她是苍梧掌门,以免连累门派。 然而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一进入海底,就被这锦绣瑰丽的海中世界驱散了。 因为太过震惊,她几乎忘了呼吸。 阳光照射进海水中,那透蓝的海水中一片灿烂繁荣。 浅水鱼们嬉戏着,它们成群结队的路过,几乎能看到骨骼的身体晶莹剔透; 庞大的鲸鱼缓缓从他们身下经过; 一只背上托着鲜艳珊瑚的巨型海龟则慢吞吞地游着,它身周还有许多小鱼在啄食着什么; 数十条形如彩带的鱼呈波浪线地游动,队形看上去十分漂亮; …… 这是一个与内陆完全不同的世界。 可惜曲笙和夏时开启了水中遁术,两人一路走马观花,迅速向深海下潜,直到光线渐暗的时候,夏时抛出一条由夜明珠穿成的绳索,环绕在两人身边,霎时间,周围半海里的空间都看得清清楚楚。 无数怪形怪状的深海鱼类从他们身边游过,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对人类丝毫不感兴趣的海兽闪着明亮的光芒遥遥而去。 在这个时候,天启梧桐叶的趋避凶兽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为他们安安静静地持续下潜制造了条件。这一潜,就是整整一天,按照两人的遁速,曲笙粗粗估算,已是潜入深海近两万米了,然而却还是见不到海底,作为天生内陆动物的人类,在这个时候,最令人焦虑的并不是寻找北海冰种,而是对漫无边际的深海的恐惧。 她更靠近夏时一些,轻声道:“我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 “这是幻觉,如果说在陆地上不能相信眼睛,那么在深海中,连你感知都不能相信,否则……会疯。”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北海副本以来,这篇文无论是成绩还是人气,都滑到了最低谷…… 道长一直在检讨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写的有问题,在这种难熬的日子,能支撑我写下去的,唯有信念和你们。 北海副本还有几章结束,虽然这样冷清,但道长还是会给它一个华丽的收场~(就是这么敬业呦~ 第118章 水无涯(三) “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变故发生,如果我们与北海冰种无缘的话……”曲笙开始患得患失,深海影响已经开始潜移默化,这也是深海心理现象的一种,随着海中的阻力变大,他们下潜的速度越来越慢,而一望无际的黑暗,又给人带来深深的绝望。 这才是下潜的第一天,她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夏时其实也在强忍着不适,他一直拉着曲笙的手,如今又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说道:“就算没有苍梧山,苍梧也还是苍梧,不要多想。” 曲笙还想说点什么,又怕自己影响了夏时的判断,于是,在这黑暗的海底,两个人反而没有交流。 两人对深海的经验几乎为零,他们还没意识到,在深海中不断下潜,对于意志和心神都是一项严峻的考验。 第二日的时候,曲笙发现自己看到了许多色彩斑斓的画面,甚至还传来人声的喧闹……这在深海完全不可能出现,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 曲笙白着脸,打开了海事万能应急包,拿出了那个能放出音乐的八音盒,上紧了发条,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般看着它。 音乐响起。 那是一首根据情歌改编的曲子,柔婉而动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就算只能不断循环一首曲子,却也给两人带来了人间的气息,提醒他们的存在。 可他们的任务仍是下潜,不断的下潜。 曲笙现在才知道涯风定下的十日,实际上已经宽限无比,因为在强大的精神压力下,就连曲笙这样走过心魔路的人,都在幻觉与现实交界的时刻,产生过放弃的念头。 第三日,他们所能见到的鱼类越来越少,周围的沉默越发让人难以忍受,就连八音盒也拯救不了曲笙的胡思乱想,她的手渐渐收紧。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夏时的声音:“我小时候,父亲偶尔会给我讲秘境的故事,不过翻来覆去只有那几个,他最喜欢讲的是跟我母亲一起经历过的秘境,每次都要放在第一个讲,后来我听得熟了,还暗自下决心,今后要多闯几个秘境,也许有一天可以回去讲给他听。” 听着夏时缓慢地讲述儿时的回忆,曲笙也渐渐放松下来,她接道:“师父也给我讲过秘境的故事呢,不过都是金丹期的秘境,师父一直遗憾自己没去过筑基期秘境,也很向往元婴期的秘境,他还经常摸着我的头说‘等我们阿笙筑基了,师父就带你去筑基期秘境’,可惜师父没看到我筑基……” “等我们回去了,我也可以带你去筑基期秘境,秘境如果没有高阶修士带领,出秘境时遭遇夺宝就糟了。” “夏道友已经元婴期了,下一次要去的话,就要去元婴秘境了吧?” “说起来,其实我现在还有些不习惯元婴修士的身份……” 两人低声细语,向对方倾述那些有趣的回忆,夏时甚至连罗刹岛的桃花有多少株,娇姨偷了多少条鱼都说了出来……曲笙则讲她小时因为怕饿,总是囤积食物,被师父发现后给她买了储物袋……管铃师姐有多么严厉,可她最喜欢管铃熬的肉汤…… 到了第五日,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再深的海底,按理说也该潜到了,这里有些不对劲。”夏时沉声道,“接下来要小心了。” 话音刚落,曲笙便发现自己身侧出现了一线光明,他们近乎本能地趋向光明,随着两人越游越近,才发现那是一处呈现暗蓝色光芒的洞穴。 这洞穴出现在深海中,上下不靠,奇诡地悬浮在那里,曲笙放开神识,发现周围一点鱼类的踪迹都没有。 这的确已不是常规的海底了。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既来之则安之,修士若敢不冒险,还闯秘境做什么? 夏时撑起一道护体结界,两人一同进了那幽深的洞穴。 在吞没二人之后,那洞穴将口一合,在这处空间消失不见。 ※※※※※※※※※※※※ 洞穴深邃而干燥,偶尔可以听到水滴的声音,脚下是嶙峋的地面,并不适合行走。 “这条隧道并不是为了给人类行走开凿出来的。”曲笙随手扯过一颗围绕在身边的夜明珠,照着下方,“但这条隧道里没有海水。” “海兽们天性亲近海水,但高阶海兽是可以离开海水的,只不过离开海水后,它们的许多能力发挥会受到局限。” 结界隔绝了四壁,两人御风而行,比在海水中快了许多,不过一刻钟,就隐约看到前方有出口,从那出口出来,才发现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巨大的山谷,两边是黑色的高山,山谷平坦,但空气凝滞,并不似真正的陆地山谷。 前方传来微弱的亮光,夏时收起夜明珠,两人循着那亮光而去。 然而当看清那光亮来源的时候,曲笙只觉得世界之诡谲也不过如此。 他们的前方,是一条挂满了橘红色灯笼的热闹街市。 这条街市无论出现在内陆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令人如此惊讶,可它偏偏出现在了深海之中,他们下潜了三日,至少行进了几万米,居然遇到了这样一处没有海水、空气干燥、灯火通明的街市? 里面甚至还传来了乐声、人语声、笑声…… 一时之间,曲笙震惊得停住了脚步,拿不准这究竟是他们潜海太久出现的幻觉,还是真正有这么一处海中桃源。 就在曲笙发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铃铛摇晃的清脆声音,她回头看去,四只形似竹节虾的海兽细脚伶仃地抬着一台暗红色的花轿,正慢悠悠地向街市走来,而那铃铛就坠在花轿的四角,随着竹节虾的脚步,有节奏地响着。 当那花轿经过曲笙和夏时身边的时候,轿边的窗帘突然被一双白玉嫩手掀开,只是里面的光线太暗,她看不清里面人的脸孔,更不敢用神识去探。 竹节虾也停下了脚步,躬身不动。 轿中人发出尖细的笑声,分不出性别,只听那人道:“人类?居然有人类进来了?哎呀呀,真是有意思呢……” 轿中人放下了帘子,竹节虾们又直起身体,慢悠悠地抬着轿子向前走。 “这应该是海兽……”曲笙对夏时传音道,“夏道友能看出它的修为吗?” 夏时脸色很不好:“至少六阶,只怕已临近七阶。” 七阶便相当于人修的大乘期了! 轿中人出现后,两人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夏时:“我们绕过去打探下,你跟在我——”他的话戛然而止。 两人身后又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说起来,咱们可有两千年没见了,姐姐这皮肤是越来越好了呢。” “妹妹这身段才真叫好呢,唉,你当我不想来么?还不是因为上一次天海一界时正逢我产卵,这些年照顾些个小崽子都忙不过来,妹妹最近过得如何?” “别提了,尽是糟心事,六百年前我处了个相好,也无非是图他长得好生养,却没想到这贱公背后还跟碧睛洞的金眼鳗窕有一腿,前阵子我带着几个手下把他们堵在洞里一起咬死,你看,这是我从他们那宝库里找到的环水碧血绦,正想送给姐姐。” “这可怎么使得,不过我就觉得妹妹是爽快人,这件事做得地道,唉对了,你知道九头湾的老怪吧?她前几年也出了糟心事,我去帮了个小忙,从她那里得了三滴天婵液,正好分与妹妹一滴。” “还是姐姐真心对我好,不过,那九头湾的老怪也有人敢惹?” “三千年产一卵,差点被偷,你说……” 这两位旁若无人地八卦,直到走过曲笙和夏时的身边才住了嘴。 “啧,人类的味道。” “息娘子居然放了人类进来?” “那就不能吃了,好可惜。” 她们只是略一打量,便继续细细碎碎地继续聊着,看来这两千年来北海高阶海兽的八卦尽在二人掌握之中……曲笙被那威压压得无法抬头,直到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她才看到这两只海兽的背影。 一只人头鱼身,但那尾鳍极美,五色斑斓,铺开足有一丈长。 一只蛇形,但那下肢处偏偏长出了两条腿,她是用腿在走路。 夏时叹道:“看来咱们逃不过去,这两位也有近七阶的修为。” 还是老老实实进去吧。 “听那二位的话,这里是天海一界,把我们放进来的人叫息娘子。” “既然我们来了这里,而且这些高阶海兽都不欲为难我们,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虽然这山谷并非海中,但重力却出乎意料的大,两人行走速度不快,这类街市又是禁飞区,就连那些高阶海兽都老老实实走过去,两人自然也徒步向街市走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又见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海兽。 有海兽形似海马,坐着四条海蛇拉着的车辇,遇见曲笙和夏时还会极有礼貌地打招呼; 有海兽双鳍伏地向前爬动,临近街市时张口吐出几个袖珍海兽,呜呜叫着“吾儿吾儿”; 有海兽马身龙首,如一阵旋风奔跑而过; 有海兽张开贝壳,里面露出一张人脸,跳着前行; 有海兽身披五光十色的珊瑚,走一步便发出轰隆之声,如海巨人一般踏步而去…… 这些海兽也都有近七阶修为,其中有些海兽对他们投以诧异的眼神,有些则根本不屑一顾,还有一些喜欢恶作剧的会突然作势恐吓……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高阶海兽确实没有动他们二人。 渐渐的,进入街市的海兽越来越少,两人也快要接近街市,曲笙心下还安慰自己,虽然临近七阶,不过这些海兽到底还是六阶修为。 然而当曲笙和夏时快要走进街市大门的时候,从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恐怖的威压。 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袍的男子瞬间来到两人面前。 “你们认识息娘子?”一把折扇轻轻挑起了曲笙的下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笔墨难书的俊美容颜,她心下一凉,见过那么多海兽,都未有人形,而眼前的这一位,竟然已拥有完美无瑕的人形。 海兽与常服用化形丹的黑崎兽族不同,它们没有化形丹,也不屑服用。 所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只足有七阶修为的大乘期海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应该才是我想写北海副本的来由,不仅是补完海外三千洞府的世界观设定,同时也引入海兽。 道长很喜欢海~(然而本人是一只内陆道长~_(:з」∠)_ (以及一写到八卦内容就如有神助~简直刹不住~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22 18:50:45 第119章 水无涯(四) “我不认识息娘子,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在威压下,曲笙艰难地开口,她知道这还是那人留了情的缘故,否则以她筑基期的身板,大乘期的威压可以直接让她晕过去。 那男子打量了一下她和夏时,又问道:“夫妻?” 曲笙大窘,摇头。 “哦,我还没跟人类女孩子试过,要不要与我共度良宵?”男子凑近了她,带着写些暧昧地问道。 谁知话刚出口,一把雷光闪闪的长剑便斩了过来,男子一手捏住剑锋,挑眉道:“敢对我拔剑?太和的?” 因为这人收敛了一部分威压,所以夏时撑着并不吃力,他一听对方对曲笙言语下作,几乎是本能地出剑护她。 但他的剑却被人捏在了手中。 曲笙急忙按住要暴起的夏时,她坚定地对那男子道:“我不愿意。” 那扇子终于离开了她的下巴,男子不再搭理曲笙,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夏时,五指成爪,向他头顶抓去,口中道:“就算你是息娘子的客人,难道我就杀不得?” 男子眼中浮现出血红之色,某种规则之力限制住了夏时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曲笙几乎觉得无法呼吸,她身体软了下去,低阶修士在七阶海兽面前,是真正的无法抗衡。 夏时眼眸一沉,如果这七阶海兽真的要出手,那么他也只能…… 就在那手将要碰到夏时头顶之时,突然传来一声娇笑。 “呦,蓬七郎,人家不愿意,你就要杀了人家小两口么?” 并不见人影,只刹那间,一名白衣女子便出现在曲笙面前,握住了蓬七郎的手臂,她眼波流转,似是对曲笙他们解释道:“咱们海兽说话直来直去,求欢也一样,不同意就罢了,这位小哥何必出手伤人呢?你们既然来了海兽的地盘,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不然的话……”她微微一笑,“就算是息娘子,也救不了你们哦。” 在这白衣女子的干预下,蓬七郎的威压褪去,曲笙终于又缓了过来,她垂首不语,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规矩从来只由强者制定。 蓬七郎收了手,突然就将这女子搂进怀里拥吻了起来,那女子似乎也十分享受,良久分开,他轻笑道:“清清心地还是那么善良,今次的天海一界,清夫人可愿与我同游?” “不胜荣幸。” 清夫人刚将手放在蓬七郎的掌心,就听到后面又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我说怎么腥骚气如此重,原来是豚鱼又在发情了。” “也难怪修到了七阶还管不住下半身,白得一张人皮。”另一人说话更刻薄。 曲笙微微抬眼看去,两名男子,一人着青白两色华美长袍,薄眉细目,十分清雅;另一人则一身蓝色鳞甲,身形孔武有力,面向也颇为英武。 蓬七郎皱眉道:“要你们多管闲事,哼!”说罢便拉着清夫人走进街市。 清夫人回过头,颔首行礼道:“澄潮君,昶君。”不过也只来得及打一声招呼,便被蓬七郎拖走了。 澄潮君是那名清雅男子,可他却是刚才言辞最尖锐的那个,此时皱着眉对旁边的昶君道:“我闻不得人味,先走了。”身形一闪,一道轻烟从两人身边而过。 昶君大步走了过来,看着曲笙和夏时,皱眉道:“莫说澄潮君想吃你们,蓬七郎想杀你们,就连我也……活得越久的海兽,见得人类越多,心便越硬。虽然你们是息娘子放进来的,但对人修友善的海兽可不多,你们好自为之。”随后也大踏步地进了街市。 曲笙咬牙站了起来。人间的大乘阵容总共才三十人,但一个北海内海域,就出现了四位修为堪比大乘期的七阶海兽,这四海之内,深不可测。 ※※※※※※※※※※※※ 街市虽然在眼前,曲笙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却看不到里面真正的模样,当她一脚踏上街头的石板时,才仿佛进入了某个结界一般,感觉到了热腾腾的气息。 她向热气的来源看去,在街市的左侧正是一只巨大的鼎炉,里面的汤水不断沸腾,旁边还有一只翠色的八脚螃蟹正往里面丢食材。 那食材是各种看不出原型的红肉,八脚螃蟹一见来人,立刻撇去鼎锅上的浮沫,拿出一个手掌大的小木碗,装了一块嫩肉和鲜汤,举起来问道:“客人要不要尝尝鲜?” 曲笙哪敢在海底吃海兽做的饭食,就像人类吃妖兽、海兽一样,兽族虽然不以吃人为主要食物来源,但也是吃人的! 另外,相当于人修元婴期的五阶螃蟹她也惹不起,她立刻扯出一个微笑道:“谢了,不需要。” 再走一步,旁边就是一个只卖各种珊瑚的店铺,她自然不敢碰,却没想到摆在最前面一个巨大的金色珊瑚自己开口说话了:“桀桀桀,我最喜欢人类小姑娘,喜欢肉肉滑滑软软弹弹……”这珊瑚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条街的海兽都听到它的声音。 “嗬?人类?”酒铺旁边的墨鱼摇头晃脑了一番,“是有人类的气味。” 胭脂铺中走出一条一扭三折的红嘴唇海蛇:“人血可是好东西啊。” 不过这胭脂铺前停着的轿子刚好是那四只竹节虾,轿中人依旧未露面,只是掀起帘子道:“息娘子的客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一只虎脸鱼身的海兽叽叽笑道:“也许是息娘子专门送进来给大家娱乐娱乐的。” 海兽们对人类没什么好感,看到送上门来的鲜肉,都有些心动,有那真正蠢的,已经慢慢靠过来,心中跃跃欲试了。 这时街边走过一对一人高的海豹,海豹是上方顶着一个圆球,圆球上又立着一根长棍,棍子的上方站着一个倒立的少年。 这少年头上顶着两根长角,修为不过五阶,但他一出场,周围的街市都安静下来。 “奉息娘子之命,有请两位贵客。”这少年在木棍上翻了个筋斗,便从天边飞来一条红毯,呈阶梯状铺在曲笙和夏时面前。 那轿中人笑道:“天海一界,竟有人类能得上天梯的青眼,不小的造化。” 少年取出一根信香:“请两位客人在香燃尽之前爬完天梯,若从天梯坠落或是在规定时间内没能完成,那么,这两位客人便请其他客人享用之。” 此话一出,街口的螃蟹倒是先笑了出来,它敲着鼎锅道:“好材料,好材料!” 曲笙就知道宴无好宴! 她很清晰地感觉到,如果之前这条街的海兽还因为他们背后有息娘子撑腰而略有些收敛,那么现在,就是明晃晃的垂涎了。 但奇怪的是,他们垂涎的目标并不是修为更高的夏时,而是她这个废柴,仿佛他们十分忌惮夏时,而之前蓬七郎的行为,也更像是故意想杀死夏时。 她看着那已经开始燃烧的信香,拉着夏时的手纵身一跃,来到那红毯之上。 “这天梯恐怕不好上,若是有什么变故,你不要管我,你……”她正想回头看夏时,却不想身后之人骤然间变成了一条红色小鱼,掉在地上,尾巴“啪啪”地拍打着红毯。 刚上红毯的一瞬间,本来在她身边的夏时就被掉包了。 曲笙微微皱眉,她相信夏时的实力,于是自己孤身顺着红毯向上而去。 她的速度不快不慢,这条所谓的“天梯”在下面看上去很长,但是上来之后,却发现天梯的尽头只有几百阶而已,那信香就插在最顶端的台阶上,提示着时间。依照曲笙登天启梧桐的经验,这台阶上本该步步是灾,但直到她走到四分之三的时候,这条红毯仍没有任何动静,信香才燃烧到一半。 最后曲笙走到台阶的尽头,眼前出现一扇大门,当大门吱呀开启,曲笙将定军枪握在了手中。 门后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它的正中是一张柔软的雪白大床,那斜倚在床上,衣衫略有些凌乱,一派风流之态的,正是蓬七郎。 他见她进来,露出一个微微有些魅惑的笑容。 “大家许久没见人类了,所以我们四人与息娘子打了一个赌,如果你能闯过四关,那么我们就放你们活着离开北海,如果不能,看到海街的那些海兽了么?如果不能成功进入天街,那就是你的归宿。” “请君出题。” 蓬七郎却笑问道:“你喜欢那个剑修?” “喜欢。” “好,那么我的题目来了,”他舔了舔唇角,“给我你的任意一样东西,肢体、物品、想法、故事、回忆……都可以,如果这样东西可以满足我,我就放你过关。” 曲笙曾听澄潮君和昶君说过,这位蓬七郎的原身是豚鱼,想想豚鱼的习性,她反而觉得这是一道送分题。 她可不是白去艳阳楼弹曲打工的。 曲笙脚步轻盈地走过去,微微俯身,在蓬七郎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蓬七郎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什么?你是说真的?” “如果有假,以前辈之威能,恐怕我逃到天涯海角,也能取我性命。” “那么,我这一关,”蓬七郎带着略有些激动的神情,“就算你通过了吧。” “我还可以附赠一样诀窍,只求前辈告诉我,与我同来那名剑修,是否也要过闯过这四关?” 蓬七郎低笑:“怎么,心疼你的小情人了?放心吧,息娘子请的人本就是你,天梯不过是困一困他罢了。” “多谢前辈。” 曲笙穿过蓬七郎制造的水门,来到了一处长满海草的园子,这第二关不出意料,等待她的果然是那白衣飘飘的清夫人。 清夫人面前放着四个不同颜色的杯盏,看到她进来,立刻微笑道:“快过来,尝尝我做的毒酒。” 作者有话要说:  蓬七郎原身就是海豚,嗯,依照海豚的习性和蓬七郎的修为,集齐东海所有海兽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摸下巴~ 关于这些海兽的八卦,道长会在最近两天专门写一期不负责八卦给大家看~ 至于曲掌门告诉蓬七郎的悄悄话,因为太污,道长是不会写出来哒,请大家放飞自我,尽情想象吧~(呦~ 第120章 水无涯(五) 清夫人的语气太亲切了,亲切得仿佛在向一个招人疼爱的晚辈说“来尝尝我做的美酒佳酿”,可那四个杯盏分明冒着鲜艳的毒雾,颜色十分可怖。 曲笙收了定军枪,坐在了清夫人对面,苦着脸看那些毒酒问道:“我要都喝了吗?” “那倒不必,这些毒酒也都价值不菲,为了这一关,我也是倾尽了全力呢,不然呀……”清夫人亲昵地笑道,“那息娘子可会责怪我不用心,所以你只需挑一杯饮即可。” 曲笙觉得自己的运气都在蓬七郎那一关用光了,按理说挑毒酒的试炼也该有一杯没毒的,那么她至少还有四分之一活命的几率,现在这是诚心不让人活么? 她装模作样地挑了半天,每一杯都仔仔细细观察过,然后道:“还请清夫人说一说这饮酒的规则。” “这四杯酒其实装的是同一种毒,这种毒可是我的独家秘宝,服后可以掌握一种规则之力,时限为半个时辰,但也有副作用,半个时辰后,服毒之人浑身溃烂,散发恶臭,浑身瘙痒而死,只不过这四杯酒,每一杯副作用发作的时间都不同——分别为一刻钟、三个时辰、六个时辰、十二个时辰,而每一杯对应的规则之力也不同——分别为神算之力、擎天之力、换形之力、延时之力。” “如果我必死无疑,清夫人这一关,岂不是太过霸道,息娘子若真想我死,那我为何不直接放弃闯关,掉进烹肉的鼎锅里,也好过一天后惨死。” “所以呀,我还没说完呢,”清夫人笑眯眯道,“毒岂能无解药,这解药就在下一关澄潮君之手,若你使用规则之力能打赢他,自然可以活命。” 曲笙听明白了,这是有后招。她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杯,一口喝了下去。 清夫人掩口咯咯笑道:“这是一刻钟的延时之力,小姑娘,你可要抓紧时间了。” “谢过。” 清夫人的□□效果非常好,当曲笙起身之时,毒素已经在她身体中起了作用,一个与之前所看所感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境界,在她眼前展开了。 每一个世界都由各种规则组成,逻辑规则、力学规则、自然规则、社会规则等等……修道有无数种方法,但只有真正能领悟天地规则的人,才能更进一步,去寻求整个宇宙的真理。 在曲笙还懵懂的时候,她隐隐意识到了一种规则。 ——时间。 在时间流逝的规则中,她突然灵犀一点,抓住了某种诀窍。 “可将对方的法术延缓,使用的时候,需要心头血一滴。” 曲笙进入了清夫人制造的水门,伫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高塔,足有五十层之高,澄潮君便站在塔顶,他冷声道:“首先说明,清夫人的四种规则,我并不知道你掌握了哪一种,同时,我不会使用威压,单凭妖力和低阶妖术与你斗法,而你只要打上二十五层,我便算你通关,从饮下毒酒开始,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听上去澄潮君为自己设置了种种限制,对敌人十分利好,但曲笙并没有放松警惕,对方越是退让,就越是证明这是一场需要脑力和体力全部活动起来才能打赢的战斗。 在进入水门之前,曲笙已经灌下一瓶丹药,然后将储物袋中所有御风符都摸了出来,收在袖口,最后,她才取出一根绳索。 那是夏时为她炼造的“天运求索”。 曲笙心理很清楚,她在澄潮君面前无法使用任何法宝,因为任何法宝都扛不住他的妖力,哪怕是雁门盾和定军枪也不够看。澄潮君对她唯一的盲点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掌握了哪种规则之力,那么他也会推断出,她或许会先用障眼法掩盖真正的掌握的力量,虚虚实实,令人摸不到头脑。 但事实上他不会去试探也不会迂回,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区区一种规则之力,根本没办法奈何他。 这是一场硬仗。 曲笙的身影刚动,澄潮君的攻击随之而到,那是分成三股叉的水箭攻击,曲笙在跃起的同时抛出了天运求索,在御风符的作用下,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被水箭击中的地方出现一个深坑,天运求索却同时在空中爆开,化作无数细丝,攀住高塔。 澄潮君根本不这根绳子放在眼里,他一挥袖,又是三道水刀飞出斩断天运求索。 曲笙此时的身体已经荡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中间,她将天运求索一扯,顺着水刀的方向,长索迅速收回到曲笙手上,与此同时,曲笙的手攀在第三层上,身形灵巧如猫,再次跃了上去。 澄潮君立刻就看出了曲笙的意图:“你想隐藏规则之力到最后,也要看你能不能登上前二十层。”他右手手掌伸出,翻手向下,只见高塔猛烈摇晃起来,几乎每一层都爆出一圈水波纹,在这种攻击下,曲笙几乎无路可逃。 “你说得对,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想隐藏!”当那水纹从塔身爆开的同时,曲笙自取一滴心头血,发动了延时之力。 修为太低了,她的延时之力只能令法术暂停三十弹指,在这三十弹指中,她将身上的御风符全部抛了出去,巨大的风力旋起,虽然无法撼动七阶妖兽的力量,却也在那水纹之中破开一条出路。 澄潮君眉头一皱,到了他这个境界,施法几乎不用掐诀,信手拈来便是几道水刃。 三十弹指,曲笙冲上了第四层,再次弹出三滴心头血,水刃还未出澄潮君之手,便被阻在了半空中。 二十九弹指,曲笙冲上了第五层,澄潮君再次出手,他对准曲笙,放下了十二道水帘。 “我看你能有几滴心头血!” 二十八弹指,曲笙顺着一百七十张御风符破开的道路,冲上了第六层,而此时水帘一道接着一道降下,她却根本没有硬接,手中的天运求索再次抛出,顶头的钩子钩在了第十层的水纹之上。七阶妖兽的法术果然够强大,那水纹因为延时之力原封不动,钩子竟也钩得上,天运求索甩着曲笙环着高塔抡起了一个大圈,刹那间避开了十二道水帘,而曲笙飞在半空的同时,再次弹出一滴心头血。 二十六弹指,天运求索被水帘断成了十二截,澄潮君指尖上亮起暗蓝色的光芒,曲笙躲过十二道水帘之后,借力攀上了第十一层! ※※※※※※※※※※※※ 夏时登上红毯后,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糟了”。 他松开原本牵住曲笙的手,霆霄剑立刻出现在掌心,再一回头,哪还有曲笙的影子。再看这红毯,上方没有尽头,也无信香。 夏时冷笑一声,以神识与月刃沟通:“他们将我和曲笙分开,用结界困住了我,这群北海海兽,你可认得?” 月刃眼皮半眯道:“不认识,不过那息娘子的名字,我倒是曾听主人说过。” 月刃并未认任何人为主,一旦它提起“主人”,便是曾经它的旧主——夜帝王。 夜帝王并不是真正的“帝王”,而是一名上古大能的名字,在修真界的传说中,夜帝王得了月光星辰之力,可以撼动天上星宿,直通上界,他成名于前九个纪年中的溯古纪,仅是行宫便有一十三处,秘藏足有上百之多,他最后在人间亮相,已是大乘期。 有关这位夜帝王的本名已不可考,甚至连他到底是什么人,都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上古大能,有人说是已渡劫飞升的金仙,也有人说夜帝王根本就是古神坎维的另一个化名……夜帝王名字的由来,则是因为这名大能的喜好与大部分人截然不同,好“日落而作,日出而息”,因此怪癖得名,“夜帝王”是其他修士对他的尊称。 夏时对夜帝王的名字并不陌生,甚至对于夜帝王,他可能是全人间最了解的人,不仅仅是因为月刃的主人是夜帝王,也因为这位大能曾与古神厄离有过纠葛,他的传承中甚至曾经藏有魔界令牌,他所留下的大秘境琉璃洞天现在就在夏时身上的琉璃石中。 且不光他的父亲母亲与夜帝王的传承有过因果,就连他的师父师娘都曾经探访过夜帝王的秘境。 但月刃很少提及夜帝王,这一次它居然主动说出,令夏时十分惊讶。 “夜帝王认识息娘子?她究竟是什么人?” “她是北海真正的主人,我的气息就算同境界妖兽修士都无法看破,但是当我随你一进北海,恐怕她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才用了这咒灵空间困住你我,只是不想咱们打扰她的试炼罢了。” “她跟北海冰种有什么关系?” “既然是北海之主,自然负责守护北海冰种……”月刃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息姑娘,旧友重逢,不出来见上一见吗?” 第121章 水无涯(六) 修士的精血与普通血液不同,乃是修士修炼时蕴养的血液精华,共分三种:眉间精血、心头血和普通精血,其中眉间精血和普通精血用于做法,而心头血则是元气所在。 以筑基期弟子修为,一次性耗费几滴精血,便已经承受不住,又何况曲笙用的是心头血。 最后三弹指,曲笙已攀上第二十四层,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层水纹、两道水刃、三道水帘、七道剑光、十二片鳞甲、十五道裂空之光、七十三根海牛针……她脸色煞白,几乎不见血色,心头更是出于身体的本能保护机制,半滴血都祭不出来了。 澄潮君自始至终未动的地方,在曲笙开始运用延时之力的这三十弹指间,他一直未停过放出法术,就在曲笙将要登上二十五层之时,他才缓缓露出笑容。 “对人类来说,最能击溃他们的,就是拼尽全力努力后,仍然会被至高的力量碾压为尘土,不过身为一名筑基修士,你的确让我玩得很尽兴,在这场试炼结束后,我不会让你毒发身亡,也不会让你的身体被低等杂碎亵渎……我会亲手了结你。” 他当做施舍般说出来,可曲笙还真感激不起来,她还有一弹指的时间,如果她不能登上二十五层,到时候那些法术全部解开延时之力,会将她轰得连渣都不剩,但是她努力了那么久,可不是为了给澄潮君同情的。 她是为了赢! 就算断成十二截,那只剩几寸的天运求索却一直被曲笙握在手中,就在澄潮君降下巨浪水压,准备曲笙致命一击的同时,这根短小的天运求索突然被曲笙丢了出去。 这根外表不过是一根不起眼的麻绳的绳子,在二十四层和二十五层中间从根部完全爆开,拧在一起的麻线分成细若牛毛的短线,而这些短线像是有意识一般连成了一根细长的丝线,那线头义无反顾地钩上二十五层的塔檐,而另一头则系在了曲笙的腰上。 最后一弹指,澄潮君的水压已经铺天盖地般地降下,曲笙却微微一笑,从二十四层直接跳了下去。 就在这瞬间,延时之力的规则终于失效,就像是慢动作一般,一开始的水纹爆开,水刃炸开,澄潮君之前放出的所有法术依次展开威力,但这些威力全部挤在高塔周围,妖力之间相互作用又相互抵消. 就在这些法术之间互相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曲笙已经落到第一层,那根细细的天运求索或许是因为运道加身,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细,竟能穿梭在那些法术中间而不被波及,而曲笙落地的一刹那,也以惊人之姿再次飞了起来。 澄潮君这才知道曲笙的目的:“被这人类钻了空子!” 高塔附近的法术乱做一团,她却随着天运求索的轨迹灵活挪动,娇小的女子身体仿佛纤细的雨燕,从下方曲曲折折地飞向天空。 就在澄潮君要再次放出法术的时候,曲笙的手—— 终于摸到了第二十五层高塔的边缘! 就在这刹那,所有法术都在她身后烟消云散。 “我过关了!”她另一只手也攀上了二十五层塔檐,然后身体灵活一翻,终于站在了塔檐之上,遥遥与澄潮君对视。 她的眼睛无比明亮,透露出自信,以及因为挑战了自己而产生愉悦心情。 澄潮君没想到曲笙竟然诱使他施放法术,最后再利用延时之力的规则让这些法术互相作用,最后成功穿过法术的缝隙,达到了二十五层。 这里面当然有运气的成分,但如果没有精准的计算和能舍出命的胆子,这个计划无法完成。 更何况,运气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澄潮君不再看轻这名人类,他整了整衣饰,而后道:“你做得很好,我输了。但是,解药不能给你。” 曲笙愕然,七阶海兽乃是大能,怎么可能说谎? “并非是我不想给,而是因为昶君用一样东西从我这里换走了解药,那便是这个关卡本来的规则——你本来应该打到五十层,是昶君将塔层降到二十五层,但代价是,你所需的解药只有在第四关才能拿到。” 这么一说,似乎就恨不起昶君来了。 “既然这样,请澄潮君送我去下一关吧。”曲笙暗自算了时间,澄潮君这一关过得算快,只用了不到一刻钟,这么来说,她还可以用半个时辰通过昶君那一关。 “人类,难道你不问我昶君为什么这么做?” 曲笙:“……”当然是因为赶时间啊!你的命只剩半个时辰你试试! 但是面对的是海兽大能,曲笙能屈能伸,忍气吞声道:“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海兽对人类没有什么好感,除了蓬七郎那种没心没肺的,就连清夫人也被人类害过,但只有昶君……他既爱人类,也恨人类,所以他这一关,你要心中有数。” 曲笙一愣,这位海兽大能是在点拨她吗? “谢过澄潮君。” 不过澄潮君仍是冷眉冷眼,他也开启了一道水门。 曲笙进门之前收起了天运求索,将其重新放回储物袋,这场硬仗打完,曲笙只有一个念头—— 夏道友炼的绳子,还真是结实呢。 ※※※※※※※※※※※※ 通过水门之后,自然有是一个虚幻空间,只是这空间未免太过真实,她正在海面上,天空阴云密布,下方海水浪潮汹涌,在那起伏不断的海面上,一艘大船正在迎风破浪。 昶君一直未出现,曲笙自然寻那船而去。 这是一艘军用船改造后的舰船,巨帆上画着黑鲨图,通常来说,用这种凶猛海兽做标志的船,大多是打家劫舍的海盗船。 这艘船上都是凡人,站在船首的是一个长相凶恶,左腮一道刀疤的女人,同男人一样身穿短打,只是她的衣饰要更精致一些,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小木鱼。女人一手拿着一杆望远镜,一手抓住围栏大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冲过这片海域就安全了,带着咱们的宝藏回家!” “是!”水手们应道。 这女人中气十足,看上去,竟是这艘船的船长。 曲笙不觉得这是真实场景,在海兽的试炼关卡中,怎么可能出现凡人?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昶君的声音。 “你能过前三关,我并不惊讶,虽然帮了你一次,但我现在仍然很矛盾。”曲笙回过头,看他正用一种温柔到恐怖的神情注视着那艘船,“我很想杀人。” 曲笙决定先安抚这位海兽,她注意到昶君的视线集中在那名女船长身上,便问道:“我倒是不知,北海也有普通渔民敢进入内海域吗?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果然,一问到关于那艘船的话,昶君便很自然地回答道:“内海域也有凡人世代居住的海岛,海边的渔民自然靠海吃海,他们只捉小鱼小虾,又没有修士那般贪心,大部分海兽不会跟凡人过不去,而且他们有固定的航道,真有海兽袭击,三千洞府的人会出来管事的。” “海兽很有原则。”这句话是曲笙真心的。 “人间最没有原则的,当属你们人类。”昶君淡淡地道,然后带着曲笙来到那船的上空,将整条船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说,就算我不护着阿土的船,在大海上,她也会安全的航行下去,但是……” 原来那个女船长叫阿土,看来昶君很喜欢她,只是不知这一人一兽是什么关系……曲笙随着昶君的话,开始观察船上的动静,很快,她意识到船上将发生一场叛乱。 有水手在甲板上大声呼唤阿土,阿土正向那名水手走去,而她的身后,她的副手正心怀鬼胎地接近她,另外几个人的站位也很是巧妙,在颠簸的甲板上,不动声色地分头拖住了几个人。 “……船舱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吵吵闹闹?”就在阿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前面看似有事禀报的水手狂冲上来圈住了她的双手,而副手手中的刀已刺向她的后心,被有心人分散开的船长心腹大叫着扑了过来,却被旁边的已经埋伏好的人捅了刀子。 这一幕活生生地发生在曲笙眼前,就在惨剧发生时,一切都静止了。 阿土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狰狞几分恐惧,她奋力挣脱水手时,脖子上的青筋都还清晰可见,但是淡淡的血腥味已经传出,在下一个巨浪袭来的时候,这场叛乱就会以阿土的死亡为终结。 在静止的空间中,昶君继续讲述道:“一千年前,我遇到阿土,便一直注意她。阿土是你们人类口中所说的‘海盗’,很多人都怕她,讨厌她,不过我却觉得她很好,我喜欢看她意气风发的样子,杀人的时候也很可爱,甚至我还试着装作人类去她的船上当水手,不过因为笨手笨脚被她辞退了……”说道这里,昶君居然还轻轻笑了一下,“听说男人们觉得她又悍又丑,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成家,我在海中看了她十二年,从一个十九岁的女人,一直到她三十一岁。后来阿土年纪大了,她的身手一年不及一年,我就知道她迟早会镇不住船上的那群凶徒,而且她也会像每一个凡人一样老死,所以我决定去陆地找寿元丹。” “我有宝贝,有灵石,弄到寿元丹并不难,只用了两天时间,但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昶君冷冷地看着船上的人,“阿土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种族不同,海兽的审美和三观跟人类完全不一样呢~ 另外,海兽的故事也快完事了,所以明天会有“不负责修真界八卦·海兽篇”奉上,大家不要走开哦~ 第122章 水无涯(七) 原本静止的画面继续运行,那把尖刀穿透了阿土的胸膛,他们把她杀死之后,似乎还不解气,又在她身上戳了几刀。 “血流得多一点,丢下去好喂鱼!”他们抬起阿土的尸体,连同那几名心腹一起扔进了汹涌的大海中,甲板上拖着几条醒目的血迹,也随之被拍上来的海水冲散了。 只是阿土腰上系着的红色小木鱼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它顺着船的起伏一直跌跌撞撞滑到船尾,再一次浪花拍来的时候,那小木鱼被冲进了海水中。 与此同时,昶君伸出手掌,小木鱼现在就静静躺在他的掌心上。 “我回来的时候,阿土连尸骨都没剩下,我只找到了这个。” 没人知道那一天北海四君之一的昶君为什么突然将神识完全放出,霸道的神识覆盖了整个北海,无论是人修还是海兽都感觉到了他的愤怒和高阶修为带来的压迫感。 好在这股神识只持续了眨眼间就飞快结束了,因为他只是在寻找阿土的气息,最后,也只找到了这么一个小东西。 “这是阿土弟弟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带在身上。” 曲笙看着海盗们清洗了甲板上的血迹之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带着满船的宝藏回到了老巢。 “这些海盗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分了宝藏之后就散伙了,不过我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找出来,一个都不剩,全都杀光了。但是我觉得很无聊,很奇怪,帮阿土报仇并不能让我好过,所以我循着小木鱼上的气息,找到了阿土的弟弟。” 阿土的家人在内海域的一个海岛小渔村里,她的弟弟小名叫阿宝。 从小名就可以看出,当年阿土的爹娘是多么偏心,但这样偏心的爹娘,却养出了一个非常懂事听话的弟弟,从小姐弟俩的感情就非常好,阿宝处处帮着姐姐,就算姐姐做错事被罚不准吃饭,也是他趁夜偷鱼干给阿土吃。 “娘不会知道的,她一定会以为是老黄家的猫偷的。”阿宝垫着脚尖,从门上面缝隙把鱼塞了进去。 结果第二天,因为娘在咸鱼下发现了阿宝的小鞋印,于是就结结实实地揍了……揍了阿土一顿。 一定是坏姐姐教坏了好弟弟! 阿土不愿再在家呆着,她开始找活干……第一次出海的时候,阿土只有十六岁,那一年阿宝也有十二了,他偷偷刻了一条小木鱼,找村子里的巫师祈了福,然后送给了阿土。 阿土极喜欢这条小木鱼,片刻都不离身,她怕海风海浪腐蚀,就用最好的漆将小木鱼保护起来,于是小木鱼才变成了最终的红色,而且那颜色永远鲜艳,是因为阿土每一次回到陆地都要重新漆上一遍才罢休。阿土打家劫舍的钱都给了阿宝,有了钱,家里甚至可以送阿宝去内陆读书,几年后回来,阿宝做了渔村里的教书先生,再后来,阿宝娶了同村的姑娘,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人类说爱屋及乌,我并没有那样的感情,但是阿土的弟弟是唯一会想念她的凡人,阿土死去两个月后,他便预感阿土出了事,他四处求人出海找姐姐,为此不惜动用阿土给他的财帛。” 阿宝拿出比平时出海多一倍的钱,村民们一开始找得也很积极,可后来出海了三、四次,所有人都知道阿土肯定死了,已不愿冒险做无用功。但阿宝还是不肯罢休,情急之中的阿宝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他拿出了更珍贵的宝物来打动这些人。 很多时候,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他们把阿宝骗上了船,假装出海,实际停留在海岛后方,他们把阿宝绑了起来,不顾他是他们孩子的先生,也不顾阿宝平时多么乐于助人……他们开始逼问阿宝那些钱财的下落。 “我可以把钱都给你们,只要你们帮我找姐姐。” 村民们哈哈大笑。 “也只有你这样天真的蠢货以为你姐姐在外面跑商,海运是那么好干的吗?她分明就是海盗,你们的钱都是见不得人的脏钱!而你姐姐,早就被人宰了喂鱼,还找什么找?简直就是耽误大爷们的功夫!” 最后他们用他的家人来威胁他,阿宝把钱给了他们之后,也没能逃过一死,他被他们偷偷沉海了,而他的妻子也在恐吓中带着孩子远嫁其他岛屿。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救出阿土的弟弟,然后屠了那个村子?”昶君和曲笙脚下只是纯净的海水,他将那红色小木鱼重新用结界包裹,收了起来,“我没有,阿土的弟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生死也不能由我来定,我看着他被海水吞没……后来我来到那个小渔村,我想,那大概就是阿土姐弟俩曾经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证明了,我不想动手,但是我恨丑恶的人类。” 眨眼间,他们又来到了生养阿土的那个海岛。 其实内海域的渔村历史大多都不长,它们存在不了几百年,就会被偶然袭来的自然灾害吞噬,但这座海岛在昶君的刻意留存下,已经发展了一千多年,它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当年的小渔村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城市。 当年害过阿宝的人有些还有后代留下,有些也早已消亡在时间的洪流中,在漫长的一千年中,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没人记得曾经有一对那样互敬互爱的姐弟,也不记得那场残忍的谋杀。 “那么,”曲笙看着眼前的城市,“你给我的关卡,到底是什么呢?” 昶君从袖子中取出一个水滴状的小瓶子,把它随手放在旁边的草地上。 “我很想念阿土,可她从来不曾存在在我的生活中,我很想……”昶君轻轻道,“很想让她在我身边存在一次,如果你能达成我的要求,就算你过关。” 在北海四君中,昶君的形象最为粗犷,但出乎意料的是,比起没有节操的蓬七郎,城府颇深的清夫人,冷言冷语的澄潮君……他却是最敏感最痴情的那一个。 “好。”曲笙从储物袋中取出严琮送给她的那张红袖琴,“琴声思故人,我予你阿土。” 她盘腿而坐,在这城墙外,海风中,为这海、为阿土、为阿宝、为昶君,当抚琴一曲。 在琴声中,她用一种深情而悠长的音调来讲述了一个曲折的故事。 阿土不是好人,手上甚至沾过无辜人的鲜血,可也是这样的人,眷恋着她唯一的家人,最后死于非命,再以悲剧收场。阿土的故事难以用任何一种观点来评判,她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为生活而不择手段的人,在阿土的照顾下,阿宝成为了一个真正纯善的人,可他一样死于非命……人世之复杂,昏昏浊浊,颠倒红尘中,自有万象而生。 曲笙有所悟,也有所悲,她将这些感触融化在这首琴曲中,当一曲抚完,她将手轻轻压在还在震颤的琴弦上。 “此曲,名‘思阿土’。” 昶君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在了,他留下了一道水门和草地上的解药瓶。 曲笙收起解药,突然发现不远处还站了两个年轻的书生。 “《思阿土》吗?”其中一个人恍恍惚惚道,“那么这位叫阿土的女子,何其有幸,得先生此曲。” 另一人看到曲笙起身,立刻拱手道:“先生此曲令人思之无穷,不知先生是否允许此曲传世。” 曲笙抱起琴,微微颔首道:“可。” 她转身走入水门,消失不见。 “原来是一位仙师!” 这两名书生回城后立刻将曲成谱,自此,这首《思阿土》,便从阿土的故乡流传开来,从北海到内陆,为文人雅士追捧,乃是后话不提。 ※※※※※※※※※※※※ 在进水门的刹那,曲笙服下了解药,身体便觉一轻,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离身而去,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算上昶君讲述阿土故事的时间,还有她创作《思阿土》的时间,半个时辰刚好过去,看上去不算多惊险,但也是卡着时间过的关。 出了水门后,眼前竟然又是那条灯火通明的街道,但这次不同的是,那些奇形怪状的海兽都已不见,整条街空荡荡的。 她清了清嗓子,唤道:“在下曲笙,求见息娘子。” 话音刚落,曲笙斜对面的一家面馆帘子便掀了起来,里面走出一位穿着极为朴素的女子,甚至就连头发上也没有什么装饰,只用了一块青布包头。 “我就是息娘子,”女子笑着道,“面已经煮好了,进来吃一碗吧。” 能让北海四君忌惮的大能居然是一位如此平易近人的女子?曲笙心中仍是暗暗戒备,跟着息娘子进了小面馆。 结果一进去她就愣了。 夏时也在里面。 而且他居然正在吃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修真界八卦:北海海兽篇】 小天使们好,这里是由吴道长主持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我们的口号是——不负责,不核实,不拒绝,不查证。 因为剧情的深入,曲小笙和夏小时一起进了北海副本,里面各种奇形怪状的海兽很受大家欢迎呢,所以这一次,应小天使们在留言区的要求,我们就来818北海的高阶海兽好了。 首先,海兽是吃人的呦~但前面说了,海兽也是很有原则的,凡人它们不吃,而且不以人类为主食,不过自行进入深海的修士大概还是愿意尝尝鲜的,毕竟人家生活在深海中,而你明明知道深海有小怪兽,还去撩拨人家,那就别怪海兽们张开巨口大快朵颐了,能下深海的人修,大部分还是很补的。 其次,海兽的族群跟人类完全不一样,大家知道的雄性负责生育的海马,还有小菲小天使提供的可以变性的小丑鱼、母系氏族的虎鲸,所以海兽的设定上也参考了这些有趣的海洋生物,它们的种种行为都是非常规哒~ 另外,海兽的实力在陆地会打折扣,这也是海兽一直比较安分的原因之一。 那么我们来着重818出场的这四位七阶海兽,号称北海四君的蓬七郎、清夫人、澄潮君、昶君吧。 蓬七郎——原身宽吻海豚,嗜好啪啪啪,虽然有着完全没有节操的下半身,但是却有着不当小三、秉持“你情我愿”的原则,目前来看,北海的物种都没逃过他的荼毒,毕竟宽吻海豚就是雌雄通吃,物种通吃,惹急了什么都能来一发的呀,所以……堪称海洋中的人形自走炮,跟清夫人之间是明显的□□关系。 以下为场景还原: 蓬七郎:啪不? 清夫人:啪呗。 清夫人——原身不明,目前对人类声望为友善,情商颇高,在北海四位七阶海兽中长袖善舞,并且善于制毒。 澄潮君——原身不明,目前对人类声望为冷淡,觉得人类蛮好吃的。据小道消息称,澄潮君是九头湾老怪的入幕之宾,那颗整个北海都知道很珍贵的、“三千年才产一颗”的卵,似乎就是他老人家的种,由此可见,澄潮君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但是曾被蓬七郎试图掰弯过。 以下为场景还原: 蓬七郎:啪不? 澄潮君:滚! 蓬七郎:哎你这人怎么不好好说话,不就是啪一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澄潮君:并不想跟病人说话。 昶君——原身超级触手大海怪,目前对人类声望为……唔,换个话题,听说大章鱼是无脊椎动物中智力最高者,所以昶君虽然是污污的触手系但意外是柏拉图恋爱的支持者,十分纯情,浪漫而敏感,暗恋一位已经死了一千年的女海盗,得曲笙谱的《思阿土》后,大概会成为了一只热爱音乐系的触手怪吧(摸下巴),不过就算是这么正经的海兽,也被蓬七郎撩过。 以下为场景还原: 蓬七郎:啪不? 昶君:你想死吗? 蓬七郎:我们可以一起共赴天堂呦。 昶君:并不想跟病人说话。 蓬七郎:你们太过分了啊,我告诉你们,我没病! 北海众海兽:谁信啊…… 233~ 其实北海副本的设定并不像副本,更像是一场海洋冒险,只可惜作为主线剧情里的分支没办法写太长,不然还有很多可挖掘的地方呢! 好了,这一期的不负责修真界八卦就到这里,如果你有好的建议/想知道的八卦/清奇的脑洞,可以在屏幕/手机下方留言,跟吴道长互动。 咱们下期再见。 第123章 水无涯(八) 修士其实没什么饥饿感,辟谷之后他们很少进食,除非是一些对修行有益的食材,但也有例外,当身体虚弱到一定程度,他们也会从食物中补充元气。 对于把心头血耗费一空的曲笙来说,筑基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饿了。 夏时手中的那碗从卖相上来看,不过是普通的阳春面,此时却散发着极其浓郁的海鲜汤香气,他见到曲笙进来便招招手,用旁边的白色毛巾擦了擦嘴道:“不要辜负息娘子的好意,坐下来吃一碗吧。” 怎么他跟息娘子很熟的样子? 曲笙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息娘子已经用托盘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海鲜面,曲笙从旁边的筷子筒取了筷子,挑了几缕面条尝了尝…… 就再也放不下了。 不仅是因为面条的圆润筋道和汤头的鲜美,她觉得这碗面里蕴含了某种能量,正在慢慢修复在闯关后变得无比虚弱的身体。 被丰富的能量一点点填满元气,她的脸颊慢慢红润了起来。 夏时吃好后送出碗筷,起身行礼道:“多谢息娘子款待。” “哎呀,真是客气的好孩子。”息娘子笑着收起碗筷,这家面馆很小,仅放了六张桌子,柜台后面是客人能见的厨房,倒是简单,有一个汤锅和一个面锅,旁边的板凳上摆了面案,其他杂物一概没有。 曲笙也很快吃好,她学着夏时的样子照做,然后回到座椅上,安静得像一个初来别家做客的小姑娘。 待息娘子收拾好后,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下方抽过来一个板凳,坐在了两人身边,又奉上了茶水,甚至还给曲笙多加了一个点心碟,上面摆着五块做成海星模样的粉红色小点心,看着就很可口。 “多少能补一补身子,吃吧。”息娘子把碟子朝曲笙推了推,“许久没有做东西给人类吃了,也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这位北海大能就像是任何一个城镇都能看到的小面馆的老板,举手投足都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毫不做作。 曲笙从善如流地吃了一块小点心。 息娘子的手艺真是没话讲,小点心松软香甜,美好得简直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非常好吃。” 息娘子爽朗地笑了,托腮道:“这是你们应得的,确切地说,小夏时要感谢这位姑娘,要不是她通过了北海四君的关卡,你可吃不到这些呢。” 夏时轻轻“嗯”了一声,那双桃花眼短促地看了曲笙一眼,便继续心如止水地坐好。 曲笙虽然知道息娘子在为自己说话,但还是忍不住替夏时辩解道:“如果不是夏道友,我也来不了天海一界,想必息娘子已知我们的来意,晚辈门派故地荒芜,想求取北海冰种气息使其焕发生机。” “很好,那么,你为了北海冰种的气息,能付出什么呢?”息娘子笑吟吟问道。 “请息娘子指点。” 息娘子轻轻敲了敲桌面,他们身边的小面馆,以及外面繁华的街市全都像是一阵烟雾般消散,一个透明的水泡包裹着三人,那水泡缓缓降落,停在黑暗的海底中。 息娘子伸出手,中指的指尖微微勾动一下,便有一道似有若无的气息缠绕在她指尖。 “这便是北海冰种的气息,而我要的交换条件,是借你身上三百年气运,以及一个苍梧派和北海的因果。” 息娘子的条件听上去十分虚无缥缈,苍梧派和北海的因果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三百年气运一旦借出,就意味着曲笙在这三百年中不会有任何机缘,甚至修为也可能停滞不前,与她相关的一切事件都可能因此受到连累,换而言之,如果曲笙答应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去后闭关三百年。 更主要的是,她的寿限累加起来也不过近七百年,这一下就要废掉足足三百年。 但曲笙只是短暂地思考了下,便道:“如果这三百年气运不用来损害人间利益,我愿意。” “我喜欢爽快的姑娘,三百年计时从你离开北海开始算起,到结束时,我会派人给你送上我个人的谢礼。” ※※※※※※※※※※※※ 直到曲笙和夏时被息娘子请离天海一界时,她还有一种不真实感,息娘子什么都没有做,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她的识海中扫过,她知道在天道约束下,她与息娘子的契约已经开始生效了。 出来后,夏时才道:“北海冰种超出世间常规的机缘,若是你白白得去,恐怕日后要用更多的气运来偿还,如今你闯过北海四君的关卡,息娘子才决定只借你三百年气运,得天道认可后,反而不损福分。” “夏道友认识息娘子吧?” “她与我一位前辈是故交,当你上天梯时候,我被困在另一处空间,然后见到了她。”其他话夏时不欲多说,只是尽量安抚她,“回苍梧后百废待兴,就算不借出气运,恐怕你暂时也离不得苍梧。” “也好……咱们该吹响海螺了,让涯风送咱们回依浪城。”曲笙想得也开,其实拿不到北海冰种也在常理之中,仅凭这个,用去她三百年气运也不为过。 然而当曲笙吹响海螺的时候,等来的不是美丽的鲛人,而是一头满口獠牙的巨型深渊海兽,足有六阶修为! 它张着阔口,摇头摆尾地向曲笙和夏时杀了过来。 “涯风误我!”不是说好了离开北海才开始出借气运的吗! 逃命时曲笙的遁速简直不能看,御风符也在对付澄潮君的时候用得精光,夏时一把捞过曲笙,脚下御剑飞速向前方遁去。 御剑的同时,他拿过曲笙手中的海螺检查,然后脸色发白道:“这不是涯风给你的那个,这海螺不知是谁放在你储物袋中,涯风的海螺被掉包了!” “水囊,咱们还有水囊!”那是涯风给他们的海中逃命利器,但是曲笙一摸储物袋,对方既然能把海螺掉包,同样也不会放过那枚水囊,曲笙储物袋中的水囊果然不见了。 现在两人只剩夏时身上的那一枚水囊。 “给你用。”夏时塞给曲笙。 “不能用,这是能找到涯风的唯一办法,至少现在不能用,如果没有熟悉北海的涯风送咱们出去,你我二人一样逃不出渡罪的天罗地网,别说离开北海,连内海域都出不去!” 别看那只海兽身形巨大,游速出奇的快,虽然追不上夏时的御剑术,却在二人身后蓄积妖力,不断有水箭从它口中喷出,追击二人,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这只海兽看似是追,实则通过攻击,有意地把他们往一个地方赶。 曲笙和夏时很快就知道他们跑的方向错了。 因为前方隐约又出现了三头相同的海兽,只不过打头的那只身形正常,随后的两只身形略小。 曲笙:“这是带着全家来野餐了吗!” 海兽发出吼叫声,四只海兽分头堵住两人退路,夏时祭出本命剑,将曲笙护在身后,与那四只海□□战起来。 夏时本就是海兽最惧怕的雷灵根,他将剑域散出后,雷霆震怒的剑意几乎将附近十里的海兽全部驱逐,但这几只海兽却是专门强化鳞甲的族群,除了两只小的略有些痛意,那两只大的根本不在乎。 其实这海兽的皮倒是上好的炼器材料。 这四只海兽最低修为也有五阶,曲笙完全被压制,她怕两人在战斗中失散,便用天运求索将两人的腰连在一起,然后为夏时指路。 “离三进五!坎六进七!” 海兽们没有方位概念,它们的围堵也并不严密,曲笙看准它们疏漏的方位,一步步带着夏时出包围圈,以免腹背受敌。 可就在夏时将一只大海兽重创之时,曲笙突然发现有一股黑色的漩涡正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附近。 “坤位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往这里来。” 夏时神识一扫,他也隐约觉得危险,但此时不是他不想逃,而是这几只缠斗的海兽容不得他逃。夏时眉心四柄元神小剑齐出,在坤位结成剑阵,伸手一抓,将那头负伤的海兽抓进了自己的结界,但与此同时,另外三只海兽也开始丧心病狂的攻击,夏时毕竟海中搏斗经验少,胸口被水箭一击,便觉精血在外溢,被那海兽得了好处。 两方搏斗,夏时被海兽激出血气,想将它们拿下,而对方也因为被夏时擒住了一只,更是不依不饶,于是他们都没注意到那悄无声息的漩涡已经越来越近,就在临近夏时剑域的同时,那黑洞里终于喷出一股绿色的水浪,向着二人和海兽席卷而来。 曲笙凝神看去,这哪里是什么漩涡,分明是一只六阶巨鲸,张口喷出的液体荧光闪闪,所到之处,海礁珊瑚莫不被腐蚀下去一层皮! 夏时将手中海兽丢向巨鲸方向,那三头剩余的海兽拼命游过去救那只海兽,可巨鲸打的是一口通杀的算盘,不仅吞下那只海兽,还继续对夏时穷追不舍,而绿色浪潮之中,又窜出五条形似鲨鱼的六阶海兽,略一摆鳍便是两道炮弹一般的水波,紧紧追着夏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有JQ~ 以及上一章评论区里有小天使贡献的海洋小科普,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呦~ 感谢霸王票: 宛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7 21:43:04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7 23:39:50 第124章 水无涯(九) 夏时早已扯过曲笙,把她护在胸前,两人都是心思通透之人,心中已大概明了。 这黄雀在后的巨鲸和鲨鱼大概就是暗算他们的海兽,算起来二人刚离开天海一界就出了问题,因为海街是息娘子的地盘,它们不敢动手,且看出二人身上有趋避凶兽的法宝,因此偷偷将曲笙储物袋的海螺掉包,让她用海螺引来凶兽,最后两败俱伤之时,他们再出来渔翁得利。 深海到底不太平。 一枚水弹击穿了夏时的阵法,直接轰上他的护体灵力罩,他并没让怀里的曲笙感觉到,而是将神识全开,在深海中搜寻可以借力或是躲避的地方。但他的剑域太强大了,附近修为差不多,又不愿意惹事的海兽几乎都跑得一干二净,在海水的震荡中,许多礁石粉碎,哪还有能躲避的地方。 “用水囊吧,别管我。”他对她道。 如果是两只六阶海兽还能一战,现在是六只,又是在深海中,胜算太低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住它们,让曲笙逃走。 “你如果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扔了它。” 夏时索性不再劝她,直接对手腕上的月刃道:“如果我死了,拜托你保住曲笙,带她回苍梧。” “好。” 那绿色浪潮蔓延得极快,像是传染一般,周围的海水也渐渐染上绿色,夏时身上的法衣倒是还好,曲笙那件三万灵石的法衣却是有些受不住了,一开始被浪花卷过的小腿布料已经开始腐烂。 可那鲨鱼放出的水弹还在继续,夏时的护体灵力罩最终被突破,他口中溢出鲜血。 血令海兽更疯狂了,它们从血的气味中就知道,这个人修一定十分美味。 夏时并非没有后招,但是现在还不行,他得找到足以将它们一网打尽的地方,但是随着受伤越来越重,他的神识也有些模糊,不知逃了多久,耳边听到曲笙传音:“周围都被那怪物的口水给染了,但是前面有一个鹰嘴形状的礁石却没有任何变化,我们去那里看看!” 夏时拼了最后的遁速游了过去,那处鹰嘴礁石下方竟是一个洞穴,他手中一个剑意轰进去,将里面的小海兽清了个干净,又扯开天运求索,干净利落地把曲笙塞了进去:“你在外面碍手碍脚,等我打退了它们,就进去找你。” 连番大战和逃命,他身体空乏得厉害,以至于曲笙追出来的时候,他连个像样的结界都结不成了。 不过还是足以困住曲笙了。 被结界罩住的洞穴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战况,曲笙一边想办法破结界,一边被那外面突然乍起的光芒惹得心烦意乱,夏时的结界是元婴期才能设置的,她手上的法宝都用不了,于是她游进洞穴里寻找工具,却发现这洞穴吃水不过十丈,浮上去之后竟是一个干燥的洞穴,这里面的原主尸体正浮在海面上,是一只螯比身体还大的四阶花皮龙虾。 曲笙根本没客气,把那花皮龙虾拖上洞穴中央的石台,然后祭出定军枪在螯臂上一顿刺,等螯臂松动后,直接用蛮力那螯臂扯了下来,再潜水下去用螯臂戳那结界。 最后她戳破结界的时候,身上的灵力几乎也耗光了,在息娘子的面里得到的好处全散了出去,在深海中一直以来的精神压力已濒临崩溃,她唯一的念头撑着一口气——要找到夏时。 此时外面的战斗已经停止了,淡绿色的海水瞬间涌入洞穴,曲笙身上的衣服隐隐就要不好,她却没心思注意,直接游了出去。 是的,游,曲笙连御风诀都用不了。 四周没有夏时的踪影,外面倒是有一堆巨大的海兽尸体,最开始的一家四口只剩一大一小两只尸体,那头巨鲸跑了,曲笙数了数,鲨鱼的尸体还剩四条。 曲笙是在一只鲨鱼的鳍下找到了夏时,他被巨大的鲨鱼压在海底,面色青白。曲笙把他拖出来,摸着他的颈子知道他还微弱的活着,不由得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不知道该哭该笑。 但她很快就哭不出也笑不出了。 曲笙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渐渐腐烂,出来找夏时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快衣不蔽体了,她急忙从储物袋中找出那件旧战袍换上,继续拖夏时的身体,想将他拖进洞穴,却没想到……旧战袍比新衣服还不耐用,从海底到洞口的一段路,旧战袍也被腐蚀得差不多了。曲笙没几件衣服,从苍梧弟子服到普通法衣,越往后等级越低,等到走进洞穴的时候,穿的已经是凡间衣料了。 相比之下,人家夏时身上的衣服一点事儿都没有啊! 曲笙提着一口气,拽着夏时拼命往上游泳,最后好不容易浮到海面上,也不顾什么身体接触,一手抱着他的肩膀,一手抓着下面的礁石,一点一点地往洞穴中央的那一小块干燥的石头平台上蹭过去。 最后这一段路真是蹭得曲笙心力交瘁,两人好不容易到石头上之后,她就晕了过去。 晕之前曲笙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是她最后一件衣服了啊! ※※※※※※※※※※※※ 不知过了多久。 夏时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上有点沉,他本能的用手一摸,入手一片光滑软嫩……他登时惊醒,发现曲笙正在半趴在他身上昏迷不醒,身上的衣服……等等,她衣服呢? 如果说夏时一开始还有点昏迷后的昏昏沉沉,现在他已经完全吓清醒了,他捞着她的身体坐起来,急忙检查她的身体。 曲笙身体并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只是手臂上有多处擦伤,身体温度也极低。 两人旁边是一只四阶龙虾的尸体,还有掉了的螯臂,他略一想就推测出,曲笙的定军枪破不了元婴修士的结界,所以她运气倒是好,直接取了相当于金丹修为的四阶龙虾的前螯,破了结界之后把他救了回来。 也顾不得避嫌,他神识再一次扫过她身体。 以曲笙现在的身体情况,真个是让人一点旖旎心思都生不出。曲笙灵力耗干后,那些腐蚀性的液体便开始侵蚀她的法衣,就算她换衣服换得再快,也还是有不小心沾到海水的地方,尽管已是稀释后的液体,但那头巨鲸的等级实在太高了,筑基修士的身板根本扛不住,曲笙的身体或多或少还是被腐蚀了。 腐蚀,再加上擦伤,许多地方已是血肉模糊。 可她还是坚持把他救了回来。 夏时连抱紧她都不敢,生怕她疼,他小心翼翼,像是抱着珍贵而又易碎的宝物,带着她一起闪身进了琉璃石,直接选了气候最宜人的绿琉璃洞天。 琉璃石已被夏时炼化,整个琉璃洞天都在他掌控之中,夏时选了品质最好的一眼灵泉,轻手轻脚地将曲笙放了进去。 其实他自己情况也不怎么好,但是外面的战场还得打扫干净,以免引来更多敌人。他随手服了一颗丹药,出了琉璃石。 洞穴外的海兽尸体还在,分别是两只最开始攻击他们的海兽和四条鲨鱼,看来他晕的时间并不长,否则这些尸体早就被其他海兽瓜分了。他将尸体都收到储物戒,在附近布下防御阵盘,这才返回洞穴,再布一层结界,顺手将那死了还被分尸的龙虾也带走,重新回了琉璃石, 就这一来一回的工夫,曲笙身上的伤已经完全被灵泉修复,夏时有些遗憾,只可惜她身骨禁不住,否则多泡一会对身体更好。 这姑娘闯四关的时候不知遭了多大罪,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夏时把她抱出来后,用法诀擦干了她的身体,烘干了头发,再从储物戒里找了一块毛皮将她整个裹了起来,放在柔软的草皮上,移了一棵茂盛的大树过来给她遮阴,而他自己则坐下来靠在树干上,把她的头放在腿上,只为她能休息得舒服一些。 这一切做完,他才有心思看自己身上的伤。 通常来讲,一个正宗且合格的太和剑修是极其节省丹药的,秉持着“小伤靠挺,大伤靠扛,重伤才能服一颗”的原则,夏时扫一眼就放置处理了。 心里果然还是更担心曲笙。 腿会不会太硬硌到她? 戒指里好像还有一张毛皮更松软,要不要换一张? 为什么还不醒,或者要不要再泡一会儿灵泉? 一定要知道她到底怎么闯关的,如果北海那几头海兽太过分,他以后一定要来报仇。 明明气运还没开始借出,怎么就这么倒霉了…… 曲笙在昏迷中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夏时便以为她不舒服,直接将曲笙抱在怀里,鸦发垂下,小脑袋直接靠在了他胸膛上。 他不是第一次跟曲笙这样接近,可曲笙也是他唯一愿意亲近的姑娘,在绿琉璃洞天的午后阳光下,怀里的姑娘和空气都是暖融融的,他有些疲惫,空闲下来的心里,也有些带着不知所措的羞涩。 修真界的女修们从不讲究守贞和三从四德那套,双修是对修行有益的事,但不是什么男人都值得付出信任,因此她们谨慎,却又在合适的时刻放纵恣意,不羞于索取,也不吝啬回报,就算是一场露水,也是好聚好散,没有什么负责之说。当然女儿家的身体还是珍贵而隐秘的,若是有人看了她们的身体,也没人寻死觅活天塌地陷,自有一番计较。 这一次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夏时知道曲笙不会怪他,可总觉得有些事,回不去了。 两人离得太近,他其实比想象中,更难抗拒她。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司机小剧场·慎入】 - - - - “爆衣”之后—— 曲笙:我真没看出你是这样的道长,简直太刺激了,那么,夏小时有没有□□焚身神魂颠倒小鹿狂跳邪魅一笑干柴烈火? 吴道长:其实是这样的,闺女,你看别的文里,都是女主啪完之后才变成“破布娃娃”,到你这儿,人家连碰都没碰就直接变“破布娃娃”了,我跟你说,要不是夏时心理素质好,肯定得吓出病来你知道吗? 曲笙:……呵呵,我真是亲生的。 =============== 夏时:(老老实实抱着曲笙照顾着) 吴道长:夏小时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爹那么不要脸啊?这么好的福利啧啧…… 夏时:我真没看出你是这样的道长,曲笙太小了! 吴道长:小?这话你要放曲笙面前说,你信不信爱情的巨轮说沉就沉? 夏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吴道长:哦,看过之后觉得尺寸不太合适是吧?少年你想多了,你家大人没教你生理…… 夏时:…… (对方不想跟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整个琉璃洞天!)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8 20:35:21 第125章 月影渡凌波(一) 修士清心寡欲,却不禁欲。 夏时明白欲望是什么,他的指背轻轻碰触曲笙的脸颊,有一丝陌生的火苗渐渐自他体内升起,如果放任不管,很快就会从星火变成可以燎原的野火,将怀里的姑娘,连同自己一起燃烧殆尽。 在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快要绷断的时候,他放下曲笙,直接去找冷泉了。 ※※※※※※※※※※※※ 曲笙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拍自己的脸。 并不疼,但那东西毛茸茸的,她鼻子有些痒,然而想抽手拂开时却发现手臂似乎被束缚了,于是一个喷嚏之后,掌门大人终于醒了。 久违的蓝天绿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出来,曲笙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然后她觉得自己的确是在做梦。 一坨大头毛脸圆耳朵黑乎乎的东西凑了过来,张口道:“人类,你醒了。” 声音清亮悦耳,竟是女子之声。 曲笙发现自己被裹了个严实,手也伸不出,只好勉强凭借腰力往后拱了供,与眼前的妖兽拉开距离。 “嗯,我醒了。”嘴里无意识地答道,她飞快地内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伤口都已愈合,按照这毛皮的材质,帮她处理伤口的人极有可能是夏时,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夏时又在哪儿? 离开那张巨大的毛脸之后,曲笙才看清面前妖兽,不过三尺高,一身油光水滑的黑色毛皮,爪尖呈暗红色,绿宝石一般的瞳孔,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矫捷的黑豹。 “既然醒了,那能不能请你去跟姓夏的说一声,让我从这里出去好不好?”黑豹偏着头,用商量的语气的问道。 “这里是夏时的空间?” “才不是他的,原本是我主人的!”黑豹坐起来,尾巴有些不悦地甩了甩,“不过既然他继承了,那么就勉强算是他的吧,但姓夏的实在可恶,总不肯放我出去。” “你的主人是哪位?唔,说不定夏时也是有苦衷的……” “吾主是夜帝王!”黑豹骄傲地道,“吾名夜刃!” “哦……”曲笙完全没听说过,这妖兽的名字不知道是主人起的还是天地赐名,若是天地赐名的话,《异兽志》中会有记载,但这本书属于比较高端的典籍,她只是听过介绍,还没来得及读。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被夏时困在这里?” “这说来就话长了,你先答应我,让那姓夏的放我出去,我会报答你的。”夜刃后退两步,爪子一挥,草地上便出现了一块一尺见方的黑色石头,“你不是很穷吗?喏,这是黑琉璃石,能卖灵石的,我以前见主人买过,他只用了指甲盖那么大小的一块,就换了两千灵石。” 连大门不出的妖兽都知道我穷……曲笙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块黑琉璃石,这是贿赂吧?但她要是不答应的话,会不会被吃掉? 这位夜刃看上去怎么也有四阶修为,她现在很虚弱,大概不能敌。 另外这妖兽诚恳得让人不忍心欺骗,看在那块黑琉璃石的面子上,她谨慎地道:“这样吧,你把夏时带过来,我跟他说说看?” 夜刃抬头起嗅了嗅,厌恶地道:“他又设结界了,我进不去。”它看了看曲笙,“嗯……我不喜欢背人,要不我把你滚过去吧。” 曲笙觉得自己在它爪下活不了多久,立刻拒绝:“我们还是等他吧,说起来,你跟夏时是什么关系?你好像很不喜欢他?” 夜刃立刻炸毛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连条漂亮有力的尾巴都没有,丑死了!” 它还跟曲笙示范,一尾巴捶碎了旁边的一块石头:“这是力量!” 再用尾巴“咻咻咻”地抽落旁边小花的花瓣:“这是巧劲,尾巴是要这样用的。” 然后又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它有些心虚地看着曲笙:“我不是说你不漂亮,嗯,其实没有尾巴也不用太难过……” 曲笙:“……谢谢,我并不难过。” 夜刃立刻恭维道:“你比主人以前遇到的那些女修明事理多了,她们又丑又自以为是,我看好你。” “我也……很看好你,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原本是筑基期的大秘境琉璃洞天,位于西凉州的照葵野平原,可容纳二十万修士历练,在天元纪年前,曾是修真界最负盛名的筑基期秘境之一,我和月刃是主人留在这里的,我负责守护主人的宫殿,月刃负责守护整个秘境,咱们现在所在的是绿琉璃洞天,多产灵植,黄琉璃洞天盛产多种矿脉,蓝琉璃洞天地势险峻却珍宝无数,红琉璃洞天是险象环生的试炼之地,黑琉璃洞天则是宫殿的所在地。 “铭古纪末期,魔修侵入了琉璃洞天,将月刃魔化,所以那一年的琉璃洞天险些崩化,”说到这里,夜刃的声音有些哀伤,“最后是人间大能用乾坤石装载了琉璃洞天,而我和月刃也在机缘中重生。” 曲笙这才意识到,自己修道以来还没闯过秘境,不过现在倒是来秘境中做客了。 夜刃讲述的似乎是一段很悲伤的过去,曲笙于是问道:“那么月刃在什么地方?” “月刃在……”夜刃刚想说,却像是感觉到了得什么,它突然起身,闪电般窜了出去。 与此同时,前方也传来夏时的声音:“月刃就在我这里。” 一条银白的小蛇从他的手腕上滑下来,立刻被冲过来的黑豹子摁住。 “我好想你!”夜刃的声音立刻变得温柔起来,然而它又立刻怒道,“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有北海那条母长虫的气味!” 银色小蛇很淡定:“偶尔碰到,说了两句话。” “我最讨厌那个姓息的,不就是长出角来的泥鳅吗?还真把自己当龙了,不准你跟她说话!” “嗯,我不跟她说话,小夜,收起你的爪子吧。” “不行,我得把她的气味弄干净。”黑豹子伸出粉呼呼的舌头,开始一遍遍地舔小蛇的身体。 小蛇扭过头嘶嘶了两声,然后又放任地不再挣扎。 也许是错觉,但是曲笙真的在小蛇的脸上看出生无可恋了。 夏时这会儿也走过来,站在曲笙身边,传音解释道:“琉璃石是父亲留给我的空间,那是月刃,大乘期真龙,它随我入人间,但并非我的随从,而有自己意志;夜刃也不是我的灵兽,只是曾经琉璃石留下来的守护兽,在多年前的一场大战后,月刃和夜刃因为机缘重生,但是都跟以前有些不一样,月刃虽然恢复了修为,但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化人形;夜刃的修为限制随着琉璃洞天的等级提升而被解开上限,可以开口说话,却不再是异兽。” “夜刃原本是异兽?” “《异兽志》筑基卷中曾有言:……神通所化之兽,碧眼通幽,可直入轮回道。肋下生翼,毛发皆乌,遍身有雷电之力。不能人言,但精于人心,魑魅魍魉皆不入目,见之生惧。此兽驻守夜帝王宫殿,掌控冥冥之力,非修士所能敌也……得天地赐名:夜刃。”随后他叹道,“如今《异兽志》已将夜刃除名,它的神通也仅剩下雷电之能。” “夜刃托我求你,让它出去。”曲笙浑身还裹着毛皮,好不容易探出白嫩的玉足指了指旁边的黑琉璃石,“它要送我这个呢。” 看到那只秀气的小脚,夏时忍不住低咳一声转过头去:“它已不再是异兽,因此灵智未开全,不过它那脾气却是继承了从前,出去并不是妥当。把它留在琉璃洞天,是我和月刃一起商议的结果。” “让它出来吧,只在苍梧山的话,做个护山灵兽不错。” “掌门大人愿意的话,自然是好。”夏时捡起旁边的黑琉璃石,又笑道,“只是这黑琉璃石已经没那么值钱了,早在两万年前修真界就在西凉州发现了几个大的琉璃石储藏矿山,如今这样一块,只能卖一千灵石。” “那真是可惜了。”曲笙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再说一千灵石那也是钱啊! 夏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筑基战袍,浅蓝色系,款式明显是男式,但实则是他私下里偷偷给曲笙炼制的。如果炼女款的话,曲笙会知道是特意炼给她的吧,大概心里又会介意,不过炼制成男款的话…… 他将战袍递给曲笙道:“这是一套我未穿过的衣服,你先穿着救急吧。” 两人本来都极有默契的未提让人尴尬的内容,但是衣服的事总要解决,这件衣服一出来,那层若隐若现的面纱终于被捅破了。 曲笙满脑子的——被看光了似乎还被洗干净了现在又要穿人家的衣服简直不能更羞耻,但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问人家观后感什么的简直太揪心,话说她是不是应该愤起给他一个耳光才显得自己是个正经人,但好像已经晚了而且她内心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还有些害臊和兴奋是怎么回事…… 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为了有衣服穿她不要脸了。 “那……那就谢过夏道友了。” “那……那我就不打扰你换衣服了。” “不,等等,”曲笙又在草地上蹭了两下,“先帮我把这个解开啊!” 这就又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假期快乐~ 大秘境琉璃洞天,以及夜刃和月刃的故事可以参照《驯徒记》的69-84章。 琉璃洞天这个副本里的人物和影响算起来也贯穿三本书了,全界支援照葵野大战也是我第一次试水集团作战。 夜刃原本是御姐设定~但是重生之后,嗯好像有什么不对…… JQ有点少,嗯……但是现在的浅尝辄止的撩可是为了以后做准备的,越是纯情的人越是想看他崩坏啊…… 感谢霸王票: 柳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9 21:44:32 第126章 月影渡凌波(二) 修士的资质可以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现在,两人同样到了身体极限,但是单灵根的夏时恢复速度极快,尤其在冷泉泡过之后,几乎恢复了一半灵力。 而曲笙还跟废人差不多。 夏时看她那毛呼呼偏着头无可奈何的样子笑了笑,俯身又抱起她。 虽然曲笙知道夏时不会占她便宜,但还是被这样轻柔的拥抱迷得一塌糊涂,根本没管他准备用什么方法…… 于是她被抱到树后,夏时离开后隔空收回了毛皮,曲笙这才换好衣服。 虽然这件战袍做工简单了些、样式太写意了些、细节粗糙了些,但对于夏时这种没怎么碰过炼器,完全凭他师娘送的好锻炉和极品材料硬撑的作品,其实用价值还是很高的,至少防御上完全没问题,而且夏时审美不低,虽然是男款但曲笙穿起来也很漂亮。 原本头上的簪子被腐蚀了,曲笙索性寻了布条在头发中段简单束了一下,配上这件男式战袍,看上去竟有一种中性之美。 夜刃这会儿已经给月刃全身洗了个口水澡,堂堂人间唯一真龙,大乘期妖兽毫无尊严地被摁在四阶妖兽的爪子下,好不容易湿漉漉地爬起来,还得安慰对方道:“真的没有气味了,只是替主人打了个招呼,她这次只是想再试一试冲击八阶,就算成功也是蛟龙,算不得真龙,不要生气了……嗯,我不晋阶,我等你……” 夜刃又高兴地舔了两口。 曲笙从树后绕出来,跟夏时说悄悄话:“它们是一对儿吗?” “当年月刃死后,夜刃也跟着自尽了,但似乎是重生后才真正在一起的。” 虽然种族不同修为不同,但真的很恩爱呢。 琉璃洞天虽然舒服,不过两人还是决定出去,以免外面出现变故,如果能找到涯风就更好了。 月刃也同意了让夜刃在苍梧山安家,毕竟总困在琉璃洞天对夜刃晋阶也不利,但是在离开北海前,夜刃还是被留在了琉璃洞天,不过只要能出去,夜刃表示满足。 曲笙和夏时出了琉璃石,仍回到那鹰嘴形礁石的洞穴中,算了算时间,他们在琉璃石中只呆了半日左右,离涯风所定的十日,还有三日期限。 又回到危机四伏的深海,夏时立刻严肃起来:“这里不适合躲避,那头巨鲸虽然一时半会无法卷土重来,难保其他海兽不攻击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但是水囊只有一枚,按理说让恢复速度慢的曲笙先随涯风回去,夏时一个人想办法偷渡北海比较妥当,然而涯风真的就那么可信吗?把灵力尽失的曲笙托付给一个海兽,如果是危机关头勉强算是个不得已的法子,现在么,夏时不放心。 两人决定先去内海域海线看看情况。 ※※※※※※※※※※※※ 内海域中转站,同时也是守护内海域与外海域海线的五大岛屿——紫雨岛、旋锋岛、影岛、罗迦岛、虹岛,皆已出动高阶修士在海线上形成防御结界,同时岛内戒备也提升到了最高。 这个阵仗并不是因为夏时和曲笙,至少旋锋岛岛主渡罪神君不会明说自己要抓一名太和剑修,那会直接影响海外三千洞府与太和的交情,而且谁不知道华阳元君是太和的最忠实拥趸之一,整个海外三千洞府的修士都是是亲太和一派的。 所以渡罪是以逃跑的六阶海兽涯风为名,与其他四位岛主交涉后,借助了对方的守备力量,每个环节都由自己心腹把守,夏时若是真的暴露太和身份撞上来,他也有无数肮脏的手段让他说不了话。 五大岛屿在内海域海线上相护守望数万年,各项合作事宜已是十分熟练,封个海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整条海线如铜墙铁壁,就连海中高阶海兽也不想招惹这些抱团的修士,纷纷低调避让。 在这种不利情势下,曲笙和夏时想要安安静静偷渡出内海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权衡之下,两人反而回到旋锋岛附近,以期遇到涯风或是他的属下,不过这个时候极少有海兽会在人修岛屿附近游荡,两人等了几个时辰都不见一只,正准备去探一探封海结界的时候,突然有一只长得花花绿绿的软体五阶小海兽出现在两人附近。 它灵巧地游了过来,相比那些巨大的海兽,这只海兽的体型算是娇小型,不过半米左右,虽然看不清眼睛在什么地方,但是它居然长了两只兔子一样的长耳朵,还会摇摇晃晃地跟人打招呼。 “嫩们好,”声音是分不清雌雄的童音,有很重的口音,但听上去很可爱,“请问嫩们是涯风大人的盆友吗?” 曲笙眼睛一亮:“对,是涯风叫你来找我们的吗?” “不似,窝来遛弯哒,涯风大人早就在人修封海前离开内海域啦。” 涯风想得的确周全,有了海螺和水囊,足够他把两人通过秘法运到外海域,所以在封海前躲开了人修的封锁,他却没想到两人进了天海一界,曲笙的海螺和水囊都丢失了。 曲笙:“我现在没办法联系上涯风,请问你有办法吗?” “哦……”小海兽脑袋上的耳朵趴下来,“窝也不知道,不过窝可以问问大家。” 小海兽的长耳朵又是一晃,从嘴里发出呼唤声“呜呜,呜呜呜……” 片刻之后,一串跟它长相差不多,但是颜色各不相同的长耳朵海兽一个趴在一个背后地游了过来,足有四、五十只之多,它们的身体随着海波摇动,看上去像是跳舞一般,整齐有秩,密不可分地连在一起,很是漂亮。 曲笙心道,这些海兽还真是团结呢。 打头的那只海兽欢快地摇着耳朵叫道:“阿达,阿达,一起啊!” “不着急,窝有事问大家,这两个人类想去外海域找涯风大人,怎么办?” “哦,是涯风大人啊。” “既然是涯风大人,那就不得不管了呢。” “我们也终于可以为涯风大人做事了。” “嘤嘤,好想抱涯风大人。”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不过一听阿达的话,长耳朵海兽们都停止了摇动,虽然它们还是连接在一起。 仍旧是打头的海兽道:“人修封了内海域,事到如今,也只有用那个办法才能突破他们的结界了。” 阿达:“熟么办法?” 打头的海兽摇晃着耳朵叫道:“是产卵的时候了,大家!” “吼,是哦!要用宝宝们的力量了呢!” “如果宝宝们帮助了涯风大人,会被赐福的吧!” “我们真是幸运的海兔啊!” 阿达也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人类,抓住我的尾巴!”它带着曲笙和夏时游到海兔队伍的最末端,然后也趴了上去,它前面的海兔打了一个哆嗦。 “呜呜,向封锁线前进!”打头的海兔将耳朵直直对准一个方向,于是整个海兔队伍都摇晃了起来,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开了过去。 曲笙:“……”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感觉很厉害。 夏时:“……”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当海兔的队伍接近封锁结界的时候,所有海兔的身体齐齐变色,它们的身体几乎接近海水的颜色,无形中升起一层保护膜,阻挡了巡逻修士的神识,曲笙和夏时也被包裹在了这层保护膜中。 一条有成人胳膊粗细的透明索带突然从它们的身下射出,直接附着在结界上,竟将结界悄无声息地溶出一个洞。 “努力啊,大家!” 随后又是一条索带喷出,继续溶化结界,如果仔细看的话,这索带是由一个个透明晶莹的圆球组成,在溶化结界的时候,其实是在吸收结界的力量。 “宝宝们,加油!”一只海兔叫道。 它们的队伍因为方便将索带附着在结界上而变成曲线型,海兔们一个接一个的喷出索带,当索带喷出后,它们就脱离了队形,在旁边欢快地游动着。 此时曲笙和夏时也早就放开了阿达的尾巴,曲笙看着这震撼的一幕,突然觉得……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旁边夏时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当结界的洞口足够成人游出时,海兔们才游过了三十多只,阿达对曲笙道:“嫩们可以出去了,如果嫩们见到涯风大人,请一定要对他提到窝们啊,窝,窝最喜欢听涯风大人唱歌了!” “好的。”曲笙向小海兔们挥手再见,又小心地避开了那些索带,跟夏时一起游出了结界。 出了内海域就方便多了,但他们必须在修士们发现结界被破坏之前离开北海,曲笙立刻使用水囊,她身上有夏时的神牵,只要没有封锁线,无论她在外海域任何一处地方,夏时都可以御剑到达。 水囊被激发,立刻变为透明的水纹结界包裹住曲笙,迅速下沉到海面千米以下,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夏时披了藏形斗篷,御剑速度全开,循着神牵的气息一路追了上去。 这水囊的速度奇快,但在里面的曲笙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因为她神识受困,在黑漆漆的海中又没有参照物,直到一条脑袋上自己顶着灯的鮟鱇鱼路过,她才意识到水囊的速度快到闪瞬之间,远超元婴修士的遁速,恐怕有化神修士瞬移的神通之效。 她的惊讶没持续多久,水囊便向海面而去,最后破浪而出,终于回到了它原来的主人手上。 那是一处巨大的黑色礁石,人身鱼尾的美丽鲛人在月光下端坐在礁石之上,正低下头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后,道长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驾驶证,情不自禁地笑了。 桀桀桀桀桀桀~~~~ 关于海兔的科普可以参见之前的评论区或是自行度娘,道长木有找到海兔污污的图片所以脑补趴背了~有错误的话欢迎小天使提出。 再次感谢小菲小天使的海洋科普~奇妙而污力滔滔的北海之旅就要结束啦~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30 17:00:43 柳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30 20:53:21 第127章 月影渡凌波(三) 曲笙离开了水囊,不客气地爬上了礁石。 涯风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真是运气不错啊小东西,息娘子竟然真的肯把北海至宝的气息给你们,不过那名太和剑修呢,死了?” 曲笙也不隐瞒,直接将离开天海一界之后的遭遇告诉了涯风,特意强调道:“夏时随后就到,不过我们能闯过内海域的封锁线要多亏了一群海兔,听说我要找你,是它们齐心协力把我们送出来,里面有一只叫阿达的,它很喜欢你的歌。” 其实曲笙真没看出来,原来海兽里也是有偶像的。 “哦,可惜听过我唱歌的海兽太多了,不太记得它们是哪个族群,大不了以后不吃海兔好了。” ……偶像报恩的方式也挺简单粗暴的。 两人谈话间,夏时终于赶到,他神识一铺便知,这里离岸边已经很近,却不是原来的依浪城。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得先离开北海和海外三千洞府的区域,曲笙行礼道:“此番多谢前辈相助,莲衣大师的事情我们回去后,定当呈报佛心寺,这就告辞了。” 涯风却慢悠悠地道:“好,前面就是黑崎州,咱们一起走吧。” 这只鲛人果然聪明,北阳州的沿海城池都不能用了,他干脆直接走兽族盘踞的黑崎州,兽族的城池是绝对不会为难海兽的。 但是……您跟过去算怎么回事啊! 曲笙:“前辈不要开玩笑了,你要跟我们回陆地?” “嗯,你们不是要回苍梧山吗?我当然要跟你们一起走,否则我怎么知道人类会不会中途变卦,我要看着莲衣大师的事了结。”涯风理直气壮。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真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曲笙自觉苍梧庙小,怎么可能容得下一只六阶海兽!如果再算上到时候要放出去的四阶妖兽夜刃,那么苍梧里兽族的武力比人修还要高,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您就在黑崎州的海边等消息不成吗?”曲笙试图商量。 “哦?那我要是又被抓了怎么办?” “您进了苍梧也不保证就不被抓,而且进了内陆前辈的修为是要打折的吧?” 涯风面无表情道:“如果连一只柔弱的海兽都护不住,那我真要考虑更换人选了,还不如现在就把你们……”他甩了甩尾巴,周围的海面下暗潮汹涌,似乎聚集了许多海兽。 曲笙微笑道:“说得好,不就是一只‘柔弱’的海兽吗?我觉得没问题,我们苍梧还是很厉害的。” “那就速速动身吧。” 有涯风这样的六阶海兽带着,两人自然不用做扯海兔尾巴那么羞耻的事,直接在涯风的结界中瞬间来到岸上,涯风的隐匿手段依旧是老样子,曲笙的颈间又出现了那条漂亮的贝壳项链。 她叹口气:“咱们去千丰城用传送阵回家吧。” 夏时轻轻点头,御剑而上,然后伸出手。 曲笙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地面,在被下方礁石糊脸之前及时被夏时扯住了脖领。 始作俑者是一块香蕉皮。 目前是夜里,月色正中,万里无人,谁知道这块香蕉皮是怎么来的? “三百年气运,失于足下。”曲掌门叹道,决定三百年内低调做人。 于是这一路上,先是在前去千丰城的路上被数只来拉客的兽族打断飞行,之后好不容易进了千丰城,紫覃却并不在城中,而且传送阵还出了不明故障,曲笙不得不离开千丰城,改去离千丰城不远的邙城,但是到了城外才听说邙城城主青鎏神君准备把城墙都换成金色的,所以最近三日不接客,因此他们又转手去了另一座格古城,终于格古城的传送阵可以正常使用,但是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传送的目的地是东胜州的明月城,结果却阴差阳错地传到了明月城郊外的悬崖边上,下方好死不死是一座活火山口,脚刚落地的时候便喷出火柱一般的岩浆。 差点毁容的曲笙:“……” 这一路心力交瘁,曲笙被自己气运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以至于回到苍梧的时候,她有一种历百劫而归的感慨。 ※※※※※※※※※※※※ 此去虽然磨难多,但实则时间并不长,离入门试炼开启还有十二日,壬江真人和徐鼓还惊讶于曲笙早归,不过曲笙只道:“待入门试炼完毕,苍梧将举行祭典,以慰当年英灵之魂,在此之前,我会沐浴焚香,闭关以候。”其实掌门大人因为气运问题不敢出门,也正好研究一下北海冰种气息。 而夏时也只是稍作停留,便带着一串项链离开了苍梧山,先回太和,再去佛心寺,为莲衣大师的事奔走不提。 但这闭关只持续了两天,苍梧山便来了不速之客。 断龙门长老牧语真君、荔水派长老金录勋真君。 现在苍梧山仍是荒芜模样,道场集中在山腰处,连座护山大阵也无,仅有一座护宅大阵勉力支撑,对比各大仙门,简直就像是光鲜亮丽的百鸟中骤然出现一只秃鸡崽儿,羸弱地趴住了自己秃得同样别致的窝。 两名真君一同来到山下。 牧语真君着一身绣云龙的白色长袍,身后还跟着两名金丹期弟子,见此山不由得露出笑容:“也只有晋城角子街的破落户还能在这里重开山门,此山灵脉阵盘皆无,呵呵,简直愚不可及。” 牧语真君是元婴初期,他身边的荔水派长老金录勋却是元婴中期,但金录勋在牧语真君面前要明显谦恭得多,他穿着略朴素,不过是一身灰扑扑的法袍,应声附和道:“道友所言极是,我看这苍梧派也在此地成不了气候,只是凭借晋城一战的名气便异想天开,实为自不量力。” 牧语真君身后还有一名弟子道:“这小小门派也不知礼数,来了此地居然不向附近宗门送拜帖,听说那掌门不过筑基期,恐怕还是个黄毛丫头。” “昆儿,休要逞口舌之利,咱们进去会会这位掌门便知。”牧语真君虽然喝止了弟子,却并无怒色,可见他心里也是如此想的。 金录勋只微微一笑。 此地与燕国以断龙岭为天然屏障分开,断龙岭以东的平原为宛辽平原,断龙门离断龙岭最远,但在建立宗门的时候,却打着将整个宛辽平原纳入门派疆土的算盘,因此起名“断龙门”,目前已有两千六百年历史。 断龙门西南方五百里便是苍梧山,正南一千七百里便是荔水派,荔水派开宗立派仅不过九百余年,因此虽然也是中型宗门,却事事以断龙门马首是瞻。 这三个门派在地理位置上呈三角鼎力,又以苍梧山居中,只是苍梧山与这两个门派之间隔了一条荔染水脉,更像是划江而治。之前苍梧山无主,断龙门和荔水派也心安理得地享用苍梧山附近的资源,可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野鸡门派却不声不响地占了苍梧山,他们焉能让自己的资源落入旁人之手? 此番两个门派各自派出两名元婴级的长老,正是为了敲山震虎,把这小门派赶出宛辽平原! 当牧语真君和金录勋拍响护宅大阵的时候,壬江真人还一脸懵懂,根本分不清情况。 “两位真君驾到,有失远迎,在下是苍梧派壬江,请问两位有何贵干?” 牧语真君眼高于顶,还是他身后的弟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断龙门长老牧语真君。” 金录勋颔首道:“我乃荔水派长老金录勋,听闻贵派迁移至苍梧,特奉掌门之令前来拜会。” 壬江真人惶恐,他知道这两个门派算是邻居,苍梧因为家中一团乱还没准备递拜帖,却让人家的长老亲至,怎么想都很失礼,急忙道:“原来是两位真君,掌门师侄刚刚远游归来,正在闭关巩固,因此未来得及拜访,还请两位不要见怪,请进内堂一叙。” 牧语真君打量了下苍梧道场,虽然雅致,却是小得可怜,放眼修真界,哪还有如此寒酸的宗门,真是看一看都觉伤眼。他也不客气,神识外放,将内部一扫,便知情报没错,这宗门除了那个元婴期的太和剑修长老,其他人都是废物,连金丹修士都只有一人,便开门见山道:“闲话不必多说,我等此番前来,乃是因为这座苍梧山原是我派一位长老看好的洞府,之前荒芜,便也未设下结界,但此处已归断龙门所有,限令尔等在十日内离开苍梧山,否则后果自负。” 壬江真人笑脸迎客,却没想到对方一进来便用神识扫了整个道场,已经是挑衅在先,现在居然还想让他们离开苍梧,登时就收起了笑容,目光沉沉地看着对方。 他是哭包不假,但要有人动了他的小辈,那是能哭着拼命的主儿,更别提这是自家的山头,护犊子护窝天经地义。 壬江真人不徐不疾地道:“据我所知,断龙门于两千六百年前开宗立派,对否?” “正是。”牧语真君施舍般回应了一下。 “那就是误会了,”壬江真人理了理衣袖,“苍梧派,得名于燕国附近的苍梧山,由我派开山祖师明潜真君于铭古纪3942年创立,至今天元3417年,已有四千二百二十年历史,苍梧山乃是我派故地,这数千年来也未有门派或个人占据苍梧山,因此我派掌门此番率众归来,苍梧山自是回归我派名下,真君之言,恕难从命。” 因为苍梧门派实在太小,牧语真君根本查不到苍梧历史,被壬江真人这么一说,立刻怒从心中起,他上前一步,眉眼间带着狠戾道:“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了!” 如果不是顾忌这门派中有一名出自太和的长老,他现在就想铲平这个小宗门。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幸运E没了气运……手动再见~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2 09:05:48 第128章 苍梧祭典(一) 壬江真人平静地道:“真是抱歉,无论是哪种酒,我们都不准备吃。” 倒是金录勋含笑打圆场道:“我看两方的确有误会,不如请曲掌门出来一见?” 牧语真君身后那名叫昆儿的弟子冷笑道:“我倒是不知,这修真界什么时候讲起历史来了,但凡山头,从来都是有能者居之,没能力守住的早早退位让贤,也免得落个丧家之犬的下场。” 壬江真人就当没听见一样,同量级的人之间说话,本就没有小辈插嘴的道理,但这昆儿受宠得很,别人不接,牧语真君反而接道:“好个有能者居之,咱们今天就来比试比试,谁有资格占这苍梧山!” 牧语真君手中隐隐灵力流转,竟然真的准备出招——这便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标准戏码了。 壬江真人手中已握拳,原本斯文俊秀的脸上闪过怒意,已是准备硬接对方法术,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有劳师叔,既有贵客登门,本座怎能不见见两位真君。” 曲笙换了苍梧标志性的广袖长袍,腰系掌门腰带,像是感觉不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轻盈而来。但在曲掌门仙风道骨、清丽无双的表皮下,心中实则在哀叹——失了三百年气运,报应居然来得如此快。 “曲掌门,想来刚才的话,你已经听到了。”牧语真君道。 “牧语真君是说搬离苍梧山的事?既然这样,牧语真君可否拿出贵派长老拥有此山的证据?” 这证据根本不可能有,在修真界除非有人居住或是有洞府存在,否则又没有地契之说,何况这件事本来也是断龙门随便捏造的理由,牧语真君上哪找证据去? 可他根本不耐烦对付曲笙这样的小丫头,傲然道:“在宛辽平原,断龙门的话,就是证据!” 曲笙笑道:“如果拿不出证据的话,那这苍梧山,确实该有能者居之,至于该怎么展示能力,咱们三家可以商量商量,否则断龙门和荔水派平白落得个恃强凌弱的名声,岂不是可惜?至于时间呢,两位也可以回去跟贵派掌门商量一下,本座最近有黑崎大商的生意往来要操心,还有致远斋的道友要招待,大抵是抽不出时间,不过十五日后正巧是苍梧祭典,敝派也欢迎断龙门和荔水派的道友前来观看,届时再做探讨,两位意下如何?” 一提黑崎大商和致远斋,牧语真君的气立刻泄了一半,但随即他又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在这破山头,苍梧这么小的宗门,还想弄门派祭典? 不过他们此行本意也是震慑,牧语真君冷笑一声:“曲掌门的话,本君会转告掌门,告辞!” 金录勋也道了声“告辞”,跟在牧语真君身后而去。 两人一走,曲笙立刻坐了下来,扶额不语。 壬江真人忧心忡忡道:“致远斋的道友真的要来?那咱们得准备准备……” 曲笙目色有些冷:“假的,我骗他们的。但是话已出口,而且苍梧附近虎狼环伺,那么,我还真的要请致远斋的道友来一趟了。”她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金色的雄鹰铭牌,又取出一根长羽,“千丰城,致远斋,太和……来的人越多越好。” 壬江真人立刻知道曲笙的意思,她刚才将本该十二日后举办的祭典改为十五日后,就是在这两派的重压下,决定将祭典风风光光的操办,可是—— “可是只有十五日的时间了,咱们来得及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曲笙坚定地道,然后抬头水盈盈地看着壬江真人,“师叔,你还有灵石吗?” 壬江真人艰难地道:“……有,一点。” “师叔别怕,我是问你有没有路费,来帮我跑一趟东胜州虚妙山,这名牌乃是虚妙山信物,他们见到自然会懂,请师叔将苍梧目前的困境告知庄小舟庄道友,我给你写一张请柬,邀请他来参加苍梧祭典。” “谨遵掌门之令。” ※※※※※※※※※※※※ 苍梧所有人都运转了起来,壬江真人前往虚妙山,康纣南和常钧语没有在晋城大战出现,则被派去天澜丹派,徐鼓和封笛动身前去邀请棋湖真君,其他人负责门派内务,这种关键时刻,安尘的重要性便体现出来,在所有人都没有举办祭典经验的时候,全部流程都由他来管理。 两日后,曲笙终于得了一个好消息,桐姝晋阶金丹期成功,带着瑜蓝出关了! 虽然门派又多了一名金丹修士,已经很值得庆祝,但此时曲笙庆幸的是不用损失那根紫覃留下的羽毛,她将瑜蓝往门外一丢,吩咐它前去晋城黑崎大商送信,邀请它爹参加苍梧祭典,顺便把做生意做得乐不思家的六文钱一并带回来。 桐姝晋阶金丹后神智改善虽然不多,但说话至少正常了许多。 “小姝也想给小姐姐帮忙。” “小姝乖,小姐姐在忙祭典的事,晚上陪你玩好不好?” “祭典是什么?” 曲笙想了想,将祭典的意义简单地做了一个总结:“祭典是一个宗门实力的体现,在祭典上,我们要祭祀先辈英魂,祈祷道统绵延,勉励弟子努力修炼,使人心尽归,门派方能繁荣昌盛。” “会有很多人来看吗?” 曲笙笑道:“我巴不得有很多人来看,这样就不会有人敢随意欺负我们了。” “哦。”桐姝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夏时回来了。 曲笙迎了上去:“佛心寺可有结论?” “他们还需要搜集证据,已派出两位高僧前去北海,这件事急不得,先看佛心寺的反馈吧。”夏时自己也派出了几名黑云骑前去北海查探,多一重保险总是好的,当然,一路监视的涯风大人就更没意见了。 两人回到掌门殿之后,涯风也现了身形,对苍梧山十分不满意:“这山能住人么?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用北海冰种改变山体,我可以帮你引水脉入山。” “先不急,苍梧正准备举办祭典,届时天地自会一清,只是委屈涯风神君继续隐匿,宾客走后我会给您安排住处。” 涯风也不是娇气,实在是苍梧现在对水系妖兽太不友好,光秃秃满山石头黄沙,他一见干涸得龟裂土地便浑身不舒服,既然曲笙开口,他便冷哼一声,寻了一处地方隐匿身形,不过那贝壳却重新挂在了曲笙脖子上。 曲笙对夏时道:“夏道友回来得正好,我想借十万灵石。” “苍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夏时敏锐地发现了曲笙面色沉重,与他离开时天差地别。 “断龙门和荔水派前来挑衅,想将咱们赶出苍梧山,如今苍梧根基浅薄,不可与对方硬拼,所以我准备将祭典大办,正好请来老朋友们,以此为震慑,至少可以让对方不出阴损的招数,做着狐假虎威之事,实为无奈之举。另外,在祭典之前,苍梧不能没有护山大阵,所以……”她咬了咬下唇,“请夏道友借我灵石。” 护山大阵跟护城大阵是一个级别,断然马虎不得,曲笙没买过这类领域级的高等阵盘,其实十万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只用这么点儿灵石,当初晋城也不会迟迟不换上新阵法。 夏时坦言:“十万买不到好阵盘,我手上倒是有合适的阵盘可以改成护山大阵,不如卖给掌门大人,总共十五万灵石,这是不算人工费和改造材料的成本报价,但你无需觉得欠情,因为我最近也想试试突破宗师级,过手的阵盘越多越好。” “那就有劳夏道友。”曲笙签借据的姿势已经相当熟练了,三十三万三千灵石加上十五万是四十八万三千,额外还有八十万的外债,曲笙只希望自己有一天不会沦落到举目望去尽是债主的地步。 “另外,你介意祭典的时候多来几位宾客吗?”夏时一边收好借据一边问道。 “完全不介意,多多益善!”曲笙突然凑过去,上上下下地瞄他,“你准备请太和的前辈来吗?” “佛曰不可说。” “夏道友,你竟然去佛心寺学坏了!”曲笙也未在意,对她来说,如果有太和剑修来坐镇更好,如果没有,只要虚妙山和黑崎大商能来其一,也够她与断龙门、荔水派周旋了。 离开掌门殿,夏时回到客房后并不急着改造阵盘,而是祭出数柄普通飞剑,右手凌空点出若干道剑意,再分出一缕神识,掐诀作法道:“剑随心,飞传书。” 这便是太和有名的“飞剑传书”法门,比起传音符只能传送到固定位置,“飞剑传书”却可以寻人所至,且被别人截获时,可以随时将信息收回,乃是太和不传之秘法。 数道剑光闪着闪电之光,带着夏时的气息冲出苍梧山,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他用手按着眉心,轻声自语道:“我不想把为你做的一切都当做是报恩,那么这一场祭典,就算是偿还父亲母亲欠苍梧的债,希望父亲母亲冥冥中能感知我意,不要怪儿子任性。” 从此之后,曲笙,你我二人之间因果,再不容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沧篟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3 13:35:49 第129章 苍梧祭典(二) 日行飞速,外出送信的弟子陆续回归,入门弟子试炼也终于完成,当初进去二百余人,经由徐鼓师兄改造的心境试炼选拔之后,合格通过的只有十一人。 这十一人中,炼气期位面通过七名,筑基期位面通过四名,最高修为也不过是筑基初期。其中成绩最好的却是三人,炼气期修士苏世宇、连翘,筑基期修士莫星洲。 曲笙仔细观察过,这十一名修士见到苍梧山原本模样后,大抵也是各有各的想法,所以她暂时未做安排,而且经历试炼后的修士也需要时间调息,刚好可以赶到门派祭典,届时再由他们自己决定去留也不迟。 其实在曲笙告知他们要举办门派祭典时,这些修士都十分惊讶,看着苍梧山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在这种地方举行祭典的样子。 门派祭典在修士心中,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在昌盛之时,门派祭典要大办,但在衰弱之时,门派祭典更要大办。它能给四方震慑,能给门派弟子信心,同时也是祈祷天地,祝愿道统的重要仪式。 苍梧从来没有办过门派祭典,就算是在明潜真君的时代,苍梧也从未算得上“昌盛”二字,在门派几乎覆灭之时离开苍梧山后,苍梧几乎一直在衰弱,他们没有能力,更没有必要去办门派祭典。 震慑谁?几个元婴修士就能灭苍梧满门。 何况虽然道统苟延残喘,弟子凋零,但苍梧历任掌门都不曾觉得这份道统需要上天的庇护才能绵延下去。 “是我门人,自入我门。”堪称修真界的高岭之花。 所以直到曲笙这一代,才有了第一次祭典。 因为她与任何一任掌门都不同。 明潜真君开宗立派,他生性豁达开朗,门派在他的经营下远隔世事,他承的是“逍遥自然”之道,那是太平盛世之道,同时也是安居一隅的道。 彦之真人于危难之际保存了门派道统,他经历过明潜真君的理想时代,在窘困的现实夹缝中,他是活得最痛苦的一任掌门,整个苍梧道统在这段时期出现了断层,这非彦之真人之过,而是苍梧在人间震荡中,不得不经历的转变,但苍梧的道统决定了它并不追求强大的力量,所以很可惜,这个转变,他们并不能适应,所以进一步走向衰弱。 逢朗真人与彦之真人很像,未经历明潜真君时代的他更实际一些,关于这位真人留下来的记载并不多,唯有在天元2018年的那场战斗中,依稀还能看到当年明潜真君率领弟子迎战强敌的风姿。再弱小的道统,也会绽放出那样不屈的华彩。 凌海真人的处境比前几任掌门都更艰难,当整个人间从万年大劫中休养生息,他却面临着更严峻的考验——凌海真人接手的是一个青黄不接的门派,所以他做了一个守成之人,养徒弟,把所学所能教给他们,然而因为同辈和长辈几乎都已陨落,所以他更像是一个好师父,而不是一个好掌门。 得知苍梧山大战的真相后,曲笙便意识到,苍梧的道统从彦之真人那一代开始,便走向了一个死胡同,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像修士,反而像是不得不修炼的艺术家或是工匠,不盲目追求强大固然没错,但任由人欺凌,将道统越带越窄,弟子只知阳春白雪,却又如何在修真界生存?在面对强敌的时候,苍梧弟子留给世人的印象,难道仅仅是不屈的牺牲吗? 苍梧不该是这样的。 在祭典前的最后一晚,曲笙看着手中的北海冰种气息,一个人在掌门殿的密室,面对苍梧所有前辈的牌位,行了一个大礼。 “继往开来,求证我道,祖师在上,弟子,要试一试!” ※※※※※※※※※※※※ 天元3417年午月十五日,苍梧派举办门派祭典。 在祭典开始的前一日,夏时已为苍梧布下护山大阵,如今曲笙就站在苍梧小院的门口,前方设有庄重肃穆的祭台,而祭台的前方,恰好就是曾经苍梧主殿的遗址。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祭典,新旧同在,简洁雅致的新生道场和象征过去的废墟,曲笙就站在二者之间,身着广袖白衣,掌门腰带,头发简单一束,却已有了掌门的气势。 苍梧五代弟子和壬江真人都下山负责迎客,六代弟子负责照顾宾客席位,安尘负责掌控全局,而夏时并没有在场内,之前出了断龙门荔水派之事,他在山顶上负责祭典安全事宜。 从辰时开始,陆续有宾客前来。 最先到的自然是苍梧的老朋友棋湖真君,身后依旧带着观墨,他伤已大好,精神饱满,已是突破了炼器宗师级。 “不想有一日能参加苍梧祭典,十分荣幸。”他虽然看到苍梧山的惨淡,却并没有露出轻视之色,反而取出一个木匣,“这里装的是一块‘他山石’,经由我炼制,此石可以化为镇山利器,送与贤侄作为恭贺之礼,请勿推辞。” 被邀请来祭典并不一定要送礼,尤其是本身地位就比门派掌门高的宾客,但棋湖真君如何不知苍梧在此地立派的艰辛,便送来了苍梧目前最需要之物。 曲笙行了一个晚辈礼道:“前辈能来,已是苍梧之客,晚辈又怎能收您的礼物。” “傻孩子,长辈送给小辈的玩意罢了,收好。” 其次是千丰城紫覃神君及幼子瑜蓝,身后跟的正是黑崎大商的掌柜棕翎,忽而一个小身影闪过,曲笙手上已有一只金毛小鼠。 “累死我了,叽。”六文钱二话不说钻进灵兽袋补觉了。 “啧,本座还从来没到过如此穷山恶水的地方。”紫覃皱了皱眉,喜恶直接的表达方式跟涯风如出一辙。 曲笙:“您儿子可在这里呆得踹都踹不走。” “哼,看在你照顾瑜蓝还尽心的份儿,棕翎,拿出来吧。” “是。”棕翎伸出手掌,上方一只鸟形石像,“这是石血鸟,在兽族有吉祥趋灾之能,请曲掌门收下。” 曲笙没客气,收了。 这之后便是虚妙山庄小舟,他此时已非天极金丹榜的第一人,而是天极元婴榜的第十五位。按理说这个位置并不似他之前那般令人瞩目,但……他是唯一一个以元婴初期便排入天极元婴榜前百名的修士。 庄小舟并未带礼物,但是他将那枚雄鹰铭牌还给了曲笙:“曲掌门太客气了,作为苍梧的朋友,门派祭典我本该前来,岂能动用这枚信物?还请掌门收好。” 这之后,天澜丹派的一名长老带着师姐管铃和祁桑真人一同赶到,天澜丹派赠送了些许丹药,这位长老的话间无不透露示好之意,给了苍梧十足十的面子。 至于下了请柬的断龙门和荔水派,他们来或不来,曲笙是无所谓的,如果来了更好,不来的话,她也有办法磨他们。 祭典会在正午时分开始,虽然来的人不多,但庄小舟本就是活络之人,棋湖真君也十分善谈,不用曲笙主持,宾客席便已十分和谐,眼看还有半个时辰祭典就开始,她也终于有些紧张了。 毕竟是第一次呢。 就在曲笙心绪有些纷乱之际。耳边却传来夏时的传音:“稍后会有贵客前来,请掌门大人做好准备。” “是太和的前辈吗?” “……算吧。” 就在这时,山下的壬江真人突然唱喏道:“恭迎太和灵端峰峰主栖迟神君,副峰主红湄神君。” 曲笙喜出望外,她除了夏时还没见过其他太和剑修呢!而且栖迟神君是……是“人间双璧”之一啊! 山下翩跹飞来两名御剑而行的剑修,红湄神君气度不凡,容貌更是端丽明艳。但是当视线集中在她身边的那名修士时,这天地都仿佛暗了一暗。 因为光辉都已被那人夺走,人间之壁,无处不生华。 不止曲笙躬身行礼,在座的其他宾客亦起身示意。 这并非单纯是对两名剑修地位修为的敬佩,同时也代表对他们背后天下第一宗门的敬重。 饶是曲笙看惯了夏时的绝色,见到栖迟神君也不禁失神了刹那,但她很好的掩饰过去,清声道:“苍梧祭典有幸得两位神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她知道这两位是阮琉蘅的徒弟,论辈分,应当是夏时的师兄师姐,他们的到来,其实在曲笙的意料之中。 芮栖迟朗声道:“晋城一战,本座曾见曲掌门与苍梧奋勇迎战强敌,仅此一役,苍梧祭典,便是我道门中不得不赴之会,曲掌门无需妄自菲薄。” 斐红湄亦是道:“天下正道,皆是太和之友,我等前来苍梧,亦是奉太和槐山掌门之令。” 曲笙脑子嗡嗡作响,她知道,此话一出,这二人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当年苍梧一战的情分,还有来自太和的善意,这是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垂青,而栖迟神君也明确地说明了理由—— 苍梧于晋城一战,已入天下正道之眼。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写一个门派的崛起比写一个人的崛起要难,尤其苍梧本就是一个“不求上进”的门派。 幸好在历练和成长过程中,曲笙慢慢对苍梧有了自己的想法,尤其在她得知当年真相之后,曲笙注定要与她的前辈们走一条不同的路。 保留传承,继往开来,在这修真界中用实力取得自己的地位……(嗷嗷,然而这还不是道长的最终野心啊桀桀桀~ 第一部的女主拯救世界。 第二部的女主为自己的族群改变天道规则。 那么大家也可以猜猜第三部的曲小笙会干些什么~ 感谢霸王票: 天啊~真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3 21:21:40 Zeng274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4 10:17:32 天啊~真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4 10:51:21 第130章 苍梧祭典(三) 对曲笙来说,莫名其妙进了什么天极宗门榜第一百位并不重要,但来自同为正道的其他宗门认可,尤其是太和——是这一场祭典中意想不到的礼物。 这都是夏时…… 她按下心中思绪,行礼道:“多谢两位神君,苍梧对太和亦是敬仰已久,只是目前苍梧百废待兴,若有机缘,今后定当拜会山门。” 芮栖迟和斐红湄颔首示意,缓步入座。这位栖迟神君恰好坐在了紫覃的旁边,就见一只傻不愣登的大个鹌鹑圆鼓鼓地滚下它爹的膝盖,被这美色震慑得几乎不能呼吸。 紫覃拎着膀子把自家没出息的儿子抱回来,微笑着与芮栖迟搭起话来。黑崎兽族与太和亲近不是什么秘密,老一辈修士仍记得当年狐王凉君于太和自燃三尾,呼唤全界妖兽抵抗魔兽的事迹,而凉君与灵端峰的关系,却是不传之秘了。 曲笙原以为有太和坐镇就已是大幸,但是接下来的宾客,使得苍梧祭典更加梦幻。 一道惊鸿碎裂长空,霞光自落苍梧山下。 “扶摇山鸿英神君携徒青狸神君驾到。” 一名华衣女修轻移莲步而来,这位鸿英神君如今已是扶摇山四大护法之一,她身后的那名青衣女修竟也是一位化神修士,乃是最近在西凉州名声鹊起的青狸神君。 鸿英神君见到曲笙,略一打量便笑眯眯地道:“目神清明,是不错的好孩子,我见曲掌门心喜,这一条素带送与你赏玩。”她取出一条白绦放在曲笙手上,“不过是长辈礼,务请收下。” 其实按理说,鸿英神君本不该给曲笙礼物,化神修士出手大多豪奢,若以门派为名送礼,苍梧这样的小宗门日后还起来十分艰难,反而给人压力,这也是芮栖迟和斐红湄二人空手而来的原因。 但若是长辈送礼,便无须还礼,这其中自有不为人知的原因。鸿英神君打从筑基期便与阮琉蘅交好,她这一次来苍梧,打的是帮好友相看儿媳的主意,顺便帮小辈把把关,夏时在苍梧的动向别人不知,难道她还不知,年轻小儿女的情思在她老人家眼里一览无遗,这一次夏时又以父母之名请动了她,鸿英神君说什么也不能白来。 化神修士目光如炬,鸿英神君自是看出曲笙资质不好,但只要夏时喜欢,只要姑娘家人品好,其他又有什么关系?毕竟那孩子…… 继扶摇山鸿英神君之后,又有—— “有请九重天外天,六重天天君赵欢赵神君。”这位神君驾驶着十二抬车辇,上方华盖如云,而下方肩抗坐辇的乃是十二名元婴修士,其人不怒自威,身穿庄重礼服,如人间帝王,飞入苍梧山。 “恭迎万兽观复寥神君。”一名蓝衫修士站在一条金红色横公鱼背上,带着三名半兽僮儿,御风而来。 “恭迎格物宗御甲殿殿主,飞廉神君。”一名银甲巨人从山下飞了上来,可细细看去,那银甲巨人手上托着的化神修士才是正主,他目光一扫,在宾客席上看到了斐红湄,俊秀的脸上便是柔情蜜意地一笑。 这些人间大能陆续来到苍梧山,也不知是谁高调施展大神通,使得这本无灵脉滋润的山体突然多出五彩瑞气,四周渐有祥云环绕。 到了这个地步,曲笙终于知道夏时口中的“多来几位宾客”是什么意思了,这些从天元纪年初期就声名大噪的前辈,大概都是他父母那一辈的人物,夏时为了这一场苍梧祭典,已是做到极致了。 六代弟子们立刻忙碌起来,幸亏安尘多准备了一些席面,否则还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灵茶九月梅,四色灵果盘,虽然量不多,却搭配得精致风雅,不失宴请礼仪。 但是就算安尘再怎么算无遗策,也想不到今天究竟来了多少宾客。 “异宝阁二掌柜,九煌山春啟神君。” “楚嵩真君。” “东胜州百莛谷,雪纹鹿族族长,水静君。” 一只五阶白鹿带着四只三阶修为的小鹿登上苍梧山,那白鹿水静君气质沉静高贵,小鹿们有的无角,有的只长出了茸茸的鹿角,俱是行止有礼,不紧不慢地来到曲笙面前,族长水静君微微屈下前膝,朗声道:“应贵派一位小友的邀请,百莛谷水静君,前来拜贺苍梧祭典。” 四只小鹿也齐齐“呦”了一声,半垂眼眸低下头,十分可爱。 曲笙的识海里传来桐姝弱弱的声音:“因为小姐姐想要多一些客人,所以我……我就叫了水静君,它是很好的鹿,从来不伤人,还救过我的命。” “我知道了,谢谢小姝,小姐姐很高兴。” 曲笙并不因为对方是连人形都没有的妖兽而看低对方,因为桐姝的一句话,跋山涉水来参加一场人修宗门的祭典,这位水静君虽无人形,却有君子之风。 “欢迎水静君,请入座。” 就在时间快接近午时,曲笙已准备将山下弟子召回的时候,便听到壬江真人有些激动得变了声的唱喏。 “衍丹门至高长老,南淮元君驾到!” 大乘修士! 高冠玄衣的俊雅青年缓缓入场,他身上的气息十分平和,温润的目光仿佛注视着所有人,只微微一笑,这山便静了一静。 曲笙屈膝行礼,她几乎不敢置信,会有大乘修士前来苍梧……如今无渡劫修士,大乘期便是人间巅峰,而且还是衍丹门至高长老…… “晚辈曲笙,见过元君。” “曲掌门无须多礼,此番吾等来贺,只愿你今后持本心,将苍梧道统发扬光大,使人间再得一方福泽,佑黎民,护天道。” “苍梧上下,必不负元君所盼。” 南淮元君缓步入座,除了芮栖迟、斐红湄、鸿英、赵欢赵、复寥、飞廉等人外,所有人也是一副震惊之色,纷纷起身见礼。 这一番寒暄之后,终于到了正午之时,所有苍梧弟子都停下了手中工作,在宾客席前方,向着祭台的方向跪了下来。 祭台仅一丈高,不过几级台阶,但曲笙走得缓慢而郑重,在祭台上方,便是向天道祝祷的供桌香案。 她祭出三根长香,那是能与天地沟通的浮碧香,以准备好的真火点燃,曲笙将香供奉在香案上,将长袖一展,端肃地跪了下去。 当此时,宾客席的所有人已是站了起来,以示对天道的敬重。 掌门祭拜天地四方。 “敬天地滋养万民。” “感四方枯荣有余。” “承道法慈悲生灵。” “愿道统绵延百世。” 当曲笙最后拜过香案,那浮碧香终于袅袅升起三道翠色长烟,悠悠向天空而去。其实真正的祭典,只要浮碧香点燃,就已算大功告成,可曲笙仍迟迟未起身。 她看着前方曾经的主殿废墟,缓缓向上举起双手,掌心向天。 很奇怪,如果说祭典之前,曲笙还觉得有些紧张,那么她现在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在祭典的过程中,她能感觉到苍梧山在呼唤她,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玄妙在呼唤她,乃至更遥远、更不可琢磨的某种神秘力量,正在注视着她。 可曲笙丝毫不惧,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当她承载起苍梧掌门的时候,苍梧历任掌门的信念已经随着这个职责汇聚到了她身上。 “我苍梧弟子,修的便是道返自然,气合天地,不为强所辱,不为名所动,不为利所图。”一名白发苍苍却丰姿洒脱的修士道。 “苍梧不灭!”一名年轻的修士在黑暗中暗暗攥紧了拳头。 “为仁心而死,为大义殉道,吾心向天,一往无前,来生来生,再做苍梧根。”在血光中,一名清癯修士这样对他的同门说道。 “在我的祈愿没有达成前,我将不入红尘、不思享乐、不耽于私情。我将不再彷徨,不争不昧,只证大道。终其我一生心力,重建苍梧。”一名目光温柔的修士,第一次将这份誓言告诉了一个小姑娘。 当曲笙伸开手掌的时候,她觉得一无所有,在死寂的苍梧山中,那些往日的欢歌笑语,那些可歌可泣的身影,都已不见,她手上的,是一个连架子都快撑不起来的门派。 她那么轻,那么脆弱,像是一只娇贵的琉璃盏,只要在任何一个环节上失手,就会粉身碎骨。 她又那么重,重过曲笙自己的性命,重过一名少女所能承受的全部责任,重过了几千年岁月,经历无数风霜,才留存了下来。 当曲笙的手掌重新握紧的时候,她又仿佛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 她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气,肃穆道:“苍梧派,四千年二百二十年历史,三千四百一十年流离,今日,第五任掌门曲笙携门内弟子回归故土,愿以北海冰种气息敬奉天地,以苍梧之道回馈苍生,以神魂誓盟祝祷天地——” “苍梧,吾魂!” 曲笙抬头向天,她的身体中升起一道无比洁净璀璨的力量,瞬间席卷了整座苍梧山! 作者有话要说:  赵欢赵是六重天天君,改之~ 感谢霸王票: ama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4 17:14:29 第131章 苍梧祭典(四) 北海冰种力量之霸道,足以镇守整个北海水域,只凭一道气息就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山中盘旋。 高阶修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身体紧绷,是被这天地之种激出的气血翻涌。 赵欢赵见多识广,他惊道:“北海冰种!” 洁净的气息化为一道蓝色浪花,从苍梧山的的山脚开始盘旋而上,水浪将之前所有阴霾之气全部清扫一空,当这气息过后,原本黄土贫瘠的山体上,突然出现了一层嫩生生的绿色新芽,而这气息也并非完全的北海冰种之力,它只盘旋到山峰之处便随着力量的耗尽而消失,不留一丝。 可这已经足够苍梧山重新焕发生机了! 在曾经的磨难中,在一次次的重生中,这历经风雨的青山,终于还了本来面目。 有清润的风从山下吹来,岚气氤氲,流水淙淙而过,一只误闯入护山大阵的凡雀站在一处岩石上,发出了一声啾鸣。 恍如天籁。 耳边依稀传来抚琴声,有人以古调作歌,吟唱道:“山迢迢兮水长,松涛猎猎兮伴我琴琅。云霞沉浮兮秋意茫茫,远客来兮……” 金色细碎的花雨落下,一道道幻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在后厨偷肉吃的光头和尚; 有在屋檐下卷不释手的呆书生; 有拿着扫把给鸟儿喂食的英俊青年; 有人在锄草耕田,年轻的男女在林间穿梭而过,发出爽朗的笑声,沉溺于手谈的弟子未发现有旁边摆放的茶碗已被调皮的鸟雀喝个精光,日复一日看着浮云的苦行士正在无意识地拿笔记录着什么…… 这是一群与当前修真界完全隔绝的修士,他们只求平静的内心,归隐在田园山水间,不问世事,不知山外岁月。 然而这些人,最后都战死在这座山上。 在那一场几乎灭尽苍梧满门的战斗中,他们前仆后继,鱼竿、铁锹、扫把、棋盘……这些弟子拿着他们不成样子的可笑武器,就这样冲了上去。 “苍梧不灭!” 即便是这样弱小的我们,也有要守护的东西啊! 道心一片垂天听,殉节证道,无怨无悔。 幻象一点点碎裂,最后留在人们耳畔的,是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 “……你看,在你眼里很弱小的苍梧道统,也能破得了你在外面学来的强力法门。” 幻象戛然而止。 曲笙第一次看到苍梧山的原貌,这里曾经生活着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牺牲诠释了自己坚守的道统。 她一直不明白,明明是这样弱小的门派,为什么会有那样刚烈的庭训——“不为进者动,不为退者动,不为强者动,不为恶者动,不动如山,敢担天下。” 啊,我现在明白了。 因为我要还青山本来面貌。 因为我要这天地清朗无垢。 因为我要这人间浮生可歌。 因为我要这苍梧派,生生不息,绵延昌盛! 曲笙缓缓站起身,脚下翠绿蔓延,身后废墟渐渐崩塌,四千年精神和传承,就在少女的身后发出清透的光芒,映在这阳光下,象征着一个门派的重生。 苍梧第五任掌门,曲笙,对下方众弟子训诫曰: “心立于自然之中,逍遥吐纳,为修道之本心。” “身立于民生之中,庇护良善,为人类之本质。” “智立于技法之中,精修钻研,为修士之根基。” “神立于人间之中,开太平之道,启盛世之心——” “此乃苍梧之魂!” “众弟子受诫,正心、正身、正智、正神!” “以此共勉之。” 壬江真人看到幻象已是泣不成声,众位弟子都面色悲痛,他哽咽着,带领下方弟子齐声跪拜道:“谨受掌门诫!” 苍梧祭典之礼,至此方成。 曲笙从祭台上走下,她默默对众弟子施一礼,众弟子方才起身,曲笙走过弟子阵容,来到宾客席前,率领身后弟子,再次向众宾客施一礼。 南淮元君正在宾客之首,他拂出一道微风将众人扶起,轻声道:“苍梧之道,我心仰慕,那么这一次,本座便送你们一个小礼物吧。” 修为到了大乘期,可上应天道,自主为他人降下机缘。 南淮元君的本源本就是草木之力,他修的是领域为“和光同尘域”,其中自生“天地根”,对生机最为敏感。他指尖微凝一团绿色光芒,无须任何法诀,将其轻轻一送,那绿色光芒便进了苍梧山内。 只眨眼间,那些北海冰种气息留下的嫩苗便开始疯长,只用了几息便长成郁郁葱葱的树木、葱翠可人的绿草、芬芳喜人的花丛……所谓改天换地之能,不过如此。 曲笙再次躬身致谢,就在她低头的那一刹那,一滴泪水滚落在下方的草地中。 列位祖师、师父,我们的苍梧,终于活过来了! 当她挺直身躯,少女的面容上,不留一丝脆弱的痕迹。 “诸位前辈,今日请……”曲笙正想邀请宾客入席,然而此时,山下却传来护山大阵的波动,一道剑光从山顶冲了下去。 “断龙门!”夏时冷声道。 “本座乃是断龙门掌门陆奉天,收到苍梧祭典请柬不胜欣喜,亲自赴会,为的是曾经曲掌门许下的,苍梧山‘有能者居之’的诺言,今日正巧正道的大能济济一堂,何不为我等做一个见证,看这苍梧山,到底谁当居之!” ※※※※※※※※※※※※ 断龙门不仅来了,而且还在苍梧祭典的当日,他们不惧此地高阶修士聚集,甚至还有一名大乘元君。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怕?在这修真界,只要是堂堂正正的比拼,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办法插手多管闲事! 所以这断龙门依据曲笙的一句话,便光明正大地上门来挑战,偏生苍梧还无法拒绝,而来参加苍梧祭典的宾客也无法出手,除非他们打算下杀手伤害苍梧弟子。 说实话,断龙门对这样弱小的门派,还真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 掌门陆奉天带着门内各境界修为的精英正式来踢馆,甚至还有宗师级阵法师和宗师级符箓师,他曾听说曲笙带着三人与彭家老祖彭千繁赌战之事,因此做了完全准备,势必要夺下苍梧山,将荔染水脉以西重新收入囊中。 曲笙对夏时道:“放断龙门的道友进来,”又对众位宾客致歉,“苍梧有一些事务要处理,还请各位前辈见谅。” 其他人未表态,六重天天君赵欢赵倒是笑道:“这门派祭典嘛,要是不打一架多没意思,我们观战,哈哈,观战!” 鸿英神君怒起,一脚将其踹开,然后安抚道:“曲掌门不要见外,有我等在,必会主持公道。” 然而只要对方遵守公义,他们却是不能插手的。 曲笙自是理解,她与众位弟子刚刚看过苍梧山的记忆,此时又怎会怯场?在苍梧祭典的时候,断龙门前来挑衅,更是激起了众人的战意。 片刻后,山下飞来乌泱泱一群修士,大约有三十人左右,领头的那人身着雪白长袍,容貌俊美,神采飞扬,一派桀骜不驯之气,足有化神后期修为,正是断龙门掌门陆奉天。 他率弟子来到山腰处,先对曲笙这东道主颔首示意,然后对宾客席的众位行礼道:“不想今日扫了各位的雅兴,稍后若不嫌弃,请来断龙门小坐片刻,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 陆奉天礼数周全,一时竟让人挑不出毛病,倒是芮栖迟在后方冷冷开口道:“小坐不必,今日既然两派相争苍梧山,那么我等便做一个公证人,若其间有任何不轨之举,休怪本座剑下无情。” “有灵端峰栖迟神君作证,在下也十分放心,以免日后有人说我断龙门仗势欺人,在此谢过芮峰主。”陆奉天见“人间双璧”之一竟无心神不稳之态,反而口舌锋利,可见其不仅心志坚定,同时也是十分张扬狂傲之人。 陆奉天的确就是这个性子,否则也不会将宛辽平原纳为自己的版图,一边以主人自居,一边打压荔水派,广纳门人,在此地兴盛起来,目前断龙门的规模已直追大宗门,恐怕在下一次评级中,便可以晋阶为大型宗门。 只可惜他自己倒是大多时间能收住性子,且行事也还算张弛有度,平日以命门正派自居,努力将自己往正道上靠,但是受他脾性影响,断龙门弟子大多是鼻孔看人,就如牧语真君,身为陆奉天的第七徒,师父的本事没学多少,跋扈的劲儿倒是学了个十足。 曲笙忍着怒气,这陆奉天一来就以主人地位自居,与众宾客寒暄,何曾将她这掌门放在眼里?曲笙本身也是敌弱我强,敌强我更强的人,炼气期的时候都敢嘲讽紫覃这样的大妖,当下直言道:“陆掌门想如何比试,苍梧奉陪到底。” 修士若一眼不合自然是要打上一架,谁的拳头大听谁的,不过现在这个场合么……狂傲之人同样也是最要面子之人,众目睽睽之下,陆奉天反而不想占苍梧便宜,他本就是有野心之辈,今日便打算要在这五大山门的诸位大能面前一战成名! 陆奉天坦然道:“无论是曲掌门亦或本座出题,都有舞弊之嫌,既然有诸位道友前辈在,那么不如请诸位做主,为我们两派选一个比试题目可好?本座相信以五大山门之公正,必不会让我等有遗憾。” 他剑眉一挑,便看向宾客席。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龙傲天出来了~ 话说陆奉天其实有X点男主的感觉,还记得以前有小天使在评论说,夏时这样的修二代,要是放男频妥妥就是给主角刷装备刷经验刷成就的BOSS,唔,现在想想,还可以让自己下属的门派给主角添个堵什么的,门派里大概还会有BOSS心爱的反派女配用来当炮灰…… 所以龙傲天带着小弟们来刷经验装备声望成就了~ 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5 22:21:12 暖暖的风儿吹起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6 08:17:21 第132章 绝命阵(一) 宾客席默了一默。 宾客席的诸人,不是与苍梧有关系,便是承夏时的人情,所以这一次两派相争,尺度最不好把握,陆奉天将皮球踢给众人,实为棘手。 但同是高阶修士,心思转得极快,也不过刹那间,将利弊衡量后,除九煌山春啟神君、百莛谷水静君、魔修楚嵩不适合出手外,其他人各自都准备开口将事情揽起来。 但有一人更快,太和灵端峰副峰主,红湄神君朗声道:“那就由我来做这个东吧。” 其实谁出手都没区别,但的确由灵端峰出手最合适。在场众人关系中,没有人比芮栖迟、斐红湄二人更亲近夏时,而太和超然的地位,也决定了这场比试的绝对公允。 陆奉天挑眉笑道:“不知红湄神君如何出题?” “世人皆知我灵端峰擅剑阵,那么,这场比试,自然就在剑阵中,”斐红湄祭出一张乌黑阵盘,高阶修士隐隐能看出上方肃杀之气,“这幻阵名为‘紫微阵’,内含‘天煞孤星’和‘杀破狼’两大绝命,可将参与者修为压制在同一境界,双方进阵者各不超过二十人,以最先破除绝命,并找到此阵唯一阵眼者为胜。” 紫微命格是修士推演的基本功,因为修士已进入天道范畴,所以紫微命格只影响凡人,修士大多用来推算人间运势,不可不学。这其中,“天煞孤星”为孤克命格,虽为两大绝命之一,呈大凶之相,但此命格对本人并无影响,只不过会让命犯天煞孤星之人克尽身边所有人,最后在亲人的惨死中孤苦一生。“杀破狼”是由“将星”七杀、“耗星”破军、“桃花杀星”贪狼三星组成,有此命格者,大多是人中枭雄,捭阖天下,却一生陷于斗争之中,难有善果。 将紫微命格融入剑阵之中,就算是陆奉天,也摸不透斐红湄这阵盘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阵法若是说得明明白白,还破什么阵? “那么,曲掌门准备将境界压在什么程度呢?”陆奉天眯起眼看着曲笙,笑问道。 修真界最低境界便是炼气期,但是炼气期连御风都不能,那么进阵盘至少也是筑基期以上,对于本来就以筑基期修士居多的苍梧派来说,在没领悟金丹境之前,根本无法发挥金丹期境界的修为,所以曲笙果断回答:“想来陆掌门如此奉行公义之道,那么这修为,就压制在筑基期吧。” “好。”陆奉天答应的倒是爽快,“本座绝对公平,苍梧出多少人,我们便出多少人。” 曲笙暗暗心惊,这陆奉天当真不好对付。其实苍梧派和断龙门之间根本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公平,苍梧弟子才多大年岁,他们中大多人甚至连法术都没学过多少,就算修为压制到同一境界,对方活的年头、在修真界打拼的经验都是他们的最强大的资本,所以陆奉天摆出了绝对公平的态度,从表面上,让人抓不到一点错处。 而苍梧这里能用上的人太少了。 曲笙开始点将:“壬江、桐姝、徐鼓、封笛、管铃、关瑟、安尘、康纣南、常钧语出列。” 这就是目前苍梧全部的筑基期以上阵容——九人。 就在这时,一位苍梧祭典以来一直很没存在感的人突然悄悄传音道:“掌门大人,请算上我吧。”这人竟是从丹平城带回来的葛提真人,他一直未提出入门,曲笙便不勉强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却主动申请入阵。 “葛道友,你非苍梧弟子,不必……” “可是……我也想加入苍梧,现在说的话,晚了吗?” 曲笙:“……不晚。” 就在这时,在宾客席的最后方观礼的十一名通过入门弟子试炼的修士中,在筑基期试炼排名第一的莫星洲突然起身道:“请掌门大人算我一份。” 另外三名筑基期修士也纷纷起身道:“我愿入阵为苍梧效力。” 入阵一战,关乎到苍梧是否能守住苍梧山,此战若败,一个连自家山头都守不住的宗门别提名望,就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在这个时候,这四名从筑基位面试炼成功的修士愿意帮苍梧一次,曲笙无论如何都是感激的。 而且她虽然不了解这四人的品行,却信任徐鼓师兄的试炼,心境试炼最后筛选出来的修士,绝不会是背后捅刀的小人。 曲笙颔首道:“葛提、莫星洲、柴铭、洛一、阿维出列。” 莫星洲大步而出,虽然他资质很一般,面容却十分有朝气,腰间系了一串银色铃铛,走路时步履虽大,却无响动; 柴铭则稍显成熟,嘴角总泛笑容,是一个看上去十分亲和的人; 洛一是一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英俊青年,身材十分高挑,是苍梧中个子最接近夏时的人; 阿维是一名沉默寡言的少女,与众不同的是,她是唯一一名来参加试炼的魔修。 人员终于到齐,算上曲笙在内,苍梧的阵容有十五人。 她并未算上战力最强的夏时,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因为她知道夏时会懂她——这一战,曲笙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住这座山,去守住前辈们的荣誉。 识海中果然传来了夏时的声音:“我想揍那陆奉天许久了,这一次,就麻烦掌门大人帮我出这口恶气吧。” 她回过头,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夏时的身影,却发现他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侧过头微微一笑。 曲笙刹那间觉得心中百花随之盛放,又在那笑容落下后全部衰败。 这一枯一荣,只为那一个人。 她毅然转过头,对陆奉天道:“苍梧派一共十五人,已确认完毕。” 陆奉天看了看苍梧阵容,几乎只用一眼,便将这些人的修为、灵根等实力摸了个七八成,在这十五人中,只有曲笙、常钧语、莫星洲三人能称得上对手,至于其他人……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放秘境里,绝大多数都是炮灰的命。 他不紧不慢地开始点将,出场阵容堪称奢华,几乎每个人都有傍身本领,仅化神修士便有五人,其中最低修为竟是元婴初期的牧语真君。 陆奉天性格骄狂,却从不看轻任何一个敌人,谨慎,才是修真界保命的第一法门。 斐红湄道:“两方入阵者既已选好,那么,我们也将哪一方该入何阵,交给天道做判断吧。”她手中幻化出两柄银色小剑,一柄略长,一柄略短,然后用手遮住剑柄下方,“请两位掌门抽签,抽中长剑者入杀破狼阵,反之入天煞孤星阵。” 陆奉天并不上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便由曲掌门来抽吧。” 曲笙也不推辞,两个阵都是未知状态,抽哪个都一样,何况她气运全都被抽走了,怎么想都会抽到最倒霉的那一个。 她来到斐红湄面前,屈膝行礼后,伸手选了右侧的小剑。 “短剑,”斐红湄翻手将两柄剑托在掌心,“苍梧派入天煞孤星阵,断龙门入杀破狼阵。” 果然。 曲笙面无表情地走回去,如果说之前她还不确定这两个阵哪个更难闯一些,那么现在也可以确定了——天煞孤星阵绝对更难啊! “两方可准备好?”斐红湄问道。 陆奉天:“已好。” 曲笙回过头看了看弟子们,颔首道:“已好。” 斐红湄将阵盘托在手中,她身着红衣,祭出的本命剑亦是一柄红色之剑,名为“刺红”,她红袖长挥,一步登空,成名剑诀“怒花诛邪”的剑意几乎将天际染红,那阵盘在剑意的激荡中砰然散开,巨大的红色阵图闪耀着光芒浮在半空。 “星辰入轨,紫微盘开!” 数柄元神凝结的灵剑护住阵盘,一道红光闪过,原本在祭坛下的三十人都已消失不见。 斐红湄眉间闪过神通印记,用剑意催动阵盘,而那玄妙的紫微之界,也已在阵盘中悄然展开。 断龙门这一方走出一名修士,眉心亦是闪过神通印记,正在细细观察此剑阵。 陆奉天留下了一名宗师级阵法师,这也是他身为掌门的慎重,门派精英尽随他进了阵法,虽然他相信太和的人品,却要防止任何一种意外,若是阵法出了情况,那么外面至少有自己人接应。 至于破阵方面…… “在修真界历练多年的老江湖,谁没几招破阵法门呢?大家听好了,这一次修为已被压制筑基期,不要保留实力,速速破阵!”在虚空的传送中,陆奉天下令道。 而另一边,曲笙却道:“记住,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谁也不准给我拼命!” 因为拼命的事,留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 曲笙睁眼的时候,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身上的被子打了无数补丁,不知用多少年的棉花早就失了轻盈之感,压在身上重如铁板。 她坐了起来,费力把被子掀开,觉得头疼不已。 说好的筑基期修为呢?为什么她一点灵力都没有! 就在她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叉腰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痛骂:“死丫头,叫你干活,不过是挑个水,你就开始装死!你怎么不直接蹬腿啊,死了老娘还少操一分心,你知不知道现在粮食有多贵,养你这么一个吃白食的东西,老娘亏不亏!呸!还不赶紧起来给我干活!偷懒的死丫头,就该早点把你卖掉……” 曲笙眯起眼睛,她可不是吃亏的性子,但是现在她对现状一无所知,何况对一个阵盘中的虚拟人物,她也动不了真气。曲笙从容下了炕,发现自己身形并没有变化,只不过穿着变成了跟那村妇一样的粗麻衣,而且明显已经有些不合身,露出脚踝和手腕,看来不知多久没穿过新衣了。 她闷声不吭地走出去,外面正是阴雨天,那村妇也不给她蓑衣,直接把木桶砸到她身上,喝令她去挑水,在这个过程中,村妇张口闭口都是“死丫头”,十分不耐烦的模样。 但是从这女人身上,她已经获得一些很宝贵的信息了。 曲笙拎起水桶走进绵雨中,对着这山间的小村庄,露出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PS,才想起赵欢赵是六重天天君,已经修改前文~ 第133章 绝命阵(二) 阵法中的幻境大多都很真实,雨滴不大却冰凉,打在没有灵力罩的身体上,曲笙冷得直哆嗦,但还是拎着水桶往村头走去,她经过很多村落,通常水井都会打在离居住区不远的地方,但她决定多走走,看看这村子的布局和地形,还要顺便寻找苍梧诸人。 她走的这条街不是村子的主街,通常村子的主街都会建祠堂、铺面、医馆等,其他街巷则没有十分明确的规划,街道两边都是简陋的土坯房屋,看出这个村子并不富裕,连瓦房也建不起。 没走多远,她便听到一声微乎其微地呼唤,若不是修士耳聪目明,在雨中几乎听不到。 “掌门大人。” 从前方右侧房屋里冲出一个身影,头发束起的布衣男子撑着一把油伞,几步跑过来将伞遮在她头上。 “师叔。” 壬江一见她便心疼不已:“掌门这是托生到谁家了,怎么下雨天还忍心让你出来打水,连个蓑衣都不给……” 眼看壬江真人要开始磨叨,曲笙立刻打断道:“看来师叔也没有灵气,现在不宜交谈,晚上子时,村南见。” “好,这伞你拿着!” “不方便,师叔先回去,举止如常,不要打草惊蛇。” 壬江真人只得转身回去。 曲笙还是很感谢那村妇的做法,如果不是她一人在雨天独行,恐怕还没那么显眼,足以引起来此地苍梧弟子的注意。 她几乎绕着整个村子走了一遍,在路上,先后遇到了同样失去灵力转变为村人的康纣南、封笛、关瑟、洛一、安尘……其中一些人可以交谈,但是更多人是不方便交谈的,曲笙只能暗自比划了一个修真界通用手势,通知他们晚上子时村南见。 最后,除了桐姝、莫星洲、徐鼓、三人,其余人都已通知到位,曲笙这才拎着水桶回了家中,自然又是少不了那村妇的一顿好骂,还罚她不准出屋,也不准吃晚饭。 雨昏昏沉沉下了一天,到了傍晚才停,这屋子的男主人和另一名青年回了家,那村妇才迎上前:“他爹,回来啦,”又慈眉善目地看着那青年,“阿大,你饿不饿,娘给你蒸了包子。” 青年沉声道:“谢谢娘。” 这三个字一出,曲笙便浑身一激灵,这声音是莫星洲! 吃饭的时候,村妇又絮叨道:“村外的女人就是不好,那死丫头木讷得很,还大病了一场,要不还是发卖了,娘再给你找个听话懂事的,给你生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曲笙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这家买来给儿子传宗接代的媳妇! 只听莫星洲放下碗筷道:“既然生了病,无论怎样都得先养好再说,娘不用着急,我先去看看她。” 曲笙今天淋湿了衣服还没其他衣服换,正裹在被子里琢磨阵法呢,一听他要进来急忙一缩,只在炕头上露出一个小脑袋,亮晶晶地看着进来的莫星洲。 莫星洲先是一愣,然后仿佛觉得很好笑,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跟村里人的打扮差不多,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麻衣,但是那衣服的做工明显是用了心的,不仅合身,里衣也洗得透白,反而比修士装束要显得气质干净。 “怎么又惹娘生气?”明明在笑,问她的声音倒是十分严肃。 曲笙嗫嚅道:“我,我害怕……”她扬起下巴,示意莫星洲看那搭在板凳上的湿衣服。 莫星洲转头问外面:“娘,给她件衣服吧。” 村妇立刻嚷道:“要什么衣服,贱身子还怕爷们儿看不成?反正买也买了,今天儿你就跟她睡,要是这死丫头不听话,我今儿就打断她的腿!”村妇越说越气,干脆起身把莫星洲推了进去,然后门一关,找桌子堵上了。 莫星洲无奈,曲笙呆的小屋子明显就是他的房间,他打开衣柜,里面只有男人的衣服,想来曲笙也不愿穿,便未拿出,而是坐在了炕上,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包子递给她,用唇形道:“吃吧。” 身体无法吸收灵气,又被折腾了大半天,曲笙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立刻伸出一只胳膊抓着包子吃起来。 与此同时,莫星洲俯身过来,在她耳边不远处悄声道:“我醒来的时候在村外,没有任何预兆,当时正在田中干活,我本想早点回村里看看情况,但脱不开身,不知掌门在村中可有收获?” 曲笙咽下包子:“既然你归来,那么,只有桐姝和徐鼓师兄还未找到,其他人我已通知今夜子时村南一聚,商议破阵事宜。” “现在离子时还早,不若好好休息,有备无患。”莫星洲斜倚在墙边,找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炕上就一床被子,曲笙占了,他只好对付对付了。 有了自己人在,曲笙也稍微放心了一些,她今天本就有些虚弱,便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临近子时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睁开眼,莫星洲打开窗子,身段灵活地钻了出去。曲笙衣服未干,也只能咬牙换上,也钻了出去。 雨后空气清新,但乌云未散,夜空阴沉。 相对于一直在外忙农活的莫星洲,曲笙对村子熟悉许多,她在前引路,两人若狸猫,身形又快又轻地掠向村南方向,待到时,已有三人先到了,分别是壬江真人、康纣南、管铃。 曲笙:“不忙交换信息,我与莫星洲在此地等人,你们去附近收集信息,以蟋蟀叫为集合信号,三长两短。” “是。” 虽然时间定了子时,但村子情况未知,不一定有人能准时到,曲笙等了足有两刻钟才将除了桐姝、徐鼓以外的人员等齐,然后众人开始交换信息。 这村子十分闭塞,因为是山村,粮食产量极低,男人们除了种田,偶尔还要去山中集体狩猎,女人则需要采集山中的一些物产,大多时间以织布换钱。村子里没有任何异常,他们对突然出现的苍梧弟子也没有敌意,唯一有一点不同,便是康纣南提供的信息。 康纣南是教书先生家的独子,但教书先生并不是给普通村民准备的,而是每日去村长家负责教导村长的傻儿子,村长家与其他人家不同,终日紧闭大门,一直未出现的桐姝和徐鼓二人,极有可能在村长家。 “今日大家先回去,天煞孤星的绝命不知会应在某个人身上,还是某件事上,大家多多小心,白日尽量守望互助,依旧每夜子时在此地集合。” 众人依言回去,最后留下曲笙和莫星洲。 曲笙还未开口,莫星洲便道:“我与掌门同去。” 今夜同行,一开始两人都因顾及对方速度而未施全力,后来曲笙渐渐将速度提升时,莫星洲居然也能跟上,两人便心知肚明,目前在现在的苍梧弟子中,他们二人的身手应算最好。 曲笙点点头,一前一后身影飞快,从村南向中轴线正中的村长宅邸而去。然而就在曲笙正准备翻墙而入的时候,寂静的村子里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死人——啊啊!死人啦!” 曲笙立刻冲向发出惨叫的地方,那里正是曲笙和莫星洲的“家”,那村妇扯了头发,只穿一件里衣,但手上却全是鲜血,从屋子里张牙舞爪地跑出来,一路跑一路嚎哭,周围住户被吵醒,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起来。 二人进了屋子,那堵门的桌子还未移开,莫星洲立刻从窗子钻了进去,从里面一脚踹开门,曲笙则顺着血腥气找到了男主人的尸体。 莫星洲制造好现场赶到后,曲笙冷静地道:“丹田处被人击穿,是修士的手法,看来这个村子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修士在,因为我们的到来激活了阵法,现在……他开始杀人了。” “必须得想办法拿到灵力,否则就算找到那人,凡人之躯也不能敌。”莫星洲沉声道。 “这阵法,绝不会考核我们的破案能力,而是整体作战,可是……”曲笙转过头看他,“有了这个不确定因素后,或许下一个死的,不一定是村民,也有可能是我们的人。” 如今苍梧一行灵力尽失,在修士面前同凡人一样无力阻挡,偏生还分散在各个住户中,情况十分危险。 …… 当村民们赶到凶案现场的时候,莫星洲正在尸体边流泪,曲笙则缩在墙角,呆呆地看着前方,但她抱着膝盖的手指却缩起拇指和食指,另外三个手指露在外面。 前来的苍梧弟子便知道,警戒已提升到最高级,他们得知有人开始死亡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个村子已不再安全,天煞孤星的阵盘,终于开始启动了。 ※※※※※※※※※※※※ 村长家自然也派出了人查看凶案,但是人手都集中在外院,内院却是一片漆黑。 一只蚊虫在人群的慌乱中飞起,摇摇晃晃向内院飞去,但内院上方仿佛有一层结界,当那蚊虫不自量力撞上去的时候,便已化为飞灰。 如果此时有人靠近内院,凝神仔细听的话,隐约能从内院听到一丝声音。 “不干净的人……都……都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道长的副本都有点非主流,咳…… 感谢霸王票: 木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7 21:10:38 木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7 21:13:26 木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7 21:19:41 木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7 21:19:42 木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7 21:20:50 谎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8 12:22:32 第134章 绝命阵(三) 凶案之夜过后,除了莫星洲要安抚那差点失心疯了的村妇,管铃负责从村民口中打听消息,康纣南跟他爹混进了村长家,曲笙和其他人几乎都想办法外出寻找恢复灵力的办法。 至于凶案,凶手到底是谁,那是凡人该关心的事,又或者在有灵力的修士面前,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因此苍梧弟子对破阵和寻找灵力更关心。 北斗方位、紫微盘、八卦、太极阴阳……所有办法都试了个遍,众人也没能在村子附近找到阵法的线索,眼看天就要入夜,曲笙头皮隐隐发麻,如果那个人继续杀人怎么办?村人都是虚拟,但苍梧弟子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虽然这阵法是红湄神君所设,应当不会真的要人命,但如果在阵法中身死,也就意味着无法再参与破阵,更何况破阵之后还有阵眼要寻,说不定还要……她亦不敢任意破坏村子的规则和每个人位置的合理性,否则阵盘崩溃,也说不定会把他们都吞噬进去。 总之,十分棘手。 在众人当中,以安尘在村子里的身份最高,他是村中唯一一家医馆的老板,曲笙特意找到对安尘吩咐了几句,便回了那个“家”。 因为受了死人惊吓,那村妇也顾不得骂曲笙,只是呆坐在炕上,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什么话都问不出来,莫星洲一整天都在家伺候她,至于那便宜爹的尸体,因为横死之人不能过夜,已被几个胆子大的后生合力入土了。 昨夜曲笙见到了村长,那是一个带着员外帽,看上去十分讲究的中年男人,沉稳有度,指挥家丁追回了村妇,安排下葬,又挨家挨户征集壮丁夜晚巡夜,做事十分有条理。 常钧语、封笛、关瑟等人被安排进了巡夜队,如此也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寻找机会。 她带着莫星洲进了那小卧房,低声道:“今晚有行动。” “掌门准备怎么做?” “白天没有的线索,也许晚上会出现,子时交换信息后,我们分组探路,如果能遇到杀人者……便准备交手。” “来人不知是何修为,我等又无护身之物,掌门可有胜算?” 曲笙叹口气道:“没有,我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等他一个个杀完再反抗,因为无论是虚幻还是真实,我都不想看到苍梧派弟子死在我这个掌门前面。” 莫星洲震了一震,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轻声道:“掌门决心已定的话,我倒是有一计……” ※※※※※※※※※※※※ 夜晚子时,除了巡查队的几人,其他人都已到齐。 康纣南收获并不大,村长家的傻儿子只有六岁,而且授课局限只局限在一个院子里,两边都有家丁守着,森严得不正常,不过这也证实了村长家果然有猫腻。 村子里没多少有用的消息,听人聊天,十句话能有一句说到点子上就不错了,但管铃是能人,她列举了几条村子曾发生过的异常: 去年的时候发生过一场旱灾,有人说是老天降下的惩罚,因为村子里一日间死了数名老人,却找不到缘由,村长去祠堂祭祖后,终于没有人再死亡,可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也已经死了个干净。 仍旧是去年,村长翻修了自己的宅院,并从外地雇佣了许多陌生面孔当家丁,同时不允许山上的村民随意下山,据说是因为山下盗匪极多,恐村民被害性命,有那不听劝下山的,最后果然在山下搬回了血肉模糊的尸体,于是村民们便不敢随意下山,他们想要换粮食或其他东西可以直接在村长家以市价兑换,就连曲笙这样的媳妇,也是莫星洲的娘托村长从外面买回来的。 山上的土地越来越贫瘠,今年的收成也不好,除了莫星洲和零星几家还在坚持劳作,其他人都开始进山淘山货,其中以活物价值最高,当小活物被捕猎得差不多,山中的猛兽便会来骚扰村庄,可是村长不知做了什么机关,那些猛兽一个都没能逃出去。山兽越来越少,人越吃越穷,倒是之前坚持种田的几户人家还有得富余,所以莫星洲的娘才会财大气粗地想要换个媳妇儿。 现在正是村子里青黄不接的时候,不过村长几度安慰大家,说是秋收的时候,会佘给大家粮食,于是许多人纷纷开始赋闲在家,小山村越发封闭了。 壬江真人听后,立刻道:“村长这是要封山啊,如果村子能自给自足倒是没关系,但是现在,”他抬头看了看夜色中的山峰,“这山的风水流转有些不太妥当……” 管铃点头道:“去年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身体衰弱的老人死亡,且需要大量活物,很可能是出于某种术法的要求。” 安尘:“医馆的草药还算充足,我自制了一些丸药,大家带在身上,明日我会宣布村子有疫症蔓延,到时将咱们的人隔离起来。” 曲笙最后道:“今夜大家按原计划行事,以寻找灵力恢复为主,务必注意安全。” 待众人散去,她才对留下来的莫星洲道:“看来真如你推测的一样,这村子里,居然真的养了一个断不得血食的怪物,只是不知对方修为,也无法断定是否就是天煞孤星的所在。” “六亲相克,所有亲近之人都会惨死,只有自己独活,这种命格看上去很悲惨,不过对于一些投机之人来说,恐怕是最有利的命格吧。” 曲笙挥袖摘了数片树叶,笑道:“那么就请莫道友随我演一出戏吧。” ※※※※※※※※※※※※ “啪啪啪!”不停有人拍打大门,“求村长做主,求村长给我一条活路!”穿着不合身衣衫的悲苦少女大声哀求道,她身后不远处隐隐追过来一个人影,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少女拍打得更用力了。 “吵什么吵!”一名家丁开了门,“是死人了还是想作死,没得吵大爷的好梦!” “救命,求大哥救命!”少女一边大叫,一边灵活地从家丁臂膀下钻了过去,一路向里跑去,“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那家丁一愣,然后立刻叫了几个人的名字,“快去追那臭丫头!”他刚想关上大门,却不想那大门被一双有力的手扳开。 莫星洲一脸怒色地道:“我家买来的女人跑了!村长难道不管吗?为什么她哪儿都不去,偏偏来这里,定是在这里偷了野汉子才不给我碰!反正爹死了娘疯了,我今日就要跟这丫头同归于尽!” 那家丁哪有莫星洲力气大,被他一脚踹在腹部,肠子一阵绞痛,已是说不出话,在旁边干呕。 莫星洲也追了进去,只不过曲笙进去便向右侧跑,而他选了左侧。 村长院子里的灯光也渐渐亮起,家丁们慌不迭地跑出来追那二人,他们也不乱跑,全部直直向内院的大门冲去,仿佛只要护住内院就万事大吉。 但曲笙和莫星洲是什么身法?在外面还装一装,进了漆黑的院子便如鱼得水,曲笙飞速掠过重门叠户,一路以石子和树叶侦测机关,直到来到一处半月型大门前,那丢出去的树叶突然消失,她才停了下来。 “结界!”就是这里了。 足有二十名家丁即将接近内院范围,却偏偏在这时,巡逻队的铜锣大肆敲了起来,家丁中有一首领装束的人一偏头,便分出了一半人离开,而另一半则在进去时被一名粗布青年全部放倒,正是赶到的莫星洲,他冲进院子看到一动不动的曲笙,便用石子试了试前方,看那石子消失,心里便知是结界。 “那修士就藏在村长家,方才巡逻队敲响警示锣,那人又出去作案了,此地不宜久留!”莫星洲飞速道,伸出手便想拉曲笙离开。 然而曲笙却闪身而过,只留下一句:“依计行事!” 莫星洲无奈,也跟着追了过去。 这计策是莫星洲提供的,但他也没想到凡人家中会有结界,现在依照计划,曲笙和他都混进了村长家,曲笙身份是外来户,正好可以挟持村长,向他逼供,而莫星洲就是曲笙的退路,进可以打探村子机密,退可以把自己“媳妇”带回家,无论如何,任由这个村子中规中矩地继续下去,他们只会被动,而形式越乱却对他们有利。 但是曲笙和莫星洲分头找遍了整座外院都没找到村长的身影。 当她决定回去联络莫星洲时,却不想身后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了上去。 曲笙脖颈汗毛倒竖,正想回身劈下一掌,却不想身后袭来之人哭唧唧地叫了一声:“小姐姐!” 桐姝! 那手掌本已到她颈部,却硬生生守住了攻势,劲力反噬,曲笙脸色煞白倒退两步,桐姝急忙扶住了她,眼角带着泪花急得不知说什么好。 “小姝,跟我出去说!” “不,我不能出去,徐鼓还在这里,再不救他,他就要死了!” “他在哪?” “内院,我是老爷的丫鬟,内院只有我和老爷能进,可我不知道怎么救他,呜呜呜,我只见过一次,老爷给他放了好大一碗血端走了,小姐姐,小姝想救人,但是内院里……”桐姝身子露出惊恐的表情,“内院有好恐怖的威压,小姝什么都做不了,也出不去……” “你能带我进去吗?” 桐姝点了点头:“能,我进去的时候还抱着老爷养的猫。”她伸出手,一打横把曲笙抱了起来,“我带小姐姐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桐姝目前的人设是地主老财身后的抱猫丫头,标配是穿着粉红色衣衫胸脯鼓鼓但是面无表情一说话就能噎死老爷的那种~ 然而在修真文里浪费了这么萌的丫头啊啊~而且桐姝你为什么做这么刷男友力的事…… (夏时:你们好得很。 第135章 绝命阵(四) 曲笙目瞪口呆被桐姝一路抱着冲进了内院,好在留在外院的家丁都已被莫星洲放倒,只不过莫星洲看到这惊奇的一幕差点跌掉下巴。 “在外接应!”曲笙下令后,就与桐姝在结界中消失不见。 穿过结界的时候有一种粘滞的空间流转之感,当桐姝抱着她走过结界后,曲笙也察觉到了这里面隐藏的一股不寻常气息,以及……血腥气。 “还记得关押徐鼓师兄的地方吗?” “记得。” 有了小姐姐在身边,桐姝胆子也大了,两个人贴着墙根穿过回廊,来到东厢房,进去之后桐姝摸到了一个桌子,摇晃两下之后,下方便出现一条密道,两人果不其然在密道尽头的密室里见到了吊在木桩上,遍体鳞伤的徐鼓。 曲笙赶紧将他解救下来,但是徐鼓已经虚弱无力,他止住了曲笙想要带他出去的举动,反而道:“我熬不住了,刚传送到这里的时候,我便察觉到这村子不对劲,我试图强行破阵,想为你们开出一条路来,却被这宅子的主人抓了起来,不过也被我找到了这村子的秘密,你听好……”徐鼓咳出一口血,他目光已有些涣散,想来撑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自家人来,“首先,我们的灵力就藏在这村子中,这座宅子按照阵图修建,宅子下方正是镇着一柄古剑,阵法会吸取灵力来牵制古剑的力量,只要毁了这阵法,我们的灵力自然会回来。其次,天煞孤星就在我们身边,它不是……”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徐鼓的话。 “看我捉到了什么?”村长就站在密室的门口,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三人,“小姝,我对你不薄,连这宅子的秘密我都没有瞒着你,可你为什么背叛我呢?” 村长漫不经心地划破了手指,一滴鲜血滴在了地上,被曲笙托在怀里的徐鼓立刻痉挛起来,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某种力量吸干,惨白着嘴唇对曲笙道:“寻剑……寻……”话还没说完,徐鼓便晕了过去。 曲笙刹那间眼睛血红,她回身一脚踹翻了那根原本捆绑徐鼓的木桩,然后将木桩握在手里。 纤细的少女和巨大的木桩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手原本握不住木桩,好在木桩是从根部裂开,她就握着那缺口,手被木茬刺出了血。 她半点不停留,抡起那木桩就向村长砸去。 “你让我师兄遭的罪,我会一点不剩地从你身上讨回来!” 那村长身形倒也灵活,他立刻向外跑,并一路激活机关,口中道:“三才杀,护我!” 那股令人觉得恐怖的威压立刻出现在密道中,曲笙被这威压逼迫得内脏生疼,桐姝扛着徐鼓跟在她身后,用手帮曲笙阻挡那些从后方刺过来的机关,然而就在两人要出密道口的时候,曲笙突然转过头将桐姝一拉,倒提一口气,迅速跃出。 就在她们刚刚所在的地方,突然冒出一根巨大的藤蔓,那藤蔓头部分叉,上面都是细细小小的利齿! 曲笙用那木桩直接捅开东厢房的房顶,跃出后才看看到内院的景象。 随着村长的足迹,内院四处都是从地下生出的藤蔓,那藤蔓嘶嘶作响,在院落中间的也是最粗大的一根藤蔓几乎像是有生命一般,分叉的头部像是一张巨口,冲着曲笙二人,居然说出一句话。 “不……不干净的人……” 村长站在那藤蔓下,在昏茫的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可想而知那恶意:“内院发生的事一点都不会传到外院,你们就死在这里吧!” ※※※※※※※※※※※※ 今夜的凶案发生在常钧语家中,死的人是他的嫂子,与莫星洲的爹一样,同样是丹田处被挖空,但兄长虽然慌乱惊恐,却可以将事情完整地说清楚。 “……我们两人已经睡下,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一声惨叫,然后你嫂子的肚子就被一个巨大的东西穿透……太黑了,我看不清,然后那东西就缩了回去,我把你嫂子搬下来……那炕有问题,我找了锤子拆了它,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 巡查队的几个人都是浑身直冒凉气,就在这时,深巷中又传来一声尖叫,这一次,死的是壬江真人的妻子。 壬江真人的阐述比别人更清晰,因为他根本就没睡着。 “她在炕上睡觉,我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没有任何征兆,她的腹部被刺穿,凶器像是蛇,却又不是,头部有利齿,杀人后缩回土炕,我没有挪动尸体,就是等你们来查探。”他停顿了一下,又用极小极快的语速说道,“那东西身上,有一股来自灵力的威压。” 巡查队的其他人只当他是在喃喃自语,只有跟着巡查队的封笛几人听清楚。 比凶手是修士更糟糕的,大概就是凶手根本不是人吧。 巡查队将土炕砸开,依然无所获,不过三起凶案似乎有一个规律——莫星洲家、常钧语家、壬江师叔家……每一次凶案都发生在苍梧弟子所扮演的人家中。 天煞孤星命格! 难道所有人都染上了这种命格? 而此时,在村长家的家丁终于赶到,那领头的处理这些事也熟练了,安排人将两具尸体下葬,然后又是一顿好言安抚,表了态之后便要回府,却被常钧语拦了下来。 “按照这情形,巡查队根本无用,因为犯人根本不是人,而是这山中的怪兽,我建议所有人家都在一个地方集合,每晚由人守夜,保护全村人性命才是正经!” 却不想那家丁首领打量了下常钧语,冷笑道:“小毛孩子凑什么热闹,事情得等村长大人决断,你们放心,死人的家里会得到补偿的。” 而此时,在内院门口的莫星洲有些不安,他伏低了身体趴在地上,听到地底传来了“簌簌簌”的声音,便四处寻找趁手的武器,最后终于被他在厢房后面找到了一把铁锨,他开始在内院外围挖了起来。 到底是有修士的根基,莫星洲力气大,几下就挖了两米之深,后来再下铁锨之时,就觉得铁锨头碰到了什么东西,他敲敲打打,在某一处用力一挑,借着微弱的星光一看,竟是一截白骨。 莫星洲不惧反笑,看来这地方就是内院……或是这整个村长宅院,乃至整个山村的秘密。 曲笙已经进了内院,他必须在外面辅助她,但仅凭他一人显然不够,于是莫星洲飞身上了屋檐,几个跳跃便来到门口处,气沉丹田,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喊了一声:“苍梧!” 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夜晚中。 ※※※※※※※※※※※※ 曲笙现在无比感谢曾经夏时的教导,她手中的木桩虽然太过蠢笨,却硬是被曲笙使出了定军枪的感觉,她与桐姝二人在藤蔓的疯狂攻击下不断躲避、还击,虽然没有灵力,但是曲笙有蛮力,那巨大的木桩子砸在藤蔓上,虽然不会造成致命伤口,却也能产生破坏力。 桐姝更野蛮,她没有趁手的武器,肩膀上还扛着徐鼓,却能灵活左右腾挪,若是跳到藤蔓上头,就掰着那利齿撕扯,甚至一口咬在藤蔓上,生生扯下表皮,墨绿色的汁液飞溅,她却一口口不停,几乎要将那藤蔓咬烂。 说实话,现在桐姝不太正常,但曲笙管不得了,她必须尽快解决这阵法,按照徐鼓师兄的示意,找到被镇压在这宅院下的古剑。 就在她与藤蔓缠斗的同时,渐渐发现藤蔓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那村长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割开了手腕不住往地上滴血道:“三才杀,全靠你了,是你许诺了我荣华富贵,是你让我杀人,你现在不能抛下我,金子……金矿都是我的……” 但是无论他滴了多少血,藤蔓的颓势却越发不可收拾,他最后终于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怒道:“那群废物没看住,骨头被挖出来了!” 就在这时,随着三才杀的衰弱,曲笙也隐隐能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那声音里有莫星洲、壬江师叔、管铃师姐、康纣南…… “骨埋阵根,再挖了这里,结界就能破!” 须臾,只听得轰然一声,内院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动,在村长惊恐的脸色下,结界如潮水般褪去,渐渐显露出站在内院外的十二道身影。 月华初现,照在所有人的脸上—— 安尘将手中的药丸倒掉,有些遗憾地道:“布置得那般周密,都没用了。” 管铃上前一步:“原来就是这些怪东西啊,哈,敢愚弄老娘。” 结界崩塌,点滴碎裂—— 壬江真人沉声道:“纣南在外掠阵,管铃救下徐鼓,钧语支援掌门大人,莫星洲制住村长,其他人两人一组,破阵!” 当结界完全落下时—— 十一道身影如轻燕般跃起,曲笙心中涌起无比激荡的战意,她清啸一声,手中木桩风声暴起,直冲院落中央最大的那株藤蔓而去! 第136章 绝命阵(五) 经过灵气淬炼的身体无比灵敏,虽然及不上曲笙和莫星洲,但其他苍梧弟子的战力也不容小觑,相比曲笙怒急用的木桩,负责巡逻的人本就带有斧锤等武器,其他人在这种险恶环境下自然也寻了保命的利器,比曲笙的趁手得多。 但这些凡铁都无法对有灵力滋养的藤蔓造成本质伤害。 得破阵! 现在唯一精通技巧阵法的徐鼓昏迷,众人若是有灵力还可以以力破阵,现在只能与三才杀陷入鏖战。 曲笙与中间最大那株藤蔓缠斗,莫星洲趁机制服村长,卸了他两个胳膊止住了血,莫星洲眼带寒芒问道:“如何破阵!” “用了这么多人血肉祭出的三才杀,岂是你们这些蠢货能破的!如果不是你们,再死几个人就可以大功告成,我可以取出金矿,带着村子所有人一起致富,现在全被你们毁了!不过也好……”村长疯狂地笑道,“三才杀,饱饮吧,将所有不干净的人全部杀光!” 墨绿色的藤蔓涌上血红色的暗纹,曲笙暗道不好。 “他要屠村!” 村子里的村民只是惊慌,收到警报惊醒后,被两起凶案惊吓得睡不着的人都披着衣,在街上三五成群地说话,莫星洲那一吼将苍梧弟子都聚集到村长家,那些家丁也都被苍梧弟子收拾了个干净,但那大门却是封上,外面的村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忐忑不安,想等天亮讨个说法。 然而当村长下令后,原本祥和宁静的小山村就变成了屠宰场。无数藤蔓从地上冒了出来,人们惊恐奔逃,但是村子像是形成了一个结界,没有人能逃得出去,利齿藤蔓穿过村民的腹部,将他们高高举了起来,无论是老人还是女子,甚至幼童竟都无一幸免,血腥味以及排泄物、内脏的臭气覆盖了一切。 这就是地狱吧。 吸收了村民鲜血的三才杀凶性大发,村长狂笑:“既然你们没命享福,那宝藏就都是我的了!”他双臂也不能动,但似乎一点都不惧怕莫星洲下杀手,“你们杀不了我,算师曾说,我命犯天煞孤星,注定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后我又得宝藏与三才杀,连老天都在我一边,你们不过是血祭的祭品!” 这男人就是天煞孤星? 曲笙把木桩一扔,落了下来,莫星洲与她已有默契,放下村长,冲上半空,双掌如刃缠住主藤,换曲笙来审问村长。 “去年间无缘无故死的那些老人,都是你杀的?” “哼,你们倒是有见识,骨埋阵根,三才杀需要骨血成阵,那些老不死也干不了活,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那旱灾和封山是怎么回事?” “哈哈,臭丫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不敢让我见血滋养三才杀,我便是不说,你又能耐我何?” 曲笙微微一笑,她俯下身轻声道:“不见血罢了,你可知道死法有千百种,譬如说有指力强劲者,只要捏住人的骨节,便可以将其一寸寸捏碎,一丝血都不会流出来,但是会很疼,很疼。”曲笙用手捏住了村长的手腕,收紧指力,也未听到有什么动静,但村长的手腕一下子软了下去,随后他杀猪般叫了出来。 “这是左手腕,我看看,你还有右手腕,有脚踝,有膝盖骨……太多了,下一个,我该选哪处好呢?” “我说!我说!那年山中大旱,我带两名心腹和小儿去山中寻觅水源,却不想进入一个山洞,里面有一株会说话的藤蔓,自称三才杀,乃是上古遗留下的灵草,却被人用古剑镇在了这里,只要放它出来,它便可以帮我开凿藏在山腹的金矿,还可以给山村赐福。” ※※※※※※※※※※※※ 那小藤蔓翠绿可爱,小小一点比食指长不了多少,而且居然能说话,村长便信了,反观之那古剑,一身凶煞之气,被铁索悬挂在藤蔓之上,看上去就是凶器! “我如何才能取下那古剑?” “用血啊,这些邪物最怕人血,”它悄声在村长耳边道,“你用那柄剑杀个人,它就再也做不成恶了,唉,若不是它,我早就引善心人挖掘金矿,造福一方,又岂会落得现在这般落魄?” 也不知是金矿太诱人,还是拯救上古藤蔓的功德让人迷了心,村长一手劈晕了旁边的心腹,然后趁另一人不备,扼住他的喉咙,将他往剑上一推——这剑实在太过锋利,又一直在以剑意镇压三才杀,浑身凌厉非常,因此那凡人不过皮肉稍碰,就被当场斩杀! 山洞内登时光芒大放,那不起眼的古剑居然散发出一股纯净的力量,而后上方锁链一片片瓦解消失,那柄古剑终于掉了下来。 从不曾杀过凡人的守护之剑,反被凡人之血污了。 “三才杀,我已照做,你现在可否打通金矿隧道?” “好极,我现在力量还不够强大,而且这古剑只是暂时被人血封印,咱们得想办法镇住它,你若是信我,便照我说的做,我必带你飞黄腾达。” 这诱惑瞬间让村长忘形,他正想弄醒另一名被自己打晕的心腹,却不想藤蔓道:“正好我需血食供养,你将那凡人拎过来,我需用他的血液来净化我的根基,方能强大到开山移矿。” 村长手中已沾了血,此时也有些丧心病狂,便将那人拖了过去。 小小的藤蔓瞬间露出利齿,从那人头部开始,将人咔嚓咔嚓吞了进去。 村长虽然心中也有惧怕,隐隐觉得此物凶得很,但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不是吗?却没想到他那儿子看到这一幕,站在一旁被吃人一幕生生吓傻,原本伶俐可爱的孩子渐渐目光呆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可是村长独苗,村长心疼不已,但藤蔓却说,如果自己恢复了神力,自然可以让他儿子恢复神智,村长只好一手牵着傻儿子,一手托着那小藤蔓,回了山村。 这之后,为了镇住那柄古剑,村长任由三才杀将村子里的老人杀个精光,然后用人骨做阵根,重建了院子,布下了三才杀阵,他原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金矿,却不想三才杀又提出要求。 “其实你原是运道极旺之人,可惜啊,这些村民体浊气污,这座山又因为古剑凶煞,风水被破,因此你才困在这小小山村。这些不干净的人,就是阻你路之人,不可再让他们出入此山,届时我带你得金矿,风云一遇便化龙,才是人间美事。” “果然,果然……原来是他们阻我青云路!” “另外,我还需要多多的血食,山中活物即可,你可让村民捕猎,再将血与我,而我与你签订契约,不仅保你永生,亦绝不会害你。” “我签,我签!” ※※※※※※※※※※※※ “还差一点就能成功了,但是两天前三才杀说村子里多了一些不干净的气息,而徐鼓,这原本老实巴交的憨粗之人居然出手想要破三才杀,所以我才会把他抓住,不过他不用死,正好用血食来喂三才杀,而你们这些不干净的人……我要一个个都杀死,然后取出金矿远走高飞!” 曲笙拎起村长的衣领,她震惊了,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受邪物引诱不说,还要将全村杀光。 但现在三才杀越来越强,他们取不回灵力,便无法破阵,按照徐鼓师兄所说,只有破阵才能取回灵力,这简直是一个悖论!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想起徐鼓师兄最后所说的“寻剑”,便立刻问道:“那剑被你们镇在何处?” 此话一出,三才杀突然齐齐嘶鸣一声,然后攻击得越发猛烈。 曲笙终于知道自己问对路了,她扯起村长衣领,再一次问道:“剑在何处!” “我死也不会说的,剑一出,我们就……就彻底完了……” 在旁边因为视力受限,一直站着不动的康纣南突然开口道:“古剑还在山洞里。” 曲笙猛地抬头。 康纣南冷静道:“修士之剑,凡人怎么可能拿得动,而那邪物绝对无法碰触那柄剑,它一定还在山洞中,而且三才杀不仅仅在村子里,恐怕整座山都在它的囊中。” 曲笙放下村长,这个时候,之前众人无论白天黑夜在山中寻找灵力机缘的作用便体现出来。 “村南向西十里有悬崖绝路,不可去。” “那人携幼子前往,必定行不远,可将范围锁定在方圆十里内。” “南下有溪,周围皆是林地。” “东方七里处时有山风,掌门可以去一探!” 在与三才杀的搏斗中,众人纷纷将自己查探得的信息告诉曲笙,而曲笙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向东方而去。 却在此时,三才杀终于显露出真正的威力。 “吾岂容凡人坏事!” 不仅仅是村子,整座山的土地都翻涌起来,无数藤蔓飞起,要在路上阻拦曲笙。 若是无此招,曲笙还不敢确定古剑的所在,既然三才杀真正发了狂,那山洞必定就在东方,曲笙在炼气期就堪比御风术的曼妙身法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她身轻如燕,躲过重重追击,在遍是藤蔓的山上,她足下无依仗,而藤蔓的利齿每每擦着她的皮肉而过,但曲笙仍一往无前地冲了过去。 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山洞,终于感觉到一股不同于威压的浩然正气,哪怕被凡人血所污,它仍然能震慑邪物,曲笙感觉到古剑的呼唤,她一掌劈散那洞口遮掩的草木,如一道旋风,冲进了漆黑的洞穴中。 第137章 棋战(一) 洞穴中再没有三才杀那讨厌的藤蔓,古剑就倒在地面上,幽幽地发着光芒,那光芒忽强忽弱,像是想跟她说话一般。 曲笙跪在古剑面前,轻声道:“前辈,我欲破三才杀,请为我指明一条路吧。”她伸出手,慢慢接近那剑柄,“正道之心,除魔卫道之愿,曲笙无愧天地,若您有灵,请允我执剑!” 那柄剑一直发着柔和的光芒,并未抗拒曲笙的接近,而当曲笙真正握上那剑柄,一股磅礴的力量才从剑上爆发出来。 曲笙看到了许多剑上的回忆。 不知多少年前,穿白衣的剑修在此山与邪物大战,那邪物吸他精血,他便舍弃肉身,将元神和本源全部关注到本命剑上,用自己的生命将邪物镇在山洞中,剑不知寂寞,但岁岁枯荣,恍惚不知多少岁月,那邪物终于等到了贪心之人。 天煞孤星,一己自私,贪图荣华富贵,邪物如何不侵? 得到力量的三才杀将被污染的古剑困在了山洞中,它试图占据整座山,若不是这山洞中还有古剑的震慑存在,它早已吸饱血食,在山中重新修炼成形,之后再去祸害天下苍生。 “吾,不能眼见苍生受苦,修士啊,吾赐予你力量。” 那样纯净的灵力涌入身体,曲笙立刻拿回了筑基初期修为,她御风而出,挥剑砍断所有拦路藤蔓,古剑所向披靡,藤蔓嘶鸣不能敌。曲笙赶回到村子之时,用古剑从上到下将那最粗的主藤劈成两半,而村长也像条濒死的鱼般跳动了两下,然后浑身失了血色,咽了气。 那古剑插在地上,炙热的白光散开,所有人刹那间夺回修为,每个人身上破布麻衣皆换回之前所穿法衣,储物袋各回腰间,而此时,战斗的主力却不再是曲笙了。 苍梧弟子开始各显神通,村人都已死亡,筑基期法术肆无忌惮地轰炸漫山遍野的藤蔓,本就被古剑锋芒震慑的三才杀发出嚎叫,它不断被逼退,但苍梧弟子配合默契,分布在四周清扫战场,唯有曲笙一直在古剑身边,她低声道:“这是虚幻的阵法吗?可我竟不自觉以为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天煞孤星,一场浩劫,绝命之阵……是这样残酷。” “不,天煞孤星另有其人。”古剑道。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笑声。 村长的傻儿子趴在内院的门框上,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幕,拍手笑道:“打得好看,再打,再打……” 一边笑,一边口角留下涎水。 原来真正的天煞孤星竟是他!这村子里,竟只留下了他还活着,这克尽一切的小东西。 “可我不信命,也不信命格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他是无辜的。”曲笙将孩子抱了起来,那孩子傻兮兮地去扯她的头发,生疼。 “不要扯,很疼。”她认真地对孩子说。 那孩子真的就松了手,然后又欢喜地拍起手掌来,嘴里唱着教书先生教过的儿歌,慢慢地伏在曲笙胸前睡着了。 苍梧弟子消灭了山中全部藤蔓,古剑又用自己的力量破了三才杀之后,小山村已经变为一片废墟,他们掩埋了村人的遗体,带着那孩子下了山。 曲笙挨家挨户地求人收养这个天煞孤星命格的孩子,可他又痴又傻,还身负绝命,人们都不愿收留,最后她求到了一处凡间道观,里面有个邋遢道士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看了那孩子一眼。 “绝命?呵,世人不容,我来容,心中有仁,则万物有仁,这孩子,当入我门下!” 那道士也不看曲笙等人,只牵起孩子的手,慢悠悠地向道观而去,阳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而那扇古旧的门,亦在众人眼前缓缓合上。 天煞孤星,阵破! ※※※※※※※※※※※※ 眼前景色消融,众人再一晃神,却已站到了无尽虚空之中,漫天星斗,四周空旷,而他们的脚下,竟是四四方方,一座象棋棋盘,在靠近他们的方位正中,那柄被曲笙解除封印的古剑正在“将”的位置,烁烁闪耀黑芒。 此时徐鼓已徐徐转醒,众人收回修为后,亦是给他服下丹药,身上的伤也慢慢好转,只是还有些虚弱。 “看来我们出来得比断龙门的人早,掌门,这是棋阵。”徐鼓道。 曲笙也看出来了,苍梧弟子大多修习过琴棋书画,象棋也是一门基础课程,看那剑的颜色,想必因为他们先出了天煞孤星阵,所以给了他们先手优势的黑方。 象棋黑红两方共三十二枚棋子。其中,黑棋有一将,车、马、炮、象、士各二,五个卒;红棋有一帅,车、马、炮、相、仕各二,五个兵。 每一方都有十六枚棋子,按照棋局规定,将死或帅死算输。 苍梧这边共十五名子弟。壬江真人、葛提、桐姝三名金丹期,五代弟子徐鼓、封笛、管铃、关瑟,其余六代弟子安尘、康纣南、常钧语、莫星洲、柴铭、洛一、阿维,以及曲笙自己,不过在这个阵法中,众人依旧会被阵法规则将修为统一压制在筑基初期。 已经有一剑占据将位,那么剩余的位置,便由他们自己安排了? 就在曲笙犹豫不定时,自楚河汉界上,突然竖起一道光幕,上方浮现文字,正是这场棋战的规则—— 黑棋为天煞孤星阵,因此黑将有特殊技能,在三回合后,黑将周围如果出现任何一枚棋子,无论黑棋还是红棋,都会在下一回合被黑将消灭。黑将每次只能行走一格,且局限于九宫格内,其行动路线由每一回合的剑师决定。 剑师是每一回合场面上杀死对方棋子的人,只有本方剑师才能对黑将下令,如本回合无剑师,那么黑将会自动向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枚棋子移动。 黑将的行动不受回合内其他棋子限制,也就是说,若本回合黑棋跳马,但黑将仍然会走动,规则也会生效。 其他棋子走法并无不同,但这棋盘是棋战,亦是剑阵,两棋相遇互相以剑比斗,攻击者先出招,防御者防守,没局一招,三局两胜,因此被吃的一方也有反杀的可能,被杀者将离开阵法。 最后以杀死对方将或帅者为胜,胜者可得阵眼。 比试在双方全员到齐后的一刻钟内开始。 天煞孤星的规则果真阴魂不散,这种黑将无差别攻击的规则出来,在九宫格内的两枚负责守护黑将的士反而是最危险的,冲犯了天煞孤星,都难逃一死,这个规则虽然可以遏制住对方的布局,但是对于己方不利因素更大一些。 这究竟是个什么命格啊! 徐鼓:“给我一个士位。”他受了伤,是在场所有人中最虚弱的一个,还不如在关键时刻牺牲。 康纣南亦是道:“请师父将另一个士位给我,我的眼疾会成为对方攻破的弱点。” 除了徐鼓和康纣南主动要求炮灰位置,其他人都默默等曲笙的安排。 她将象分别给了洛一和阿维,能过河的车分别给了桐姝和葛提、马给了封笛和柴铭、炮给了管铃和关瑟。 最后五个卒,分别是曲笙、莫星洲、常钧语、壬江、安尘,而这五个卒,基本是现在苍梧最高战力,同时也是黑棋最强的攻击力和防御力。 “此番棋战,不设定指挥,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牺牲的人会是谁,但我希望大家能够携手同进,苍梧山的命运,就掌握在我们每一个人的手中。大家能入阵同甘共苦,本座已十分欣慰,苍梧不灭,不在一时,也不在一世,而在我们心中。”曲笙清澈的声音朗朗回荡在寂静的虚空中,“现在大家大概已知规则和自己的位置,我们原地打坐恢复,等断龙门的人到了,苍梧再入阵。” “谨遵掌门令。” ※※※※※※※※※※※※ 越早出绝命阵就越有利,因为剑师的特殊设定,注定了每一回合的厮杀都是生死之战,因此苍梧每个人都有充足的时间在心中揣度每一个棋子的走位,以及对方的应战方式,但唯独不知红方的帅棋又会是什么样的规则。 这一等,便是六个时辰,当断龙门的人出现在曲笙面前时,虽然每个人的衣着依然鲜亮,但曲笙敏锐地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他们中有人负伤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但作为掌门的陆奉天自然无事,当他看到对面好整以暇的苍梧弟子时便是一愣,然后笑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了苍梧,真是不得不认真起来了。” 而此时,红方的帅位上也浮现出了一柄带着血光煞气的长剑,楚河汉界的规则也同时修订,再一次放出了光芒。 红棋为杀破狼阵,因此红帅有特殊技能,当红帅移动的时候,局势会产生震荡,距离红帅最近的一枚棋子将与另一枚棋子调换位置,调换者无论黑方还是红方。红帅每次只能行走一格,行动路线由每一回合的剑师决定,如本回合没有剑师,那么红帅会向棋盘中除黑将外的任何一枚棋子挑战,同样不分黑方还是红方。红棋的剑师只能控制红帅,黑棋的剑师只能控制黑将。 红帅的行动同样不受回合内其他棋子限制,若本回合红棋走边炮,但红帅仍然会在九宫格内走动,而杀破狼阵的规则同样生效。红帅和黑将的动作,是在每回合拼杀之后发生,如果没有剑师,二者便会自由行动。 这条规则一出,断龙门的修士都炸了。 “这叫什么棋战啊!” “有这么恶心的规则,还怎么下棋!” 但是一看到更恶心的天煞孤星规则,断龙门的阵容里还真有人笑了出来:“好么,都是无差别屠杀。” 第138章 棋战(二) 在场修士都是心思灵透之人,天煞孤星和杀破狼这两大规则立下来,便能想到剑师可以决定规则走向,那么,每一回合的剑师才是场面上的重中之重,果然在修士的阵法中,最考验的还是战斗的力量。 又因为攻击者也可能被反杀,因此棋局的规则反而没那么重要,原本在场面上收一步一格规则限制最深的,但位置最考前的兵卒,反而是这棋盘上最容易短兵相接的站位,而其车马炮又因为进退灵活,对武力要求没那么强。 曲笙上前一步道:“战斗会在一刻钟内开始,还请陆掌门尽快布局。” 陆奉天自负天才,他也瞬间想明白了局势,在这些规则作用下,场面中的变数极多,且两方都是筑基初期修为,在三局两胜的情况下,胜负难定,更何况苍梧竟能比他们更早破了天煞孤星阵,谋划定比他们还妥当。 不过,红帅的规则虽然霸道,却比那只知杀戮的天煞孤星黑将要强得多,只要利用妥当,比天煞孤星的黑将要有用得多。 陆奉天微微一笑,便将布局传递给各弟子,而后道:“我方已布置完毕。” “陆掌门是君子,那么,我们两派同时站位如何?” “求之不得。” 两方掌门一声令下,苍梧和断龙门两派弟子齐齐走入棋盘之中,当人在棋盘中按照象棋初始位站定后,每个人身后都浮起一柄长剑,只不过黑红颜色不同。 当所有弟子站位之后,曲笙和陆奉天分别进入棋盘。 卒。 兵。 两位掌门相隔楚河汉界,都站在了双方阵营的正中央,对方的正对面,一看这等站位,双方便知曲笙和陆奉天都不约而同地将武力最强之人安排在了兵卒的位置上。 “看来曲掌门的想法跟本座一样。” “客气,陆掌门也是胸有成竹。” “黑棋先请。”陆奉天对黑棋先手并不介意,因为黑棋有天煞孤星阵的局限,他们的士,是注定保不住的。 “那么,本座就不客气了。” 曲笙回过头,在虚空之中,无限星辰之下,她的目光挨个扫过已经站定的苍梧弟子。最后她将目光看向徐鼓和康纣南。 徐鼓微微点头,康纣南目光坚定。 第一回合。 “一马当先,跳马!”她低声道,听到命令的封笛和柴铭互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决断。马走日,封笛一人跳了出去。看这样子,曲笙这是准备舍弃九宫格内的二士了,但是因为三回合内,黑将规则并不起效,所以九宫格内还算平静。 但是到了红棋的回合,红帅的杀破狼规则即将开始生效,当封笛站好位后,陆奉天亦是冷声道:“跳马。”曲笙不动卒,陆奉天不动兵,双方都以跳马开局。 当红棋的马走位完毕后,负责红帅位的长剑放出了一次强烈的光芒,在本回合没有剑师的情况下,它开始随即发起挑战了。 红棋很不幸,红帅长剑飞起,来到了红棋场上一个小兵的面前向他斩去。在棋局中,红帅和黑将的修为也被压制在了筑基初期,而陆奉天将主力压在了小兵上,这位第一个被红帅挑战的修士毫无疑问,是一名修为高深的化神修士,所以红帅的第一次挑战虽然挑选了一个自己人,却仍在三局内打了个平局。红帅退回原位,但那名红兵却面色有些苍白,他用传音将红帅的攻击力告诉了己方修士,红棋方虽然尽量不露声色,但曲笙还是发现了许多人都紧张起来。 不能任由红帅这么无差别挑战下去,只要能合理利用红帅的杀破狼规则,就可以将对方逐渐瓦解,但断龙门必须争抢剑师的位置。 而苍梧也是同样的打算,就算自己目前用不到剑师,但这剑师之位,绝不能落在红棋的手上!在黑将规则未生效的三个回合内,曲笙必须抓紧时间布局,无论下什么棋,都必须走一步看三步,造势是关键。 在接下来的二回合中,相飞田——阿维前行,三步出车——桐姝来到安尘后方,对河界虎视眈眈。而红棋动了一兵、一车,陆奉天是个急性子,他想尽快对垒,将剑师握在自己手上,通过调换位置直接将死黑将! 在没有剑师的回合内,红帅在棋局上简直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第二回合结束,红帅挑了己方红仕,结果红仕恰好是断龙门受伤的修士之一,于是……红帅居然把棋盘上作为自己保镖的红仕砍死了。断龙门所有修士目瞪口呆,一脸悲愤,而苍梧这边也并不觉得轻松,因为风水轮流转,马上自家的黑将也要开始祸害己方了。 到了第三回合结束,红帅终于选了一名黑棋挑战,恰好是飞出来的阿维。 阿维很少说话,存在感并不高,因为是苍梧目前唯一的魔修,倒是有些被众人保护起来,生怕小姑娘水土不服,以至于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阿维擅长什么。 当红帅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过来时,阿维终于祭出了法宝,那是一条布满铁蒺藜的长鞭,死死缠住了血红色长剑,无论长剑如何出招,她只用鞭子对战,但那鞭子在最后一局的时候被长剑搅得粉碎,最后长剑冲向她的时候,阿维用双手握住了剑刃。 没人知道这小姑娘身体里为什么藏着那么大的狠劲儿,双手鲜血淋漓,剑刃入骨,阿维浑身魔气缭绕,却还是一寸寸将剑刃从自己的锁骨处拔出。 这是一场惨烈的平局。 阿维抬起头,对一直看着她的曲笙道:“掌门,我还能继续。” 曲笙瞬间从阿维的话中听出了她的祈求——我还能打,所以,不要放弃我。 这就是阿维的执念吗?曲笙对她笑了笑:“很好!” 当三个回合结束,黑将的规则终于要在下一回合开始发动,但因为徐鼓和康纣南已做好牺牲的准备,所以曲笙还有两回合的时间,但陆奉天却不会给她这个时间了。 第四回合。 曲笙再跳一马,柴铭跳出站位,黑棋回合结束时,黑将不出意外地灭了徐鼓,而轮到红棋时,那名走出一步的红兵,终于过河了。 这是陆奉天的杀招,他忍不得了,你不杀,他便杀,这名红兵对上的黑卒是莫星洲。当红棋回合结束后,红帅再次挑战一名黑棋——正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封笛。 而封笛败了。 他本就不擅修攻击性法术,在红帅的咄咄逼人下,连两局都没能撑住,直接被红帅斩杀。当封笛被踢出阵法的时候,他的脸充满了愤怒,而那愤怒却是对他自己的。 第五回合。 曲笙失了一马,不得不再次补一相上前,于是洛一走位,黑将终于将它身边的康纣南灭掉,天煞孤星比杀破狼更无理的地方就在于,黑将连挑战都不用,是直接用规则之力将棋子踢出阵法,目前在黑棋方的九宫格周围,死的死散的散,黑将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等待下一次吞噬的机会,或是等待剑师的下令。 按理说,如果没有红棋接近九宫格的话,黑棋的剑师并没有什么作用,但争夺剑师并不一定是为了己方的规则,而是不能让陆奉天利用红帅的规则在场上肆意与黑棋交换位置。 到了红棋走位,过河的红兵终于露出獠牙,那名修士明显是断龙门的主力之一,他深目鹰鼻,看向莫星洲的眼神无比冷漠,他沉声道:“以我化神中期修为,原不该对小辈出手,但时局如此,不过是各为其主。此番虽我为攻击方,但我允许你先出手攻击。” 断龙门的人果然又高傲又要面子。 莫星洲也不客气,他躬身行礼道:“多谢前辈。”棋子之间互相攻击规定要用身后的剑比拼,莫星洲摘下了剑,用手掂了掂,却是微微一笑。他右手平举长剑,左手却抚向腰间,轻轻取下腰间挂着的那串铃铛,也未掐什么法诀,这串从未有过声响的铃铛便在他的灵力激发下,突然发出了清脆悦耳的铃声。 “叮铃铃……” 这串铃铛不过只响了一声,对面那名断龙门化神中期修士便直直倒了下去,当他的身体碰到棋盘的时候,与那些或是失败或是被灭杀的人一样,被踢出了阵法。 “这是什么邪物!” “棋子交战不是要用剑吗?为什么黑棋的人用了法宝!这是犯规!” 陆奉天阴沉沉地看着曲笙道:“还请曲掌门给出一个交代。” 莫星洲却道:“不用劳烦掌门,我来解释吧,”他微微一笑,手又抚过那铃铛,“因为我用的,不是法宝,也不是法术,因此并未违反规则,另外……我还好好好站在这里,并未被阵法惩罚,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但多余的,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这串铃铛明显是他的独门秘技,而棋局也默认了他使用铃铛。 断龙门的人吃了一个闷亏,不仅失去了一名好手,同时还丢了本回合的剑师,而这一次,似乎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作妖的红帅再次挑了一名红棋,正是被安排在红炮位置的牧语真君。 迄今为止,红帅已经先后挑战了己方一兵、灭掉己方一仕,挑战黑相阿维失败,灭掉黑马封笛,其战斗力在修士中应当算是中上游,如今在第五回合,它又选了己方一炮……牧语真君惨败! 短短五个回合,两方不过第一次短兵相接,场面上却已经消耗掉了太多战力。其中黑棋苍梧方——双士徐鼓和康纣南,一马封笛。红棋断龙门——仕、炮、兵各一。双方损失呈平局,但除了刚刚挑战莫星洲的红兵是灭于修士之手,其他人皆是败于天煞孤星和杀破狼的规则。 这棋局只一个字,惨。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来想玩儿个花活,但是可能规则设定有些复杂,本来是想给苍梧诸人刷个时髦值,现在看来……道长是玩脱了吧嘤嘤嘤~ (如果不用象棋规则可能会更有意思一些,道长会吸取经验的) 棋战下章结束,小天使们多包涵,咱们马上就回归正轨~ 感谢霸王票: 谣谣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1 15:56:38 谣谣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1 17:14:13 谣谣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1 17:27:15 芝□□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2 08:43:33 第139章 棋战(三) 如果是一盘正常的象棋棋局,士守九宫,象飞田,马走日,双车横冲直撞,炮打隔子,卒子过河不复还,奇谋诡谲,人算天算,杀得楚河汉界硝烟四起,好不快意恩仇。 但这局棋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在第六回合开始前,曲笙私下传音问莫星洲:“你这铃铛可有使用限制?” “目前以我筑基期修为,一次铃响,十年寿。若是金丹修为,则百年寿。” 这铃铛的启动竟直接以人的寿命为代价!曲笙放弃了让莫星洲做主力的想法,这霸道的铃铛再好用也只能做王牌,好在红棋一时半会也不会用战力去试莫星洲的能力。 第六回合。 曲笙终于冲了出去。兵卒在棋盘上,只能向前冲,不能后退,曲笙准备杀进敌营,直接跟陆奉天硬拼,总之两人之间必定会有一场对决,不是她成功过河,就是陆奉天杀进黑棋阵内。 老实说,曲笙是不怕陆奉天过河的,因为这是修士的棋战,除非陆奉天有莫星洲那样以寿命为代价的逆天神器,否则黑棋双炮双相也能车轮战弄死他,而且九宫格内黑将有近身则杀的规则,在红棋中,只有有马、车、炮过河才能威胁到黑将,小兵近身则直接被灭杀。 但是红帅可没有这样的规则。 陆奉天笑道:“看来曲掌门等不及了。” 曲笙也笑道:“要是陆掌门不出手的话,本座过河之后,可要大开杀戒了。” “恐怕曲掌门未必能成愿。”陆奉天轻飘飘看了一眼身后,那最开始跳出来的一马正在虎视眈眈,若是曲笙过河,恐怕第一个遭遇的便是这匹红马,还有两边一直守着界河的双炮。 果然,轮到陆奉天的时候,他调动了剩下的那枚红炮。而后红帅再次挑战一人,正是黑棋方的车——桐姝。 曲笙一下子揪心了,红帅这样挑战下去,就算能胜过它,双方棋子也会被它削弱实力,被红帅挑战过的人会成为她优先攻击的对象,显然对方也会这么想,这一次红帅挑上了曲笙一直保留实力的双车之一,她又是心疼桐姝本人,又是暗叹形势糟糕。 出人意料的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实力的桐姝赢得风风光光,她身体几乎像是铁铸的,赤手空拳就可与剑刃硬拼,这样强横的肉身,莫说是金丹修士,就算在元婴修士中也不多见。 第六回合结束后后,曲笙已经压在界河上,她知道陆奉天是在等自己移动过来,可她反而不,曲笙一边笑眯眯地看着陆奉天,一边调兵遣将,几乎将除了莫星洲外的所有卒子全部压向界河,同时把所有棋子往前调。 这样以来,就算剑师落入红棋之手,利用杀破狼规则与黑棋调换位置,也不至于立刻就能威胁到黑将,反而会落入自家棋子的包围圈,别管你是车是马是炮,都能让你有来无回!所以曲笙现在的策略是,卒马过河,车炮掩护,象守界河。 陆奉天亦是按耐不住,红帅杀人太过丧心病狂,场面上还有多少剩余棋子,就代表他们还有多少回合的时间,总不能让红帅一人把他们全都杀光,那么出了阵盘后,他还有什么脸要苍梧的地? 又过了五回合,曲笙和陆奉天调兵遣将,双方终于都在界河呈短兵相接之势,在此期间,红帅灭了黑相洛一、红仕,挑战黑卒壬江失败,挑战红兵、红象失败。 第十二回合开始。 曲笙终于移步站在了陆奉天身前,轮到红棋时,那枚红马果然高高跃起,带着身后红色长剑,向曲笙攻来。 看上去无比骄狂的陆奉天,在攻击过莫星洲之后,变得更谨慎了,他保存实力,先用红马来试探曲笙本事。 这名红马是一名面向很年轻的男子,他也不报自己的修为,闷声不吭地杀过来。只是见他出手的样子,用剑也是习惯了的,说不准法宝便是飞剑,曲笙黑剑执在手中,此时的她没有定军枪、没有雁门盾,用不出横扫千军,使不出心中百转千回的计谋,手中只有一柄不趁手的剑。 但是好在……一直给她喂招的人,是夏时!青弭峰弟子中最精妙的剑招,最好的身法,就被他日常用来给曲笙喂招,再一看这红马的剑招,与夏时相差何止千万里? “这世间拿剑的人有千千万万,但只有太和的弟子,才能叫剑修。” 灵力流通八大灵窍,曲笙做了一个防御姿势,但在与对方剑刃擦出火花之时,翻手挑起剑尖,身体灵活跃起,回身便给红马一剑,那修士恐怕没想到她第一回合就想反杀,急忙灵力护体,回身再次出剑,但他的攻击轨迹早就被曲笙看穿,她的身法本就精妙,再加上看对方剑招如同小孩比斗,场外只见白色广袖翻飞,不出两局,那红马就被曲笙用剑尖抵住了喉咙。 棋盘上光芒闪过,红马被判输,踢出了阵法。 也是直到此时,陆奉天才算正眼看了看曲笙:“看来贵派那名太和长老,倒是教了你不少东西。” “惭愧,太和剑招精妙,见过之后,这天下之剑,恐怕再不能入眼。” 这话说得本不客气,但陆奉天居然没反对。 “未入断龙门之前,我也曾想做一名太和剑修。”他不徐不疾地道,“如果我知道那个太和剑修给你喂过招,必定另有一番计较。” 红棋失去剑师机会,红帅再次挑战一人,正是红炮管铃。 管铃败。 第十三回合。 安尘进攻对方红兵,他自知自己资质不好,但是掌门仍然给了他这么重要的位置,这是对他的信任……所以他绝对不会让曲笙失望。 安尘使出了不要命的打发,与对方红兵同归于尽,双双被踢出阵法。 轮到红棋,陆奉天令准备好的炮出,再次攻击曲笙。 曲笙现在站在对方界河上,就像是一个无比嘲讽的棋子,吸引了红棋方最猛烈的火力。这名红炮攻击手法比之前那名用惯了剑的红马手法生疏得多,但他胜在出招狠辣,而且因为红方迫切需要得胜取得剑师资格,因此红炮明显豁出去了——就算赢不了,也要跟曲笙同归于尽,不能把这样的敌人留给掌门浪费一个回合! 他有坚持,曲笙同样有坚持,两者相遇并不是勇者胜,而是真正有实力的人。 曲笙惨胜。 这一次的战斗终于在曲笙身上留下了痕迹,当她打败红炮的时候,整个后背被劈开一条斜长的口子,红炮用自己最后的机会,废了曲笙拿剑的右手臂,砍断了她的手筋。 血在曲笙脚下溢出格子,她祭出一瓶伤药胡乱洒在伤口上,脸上反而挂着笑容,漫不经心地对陆奉天道:“真是可惜,我们黑棋的黑将,倒是无比寂寞了。” 陆奉天冷笑一声。 那黑将附近一颗棋子都没有,一把剑在九宫格根据前方棋子的站位胡乱溜达,看着竟有些孤零零的可怜意味。与此相反的是,没有红棋剑师下达指令的红帅却一直在没心没肺地不停挑战,在红炮被踢出阵法后,红帅挑上了一名红象,好死不死正是它之前挑战的那个,原本就被它伤得不轻的红象终于在这一场挑战中含恨被灭,被踢出阵法的时候愣是喊出一声:“我不服!” 曲笙心道,你不服,那么连打都没打过就被自家黑将灭掉的徐鼓和康纣南难道就服吗?在规则的铁律下,他们仅仅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拼死拼活,竭力厮杀,为的不过是那一线胜利的曙光。 第十四回合。 场面上越发干净了。黑棋还剩十子,红棋在莫星洲一战损失一兵,在曲笙手上损失一马一炮,又被自家红帅祸害得惨不忍睹,只剩七子。 红棋败相已显露。 曲笙还是不动,她就站在陆奉天身前,既然知道对方迟早要对付自己,她当然把回合用来布局,只是不知道陆奉天有没有后悔用两枚棋子对付自己,却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在这一回合,她终于出了重车,因为安尘已出局,他为身后的黑车让出了位置,曲笙直接把桐姝调到了红棋界河上,正式开始进攻红棋的阵地。 陆奉天不再隐忍,轮到红棋的回合时,他取下身后悬浮的红剑道:“背水一战,曲掌门,你若是能把我一同带走,就算你赢。” 曲笙废了条胳膊,后背也受了伤,根本打不赢现在还未交战过的陆奉天,但她却认真地道:“好啊。” 陆奉天一噎,冷哼一声,持剑冲了过来。 他一出招就一点余地不留,陆奉天的战斗方式就像他的人一样,大开大合,肆意狂妄,但在这种粗犷中又透着精细的狠辣,他对剑比曲笙想象中老练,几乎瞬间便用剑光笼罩曲笙全身,势必让她无法反击躲避,想要一招将她踢出阵法。 曲笙的确没有能力还击了,她直接飞了起来,义无反顾地穿过那层剑光,浑身被那密集的剑招几乎戳成筛子,但是她最后还是将手中那柄黑色的剑刺进了陆奉天的腹部。 “你疯了?”陆奉天对自己的剑招还是有自信的,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要命,根本不躲不避地冲了出来,只为了给自己一剑。 曲笙人都瘫软了下去,整个人几乎都扑在了陆奉天身上,但手上的剑却无比残酷地将剑刃一拧,毫不客气地在陆奉天身上开了个天窗! “我果然还是不放心把陆掌门留在阵法里啊……就请你随我出去吧。” 棋盘光芒闪过,在曲笙的站位上,两位掌门全部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曲小笙出去啦~咱们下章终于可以走剧情了TAT~ 感谢霸王票: 晨露曦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4 09:40:48 第140章 沽一壶春光(一) 曲笙从阵法中出来的时候,跟陆奉天还保持原样的姿势,两人手中的剑互相穿透对方的身体,只是曲笙更惨烈一些,她身上像是炸开了无数血花,因为失血过多,看着前方的目光有些涣散。 人群后方有一道身影冲了过去,将曲笙揽在怀里,剑刃从骨头缝里出来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很细小,但是听在某个人的耳朵里,简直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夏时把她平放下来,不顾身上的血迹,往她嘴里喂了一颗丹药。 曲笙和陆奉天分开后,断龙门的众人本来以为自家掌门伤得不可能比那弱小女修严重,结果仔细一瞧,对方手上到底是有多黑,简直快把人膛破肚了好吗! 断龙门的修士亦是含恨将掌门扶了回去,但是陆奉天却一挥袖将人甩开,自出了阵法后,他的修为已经回到身上,肉身上的伤口虽然严重,却并不放在化神后期修士眼里,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曲笙。 陆奉天也算是修炼了快万年的人物,还是第一次被人伤得这样惨,而对方却不过是一名区区筑基初期修士,心中震动,不亚于此时心中已知此行无法得到苍梧山。 “时间过去了多久?”他随口问起身边的修士。 “回掌门,红湄神君阵法精妙,在我等看来,掌门进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他目光扫过宾客席,但见有两人摆好了围棋棋盘,却不过刚落了六子。时间……竟然只过去了这么短,可无论是在杀破狼真还是在胶着的棋战中,他都觉得无比煎熬,自忖果然心性还是不足。 之前被阵法踢出来的弟子也恢复了修为,只有徐鼓和康纣南几乎没受什么伤,两人一看曲笙的样子立刻围了过去。 “夏长老,掌门大人如何了?” “无碍,皮肉伤。”只是那伤口太触目惊心了些,夏时低头看着曲笙,抿起嘴角,心中莫名腾起了怒意,甚至有些许委屈。 她怎么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总有人来欺负她? 这修真界,若是想论仗势欺人,还有谁能大得过他?太和无名峰上几乎所有大乘期修士都与他母亲交好,青弭峰峰主为师,暗夜之光为师母,五大山门的高层都是他的长辈,更别提还有异宝阁掌柜的身份和夏家的黑云骑——他都还没想过仗势欺人,这些人凭什么? 就因为苍梧弱小吗? 可在他眼里,他们同样弱小! 不甘渐起,心头升起一股魔障,夏时的拳头紧握,却不想有一只手覆了上去,按住那突起的骨节。 曲笙刚消化了一点伤药,刚感觉好了点,就察觉到身后男人的紧绷,再仰头一看他风云暗起的桃花眼,便觉得有些不好。 “我赢了,”她对他笑,“我干掉对方三个人,厉不厉害?” 夏时说话倒是还温柔:“挺厉害的,你要是不一边吐血一边说这话就更好了。” 得,怒火转到她身上了。 曲笙讪笑:“相信结果很快就会出了,我们一定能守住苍梧山。” 徐鼓出来后已经将阵法中的事跟众人说明,夏时自然知道现在是棋战,只一看被踢出的人数,也能大致估算出场内情形。 “还是别大意,当心对方反扑。” “没关系……”她悄声传音道,“我留下一张王牌,莫星洲知道该如何做的。” 夏时暗暗蹙眉,这莫星洲在里面显露了什么本事,竟能让曲笙如此信任? “那就拭目以待,别说话了,调息。” 宾客席上的长辈们倒是笑眯眯地看着小儿女之间互动,曲笙的伤虽然重,不过这些大能一点都不担心,鸿英看了一眼南淮,有衍丹门的至高长老在这儿,别说肉身伤成这样,就算肉身没了,只剩一星点儿神识,也是能救活的。 而且年轻孩子不打打杀杀练练手怎么行?要是真到他们这个阶段,再手痒也得忍着等化神境的秘境开启,不知多憋屈。 后面的情况越见明朗,继曲笙和陆奉天出来后,又有一名断龙门弟子被踢出,接下来陆陆续续又出了几人,除了莫星洲外的另外三个卒子都出来了,相也没了,基本跟对方打成一换一,但是还好,真正能对红帅造成威胁的车马炮都还在。 当断龙门又出来一名弟子的时候,那人惨白着脸走到陆奉天身边:“红帅,保不住了。” 果然见天上红湄神君眉心一展,将不停旋转的阵图定住,口中道:“阵眼已被苍梧派获得。” 最后出来的苍梧弟子是:莫星洲、阿维、桐姝、柴铭、关瑟。几人出来后,莫星洲率先行礼,轻声道:“不负掌门所托。” 曲笙颔首示意。 而断龙门却十分凄凉,仅剩下两人。 曲笙强撑这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对陆奉天道:“陆掌门,今次一战,苍梧山的归属想必再无异议,本座钦佩陆掌门愿与苍梧派公平竞争的豪气,若不嫌弃,苍梧愿与断龙门的道友和平共处,若有荔染水脉以西的资源分配问题,只要在合理范围内,苍梧也会配合断龙门,不知陆掌门意下如何?” 既然是胜者,曲笙自然有胜者的姿态,只有强者才有能力去包容,对她来说,把断龙门变成朋友比变成死敌要划算得多,毕竟大家在这宛辽平原比邻而居,这台阶递得是风风光光,只要陆奉天不想在这些大能面前撕破脸,就一定会给她这个面子。 但陆奉天的反应还是让她出乎意料。 “曲掌门大度,不过陆某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小人,只是这荔染水脉以西,我断龙门弟子再不会涉足。这一次是我们败了,败者自然要受到惩罚,太息、长期、毓秀、风扶……”他连点几人名字,竟都是曾经进过棋盘的化神修士,甚至还有那名被莫星洲一铃铛放倒的修士,“诸位,随我送苍梧道友一件好礼!” 他弹指祭出一枚透明灵珠,双手掐诀,眉间神通印记一闪而过,众人便觉得一股浩荡气息从他身体中涌向那枚灵珠,其他化神修士亦是将修为注入灵珠,也不知这灵珠是用什么制成,居然能一直吸收化神修士的灵力,直到陆奉天脸色开始苍白,方才停下手。 宾客席上的大能也动容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陆奉天几乎将一身灵力泄了个干净,其他人也只保留了一、二层。 而那被数名化神修士灵力灌注的灵珠足足涨到皮球大小,里面灵力流光溢彩,光华夺目,被陆奉天施法缓缓引到地上,而后他掐诀一拍,竟将这灵珠拍入地下! 曲笙还来不及惊讶,霎时间苍梧天空变色,护山大阵轰鸣作响,从山中向外扩散出一道华美的光圈,而这光圈不坠、不散,柔和地笼罩在苍梧山外,将这新生的青山趁得如同人间仙境。 “这层灵力结界可为苍梧再提供一层保护,因我见苍梧无灵脉,那么在这结界滋养下,即便没有灵脉,也足够苍梧山受用万年,当然,有灵脉的话,更可以形成生生不息之态。”陆奉天就算脸色苍白,亦是骄傲道,“如此,我断龙门不再欠苍梧派,至于结交,那便……随缘吧。” 他哈哈一笑,又向宾客席道:“今日献丑了,若有缘再见,请容我款待诸位——灵涛,祭船!” 一名未进阵法的元婴修士祭出一艘大型飞船,断龙门诸人跃上,陆奉天:“曲掌门,请了!” 曲笙如今却不知该不该讨厌这人,陆奉天当真有风骨,说他做戏也好,说他假模假样也好,然而给苍梧的机缘却是无比实惠,若是他不给,也没人能说他什么……总之,明明是抢人地盘的恶霸,却让人恨不起来,输也输得豪气干云,竟不失为一个人物。 到底出了晋城那小天地,走进这修真界,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 她挥袖打开护身阵法,说道:“送陆掌门。” 断龙门的人走后,南淮亦是起身道:“今日苍梧祭典完满,本座也先行一步,曲掌门请留步。” 苍梧祭典已过,这些好不容易拨冗前来的大能,自是还有自己的事要走,曲笙行礼,一个个送走这些前辈,夏时在曲笙身后亦是躬身行礼,心中对这些长辈们满怀感恩之情。 芮栖迟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来到夏时身前道:“有空回太和看看,还有,晋阶……不可操之过急。” 夏时脸上浮现愧疚之色:“定回太和请罪。” 曲笙在一旁听得纳闷,怎么太和还讲究压制修为不让人晋阶么,为什么夏时要请罪?她本想询问夏时,却不想芮栖迟走后,涯风突然在她耳边道:“既然苍梧山重焕光彩,那么,曲掌门也该给我安排个位置才是。” 曲笙扶额,吩咐其他没受伤的弟子收拾布置摆设,而那些通过入门试炼的弟子一见苍梧阵仗,自是忙不迭地拜入门下,又是折腾了一番,曲笙才扯了扯夏时的袖子道:“涯风闹着呢,我现在御风不起,请夏道友带我去山顶好不好?”夏时没说话,祭出那柄如意,带着曲笙飞上了峰顶。 涯风终于现身,这尾美鲛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人类的广袖长袍,发丝未束,一脸风情万种,除了那鱼尾还在,只看上半身绝看不出他竟是妖兽。 涯风鱼尾下方被一枚巨大的贝壳托着,而那贝壳上泛着洁白的浪花,为他提供滋润的水汽。 如今他再看苍梧山,却是满意得不得了,手向那山顶一指:“我欲引北海水,造天池,为苍梧修水脉!” 作者有话要说:  棋战三章应了一句话“莫装逼,遭雷劈”,好吧,泥萌想笑就笑吧~不过经历一重雷劫后的道长也收获了经验值,而且觉得自己更英俊了~(揽镜~ 其实对作者来说,也是走剧情更顺手。 【小剧场】 夏时:(困惑)不是很懂他们,仗势欺人有什么好的? 曲笙:那种欺凌霸道的酸爽感你不懂。 夏时:嗯,莫非掌门想试试? 曲笙:(惊讶)什么?我不是一直在仗势欺人吗? 夏时:? 曲笙:我不就是仗着你喜欢我,所以才一直欺负你的吗? 夏时:…… #掌门大人一言不合就开撩# 感谢霸王票: 楚绫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5 09:14:39 楚绫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5 09:40:16 鱼娴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5-15 11:34:46 第141章 沽一壶春光(二) 曲笙没想到这尾北海鲛人还想把苍梧山当窝了,她悄声问夏时:“莲衣大师的事儿不好办么?” “渡罪是海外三千洞府的人,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拿下的。” 好吧,反正六阶妖兽也是她这小小掌门得罪不起的,这就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曲笙苦着脸道:“那就请神君动手吧。” 夏时却道:“不忙,我先移两条灵脉过来。” 曲笙大惊:“使不得!”灵脉比灵石还可怕,她根本还不起! 夏时传音道:“当年苍梧山大战,苍梧山被毁坏殆尽,明潜真君陨落时曾以无上道法恢复青山原貌,但后面的战斗太过惨烈,导致苍梧山荒凉至今,原本也是我夏家的业果,今日还与苍梧山,也了却我父母心事。” 在晋城大战的时候,致远斋的延虎真君为了解救晋城危机,曾经祭出过两条中型灵脉,在战后又将灵脉剥离了晋城土地,这灵脉使用灵活,而且可持续产出灵气或灵石,俨然已是修真界大能之间的硬通货,比灵石的价值还要高。 不过最早灵脉是无法移动的,乃是前九纪年圣古纪的一位格物宗大能发明了提取灵脉的法诀,最开始只有大乘修士才能抓取灵脉,而后法诀经过不断完善发展,使用法诀的限制也降低到化神修为,而到了现在,个别神识强大的元婴修士也可以抓取灵脉了。 见曲笙不再阻止,夏时一手一个,取出两团大型灵脉,连施法诀,将灵脉融入苍梧山体之中,虽然不见有什么变化,但是曲笙瞬间感觉到身边的灵气浓郁了一倍,而且这灵气与断龙门留下的灵珠结界融合在一起,使得苍梧山充满灵性,若是长此以往,山中生灵也会得此好处。 涯风笑道:“这灵脉来得好!” 他挥袖射出一道水波,直接将苍梧山顶的尖峰轰去了一块,但他不愿破坏这秀山美景,去掉的峰顶悬浮在空中,而后他再次施展妖力挖掘那块被削平的地方,到五丈深左右停手,那些碎土石在他的引导下,纷纷黏到上方被削的峰顶上。 涯风再取出一枚水滴,小心翼翼地放在指尖上,向下一滴——这一滴水液落入深坑中,顷刻间填满苍梧山顶,泛起潋潋波纹,清澈可见。这正是他从北海带来的北海之水,在山顶上形成一方白雾陶然的天池,这便是他为自己做的家了。 海兽擅水,也亲水,而这山中也要有溪泉活水才算有灵气,涯风又在山中开凿出几处泉眼,用神通将水脉填入泉眼之中,那鲜活的泉水汩汩而出,在山腰处汇聚成一条清澈溪水,向山下欢悦而去,最后形成一条小河,并入荔染水脉。 而那个看上去已无用的峰顶,最后愣是被涯风弄成一个造型有些别致的副峰,随后他在山顶出划下一个结界。 “如此一来,曲掌门可以将峰顶设为禁地,但是就算有弟子误闯禁地,也会被转去旁边的副峰,不会打扰到我。”涯风舔舔嘴角,“毕竟我的脾气不太好,而且若是撞到月圆之夜我在修炼……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 其实不用曲笙说,以目前苍梧弟子的能力,也没人能闯过涯风设下的结界,但小心点总是好的,她点头应下,再一摸脖颈,涯风留下的那串贝壳项链终于不见了,心中一松。 至此,这北海鲛人终于舒舒服服进了天池中,只一眨眼间在池底游了个来回,再浮出水面的时候,又脱去人装,变成那妖媚的海兽,湿淋淋的长发海藻般铺在水面上,他笑道:“这里是苍梧山,此处还请曲掌门赐名。” 曲笙忧伤地看着客人在自己家破斧动工,然后还被强行征名,她只好道:“就叫天海湖吧。” “多谢。”涯风指尖丢出一枚小贝壳,“平时唤我即可,若有急事,此物可破结界。” 曲笙郑重收好,涯风久不沾海水,心中喜悦得很,也懒得再跟人类寒暄,直接沉下水去,结界外山雾弥漫,遮住了着难得一见的北海风光。 曲笙此时想起了在琉璃石中对夜刃的许愿,犹豫了下对夏时道:“是否需要让苍梧弟子认识一下夜刃?” “不用,她不喜欢跟人类接触,而且有隐身的能力,会尽量避开他们的。”夏时手略一掐诀,那头油光水滑的黑色豹子便伸着懒腰放了出来。 “真是个好地方,”夜刃眯起眼睛,轻嗅山中的气息,“我喜欢这里。” 每一个兽族表达喜好都很直接,它们尤其亲近自然,见到如今的苍梧山自然高兴,曲笙心道,多亏你没看到之前苍梧山的样子,说不定会落下心理阴影。 夏时手腕间的银色小蛇显露身形,抬起头嘶嘶了两声,吐着信子,想必是在叮嘱夜刃。 夜刃挠挠耳朵,撒娇似的道:“我知道了,既然做了护山兽,我就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也会努力修炼的,月刃……你真好,再等等我。” “我等你。” 曲笙捂脸:这一对儿真是恩爱啊…… 夜刃转过头,对曲笙道:“请掌门将我放在主殿门前,再滴入一滴精血,我便可为贵派护山,只是每逢月夜,我将在山中走动,若有弟子看到,请勿害怕。” “这是自然。” 夜刃便后腿蹲坐,前爪立于身前,尾巴微微盘起,那双翡翠般的眼珠发出了幽冷的光芒,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就在这光芒过后,夜刃变成了一尊黑曜石雕像。 任何能工巧匠都无法雕琢出这尊雕像神态之万一,她优雅而又神秘,若是凡人见到,必会生出膜拜之心,只因这头黑豹身上有一种来自远古的力与美,似乎能震慑一切邪秽。 曲笙一时也惊呆了,她还以为夜刃会活蹦乱跳地当个小萌兽,但是变成雕像这个她真的没想到。 夏时:“夜刃自来就是这样,这也是她修炼的方式之一。” 目前苍梧主殿还没开始建造,曲笙便委托夏时将夜刃放在曾经主殿废墟前面的台阶边上,届时再跟弟子们说明一番即可。 祭典之后忙到现在,她也确实有些疲乏,而且身上还带着伤。 她抬头看了夏时一眼,总觉得自北海之行回来后,两人相处便没有以前自然,她有心想找夏时谈一谈,却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劳烦夏道友送我回去吧。”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此时苍梧山的东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声,一道身影破空而出,大吼道:“你们就不怕报应吗!荔水派小人!师父——我好恨!” 曲笙记得这声音,这是断龙门的牧语真君! 她急忙抓住夏时的胳膊:“带我过去!” 夏时弃玉如意不用,直接祭出飞剑,将曲笙一带。然而两人刚冲出苍梧山护山大阵,那身影便在半空中自爆,威力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 曲笙心凉半截,断龙门出了什么事,居然任由一名元婴修士自爆,陆奉天呢? 夏时神识铺开,电光石火间就已飞过荔染水脉,越是接近断龙门地界,周围的灵力动荡便越剧烈。 “不对,我们之前都没感觉到灵力波动,这是怎么回事?” “结界,”夏时目色冷凝,“有人试图用结界掩盖一切,刚才的牧语真君恐怕是用尽最后力气突围出结界,所以他不惜用自爆……”牧语真君试图用自爆来提示周围的修士断龙门出了事,可他不知道,在苍梧山的大能都早已离开了! 当夏时赶到断龙门外围,却一个守护阵法都没遇到,因为现在的断龙门,已是遍地尸体,断龙门弟子不分修为,都被震碎挖空了丹田,个个死状凄惨,原本秀美的山谷如炼狱一般,血流成河。 曲笙第一次看到如此残忍的灭门,她浑身发寒,本就虚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紧咬牙关,可还是控制不住牙齿上下打架作响。 夏时的神识外放在身周十丈内,细细筛查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尸体,一是搜索凶手,二是查看还有没有能救下来的活口。 但是凶手显然下手很干净,一丝证据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牧语真君临死前提到“荔水派小人”,他恐怕会以为是邪修作恶。 曲笙喃喃自语:“陆掌门是那样强大的人,化神后期,断龙门怎么会这样,这是为什么……” 苍梧祭典才过去了不到半天,午后的日头还未落下,这场惨案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悄然发生,容不得人不胆寒。 当他们来到主殿,看到被钉死在断龙门牌匾上的陆奉天时,曲笙反而不抖了,她把袖子往脸上一抹,从夏时的飞剑上跃下,站在了这群尸骸之中。 主殿的尸体都是高阶修士,除了陆奉天,有曾经进过阵法,在棋战中与曲笙对战的弟子,还有为灵珠注入过灵力的太息、长期、毓秀、风扶……他们身上伤痕不多,都是一击致命,曲笙只看一眼就能推断出来,正是因为这些断龙门主力修士用身上的灵力送了苍梧灵珠,所以才会被人趁机作恶,以至于屠尽满门。 断龙门挑衅苍梧便是一个因果,曲笙不会傻到认为自己害了他们,但她心中还是无比难过。 有惋惜,有同情,甚至还有兔死狐悲之感。 第142章 沽一壶春光(三) 陆奉天死不瞑目。 高昂的头颅侧向一边,从胸口到丹田,被人钉了五个巨大的铁钉,挂在主殿的匾额上,血顺着他的靴子流下来,流了一地。 就这么一个连抢地盘都要抢的轰轰烈烈,输都要输得无比骄傲的人,在门派覆灭之时,他身为掌门,没法用全力与敌人一战,没能保护住门内的弟子……陆奉天怎么可能瞑目? “陆掌门不该受如此折辱,夏道友……”同为掌门,曲笙比任何人都能了解陆奉天的感受,甚至不敢去想他死的时候该多么悲愤自责,是否也会后悔在苍梧祭典上的比斗,以至害了满门。 夏时用了一个法诀将陆奉天的遗骸取下,曲笙走过去,刚要将陆奉天身上的铁钉取下,就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喊声:“贼子休要碰我师祖!” 那人还没靠近三丈内就被夏时拦了下来,他同时皱了皱眉道:“堕魔了?” 曲笙回身看那人,他面色惨白,两眼通红,眉心一枚淡色堕魔印,此时浑身魔气缭绕,已是一名魔修。可曲笙分明记得这人,他是牧语真君身后那名言辞刻薄的弟子——昆儿。 这昆儿年岁并不大,却也有金丹期修为,可见在牧语真君座下是极为受宠的,当时他肆无忌惮嘲讽苍梧,何曾想到会落到现在这幅模样。 “曲笙!都是你们苍梧害了师父、师祖,要不是你们,我们怎么会打不过贼人!”昆儿被夏时拂到一边,跌坐在地上,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嘶吼,“滚!再不滚我杀了你们!不准碰我师祖!师祖,师父……呜呜呜,师父,师父去哪了……” 昆儿的四肢似乎凝聚不起力量,他站不起来,就连滚带爬地蹭到陆奉天遗骸身边,哭道:“师祖快醒醒,救救师父……” 忽而他又突然停下悲哭,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下用拳头砸自己的头。 师父已经没了——昆儿其实什么都看到了,但是他精神受刺激太大,整个人直接崩溃堕魔,现在神智散乱,语无伦次。 但这个人,恐怕是目前断龙门唯一的活口了。 曲笙对魔修没经验,她问夏时:“这是脉反逆流发作吗?” “嗯,修士堕魔时便会爆发第一次脉反逆流,”好在他身上有师娘赠送的伽蓝夜合,立刻取出一朵拍入昆儿后心,“断龙门灭门的时间太短了,荔水派的人不一定撤离现场,我觉得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带他回苍梧。” “但是若被荔水派知道你救下了断龙门活口,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正好,我也想为断龙门讨个公道!” 却是话音刚落,那一直跪着的昆儿突然站起来,目色恨恨地对曲笙道:“不要你们假好心!如果不是你们,在荔水派突袭的时候,师祖和长老们又怎么会无力抵挡?我断龙门惨遭毒手,与你们苍梧也脱不了干系!” 昆儿眼泪还未干,他浑身颤抖地指着曲笙,但他又能做什么?口中说的话不过是宣泄罢了,曲笙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这种沉默让人觉得无比难堪,他垂下头,环顾这一地尸体,身体摇晃两下,又是未语泪先流。 “我不能死……师父最后用法宝将我藏了起来,他明明已经没有灵力了,但是他还是冲了上去,他说不能没人知道断龙门的冤屈,不能让荔水派的人掩盖一切真相,他……啊,对,我看到了,师父自爆了……所以我不能死,我要给大家报仇……”昆儿茫然地看着天空,“可我连师父的遗骨都找不到了。” “我帮你报仇。”曲笙在他身后道,“跟我回——” 话未说完,便有人笑道:“报仇?做得好打算,不过我荔水派一向好客,既然苍梧的两位道友前来赴会,那么,就别回去了吧。” 天空上出现数个身影,都是陌生修士,只是有四名化神期,十二名元婴期,而那开口之人却是老相识,曾经与牧语真君一同拜访过苍梧的金录勋。 曲笙一把扯过昆儿护在身后,她冷声道:“荔水派的野心未免太大了,我苍梧刚举办过门派祭典,荔水派就要连同我们一起灭了不成?”荔水派进攻断龙门的时间掐得恰到好处,明显有预谋,不可能不知道苍梧的宾客都是什么来头,曲笙这是在提醒他们自己的后台。 金录勋摇扇道:“岂敢岂敢,苍梧与五大山门皆有结交,甚至还有大乘修士赏光,我们怎么敢呢?请不要误会,我们根本没想过对苍梧下手。”他仍是笑吟吟地看着曲笙。 曲笙转瞬一想,立刻就明白了。 灭了断龙门,收益最大的人是谁? 自然就是同在宛辽平原,与断龙门比邻而居的荔水派和苍梧派,尤其苍梧还跟断龙门刚刚产生过冲突,就算明眼人知道苍梧没那个能力灭掉断龙门,但是这一身腥是逃不掉的,荔水派正是想用苍梧来分担自己身上的嫌疑,而且苍梧不过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宗门,对他们根本构不成威胁,又何苦冒险得罪那么多大能? 如果不是最后牧语真君拼了一把,恐怕还不会有人知道断龙门已被屠尽,而荔水派的人也十分狡猾,他们观望了许久,确定在苍梧的大能真的已经离去,前来查探的不过两人,这才出来准备灭口。 今日,势必又是一场战,但她刚在棋战中损耗了体力,而对方人数众多,他们…… “夏道友,必要的话,带着那人逃出去!” 对于荔水派来说,只要逃出一人,他们的罪行就可能曝露人前,在目前的修真界秩序中,灭门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责之一,他们会被五大山门联合若干大型宗门公审,然后前途尽毁。 可荔水派又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呢? 一名化神修士弹指一挥,周围又升起了黑色的结界,他漠然道:“不必废话,杀了这三人,趁那人自爆讯息还未传递出去,我们得抓紧时间。”他连点三个人名,“贾长老、允晨兄、惊雪,既然下方有一名太和剑修,还由你们三人出手比较妥当。” 荔水派也不是没受损伤,就算断龙门几名化神期主力都失去了灵力,但其他人于哀极中的反抗也对他们造成不小的冲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员损失,这位荔水派掌门也是十分谨慎。 他身边有三名化神修士上前一步:“谨遵掌门吩咐。” 在修真界,真的想要对付一名太和剑修,在修为上至少要压对方一个大境界,且最好有帮手协助,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而且阵法、结界都不能少,万一没杀掉走脱了,那么他们将等来太和无尽的追杀。 太和宽和,那是在不招惹他们的前提下,太和剑修又能吃苦,骨子里又有一股狠劲,若是害了他们的弟子,便入了那令人闻风丧胆,专修杀人剑的青弭峰之眼,进入他们的暗杀范围内。 没人想被青弭峰的剑修盯上,所以夏时身为太和剑修,得到了三名化神修士出手的待遇,势必要让他有来无回! ※※※※※※※※※※※※ 曲笙和断龙门唯一的活口昆儿被夏时护在了结界中,她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持剑冲了上去,对她嘱托他逃走的话根本充耳不闻。 巨雷滚滚,霁光惊雷剑域与对方一名修士的领域拼杀在一起,那些耀眼的闪电和恐怖的法术也没能淹没他的身影,带着雷光的剑意与各种法宝撞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曲笙咬着下唇看着夏时战斗,这个层面的战斗,莫说她受了伤,就算没受伤,若出结界一步也是个死,她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冰凉地看着。 就在此时,昆儿在她身后嗤笑道:“没用的,就算是太和剑修又如何,我们逃不掉的,等你们那个夏长老被轰成渣……”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昆儿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曲笙。 “你师父死了,他没机会再教你做人的道理,那么我来教你!你若是再说一句对他不利的话,我就抽到你服为止!”曲笙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昆儿毫不怀疑这个比自己修为低那么多的女修真的会做到,他不该怕的,可他不知为什么,屈服了。 他坐在结界里,突然想到了在断龙门迎敌的时候,当他身边的同门一个个死去的时候,师父牧语真君浑身是血地找到了他。 “昆儿,活下去,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们也就白死了!” 他被师父藏在了隐秘的结界中,那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断龙门弟子一个个倒下,他听到主殿传来的法术轰鸣声,他看到长老们一个个被害,而那个被他崇敬为神的师祖被人鲜血淋漓地钉在了匾额上。 他开始哭叫,他想出去,他觉得再这样看下去会发疯,直到他看到师父牧语真君飞上了半空。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师父。 师父不再意气风发,不再大笑着肆无忌惮指点江山,不再惬意地哼着曲儿把他们一个个从被窝踹起来……他的师父,就像现在这名太和剑修一样,孤零零地冲了上去,然后“砰”的一声。 “对不起,我不是真心想说那些的……”他双手抱住了头,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我真的很害怕,但我不是怕死啊,我害怕再没人知道是谁害了断龙门,我害怕没人知道真相!我怕,我怕得要死,我对不起师父,我是个懦夫……” “那就活着。”曲笙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说道,“带着你师父和陆掌门的份儿,带着断龙门,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牧语真君和昆儿之前的戏份儿在127、128两章,那时候真是够讨厌啊……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人,也会为了门派飞蛾扑火。 陆奉天……可惜了。(把大纲举起背锅~ 感谢霸王票: 楚绫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6 16:27:45 第143章 沽一壶春光(四) 曾经在北海海底,夏时也曾经面对六阶海兽的攻击,但修士不是海兽,兽族胜在妖力和身体强悍,人类却会使用更多术法,也更善于合作。而且那一次夏时可以逃,今天,他逃无可逃。 这本就是一场必输的战斗,但曲笙心中隐隐知道,夏时还有他的底牌,因为她曾经在解救天澜丹派,与彭家赌战的时候,见到过夏时嗜血的表情,虽然没有堕魔,但是那种疯狂的样子,比魔修爆发脉反逆流时更甚。早在那时,她就知道夏时的来历一定不一般,而且他的身体……跟其他人或许不一样。 在曲笙眼中,夏时几乎无所不能,那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又为了这“无所不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很快她就知道了。 原本三位化神修士围攻,但在数招内没能杀死夏时后,荔水派的掌门当机立断地下令,命所有人都出手攻击他。 这些被荔水派掌门带出的人,最低也是元婴初期修为。 曲笙紧张得屏住呼吸,她头皮发麻,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她仍然站在结界里,任由泪水外流,亦是不眨眼地看着夏时的身影。 从一开始,曲笙担心的就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他的身体! 就在那些法术要轰上夏时的身体时,她终于看到了这一幕。 夏时的身体爆出了魔气。 与天澜丹派那次不一样,夏时再没能控制住魔气外溢,那令人垂涎的、诱惑的、强大的、黑暗的力量再次从他的身体涌出,连霆霄剑都在他手中发出了尖锐的鸣叫,浑身瞬间染遍漆黑之色,如同一柄从地狱而出的魔剑。 夏时沉默着冲了上去,他的身周像是有一个黑洞,任何法术只要碰到就会化为乌有,原本以为必定将人斩杀的荔水派修士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他们分散开来,却被夏时追上了跑得最慢的一个。 他伸出手,握住那人的脖子,魔气覆盖在那人全身,把他从中间撕成了两半,丹田里的元婴飞出后被夏时抓住,一手捏碎了。 “不要慌,躲远一些攻击他!开始!”荔水派掌门下令道。 然而法术打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痒,化神期又如何?夏时侧过头看荔水派掌门,拎着剑朝他飞过去,身上的魔气像是抓小猫小狗一般把那掌门捆住拎了起来,被夏时一道剑意劈上去,斩成了十多块,血肉飞扬地从半空落了下来,刚好就掉在了曲笙的面前。 曲笙浑身颤栗不安,这不是元婴期魔修该拥有的力量,夏时没有堕魔印,他不是魔修,那么,他到底是……是什么? 他为了她,究竟把怎样邪恶的怪物放了出来? 曲笙毫不怀疑夏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冲上去的时候,是不是就预料到了现在? 这个……笨蛋。 被魔气侵染的夏时手段残暴得令人发指,就在他将化神修士全部杀光后,那些元婴修士终于失去了战斗意志,有的跪下来哭求自己是有苦衷情非得已,有的扑下来在掌门的碎尸里找解开结界的法门,有人干脆已经失去了理智,飞到结界边缘大叫着敲打。 人是有精神极限的,修士自然也不例外。 这些人里甚至还有一人堕了魔,不过夏时身上那魔气似乎更熟悉魔修,夏时下一个就找上了这人,在对方连脉反逆流都没时间发作的时候,一脚碾碎了他的丹田。 从围剿,到夏时单方面屠杀荔水派所有人,也不过半刻钟时间。 最后一名修士试图绑架曲笙,就在他接近结界,正要用法宝攻击的时候,整个人突然爆炸开来,血肉糊满了结界外围。 曲笙眼前一片猩红,但是有一个手掌突然拍了上来,用力一划,便在结界上划出一道干净的痕迹。 夏时就这样看着她。 除了脸色是苍白的,他连嘴唇都已经变成了黑色,眉心没有堕魔印,但他身上的魔气几乎窜起十丈高,趁得他整个人像是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断龙门外的结界是黑色的,他是黑色的,只有还没来得及换下掌门礼服的曲笙是纯白色的,她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中的白色小鸟,而那笼子不是囚禁她自由的工具,而是抵挡外面无尽恐惧的最后防御。 可笑的是,这层防御也是那夏时所赋予的。 昆儿不知什么时候已晕死过去,曲笙无法确认夏时还有没有理智,她颤声道:“夏时,你已经打赢了,你放我出来,我们……一起回苍梧,好不好?” 夏时很认真地看着她,像是在努力辨识什么,半响后,他原本冷硬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我回不去了。”在那样暴力的杀戮后,他声音意外的柔和低沉,“母亲曾告诉我,如果到了这一步,自爆是没有用的,我必须回太和受死,如果我连神智都没有了,月刃就会先杀死我,他杀不死我的话也没关系,太和的师父、师娘、师兄师姐们……母亲的好友们,夏家子弟,都会来杀死我的。” 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会被亲朋好友杀死? 曲笙倒抽一口凉气:“他们那么疼你,怎么可能……” 夏时慢慢走近结界,那层结界在自己的主人面前毫不抵抗地融去,露出里面白衣单薄的少女,他来到她面前,垂眸看她:“是啊,正是因为他们太疼我了,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所以他们也承担了我的责任,从我离家来到人间开始,我就是他们的拖累,但是没人嫌弃我……你可知师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进入太和,在师祖的引荐下,他见到青弭峰峰主晏修的时候,这位大乘后期修士,曾经的魔君对少年道:“不要怕,我教得你,便也杀得你,无须担心。” 师父是那样强大,夏时一下子就安心了,在太和最强剑修的庇护下,他像一名普通的弟子一样没有顾虑地修炼、成长。 “所以现在我要回去了,趁我的理智还在。只是可惜……”他俯下身,没有持剑的左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半抱在怀里,“要不是你杀不了我,我最想死在你手里。” 曲笙一瞬间瞪大双眼,听到夏时这句话,她几乎连骨头都随着心在疼痛。 “这是为什么?夏时,这是为什么!”她捧着他的脸问道。 “不可说。你就……就当我跟佛心寺的和尚们学坏了吧。”他的手渐渐松开。 想抱她,抱到天荒地老。 但是他已经不敢碰她了,压制魔气不去攻击她已经很艰难,而面对她的时候,他身体里还有更肮脏更无耻的冲动,想要将她一起诱惑至堕落,一起进入欢愉的深渊。 “不行,不能回去!”曲笙抓住他的衣领,“一定有办法解决的,你想想,再想想!” 夏时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如果说天澜丹派那一次被动引发魔气,还能有师娘柳昔卿及时用伽蓝夜合来救,那么这一次就是真正的无解。因为……这是他主动释放出来的。如果不这样,三个人都会死,那么他主动选择了一条只有自己覆灭的路。 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夏时没有一点犹豫,但不是不难过的。 他会想家,十五岁离开父母,哪怕他的行囊再丰厚,当知道自己可能一去不回时,心里亦孤苦;他也会想太和,十多年疼爱教导,历历在目,如今要回宗门受死,比他更难过的人,是那些从一开始教导他,就做好了杀死他觉悟的人吧…… “你要好好保重。”他彻底放开她,一步步后退,在张扬的魔气侵蚀下,那遮天蔽日的结界开始土崩瓦解,阳光洒了进来,却照不进人心。 曲笙第一次恨自己的废物,要被人用命来守护的感觉,只尝一次,便肝胆欲裂,而那人是他。 她迈出一步想阻止他,但是一脚踩下去,骨头都不像是自己的,这身体在极端刺激下根本站不住,她直接摔在地上,手指刚刚够碰到他衣角,于是便颤巍巍地抓住了他。 “就算是……就算是这样活下去也好啊,我把你藏起来好不好?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不做坏事,你跟我走……”到了这个地步,人间事已不再去想,心中唯有一团烈火,燃出无尽情丝,说出从未有过的幼稚的话,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真正这样相信着,想用尽一切办法挽救他。 夏时却觉得最后一线理智都要被消弭殆尽,曲笙不知道她在这个时候表露的心迹有多么诱人,诱人到他开始不想死,反而想要占有这迷人的感觉。 魔性一旦升起,就在也压不下去。 “喜欢吗?想要吗?那就带着她逃走啊,反正已经回不去了,为什么不享受这一切?”心中声音低靡堕落,“看她那甘愿为你奉献的模样,是不是很美味?真是想品尝一下啊……她不是想跟你在一起吗?为什么不满足她,人间教条已经束缚你太久了,该适时放松一下了……” 他的手抚摸上她流着泪的脸,慢慢滑向她的脖颈,手指碰到衣领,便想到曾经北海底的幽秘情致,她害羞却没有抗拒和生气,从那时开始,他心中便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最宝贵的东西,但是那东西太过珍贵,他几乎不忍去玷污她。 可现在,不想忍了。 带她走——得到她,占有她,把所有的疯狂都献给她! 夏时的手转而抓住曲笙的手臂,就在他想离开此地的时候—— 手腕间的银色光芒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英俊不能的道长住院了,预计暂停更新一周,真的十分抱歉。 没想到人生第一个120是自己给自己打的,目前人在医院,要观察几天才能确定身体情况。 一旦能恢复码字,道长一定会更新的,有新情况也会修改本章通知大家。 希望小天使们还爱我T_T 第144章 沽一壶春光(五) 夏时的手瞬间收回,他后退一步,挥袖在断龙门的界内重新布上了一层结界,他本就擅长结界术,如今以魔气辅助使出,竟与荔水派的结界相差无几,现在夏时的修为,虽然还是元婴期,但那些澎湃的魔气和黑暗的力量,只怕已直追大乘。 就在结界刚刚封口的刹那,他手腕上的月刃已经现身。 月刃不再是圆头圆脑的灵巧小蛇模样,只见一条数十丈银色长龙腾空而起,四爪踏云,身体虬然而动,双目洞若观火,沉吟着吐出一口雾气,它俯视下方的夏时道:“你已起魔心,吾不现真身,乃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它昂首一声龙吟,身体须发怒张,在云间腾挪,“跟吾——回太和!” 夏时微微抬起头,他自然知道这还不是月刃的真身,龙乃神兽,若是兴起风云,这宛辽平原都在它爪牙之下,当年在照葵野大战时,若无阮琉蘅震惊十方世界的一剑,只它一条龙就能给人间带来大灾。 他亦是将霆霄剑握在手中,心中战意浓厚,魔念压制了理智,颇有些恃武轻狂。当初他母亲斩龙也不过元婴期,就算月刃如今乃是全盛期,他未必不能凭身体力量一搏。 “是啊,魔心已起……月刃,你终于要动手了?”他粲然一笑,“来杀!” 笑意,在青弭峰代表杀戮的开始,如果不能拒绝杀戮,索性去享受它,如果不能避免战斗,不如去迎接它,把每一剑当做死别,青弭峰的剑修从来笑得慨然。 月刃意识到夏时已经失了本心,喉头怒吼,前爪上已凝聚出了闪着雷光的妖法。 然而就在夏时和月刃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之时,曲笙却突然扯过夏时的衣袖。就在他惊讶回身之时,她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将他的头向下压。夏时近乎本能地不愿拒绝曲笙,他没有一丝一毫反抗,亦知道月刃不屑偷袭,遂将剑反手握在身后,顺着她的动作垂下头。 哪怕堕魔,他对她还是温柔的,散乱的发丝顺着风吹拂在她脸上,酥到了心尖儿上。 她轻叹一声,踮起脚,吻上了那已经被魔气侵染成黑色,却依然形状美好的唇瓣,在双唇相接的时候,她轻轻吮了一下他,得到略微颤栗的回应后,便在他不设防的情况下,将小舌送了进去。 轻挑慢捻,唇齿之间缠绵悱恻,心意尽明了。 像是久旱时饮到的第一口泉水,已非渴求,而是生命所需,在与他纠缠的时候,身体里的某种感情才变得完整和充盈。哪怕身体会冰冷,心会冰冷,但口腔总是温暖而柔软的,在曲笙能品尝得到的地方,他的气息还是那么干净,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堕落? 她又怎么忍心看他堕落? 少女的心思最为敏感,除了那一层朦胧的窗纱,她当然知道夏时对她的感情,可他却那样克制,在她艰难行走在守护苍梧的大道之时,他只是默默守护,从未提出过要求。 想要吗? 给他就是了。 堕魔也好,起魔心也好,眼前人都是一路陪伴她的夏时啊…… 那只有力的手臂再次撑在在她的腰间,她能感觉到他的回应越发热烈,从一开始的生涩到后面的如鱼得水,沉沦而迷乱。 脸上的泪水不去管,旁的目光也不去管,死战之后的杀性和临入深渊的疯狂通过最甜蜜的亲吻宣泄在她身上,像是人间突然出现的一道光,在夏时黑暗的意识中照亮了一条小径,而那小径的尽头,是一名穿着白衣的少女,那光芒顺着她抬起的手掌流泻下来,交织成一片色泽温柔的金色碎花草原。 “阿时,别走得太远,苍梧山永远都在这里,我也在。” 那草原上升起了翠色的青山,一花一草,他心里都无比清晰,这是他呵护而成的人间□□,那里有他的血,有他父母的血,也有无数被卷进大道沧桑的人的血,那些血凝成鲜红的小花,一路向前方铺去,在宛辽平原以南的遥远处,是波澜壮阔、为人间之镇的太和山脉。 他便连血液都沸腾起来,他的道统,他所继承的信念都回到了身体中,那是无数代剑修用血肉流传下来的古老传承。 在少女唇间毫无保留的奉献中,她的爱为他指引了方向,手中的霆霄剑铮鸣,那是传自太和的本命剑,从来只杀天下不义人,他怎么能放任自己令师门蒙羞? 放任自己……成为那些爱护自己的人的耻辱,成为他们失望的对象……他的眼神渐渐清明过来,手中已经收起了霆霄剑,修长的手指怜爱地抚上曲笙的脸颊,轻轻摩挲,却像是带了电流,惹得她越发绵软。 曲笙也渐渐理智回笼,她感觉到他收了剑,才睁开双眼,两手自他脖颈滑了下来,羞涩重新回到心头,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夏时才慢慢放开了她。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山高水远,脉脉轻烟,已尽是她的身影。 “我的掌门大人……”他只叹了这一句,便转过身,将她护在身后,对一直沉默的月刃道,“请带我回太和。” 他双手张开,手无寸铁,最后还是抑制住了魔念,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 曲笙在他身后低声问道:“会死吗?” “如果能一直压制魔念的话,也许暂时不会死,栖迟师兄和红湄师姐一直在寻找可以改善的方法,而且太和有界生门,如果能被镇在罗浮两界门,也是不错的结果。”自镇守魔界的彼岸之门消失后,罗浮两界门已经成为人间唯一的界生门,深藏在太和不知名处,用来关押修真界数万年来连杀都杀不死的极恶之人,几乎每一个都有将人间带入地狱的本事。 进了罗浮两界门就相当于流放,想再回来,难矣。 曲笙没有阻拦他,对她来说,只要人还能活着,一切都有改变的可能,目前夏时的情况也不适合再入人间,理智逼迫情感,曲笙脑海中天人交战,却不敢再说留恋的话刺激他,只是将额头抵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心中一阵阵难过。 曾经与师父是死别之殇,如今与夏时是生离之痛。 夏时没回头,只是看着半空中的银色巨龙:“月刃,履行你职责的时候到了。” 月刃伏低了身子,银色鳞片覆盖的身体如同月光般华美,而在它动用妖力的时候,巨龙的身周划过一道道雷电,它和夜刃都与夏时灵根契合,都为雷属性。那雷电劈在地面上,却不是攻击,而是在夏时身边形成一道结界。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月刃沉声道,“当年照葵野一战,乃是因我被魔气污化,失去心智的结果,而我守护的大秘境琉璃洞天也因此崩塌,若不是主人留下的机缘,我和夜刃根本不可能重生,然,也正因为重生,我体内有了对魔气的抗性,若是我将此机缘转送与你,就算不能根除魔气,也能助你渡过此劫。” 正在山穷水尽之时,月刃突然说起这个办法,但夏时和曲笙脸上却全无喜色——这样的机缘,如何能没有代价? “如果用此法,你会如何,我又会如何?”夏时问道。 “我将陷入沉睡,具体时限便是连我也不知,而你……”月刃的龙首来到夏时身前,银色的龙甲光芒璀璨,“你会变得更强大,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它会诱惑你继续走向毁灭,可我已无法在你身边监督你,此法有违我答应你父母的初衷,因此,我要你答应一个条件。” “请讲。” “你的法门神牵何在?” 夏时和曲笙俱是一愣,互视一眼后,曲笙将一直收在储物袋的元神小剑祭出。 不过食指长的紫色小剑已对曲笙的气息极为熟悉,一出来便在曲笙身周绕了一圈,然后悬停在她胸前一动不动,乖巧得像一只驯服后的小兽。 这小剑本就是夏时的元神炼制,他连掐诀都不用,神识一动,小剑便听话地飞到他与月刃中间。 “神牵在此。” “我可以转一个因果给你的神牵,若你有异动……”月刃将龙首转向曲笙,“曲掌门,我可以让神牵不再受夏时控制,甚至不受世间任何法门压制,只要你一念起,便可以杀了他,那么,你能做到吗?” 这神牵是曾经夏时送给她呼唤他之用,如今为了起到监督他的作用,这柄小剑已成为牵制夏时生死的世间利刃,而她就是执掌此利刃的刽子手。 能做到吗?曲笙扪心自问,就如同今天这样,在他堕入黑暗,释放极致的引诱之时,她会忍心下手杀死夏时吗? “不行!”他出言道。 “我能!”她同时道。 夏时回身看她,他宁可回太和赴死或是永远囚禁在罗浮两界门,也不想让她背负上这样的责任——手刃爱人,这是何等残酷的选择? 曲笙同样倔强地看着他。这其实并不是选择题,也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她为了夏时,必须做到!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理解了那些关爱夏时的人——将他送出家门的父母、既带着舐犊之情却有不得不带着杀意的师父、为了保护他而不断奔波的师兄师姐,还有那些悲悯于夏时命运而越加补偿的前辈……手执利刃,是为了责任,更是为了爱,为了让他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也只有到了这一刻,曲笙才知道她终于也可以守护他了。 “因为是你,所以我能。”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小剧场——境界的差距】 什么是境界? 境界就是两人在亲吻的时候,元婴期的夏时除了情/欲之外,竟然还能顿悟。 而筑基期的曲笙…… 掌门大人:又干净又好吃,回味无穷。 #并不是在给夏时打广告# ====================================== 话说把性命交给给心上人掌控的情怀,大概就是夏家男人的浪漫,夏承玄做的桃花簪不还一直在阮妹头上嘛,现在可好,儿子的神牵也拴着命送出去了,你们信不信这就是遗传和宿命~(这分明是道长的大宇宙意志噗~ 最后说下最近这几天的情况,周二出院,医生建议卧床一周静养,然后复查。其实住院两天就已经稳定情况了,倒是检查做了一大堆~TAT 因为听医生的话嘛,而且道长也不是不惜命的人,于是这一章是在——电脑前坐一个小时,床上躺一个小时,以此循环往复——这样的情况下写完的。 所以日更是暂时做不到了,但是隔日更咱还是可以试试的~(身残志坚好道长!) 如果下午三点没刷出更新来,一定不是道长不想写,而是身体情况可能不允许,咱就推迟一天,再有情况的话,也会更新最新章节请假的~(道长也想日更,好心疼我前面攒的全勤小红花嘤嘤嘤~ 总之,说到一定做到,在道长住院的时候,掌门的收藏竟然一直没掉……你们这么可爱,道长怎么会不疼你们呢~ 以及,感谢最近无论是在评论区还是在微博里给道长加油的小天使,我回来啦,么么哒~ 感谢霸王票: ama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0 17:55:31 第145章 枕流年(一) 夏时紧紧拥住了曲笙。 今后,或许他也将看遍人间浮华,或许也会横死他乡,或许也会在茕茕独行时陷入俗世红尘……但他知道,这一生都不会听到比刚才这一句更动人的告白了。 他俯身在她耳畔,近乎低吟道:“我愿把生命给你,曲笙,我心甘情愿……这一生,只要你。”夏时出生便拥有了许多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财富和权利,却都是他未曾主动想要过的,真正的天之骄子,何曾追逐过这些俗物?可原本无欲无求的人如今也有了欲望,这世间他唯一想要的,便只有这个姑娘了。 确定心意之后,因果的转移十分顺利,月刃曾送阮琉蘅龙泪,这一次,它将身上最华美的一块银色鳞片嵌入了夏时的心口,这在曲笙看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仪式,连灵力波动都没发生,然而当那鳞片入体,夏时身上的魔气立刻被鳞片吸入,他脸上重新恢复润泽,双唇也还了本来颜色,不过刹那间,人已变回原样。 因果之力,可见一斑。 而那紫色的神牵小剑,也被月刃吐出的一团雷火灼烧,最后在上面形成一道银色凹痕,月刃吩咐曲笙滴入精血,指引她直接将小剑收进了丹田,这才降落在夏时掌心,重新变回小蛇模样。 月刃似是极疲惫,它嘶嘶吐着信子,恹恹道:“琉璃洞天的本源与我相连,因此我会回琉璃洞天沉睡,如果夜刃寻我,着实告诉她,说我……等她……”小蛇说完就盘成一团睡了过去,夏时手掌一托,便将它送回了琉璃洞天。 再一看断龙门的满地狼藉,还有昏迷不醒的昆儿,两人俱是皱眉。 夏时给昆儿喂下一颗丹药,他渐渐转醒,眼神还有些迷蒙,揉着头道:“师父,我怎么晕了……”仿佛刚从好梦中醒来,但是抬眼一看尸横遍野的师门惨状,昆儿才想起发生了什么,瞬间又红了眼眶。 曲笙道:“来袭击断龙门的荔水派掌门及帮凶皆已死,你有什么打算?” 昆儿身上魔气又起,他问道:“是你们杀的吗?” “是。” 昆儿干净利落地翻身跪下来,以头抢地“咣咣咣”对曲笙磕了三个头,道:“苍梧派对断龙门仁至义尽,我代满门弟子谢过曲掌门伸张正义,左右我无家可归,愿在苍梧派效劳一千年,所收所得,全部交给你们,以偿还贵派不计前嫌,对断龙门救难之情!” “你姓名为何?” 昆儿双手握拳,跪言道:“我姓名为何已不重要,从今以后,我以断龙为名,今生今世,必已光复门派为己任,将祖师、师父留下的道统传承下去!” 曲笙心头震动,她似乎在这名断龙门弟子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苍梧,彦之真人在离开苍梧山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昆儿一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活下去,把亲人留下的东西传承下去,曾经有苍梧,现在有断龙门,也许未来还有很多面临流离失所的门派,但这种传承精神永远不会消亡,宗门的凝聚力源自此,兴于此,绵延于此……在兴亡沉浮中还能坚持真知不灭,才是我辈之真绝色! “好,我带你回苍梧,只是这荔水派,你可还要寻仇,亦或是想求人主持公道?”如果之前断龙门的高阶修士未全灭,曲笙本是想将此事告上五大山门,但是现在荔水派也失去了长辈们的庇护,消亡是迟早的事,不过她不能为断龙门做主,因此还是想问问断龙的意见,毕竟他现在是断龙门仅存的弟子了。 只是,门派消亡对修真界来说再普遍不过,虽然在五大山门的干涉下在人间建立了公义秩序,但修真界的本质仍然是弱肉强食,所以断龙斩钉截铁道:“不必,如果荔水派还能生存下去,日后,我断龙门与其定有一战!” ※※※※※※※※※※※※ 断龙自己一人将断龙门满门上下的尸首都埋在了门派后方的林地旁,再此其间,夏时带着曲笙去了一次荔水派。 这个扎根于荔染水脉边上的中型宗门并没有什么变化,噩耗还未传开,弟子们仍然按部就班地修炼,门派留下的大多是金丹修士,被掌门带走近乎全部高层后,整个荔水派只有一名元婴修士镇守。 而这名元婴修士显然已经发现了掌门和若干位高阶修士的本命元神灯已灭,他正在自己的洞府收拾行囊,准备带着亲信离开荔水派,另谋高就。这个门派已经失去了武力和庇护,如果没有一个顶梁柱,也许不久后就会树倒猢狲散,又或者苟延残喘地等到一千年后断龙的复仇……这宛辽平原的恩怨,将随着他们的争斗而流传下去。 曲笙轻叹,随后返回断龙门遗址带走了断龙,再回到苍梧,心境又是不同。通过一门一派的消亡,她的眼里不仅看到了苍梧的变迁,还有其他门派的沉浮,乃至整个修真界的宗门变革脉络,和在这大势下,每一个掌门所该面对的危险和机遇。她已不再是那个晋城角子街贫民窟为了几两银子去斤斤计较的小姑娘了,可她也还是那个为了门派殚精竭虑,省下每一分钱的掌门大人,她比从前产生了很大变化,但有些事……永远都会坚持在心间。 安顿了断龙,曲笙满身疲惫回到掌门殿,终于打好一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 她将脑袋垂在桶沿,心里不知在思量什么,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着长发,在热气的蒸腾中,原本苍白的脸也终于红润了起来。 近几日耗费心神过多,却还未到放松的时候,苍梧……得有一个新方向,她心中隐隐有个想法,正垂眸盘算,却在这时,掌门殿外传来夏时的声音:“请掌门大人一见。” 她疲乏得厉害,懒洋洋不想躲,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在北海底的时候,他看也看过了,大概摸也摸过了,两人亲过之后,更没什么不能见他的,索性道:“请进。” 她挑唇微笑,有点期待他的表情。 待到夏时进来,只见他换回了黑色的太和精英弟子服,裁剪合体的衣料裹着修长强健的身体,既漂亮又勾人,可他本人却浑然不觉,衣襟端正,除了双手和头脸再无其他部位露在外面,与不着寸缕在木桶里泡澡的曲笙相比,通身的禁欲气派。 夏时进门后似乎愣住了,曲笙可以看出他身体在骤然间紧绷起来,便趴在木桶沿上侧过头笑,眼角眉梢都是柔情,因为某种隐秘的欲望,白嫩的肌肤从脖颈开始涌上了浅粉色,眼底水波滟潋。 蒸汽托出了个粉妆玉琢浴水美人,扯了矜持,撕了三从四德,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夏时眼底一暗,曲笙甚至看不清他的身法,眨眼间,人已半跪在了她的木桶旁边,一手半扶着桶身,一手伸过来抚摸她长发。他低头轻轻啄了她放在桶沿的纤巧手指,离她近得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呢喃着道:“什么都看到了,掌门大人可要对我负责啊……” “是我看你,还是你看我?”她故意问。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要负责的……我的命都在你身上。”他的唇几乎贴在了她的唇上,耳鬓厮磨道,“你让我舍不得走了。” 曲笙猜到了夏时会离开。 在苍梧接连两次激出了魔气,而且依照苍梧祭典后,芮栖迟对夏时说的那番话,他晋阶太快也是有问题的。虽然她不知道夏时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肯定不能任由其发展下去,再有一次,可没有月刃来救急。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夏时会来向她辞行,回太和寻找解决办法。 “你走也好,我已准备封山三百年。”她微微后撤,被他的气息逼得轻喘,但说出的话却十分理智,“苍梧刚站稳脚跟,但是门内弟子的修为还是太低,而且最近七国联盟战火四起,苍梧在燕国边儿上,也不省心。另外,之前门派过于动荡,师叔师兄们都没法好好闭关,所以才做此打算。再者我被息娘子取了三百年气运,若是山门大开,难保再招惹什么麻烦。” “嗯,封山是个好主意,有了陆奉天留下的机缘和护山大阵,只要不从里面打开阵法,应该无碍。这一次我离开,也会回太和一趟,或许闭关,或许历练……等你重新出关,我再回来。” 他说的话,曲笙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可真到他说出要离开的话,还是会舍不得。 三百年不见,对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他们不能耽于情爱,她的誓言未完成,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然而情爱若总能这般理智,就不会教人生死相许了。 她挺起身子,双手抚摸他的脸庞。 他将吻洒落在她洁白的肌肤上,顺着仰起的脖颈寻到了她的唇。 轻轻相碰,浅尝辄止,短暂一吻便分开。 她低声问道:“情爱会让你的剑变得脆弱吗?喜欢上我这样的人,会给你拖后腿的吧……” “不会,守护会令剑修更强大,而你,会为我指引方向。”他起身,抬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他的双眼,“夏家男人征战沙场,一生只忠于一个女人,我会回来的。” …… 翌日,苍梧封山。 宛辽平原上春去秋来,历经三百个寒暑。 流年匆匆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糖葫芦果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6 15:29:24 楚绫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6 16:05:02 作死的动漫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6 17:06:15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6 22:16:21 晨露曦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6 22:56:01 星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6 23:33:38 木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7 13:14:02 第146章 枕流年(二) 这三百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苍梧封山后便再没有弟子出入,整座山在阵法的作用下几乎等同于消失,在这段蛰伏期,苍梧派也终于从那天极宗门榜上,如昙花一现般掉到了不知名处,只不过足不出户的苍梧弟子都不知道,且也不关心罢了。 宛辽平原则因为断龙门的覆灭和荔水派的消沉而陷入了沉寂,断龙门的遗址渐有人发现,却并没有激起什么浪花,荔水派四分五裂,现如今还在荔染水脉经营的弟子不足百人,最高修为也不过是金丹期而已,他们也隐隐知道断龙门的惨案与自家有关,这三百年行事尤其低调,生怕惹来灭门之灾。 唯有苍梧山脚下的角子街老邻居们过得风生水起,靠着涯风开出来的水脉和周围的资源耕种,有苍梧山的阵法庇护,年年风调雨顺,如今已传了几代人,当年的老面孔都已不在,但是关于角子街迁徙的故事和当年晋城那一场惊天大战却永远地流传下来,对苍梧的依赖和崇敬也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改变过。 又是一年春耕,一名年轻的后生正用斗笠盖住了脸,在身下铺了蓑衣,趁晌午休息的时候,倒在田地头的大树下困上一觉,刚隐隐入梦,眼前全都是吃不完的猪肘子,喷香的馒头正拿在手中,只听得耳边有人急促地叫道:“玉荣,快醒醒!玉荣!” 后生不耐烦地一挥手,揉着眼睛坐起来:“爹,我每天卯时下地干活,就现在歇一会还不行吗?” 那摇醒他的正是一名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他劈头便是一巴掌:“混小子,你以为爹为啥叫你!苍梧山重现了!” “啥?那不是传说中的修士住的山吗?只要能保证咱们角子村五谷丰登,开不开跟咱们凡人有啥关系……” “浑说!当年苍梧曲掌门在封山前曾在角子村立下一块测灵根的石碑,还留下了三根信香,言明只要村子里出了有灵根的孩子,就可以燃起信香,自有修士来接引。你还记得小时候奶奶给你讲的故事吗?曾经晋城大战的时候啊……” 爹年纪越大越爱唠叨了,后生头大如斗,赶紧接道:“是是,晋城大战的时候,角子街居民英勇守城,被苍梧掌门看中,将温三春、张冶、毛弈、王庭雪四人接引为修士,至今在山中修炼,已得道成仙……”他口气一转,“只可惜角子村最近三百年都无有灵根的孩子出世,所以爹你说说,这苍梧山开,跟咱们有啥关系?” 他爹搓着手道:“其实……玉荣啊,爹有件事对不起你。” 玉荣心里有不详的预感:“我不想听,爹,你能继续对不起我吗?” 中年汉子的火气又上来了:“老子不能!” “那您说。” “那啥……其实你有灵根,但是爹娘就你这么一个种,苍梧山又一直封着,要是把你送进去,爹娘一是舍不得你一个人在深山,二是死的时候都没个摔盆的……”说到这里,他爹眼角也泛泪光,“现在好了,苍梧山开了,爹这就跟他们一起烧信香,玉荣啊,以后不用种地了,要当神仙了,你……高兴不?” 玉荣呆愣在当场。 事实上跟玉荣一家同样情况的还有两家,都是舍不得孩子,待村长薛德海虔诚地燃起信香,果然不到半刻,便有白衣修士飞下苍梧山,来到了角子村。 ※※※※※※※※※※※※ 距离苍梧祭典三百年后,苍梧山解封了,解封的契机当然是因为从北海来了使者。这人曲笙曾见过,正是在天海一界里踩在两只海豹上面做杂耍,指引她登上天梯的少年。 这少年彬彬有礼地敲响护山大阵:“北海息娘子向曲掌门致谢。” 只一听息娘子的名字,曲笙便出了关,将少年让进山门,但他却不肯多待片刻,只将一枚锦盒双手奉于曲笙道:“此为我家主人的谢礼,请曲掌门笑纳,顺带告知,三百年气运期限已过,北海息娘子欠你一个人情,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请以此物向北海求助,定当倾海以助。” 此话一出,曲笙便知道息娘子的事大概是成了,欠下了与她的因果。 少年送礼后便离开,曲笙打开锦盒,那里面乃是一片不过指甲大小的翠色鳞片,但只拿起来曲笙便知道,这不是鳞片的本相,若是激起鳞片中的妖力,恐怕直径就有丈许,这还只是蛟龙之身,再一联想到断龙门时月刃显露的真龙之相,心中便是一叹。 妖兽的感情很奇怪,夜刃会为了月刃跟息娘子说了几句话便醋意大发,但月刃沉睡后,夜刃并没有悲伤,反而更加努力修炼。 “他等我等得很辛苦,所以要努力追上他……”月圆之夜吸取天地精气,夜刃的修炼速度很快,已隐隐摸到了五阶的门槛,只待机缘。而在这三百年中,苍梧弟子也是大变样。 壬江师叔成功晋阶元婴,成为苍梧唯一一名在籍的元婴修士。 桐姝晋阶金丹中期。 徐鼓、封笛、关瑟、安尘四人先后晋阶金丹期。 康纣南、常钧语晋阶筑基后期。 严琮、鲁延启都已有筑基中期修为。 当年从角子街收来的温三春、张冶、毛弈、王庭雪四人晋阶筑基期。 莫星洲、阿维已晋阶金丹期,洛一、柴铭两人都已进入筑基后期,便是连那时新收的七名炼气期弟子都已经全部晋阶筑基期,尤其是当年表现出众的苏世宇和连翘,也已晋阶筑基后期,可谓后来居上。 所有人都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唯有闭关将近三百年的掌门大人……还是筑基初期。 曲笙收了息娘子的信物,算来现在除了严琮和王庭雪两人外,其他人都已出关,正是解开封山的好时机,便手一挥,吩咐壬江师叔解开了封印,将苍梧山重新显露于人间。但是曲笙完全没想到,解开封山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处理要入门的新弟子,从角子村里接手了三人——三灵根的刘玉荣、四灵根的秋雨、五灵根的赵驰。 这样一来,目前苍梧共有元婴修士一名、金丹修士七名、筑基修士十七名,最后还有三名还没引气入体的新人……以及她这名修为垫底的筑基期掌门。 曲笙几乎能想象到,日后苍梧派行走修真界,大概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修为比弟子还低的掌门大人,要不是刚收了三个新人,她真真是生无可恋。 三百年闭关苦修无寸进啊,这种伤痛也只有六文钱不断赚回的灵石能弥补曲掌门的心灵了。 在这三百年间,六文钱并未在苍梧山中,而是与葛提一同去了离宛辽平原最近,同时也是最大的修士城池“寒露城”,不知坊重新在城中营业,并且联合黑崎大商、致远斋一起建立了第一个路藏货点,据说第一批试水的客户就有异宝阁这样的大主顾,路藏的名气迅速在七州铺开,如今六文钱已忙得爪不沾地,每隔一段时间便用主人与灵兽之间的特殊联络通道汇报收支情况,苍梧能有这么多弟子冲破晋阶瓶颈,六文钱从外面运回的筑基丹和凝元丹皆功不可没,而这些年下来,苍梧也小有积蓄,先是还上了黑崎大商和致远斋的八十万灵石外债,还能剩余百来万灵石。 只有灵石能带给人好心情,虽然修为没长进,但是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不是么? 天元3717年,谷雨,苍梧山解封。 郁郁葱葱的青山在蓝天碧水下秀美成画,曾经破落的台阶早已被修好,那些久远的断壁残垣也已消失,山腰处的苍梧道场已初成规模,雕梁画栋的主殿,以及后方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组成了古朴典雅的建筑群。 山高鸟鸣,泉水叮咚,有如人间仙境。 白衣翩翩的曲掌门飞上了副峰“尽天崖”,在那陡峭的悬崖边上坐下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紫色小剑。 “三百年已过,你又在哪儿呢?” 神牵的本来功能是为她和夏时传话,但这些年来,她从未打扰过他,也直到此时眼前海阔天空了,才任由思念疯长。 曲笙轻抚剑身,尝试着将一丝神识探入小剑之中。 那是她所熟悉的气息,只略一碰,便觉心都踏实了。 “三百年已过,苍梧之翠重现人间,阿时,我等你回来。”这句话甚至不用她说出来,神识就已将她的意念传达,神牵小剑上传来一阵波动,显然已将这句话传递了出去。 她心中沉静,长发低垂,将那小剑贴在脸边,轻轻摩挲,本能地想亲近。 却不知在远方的那个人几乎同时察觉神牵的动荡,立刻接受到了曲笙的信息,但他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应对,只觉与神牵相连的那缕神识突然贴近了一片柔嫩温热的肌肤,惊得他不知她在做什么,连剑都差点御不好,险些栽了下来。 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耳根,夏时对身边的师兄道:“我先行一步。” 芮栖迟好笑地看着夏时的窘迫:“怎么,鎏斓境不去了?那与你打赌的三重天修士可是难缠得紧,鎏斓境的死水河也是不错的历练地。” “我回苍梧。”夏时哪还敢多等,急忙告辞,化作剑光冲出太和护山大阵,飞速遁去。 芮栖迟笑眯眯地看着夏时落荒而逃,好整以暇地站在灵端峰峰顶,他身边正是名师雕琢出的“太和桃花”阮琉蘅玉像,一尘不染,清丽无双。 他从衣袖取出一枝桃花放在了人像脚边,轻声道:“师父,阿时有心上人了,他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没想到交代这些杂事就交代了一章~ 另外,俩人上章没啪,要是啪一次就得素三百年,于心何忍啊~~~~ 因为周三要去医院复查,所以下一次更新会在周四,希望小天使们体谅么么哒~ 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8 20:23:32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8 20:23:40 第147章 天外来劫(一) 曲笙等了片刻,料想夏时人也不可能马上回来,也许是在秘境也说不定呢?她又抚摸了一下剑身,才将神牵收了起来。 尽天崖位于云海之上,四周寸草不生,壬江师叔却在尽天崖上建了一座茅草小亭,里面设了案几,下方抽屉里装了精巧的茶具,若是闲来无事,在云海上品茗赏景,也是风雅。但曲笙心里事儿多,无心欣赏美景。 眼下弟子们晋阶良多,封山结束后正好也可以再收一批弟子,唯有她修为最是棘手,她在案几边坐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羊皮卷,那上方记录着近二十种材料,全都是用来烧机缘灶的引子。 苍梧现在有不知坊和路藏的稳定财源,虽然不多,门派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但她的修为不能再这么停滞不前,一派掌门怎么可能只有筑基初期?她想过将掌门位传给壬江师叔,但已晋阶元婴的壬江真君听后受了大惊吓,差点抱腿大哭,委委屈屈道:“掌门师侄使不得,我愿为苍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唯独掌门位不敢觊觎,师侄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以她现在的状况,少不得再烧一次机缘灶了,但这些材料都奇诡稀有,什么一千六百七十三年的紫竹根烧成的灰,多一年少一年都不行,还有听天湖下一百丈处生的鲢草,只生活在白渡州岩林的四阶白羊后蹄,藏在小昆峰秘境的红魔谷血土……最后还要将这些材料放在丹炉中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得一块黑乎乎的圆饼,然后点了红烛火扔进机缘灶,便听天由命求它显灵,对,还不一定准。 简直令人抓狂! 最近这些年曲笙也托六文钱寻过,却只找来了不足一半材料,对主人都吝啬的元宝鼠翘着尾巴捋须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有灵石到位,我自有手眼通天,能从各大拍卖行帮你抢材料,但你却要压价收集,这能怪谁?” 没钱怪我喽? 因为日子艰难,苍梧封山前,曲笙的公账和私账基本不分家,灵石都归她一个人调度,还咬牙将欠夏时的外债算在了自己头上。封山后,曲笙找了安尘专门管理公账,当时人家还问她苍梧有无欠款,她只将晋城大战时黑崎大商和致远斋的债务公示——所以这些年收集材料走的是她个人小金库,才三万多灵石,这血汗钱全都交给六文钱大爷了,上哪儿弄灵石给它财大气粗拍材料? 一边算灵石一边气馁,最后想到自己可能又要找夏时写借据,浑身一瘫,趴在案几上生无可恋。 什么时候才能还上钱……正唉声叹气,突然感觉护山大阵一震,身后便有疾风吹过。她刚坐直了身体,便觉自己靠近了一个硬实温热的胸膛。 那人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回来了。” 她脊背一僵,完全没想到他能回来得这么快,伸出手颤巍巍地向后摸去,直碰到他的脸颊,才用发烫的指尖摸了上去,就算没看到他的模样,眼前也能浮现出千百次想念过的容颜。 她喃喃道:“三百年……” 三百年,足够曲笙长大,脱离了少女时期。然而因为常年闭关,时光在她身上起的作用有限,只不过将身条拉长,慢慢浮现出了层峦迭起的曲线,双眸染上了些许成熟风情,微微眯起时,自有一股让人迷醉的韵味。 夏时抬起她下颌,让她抬起头看着他。 他和她。 时间抵不过有情人,流年斩不断思念,多年不见,相逢依然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这么多年未见,还是老样子,”夏时吻了吻她的额头,“这还真是个问题啊……” “彼此彼此。”不止曲笙是筑基初期,夏时也没好到哪儿去,仍旧是元婴初期,“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回太和可有收获?” 他将曲笙腰肢搂得更紧,低下头深埋在她颈子边,有些含糊道:“情况还好,也不过就是去了些秘境,走了些地方罢了,七十年前我师父带着已晋阶大乘中期的师娘归来,勒令我不许再随意晋阶,能压住修为也会好很多……嗯,凝肌露用完了么?我这里又备了……” 隔了太久时间,她身上的气息有些引人发狂。夏时这些年走了许多地方,见识不比从前,但回到她身边后,仍有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感觉。 他的手有意放肆,曲笙的心有意纵容,两人便有些擦枪走火…… 然而就在这时,曲笙的神识中突然传来六文钱的尖叫声:“老子的货!主人快来,九重天外天的混蛋劫了咱们的路藏!” 曲笙猛地睁眼起身,一手拢过微敞的衣襟。 现在生意越做越大,每一批路藏都不是小数目,黑崎州的兽族十分大方,将中陆州最肥的一条线交给了六文钱,正是从最北方的寒露城到南方的和平集。而中陆州的路藏也因为有七国联盟和太和派,成为最安全的路藏线路之一。 曲笙沉声问道:“九重天外天的什么人?货里有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劫咱们?” 六文钱回道:“他们都用了毒,应当是四重天的宋家!这批货有送往南地三个门派的启波石,此石有凝固结界之功用,一块便价值一万灵石,这次可毁了……” 四重天多灵植,因此四重天的皇族宋家是九重天外天中最擅炼丹的家族,且丹和毒通常不分家,因此宋家制毒也是一把好手,六文钱如此确定是四重天,应当是他们使出了独门秘药。 曲笙下意识地不相信堂堂名门正派会去打劫,一万灵石一块的启波石在他们看来已十分值钱,但九重天外天那是何等存在?上九纪年铭古纪人间资源枯竭的时候,整个修真界都要伏低做小向九重天外天求资源,至今衍丹门仍然与四重天一起开发镜内的秘境黎芳谷,财大气粗的四重天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么点儿灵石?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周围护送路藏的兽族伤亡如何?” “我们在婆娑林,除了我之外的十位兽族大哥都中了毒,情况不妙!” 曲笙:“我这就过去。” 夏时从曲笙的只言片语也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他也起身道:“我送你一起去。” 曲笙苦笑:“我本以为息娘子还回了气运,便能不招灾惹祸,却没想到麻烦还是找上了门,这件事不简单,咱们先去婆娑林吧……希望兽族中的毒不严重。” ※※※※※※※※※※※※ 事实上,兽族中的毒非常严重。 夏时为曲笙和六文钱设了一个保护结界,然后将这些已经显了原型的各种族大鸟打包塞进琉璃洞天,一路向坐落于东胜州的衍丹门疾行。 曲笙叹气坐了下来,与六文钱两两相望。 长久没见面的六文钱又肥了不少,那原本印着小元宝的肚皮已经溜圆,它拱着身子爬上了曲笙膝盖,又费力地跳上了她的手掌,竟然把那纤细的手掌往下震了震。 曲笙:“……兽族的伙食就那么好吗?” 六文钱忧伤地摁了摁肚皮,然后从身后掏出小算盘,噼里啪啦地一打,在上面列出一个数给曲笙看:“这批货价值二百三十万,纯利的话,这条线咱们跟兽族是雇佣关系,我抽了两成给它们当佣金,同时风险承担是八二,现在兽族受伤,药费大概要对半开,再加上赔偿金,我都想绝食了!” 赔偿金是货值的双倍。 曲笙觉得元宝鼠也拯救不了自己的天生穷命了,永远在负债,从未被超越。 “先别着急,既然知道了凶手,那批货未必就不能追回来,不过你胃口也够大,居然自己吃进一条线……罢了,说什么都晚了,等夏道友回来,咱们去一次九重天外天。” “其实我也觉得四重天未必就是凶手,但那批人既然借了四重天的壳子,想必与他们也有因果,按照江湖道义,四重天不能不管!”六文钱道。 “也许吧……” 曲笙在这里挖空心思想着苍梧和自己得罪过什么人,后来一盘算,当初在晋城的时候得罪的人似乎太多了,苍梧又如此弱小,谁都能来踩一脚,是什么人都不奇怪。当然这里面可能也有一些意外因素,兽族的路藏也是让许多人眼红心热,还有许多门派想跟风做路藏这门生意,但兽族的脚力岂是修士能比得上的?要是因为想给黑崎兽族一个颜色瞧瞧,似乎也说得过去。 倒是嫁祸给四重天这一点令人生疑,她刚从封山闭关状态出来,不知目前修真界各种小道消息,兴许四重天出了叛徒也未可知。 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夏时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背着一只蓝色短喙大鸟,六文钱一见便蹦跳着迎了上去,对曲笙介绍道:“这是兽族小队的队长,原型是五阶蓝羽风黎雕,名绝羽,这一次若不是绝羽大哥护着我,只怕我这小身板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宋家那毒烈得很,三阶妖兽沾身蹬腿就死,呜呜呜,绝羽大哥没事真是太好了。” 绝羽还昏昏沉沉,抬头看了一眼曲笙,便又垂下头半闭着双眼。 夏时道:“兽族已服下了衍丹门的解毒丹,我将它们送回了千丰城,这位绝羽道友愿意为我们作证,因此我带它回来。” 曲笙不愿耽误时间,便道:“九重天外天在北阳州白沙之地,还得劳烦夏道友带我们过去。” “自然。” 一行人找了离婆娑林最近的修真城池传送到北阳州距离白沙之地最近的轮道山,再向北飞行百里,便是十里白沙境内,遥遥便可以望见那巨大的界门。 这就是古神岁无用修真界属性最稳定的涂山石建造出的界门,是连接九重天外天与人间的通道,高有百丈,名“通天门”,因九重天外天乃是岁无为人间所创造,因此通天门永远无法关闭,就算毁去,也无法隔绝九重天外天与人间。古神所造的这方小世界为九重天外天的无数生灵建立起一个人间的世外桃源,资源生生不息永不枯竭,因此所有九重天外天的子民,终生供奉古神岁无,向他祈愿祷告。 一行两人两兽已站在通天门外,白沙之上,界门雄伟,里面变幻莫测的时空结界隐藏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上一章的评论区,姑娘们都在欣慰掌门终于脱贫致富,走向小□□活——你们猜猜当时道长看到这些评论是什么表情?(大魔王傲娇脸~ 自古枪兵幸运E啊我的姑娘们~ 感谢霸王票: 宛青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5-31 00:01:31 宛青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5-31 00:01:42 宛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31 00:01:53 第148章 天外来劫(二) 通天门外有九重天外天的驻守修士负责接引,除此之外,还有负责守护安全的巡查修士,足有近百人规模,但他们的任务却不是盘查,只是为九重天外天检测人间动向。 一行人来到通天门前,那负责接引的修士也不问他们来历目的,直接问道:“几重天?”外来修士若是第一次来,极容易在九重天外天里迷路,所以接引修士的作用便是帮他们找准方向,一次传送成功。 “四重天。”曲笙答道。 那人简单干练地指明地点和四重天特征,然后道:“咱们这通天门有灵性,刚才所言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只要在传送时心中想着目的地,自然就可以传送到想去的地方,您几位在我这信息石上留个气息,便可以自行进入。” 九重天外天这做派,比许多修真城池都要松懈,曲笙私下问夏时:“他们就不怕有坏人混进去么?” 夏时解释道:“九重天外天高阶修士如云,且奉行帝制,每一重天皆有军团,防守严密,自是不怕。”说起来,他母亲在九重天外天的故交不止六重天天君赵欢赵,还有当世正道二十位大乘元君之一的八重天天君姬无惆,只是两人的关系颇有些扑朔迷离,他也就不方便拜见了。 既然九重天外天的修士都如此大方,曲笙和夏时也不客气,各自留下了气息,一同进入了界门中,至于六文钱自是老老实实在灵兽袋里趴着,昏沉沉的绝羽也被当做了夏时的灵兽。 一进界门,眼前白茫茫一片,曲笙被清风托着,发现即使不用御风术也能悬浮,只觉得四周一片祥和,她忙心中默念四重天为目的地,而后前方便出现了光源,身边风速加快,冲出光源后,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虚无空间,却有阳光雨露,天地变化,脚底是云海蒸蔚,如踩实地,举目望去,前方分隔出九层霞光,颜色各不相同,霞光外有修士御宝往来,偶见体态蹁跹的妖兽飞过,在霞光的正中央,伫立着一尊顶天立地的雕像,容貌温和慈悲,正是九重天外天人人祭拜的上古十二神之一的岁无大神。 心念再一转,风又起,带着她向九层霞光中间第四层的绿色霞光飞去,曲笙心系其他人,向后一看,夏时背着大鸟绝羽,也已跟了上来,他倒是不慌不忙,似乎有意为她殿后。 她伸出手,夏时足下一蹬,便跃到她身边与她同行。 曲笙还是有所准备的,她当年去集市也囤了一些地理图志,这是修士外出必备装备,九重天外天作为修真界重地之一,其地图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她取出地图看了看,对夏时道:“四重天的主城在律山下,听说下设五门,其中风波门专门负责对外事务,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将这件事上报给风波门?” “这件事牵扯到了黑崎州的兽族,性质恶劣,最好直接找负责刑罚的慎私门。”夏时靠过去与她一同看地图,“别担心,九重天外天的皇族对脸面极其看重,会妥善处置的。” 进了第四层的翠绿色霞光中,抬眼便是城门,到了这里,就有四重天的修士专门负责接待,前方阵列十多名修士,其中一名金丹期翠衣女修走过来,袅袅一拜,对二人道:“两位可是初次来四重天?” 曲笙道:“正是。” 那女修中人之姿,但声音却如黄莺出谷,柔声道:“此处是四重天的入口恩城,城内有到达各地的传送阵,不知几位可有需要,在下愿意效劳。” 原来四重天同样也有向导,曲笙从善如流道:“我们想去主城,寻慎私门有事。” 那女修一听脸上略微变了变颜色,然后凝重道:“既然是这样,两位倒是不必非去主城不可,因为慎私门的副门主大人正在恩城巡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上报……罢了,我带你们去吧。”慎私门的职能类似凡间刑部,专门负责内检,通常来讲,被慎私门找上准没好事,就算听到也令人极不舒服,所以这位女修变脸色也不奇怪,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将两人带到恩城的城主府门前,然后收了曲笙的咨询费,百里加急地离了这是非地。 “中陆州苍梧派曲笙,求见慎私门副门主。” 守卫一听是慎私门,也不敢寻那贪墨的油头,乖乖进去报信——这慎私门在四重天的威势果然与众不同。 曲笙满以为那副门主会是个肃穆威严的汉子,被通报后的侍卫领入书房后,见到的却是一名面如冠玉、器宇轩昂的俊书生,他笑若春风拂柳,端立在窗前,对曲笙道:“苍梧派曲掌门,幸会。” 曲笙还未写看出眼前人修为,但夏时却知道,在九重天外天能任这种紧要官职的修士,修为至少化神期起,而眼前这位能做到慎私门副手的修士,却只有元婴期,绝非常人。 侍卫惶恐介绍道:“还不行礼!这是慎私门副门主宋擎大人!” 曲笙轻扫那侍卫一眼,她不是自持掌门身份,而是若她在这里伏低做小,丢的是苍梧的脸面,无论到什么地方,只要她有一派掌门的身份,曲笙便不能低头。 所以她只是微微颔首道:“宋真君,幸会。” 宋擎对那侍卫淡淡道:“没你的事了,下去。” 侍卫唯唯诺诺,立刻躬身后退,关上了房门。 宋擎示意两人入座,他看了一眼夏时背上的中毒大鸟,显然认出了这是自家的秘毒,便道:“想必你们是为这毒而来,若是信得过我,请将此药服下。”他一抬手,一瓶翠色丹药出现在两人前方的桌子上,“衍丹门的灵丹妙药虽好,不过我宋家的秘毒,也只有我们自家的解药才能根除。” 这是真正的解药,两人求之不得,夏时立刻从丹瓶中倒出一枚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丸药,喂那半昏迷的大鸟服下,几乎立竿见影,绝羽的原本蔫嗒嗒的翅膀抖了几下,立刻睁开一双锐利的棕色双眸,已是恢复了清醒。 夏时一见那丹瓶里还有十多粒,足够剩下的妖兽服用了。 宋擎的态度摆得如此明白,曲笙反而有些拿不准对方究竟知道多少,索性从灵兽袋唤出六文钱,坦言道:“我的管事六文钱昨日押送一批满载启波石的路藏,乃是南地三大宗门的订货,却不想在婆娑林被人用宋家的独门秘毒劫走,伤了十多名负责押运的兽族朋友,我此番上四重天来,正是为此事,无论出手的人是贵方的弟子,亦或是秘毒流出,宋真君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而且这一批启波石价值两百多万,若是丢了货,我们需向客户双倍赔偿。” 曲笙指尖一送,六文钱跳上案几,口齿伶俐道:“这批货可不是突袭,而是埋伏,当我们进入婆娑林时便感觉进了阵法,世人皆知,四重天秘毒搭配阵法,最是适合埋伏,第一层软筋,第二层卸力,第三层便叫人丧失行动能力,而第四层……便是要人的命!我与各位兽族大哥坚持到了第四层,幸好大家都有些傍身的本领,才没叫那毒雾害了性命,终于等到我家掌门的支援,否则便要全军覆没!” 宋擎一听,面露苦色,叹道:“一年前,宋家确实有败类出逃九重天外天,至今仍在通缉,几位不要着急,这件事四重天责无旁贷,一定会派人捉拿,但是启波石一时半会无法追回,因为我没有把握给你们一个时限。” 曲笙奇道:“慎私门若想追一个叛逃弟子,竟一年无法追捕归案?”九重天外天不是号称人才济济吗? “实不相瞒,这名叛逃之人……是我的叔父宋之方,同为四重天皇族,乃是化神初期修为,我曾亲自带数十好手追捕过,他手上不仅有宋家秘毒的全部配方,甚至还带走了四重天最好的隐匿法宝,之前他作案也不多,因此追捕无果后,我们便不得不将精力放在其他案子上,没想到他这一次会对你们出手。”宋擎沉吟了片刻,身体微微前倾道,“不过我也有疑问,据我所知,路藏的名字便取自‘藏之于路’,由修士或妖兽秘密携带货物上路,那么……你们这批货,又是如何被宋之方得知的呢?”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但是宋擎这疑问又何尝不是曲笙的疑问,她回答不了,便看向六文钱。 六文钱还没开腔,却有另一个声音道:“路藏虽然隐秘,却也不是绝对安全,否则六管家也不会召集我们兄弟几个帮忙运送,宋真君遇到此事不去追拿犯人,却是在怪我们监管不力,或是修为不深,没能守住启波石吗?” 这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有了精神,已经化形为人的绝羽,绝羽穿着与原形同色的蓝色法袍,模样虽然谈不上俊美,却自有一股阳刚之气,只是头顶上一直耸立着三根寸许长的蓝色长绒毛,看来就是绝羽化形后保留的一点原形……要不是因为绝羽的言辞太多锋利,使得气氛陷入僵持,任谁看到这三根不屈的呆毛都会忍俊不禁。 曲笙心中一叹,兽族讲话还是太直接了,不过她倒是能理解绝羽带着兄弟们从四重天的致命秘毒中死里逃生后的愤怒,如今面对宋擎话中隐含的指责,换了谁都忍不下这口气。 第149章 天外来劫(三) 宋擎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说,这件事四重天固然有责任,但责任却不全在我们,四重天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这并非是推卸责任,而是为了给曲掌门和诸位提个醒,情报信息外泄对路藏这一行业本身来说,并不是好事,对吗?” 就算宋擎不说,曲笙回去后也会建议黑崎大商内检一番,但她也认同宋擎所说,她来四重天的最后目的还是解决这批货的走向,她朗声道:“宋真君说得有理,那么,请问四重天的原则如何,对此事的处理结果又如何呢?” “一共被劫多少启波石?” “二百三十块,每一块价值一万灵石。” “赔偿金额如何算?” “双倍,即为四百六十万灵石。” “启波石的本金和兽族的伤药费由四重天负责,三百万灵石。”说出这个价格,宋擎脸不红心不跳,虽然打劫路藏的是四重天之人,但这件事本身还是负责路藏之人监护不利,何况他已经免费送上了解药,这个价格已经十分厚道。 曲笙本意也不是打秋风,能得到四重天支援夺回启波石自然是好,但若是太棘手,四重天愿意承担一部分责任,也算有君子之风,解了她负债的燃眉之急,曲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伤药费本该由……” 她一张口,六文钱立刻扑上了捂住她的嘴,对着宋擎吱吱道:“宋真君大仁大义,真乃人类典范,苍梧不胜感激,还请宋真君速速结账,我等也好早日了结……” 六文钱话还没说完,就见绝羽上前一步道:“此番我跟苍梧的道友来四重天,除了为同族们讨一个公道,也是为了得到偷袭我们之人的信息,宋之方让我们栽了一个跟头,险些害死了我的手足兄弟,若是今后得见,必当手刃仇敌!” 六文钱能捂住曲笙的嘴,可没魄力去堵绝羽的嘴,而且绝羽也是实话实说,兽族最重恩仇,不管绝羽他们杀不杀得死宋之方,都会竭尽全力寻找宋之方的下落,并与其殊死一战。 但这话就是太不客气了些,好歹那是宋擎的叔父啊! 宋擎却并没有动怒,他甚至还道:“宋之方已从族谱上除名,不再受四重天庇护,人人都可杀之,只可惜他偷去的隐匿法宝太过强大,我们才苦于无入手之处,若是兽族的朋友可以相助,我求之不得。” 绝羽点点头退下不语。 曲笙倒是觉得这宋擎是个人物,完全没有大宗族子弟那种浮夸的气质,同样是皇族,同样数万年传承,九重天外天经营得比七国联盟强太多,对子弟的培养也有自己独到之处,宋擎身上不骄不躁的气度极为难得,而这些……都是宗族绵延的基本。 她此时倒是真心真意地行礼道:“四重天之旅不虚此行,受教。” 宋擎亦是回礼:“曲掌门独守晋城大战之事谁人不晓,四重天广交朋友,若是今年立秋时分,曲掌门有空的话,可以来参加我九重天外天的岁无大祭,”他取过旁边的一枚木盒,将其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叠请柬,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请。” 九重天外天的子民信奉为自己创建生存空间的古神岁无,每千年一次大祭,这也是修真界的盛事之一,同许多门派祭典活动一样,岁无大祭也对外开放,但只有收到请柬的人才有资格位列宾客席,宋擎的这份礼不可谓不贵重,她双手接过道:“定当赴会,若是宋真君有空来中陆州,苍梧必扫榻相迎。”同时,曲笙心中也惊讶于当年晋城一战的影响,自曾檀陨落后,七国风云乍变,现在已是征战无休,难得宋擎还有心记得当年事。 辞别宋擎之后,曲笙也无心欣赏四重天风光,六文钱急着将灵石凑齐一并还给那三个门派,一行人便离开了九重天外天,自轮道山传送回寒露城。 算上宋擎赔偿的三百万灵石,还有一百六十万灵石的缺口,苍梧的公账有一百二十九万,不知坊的流动资金有五十万,勉强能凑齐了。 在回苍梧取灵石的路上,夏时突然问六文钱:“这三百年我也在外参加过几次拍卖,启波石当时还是两千灵石一块,现如今怎地涨价如此之多?” 如果谈物价的话,可是搔到了六文钱的痒处,它又拿出了小算盘比划道:“这一万一块还是现在的成本价,我敢打赌,你现在再去拍卖场,如果没舍几万的打算,休想拿到启波石。” “怎么会如此?有人在恶意囤货?” 六文钱一愣,因为做着路藏和灵草倒卖的买卖,如果不是这次路藏接触了启波石,它还真没注意过启波石的物价,便一点点回忆道:“当初接这单子的时候,便是南地那三个门派联合起来派出代表,找到了寒露城,根据他们所说,这三个门派也是好不容易弄到了这么多启波石,所以才委托咱们路藏,这启波石的价格么,似乎也是最近几年才涨起来的……”它一拍脑袋,算盘一扔,从自己的小空间里倒腾出一本巨大的书册,正是鸿雁于飞,而且还是柳元君为兽族研发的专用版,“你们等等,我跟我兄弟们打听一下。” 曲笙奇道:“你兄弟?是比你聪明的三文钱,还是最草包的五文钱,又或是整天琢磨找猫当媳妇的七文钱?” 六文钱扒拉开鸿雁于飞,敷衍道:“哼,你记性倒是好,它们现在都出来做生意了,从一文钱到七文钱,哼唧,迟早要建成我们的元宝鼠帝国……” 曲笙:“……真是雄心壮志啊。” 六文钱道:“现在三文钱进了致远斋,四文钱进了异宝阁,七文钱进了明德塔,物价这种事,还得跟它们几个打听……” 但是具体六文钱是怎么个打听法,曲笙便不知道了,因为她……听不懂兽语,六文钱趴在鸿雁于飞前一顿吱吱吱乱叫,里面传来的声音也是吱吱吱。 几番沟通后,六文钱才肃容道:“虽然不知原因,但是近几年的确有人在囤积启波石,这种石头用于布置一些复杂的结界,却不是特别稀罕的材料,唯一能使其价格起伏的因素,便是它的生长周期极慢,要百年才能凝结出一块,所以一开始对启波石的收购并没有引起重视,当修士们逐渐发现市面上的启波石在减少时,启波石的价格已经上涨到五千一块。” “普通修士不在意,那么你们这些生意人,难道不会有所感觉?” “嗯,我的两位兄弟都注意到了,可恶,它们还趁机倒卖启波石发了一笔横财……哎你瞪我干什么?术业有专攻,路藏这里以后它们都得求我打折!” “说正经事!” “有物价浮动对商人来说是好时机,而且恶意囤货又不是没发生过,要不是怕反弹太大,你以为这些大商户就没有联合炒起过物价?哼,天真,总有一天我也会翻手为云……好好,我继续说,启波石虽然有人收购,却没有形成足够的重视,因为吃进货的人迟早也会放出来,毕竟启波石又不是绝版货,但是这一次被劫,如果不是有人想整咱们,那就是跟启波石有关,所以我向兄弟们打听了现在启波石的库存。”它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各大商行的存货几乎都已告罄,而我们路藏的这一批,很可能就是近百年内市面上最后一批大量启波石出现。” 启波石——这才是被劫的根本原因吗? “能为了启波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出手,那么这种行为绝不是单纯的囤货,当然也不一定就是囤货人所为,因为启波石现在的利润,什么人都可能铤而走险,所以……”曲笙请按眉心道,“这件事还说不好,在没捉到宋之方之前,一切都还未知。” 听到这里,绝羽突然拱手道:“正好这厮跟我们结了仇,我立刻拿解药回去治好弟兄们,好赶紧捉到这人,请小六管家和曲掌门放心,若是有动向,我一定告知苍梧。” 曲笙:“……好。”难得绝羽如此正经,然而一旦他动作幅度比较大,头上的呆毛就会跟着一起摇动,配上这张无比正经的脸,反差萌得一塌糊涂,别说曲笙想摸一摸那呆毛,就连夏时的眼神也忍不住随着呆毛而动。 待绝羽飞走后,曲笙转头问夏时:“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四重天?”离开时,曲笙的鸿雁于飞上也烙印上了宋擎的神识。 夏时挑眉道:“堂堂四重天慎私门,连抓一个化神初期的叛逃子弟都如此费力,你觉得他知道有用吗?” 啊……这泛酸又傲娇的熟悉语气,真是怀念啊。 曲笙笑眯眯地扯过他的手,贴在他肩头蹭了蹭道:“是啊,我们家夏长老知道就够啦。” 夏时:“……”话虽这么说,但这哄孩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华尔街之鼠】 元宝鼠,又称华尔街之鼠,操控灵石,敛金聚财,却因长得与麦鼠过于相像而经常遭到误杀,一度消失于人间。 但是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大笔灵石流通,所以不甘寂寞的它们,在一位名叫六文钱的元宝鼠带领下,终于重出江湖。 相传,元宝鼠们时常交流金融信息,守望相助,在修真界形成以元宝鼠为中心的灵石帝国。 这一群圆鼓鼓的金毛小鼠是这样交流的—— 七文钱:大家最近有认识猫的吗? 群鼠:这货为什么还没被猫吃了。 六文钱:你们手头有没有能提升废柴体质的丹药,在线等,虽然她不是很着急但是我急啊! 群鼠:哈哈哈你看看你。 五文钱:求介绍工作,大商行高薪水零风险又清闲…… 群鼠:臭不要脸,谁不知道你最近扮猪吃虎搭上了魔君大人! 四文钱:唉,上一单又成交了一笔两千万灵石的生意,最近已经不知道是吃酥油蚕豆好还是酒酿青豆好了呢…… 群鼠:晒合同的滚粗! 三文钱:谁有西凉州的铺货路线共享一份,有红包!市价高一倍收启波石!三万以上单价的货源名单我整理出了十份,欲购从速! 群鼠:妈蛋,亲兄弟生意都做,买买买! 两文钱:近些年刚接手地下黑市,兄弟们给个面子,先把我手上这几个货炒起来!大家嗨起来! 群鼠:好说好说,以后销赃就靠二哥了! 一文钱:今日大家共聚一堂,来,分了这颗五香芸豆,兄弟们齐心合力,以后这修真界,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群鼠:为帝国干杯! ====== 曲掌门偶然路过苍梧山门口,发现一群毛茸茸的元宝鼠正趴在台阶上吱吱吱吱一顿乱叫,群情激昂,然后分食一粒五香芸豆。 真是有朝气啊,她心里道。 第150章 命灶(一) 苍梧解除封山的刹那,康纣南在房间中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视人依然有些模糊,但身体却好了许多,他手中还有一粒曲笙发下的凝元丹,只待时机成熟,就可以闭关冲击金丹期。但是此时此刻,他想的却不是修炼和晋阶。自晋城大战后,他便没有见过秀鸾,离开七国联盟之后,苍梧举办祭典,继而很快封山,足足三百年……如果没意外的话,秀鸾会一直关注苍梧山,解封后,如果她还活着,第一件事一定是来找他。 所以当他感觉到身后出现人的气息,回头看到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时,几乎脱口而出“秀鸾”二字。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来人不是秀鸾,而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看不透来人的修为,这证明来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康纣南暗暗起了戒备,沉声道:“来者何人?” 那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双漂亮的鸳鸯猫儿眼,和眉心鲜红的堕魔印,他轻声笑道:“少司,好久不见。”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也不奇怪,第一,我来得比你们都要早,第二,你安心困在这小小门派中,自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想必你会听过我的名字,”他走了过来,坐在康纣南身前的案几对面,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茶具,竟然开始优雅地沏起茶来,“我是曾经的魔修弦月护法,如今的魔修左护法,丰澈。” 康纣南心中一惊,魔修如今有大乘修士七人,丰澈无疑是资历最老,修为最高的大乘元君,早在铭古纪时,他便与当时的朔月护法萧快雨一同执掌魔宫,已不知活了多久。 “你怎么会找到我?若是想干一番事业,那么你该去找首座才是。”他还不确定丰澈认不认得秀鸾,只能不动声色地周旋。 “首座?呵,不提也罢。如果不是我救出那个小姑娘,也不会知道曾经威风凛凛的月刑堂少司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安居乐业’,而且观你骨龄,竟然三百年还未结丹,真是令人唏嘘。” 康纣南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直接问道:“秀鸾如何了?” “死不了,却也活得艰难,你们月刑堂的人是出了名的嘴严,她去刺探聚星坛的秘密被捉,用尽刑罚也没召出你的名字,我见着可怜,顺手便救了。” “可她还是把我的信息告诉了你。” “这倒是冤枉她了,你看我的眼睛……” 丰澈长了一双瞳孔颜色不一样的眼睛,左眼金黄,右眼碧绿,“其实很多人都曾惊讶于我的瞳孔颜色,却惧于我的地位不敢问,其实不过是因为当时出了一些小状况,这么说的话,想必你也能理解,对吧?” 康纣南轻轻闭了一下双眼,又徐徐睁开,他的眼疾…… “可你并未成为我这样的废人。” “那倒是,所以我的右眼,”他指着那碧绿色的眼睛,“可以在人群中分辨我们的族人。晋城大战举世瞩目,可你隐藏得太好,废人也有废人的好处,首座他们注意不到你,但是我却能,我想,你是跟他们不一样的,否则那个小姑娘也不会去刺探情报……唔,希望我猜对了。” 康纣南嗤笑:“我只是想安安分分地生活罢了,首座的大业,我不敢苟同。” “但你的良心也仅仅局限于保全这么一个小宗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装装神棍通风报信,论本分,你对不起首座和族人,论德行,你明知首座的目的,却放任他们的所作所为,蒙蔽你的宗门……我其实很纳闷,月刑堂的少司,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想当年,我也曾见过月刑堂的主司赫赤儿大人,你不像他。” 丰澈的每一句话都敲打在康纣南的心坎上,长久以来,他一直用来麻痹自己的面纱被戳破,心中种种不堪和犹豫不决都是困扰他的心魔,直到丰澈提到了主司赫赤儿,他才恍惚想起了曾经在月刑堂时,统御数百精英的风光——那时候,他还不是个废人,也期盼着众星能够重新闪耀,也还有着信仰。 现在这信仰崩塌了。 康纣南低声道:“你一定很难想象,月刑堂的少司会沦落至此,会在短短的十几年内改变曾经的一切……然而当我失去一切的时候,连首座和族人都放弃我的时候,是这个宗门给了我栖身之地,在我几乎快死的时候,也是苍梧的掌门救了我,当信仰摇摆的时候,我其实已经不再是月刑堂的少司,所以,你找错人了,我没有什么想法,无论是首座,还是现在的宗门,我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足矣。” “知情不报,也能算做问心无愧?”丰澈笑笑,将手中茶盏里的残茶泼了康纣南一脸,“实话告诉你,晋城大战的时候,是我出手毁了月轮台,在这场战争中,我的立场永远站在我脚下的土地上,首座的计划我会想方设法破坏,你难道现在还不承认吗?他们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康纣南任由茶水从脸上滴落,只木然道:“你背叛了众星。” “至少我没有背叛自己的心,我愿意承担一切惩罚和后果。” “我要好好想想,你给我时间。” 丰澈站了起来,他留下一枚翠色宝石戒指,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信物,如果秀鸾养好了伤,我会带她来见你。” “谢谢你救了她。” 当丰澈走后,康纣南挥袖布下了阵法,隔绝了一切光源,一个人静静坐在黑暗中,像是在等待地老天荒。 ※※※※※※※※※※※※ 曲笙和夏时带着六文钱直接去了那三个购买了启波石的门派,将赔偿金送上,虽然对方对启波石没能到货而有些恼火,却也知道四重天秘毒的可怕,加上曲笙和六文钱态度极好,夏时还帮忙解决了一点结界上的问题,将需要启波石的地方改换了其他材料,因此也就放下不提。 曲笙仍将六文钱外放到寒露城赚钱,反正她现在修为涨不上去,六文钱跟在她身边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去赚钱补门派的窟窿,被打劫的事儿一闹,苍梧又光棍了。 当然更光棍的还有曲笙的机缘灶。 回到苍梧,曲笙神秘兮兮地把夏时拉回掌门殿。 夏时耳根微红,看她心急的模样,瞬间联想到一些旖旎,突然觉得女孩子着急的样子也十分可爱,虽然两人因为境界问题不方便双修,但是……解解三百年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回到内室对坐下来,曲笙严肃道:“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夏时:“……”其实不是什么都看过了么? 曲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四方形土坯,上方还有一口黑色的大锅,敦敦实实地放在了地上。 夏时也算是入过人间一遭,他目瞪口呆:“土灶?” 曲笙叹口气,敲了敲锅边,发出沉稳的鸣声,无奈道:“这就是我师父留下的机缘’。” 夏时曾在玄铁矿山里听棋湖真君讲过关于机缘灶的炼造事宜,还真有些好奇,他将手放在土灶上,并没有感觉到里面有灵力流动,问道:“你想使用这法宝?” 曲笙介绍道:“这机缘灶一灶四用,你看它下方有四个燃火点,分别对应:命运、鸿运、武运、财运,其中命运对应命格,鸿运对应寻宝、武运对应斗法,财运对应灵石。我闭关这么多年,修为依然涨不上去,想来也是缺乏机缘的缘故,所以我有心烧一次命灶。” “你确定这灶可以寻到机缘?” “不一定,这机缘灶时灵时不灵,不瞒你说,曾经晋城的选址便是我师父用机缘灶烧出来的,纣南、钧语、延启三人也都是我用机缘灶算准了方位捡来的徒弟,虽然准确率有点坑,不过还是聊胜于无,如今也只能用它试试了。” “那这东西该如何用?” 曲笙抿了抿唇,从储物袋中掏出那张羊皮纸递给夏时。 夏时边看边笑:“这么刁钻的材料,真难为你们烧了那么多次……”扫了一遍,他也大概知道曲笙的意思,将羊皮纸放在土灶上,“掌门大人可是想借灵石筹集材料?” “嘤嘤嘤……算便宜点吧……”曲笙扑过去抱大腿。 夏时又从储物戒中拿出那只装着借据的可恶小木匣,一张一张地将借据铺在灶台上。 在依浪城买衣服的三万灵石加上夏时时第一年长老供奉三千的三万三千块灵石借据一张,在旋锋岛买角斗场门票的三十万灵石借据一张,回归苍梧山所用阵盘开销十五万灵石借据一张,一共是四十八万三千灵石。 曲笙半块都没还上,而且这都是她的私债……掌门大人一看借据就想哭。 然后夏时还不徐不疾地补一刀:“掌门大人是不是忘了,这三百年,苍梧虽然封了山,可我还是苍梧派的长老,所以……嗯,掌门大人好像欠了我三百年的供奉?” 曲笙如遭晴天霹雳! 夏时的供奉是苍梧的年收入的一成,那么三百年的供奉是个什么概念? 在曲笙的勤俭持家和六文钱的汲汲钻营下,他们赚的灵石不仅负担了弟子们晋阶所用的资源和丹药,不知坊的周转和运营也是一大笔钱,曲笙甚至还攒出了一百多万给了安尘做了苍梧的资产……所以这三百年,苍梧的门派收入大概在六百万左右。 六百万的一成,那就是六十万。 曲笙心里默默算明白了账,然后彻底石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霸道少爷和卖身少女】 曲笙:(严肃)我觉得这钱只能卖身才能还得上了。 夏时:……别闹。 曲笙:(抱大腿)我要卖身,少爷你买了我吧!会弹琴会唱小曲受过艳阳楼专业培训包你不吃亏! 夏时:既然这样的话……那掌门大人觉得我好看吗? 曲笙:好看! 夏时:亲一下? ……当两人气喘吁吁分开后…… 夏时:(意犹未尽舔嘴角)唔,好像刷脸就够了。 曲笙:(痛心疾首)美色误我! 第151章 命灶(二) 欠钱的滋味不好受,谁欠谁知道,更何况曲笙欠夏时的这些灵石,她是非常认真地打算还上的。 在掌门大人心里,感情是感情,男女之间的小礼物,譬如凝肌露之类,曲笙是不会跟夏时计较的,那反而会辜负夏时的心意,令他难过。然而涉及这些大账目欠款,她还是会跟夏时分个清楚。 不过现在她是真有点被这些瞎眼的借据刺激到了——六十万灵石的供奉,再加上之前的四十八万三千灵石的借据,一共是一百零八万三千,对曲笙的小荷包来说,简直是一串天文数字! “算上机缘灶的材料费,掌门大人准备是一起写,还是分开写?”夏时的语调温柔得令曲笙头皮发麻,“我都不介意的。” “分开写吧。”曲笙丧权辱国地又写下一个六十万的借据,然后皱着眉看着羊皮纸,“当年师父也不知道怎么凑齐二十多份机缘灶的材料……我刚出关,对现在的行情还不太了解,你来估价吧。” “看你已经收集了三分之一,用了多少灵石?” 曲笙将已收集的都做了标记,她老老实实地道:“三万左右,不过都是这里面最容易买到的便宜材料,后面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夏时提议道:“按七十万算吧,因为机缘灶不一定准,所以你最好准备双份材料,有备无患。” 曲笙想想也对,机缘灶要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那就再借七十万吧。”她垂头丧气。 夏时装借据的小木匣又放进去一张六十万的借据和一张七十万的借据,那么现在…… “一百七十八万三千灵石。”夏时拍了拍小木匣,看着哭丧着脸的曲笙道,“其实掌门大人也不用着急,说不定这机缘灶烧着烧着,还能发一笔横财,一下子就能还清了呢……” 曲笙:“……”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在故意引诱我多烧机缘灶好么! 夏时交灵石倒是痛快,他虽然是元婴初期,但剑修本就有同境界下无敌的说法,这三百年间四处行走,进了秘境几乎能横扫,他手上除了以前长辈们给的,自己也得了不少法宝灵石,不过他都用不上,全都攒着呢……啧,毕竟不同于其他光棍的剑修,夏时有掌门大人要养,养一派掌门跟养普通姑娘不一样,曲笙的身后还有一整个穷得掉渣的宗门,所以夏时在赚钱上还算勤勉,反正他这体质……修炼还不如不修炼。 这批灵石很快就到了六文钱手上,它开始尽职尽责地发动自己的兄弟们,疯狂在修真界各大拍卖行和商号收集材料,甚至还特意找了大宗门发布悬赏任务,务求尽快将材料凑齐。 毕竟主人不争气,但是人家六文钱也是很想晋阶的啊! 在等待机缘灶材料的时间,曲笙和夏时也没时间腻乎,烧一次机缘灶要耗费曲笙半身修为,她几乎都在闭关打坐,以求在机缘灶开启后能达到最好状态,保证机缘灶的准确率。 又过了一个多月,六文钱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材料齐了! 当这些材料从寒露城运到曲笙面前时,她捧材料的手都有些发抖。要知道,这些材料足足花去了曲笙六十三万灵石,且只够机缘灶大爷烧两次,对曲笙来说已是十分奢侈。由于曲笙没碰过炼器炼丹一道,便把这些材料交给了徐鼓师兄,他用了三天炼制出两块黑乎乎煤饼一样的东西,曲笙便准备闭关烧机缘灶,倒是夏时因为好奇机缘灶,因此在旁边帮忙护法。 掌门大人沐浴更衣后,端坐在不起眼的黑锅灶前方,十分熟练地用真火点燃了这份昂贵的火引,将其扔进机缘灶的命灶中,缓缓将自己的灵力输入,控制着下方的火候,同时也为机缘灶提供能量。 就这样烧足了七个时辰,下方灶火幽暗,上方架着的铁锅翻腾着五光十色的气体,最后这些光芒渐渐归拢,在锅的中央汇聚在一起,拧成了一道青烟,缓缓飘进曲笙的眉心。 她睁开双眼道:“有了!西凉州雪蝶谷!” 这是个有些生僻的地方,夏时早在一边准备好了全界地图,修真界发展到现在,地图已详尽到每一条路、每一个村,甚至还会在下方注明地点信息,极为详实。他扫了一眼道:“雪蝶谷离西海边八百里,离最近的修士主城一千二百里,旁边没有门派,谷内修真资源不多,只有在冬季的时候会生出一种稀有而美丽的妖蝶,且冰天雪地景色极美,是男女约会之地,却无什么宝物。”夏时有些奇怪地打量了机缘灶一眼,“然而现在是盛夏,那谷里除了一些凡物,什么都没有。” 曲笙扶额,这机缘灶莫非又是在坑她?但是又舍不得那些被烧了材料。 “既然烧了,就去一趟吧,以我现在的状态,一时半会也烧不了下一次。”曲笙失了半身修为,目前正有些虚弱。 “也好,我随你同行。” ※※※※※※※※※※※※ 两人传送到了距离雪蝶谷最近的修士主城,这类处于七国联盟外的独立主城都大同小异,皆是主城辐射周边一圈城镇,凡人依附修士庇护,在城镇之外,就不属于主城范围,都是无主的野地。 雪蝶谷也是这样一处存在,只是盛夏时分并无特色,修士自然不会来这里,谷旁也没有独立的村落,曲笙和夏时来到雪蝶谷的时候,这里只是一处单纯布满花草树木的谷地,又因冬天雪景容易吸引人,所以飞禽走兽也很少在此处定居,只有一些候鸟在上空盘旋,另有一条溪流经过谷中,里面波光粼粼的,是肥美的鲜鱼。 曲笙和夏时就降落在谷的正中心,脚下野草疯长,中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开得喧嚣,一眼望过去,只是大片的草野,林立着树冠华美的巨树,也是一派悠然的美景。曲笙将夏时留在原地,自己御风绕着谷中飞了一圈,什么发现都没有,便打起了溪水中肥鱼的主意:“这溪水中的鱼久无人打捞,已长得脑满肠肥,不如咱们尝尝鲜?” 机缘这东西,不就是碰运气么,所以在夏时眼里,曲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拆了这谷,只要能找到机缘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是吃两条鱼? 想祸害鱼不要紧,但曲笙没有渔具,又不愿用法术去捉鱼,遂起了那风雅的心思,祭出夏时帮她修复过的天运求索,上面也不放饵,就这么直接将绳子甩进水里,曲掌门还得意洋洋地道:“这叫‘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乃我辈之风骨。” 论装逼范儿,苍梧从来都没落下过。 夏时:“……你开心就好。” 结果掌门大人这运气果然精彩得出奇,那天运求索之放下去不到半刻,原本平静的溪水就如同沸水一般开始翻滚,里面的鱼噼里啪啦地往外跳,别说是钓了,直接捡都行。 这情况不对劲,夏时一脸凝重道:“后撤!” 然而曲笙却一动不动,夏时刚想过去,她立刻道:“别过来!”只见她惨白着脸回头,“撤……撤不了,天运求索好像勾住了什么东西,我动不了!” 夏时也算是服了,无奈道:“当年息娘子居然稀罕你的气运,不愧是北海大能。”倒霉到一定程度,一般人根本罩不住曲笙这气运。 曲笙咬唇道:“这里离西海比较近,这下面会不会是西海里的海兽?” “浅水如何能养海兽?”夏时一边布阵一边道,“恐怕是地里的东西,你稳住,这变故也可能是你的机缘!” 曲笙却完全没有临近机缘的感觉,她正想继续询问夏时,手中的天运求索却突然传来一阵震动,与此同时,她神识深处传来一种危机的信号,本能地感觉危险在接近!那是一种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恐怖,却只有她本人才能感受到,对夏时来说,也许这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但是对于跟那地底直接接触的曲笙来说,却已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 因为她发现地底的那个东西,没有灵力。 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灵力波动,只有无尽的绝望顺着天运求索向上涌来,哪怕身后的人离她并不远,也几乎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面对如黑洞一般的恐怖。她几乎有一种梦魇般的感觉,胸开始发沉,明明想说话,却开不了口,想嘶喊,却只留下轻微的喘息声。 “逃……快逃……”她拼命地想喊出这句话,拥有这种力量的怪物夏时未必对付不了,但她不希望夏时再陷入到危险中,比起这种身体上的恐惧,她更怕的,是他再一次堕魔! 就在她意志将要陷入崩溃的时候,夏时终于布好了阵法。 这时间在曲笙来看,漫长的几乎可以用年来计算,但在夏时看来,却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当他搂住曲笙身体的时候,才发现她从里往外地冒着寒气,额上全是冷汗,嘴唇抿得发白。 暗暗责怪自己粗心,他轻声道:“交给我吧。”强而有力的右手握住了原本曲笙手中的天运求索,他足下用力,手臂肌肉绷紧,试图将绳子拽出来。但那下方的怪物不知道体型多大,以他的膂力,竟不能撼动丝毫。看着越发虚弱的曲笙,夏时眉眼闪过一道狠戾,唇角划过一丝带着杀意的笑容,弃了手中绳索,直接祭出了霆霄剑。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都给我出来!” 一剑如惊天霹雳,划过静谧的雪蝶谷,天上风云变色,草木戚然惶恐,那作孽的溪水裂开一条巨大的口子,从地底汩汩冒出黑水,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嘶吼,一条粗如水缸的灵活触手从下方窜了出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有更新哦~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08 16:19:39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08 16:19:43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08 16:19:42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08 16:20:01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08 16:31:15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08 16:31:09 第152章 命灶(三) 这触手长得十分可怖,似有形,又似无形,上方吸盘上尽是利齿,令人头皮发麻。不过这触手攻击的同时也解放了曲笙,夏时以剑意迎战,曲笙同时祭出了定军枪和雁门盾,她终于能开口说话:“那怪物上面没有灵力,我来挡住攻击,你把它的原形逼出来!”说罢跃身而上,雁门盾上激出保护结界,挡住了一下触手的攻击。 夏时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下去,剑意斩开雪蝶谷,大地轰鸣,露出下方的深渊来。 当两人看清那深渊下的怪物时,俱是震惊。 一颗硕大的黑色黏皮头颅在夹缝中狰狞地往上挤着,头颅下方便是密密麻麻的触须,这些触须可刚可柔,最中心的一部分支撑起头颅,另一部分则伸出数根巨大的出手在涌动着,似乎正在帮它挤上地面。 这怪物的模样像是某种深海兽,但它身上既没有灵力也无妖力,夏时第一次面临这样恶心的怪兽,反而不能允许它来到地面,他一剑接着一剑斩了下去,斩断一根又一根向上攀爬的触手,然而却总是赶不及触手重生的速度,他心中悚然,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我大概知道这怪物的来历了。”他一边控制在着触手,一边对曲笙传音道,“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的前夕,我师父和师娘曾在黑崎州的黑水泽遇到过这种怪物,它……它不属于人间,这是规则之物——虚空异兽!” 虚空是界与界之间的虚无空间,人们所生存的宇宙中,存在无数个世界,在道典中被称为三千大千世界以及亿万小世界,人间界是其中的一界,当修士修炼到大乘期,就可以在虚空中穿行,甚至可以到达虚空界河,在那里的洪荒战场与各界之人无限制死战。 而在虚空洪荒战场中,曾有一个关于某种怪物的传说。 在虚空深渊之中,生存着一种庞大的怪兽,它的生存没有任何目的性,也没有渴求。但是这种怪兽本身,就代表着归于零点的绝望,它们游走在最黑暗的深渊之中,捕猎它们见到的活物,吃下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好恶,没有任何快感,而只是单纯的杀戮。这种怪物的能量超出任何一界的范畴,唯一的弱点便是它体内的“核”,而一旦核毁灭,它将会带着周围和体内的一切一同毁灭,就像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样。 青弭峰峰主晏修和柳昔卿曾与这种虚空异兽战斗过,后来北冥界图谋人间界的阴谋被揭露,证实了这种虚空异兽是被人有意放入,且不知道究竟被放入了多少只。大战后,五大山门曾组织了不少人力探访人间各地,寻找虚空异兽,却无蛛丝马迹。晏修与柳昔卿成为人间界唯一与虚空异兽对战过的修士,他们将与虚空异兽的战斗经验总结成册,而关于虚空异兽的记载也流传了下来,夏时曾在师父口中听说过。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雪蝶谷遇上了一只! 曲笙正在传音问道:“虚空异兽?要怎么才能杀死?” 夏时自然知道师父和师娘是如何杀死虚空异兽的,人间的法宝、法术、神通对虚空异兽的表皮几乎无法造成伤害,对付这种几乎杀不死的怪物,当年是师父晏修闯入虚空异兽体内一举毁掉内核,最后在异兽爆炸之时,柳昔卿激发出铮鸣境,带着晏修躲入小空间内,两人才逃过必死之劫。 好在如今的夏时也拥有琉璃石及琉璃洞天,这怪物也不是不能一战! “看到它头顶上的孔洞了没?”夏时一路扫清那些纠缠的触手,对着曲笙道。 曲笙也跃上深渊上空,凝灵力于目,看到那怪物头顶正中央有一圈小型的护卫触手,而触手的中央果然有一处小孔,像是透气所用,正一张一合。 “我看到了!” “触手虽会攻击人,但只要小心即可,唯独那孔洞会喷出黑色的泥浆,人身沾不得,我们必须想办法躲过泥浆,从那孔洞进入怪物的内腔,才能毁掉它的内核,而在内核毁掉的瞬间怪物本身也会自我毁灭,届时你我一起进入琉璃石躲过。” 问题在于,如何才能让怪物停止喷吐泥浆,当年柳昔卿是用了一种名为“亭亭草”的灵植吸引了虚空异兽的注意力方才成功,他们身边却无此物。 曲笙咬牙道:“你掩护,我用雁门盾试试!”她这盾牌与其他法宝不同,而且材料也冷僻,说不定能搏一搏! “那泥浆连天下火种排行第十的锡兰真火都能灭,你要小心。”锡兰真火几乎能将所有法宝炼化,但是当年柳昔卿的锡兰真火竟也奈何不了虚空异兽,夏时没别的办法,唯有炼制雁门盾的星铁不在他所知范围内,姑且一试。 霁光惊雷剑域全开,夏时以剑意开路,将那孔洞附近的触手绞杀,曲笙冲了过去,孔洞似乎感应到了敌人,又是一股黑泥喷了出来,曲笙用雁门盾的一角去挡。当那滩黑泥与雁门盾上熠熠生辉的星铁相遇的时候,盾牌表面骤然弹起一道屏障,将那黑泥拦在盾牌前三寸处。 曲笙大喜:“能成!” 夏时瞬间来到曲笙身后,雁门盾随着曲笙心意变大,将两人围挡得密不透风,然后夏时使出了御剑术,两人向着孔洞一跃而入。 四周一下子陷入死寂中。 曲笙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虚空异兽的内腔,她慢慢抬头,发现内腔之中跟她所认知的完全不一样。 这里面没有任何器官,如陷入虚空般,只能看到从身边飘过去一个个透明的格子,那里面装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许多看上去都已经腐败,但也有新鲜的,比如曲笙就在一个格子里看到了她刚刚还垂涎过的肥鱼,早已翻了肚皮,缺水而死。 如果他们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大概也会跟这条鱼一个下场。 夏时的遁速极快,没过多久,两人便在内腔里看到了一个拳头大的光核,夏时十分冷静地道:“就是这个了,你做好准备了么?” “嗯,冲吧——你做什么!”曲笙本以为夏时会带着她冲过去,却没想到他竟然强行将自己收进了琉璃石,再一回神,身边已是碧草青天,是她所熟悉的绿琉璃洞天。 简直混账!曲笙到现在才明白,其实夏时并没有信心,否则也不会把她一个人先丢进来,可惜她修为太低,连反抗都不能,而最让曲笙难过的是,她竟然……连在他身边并肩作战的资格都没有!想要变强——可这句话对她而言真的只能是说说而已,无论怎样努力,就算承受了开灵窍的痛苦,这身废物体质还是让她成为了最拖后腿的那一个。 但曲笙十分冷静,自怨自艾也不过刹那间,她立刻开始分析眼前情况——虚空异兽的内腔还是太过危险,夏时一定会抓紧时间破坏内核,想必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她现在只盼这琉璃洞天别突然把她传送出去,因为那很可能意味着……夏时死了。 曲笙的拇指掐在指节上推演时间,绿琉璃洞天的柔风吹过,万籁俱静,只有树叶在沙沙作响。她不知等了多久,也许不过只有几息,也许过了一刻钟,半个时辰、两个时辰、一整天、一个月、一年……拇指停留在中指第一节就没动过,她闭着目,心却乱了,直到有人突然拉住她的手,曲笙方才睁开双眼。 浑身浴血的夏时就在眼前,但他似乎已经支撑到了极限,两人不过打了个照面,他便倒在她身上,昏迷了过去。 曲笙不知如何是好,她从储物袋中掏出丹药想喂给他,但那丹药瓶刚拿出就被一只白色小鸟啄了下来,她抬头一看,头顶上有各种模样的妖禽盘旋,随后又感觉衣角在被什么东西牵着,竟是一只灰扑扑的二阶小灵兔,周围亦有许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妖兽在看着她。 “你们要带我去哪?”曲笙扶着夏时,对这些飞禽走兽道。 小灵兔一蹦一跳地在前方引路,把她带到绿琉璃洞天最好的灵泉那里,她将夏时放了进去,用泉水洗净了他脸上的血污,然后静静地守在一边。 只要他还活着,心就定了下来。 就这么守了三天三夜,灵泉里的夏时突然有了反应。 曲笙先是惊喜,随即这惊喜变成了惊吓。 夏时没有醒,但是他浑身都布满了雷电,那雷电似乎已不受他所控制,竟然在伤害他的身体,那些伤口重新溢出血来,染红了整个灵泉。 这情况不对!灵泉已经不管用了,甚至灵泉丰沛的灵力补充可能还起了反效果,她得想办法把他捞出来。然而曲笙刚凑过去,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就被弹飞了出去,她咳了一口血,然后取出天运求索缠住他的身体,一点点把他从灵泉里拉了出来, 该怎么办?曲笙头脑里疯狂思索解决办法,她甚至看向那些为她指点灵泉路径的小妖兽们,它们一直在这里陪着她一同守护夏时,然而当夏时产生异样时,这些小兽也只是战战发抖,有些急得上蹿下跳,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刃沉睡,夜刃不在,了解夏时身体的两只都不在,她真是两眼一抹黑。 就在曲笙殚精竭虑之时,夏时终于醒了过来,他动弹不得,却伸出手指向曲笙。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两人从绿琉璃洞天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第二部的男主女主也打过这怪兽啊~(摸下巴怀念~ 明天还有更新哦~ (放假就是好,道长多写点,大家也多看点~目前是尽量保证隔日更,一有时间就日更~ 第153章 命灶(四) 出了琉璃洞天,曲笙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还是熟悉的绿地,熟悉的小溪……看来夏时没有移动,他们还在雪蝶谷,又因为夏时曾经布下的结界,几乎被撕裂的泉水和谷地都已经复原,虚空异兽死后爆炸归零,所以也看不到它的尸骸,雪蝶谷几乎恢复到了他们与虚空异兽大战之前的景象。 然而曲笙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夏时的身上的雷光越来越盛,雪蝶谷上也隐隐聚集风云。 她出来后立刻将身上所有的防御符箓铺了一地,然后咬开指尖精血,开始在夏时周围布天穴阵,这是她唯一精通的阵法,也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如今曲笙布阵熟练许多,曾经需要一整夜才能布好的天穴阵,如今有了精血加成,大概一刻钟就能布好。 看着曲笙如此动作,夏时却垂下眼眸,低声道:“没用的,你躲远点,一会大概会有雷劫劈下,若是我撑不过去堕了魔,你就直接杀死我,不要犹豫。”言下之意,他自己根本没有信心能撑过这一关。 但曲笙此时心无杂念,她是那种无论到了什么地步,都想要搏一搏的人,她不搭理夏时的话,反而问道:“这雷是怎么回事?你是雷灵根,不是可以御雷吗?为什么会惧这雷劫?” “在破坏内核的时候,我的功法反噬,本以为调养就可以熬得过,却没想到我越来越压制不住体内的雷霆之力,最后引了这雷劫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眼中也有不解之色,“这雷与其他天雷不同,哪怕我是雷灵根,也觉恐怖……” “这就是你给自己自创的功法?”她眯起眼睛,意识到了其中凶险,“你对自己还真够好的。” 夏时浑身疼得肌肉都在微微抽搐,但他还勉强笑了出来:“当年我师父斩内核的时候虽然是元婴修为,却是压制了大乘境界的元婴修为,我不及师父,也只能拼一拼了。” 曲笙无语,夏时这拼命架势,其实是剑修最让人受不了的一点,因为保护欲极度过剩,他们本能地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若有危险情愿自己独往,这种行为完全符合他们的大义精神,却在很多时候都给身边人带来压力和无力感——然而她还是气不起来,因为心疼,也是因为这精神的可贵。 这是十万年间,正道弟子们用热血在人间构筑出的道义。 “先别说丧气话,至少我这天穴阵能帮你护法,而且这是机缘灶指点我来的地方,机缘还没见一个,难道就先要了我的命?”曲笙提起机缘灶就一肚子恨,“要是雷劈不死我,回去我就砸了那破灶!” 夏时一听,却面露古怪,他挣扎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丈宽丈高的四方黑匣子,丢给曲笙道:“这是我破坏内核的刹那抓到的东西,这东西,似乎跟你那雁门盾是一个材料,先收好。” 曲笙几乎一眼就认出这黑匣子的材质,虽然这黑匣子表面上没有任何特别装置,但它通体闪耀着细碎的星光,正跟她那炼成的雁门盾材质一样,乃是星铁!而曲笙最开始知道星铁的存在,是因为关瑟师兄曾在晋城外捡到了一块,后来被棋湖真君炼制成雁门盾。 莫非她的机缘在这块黑匣子上? 她默默地将这黑匣子收进储物袋,夏时方道:“退后二十丈,雷劫要来了!” 再怎么担心,曲笙也不敢去跟元婴修士引下来的雷劫硬拼,她老老实实地后退二十丈,却祭出了雁门盾,准备有什么意外就冲上去。 然而当第一道紫雷劈下时,曲笙只觉得整个天空都陷入雷霆震怒之中,那劈下来的雷足有如水桶粗细,几乎撕裂了天空,威势比她见过的任何一种法术都要惊人,就算曲笙再眼拙也能看出来,这根本不是元婴修士能接下来的雷劫! 不对,这根本不是劫,而是直接要夏时的命啊! 她想冲上去,但四周不知何时已被夏时布下结界,将她阻拦在外,曲笙眼睁睁地看着巨雷劈下来,夏时持剑坐在地上,眼中视死如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道雷的声势却在夏时上方一丈处停了下来,曲笙凝神一看,接下那雷劫的并不是夏时,而是一名突如其来的陌生修士,他飞在半空中,直面那道惊天动地的巨雷。 这修士身形颀长,眉目柔和,身上也不见什么凌厉威压,却只一抬手,便轻描淡写地将那雷收在掌心,然后垂目看向夏时道:“小友的功法甚是奇特,竟能引下这等异雷,看你骨龄年轻,恐怕还不知,这异雷与晋阶天雷、法宝利器的天雷皆不同,异雷只劈雷灵根修士,共七道,每一道的目的都是要你的命,盖因对付雷灵根修士,也只有这异雷才能伤你根本,这是天道大灾,看来小友的身份不简单呐。” 夏时心惊,他只道他爹夏承玄是一界之主,就算身份被天道所知也应该无碍,更何况雷灵根天生不惧天劫雷劫,却没想到还有异雷一说! 这分明是趁他虚弱要他的命! 可眼前这陌生修士……能让夏时看不出修为的,恐怕也只有大乘期了,他心思百转,此处临近西海,而能知异雷厉害,又能收服异雷的必定是雷灵根,电光石火间,夏时想到了一个人。 “你是……前辈是华阳元君!” 那修士微微一笑,飞身下来,垂目看他:“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小友身上这枚乾坤石,曾是我物。” 这装载了大秘境琉璃洞天的乾坤石正是华阳元君当年于照葵野大战后,赠与阮琉蘅之物,而这位大乘老祖更是在决战太和之时,与扶摇山荼莲、格物宗中如、万兽观乾煞等四位元君一同助夏承玄晋阶大乘期,为其挡下震元雷劫,乃是夏时父母的恩人。夏时当即不再隐瞒身份,挣扎着起身行了一个大礼道:“晚辈夏时,前任灵端峰峰主之子,拜见前辈。” “原来他们生下一个雷灵根的孩子,这很好,只可惜,我不是太和剑修……”华阳元君一贯与太和关系亲近,他看着夏时的眼神有惋惜,也有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执念,因为这世间雷灵根的修士实在太少了,他穷极一生,也没找到一名雷灵根修士做自己的关门弟子。 修真界三大变异灵根:冰灵根、风灵根、雷灵根,它们与五行灵根不同,乃是天象所化,所修法术也比正常灵根杀伤力要强,修炼起来也更艰难,然而一旦功成名就,变异灵根的修士便是真正能撼动天地的大杀器。也正因为此,变异灵根的修士少得可怜,如有发现,都会被当做异宝一样争抢,成为门派主力培养的弟子。 对修真界来说,近万年最有名的雷灵根修士便是华阳元君,自他之后,鲜少有雷灵根修士成名,不仅因为变异灵根稀少,也是因为能活着成为高阶修士的人也着实不多。 夏时的这次异雷之劫碰巧离华阳元君的西海十分近,华阳元君观测到天象后,便知有雷灵根修士在附近受异雷之劫,他匆忙赶到此地,却没想到是一名太和剑修,而且还是故人之子,虽然无法成为自己的弟子,但是爱才之心已起。 想他纵横修真界近两万年,因这睥睨众生的雷灵根掌握了一身绝学,座下竟无一个雷灵根弟子能继承,对于一个明知道突破渡劫期无望,只能困囿于大乘后期,熬着寿限的人来说,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那第二道异雷也要劈下来了,华阳元君却不准备再帮夏时接下,他退在一旁,设下结界后,对夏时道:“就算是异雷,本体仍是雷,引雷入体,以身为战场,方能一搏。” 这是在指点了。 夏时咬牙撑起来,剑域起,不仅不抵抗这异雷,反而将其收入剑域中,以自己的力量,接下了这第二遭。 华阳元君一边指点夏时,一边观察他功法的走向,又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所修炼的功法十分霸道,也只有他这样的体质才能经受得住这种功法的淬炼,竟像是量身打造的一般,这功法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部雷灵根功法,倒像是推演还不算完全的自创功法,这样想着,对夏时的欣赏之意便越盛,心下已做了决定。 当夏时险险受完全部异雷,身上的雷电也全部消失,反而有一道彩虹出现在他身后,显然是得了一些机缘,正在打坐消化。 华阳元君也护法结束,这才微微一笑,来到曲笙的身边。 曲笙松了一口气,也知道这位老祖来头不小,立刻行礼道:“晚辈苍梧派掌门曲笙,见过华阳元君。” “不知你们此行是否还有空余时间,若是不急着走的话,我想邀请两位小友去我华阳洞做客几天,不知是否可行?” 曲笙心知这华阳元君是想传授功法给夏时,但是那虚空异兽的事必须昭告修真界,她道:“我们此行也是寻找机缘,却误打误撞在这雪蝶谷中发现了曾经在天元2018年出现过的虚空异兽,夏道友也是因为诛灭虚空异兽才会功法紊乱引来异雷,这件事还望元君大人做主,好教修真界诸位同仁知悉,提高警备。” 就算是大乘老祖,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目露惊色,华阳元君已是人精,曲笙有没有说谎一眼便能分辨,他暗暗运行天演术,立刻道:“你们在此结界中很安全,我必须将此消息递出,稍后便回。” 有华阳元君这句话就够了,修真界各大宗门的高层们自然会查证消息做出应对,曲笙也放下了心,安心地守着夏时。 十日后,夏时醒过来,同时华阳元君亦是归来,将两人请去北海华阳洞一游。曲笙想到当年的北海之行,还以为又会有刺激的冒险,然而华阳元君将夏时带回去后,委托亲传弟子仔细照顾曲笙,然后这一老一小便闭关了。 闭!关!了! 虽然华阳洞的弟子因为老祖的交代,既细心又热情,甚至还带着曲笙去了附近的海岛集市,然而掌门大人仍然觉得兴致缺缺——那机缘灶烧出来的究竟是她的机缘还是夏时的机缘?不能因为材料是人家出的就偏心啊,那材料也是她打了借据买回来的,为什么她钓出来的就是虚空异兽,夏时钓出来的就是大乘老祖? 掌门大人感觉自己被机缘灶玩着花式坑了。 唯独那静悄悄放在曲笙储物袋中的黑匣子算是一个意外,在等待夏时出关的时候,曲笙不止一次研究那黑匣子,又将发现星铁的过程一遍遍梳理,总觉得其中透着一股诡异。 第154章 命灶(五) 就在虚空异兽被诛灭的刹那,远在七国联盟的叶红突然眉心一紧,双目流露出狠戾来。 她此时还在密室中,脖颈上被套了铁枷,双手被吊起,手腕被割了一道口子,正一点点往下方的金色酒樽里滴着血。 宗离正在抚摸她的头顶,发现她的异样后,饶有兴致地问道:“最近战报不错,你怎么这副表情?” 叶红心中焦急,但是面上却不显,只是道:“属下还是为宫主担心,自三百年前晋城大战后,六国伐楚,从声势浩大的联军,到现在的各自为政,其实离我们的目标已经很近了,但是……”她轻轻看了宗离一眼,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宗离笑眯眯地给了她一个耳光,道:“说来无妨。” “我们的扩张速度还是太慢了,宫主大人,楚国韬光养晦久矣,六国伐楚后已经进入懈怠期,已是楚国出击的好时机,有我们的内应在六大宫中里应外合,还怕拿不下那些地方吗?” “主动出击?”宗离玩味地笑了笑,“楚国现在在道义上已经不占优势了,如果主动出击的话,恐怕七国联盟外的势力不会坐视不理。” 叶红十分清楚宗离的多疑,她直视他的眼睛,坦然道:“宫主此言差矣,除了五大山门,其他宗门皆是明哲保身,与五大世家的势力互相牵制,而五大山门几乎不涉内政,只要战乱不伤及凡人,他们没有出手的理由。” 虽然表情不变,但宗离眼眸闪了闪,显然已被说得动心,他哈哈一笑:“罢了,反正本座也腻了陪他们周旋,我去与长老们商量,你做好准备。” “遵命。” 宗离好不容易离开,叶红立刻取出信物进入七星议会,她哑着嗓子道:“诸位,我们在西海附近的基地似乎被人察觉,当速速派人灭口!” “你以为我没发现吗?”天权也有些气急败坏,“此次引出了华阳,恐怕不能善了。” 叶红沉声道:“西海基地留有我们的部署,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一定会造成大乱!” 四周传来了窃窃私语,大家都知道叶红所说不是危言耸听。 最后天机出面道:“那便委派杀手吧,我们的计划已经进行到关键地步,再不能允许有疏漏,这次……一定要干净利落。” ※※※※※※※※※※※※ 曲笙在海岛上就这样过了十多日,夏时终于意气风发地出了关,而华阳元君亦是十分满意地将他们送回了雪蝶谷。 得了好处的高兴,付出好处的那个也喜笑颜开的……如果这都不算机缘,那什么算? 曲笙对那溪水里的肥鱼还有点怨念,送走华阳元君后,还是忍不住过去捞上来几条,倒是也不为了吃,而是觉得苍梧山的溪水鱼少,曾听过夏时讲述当年蓬蓬鱼是如何美味诱人,便也忍不住想带回去繁衍生息一下。 她一边将鱼装进储物袋一边问道:“这次收获可大?” 夏时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答道:“功法晋了一阶,华阳元君又传授了许多经验,差点又要晋阶,好在师父教过我压制修为的诀窍,所以无碍。” 曲笙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资质好的人,拼命压制修为尚且来不及,而她这样的废物体质,就算烧了几十万的机缘灶也还是白搭,好在听夏时的建议多准备了一份,回去再烧过吧。 两人准备原路返回附近的修士主城传送回寒露城,夏时御剑,曲笙坐在剑尾处,周围景物如浮光掠影,以夏时的遁速,很快就能回门派了。 然而在经过一处峭壁的时候,夏时突然停了下来,他压低了声音道:“备战,我们进了阵法!” 曲笙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她传音问道:“敌人在哪?” 话音刚落,前方便出现四个身影,每个人身上都放出威压,曲笙几乎是瞬间软了腿,夏时急忙罩起结界,但那结界却被其中一人挥袖破去,耐不住威压的曲笙终于瘫软在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却连挣扎都不能,甚至连动一下手指都是妄想! 夏时艰涩地道:“化神……后期……”这四人竟然都是化神后期,夏时虽然不知道这四人来历,但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深不可测的气息来看,必定都是一方大能,这样的人物,就算是他,抵挡起来也觉得艰难,更何况是曲笙。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对太和弟子出手!” 居中的那名修士冷声道:“动手。”一点拖延的时间都不给,四人联手向夏时进攻。 曲笙看得无比焦心,对付四名化神后期修士,夏时根本不可能赢,除非他再次魔化,她想从储物袋中取出紫覃送给她的羽毛,但是夏时无暇为她设置结界,到了这个地步,她身上有再多东西都是白费。 修士中高低境界之差,修真界之残酷,正体现在这种绝对的压制下。 这四人都不是庸手,夏时眉心四柄元神小剑齐出,布下心莲雷火阵,全力以赴。在与之交战的时候,夏时隐隐想到曾经在玄铁矿山一战时,行岚师姐也是这样与化神修士苦战,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高阶修士,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跟玄铁矿山是否有关系?而他们出现在这里,又是否跟雪蝶谷的虚空异兽有关? 夏时神识扫过曲笙,他们两个人之间,必须有活口离开,将这些事公布于众,就算再次魔化他也在所不惜! 就在他心念刚起,那四名化神修士各自用领域作战,将夏时的剑域压榨到极限,几乎要突破剑域之时,上空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道天魄海剑域,开!” 众人抬头望去,刹那间,苍天变碧海,一名穿着白色太和战袍的俊美剑修手持一柄重型阔剑,身后涌出无数水纹剑意,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四名化神修士中的一人立刻变了脸色,惊道:“太和晏行然!” “遥克、昴星、八专、伏吟!”那剑修口中诵读六壬法诀,将手中重剑一祭,“太岁,月将,出!” 六道剑意齐出,将四名化神修士与夏时分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还遥在天际的白衣剑修已经来到身前,那柄已闻名修真界的重剑“六壬魄海剑”也闪着寒光,染上了血腥之气。 只眨眼间,一名化神修士已被腰斩! 曲笙惊骇莫名,夏时却有些激动地唤道:“行然师兄!”然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急忙道,“留下活口!” 行然是他师父晏修的儿子,虽然拜入沧海元君门下,但狠戾的杀伐气息是烙印在骨子里的,尤其还经常去洪荒战场历练,他若出手,有时比青弭峰出来的剑修还要狠辣。 此时行然已与另外那三名回过神来的化神修士战在一起,却还有心思回眸笑道:“放心,这一次定然活捉!” 然而这句话却是说得早了。 这四名化神修士居然是死士,行然本想留下两名活口,但对方都是不要命的招式,甚至在最后不惜自爆,他险险捉住了一名修士,但那人却诡异地一笑,直接咬碎了嘴里藏的毒,整个身体都化作了一滩黑水。 行然飞到夏时身边,查了查他身上的伤道:“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人?若不是我一路追查到这里,你是不是又准备魔化了?” 夏时被说中了心思,立刻转移话题道:“不知道什么样的组织才能用化神修士当死士,师兄还记得那次捣毁的祭坛吗?” 行然看了一眼旁边的曲笙,也不拆穿他,点头道:“自玄铁矿山后我便追查那批神秘修士的下落,之后便查到那祭坛,没想到跟你查到了一处,这些年来线索断断续续,只是前几日听说雪蝶谷发现了虚空异兽,我才想来看看,碰巧遇到了这些人,你说得不错,他们极有可能便是祭坛那批人。” 想起虚空异兽,夏时皱眉道:“十四天前华阳元君应该就已将虚空异兽的消息传递出去,该来雪蝶谷查探的人恐怕都已经来过一遭,而这些修士,应当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杀我们的。”他细细将雪蝶谷发生的事告诉行然,又引曲笙来见过师兄,“这位是苍梧掌门,曲笙。这位是我师兄,晏行然。” 行然自是知道曲笙是小师弟的心上人,只是看这姑娘的体质,只怕这对小情人还有得磨练,当下笑眯眯地取出一本书,对曲笙道:“听师弟说你还修习符箓之术,我这里恰好有一本曾在秘境得来的符箓秘笈,权作见面礼,希望曲掌门不要嫌弃。” “多谢前辈!”曲笙接过这本看上去有些破旧的秘笈,她修习符箓也有一阵子了,只可惜没有专门的师父指点,正愁某些地方领悟起来不得其法,这本秘笈简直是雪中送炭。 行然和夏时关系熟稔,也不寒暄,虽然诛灭了一批敌人,但是难保对方会有后手,而他也需要回太和回报,当下道:“这批人不用担心,我的剑域可以隔绝因果,就算他们点了本命元神灯,也无法知道是谁下的手,但你们还是尽快赶回安全地带,不要过多牵扯雪蝶谷之事。”这话是全然为夏时考虑,他的身份……毕竟不适合暴露在天下人眼前。 行然一直将夏时和曲笙护送到最近的修士主城,方才离开。 曲笙回到苍梧后,第一件事并不是找机缘灶算账,而是敲开了徐鼓的门,将那四四方方的星铁黑匣子摆在他的院子里。 “师兄,你帮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又祭出了雁门盾,“我总觉得,这星铁的来历……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华阳对太和是真爱啊…… 假期存稿用得差不多了,下一更应该是后天~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12 16:09:40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12 16:16:37 第155章 星铁装甲(一) 曲笙带黑匣子回来的时候,徐鼓正在调试一件银白色的装甲,这装甲形似人形傀儡,近一丈高,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总有一种要散架的不安全感。 这三百年里,徐鼓一直都在研究这件曾经跟曲笙提过的,专门为平民抵挡修士伤害的装甲,因为材料问题,目前还是只能用兽骨和凛山石,离徐鼓设想中的防御效果差了许多,而且在炼制过程中,这种混合材料的粘合性也不够好,他陷入了困境。 所以当曲笙唤他时,徐鼓略有些焦虑地扒拉两下头发,苍梧五代弟子长相都不差,但是近来的瓶颈期让他精神极差,眼下发青,使得原本英俊的相貌显得有些阴沉。他有些心不在焉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低着头道:“掌门师妹说什么……是材料吗?最近有遇到稀罕的材料?” “是星铁!”曲笙敲了敲放在旁边的黑匣子,“我带了这东西回来。” 徐鼓抬起头,他先是一愣,继而眼睛放出光彩,飞身上前,用手抚摸黑匣子的表面,惊喜地问道:“这是从何而来?” “西凉州雪蝶谷,我们打掉了一个虚空怪兽,然后捡到了这个东西。师兄,你看这雁门盾,炼造之后,几乎跟这黑匣子的表面一模一样。” 当年关瑟挖出星铁矿石的时候,徐鼓正在闭关,因此他只从师弟和曲笙的口中知道了星铁的由来,徐鼓也研究过雁门盾,然而这星铁的来历连棋湖真君都说不出,所以徐鼓当时也就把星铁的事放在了一边,如今见到这么大一块星铁,立刻兴奋了起来。 “当初那么小的一块星铁便足以打造雁门盾,可见这种材料的延展性极好,应是稀有之物,不过要想研究通透,只怕要先将这黑匣子打开,”他细致地将黑匣子查看了一遍,“掌门师妹认主试试。” 在修真界,当法宝失去了主人,基本都会重新变成无主法宝,只要滴血认主就可以使用,曲笙滴了一滴血,结果血根本溶不进去,顺着黑匣子的表面滑了下来,十分不给面子。 “莫非是我修为太低?”曲笙退后,“师兄你来。” 结果徐鼓同样失败了,曲笙又叫来了夏时,结果血依然不能溶,法宝无法认主。徐鼓的脸色便有些凝重,如果不能认主,那么黑匣子无法打开,便只能破坏了,非到万不得已,徐鼓并不想用这种方法。 看徐鼓一副不舍得的样子,还是曲笙道:“劈了吧,不然也没办法物尽其用,”曲笙是知道自己的雁门盾有多结实,恐怕这黑匣子也只有夏时这等战力的人才能打开,“这活恐怕得夏道友来做。” 夏时当仁不让,第一剑斩下去的时候,黑匣子纹丝不动,他便设了结界,直接开了三尺绝对剑域,以剑域的力量,艰难而又缓慢地将黑匣子慢慢一分为二。 见到连太和剑修都如此费力,徐鼓反而高兴道:“这星铁的硬度不错啊!” 夏时撤了结界,徐鼓和曲笙都围了过来。这黑匣子里面居然藏有许多同为星铁打造的零件,居中的地方还有一个可容纳一人大小的空间。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曲笙只觉得这黑匣子里面构造繁复,零件看上去精巧无比,却不知这黑匣子是做什么的。 良久,徐鼓叹道:“巧夺天工,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厉害的飞行法宝,只是看不出是何等修为才能御使。” “飞行法宝?是被虚空异兽吃进肚子里的飞行法宝?”曲笙疑惑地看向夏时。 夏时无奈道:“不清楚,当时我神智散乱,只不过眼前一花,看那上面的纹路像是你的雁门盾,我便急忙抓了过来。这黑匣子也许是被它吃掉的人间修士所有,也可能是它还在虚空时吞噬的东西。” 曲笙:“如果这样的话,莫非星铁不是人间之物?” 徐鼓两手拖着分成两半的黑匣子进了屋,回身道:“待我研究几日再说。” 曲笙便放心将黑匣子交给徐鼓,但她看了眼旁边呆立的装甲傀儡,突然道:“师兄,我觉得装甲做成这样不妥。” 徐鼓回过头,不解道:“为何?我设计成类人形,是为了便于活动。” 曲笙目色幽深,她低声道:“师兄的本意是为了让凡人避免伤害,因此你才对材料要求严苛,但师兄有没有想过,这件装甲一旦可以行动,它的初衷,还会是一件普通的防御装甲吗?” 徐鼓一怔,然后他面色有些发白道:“你说得对,为了这件装甲不被有心人利用,绝不能做成这种形状。”目前七国联盟不太平,若是他的心血被有心人用来发动战争,那后果不堪设想! 提点了徐鼓之后,曲笙与夏时一同走出徐鼓的院子,此时正是苍梧山最好的时节,将那从雪蝶谷捞来的鱼放在溪水内,看着它们撒欢似的游走,一边用溪水洗了洗手,一边道:“若是彦之真人还在的话,一定希望溪水里有这样鲜活的鱼,可惜要养上许久才能吃。” 修士一般会戒口腹之欲,通常筑基期就已辟谷,但许多修士还是会保留一些自己的饮食癖好,比如太和木下峰的绿芙师叔都已化神期,却还喜欢偷闲去山下买点小零食,比如他母亲阮琉蘅喜欢甜食点心,父亲却无肉不欢……所以夏时并不奇怪,却是第一次知道这位掌门大人似乎也有自己爱吃的东西,他问道:“喜欢吃鱼?” “也谈不上喜欢吧,”她沿着小溪缓缓向山上走,“被师父捡来当徒弟之前,我一直跟着难民队伍逃荒,一路上大家见什么都吃,吃过土,吃过树皮,啃过草……有一次有人发现了一条小河,大家都疯跑去河边捡鱼虾,我当时还小,跑过去的时候,浅滩的鱼虾都被捡干净了,于是我就往上游跑,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条小鱼,又怕跟过来的人争抢,直接往嘴里塞,吃的时候,那鱼的尾巴还直抽我的手。” 她停下来看自己的手,好像那上面还残留着那条小鱼挣扎的痕迹,夏时默默跟在她身后,修真界和平了太久,他很少看到难民迁徙,没想到身边一直开朗坚韧的姑娘曾经受过这样的苦。 曲笙继续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生咽下去的鱼,但我却觉得很美味,甚至还觉得有些甜,最后我连鱼骨都留着,在路上一点一点地用牙磨着吃下去,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但是后来我再没吃过鱼,夏道友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不想破坏记忆里的感觉……”夏时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当年,为什么会逃荒?” 曲笙已经走上了主殿的台阶,她轻声道:“因为修士,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过是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斗法,结果当地宗门为凡人居住地设置的结界被破,村子里伤了好多人,准备秋收的田地都被毁了,又因为没死人,所以也没有宗门肯管这档子闲事,你看,不是所有宗门都像太和一样啊……当时我爹娘正在田里干活,最后浑身是血地被抬回来,都没熬过几天就去世了。后来,因为田地被毁,周围村落的田也受了不小的损失,村长借不来粮食,于是大家开始逃荒,想去一个口碑比较好的修士主城寻求庇护,但是存粮越吃越少,熟悉的乡亲邻里也变了模样,好在他们准备吃人之前,师父找到了我。” 是凌海真人的出现,使得她没有成为邻居汤锅的食物,也是因为凌海真人的教导,她没有满含悲苦长大,反而成为了一名问鼎大道的修士。 他牵过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心中也有些发苦,修士们大多高高在上,很少有机会亲身体验民间疾苦,尤其是他这样出生便在修士身边长大的人,也不过是历练的时候怜悯凡人之苦,夏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道:“我明白,所以你才不遗余力地支持徐鼓研制装甲,希望凡人面临修士时不再束手无措,这件事不该由苍梧一个人承担,应该是整个修真界的责任。” 时过境迁,将那段悲惨的往事说出来,曲笙心情倒还平静,反而是夏时心疼不已,她笑道:“现在不必想那么长远,只希望那块星铁真的能给咱们带来惊喜。” 五日后,徐鼓找上了曲笙,很肯定地说:“星铁可以用来做装甲,如果以星铁材质制成,就算是元婴修士也无法突破装甲的防御!但是星铁太少了,我需要更多材料的支持,最好有更高级的锻炉,我想尝试人工合成星铁!” 这修真界最高级的锻炉便是十大锻炉,皆是不出世的至宝,另有柳昔卿的鸿蒙天元炉,可号令十大锻炉,为世间极品。曲笙想了想,从储物袋中翻出了鸿雁于飞,那上面刻录的神识还不多,但是最重要的是,在鸿雁于飞的第一页,有庄小舟的神识。 “修真界十大锻炉分散各地,能够出借的,除了格物宗,就是虚妙山了。”她沉吟了下,对着刻录庄小舟的那一页道,“庄道友有礼,不知道友是否还记得我的法宝雁门盾,其材料人间罕见,典籍无从记载,由棋湖真君命名为‘星铁’,近日再次偶得一块星铁,苍梧想寻材料合成,意欲借贵派天工造化炉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过了大半日,庄小舟方才回复道:“曲掌门运气不错,天工造化炉一直是由光隼师叔保管,他刚刚出关,听说了星铁之后很感兴趣,欢迎你们随时来虚妙山,届时我们再商谈出借天工造化炉一事。” 看来庄小舟无法独自做主天工造化炉,他们还得争取能打动光隼神君,不过曲笙对星铁十分有信心,她立刻联络了徐鼓和夏时。 徐鼓自是兴高采烈,能有机会用十大锻炉级别的锻炉炼制法宝,是天下所有炼器师的心愿,他几乎带着一种朝圣的心态回房收拾材料。 而夏时则轻描淡写地看了曲笙一眼:“嗯?问我去不去?我当然去。” 免得掌门大人撩上了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曲笙:天大的冤枉!我除了你,谁都没撩过! 夏时:撩得这么熟练,谁信? 曲笙:我发誓,这辈子只撩夏时大美人! 夏时:都是套路,发誓什么的不是显得更渣吗? 曲笙:…… ============ 说句公道话,掌门确实没撩过别人。 然而夏时不知道,他只看到掌门技巧纯熟地撩他了。 2333~ 第156章 星铁装甲(二) 阴暗的密室里,一名身穿斗篷,头带着兜帽的男子正面对眼前的四盏本命元神灯,眼看它们依次熄灭,最终室内只留下了一片黑暗。他走过去,调来了那四名化神修士死前的影像,然而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心知是有结界阻挡窥探,冷笑一声转过身,那四盏灯全部碎裂,留下一地狼藉。 他打开密室的门,穿过点着夜明珠的走廊,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才停在一扇石门前,他恭恭敬敬地在门外行礼道:“先生,那四名傀儡,全都败了。” 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正盘坐在地,周围散落一地稀奇古怪的零件,手中正摆弄着一副人体骨架,见来人进门,悠悠长叹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老朽的傀儡术钻研得再精,也难免失手。” 斗篷男子挑了一处空地坐下,低声道:“任老的傀儡术在任家已是登峰造极,下一次……还希望任老多做一些傀儡,以保证任务万无一失,如此,我们也才好给任老提供更多的寿元和材料。” 任老看了看那斗篷男子,在修真界,修士能老成这个样子,已是快到寿限了,他眼角都已下垂,遮住眼中的精光,只笑道:“我这一脉的任家子弟已为你们所用,我的毕生心血也在帮你们做事,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呢?我若有当年千机老祖的能耐,还会甘心为你们卖命?恕老朽直言,我任家的鸦铁傀儡在这修真界已是横行,而我为你们提供的人形傀儡更是天衣无缝……唉,只叹老朽最近浑身乏力,若是没有寿元,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斗篷男子笑了笑:“修真界已经很久都无人敢提千机的名号,只有你们任家还记得。” “千机老祖可是我们任家出身的子弟,当年他进入格物宗,成为元清宫宫主,亦是专攻傀儡之术,乃是当世公认的傀儡术第一人!可惜他最后却成了函古纪的魔尊,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创造出整个人间前所未有,最伟大的傀儡……”任老越说越激动,他满面红光,对此向往不已。 在修真界正史中曾有记载,每万年魔尊现世,带领魔修解放魔界,吞噬人间,但在魔尊未觉醒之前,他们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以一名普通修士的身份好好地活着。函古纪的魔尊千机曾是格物宗的一宫之主,也是一方大能,而他觉醒后,才真正成为了人间灾难。 此人养精蓄锐,保存自身实力,却怂恿当时的妖兽兽王,发起一次大规模妖兽兽潮,用以削弱人间实力。当时人间还有三名渡劫期道尊:存真、越十二、恒初,本来人间胜券在握,可却因为兽潮的发动,陨落了三重天恒初道尊和万兽观越十二道尊。又因为傀儡助阵,修真界在仅存的太和派存真道尊领导下,与魔尊千机展开了消耗战,正道修士死伤无数,大乘修士更是凋零到仅存十一位。 战况之惨烈,人间修士之凋零,可见一斑。直至决战,存真道尊本意欲开启太和初开大阵,却被千机阴谋破坏,最后关头,只好带领十名大乘期修士与魔尊千机同归于尽,自此人间方才进入第九纪年铭古纪。 而魔尊千机之战后,为人间带来的荒芜,才有了后面的“天演之变”,直接陨落了格物宗三名大乘修士,也有了后面的一系列因果。即便是由正道修士所书的正史,也无法抹去魔尊千机在与修真界斗智斗力中展现出的惊人智慧,堪称历届魔尊中最为可怕的一人。 因为函古纪的最后一战,与存真道尊同归于尽的仅仅是千机的傀儡,之后他仍以傀儡之身混入了太和,甚至成为太和二十五任掌门季沧海的首徒穆锦先,身兼太和正统传承和格物宗最顶级的傀儡术于一身,策划了一系列阴谋,最后竟得到了太和掌门之位,将整个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上。 魔尊千机是人间的噩梦,但他至今仍然是傀儡术的巅峰,而任家的傀儡术也更受修真界的重视。 那斗篷男子自是知道任老为什么激动,他垂着头,嘴角微不可查地泛起冷笑,然后道:“既然任老这么说,这一次的寿元很快就会送到,那么……我也等候您的好消息。” 任老挥了挥手,而后又沉浸在那具骨架上,一脸的心醉神迷。 ※※※※※※※※※※※※ 虚妙山是东胜州魔修最大的基地之一,但它却不仅仅只有魔修,早在魔修被修真界认可之前,山主于远鹭就广收弟子,他掩盖了自己魔修的身份,除了贴身四大弟子:影雀、光隼、凉雁、暖莺是魔修以外,其他弟子几乎都是道修,他还建立起致远斋,并发起了一年一度的修真界拍卖会场“致远盛会”。 直到天元2018年,魔修开始被世人接受,于远鹭也表露了真正身份,不仅接纳道修,更有许多魔修投奔,而致远斋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从东胜州扩散到整个人间界,成为与异宝阁、明德塔齐名的大商行。 如今虚妙山的四大弟子都已是声名显赫的化神修士,尤其负责天工造化炉的二弟子光隼,更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宗师级炼器师,曲笙想借用天工造化炉,便不得不去见一见这位痴迷于炼器的魔修大能。 一行人便去了寒露城准备传送,结果六文钱得知他们要去虚妙山,便嚷着也要一同去,他兄弟三文钱也在虚妙山的致远斋本部,正好见上一面,顺便打理一下最近的生意,当然能给苍梧捞点油水那是最好。 当三人一鼠来到虚妙山,庄小舟已微笑着站在护山大阵前方迎接他们了,而趴在他肩膀上的还有一个金色小毛团,正是已认他为主的三文钱。 两方见面,还未开口,两只元宝鼠便飞扑在一起,吱吱吱地交流感情去了。 “自苍梧祭典后,已过了三百年,庄道友风采依旧,我心甚慰。”曲笙客气地行礼道。 庄小舟那双带着泪痣的凤眸扫过夏时,不动声色地笑道:“是好久不见了,不过曲掌门何必如此生疏,苍梧本就是致远斋的合作伙伴,想必夏师弟身后这位就是徐道友吧?” “庄师兄。”夏时浅笑招呼。 徐鼓上前道:“此番正是我欲求借天工造化炉,有劳庄道友了。” 庄小舟是何等人物,早就看出了徐鼓眼中的急色,他见识过光隼师叔如痴如醉地研究法宝的样子,对这类心无旁骛的钻研者十分敬佩,便不再寒暄,直接道:“请诸位随我来。” 凭庄小舟和苍梧的关系,几个人不用拜见远鹭神君,上了庄小舟的飞行法宝,直接飞到光隼神君的洞府,见到了这位宗师级炼器师。 光隼神君已经听说了徐鼓的事,他看上去有些冷傲,然而当徐鼓拿出了一分为二的黑匣子后,他眼眸一缩,立刻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虚空异兽已不是什么秘密,华阳元君一片护犊之心,生怕二人再惹上麻烦,便在昭告修真界的同时掩去了两人的存在,但曲笙不准备向光隼神君隐瞒,因为想要好好研究星铁,它的来历和产生地都是关键,于是将来龙去脉告知光隼神君,最后道:“我与夏道友离开雪蝶谷后又遭四名化神修士伏击,所以知道虚空异兽是我二人发现的人越少越好,非是我苍梧怕事,而是敌人太过隐秘,若无万全准备,也不过是白白害了我弟子性命。” 光隼神君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点点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绝不会将此事泄露,然后眉间神通印记闪过,右手持一团蓝色光芒,直接将手探进了黑匣子中,曲笙心中一惊,这需要剑修以剑域之力才能劈开的黑匣子,居然毫无阻碍地容纳了光隼神君的手! 徐鼓失声道:“这就是神通之力!” 没用多久,光隼神君将手收回,他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修真界的炼器图纸我也见过许多,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炼造方式,这件飞行法宝十分古怪,其材质也不一般,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星铁?” “正是,”曲笙祭出雁门盾,“我的本命法宝也是由星铁打造而成。” 徐鼓道:“星铁矿石太过稀有,所以我希望借用贵派的天工造化炉,尝试用其他材料合成星铁,来完成我想制作的法宝!”他不怕图纸外泄,徐鼓深知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需要更多的智慧来完成这件作品,所以他拿出了耗尽心血的装甲图纸,“请神君指正!” 经过上次曲笙的提示,徐鼓将原本的人形装甲变为贝壳形状的椭圆形,而且这种形状可容纳空间更大,甚至可以保证母亲带着孩子一同躲避,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光隼神君一看这张图纸便是一愣,他突然想起,曾经也有人毫无芥蒂,带着完全的信任将图纸交给他一同研发,眼中不掺杂任何利益……那人便是刚刚发明出鸿雁于飞的柳昔卿,她那时还远远不是如今的大能修士,却已有这样的气度,最后鸿雁于飞在两人的共同改造下,成为了现在影响整个修真界传音通讯的法宝。 如今,又有年轻后辈如此信任地将图纸交给他,光隼神君一时心中唏嘘,他郑重接过这张图纸,以化神之能,只需一眼,光隼神君便震惊于这张图纸背后所代表的含意,如果他的推演没有错,这件给凡人使用的法宝,将会成为人间界划时代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千机的事迹参见第一部《驯徒记》,写到现在,千机——傀儡术——任家这条线终于连上了,神秘组织为啥会有那么多量产型化神,大家也该猜到了吧~ 哦对了,常钧语还有俩鸦铁傀儡呢~机缘灶立功了~ 第157章 星铁装甲(三) 在修真界,人工合成某种材料的事很常见,从古至今也流传下来许多配方,但每一个配方背后所付出的心血,就不为人知了。如果是徐鼓一个人通过天演术和锻造来尝试合成星铁,那么至少需要上千年的时光,但到了光隼神君这里,以他的修为和天演术,再加上门下弟子帮忙,则预计只需要三日。 曲笙和夏时在庄小舟的安排下住进了客房,等待光隼神君和徐鼓的结果,在一个小几边,三人围坐,曲笙展示了一手烹茶的娴熟记忆,顺便也不可避免地接受了庄小舟善意的打量。 没了外人,庄小舟说话也随意了许多,他皱着眉问曲笙:“三百年修为没长进,若是金丹期还有可能,筑基期也太奇怪了,曲掌门不准备去寻人看看自己的体质?” 换句话说,人家根本不信会有人在筑基初期卡三百年啊! 曲笙十分淡定,虚妙山好茶多,现在手中筛的是上万灵石一两的蔚尾青,在行云流水,舞蹈般优雅地烹茶动作中,她本人也是无比享受,生怕破坏了意境,便眼角斜看庄小舟,笑而不答,心神固守,专心致志,清高得一塌糊涂。 古有记载,曾有茶痴者,敌人都从山下打到大殿了,还要将茶慢慢分杯之后,用结界稳住茶的灵气,使之气味原封保留,才肯出门迎敌,简直是风雅极致——当然这是苍梧的看法,正常修士就…… 其实夏时心里挺庆幸苍梧满山都是穷鬼,想玩风雅也玩不起,省得他心塞。 将茶烹好后,曲笙按主客顺序,将茶递给了庄小舟和夏时,然后才道:“不瞒庄道友,以我的体质,能筑基已是侥幸了,当年师父也曾带我寻访许多名士,都一无所获,本不该修炼的体质强行修炼,我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已是逆天而行。” 庄小舟狐疑地看了夏时一眼,这一次夏时与曲笙同来,他已经看出了两人的关系,真正两情相悦的男女,看对方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何况两人根本就不打算掩饰。庄小舟虽然不知夏时真实身份,但是能被青弭峰峰主看中的关门弟子必有所长,不可能对心上人的体质放任自流。 炼气期的寿元是两百年,筑基期的寿元为五百年,每一个境界的寿元是累加的,这些年过去,曲笙也已三百多岁,还剩四百年寿元,若是想跟已是元婴修为,寿元足有三千年的夏时长相厮守,那寿元必是一个难题。 夏时只是沉默,他知道曲笙的修为也不是无药可救,上一次晋阶筑基期便是服用了蕴含规则之力的真昧丹,但是一味用丹药提升的修为并不稳固,曲笙现在一直卡在筑基初期,其实与当时桐姝强行喂她真昧丹也有直接关系。 因为曲笙……很可能本来就晋阶不了筑基期。 而曲笙更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她轻轻叹息一声。 庄小舟一哂,当年于丹平城遇到曲笙,正是因为欣赏她的为人,再加上黑崎州的背景才会与苍梧合作,后来晋城大战,他感慨曲笙与苍梧孤身迎敌的勇气,真正觉得这姑娘是个人物,却没想到她体质竟能如此之差,心中只是惋惜罢了。 他饮过杯中的茶,起身道:“目前对修士身体钻研最深的两个门派,一是精于炼丹术的衍丹门,二是钻研机巧的格物宗,两位不妨走访一下,今日谢过曲掌门的茶,咱们三日后见。” 三日时光飞逝。 众人再次于虚妙山冶炼室前聚首,当光隼神君和徐鼓出关时,他们手中已经有了人间第一件星铁合金装甲。 在光隼神君指导下,除了天工造化炉,又用了虚妙山最好的十二座锻炉,一共试了八万余种不同组合的配方,最后用了九种修真界几乎随处可见的廉价材料,按照适当比例调配,终于用人工之力合成了星铁。 这件贝壳形状的装甲呈黑色,但上方的点滴星辉却使得它好像容纳了整个夜空星海,无须任何灵力就能打开,里面是合金支架和可以减轻震荡的绒布,在光隼神君的许可下,庄小舟凝神掐诀,将一道法术击在装甲上,而那贝壳却只是纹丝不动,将所有法术反弹了回去。 曲笙终于喜道:“我们成功了!” 但光隼神君却叹气道:“虽然星铁已经可以人工合成,但却有诸多限制,而且我们所炼制出的星铁,与真正的星铁还是略有差别。” 这三日,曲笙的雁门盾也被光隼神君拿进去参详,便问道:“有什么区别?” 光隼神君解释道:“其一,经过测试,只有极品等级的锻炉以及至少大师级炼器师才能熔炼出星铁,为今后星铁的冶炼增加了难度;其二,人工合成星铁可以将其材质还原,但里面原本蕴含的某种神秘力量却无法还原,所以我们合成的星铁只能用来制造装甲,若是打造成法宝,也不过是比普通材料坚固一些罢了。” 曲笙明白了,修士炼造法宝,如棋湖真君当年炼制雁门盾,也是需要引出材料内蕴含的能量,加以引导方能最大程度扩大材料的特质,而雁门盾也成为可以随着境界增长的极品法宝,而人工合成的星铁可以完美复制星铁的特质,却无法还原里面天生蕴含的天地能量,对于很多极品材料来说,出现这种情况也属正常——若是都能人工合成,稀有材料岂不是要泛滥于世? 庄小舟谨慎地问道:“这样会不会影响装甲的防御?” 徐鼓答道:“这倒是不会,因为这件装甲并非修士法宝,本身看的也是材料的防御能力,与能否炼制成法宝并无关系,”虽然这么说,但徐鼓脸上仍有挥之不去的有一丝忧色,“不过……好教各位知道,本次的实验其实谈不上成功,在炼制过程中,我们发现图纸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缺陷,如果不能解决,那么这件装甲……将会成为一个笑话。” 徐鼓的图纸中将几乎将灵力系统排出在外,因此没有灵力的凡人可以很轻易地将其打开,但那也意味着修士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合金装甲打开,因此他在里面设置了一道必须在里面才能操作的机关,现在问题就出在这道机关上。在合金装甲受到修士法术冲击时,坚固的星铁会反弹伤害,同时自身也会吸收一部分能量,于是这部分灵力会影响里面的机关,致使凡人在装甲受到攻击后,无法在内部将装甲打开。 一件只能进不能出的装甲,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曲笙听后立刻道:“绝灵锁可以隔绝灵力,为何不用绝灵锁的材质来做机关?” 徐鼓苦笑道:“掌门师妹可知绝灵锁的材料和成本?如果用了绝灵锁的材料,这件装甲仍然无法成为平民能买得起的法宝。” 光隼神君将装甲合上,他轻轻拍了拍装甲的外壳,沉声道:“这件事确实非我们几人之力所能完成,如今你们只能去格物宗碰碰运气,如果格物宗的修士能对这件装甲有兴趣,才是真正的天下福泽。” 格物宗修士精于技巧锻造,其下弟子几乎人手一座锻炉,仅宗师级炼器师就有百人之多,大师级炼器师更是不胜其数,天下法宝近六成都出自格物宗的研发制造,以星铁合成的困难,只有得到格物宗的支持,才能真正开始大规模炼制。 曲笙向光隼神君和庄小舟道谢后,又即刻带着徐鼓和已经炼制好的星铁合金装甲赶赴位于北阳州的格物宗。 格物宗以炼器闻名于世,冶炼区几乎有百里之广,拥有天下火种排行榜第一位的燧人火,可以任由弟子引火种取用,又有上万间冶炼室可供修士同时炼造,另设四大禁地,里面便是天下十大锻炉中的四座,分别是:天罡玉都炉、纯阳炉、定辉炉和太息冉宝炉。 格物宗又分三宫六殿,三宫为上清宫、月清宫、元清宫,负责门派治理、弟子监管、武装调度等杂务,若有什么大事,便会举行三宫会审,而六殿才是格物宗的精髓,为:御甲殿、奇门殿、符箓殿、桓阵殿、天演殿、诡道殿,但凡入格物宗的内门弟子皆会修习炼器术,而后再选择一殿作为辅助修习,这六大殿精英无数,而炼器界精彩人物亦是层出不穷。 说来也是有缘,负责傀儡术和装甲术的御甲殿殿主飞廉神君正是夏时师姐斐红湄的道侣,有这一层关系,行事就方便了许多,到了格物宗地界,曲笙遇到巡查弟子,直接报出飞廉神君的大名,便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格物宗山门。 在开阔的主殿广场前,伫立的正是专由格物宗供奉,百年才转动一次的天道轮“浑天业地仪”,而飞廉神君也早已得了信儿,已派出弟子迎接曲笙一行。 来到御甲殿,那便是自家人的地盘,飞廉神君大步迎了出来,清秀的面容上都是惊喜,口中道:“阿时怎地想起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回灵端峰跟你师姐说一声就行。” 夏时苦笑,这位飞廉神君其实也是修真界成名已久的人物,不仅是御甲殿的正殿主,而且身负单一火灵根,能御天下火种排行榜第三的大日烬炎。但自从遇到斐红湄后,这位神君便黏人得紧,哪怕成了道侣也总想与心上人厮守在一起,可惜飞廉神君没本事把红湄师姐往御甲殿拐,于是总想找机会往灵端峰跑。这一次夏时是不能如飞廉神君的意了,他低声道:“此番不是为我的的事,而是苍梧曲掌门想拜托你看一张图纸。” 曲笙上前盈盈行礼:“见过飞廉神君。”这一次曲笙没摆掌门架子,行的是晚辈礼,因为飞廉神君是夏时的亲属。 飞廉摆手:“无须俗礼,图纸拿来,可是与傀儡术相关?” 徐鼓呈上图纸道:“是晚辈研制的一种装甲,前辈看了便知,我已与虚妙山光隼神君一同炼制出了一件实验品,请前辈阅览。”他说着,便召出了星铁合金装甲。 飞廉神君一看这件装甲便是一愣,虽然便皱起眉,大袖拂起装甲,凝重道:“进我的冶炼室聊吧。” 第158章 星铁装甲(四) 从炼器方面来说,曲笙和夏时起的作用都不大,曲笙很明白自己职责,对她来说,目前唯一要做的跟在虚妙山没什么差别,一切都得等飞廉神君和徐鼓师兄出关再说,不过,这一次飞廉神君显然无比重视这件装甲,在他闭关两日后,甚至找来了其他五殿的殿主共同参详,曲笙只能看到御甲殿的弟子进进出出,却不知道里面的冶炼室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星铁装甲真正完成的时候,曲笙还有些发懵。 此时距离他们来到格物宗已过了八天,御甲殿的弟子虽然也对他们照顾有加,但毕竟是在别人的门派,曲笙几乎足不出户,为了再烧一次机缘灶而努力修炼,当她听到冶炼室门打开的声音,便立刻跑出客房,只见冶炼室里涌出一批陌生修士,却不见徐鼓师兄和飞廉神君。这些修士都是参加研制的格物宗弟子,他们跑出后便弹冠相庆,欢呼着“成了”“成功了”……遥远的主殿方向还传来了某个修士的惊呼声:“浑天业地仪动了,动了!” 稍后,飞廉神君和另外五大殿殿主才依次从冶炼室走出,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徐鼓,他看着曲笙,将星铁装甲重新放在地上,而后如脱力般坐在地上,半哭半笑地道:“师妹,我们成功了。” 曲笙是个门外汉,她不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机关问题有多么难解决,高傲如光隼神君,当他知道自己无法一力解决问题时,毅然向他们推荐了格物宗,而飞廉神君看到图纸和实验品时,也毫不犹豫地动用殿主的权利,召集另外五大殿主一起研讨……她只知道,这些眼高于顶的大能都明白这件装甲对整个人间意味着什么,他们毫无代价地付出心血,将它圆满地完成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星铁装甲对于人间运行轨迹的影响力,竟然可以使得百年才转动一次的天道轮回盘“浑天业地仪”动了一指针。 想当年,一界之主夏承玄重新收服无妄之火的时候,它动过; 魔君晏修于泉星宗外为柳昔卿使出惊天一剑的时候,它动过; 魔修朔月护法萧快雨于小世界中残害正道修士被发现,引发“朔月之灾”的时候,它动过; “暗夜之光”柳昔卿改变魔修命运,重新制定天道规则的时候,它动过。 如今浑天业地仪再次不按规则前行一格,已是证明了星铁装甲的价值,作为五大山门之一的格物宗,他们责无旁贷地将炼制合成星铁的任务包揽了下来,与此同时,格物宗也以自己在炼器师中的地位,向人间全界召集大师级、宗师级炼器师。 曲笙在这一片狂热之中沉寂了下来,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星铁装甲炼制成功不过五日,格物宗的客房区已经挤满了被召集来的炼器师,能达到大师级炼器师境界的,几乎都是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她看到这些人中有虚妙山的魔修、太和的剑修、扶摇山的粉妆美人、以及许许多多穿着不同样式门派弟子服的修士,在茫茫人群中,曲笙甚至还发现棋湖真君和他的一名弟子也在其中。 太和精剑道、扶摇山精万法、格物宗精炼器、万兽观精御兽、衍丹门精丹道,五大山门在他们所擅长领域的号召力可见一斑,曲笙赞叹的同时,也欣然接受了格物宗掌门中如元君的邀请,来到了她人生中将要面对的第一个修真界高层会议。 明亮的大厅内,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七国联盟,以及修真界举足轻重的门派掌门、各世家家主,几乎都汇聚于此,另外还有魔修的七州州主及长老,各大商行的掌柜,连黑崎州的兽族亦是派出了一名城主,这些修士当中,最低修为也是化神期,而曲笙作为星铁装甲图纸的发明方,最后一个入场。 苍梧派掌门,筑基初期修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曲笙款款而行,态度不卑不亢。 这大厅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曲笙不得不来,因为星铁装甲是徐鼓师兄的心血,她必须保证星铁装甲的初衷不改,如果有必要的话,她还会站在凡人的立场上,保护凡人的利益。 她知道修真界历来都有这种瓜分资源和利益的会议,但她也知道,星铁装甲受到如此重视,并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它对整个修真界所带来的冲击,以及修士第一次面对与凡人之间的博弈。 正道修士一直以凡人的保护者自居,他们在城镇和村落都设有最基本的阵法,每一个宗门管辖地内的凡人村落都收到他们的庇护,而凡人也会从中生出具有灵根的孩子,来壮大修士的队伍。事实上,在修真界十万年漫长历史中,凡人一直是弱势群体,他们动辄被屠杀、采补,甚至不被当成人看,在很多人眼中,他们只是某种炼制材料,以及灵根弟子的提供者。 如果让凡人拥有这件装甲,他们会产生怎样的想法?凡人社会将会有怎样的变迁?修士的地位是否会被撼动?这些是宏观意义上的问题,然而还有更琐碎的,比如装甲的价格、销售渠道、成本估算,以及因此衍生的工厂、监理团队、人间重新布防……这些利益链的触动,才是这些掌门来到此地的目的。 所以曲笙看到这些大能的时候,她并不紧张,甚至还有一些莫名兴奋。 当星铁炼制成功的一刹那,她便意识到,苍梧和她的机遇来了。 坐于主位上的格物宗掌门中如元君向所有人介绍道:“这位就是装甲图纸的提供方,同时也是星铁的发现者,苍梧派曲掌门。在讨论之前,我想诸位应该先听听这件装甲被创造出来的原因,以及装甲原持有者的意愿。” 曲笙微笑道:“诸位前辈,苍梧派无偿提供图纸,虚妙山的光隼神君为了配方昼夜无休,并指引我来到格物宗,我们所为的,只有一个目标。”她缓缓入座,目光柔和沉静,看着前方,“我希望凡人不再无辜受修士的牵连及迫害,如果他们不能拿起武器,那么,请你们至少给他们一面盾牌。” 曲笙话音刚落,立刻有不同的声音响起。 一名羽冠白衫的俊美修士站起身道:“自上古神魔大战,人间已过十万余年,修士除了保护凡人,并不曾插手凡间内务,此装甲一出,是否意味着修士开始干预凡人之间的征战,如果这件装甲用于凡间战事,诸位可曾想过因此带来的后果吗?” 曲笙平静地道:“凡人无法拆卸装甲,星铁的材料将由修士严格把控,所以这位前辈是在担心凡间的士兵每一个人举着装甲龟缩在里面打仗吗?星铁合金装甲只重防御,虽然今后这件装甲势必会改变人间战事的策略,但与征战的士兵相比,难道普通凡人的性命不是更重要吗?” 那人没想到曲笙如此伶牙俐齿不给面子,不由得一窒,然后气呼呼坐了下来。 又有人开口问道:“只是不知这星铁成本几何,这些成本,改由凡人支付几何?又由修士支付几何?”终于提到了成本,这个问题才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曲笙抬眼望去,发现这人眉心一点堕魔印,原来是名魔修。 涉及到关键点,诸人也都打起了精神,中如元君道:“事关装甲的相关问题,已由格物宗起草成文,请诸位一同参详,提出意见,使之完善。”他微微一笑,一道悍然神识立刻铺开,瞬间将一道信息灌输在所有人识海中,而这些大能修士反应亦是极快,在曲笙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有人针对文书中的条例开始提出问题,也有人展开了辩论,整个大厅热闹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人低语交谈,有人拍案而起…… 这些人几乎代表了现在修真界的决策高层,曲笙知道他们既然来参加会议,其实就已经接受了这件装甲,剩下的便是章程的细化和利益的划分,在她眼中,这几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所有人都在默默运算着天演术,观察着其他人的神情,提出有利于己方的建议,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这些人都是统领一方的大能,除了修炼,他们比普通修士身上的责任更重,每一个人身后都有着不同的立场,只一个眼神便是合纵连横,一个颇有深意的表情便是重重心机。 每一个人都寸土不让。 直到此时,曲笙才真正感觉到权利的苦涩和甜美,她嘴角挂着笑,手中紧紧攥着因为兴奋而有些发抖的拳头,加入了这一场谈判中。 因为她的身后,亦有苍梧在。 这场关于星铁装甲的第一次会议持续了两日,在这一次会议中,几乎修真界大半的势力都主动加入了装甲的炼制中,而在这场会议中,星铁合金装甲被赋予了新的名字“济世甲”,所有参与济世甲计划的宗门及势力共同组成了一个联盟,名为“济世会”,会首的选拔为推选制,五百年一换,本次济世会的会首为格物宗中如元君,而济世会的第一笔资金便由成员捐献,在会议结束后,这笔资金达到了三十二亿七千万灵石。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星铁装甲这部分内容比较“硬”,但它很重要,因为咱们掌门的掘金路线比较非主流嘛~233~ 这章完事就可以切互动剧情啦~ (改了错别字) 感谢霸王票: 作死的动漫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20 20:26:40 第159章 星铁装甲(五) 很多细节都在这场会议中被敲定,整理成玉简发放到各宗门及修士主城,比如,济世甲的成本材料价格定为一百六十块灵石,所用材料被三大商行联合把控,星铁的炼制配方全公开,在格物宗的倡议下,所有大师级、宗师级炼器师都必须承担一定的星铁炼制指标,济世甲的炼制工厂将会建造在中陆州腹地,由济世会监管。 备受关注的是济世甲的定价和售卖,凡间的流通货币乃是金银,灵石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望不可即,除非家有修士,否则五十两银子的高额兑换足以让人望而却步,因此最后济世甲的定价以金银为单位,采取的售价也与众不同——济世甲并非统一售价,根据凡人的购买力不同,每一件济世甲的价格相当于购买者一年的收入,这样一来,无论是富人或是穷人都承担得起济世甲的价格,济世甲与购买者将在修士的引导下签订天道监管下的契约,而为了保证济世甲被盗取或是抢夺,修士也会帮助凡人与济世甲完成认主仪式,正因为过程如此繁琐,所以济世甲的售卖由明德塔、异宝阁、致远斋三家商行联合发售,由黑崎州与苍梧联合建立的路藏体系负责运送,于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在各大城镇、集市、村落售卖。 作为对济世甲出力最多的苍梧、虚妙山、格物宗,济世会给予了这三家最高决策权,既,济世会对于济世甲的一切决策都将由此三家表决,只要有一家提出否决,那么决策无法通过,这三家也被称为“三盟”。 后世称这一次会议为“济世协议”。 当会议结束的时候,天极宗门榜立刻发生了变化,曾经于第一百名位置上昙花一现的苍梧再度跻身前一百名,只不过这一次的位置不再是吊车尾,达到了第八十三名。 苍梧虽然还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宗门,却再无人看轻。 ※※※※※※※※※※※※ 连续两天的高强度神识运作,曲笙觉得自己活活脱了一层皮,在人前的时候,她依然是那个修为虽低,但风度十足的苍梧掌门,只有当会议结束,回到客房看到夏时的时候,她才露出苦相,一头倒在床榻上几乎不想起身。 想她一个筑基初期,去跟这些大能扯皮,费的精力不是一点半点。 夏时并没有参加这一次会议,哪怕他有异宝阁五掌柜的身份,也达不到参与这种会议的级别。 他过去坐在床榻上给掌门大人顺毛,捏着她的肩膀问道:“苍梧有什么收获?” 曲笙闷着脸道:“大家成立了一个联盟,三票最高决策权,苍梧得了一票,我与黑崎州的一位城主一起争取了路藏的货运权,剩下也就没什么了,也不过就是跟这些大佬们一起加入了济世会,成了第一批成员,拥有监管资格。” 夏时笑道:“没有灵石分,掌门大人是不是有些失望?” 还是夏美人了解她,曲笙嘤嘤道:“你不知道那些人多有钱,捐献资金足有三十二亿七千万灵石,掉个零头都够我吃一辈子了……”但曲笙不可能有偿出售配方,就算她再缺钱,都不会从民生民计上刮油,不然她师父以及苍梧前三任掌门都得被她气活过来。 夏时就是喜欢她无比抠门的样子,一边捏肩一边忍着笑道:“你一开始是不是还很纳闷,为什么济世甲的生意明明是入不敷出,为什么他们还如此热衷捐钱,甚至为了济世甲和济世会的某些权益争得头破血流?” 曲笙叹道:“刚开始是不太明白,后来才知道对于这些大能来说,灵石并不是他们在意的,所以济世甲的利润根本不被人放在眼里,他们放眼的是修真界的未来,是因为济世甲的出现而更改格局的人间,是重新做出平衡的天道,还有修士最在意的因果轮回。”她眼波流转,挑了挑夏时的下巴,“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提出成立三盟的建议呢……” 心上人看得如此通透,夏时的一双桃花眼溢满了柔情,想到最近一阵子都在忙碌,好不容易能放下琐事两人独处,他情不自禁想亲近她,于是他俯下身,慢慢凑到她耳边,嘴里轻呼出的热气呵在曲笙小巧精致的耳垂上,立刻染上粉红色。手劲放柔,他轻轻在她耳边道:“所以掌门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灵石本也不是最重要的……” “灵石当然不是最重要的!”夏时话还未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吱吱叫声打断,六文钱从曲笙的袖口钻了出来,“因为济世甲的诞生,路藏的渠道将铺得更广,从而衍生的利益才是最主要的!嘿,你们等着瞧!” 六文钱正得意洋洋,却发现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曲笙红着脸偷笑,夏时则带着一身寒意地看着它,伸出大掌拎着它后颈,直接起身把它丢出门外,冷声道:“我看你还是去跟你那群兄弟谈生意经去吧,别忘了你主人还有一百七十八万三千灵石的私人欠款。” 说罢,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之后还放了一层结界。 六文钱在门外咔吧咔吧圆眼珠,本来半张的小嘴慢慢张大,身上软乎乎的金毛一根接着一根的竖起,最后才反应过来那笔欠款的数额,六文钱完全不能接受现实,它扑上去撕心裂肺地挠门叫道:“姓曲的你给我出来,你欠的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多了!苍天啊!你知道苍梧一年的分红才多少吗?居然还是私债,有没有天理了!辣鸡主人,毁我青春……” 没一会儿门又开了,曲笙把哭唧唧的小元宝鼠捧在手心里,一边安抚一边道:“其实关于赚灵石呢,我倒是有个主意……” “吱?” ※※※※※※※※※※※※ 济世甲的会议开完后,济世会正式开始运作,三大商行集中全界之力调动炼制星铁所用的材料,星铁和济世甲的炼制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到了曲笙辞行的时候,与来时不同,苍梧作为与格物宗、虚妙山同为济世会三盟的一员,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可直接面见掌门中如元君,一番寒暄后,曲笙带着格物宗返还的第一件济世甲实验品和作为星铁原始研究材料的黑匣子离开了主殿,但是还没等出山门,就被施展出瞬移神通的飞廉神君拦下了。 “曲掌门请留步!” 曲笙诧异地看着山路前方的飞廉神君,疑惑道:“神君可有什么事?” 飞廉神君上前一步,他先用眼神安抚了夏时,然后道:“我记得红湄曾经提起过你的体质,曲掌门可否让我看一下经脉?” 曲笙幼时被凌海真人带着去了好多地方,被查看经脉已是家常便饭,当即伸出手腕道:“辛苦神君。” 飞廉探出一丝神识,化神修士的检查速度比夏时还快上许多,曲笙只觉恍惚了一瞬,对方就已收了手,束袖沉思。 她其实对自己体质也不报什么希望,但还是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没用多久,飞廉神君便道:“上一次苍梧祭典时我便注意到你的体质不宜修炼,后来也查过一些资料,皆无所获,但是这一次闭关参悟济世甲的时候,偶有灵光一现,我记起修真界历史上似乎还出现过强行修炼的体质,但这两日翻遍了格物宗的藏书楼都未找到,想必是失传了。” 听闻失传,曲笙脸上还是白了一白,她极力掩饰失望,心中很感激这位帮自己查了两日资料的前辈。 然而飞廉神君却继续道:“虽然记载已失传,但我去找格物宗年岁最长的月清宫长老请教,他证实了修真界确有此体质之人修得大能之身,只是年月过于久远,他早已不记得那人是谁,又是如何修炼……但,只要这件事是真,那么曲掌门必定可以寻到解决自身体质的方法,亦或是突破自我,得到境界上的升华。我来此告诉你这件事,便是希望曲掌门今后仍能自强自勉,永不放弃。” 他虽然称曲笙为“曲掌门”,但话中的严厉和关心,更像是一个鞭策后辈的长辈,这份情谊曲笙应下,她郑重行一大礼道:“谨遵前辈教诲,晚辈必定苦修不辍!” 飞廉神君一笑道:“曲掌门自是知道我与阿时的关系,但这番提醒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你们寻到了星铁,创造了济世甲,我不忍见后起之秀摧折于这种问题上,”他又看向跟在曲笙身后的徐鼓,目光更是柔和,“这位小友的才华也丝毫不逊于我格物宗弟子,若以后有缘法,希望你也能来格物宗与大家切磋,我们格物宗只重能力,弟子们讲究教学相长,人人皆可为师。” 徐鼓眼一热,格物宗能为五大山门之一,数万年屹立不倒,果然有泱泱大宗气度,他亦是一拜:“多谢神君提携!” 拜别飞廉神君,曲笙等人轻快上路。 然而遥远的七国联盟中,再一次召开的七星议会却没有这么愉快了。 “他们叫它‘星铁’,我该夸他们有眼光呢,还是说他们愚昧无知好呢?”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发现了星铁,而且还研制出了济世甲,这件装甲一定会影响七国战局。” “没错,我们必须早作准备。” “看来,七国的内战,也该结束了。” 第160章 九重天外天(一) 曲笙给六文钱想的赚钱方法,也是她在第一次济世会上想到的,当时谈判桌上飞的都是眼刀,笑容全带杀气,她作为济世甲的创始方反而可以置身事外,于是便动了一个念头。 依然是传送到寒露城,这一次她没着急回苍梧,而是带着夏时和徐鼓一同去了不知坊。 现在的不知坊卖的东西已是琳琅满目,因为目前六文钱掌管了几条中陆州的路藏线路,因此不需要货运成本,卖的东西总能便宜一些,不过目前还只局限于原材料,苍梧底子太薄,虽然曲笙和六文钱明知道加工成法宝、阵法、符箓等成品利润会更多,但他们做不到。 不知坊的门前也有了一个筑基期的迎宾,里面招了两名伙计,葛提一人身兼掌柜和客座,看到曲笙进门,立刻迎了上去。 “拜见掌门大人,您怎么跟小六管家一起来了?” 曲笙笑着摆摆手,直接带着葛提进了内室,将六文钱也一并唤了出来,对葛提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济世甲和济世会的来龙去脉,然后道:“你们可知那些贩卖济世甲得来的凡间金银如何处理?” 六文钱直立起来,后爪拍了两下地,一捋须子道:“凡间金银对修士无用,但是济世甲却只能以金银为售价单位,这些金银最多都入了库,大概只能等需要赈灾救济的时候,再提出来融入市面流通。” 曲笙知道,六文钱这也算是比较专业的说法,实际上济世会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然而…… “修真界从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后,不过才安稳了不到两千年,又值七国内战,第一批的济世甲应该会供不应求,而针对贫富差距而设立的‘一年收入’的售价将会导致这笔金银的数额庞大到无法估计,”曲笙笑着点了点六文钱的鼻尖,但笑意却没有达眼底,“所以这笔金银必须尽快流动起来。” 元宝鼠本就对金银最敏感,六文钱立刻领悟道:“一年的收入听上去可以满足每一个人的要求,但凡间大贾贵族无数,在修士面前他们手中的账本可做不了假,所以济世会是担心金银储存太多,会影响凡间的物价。但是……这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虽然我们元宝鼠是最喜欢金银,只可惜这些没有灵气的东西对修士毫无用处,你欠的可是灵石!”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显然还气着呢。 曲笙听到自己的债务就心虚,赶紧拎出一袋椒盐豌豆安抚六文钱,然后道:“你先听我说完,他们用了无利息放债的方式帮助那些一时买不起济世甲的穷人,另外还有些优惠方式将会在济世会设立的钱庄里逐渐推广,将这笔金银周转起来,我是想,咱们也可以尝试这种方法来做生意。” 六文钱一愣:“你要如何周转灵石?”关键是他们没灵石了啊! “当济世甲开始售卖后,路藏的各州路线将全面打通,既然人间有凡人的钱庄,为什么修士不能有修士的钱庄呢?何况……”曲笙意有所指地道,“你兄弟们那里的资源,不正适合做这件事?” 六文钱来回踱步,小脑袋瓜里飞速运算着,只见它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眯起眼睛,内里精光四射,抬头道:“那咱们的第一笔灵石,也就有着落了。” 曲笙与六文钱相视一笑,葛提在旁边打了寒战。 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掌门好奸诈怎么办,不会让他做不法生意吧,好没安全感嘤嘤嘤…… ※※※※※※※※※※※※ 转眼便要立秋,天元3717年,九重天外天一千年举办一次的岁无大祭就要开始了,曲笙拿出当时宋擎给的帖子,心中琢磨同行的人选。 想想当年去天澜丹派参加门派祭典的时候,苍梧连凑齐五个人都难,现在总算可以操心下人选名单了。这类大型祭典,苍梧去的人数不能太多,最好也控制在五人左右为宜,这倒不是因为九重天外天容不下那么多人,那些大宗门动辄要去数十人,诸如五大山门这种级别的,更是去得越多越给面子。苍梧宗门太小,人多反而显得不矜持,这一张请帖的人情也没那么大的分量。 壬江师叔必须坐镇门派,桐姝不适合露面,其他人选中,康纣南和常钧语都在闭关晋阶金丹期,鲁延启去过天澜丹派,倒是该带严琮见见世面,师兄们也该出去走动走动……排除了闭关的弟子,曲笙最后确定的名单为:封笛、严琮、温三春、阿维、苏世宇。 这五人中,封笛师兄代表的是五代弟子,金丹期修为已经能拿得出手,带出去可以负责保护弟子安全;严琮出去历练得不多,作为亲传弟子,少不得要给他一次机会;温三春是晋城大战后角子街的旧邻,如今山下的角子村也是苍梧的庇护之地,该有一个名额,何况温三春本就是长袖善舞之人,说不定还能帮上忙;阿维和苏世宇都是当年门派试炼中选出的弟子,一个是心思敏感的魔修姑娘,一个是六代弟子中天赋最高的弟子,都可以做苍梧的门面。 至于夏时的名额,他完全用不到蹭苍梧的请帖,无论是通过夏家黑云骑还是异宝阁,弄一张请帖简直易如反掌。 曲笙拿了这个名单,先叫了严琮进来,吩咐他挨个通知其他四人,严琮比当年稳重了许多,眉眼中已不见稚气,但还是忍不住露出高兴之色,步履轻盈地从掌门殿飘了出去。 她安静了片刻,才缓缓踱出院子。其实这份名单曲笙非常满意,却也有遗憾,因为到了掌门这个位置,看人也不再凭自己的好恶,只有门派利益,以及更多的考量和平衡,在其位谋其事,想的做的,早已没那么单纯, 心情莫名有些烦乱,她出了掌门殿,想到自己闭关后也有时日没见夏时,便顺着碎花小径去了客房区,一是想念他,二是与他确定动身的日期。 夏时的结界似乎可以认人,其他弟子进不去的门,她倒是一推就开了,也不知他是否在闭关,曲笙放缓了脚步,一直来到房门口,才敲了敲门。当然这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若是外人进了结界还不能察觉,夏时也枉为元婴修士了,只是见这门也没拦她,曲笙直接推门进去。 夏时正在打坐,看她进来便睁开眼,伸出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 他额头出了些汗,看上去刚运功完毕。 曲笙没有直接坐下来,而是在窗边的桌子上摆了茶壶茶碗,给他倒了一杯可以缓息的灵茶,然后才走过去,将茶递给他,皱眉道:“又在压制修为了?” 从格物宗回来后,每日因为压制修为而修炼几乎成为夏时的常态,仿佛晋阶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他压制修为的劲头,大概跟她拼命提升修为的劲头差不多,都不容易。 夏时接过灵茶一饮而尽,仰头看她一笑道:“不高兴?不压制修为怎么等你。”月刃都知道等小夜,他当然也会等她。自从得了月刃、异雷、华阳元君的机缘后,他一个月前又回过一次太和,师父给他的上限是化神期,但他有私心,元婴期的三个小境界对他来说,能压制一个是一个,为了能跟曲笙在一起,必须死守元婴期。 毕竟想真正成为双修道侣,最多也只能差一个大境界,只有当曲笙晋阶到金丹期,两人才能算是名正言顺的成为道侣,带她拜见自己的长辈。 曲笙当然懂夏时的心思,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说道:“不高兴是因为心疼你啊,我也在努力修炼呢,等咱们从岁无大祭回来,我就能再烧一次机缘灶,这次一定能成功,等晋阶了,夏道友就是我的人了。” 这记直钩拳太直白,曲笙还没怎么样呢,夏时反而红了耳根,又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一把将她抱在腿上,下巴枕着她的肩窝道:“掌门大人如此上进,我心甚慰,只是岁无大祭会持续十五日,宾客早退不好,那咱们就晚点去吧?” 他想留在苍梧多跟她亲昵一会儿,最后一句的语气又轻又快,勾人得很,偏生他还不老实,唇角蹭过她的脸颊,顺着芳香,吸吮她的露在衣领外的肌肤。 这样的浅而守礼的耳鬓厮磨次数并不多,两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他偶尔的亲近总是让曲笙很欢喜,情热似火的时候,他每每比她还要克制,一双幽暗的桃花眼看着她衣裙下层峦起伏的身体,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抱住她闭上眼睛,乖得让人心疼。 她心里总偷偷想,也不知太和的训练是怎样的严苛,竟能把男人的自制力训练得这样好。 不过这一次曲笙没放任他的撒娇,她一边仰起头享受他的爱抚,一边轻声耳语道:“今年立秋是午月初五,按理说小宗门都该提前两日过去,毕竟祭典的前一日迎接的都是大宗门,咱们不能去凑这个热闹,另外弟子们也需要时间熟悉环境,再算上路程,咱们后日就要动身了。” 夏时何尝不知该后日动身,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在断龙门魔化后,他似乎变得越来越想黏着曲笙,可修士不是普通凡人,就算是双修道侣,一方闭关个几百年也是正常,哪有凡人那般常年过日子的烟火情。 可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恐惧,因为曾经险些失去过,对“得到”便越发执着,身体深处总是有一种想要抓紧她、掌控她的冲动,现在也不过是用着近乎自虐的自制力忍耐着,偶尔泄露出的欲望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去引诱她把自己献给他,也许她先堕落,他就心无旁骛了。 然而曲笙这姑娘,撩拨起人来是风情万种,冷静得却比他还快,不是不缠绵,而是理智总归还是占了上风。 夏时已经知道了那份去九重天外天的名单,其实在苍梧里,虽然弟子和睦,但是因为出身不同,亲近的对象也不同,私下里也有特别合得来的,那便是小团体的雏形。封笛是五代弟子,严琮是亲传弟子,温三春的名额显然是在拉拢角子村,阿维和苏世宇也都是各自小团体中的佼佼者。 这份名单无懈可击,照顾到了方方面面,她是天生当掌门的料子。 他心中一叹,低声道:“那就后日动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继物流之后,掌门准备开银行敛财了~(丧心病狂~ 吃土少女也是有理想的啊! ====== 这章洒了糖渣呦~ 第161章 九重天外天(二) 约定了辰时在主殿门前集合,出发之前,曲笙和夏时到得最早,第二个来的便是封笛。 当年拈花惹草,风流不羁的俊美公子哥已有了金丹初期修为,跟着苍梧经历了这么多,封笛没了轻浮之相,远远走过来,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绝佳修士。不过苍梧弟子的皮相都是会骗人的,他一来到二人面前,不看曲笙却先看夏时,一脸清高无辜地笑道:“夏长老,真的不考虑让我为你画一幅画么?” 被男人一盯,夏时后背激灵灵竖起了寒毛,偏偏眼前人还揍不得,只冷冷道:“不考虑。” 封笛有些遗憾地站在曲笙身边,他本就好天下美色,又小声问曲笙:“不知这次岁无大祭,人间双璧会不会去?” 曲笙按了按眉心:“我怎么知道,师兄你不要惹事!” 封笛委屈道:“怎么会,我只是谱了新曲子,若是能让人间双璧听上一听,也就死而无憾了。” 他话音刚落,主殿后传来一生娇笑:“怎么?离开晋城后,封四爷的曲儿莫非卖不出去了?” 当初封笛的曲谱便是曲笙委托艳阳楼的老板娘温三春售卖,当时温三春还是凡人,对外称封笛为“封四爷”。封笛许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一时有些怀念道:“苍梧封山三百年,也不知晋城现在情况如何,七国内战……还未结束吧?” “解封后我打听过,晋城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又换了一个新城主罢了。”温三春轻摆柳腰,边说边走了过来。她圆了自己的心愿,穿着一身苍梧广袖白袍,脸上不施脂粉,头发用一根木钗挽起,因为已晋阶到筑基初期,曾经的用再好的香脂红粉都掩盖不住的皱纹已不见,只有鹅蛋般光滑的面庞。在深山中修炼三百年,温三春脱了风尘气,但她本就天生丽质,就算没有盛装打扮,也是明眸善睐,艳丽非常。 对于这些修士来说,晋城已经物是人非,但是对于扎根在那里的百姓来说,寒来暑往,一年接着一年过下去,生活本质而已。 温三春刚站定,就听头顶有响动,抬头一看,严琮灵猫一般踩着琉璃瓦,从屋顶上翻了下来,干净利落地在众人面前亮了相,朗声道:“提晋城还不如说角子村,这次我偷偷回去看过,嘿,我们严家已经传了六代,我也能当老祖宗了!” 三百多岁了还这么活泼也是不容易,曲笙无奈喝道:“你就是这么给人家当老祖宗的?” 严琮一笑,服帖地站在曲笙身后,低声道:“可惜他们不争气,没个有灵根的,不然我就带山上来了。” 最开始,因为想到父亲和兄长们的去世,严琮还会暗自在自己的小院里偷偷抹泪,后来日子越过越久,在漫长的修炼中,思念也变得越来越孤独,到了现在,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也可以平静面对亲人的离世了。 几人正聊着,那边阿维和苏世宇也到了。 阿维浑身裹着一件黑衣,她相貌冷艳,已是金丹初期修为。确定名单时,在修为相同,出身也相同的莫星洲和阿维中间,曲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阿维,因为阿维曾在棋战中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执拗与敏感,平时她与其他弟子接触不多,但大家都很呵护这位魔修小师妹,曲笙也希望借此机会,能打开阿维的心扉。 苏世宇刚来苍梧时只有炼气后期,如今已是筑基后期,离金丹期只差临门一脚,曲笙并没有详细盘查过他的出身,只知道这人是家道中落,无意中得了修炼秘笈,又因为生性淡泊,因此成了一名避世而居的散修,听闻苍梧之名后,才动了进入门派的心思。苏世宇的样貌也是不俗,同穿着苍梧弟子袍,眉眼中带着浅笑,与阿维一同拜见曲笙。 人集合好后,曲笙有意锻炼师兄,于是这一次不再由夏时御使飞行法宝,封笛笑眯眯祭出一张卷轴,在空中铺开后却是一幅精美的山水,众人仔细看去,这上面画的正是苍梧山色,他一跃而上,朗声道:“这次由我带大家赶赴寒露城。” ※※※※※※※※※※※※ 曲笙已是第二次来到九重天外天,仍是率领众人先到寒露城,再由寒露城传送到距离白沙之地不远的轮道山,只是这次的比往常略有些不同,负责寒露城传送阵的修士一听是前往轮道山,直接让他们在后面排队,手中还不停翻着一本鸿雁于飞,显然是与负责轮道山传送阵的修士商议传送时间。 这修士歉意地解释道:“因为去往轮道山的人太多,不仅咱们这里得排队,就连其他修士主城也要排队轮流传送,请诸位见谅。” 曲笙前面也排着三个门派的样子,掌门们都颇有风度,但是队伍里也有急脾气的弟子埋怨道:“既然要召开祭典,为何不加派传送阵?” 另有人解释道:“这位道友大概不知,目前轮道山的传送口足有五十个,去往轮道山的传送阵已是加派过两次了,每一次都由九重天外天自掏腰包,只可惜一到岁无大祭,就算再多的传送阵也无用。”传送阵是修士主城最大的作用,每一座传送阵的设立都不简单,能在人间全界所有修士主城加派传送阵,已是相当大的手笔。 好在修士都不是坐不住的人,既然要等,大家干脆都席地打坐起来,苍梧诸人在寒露城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轮到他们传送,好在一旦到了轮道山,就可以直接御使飞行法宝前往白沙之地的通天门。 当初天澜丹派的门派祭典硬生生被彭家人搅和了,所以曲笙是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祭典,从轮道山开始,天上陆陆续续划过飞行法宝的痕迹,已有许多修士在赶赴九重天外天,封笛刚想祭出飞行法宝,却被阿维拦住,她身形长成后,声音比其他女子低很多,沉声道:“不劳师伯,这段路便由我来吧。” 阿维主动帮大家,曲笙乐见其成,只是阿维的法宝形状奇特,是个饭碗形状,严琮尤其喜欢这个飞行法宝,第一个跳进碗里,随后大家依次跳入碗中,封笛还大着胆子对这个碗说笑了几句,曲笙和温三春也表示欣赏。 阿维面无表情,但是手指微微蜷起,有些生硬地道:“喜,喜欢的话,以后我可以送你们去寒露城。”然后立刻闭上嘴,脖颈微微泛红,任凭曲笙再怎么逗趣也不肯开口了。 没用多久便到了通天门,曲笙熟门熟路地教众人如何进入九重天外天,进去后,是哪一重天发的帖子,便由哪一重天接待来客,夏时自然也弄到了四重天的帖子。那一望无垠的云海上,岁无大神的雕像下有许多新来的修士参观,而旁边由各个小重天设立了台子接待宾客,他们找到了四重天的台子,被引入了四重天主城的客房区。 没有上一次的巧遇,这一次很难见到宋擎,曲笙也就老老实实地安顿下来,现在距离岁无大祭开始还有两日,她正好带着弟子们逛一逛四重天的主城,这里果然与人间七州的修士城市不一样,可以见到许多冷僻的道门,比如羽扇纶巾的儒修、一脸黑气的鬼修、身后背着棺材的尸修、衣着暴露的阴阳修……在街上无比常见。主城的最中央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金色皇宫,九重天外天奉行帝制,他们的天君就住在皇宫内。 九重天外天不负盛名,资源比人间还要丰富,许多人间难见的材料,在这里价格倒是不贵,因此九重天外天不禁外来修士私人买卖,却禁制大规模倒卖,迄今为止,在人间七州风生水起的三大商行,也只有格物宗的明德塔能在九重天外天开起来,至于异宝阁的异宝、致远斋的物美价廉……九重天外天是看不上的。 逛街的时候几人分散开来,夏时一落地就被六重天天君赵欢赵唤了去,封笛沉迷于乐器店和书画店,苏世宇似乎也别有喜好,只有阿维和温三春两位姑娘跟着曲笙,虽然阿维闷了点,但是温三春对逛街兴趣浓厚,她第一次见识修士的城市,一路大开眼界,到最后反而是她拉着两人一路讲个不停。 曲笙第一次知道女人逛街是会如此聒噪,头便如同泡发的干菇,不断胀大,早已无法压制温三春的一腔热情。 温三春:“哎呀这是什么吃的,这叶子里包的是灵谷吗?我第一次见灵谷不知道好不好吃,掌门嘤嘤嘤……” 好吧,原谅你一来苍梧就封山,没见过灵谷。 温三春:“哎呀这是什么店,为什么里面全是漂亮男人,难道修真界也有小倌店?掌门快看那个短头发的白衣公子有一双好长的腿,我能玩……”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是里面的人已经在看你了,还不快点走! 温三春:“哎呀这是什么法术,那人的嘴里怎么跳出了小人,这小人还穿着红衣裳,呦,还拿着一把刀,啧,这小人冲着我笑?可是人家已经从良了,人家要跟掌门在一起。” 你听说过“磨刀霍霍向猪羊”吗? …… 最后曲笙的表情已经跟阿维差不多了,阿维那是天生冷淡,曲笙是已经麻木,四重天主城的街为什么这么长……好不容易逛到头,曲笙松了一口气,准备返回客房区,她心里暗下决定,这两天宁可好好在房间里打坐也不出来,却没想到刚一转身,便遇到了一位身穿白衣的短发修士,再一看对方那大长腿和深不可测的修为,曲笙咽了咽口水。 人家这是真的追上来了啊…… 她干噎一下,撑开笑脸,故作云淡风轻地道:“我等是参加岁无大祭的修士,正准备返回客房区,不知这位道友有何贵干?” 长腿俊美修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曲笙一眼,然后伸出袖子一罩,苍梧三人,包括金丹期的阿维一起,连个声都没出,便被他卷进袖里乾坤中。而周围的店铺和客人也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该讲价的讲价,该还价的还价。 一片祥和。 那修士迈开一双长腿,走进了街道的人流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各种意义的“到我碗里来”,噗~ 第162章 天方社(一) 那间都是漂亮男人的店面其实并不是什么小倌店,恰恰相反,这种店面在九重天外天乃是一种特色,若是本地人的话,是绝对不会招惹这家店,甚至还会避之不及。九重天外天的风俗跟外界不同,人间七州的修士聚会大多是茶馆酒肆,不是不风雅,而是没突出一个九重天外天修士的特质——贵族化。 所以这家店面并不是售卖货物的店铺,而是一家会所,名为“天方社”,取九重天外天商议重大事宜的“天方会议”之名,是九重天外天各皇族世家子弟的集会之所,成为天方社成员有三个要求:各小重天皇族直系血统,非化神期不能入,晋阶化神时骨龄不得超过一千岁。 因此天方社最高贵冷艳的特色便是“贵族化”和“精英化”,许多天君都曾是天方社的成员,如今各小重天执掌一方的天君分别为: 一重天,方氏天君,方渥宇。 二重天,孔氏天君,孔旌摇。 三重天,贺氏天君,贺一峰。 四重天,宋氏天君,宋韫。 五重天,周氏天君,周渠然。 六重天,赵氏天君,赵欢赵。 七重天,谢氏天君,谢聊。 八重天,姬氏天君,姬无惆。 九重天,童氏天君,童泠。 对于已经奉行帝制数万年的九重天外天来说,对各小重天皇族的敬奉也已刻在了骨子里,修士中的君王也与七国联盟的凡人皇帝不同,他们不是只躲在皇位上等待他人拯救的废物,而是在战乱时领军在第一线的堂堂大能。 这其中,因为当年铭古纪时九重天外天唯一的大乘修士,六重天明晰元君试图带领众人脱离人间,最后酿成魔尊觉醒的大祸,各小重天的天君阵容也经历了一次大清洗,曾经阻止明晰元君计划的姬无惆、赵欢赵、童泠、方渥宇、周渠然等人仍旧保留了天君位置,其他天君则因为种种原因,陆陆续续改由新天君继位。 这其中,一重天方渥宇为大乘初期修为、八重天姬无惆为大乘中期修为,其他元君皆为化神后期修为,传言最有可能下一个晋阶大乘期的修士乃是二重天的首任女天君孔旌摇。 在九重天外天中,还有一个家族地位较为特殊,那便是三重天的贺氏。 说起三重天贺氏一脉,乃是修真界中用弓箭的行家,门下弟子大多用弓箭作为法宝,皆修炼祖传的功法。天元2018年,贺流渊于人间大劫中战死,其独子贺一峰继承了天君之位,一手天仑弓、琼回箭,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是化神期巅峰的修为,接管贺氏家臣战将三十六人,个个都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是出了名的好战分子。 九重天外天内部同气连枝,三重天则是九重天外天外放的一把凶刃,如果九重天外天有什么动向,那么第一个动手的,绝对是三重天。 这一次岁无大祭,人间各世家精英子弟也前往九重天外天参加祭礼,能进天方社做客的,七国八姓的级别远远不够,得是五大家族季、罗、战、任、尤这等规模的世家,才有资格得皇族子弟招待。 因此当时温三春提到的这家店面,正是四重天主城的天方社,里面聚集的是四重天天君宋韫的三子宋正恺、二重天天君孔旌摇的弟弟孔旌锐、八重天天君姬无惆的侄孙姬诃……以及,三重天天君贺一峰的叔叔贺沧溟。 那白衣长腿的短发俊美修士,便是贺沧溟。 贺沧溟辈分大,但年纪却不大,只比贺一峰大了两百岁,与另外这三人都是关系得比较好,玩得比较近的一批人。这次由宋正恺招呼到一起,准备在天方社等候发下请帖的两名任家子弟,因此并未进入里面的空间,而是在外面小坐片刻,不想被温三春看了去。 说实话,修到化神期这个境界的修士,尤其是贵族子弟,别的不说,涵养功夫都是一流,早已不会为对方的无知言论动怒,因此温三春的声音传进来,众人也没当回事,宋正恺正提到了那两名任家子弟:“……任家兄妹皆是人中龙凤,要说目前修真界里风头正盛的兄妹组,除了太和的晏行然、晏行岚,便是任家的任伶、任仃,虽然修为只有化神初期,不过炼制的傀儡惟妙惟肖,上一次我得了两个僮儿……” 贺沧溟其实对任家兄妹本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任家的傀儡术另辟蹊径,有独到之处,这两人根本入不得他的眼。九重天外天十万年前由古神岁无建立,各皇族的资历岂是这些人间世家能比的?在天方社成员的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在天元纪年才缓过来的困难户罢了,哪怕现在声势浩大,但是没经过几万年昌盛繁衍,便不配在九重天外天的面前自称世家。 他听得无聊,于是在曲笙带着温三春快步从天方社门前离开后,他仍然遣出一缕神识跟着她们,总觉得中间那名穿着广袖长袍,系着一道掌宽腰带的女子有些面熟,他端起盛着碧色灵酒的白玉盏放在唇边,眼睛微微眯起,在识海中回忆那女子的信息。 很快便在识海某一处找到了他想要的——曲笙,苍梧派掌门,曾率门人独守晋城,与黑崎州的兽族和虚妙山的魔修皆有牵连,涉及了路藏生意,封山三百年后,立刻借由济世甲的研发混得风生水起……最关键的是,这女修只有筑基初期修为。 贺沧溟真正起了点兴趣,能做到那些事的,换做是个元婴期修士,已是惊才绝艳之辈,更何况曲笙却仅有筑基初期。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人用了最低微的修为,做到了许多高阶修士都做不到的事。 然而与这位苍梧掌门相关的另一人,便让贺沧溟更有兴趣了。 太和青弭峰弟子,夏时。 他隐约记起,贺氏的某个小辈似乎在一百年前遇到过夏时,听说灵端峰的芮栖迟和斐红湄都很赏识这名弟子,既然是灵端峰喜欢的,那么必然是三重天不喜欢的,曾经在铭古纪的剑庐祭典上,灵端峰峰主阮琉蘅胜了他侄女贺秋,最后三重天赔了灵石三千万、玄铁矿两万石、良川关灵脉五座,贺秋差点被废丹田,从此不得再在修真界行走。 这一战乃是三重天的奇耻大辱,直接导致三重天的人见了灵端峰弟子就不是好脸色,非要斗上一架才罢休,只恨灵端峰的人太少,想遇到一个都很难,因此连被灵端峰看重的夏时便沾了祸边儿。 然而更巧合的是,夏时的师父竟还是晏修,这就更有意思了,三重天的小辈们都不知道,但贺沧溟作为贺一峰的亲叔叔,他岂会不知道贺一峰至今仍没道侣的真相,还不就是因为暗慕柳昔卿!贺沧溟想到贺一峰偶尔露出的失魂落魄之态,心里就有一把无名之火。 只不过世家子弟最擅长的便是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心里越不高兴,面上就越和煦,放下酒盏,起身对宋正恺等人道:“突然想起有些私事要办,大概这次见不到任氏兄妹的风采了,请正恺代我转达问候,我先行一步。” 见任氏兄妹也不是多大的事,宋正恺自然不会在意,几人分别后,贺沧溟便追上了曲笙一行,兜头将她们掳在袖里乾坤中,直接回了三重天。 他回了皇宫,还特意去书房溜达了一圈。 贺一峰身穿紫袍,正坐在那里翻阅宾客名单,他的容貌与贺沧溟很像,是贺家男人标志性的、带着些许邪气的俊美,在外人看来,贺家男人都漂亮得有点发狠,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近便要你欲生欲死”的劲儿。 贺沧溟发现贺一峰的心情很好,虽然看的是名帖,但嘴角似有若无的那缕微笑和魂不守舍的样子,足以证明他那心上人柳昔卿也会参加岁无大祭。贺沧溟有些恨铁不成钢,贺一峰连在三重天给柳昔卿发帖子都不敢,只能去托私交比较好的谢聊帮忙发帖子,关键是人家还不一定买账,前一次岁无大祭便没到场,因为柳昔卿跟九重天外天其实没什么交情,来了是情面,不来也正常。 他看着有气,便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挥手布下结界,在袖子里扒拉扒拉,将曲笙拎了出来。 ※※※※※※※※※※※※ 曲笙一进袖里乾坤就晕了过去,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正与那名长腿俊美修士单独共处一室,她自觉得罪的人多,再说了,修真界里有时候想害人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心中便一沉,觉得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能在四重天主城出手,且全身而退的人,势必不简单。 那修士半躺在宽大而舒适的长椅上,一条长腿铺陈开来,另一条曲起,下摆服帖地覆盖在笔直的大腿上,只让人惊叹男人竟也有这样诱人的线条。但是曲笙无心欣赏,一是因为她家夏时的腿也不比他差,只是夏时太端庄,从不做此撩人的姿势,二是因为他目光冷漠,正像看一条杂鱼一般看着她。 他见她醒过来,方才开口。 这人的声音与他粗鲁野蛮的行径不相符,十分低沉优雅。 “苍梧派曲掌门,欢迎你来三重天做客。” 曲笙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寒声道:“贵方既然邀我来‘做客’,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请你先放了与我同行的两名弟子,若是她们有个好歹,我们也不必继续谈下去了。” 贺沧溟一哂,他什么时候被这等小辈拿捏过?心头一发狠,直接伸出手将曲笙吸了过来,那手扼住她的脖颈,没有用力,但是一道霸道的神识已经顺着曲笙脖颈侵入她的身体。 曲笙身体不由自主地抵抗这股神识,却被对方严酷镇压,她立时脸色一白,感觉身体已经失控,连指尖都在颤抖。 她忍住了求饶,但呼吸已变得沉重,在这幽秘的内室中,显得有些暧昧。 其实贺沧溟也没想把曲笙怎么样,他要找的是夏时,还不至于对一个只有筑基期的低阶修士出手,只是他久居上位,别说是曲笙这样的筑基初期修士,连金丹修士都视作蝼蚁,元婴修士勉强才能让他屈尊对话,现在他只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来路,身上有什么特别罢了。 这么一检查,贺沧溟发现曲笙的身体还真是挺特别的。 ——特别的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天方社】 在天方社成员的眼中: 七国八姓之流,只不过是一群战五渣。 五大家族之流,只不过是一群暴发户。 人间各大宗门,只不过是一群土鳖。 唯一能配得上冷艳高贵的九重天外天的,也只有五大山门了。 “哼,我就勉为其难/屈尊降贵地跟你们玩儿吧!” 然而在五大山门眼中: “九重天外天?你是说那群肥羊?” ==================================== 本章涉及到一些小八卦,给大家回顾下: 三重天天君贺一峰的爹是贺流渊,贺流渊当天君的时候,他侄女贺秋跟第一部女主阮琉蘅打过架。 贺一峰本人喜欢第二部女主柳昔卿,俩人也打过架。 总结:三重天专注跟女主打架一万年! (这么作死都没死…… 第163章 天方社(二) 检查了曲笙的经脉,贺沧溟不再为难她,手一松,曲笙瘫软在了长椅下。 贺沧溟再次开口,声音如丝绒划过肌肤般悦耳,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无比的恶意:“就凭你这样的体质,也能晋阶筑基期,看来那名太和弟子给了你不少好处。” 听到这话,曲笙一怔。 她晋阶筑基期,是因为小姝自作主张喂给她的真昧丹,本来就是硬提升的修为,所以一直困在筑基初期,她没怨过任何人,心里的想法跟以前一样,能晋阶就晋阶,不能的话,在有生之年好好打理苍梧,下去之后也好见师父。 可是在某些人的眼中,她所得到的一切,是不是也因为她的体质缘故,全都变成了其他人的施舍? 她一时竟顾不得贺沧溟,微微有些失神。 曲笙自忖,她一步步走过来,也曾坚守过,也曾挣扎过,如今,也享受过了至高权利的滋味,可她仍然战战兢兢,因为低微的修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当做蝼蚁般碾死。 这样辛苦的讨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师父去世,她接任苍梧掌门,烧起机缘灶开始的吧? 收康纣南、常钧语为徒,鲁家村收服六文钱和鲁延启,又遇到了夏时。 这之后,历经青极宗之祸、开灵窍之苦、大妖屠城之灾,为了平息紫覃的怒火,她只身进入凤凰之心试炼,随后与黑崎大商展开合作、丹平城建不知坊、得致远斋助力,又以赌战平天澜丹派之乱、血战太和玄铁矿山、于晋城大战一战成名…… 她终于完成了师父的心愿,带领苍梧弟子回到了苍梧山,为了她的山门,经历北海四君试炼得北海冰种、在群狼环伺下大办苍梧祭典、与断龙门陆奉天进入紫微阵大破绝命命格、赢得了最后的棋战。 三百年封山,她又与夏时杀虚空异兽,得星铁法宝,经历一路坎坷,才研制出了济世甲,终于能让苍梧这样落魄的宗门站在了那个曾经不可企及的位置上,与格物宗、虚妙山平起平坐…… 曲笙只做事,其他的,她没想过那么多。因为在这修真界,活着已经不容易,有时候,哪还有心力去计较别的。 然而在外人看来,她其实只是一个依附于其他人的废物吧。 如果没有夏时,早在青极宗想夺苍梧气运的时候,这个小门派就已经覆没了,之后与黑崎州牵扯上关系,也有夏时的功劳吧?虽然夏时是因为他父母与苍梧的因果才来到她身边,可她既然接纳了他的帮助,那么以后在世人眼里,无论她最后取得什么样的成就,都不过是个运气爆表、傍上了金大腿的人吧? 曲笙抬起头,看着贺沧溟嘴角一抹不屑的笑容,突然也觉得好笑。 因为这些……她统统不在乎。 只要苍梧能在她手中立起来,只要苍梧的道统能在她的领导下传承下去,至于中间她到底利用了谁,依附了谁,踩了谁的肩膀……这对曲笙来说不是不重要,而是她可以忍。 因为她本就该是一个老老实实作为普通人生活的修道废物,因为她本就该死在邻居的汤锅里。 她也想自立自强,万事不求人,像那些被人世代歌颂的大能一样成为无数人的榜样,但是她的体质决定了她只是一个连筑基都困难的废物,她做不到!那么身边所有一切资源都是她拼命攥在手上的求生之木,她就像一个吝啬的守财奴一样,用瘦骨嶙峋的脊背护着她所能得到的全部金钱。 这羞耻吗? 还有比她堂堂一派掌门去艳阳楼弹琴卖曲,只为了几十两银子更羞耻的事吗? 只有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才有清高的权利,别看曲笙承接了苍梧那万般风雅的道统,可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什么事都敢做的人。 收了唇角漫上的冷笑,曲笙捂着胸口,她眼睛扫过这屋子里的摆设,其他都寻常,唯独在长椅左侧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出卖了屋子主人的身份。那画上描绘的是一名金弓银箭的年轻人,正长弓搭箭,要射向前方山路中蓄势待发的猛虎。 她一边强撑着站起来,一边对贺沧溟道:“我虽然是个修为低微的掌门,却没做过仗势欺人的勾当,想来这位神君大人,自三重天所得的好处必定非比寻常,否则也不敢当街强掳无辜之人了!” 贺沧溟抬眼一扫,便知道她是从那幅画中猜他是三重天的人,还敢胆大包天地用言语诈他。不过贺沧溟不在意,他既然敢做,就没想过掩饰,甚至他恨不得夏时赶紧找过来,好让他一泄心头之怒。 “我是三重天贺沧溟,现在我准备给你一个机会,”贺沧溟收了长腿,修长的手指拂过额前的碎发,端坐在长椅上,那通身的气势便一览无余地显露出来,他挑眼看着曲笙道,“若你依附于我,我将给你比他更好的。” 还有什么比抢走一个男人的心上人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事?贺沧溟一瞬不瞬地观察曲笙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他不认为曲笙会轻易答应,这样的口头承诺肯定比不上夏时在苍梧的长老之位,但他可以通过观察,推测曲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毕竟也是九重天外天精心培养出的直系子弟,每一个人都拥有最强大的修炼资源,同时也必须承受最严苛的教育,所以贺沧溟绝不是有勇无谋、肆意妄为的蠢货,张扬和霸道有时候也是他迷惑其他人的武器,谁知道这样的表象下,他也会步步为营? 在贺沧溟的眼中,曲笙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到后来的嘲讽,最后变为无奈。 曲笙自顾自地走到窗边,虽然窗子是开的,但她没愚蠢到真的相信这能通向外界,只是本能地想离这危险人物远一些罢了,而适当的示弱也可以减轻对方的攻击性。 她看着外面的正在飘落红叶的枫树,笑道:“神君大人所认为的好,跟我所认为的好,含意可不一定相同,我还是敬谢不敏。只不过,看来神君大人的意图并不在我,而在于我派的长老夏时,既然如此,您又何必为难我呢?” 在贺沧溟试探她的同时,曲笙何尝不是在评估对方的目的? 贺沧溟笑了笑,其实养一个小宗门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要是能给灵端峰添堵最好,不能的话也无所谓,痛痛快快打上一架也好。 他不信夏时没在她身上做点手脚,所以放心地掳了人回来,现在却有点失去耐心,直接问道:“有什么可以联系他的方式?” 曲笙坐下来,奇道:“绑票的连怎么联络人都不知道,难道还要我求救不成?”她却不知道六重天与三重天一直都有些龃龉,如果贺沧溟派人去六重天通知夏时,少不得要惹上赵欢赵,他只是想教训人,还不想给自家惹麻烦。 贺沧溟摆摆手:“别废话,叫他来三重天找我,单挑。” 曲笙冷笑,他想找夏时,她偏不让他得逞,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最后事情闹大,看是谁不好看!就在她想继续虚与委蛇的时候,外面的结界突然传来了碰撞声。 有人在外面道:“沧溟,打开结界,放人!” 曲笙发现贺沧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的帖子是谁给的?宋擎?” 曲笙眼波一转,回道:“正是宋真君。” 只见贺沧溟揉了揉眉头,迈开两条长腿往外走,正要出门之际,冷冷地扫了曲笙一眼,又挥袖将她收了起来。 一阵昏天暗地,曲笙晕过去之前,狠狠想道,若有一日,一定也要学会这个法门,专门装这种混蛋! 那厢贺沧溟已经开了结界,外面正是一脸严肃的宋擎,他神识往贺沧溟身后的屋子一扫,毫不客气地问道:“苍梧的掌门呢?” 要说在这九重天外天,贺沧溟最操心的是侄子贺一峰,最无可奈何的人……便是这宋擎了。 在修真界,一旦门户大起来,辈分都难免会乱成一锅粥,九重天外天尤其喜欢联姻,想当年,出身自一重天的扶摇山鸿英神君还曾经跟六重天的赵欢赵有过婚约,虽然后来并未影响两人的友情,但真被拎出来说,也难免会尴尬。 宋擎和贺沧溟的关系比较复杂和混乱,当事人都已经懒得去想了,但贺沧溟第一次见宋擎的时候,贺家的老祖宗让他称呼宋擎为表舅,当时贺沧溟已是一千九百多岁的化神修士,而宋擎还只是年过五百的元婴修士。 虽然宋擎只是元婴修士,但谁都没怀疑过,宋擎一定会成为天方社的一员,没用多久,他便以元婴修为成为四重天慎私门的副门主,更是印证了那句话——用比其他人低的修为做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说明他比其他人更优秀。 所以宋擎和贺沧溟成了忘年交,甚至比跟宋擎的侄孙宋正恺的交情还亲近一些。 贺沧溟知道宋正恺他们不会出卖自己,那么宋擎是怎么知道曲笙在他这儿的?一想到这里,他反而露出了笑容,无辜地笑道:“阿擎这么不留情面地来我这里要人,就没想过是被小人教唆了么?你我这么多年交情,难道你信不过我?”这番话狡猾至极,既没说曲笙在这里,也没说不在这里,只是用话引宋擎露底。 宋擎只说了一句:“赵天君带着他的五百宫女仪仗,已经在来三重天的路上了。” 贺沧溟不怒反笑:“灵端峰教养的小贼,不敢光明正大地打上一架,居然用六重天的人来压我!” 他没想过夏时会不按理出牌,太和的剑修不都是嗜好打架的疯子吗? 他更没想到的是,夏时在短暂的愤怒之后,立刻便想到了三重天,心上真正泛起了一股狠劲儿来,他只想三重天的人看自己不顺眼,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对曲笙出手。 事到如今,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三重天想逼他出手,那他偏不让他们如意,而且九重天外天就是一个蚂蜂窝,他一个人什么都不怕,只担心他们今后为难曲笙。 既然是九重天外天的事,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夏时冷笑着用飞剑传书通知了宋擎,然后回到六重天皇宫,对宝座上方威武的赵欢赵道:“听说岁无神像通体由金刚玉雕成,晚辈还未仔细欣赏过……赵天君可愿带晚辈一游?” 赵欢赵看了夏时半响,然后呵呵一笑:“那便游吧!” 第164章 天方社(三) 贺家的男人不能激,一激就疯,他们本性便好战,否则也不会成为九重天外天的凶刃。 夏家的男人同样有自己的底线,无论什么事儿,一旦涉及亲人,他们也会疯。这个魏国北门千里沃野养大的族群,曾经两千年人间铁血沙场,从来不知退缩。 贺沧溟和夏时在九重天外天的云海空间相遇了。 此时此刻,距离岁无大祭开始还有一天的时间,这个修真界里最声名显赫的大宗门及势力都会在这一天入驻各小重天准备的客房区,自天元2018年以后,魔修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岁无大祭上,只不过专门的魔修宗门极少,来到这里的都是各大山主,以及州主、域主级的魔修大能。 古神岁无的雕像下,已经停靠着近百艘巨大的飞行法宝,负责御使法宝的高阶修士更是各显神通,以至于下方的云海翻腾出七色的霓虹,人群所至,一片灿烂。在这些奇珍异宝中,最醒目的便是当世几大势力的飞行法宝,如格物宗的天门殿、衍丹门的鎏法万里琴、扶摇山的青云莲华台、海外三千洞府的逐浪凌云船、万兽观的白泽…… 无数被宗门长辈带来见识的小辈都站在自家的飞行法宝上,或是凝神入定、或是眺望、或是打量、或是沉思……然而当一群全身着白色战袍的修士御剑进入云海时,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那是由太和无名峰长宁元君带队的太和弟子,也是在场唯一连飞行法宝都没有的宗门。 就在太和进入九重天外天的时候,那方各小重天的彩霞中,突然飞出一架巨大坐辇,那坐辇占地近百丈方圆,底座由价值上万灵石一方的琅琊琉璃打造,在光芒下泛着夺目的光彩,四周遮挡的不是帘幕,而是飘如仙雾的灵气,而这架坐辇的更令人震惊的地方不在于其如何富丽堂皇,而在于下方抬着坐辇的奴婢,全部都是容貌妍丽的金丹期女修。 足有五百人之众。 这架坐辇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为“美人轿”,乃是六重天天君赵欢赵的专属飞行法宝,在坐辇的前方,雕刻着六重天体修标志性的獠牙恶鬼像,这雕像上正站着一名身穿太和黑色亲传弟子服的剑修,众人只能看到他的高挑颀长的背影,贴身裁剪的黑衣勾勒出宽肩窄腰,一柄布满雷光的长剑正握在他手上。当这名剑修侧过脸,看向下方时,许多人都被那双“任是无情也勾魂”的桃花眼魅惑了去,而几乎忘了这名修士的模样是如何令人惊艳。 常言道,太和男色世无双,以这样的容貌,再拿起那柄杀伐之剑……便是死在他剑下又何妨? 看到这名剑修,别人倒是还好,唯独太和弟子的阵队中传来了骚动,有人惊道:“夏师弟!他怎么在赵欢赵的坐辇上,这是想做什么?” 打头站在众人前方的长宁元君身穿一身月白长袍,他身形高瘦,但容貌昳丽,长发散落,有一种清雅的君子之美。长宁元君仰头看向天空上的美人轿,轻轻咳了一声道:“莫慌。” 只有两个字,便莫名地安了所有人的心。这种没有来由的信赖,只因为他是“君子剑”长宁。 与此同时,三重天的方向亦是出现一名短发俊美修士,这一位,认识的人可就多了。 三重天贺沧溟!当他在众人面前亮相的时候,手中便已经浮现出一张血红色长弓。三重天台子上的修士都站了起来,有人失声道:“老祖怎么祭出血阙弓来了!” 有人匆忙祭出法宝道:“快,快通知天君!” 但是已经晚了,贺沧溟几乎没有停顿地拉开长弓,他手中出现一支黑红色交织的长箭,名为“罗睺箭”,霎时间,属于化神修士的领域之力张开,几乎覆盖了半个天空。 就在贺沧溟领域张开的同时,接引台上的一名八重天修士亦是使出了瞬移神通,双手迅速结印,眉间一滴精血散成血雾,在云海之上布下一层透明结界,阻拦了贺沧溟的领域之力,护住云海上方的各飞行法宝,他暴喝道:“贺沧溟,明日便是岁无大祭,你敢在古神面前造孽!” 贺沧溟偏过头,连理都不理那人,直接对夏时道:“听说太和剑修同境界下无敌,那么我将修为压在了元婴期,你无敌给我瞧瞧。” 夏时从那恶鬼像上一跃而下,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漫不经心地道:“听说三重天也曾经有人这样挑战过太和剑修,是叫什么名字来着?贺秋?” 贺沧溟笑了笑:“当年事当年毕,一码归一码。怎么,怕了?放心,岁无大祭之前,我不杀人。” 夏时突然就不想忍了,这么讨厌的人,曲笙多在他手上一息都让人无法接受,什么牵制,什么不让对方如愿……夏时现在只想把敌人踩在脚下,用剑上的血来安抚心爱的姑娘。 “想打的话,把人放了。”手中剑尖一抖,一片剑域同样自夏时脚下而起,“我来陪你玩。” 贺沧溟笑得邪气,他舔了舔嘴角,轻声道:“这可不行啊,你得打赢了我,否则的话,你惦记的那个小废物,大概不能活着走出三重天了吧?” 夏时脑子里的弦立刻绷断了! 他会让贺沧溟后悔激怒自己。 他会用自己的剑告诉贺沧溟,有时候激将法,是不能乱用的。 ※※※※※※※※※※※※ 修士之间的争斗,一旦涉及领域之战,便不是一般修士能看明白的,在低阶修士的眼中,贺沧溟的箭非常慢,好像飞了好半天才射进对方的剑域中,而夏时的剑域中是一片闪电之幕,噼里啪啦作响,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在真正的能看出战局形势的人眼中,在短短刹那间,贺沧溟的箭正在以修士的极限速度攻击夏时的剑域,这些攻击全部在试图突破剑域的防御,来为那道真正蕴含灾星之力的罗睺箭开道,在这样的战力压制下,就算是太和剑修,恐怕也只能全力防守。 可他们忘了,对于太和剑修而言,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 就在罗睺箭即将穿透剑域的时候,一道带着奔雷之怒的剑意横空斩了出来,瞬间铺开一片雷网,将箭矢全部拦截在领域之外,然后夏时将外剑域一收,眉间神通印记闪过,身后同时出现以雷电虚化而成的雷龙,将剑高高举起,开始攻击贺沧溟的领域。 两人斗到此时,太和阵队中的长宁元君原本严肃的神情才出现一丝柔和,他低声对旁边的弟子训诫道:“三重天以远距离箭术闻名,对付这样的敌人,近战,贴身,以三尺绝对剑域突破对方防线,给人力量、心理、战力上的绝对震慑,方能杀出血路来。” 身前三尺内剑域,又称“绝对剑域”,是太和剑修最高效的近身战术,这也是在法修最为普遍的修真界中,流传“太和剑修同境界下无敌”言论的最主要依据,当那种几近霸凌的剑意贴身迎来的时候,那种绝望的震颤能让心志脆弱的人直接投降。 但显然……贺沧溟不是这种人,而且各大宗门及势力,谁没有下过苦心研究破解太和剑意的方法?在修真界中通行一种大家默认的方法,便是最大程度与剑修拉开作战距离,尽量让他们的近身优势无法发挥。 贺沧溟并不喜欢这种方法,三重天以箭术为主,谁都知道对付他们需要近身,在几万年的改良中,三重天的箭——也是不怕近身战的! 他手中箭速越发凌厉,以箭为守,以箭为攻,而且他还藏了一手杀手锏,只要将夏时诱到陷阱处,他就可以一举将他击败! 然而挖坑的人不止贺沧溟,在对方没注意的情况下,夏时眉间的四柄元神小剑已出动,在雷光的包裹下,他一心二用,已渐渐在贺沧溟领域的四周布下阵法,只待时机成熟,就可以将他一举擒下! 双方都在等待战机,夏时缓缓接近贺沧溟的陷阱,这同时也是贺沧溟对领域最松懈的时候。 就在夏时将要启动剑阵,贺沧溟将要使出杀手锏的时候!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通天门破空而出,霎时间,强烈的杀意几乎将不断翻涌的云海都压了下去,天空席卷起烈风,两个交战的身影骤然被一剑分开,就连四周的天色都随之一暗。 贺沧溟大怒,他勉强稳住身形,抬起头正要喝斥对方,却不想看到夏时对来人垂首执礼,口中道:“徒儿有错,请师父息怒!” 贺沧溟再一看那人,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弓。 因为他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曾经血洗七州魔修的魔君,如今的青弭峰峰主,太和默认战力第一,修真界公认的全界第一人,大乘后期修士——晏修。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往外放角色了,岁无大祭简直就是秀台啊,写帅哥哥们写得停不下来~ 贺沧溟和夏时的这一场战斗其实是最有趣的一场。 因为理由太充分,甚至把前后三位女主全都牵扯进去了~233~ =========== 昨夜雷雨大作,脑补成夏小时在天上开剑域,然后脑洞大开——下雪是夏承玄在开剑域,刮风是晏修在开剑域,貌似三部书男主都是气象兵器……好欢乐~ =========== 【小剧场——谁的腿更长(一)】 苍梧的姑娘们有时候会举办茶话会。 参与人有:曲笙、桐姝、温三春、阿维、连翘。 虽然说是喝茶,但桐姝是不喜欢苦苦的茶叶的,她喜欢捧着一个小蜜罐,用勺子一点点舔蜜吃。 阿维就更特殊了,她从来都是自带茶水茶具,那是一个黑陶所制,几乎有泡菜坛子大的巨型碗,上面还有一个配套的木盖子。 简直像是一个微缩版的水缸! 她沉默寡言,于是在姑娘们叽叽喳喳的时候,她会掏出一个装满糖的袋子,先放半袋糖进去,然后每喝一口,都会往里加一勺糖。 据说这样喝茶的话,越喝越甜,沉默的小魔修灌饱之后总会露出满足的表情。 画风正常的只有曲笙、温三春、连翘三人,姑娘们两指捏起两寸见方的小碗,细细地品着。 然而随着大家越来越熟悉,以及温三春的活跃…… 茶话会的话题走向总会变得很奇怪。 第165章 岁无大祭(一) 风吹散了战场上浓重的积云,站在贺沧溟和夏时中间的黑袍男子收了手中不见其形,只能看到风团的长剑。他的容貌无疑也是俊美的,一双眼眸如同群星闪耀的暗夜般迷人,如玉雕琢的脸庞年轻而冷冽,然而当他站在众人身前,更令人折服的,是他通身的气势。 那是久经上位,手握生杀大权,历经岁月沉淀之后才能拥有的气度,而那眉心处近乎暗红色的堕魔印也表明了其人曾杀人如麻,脚踏遍染鲜血之路。 当他现身之时,云海上方所有修士都垂首行礼,这种修真界最高的礼遇,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傲视群雄的修为,还有他为人间所做出的贡献。 身为函古纪太和渡劫修士存真道尊最得意的弟子,立下战功无数的青弭峰峰主,却为了镇压天元纪年开始蠢蠢欲动的魔修而自愿堕魔,放弃飞升的机会,成为了正魔两道人人惧怕的魔君,一手创立了守夜人组织……他成为了那个身在暗夜中,人间最孤独的君王。 扪心自问,谁能做到放弃一身修为,放弃飞升,放弃问鼎大道的机会,去成为当时见不得光的魔修? 直到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他以一己之力击溃伺机进攻人间的北冥界大乘军团,当柳昔卿重新建立魔道秩序及规则后,他才重新回到了太和,拿回了自己原有的身份。 一时全界动容。 贺沧溟的停手,也是出于对于这个男人的敬重,因为若无晏修,便无现在的人间。他亦是躬身行礼道:“三重天贺沧溟,拜见晏峰主,此事乃是由我而起,责任便由我出承担,人会完璧归还,我愿承担一切责罚。” 他从袖子里抖出三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夏时立刻看了过去,发现曲笙没事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师父一眼。 此时赵欢赵的美人轿也飞了过来,他掀开帘子,吩咐旁边的侍女道:“还不将人接回来,既然四重天护不住我这晚辈,那便来由我六重天招待好了!” 就在此时,三重天又飞出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正是面色铁青的宋擎,他一手扶额,看到云海空间的情况后,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若不是贺沧溟用偷袭的手段困住了他,他怎么可能放任事情到这个地步,就连四重天也牵扯了进去!宋擎站在贺沧溟身后,此时也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只是一味苦笑赔礼道:“事发突然,这几位小友都是我发下的请帖,四重天招待不周,稍后我一定带人过去道歉。” 直到此时,晏修才缓缓开口:“九重天外天的内务,自有你们处理,夏时无错,本座便带走了。”他一步踏前,身影已经消失在六重天的霞光中,旁边的夏时也随之消失不见,赵欢赵只得又驱使美人轿,回了他的老巢。 下方负责结界的八重天修士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撤去了结界,对下方宾客朗声一笑道:“小辈不懂事,诸位勿见怪,请等待接引的道友们稍后。”然后一甩袍袖,回到自家的台子上。 修士对打斗司空见惯,大多人也不以为意,反而觉得看了一场好戏,不过这修士的话还是蛮阴损的,直接把三重天的贺沧溟贬为“不懂事的小辈”,要知道人家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三重天天君贺一峰的亲叔叔呢。 天空上,宋擎扯了贺沧溟的手臂,他身后同时出现几名慎私门的弟子,当下公事公办道:“请沧溟神君与我回四重天一趟。” 人毕竟是在四重天丢的,贺沧溟恣意妄为动了手,自然要给四重天一个交代。 贺沧溟收了弓箭,他自觉打得还算爽快,毕竟两人都没到生死相搏的地步,心头的气也下了,他素来也是个胆大包天的,再说了,九重天外天里,谁敢跟他过不去?便对宋擎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吧,只是不要耽误我去六重天赔罪,咱们速战速决。” 宋擎的脸色更难看了。 ※※※※※※※※※※※※ 虽然宾客还在有条不紊地进驻各小重天的客房区,但是并不影响贺沧溟与夏时一战的八卦迅速蔓延整个九重天外天。天方社的许多成员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只不过他们现在大多都在忙着接待家族安排的贵宾,否则一定要聚在一起好好找贺沧溟聊一聊与青弭峰弟子对战的感受。 贺沧溟被宋擎押回去后,果然也只是象征性地去皇宫走了下程序便被放了出来,只是他出皇宫的时候,正好看到宋正恺、孔旌锐、姬诃等人带着一男一女准备进宫。 宋正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招呼贺沧溟道:“我正要带任伶、任仃姐弟两人去见天君,沧溟这是要去何处?” 贺沧溟笑道:“原来这就是任家的俊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还有事处理,你们慢聊。”他眼睛看向几位好友,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任家姐弟。 任伶顺眉低目,发前留了厚重的刘海,看不清表情。任仃倒是模样清秀,只微笑不语。 这样的世家子弟,在贺沧溟眼里,还不如一个明明是废物却敢折腾的曲笙有意思,他与他们擦身而过,就在将要经过任伶身边的时候,那女子突然抬头,露出一双含雾带水的双眸,那目光如丝般牵扯不清,像是如有实质一般,从贺沧溟的肩头迅速爬到了他的脸颊。 贺沧溟隐隐觉得不舒服,他生得好,从来不乏女修欣赏他,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令人不适的目光,当下哼了一声,快步飞出四重天皇宫。 看着他飞远,任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位修士好生神武,不知是哪一重天的前辈。” 任伶态度一直十分恭谨,宋正恺心情也不错,便答道:“不知任师妹可曾听说过血阙弓、罗睺箭?这两大杀器的主人便是这三重天贺沧溟。” “自然是知道的,若干年前,元婴期大秘境鎏斓境曾出过旷世秘宝,便是这一弓一箭,宝物果真识得英雄,与贺前辈极为相配。” 宋正恺听多了恭维,只笑了笑,然后道:“你们姐弟的‘伶仃叹戏’傀儡术也是一绝,这一次演示给父亲大人,若是得他青眼,必定会让你们在这岁无大祭上大放光彩。” 任伶柔声道:“是啊,这么好的机会,还要谢过宋前辈的引荐。” 大宗门的祭典都有诸多活动,拿太和的剑庐祭典举例,其规模应该算是修真界最大的祭典活动,在天元纪年前,因为修真界战事频仍,当年是每千年一祭,魔尊阮琉蘅与一界之主开辟和平盛世的天元纪年之后,便改为两千年一祭,因为间隔时长增加,祭祀的日子也由原来的持续五日改为七日。太和给宾客安排的节目,便是五场精英弟子的捉对厮杀,前三场专门演示剑意,第四场为剑阵战,第五场是最受世人瞩目的剑域战。 这种祭典活动,目的也很简单,对外以示震慑,对内以鞭策弟子,皆是门派实力的展现。 岁无大祭足足持续十五日,为宾客奉上的节目自然也是种类繁多,除了自家子弟的表演,还有一日专门给各地的奇人异士表演,每一小重天都会选送两个节目,任家的姐弟便是为了这个节目名额万般讨好宋正恺,毕竟能在岁无大祭这样的祭典上表演,非但不低贱,还是为自家增光添彩。 宋正恺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也只是起引荐的作用,最后的决策权,当然在天君宋韫的手上。 ※※※※※※※※※※※※ 岁无大祭是九重天外天的盛会,同时也是各界大能聚首的机会。青弭峰峰主这样级别的大能,自然也是收了请帖的,只不过各小重天也是互相别着劲儿,每一次岁无大祭都要看谁家请的重量级大能最多,面子大,自然脸上有光。 所以晏修的手上,分别有九张请帖。 简直有点像是皇帝翻牌子……晏修其实与九重天外天也没什么交集,甚至因为九重天外天曾在铭古纪起过私心,而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他原本可以不来的,但是柳昔卿决定接了六重天的帖子,那么他自然是妇唱夫随。 谁知道一来就遇到徒弟跟人大打出手。 一恍惚,这对儿师徒也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原本因为六重天迎来这一次面子最大的大乘元君,准备扫榻相迎的赵欢赵只好自己回了皇宫,被贺沧溟掳去的姑娘们都在侍女的照顾下渐渐苏醒,美人轿一直体贴地飞到了皇宫内的客房中。 赵欢赵心里算着,这一次两位魔修大能都在六重天,那些魔修的山主、域主、州主之类,一定也挤破头了想进六重天,而且太和入驻的也是六重天的客房区。 如果没有变故的话,这一次六重天在宾客上,一定能拿得头筹。 他一高兴便浑身皮痒,恨不得有那美貌的女剑修来他身上刺上两剑,只可惜知道眼前的姑娘之一是自家小辈的心上人,他便强行收了念想,摆出一副和蔼的前辈模样,对着曲笙道:“曲掌门受惊了,这一次就在宫里住着吧,我一定帮阿时照顾好你。” 这位赵天君也是参加过苍梧祭典的,曲笙并不陌生,她知道此人是夏时的长辈,立刻起身,带着弟子们行礼道:“多谢天君收留,但是四重天那边……” “不用管他们,若不是因为宋擎给你下了帖子,我便想着让你们有机会结识一下更多的人,否则早就由六重天给苍梧下帖子了……没想到他们如此扶不起,竟让你在自家地盘出了事,哼,你若是在六重天呆着,他们只会心中有愧,谁敢说个不字!” 赵欢赵虽然没晋阶大乘期,但六重天是九重天外天中唯一的体修家族,与三重天一样地位超然。赵欢赵身怀奇运,如今也是化神后期巅峰修为,一身用传说中真龙之血秘法淬炼出的身骨,无论是逆天的法宝,还是太和剑修的剑意,都用一双肉拳接下,号称修真界体修第一人,是早已成名的人物,连那浑不吝的贺沧溟也要惧他三分,谁又敢质疑他的决断? 曲笙再次谢过了赵欢赵,发了传音符召唤其他弟子来六重天找她,然后便担心夏时。 听说他师父来了,这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架……不会挨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可能还会以隔日更为主,下一更是在后天喽~ 小剧场大概还有三和四~ 【小剧场——谁的腿更长(二)】 有时候,茶话会不知不觉就会变成熟女讲堂。 温三春媚眼如丝地看着这些还没经过情/事的小姑娘。 温三春:我问你们,如果你们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你们第一眼看什么? 连翘:脸。 温三春:呵呵,万一遇到中看不中用的怎么办,姐姐告诉你们,这第一眼,见过点市面的妹子,必定要先看腰! 众女呆。 温三春:再问你们,你们觉得男人身上最好看的地方是什么? 曲笙:脸。 温三春:(恨铁不成钢)是腿,大长腿! 众女不明觉厉,仍一脸懵懂。 温三春:比如那个三重天的贺沧溟,啧,那腿…… …… 茶话会在掌门殿的偏殿,恰巧夏时偶然路过。 他本来不想听女孩子聊天的,但是好死不死,“贺沧溟”三个字进了耳朵,他便停下来听了一会。 ……越听脸色越难看。 ======================= 感谢霸王票: 17083191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6-28 16:17:05 第166章 岁无大祭(二) 夏时随着师父进了六重天,刚一进入界面,便被晏修收进了须弥芥子石中。 这种芥子石与夏时的乾坤石有很大不同,也跟随身药园一类的低阶收纳空间不一样,它不仅价格高达两条中型灵脉一枚,还是需要到达元婴期修为才能开启的成长型空间,对修士来说,芥子石是居家旅行、躲避仇人追杀、与友人相聚、带道侣约会的最佳随身法宝。 这芥子石也分等级,还未开启过的芥子石乃是“微观境”,之后可升级为储物居住用的“方寸境”、容纳一方水土的“大观境”和能够承载小世界繁衍生息的“须弥境”。达到“大观境”和“须弥境“的芥子石,通常也会在修士身死或飞升后,留下来成为秘境,等待有缘人的探秘,继承主人的道统和法宝。 晏修的这一枚已经进化到须弥境,早已自成世界体系,里面灵气充沛,四季变化俱全,甚至还有生灵在此繁衍生息。 师徒俩在一处山峰上落脚。 晏修一直在前,此时方才转身看向夏时,眉目间的冷色渐渐褪去,不再是众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师长模样,更像是一名看着家中顽皮子弟的长辈。 “这一次虽然错不在你,但是有些防患于未然的准备,你没有做到。”晏修沉静地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在外人面前,他护着他,然而该训还是要训的,“明知道你与三重天之间的龃龉,就该有所安排,白白让姑娘受了罪,这种亡羊补牢的事,少做。” “是我思虑不周,今后必定引以为鉴。”夏时自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避免三重天的人对他身边的人下手,但他确实没想到贺沧溟会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这一次来岁无大祭,待主祭祀之后,你带那姑娘来见一面吧,你师娘这一次接了六重天的帖子,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看看曲笙。”晏修云淡风轻地说道。 大概没人能想到,晏修和柳昔卿这样纵横人间的魔道大能,一同来参加岁无祭典的理由竟然如此简单——为了看看徒弟的心上人。 事实上,除了注重繁衍的世家及九重天外天的皇族,修士并不重生育,而且因为种种原因,修士的子嗣也十分艰难。所谓徒弟,几乎等同于半子,收徒授业,不仅仅是出于道统传承的责任,也是亲情的投影。夏时少年离家,晏修与柳昔卿也几乎如父如母一般地照顾着他。 而道侣对修士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终身大事,道侣双方不仅要进行最亲密的神魂相交,还要在天道下立誓,受天道约束,因此修士结为道侣后,运道相连,福祸相依,乃是修士一生中,除了拜师入道以外最重要的事。各大宗门都会认可弟子的道侣,就太和来说,弟子的道侣必须记录在册,可以自由出入太和,甚至可以在宗门里修炼,享受弟子待遇。 在夏时来青弭峰之前,晏修座下有弟子十六人,另有子女各一,至今没有一人有道侣。所以晏修和柳昔卿如此重视关门弟子的心上人,除了关爱,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里面…… 夏时听后一愣,有些紧张地道:“师娘想见她?可她……我们没做好准备。”曲笙的修为实在太低了,他原本想压制着修为,等曲笙晋阶金丹期后,再带她见长辈,一切便顺理成章,可以直接结为道侣,但是这样突如其来的见面,就算是他,也有些慌乱。 心里明明知道曲笙是好姑娘,师父师娘不会为难她,却担心她的反应…… “不用特意准备什么,叫她平常心便是,另外,为师参加祭典,还有另一个原因,”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晏修的眼神中略带寒霜,“这三百年间虽然变故不多,对修真界影响不大,但总透着些诡异。从玄铁矿山开始,曾檀被逼死,再到晋城大战,行然和行岚发现了神秘祭坛,七国仿佛被一只手搅乱,最后竟然还出现了虚空异兽……据我所知,凉君、沈昭、灵端峰芮栖迟都在七国联盟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得到华阳的传讯后,我立刻派出十二名青弭峰精锐调查,然而对方下手干净,我们一无所获。” 都说太和青弭峰修的是杀人剑,仿佛他们只会杀人,但其实这种定位是不准确的,若说太和是修真界最强军团,那么青弭峰在这个军团中的地位,则是专门负责潜伏、刺探、暗杀的机动组织。早在天元纪年初期,晏修堕魔后一统魔道,其实执行的也是太和的绝密潜伏任务,而魔修至今还在沿用的守夜人组织,也是自青弭峰的特性脱胎而来。 也因此,青弭峰对弟子的要求是所有峰中最严苛的,所以晏修晋阶大乘期之后,并没有如同其他大乘修士一般进入无名峰,而是继续在青弭峰担任峰主。 在这修真界,没有绝对的偶然,更没有绝对的巧合,这些事件看似散乱,但联系起来,总让人觉得别有所图,之前三百年不过是七国联盟内部的争斗,但虚空异兽的现世已经震动了修真界高层,作为曾与虚空异兽战斗过的晏修更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然而,连青弭峰弟子出动都无法探知对方底细…… 夏时想到了黑云骑也在调查当年的祭坛来历,也是皱了眉头道:“在打败虚空异兽的路上,我和曲笙还遇到了伏杀。” 晏修也自行然处得到了消息,他轻叹道:“岁无大祭事关重大,我不能不来。” 以岁无大祭的规模,各门派精英,各大掌门,各势力领军人物都会到场……如果发生意外,修真界根本承担不了这样的损失,而九重天外天也负不起这样的责。 这个时候,晏修作为季羽道尊飞升后,目前修真界第一人——他有责任。 ※※※※※※※※※※※※ 对于很多修士来说,寒暄和社交几乎是每一个祭典前最重要的活动内容,唯独到了大乘修士这样的人间峰极,已不用理会这些俗务。于是夏时回到六重天皇宫之前,便已与师父分开,他向赵欢赵传音,打了个招呼后,直接去客房寻到曲笙。 她正在打坐,看到夏时一个人回来,还有些失望地道:“晏峰主不在吗?我那会儿正昏着,都没看见你师父,那可是最强的修士啊……”哪怕看上一眼也好啊。 夏时哭笑不得地道:“我师父刚嘱咐我,让我主祭祀结束后带你去见他和师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曲笙其实只是遗憾,毕竟那样的大能,怎么能随便就能看到?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提出见她,一时间嘴都没合上,呆呆地发出一个“啊”。 夏时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在在她耳边轻声道:“反正你已经见过我师兄和师姐了,再见过我师父和师娘就更好了,这样等你一到金丹期,我们就可以直接做道侣,你觉得不好么?” 曲笙还沉浸在要见家长的懵呆状态,她虽然想过这个问题,然而从来没做过心理准备,这消息直接炸出来,她觉得自己要被轰成渣渣了。 她一下子跳起来,一手无意识地翻找储物袋,一边语速极快地道:“什么?主祭祀?那不就是岁无大祭的第一天?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不能穿着一身掌门装去见人,现在买衣服还来得及吗?不行,我没灵石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温三春她们借衣服……” 在去北海之前买的那件三万灵石的法衣早就在北海里碎得渣都不剩,她储物袋里除了这件门派装,几乎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衣服,所以掌门大人有点急了,连借法衣这种话都脱口而出。 法衣那是能随便借的么…… 本来夏时还有点紧张曲笙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一看她这个样子,反而淡定下来,一手握着她的腰把她拽到怀里,一边一本正经道:“掌门装挺不错的,这天下有几人能找个掌门做道侣的?这是我的荣幸。” 曲笙看出他在胡闹,一点都不紧张,顿时恶向胆边生,翻过身来压住他,一边扯他的衣领一边道:“既然我没衣服,那就先剥了你的拿来穿,再把你打扮成没人要的样子,你师父师娘就不得不把你许配给我了……” 夏时那一双桃花眼笑得要滴出水来,听她这样霸道的话,反而觉得满心欢喜,生生品出一股甜味儿来,他纵容地看着她胡作非为,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干脆欲迎还拒地配合着她。 就在两人乱成一团的时候,客房的门开了。 曲笙:…… 夏时:……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赵欢赵这位堂堂天君立刻捂住眼睛,“嗷”的一声飞得不见踪影。而赵欢赵身后还带着的封笛、温三春、严琮、阿维、苏世宇……他们跑得慢,也不敢跑。 严琮结结巴巴:“师父父父父……” 曲笙抹了一把脸,从夏时身上坐起来,两腿跨着他的腰,很平静地抚平了他凌乱的衣领,然后回身对他们道:“本座缺一件法衣,既然你们来了,就不用借夏道友的了,嗯,你们谁有没穿过的法衣?” 众弟子都被掌门/师妹/师父的无耻惊呆了,有这么凶残的借衣服吗? 大家都愣着不说话,曲笙便故作深沉地点点头:“既然你们没有的话,那么本座就只好出去买了。”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从容不迫地从众人身边路过,脸不红心不跳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皇宫外,曲笙才扶着宫墙低下头,满脸涨得通红。 简直不想活了! 美色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谁的腿更长(三)】 夏时不能理解姑娘的审美,老实讲,他其实对自己的容貌也不怎么上心,在外表高冷内心糙汉子的剑修心里,那不就是张脸么? 以至于他对姑娘的容貌也没什么要求。 别开玩笑,再漂亮还能漂亮得过他师娘师兄? 然而茶话会上,姑娘们对贺沧溟那双长腿的议论让他上了心——因为剑修对体质和体能都要求很高,青弭峰尤其高。 这么说吧,太和收弟子,除了看灵根品性,最重要的就是看身材,由专业人士摸骨测量,必须结实耐草,而男人的身高体型也决定他们能受训练的程度。 每一届收新入门弟子,最好的一批,如果没有特定峰主要的话,几乎都会由青弭峰优先选择。 这不是开后门,而是由青弭峰的训练强度决定的,最完美的身体才能承受那些超乎寻常的、地狱般的训练。 所以夏时对自己的身材非常有自信。 他的腿、腰、胸腹、手臂……乃至身体的每块肌肉都比例刚刚好,那是青弭峰训练出的,整个太和,乃至整个修真界中最适合战斗,也是最无可挑剔的身形。 ——这是青弭峰弟子的标志。 于是他开始回忆贺沧溟的腿,无论怎么比,都觉得不可能比自己的腿更长。 最后他才想到衣着的问题。 九重天外天又有钱又骚包,贵族子弟的衣着更是精上加精,每一件几乎都是量体定制,可以完美凸显身材优势。 再看看太和的标配弟子服和标配战袍…… 虽然裁剪也很合体,但是好像……总差了点什么味道。(其实比起那种骚包撩人的衣服,反而是多了禁欲的味道。) 夏时觉得,自己得在曲笙这里挽回形象。 没人能比他的腿更长。 ====================== 借由这个小剧场解答了之前有小天使提问的——“为什么太和剑修的平均身高会那么高?” 当然是因为挑选的结果啊(笑眯眯~ 这章甜一甜,接下来咱们可要走剧情了~ 第167章 岁无大祭(三) 虽然曲笙在屋子里的反应十分正常,并且夏时自己一点儿都不觉得害臊,但是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迁怒,便告诫弟子一顿,然后追了出来。 事实证明他做对了。 当姑娘羞愤的时候,这锅自然而然便甩男人身上,他不接着谁接着? 一出皇宫,夏时便找到了在墙角面壁的曲笙,从后面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引得曲笙气得要挣脱,又被他捞了回来,颀长的男性身躯遮住了姑娘娇小的身形,将她整个人都扣在了怀里…… 年轻而俊美的修士伏低了身子,在她耳边不停地小声哄着,不经意的呵气吹得耳朵发痒,那些没羞没臊的话听了也禁不住让人酥软了身体……其实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很多事只要你肯做,很多话只要你肯说,姑娘自然会熄了怒火,毕竟她那样喜欢你,再多的甜言蜜语也听不腻,怎么会真的跟你发脾气? 所以说,以柔克刚,会用这招的也不一定都是女人。 最后两人还是去了主街,买了一件比较像样的筑基期上品天青色战袍,颜色淡雅,款式风格又不失俏丽,很适合曲笙。 余下的时间,便是打坐恢复,比起在袖里乾坤中呆得有些精力不济的曲笙,痛痛快快与贺沧溟打了一场的夏时反而没受任何影响的样子,主要因为对方压制了修为,他也没用全力,倒是真有点技巧切磋的意味。 六重天皇宫的客房区不时有人被安排进客房中,都是与赵欢赵私交比较好的朋友,但是南淮元君、鸿英、复寥等人都不在,因为他们都要安置本宗门的弟子,因此并不用曲笙和夏时出去拜见。 然而岁无大祭的前一个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 负责接引的修士依旧忙碌,而负责安保的巡查修士也一下子多了起来,云海四周的阵法都已经全面启动,各小重天的主城以及主城四周的城池都已经全面戒严。 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 天元3717年,午月初五,正午时分,取天地至阳至刚的时刻,岁无大祭终于开始。 六重天皇宫外的广场上,已经由阵法大能连开上百个短时传送入口,可以将人直接从六重天传送至云海,曲笙一行十分低调,她带着弟子们排在最后,远远看着那些大宗门的弟子一批一批地传送过去。 不得不承认,大宗门弟子的气度,真的与其他人不一样,行为举止都极为端方,没有一个人面露轻浮之色,皆沉稳有度。 快要轮到太和弟子传送时,她看得更仔细了,悄声向夏时传音道:“太和的阵容里,可有你认识的前辈?怎么没有见灵端峰的两位峰主?” 他亦是低声解释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红湄师姐是不会再踏上九重天外天的土地的,至于栖迟师兄,他这一次应该会来,只是他另有安排,所以没跟队伍。” 曲笙一下子想起当年九重天外天对阮琉蘅的所作所为,斐红湄为救师父惨死当场,后被阮琉蘅续命救回,想来也是不愿来的,立刻道歉:“我不该问的,抱歉。” “无妨,其实怨恨也淡了,红湄师姐也只是不想旧地重游而已,如果计较那么多,那么我身为母亲的儿子,更不该来九重天外天,反而该与他们为敌,杀到天荒地老。”他的父母并没有教他怨恨,当年涉及这一桩公案的人也早已不再现世,夏时也不会抓住这段过去不忘,更何况,九重天外天也有一部分人帮助过他母亲。 他继续道:“领头穿月白长袍的是‘君子剑’长宁元君,接下来是木下峰峰主月泽神君,跟在他身后的是绿芙师姐和罗青师兄,青弭峰来的是副峰主宗离师兄,唔,还有凌风和元鹤两位师侄,这一次掌门槐山神君没有来,主峰来的是议事厅的主管钱予彤师兄……后面那个修为只有筑基期的是太和这一任的朱雀廷掌剑,听说天分极高……” 说到朱雀廷掌剑,夏时自己也有些遗憾,因为从小受的训练都与正常弟子不太一样,而且生来便有筑基修为,所以他很少去专供炼气期、筑基期弟子演武的朱雀廷,而他的父母、师兄、师姐,甚至是师侄都曾经得到过“朱雀廷掌剑”这项荣誉…… 传送的效率非常高,不过半刻,就轮到了排在最后的苍梧诸人,曲笙迈入传送口,瞬间便来到了云海空间,而且手边的座位,恰好就是为苍梧派安排的宾客席位。 这个位置位于宾客席中间偏后一些,视野很好。 给苍梧安排这个靠后的位置并不是小瞧了他们,而是因为修真界在安排坐席上十分有讲究,不以尊贵排位,而是以修为高低为主。高修为负责前排及后排,修为比较低的会安排在中间位置,这是以防万一的安全做法。 离曲笙不远的最后方,负责压阵的便是太和、青宇堂、神奉阁等几个大宗门。 看清宾客席的地形后,曲笙方才率领弟子入座,宾客席的位置分布在古神岁无雕像的两侧,高百丈,至少可以容纳十万人。宾客席的对面则站满了九重天外天的普通修士,虔诚的岁无信徒们几乎将云海变成了人海,他们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岁无雕像下的主祭坛上。 这是一座大而华美的祭坛,一共分为上下三层,每一重天都派出了一名经过千挑万选,代表自家门面的弟子站在主祭坛四周,共九人,皆穿着统一礼服,看上去个个都是龙章凤姿、俊美不凡的人间俊杰。三重天选择的是贺沧溟,四重天则是宋擎,其他人曲笙便不认识了。 在主祭坛的后方,是给真正的贵宾及各天君准备的席位,目前九位天君皆已入座,当各小重天的宾客都已传送完毕,才是贵宾入场的时候。 这便需要有人专门报名了,因为都是九重天外天的面子。 某位天君颔首示意后,便有一名元婴修士飞出,在主祭坛外侧负责报名,而他报出的第一个名号,便让所有人沸腾了。 “有请太和青弭峰峰主,晏修元君,及梅裕雪山山主,柳昔卿元君伉俪入座!” 曲笙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立刻凝神望去。 天边飞来一对璧人,男子穿着一身暗如星空的修身战袍,女子则穿着一身烈火般的红衣,如夜色与晚霞同时莅临人间,众人只觉眼前一恍,两人已站在主祭坛上,所有天君皆起身迎接,颔首示意过后,两人转身,众人才看清他们的容貌。 晏修已在祭典前一天现身自不用说,而他的道侣——那可是人间双璧之一的柳昔卿啊! 所有人都狂热地将视线集中在柳昔卿的身上,曲笙也不例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间有这样的绝色,就算因为见过芮栖迟而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晃神了片刻。 何为美人?这世间的美人大多是男人评价出来的,然而事实上,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才是最为精准的! 曲笙见到柳昔卿才算真正服气,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世间再不会有这样绝代的佳人,因为柳昔卿虽然拥有达到人间巅峰的美貌,然而她能成为人间双璧之一,并不是因为她的五官多么精致,而是因为这个女人,美得有灵魂,美得整个生命都在怒放,一颦一笑,皆令天地失色,云霞无光。 因为她便是光。 是天涯海角追逐的那一道至臻之光,是黑暗中灿若星火的暗夜之光! 也许是因为九重天外天第一次能同时请到人间双璧,当晏修与柳昔卿在一旁站定的时候,下一个报出的名号,便是—— “有请太和灵端峰峰主,栖迟神君入座!” 人海开始欢呼起来,甚至宾客席上的一些宗门弟子也忍不住激动之色。 “人间双璧!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人间双璧同时出现!” “苍天!我还以为只能等下一期太和剑庐祭典才能看到这样的人间美景,居然、居然……叫我立时去死也甘愿了!” 曲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封笛师兄,发现他已经激动得快晕过去了。 一名穿着白色太和战袍的修士慢悠悠地飞了过来,他长发束起,一双美眸漫不经心地看向四周,可在其他人看来,却是步步含情,人们几乎有一种错觉,他看到我了,他的眼睛中,有我……而这种目光,既令人心折,又令人恐惧。 因为会沉沦,那种勾魂夺魄的美色引诱着你,陷入窒息中的绝顶快感,临入堕落的深渊。 如果说柳昔卿是艳压天下,那么芮栖迟,便是颠倒众生! 芮栖迟来到主祭坛,他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是九位天君却齐齐躬身行了半礼,这一礼为的并不是芮栖迟,而是他身后所代表的灵端峰,以及九重天外天曾经最对不起的那个女子。 他坦然受之,然后向人群颔首示意,面带微笑地站在了柳昔卿的身边,态度十分自然熟稔,连寒暄都不用。 因为他们本就有过一段机缘,私交甚笃,早已是好友。 芮栖迟这一站,倒是方便了大家,最起码不用东看一眼西看一眼,直接盯着一处就够了,以至于后面的报出名号的大能们,都有点悲剧。 不过曲笙还是认真看下去的,她心有夏时大美人,对美色免疫程度比较高。 接下来能坐得上贵宾席的,毫无疑问都是代表一方势力的大乘修士。 紧接着介绍的是—— 现任魔君,大乘初期修士沈昭; 守夜人首领,大乘初期修士,查飞元君; 太和大乘中期修士,长宁元君; 万兽观大乘初期修士,湛无元君; 格物宗大乘初期修士,洞真元君; 扶摇山大乘初期修士,椒白桦元君; 衍丹门大乘初期修士,南淮元君; 海外三千洞府华阳洞,大乘后期修士华阳元君; 黑崎州兽族,邙城城主青鎏君。 没人敢给这些大能排座位,因此他们都是随意选位置,不过这站位,倒是教人看出些端倪来——所有人都站在了晏修和柳昔卿那一列的后方,另一侧尴尬地空着。许多人心中暗暗撇嘴,如今的修真界,七国联盟的曾檀陨落后,现有大乘修士二十九人,而这些人中,几乎都是与太和交好之人,怪不得要跟在晏修身后为其马首是瞻了。 不过换句话说,晏修作为现在的修真界第一人,确实是有号令全界的权利。 当贵宾各就各位,九位天君皆走上主祭坛的最高处,众人站定后,云海上空便出现了十二尊大鼓,每一面鼓皮上都以奇异的笔法绘上远古诸神的图腾,八重天天君姬无惆手持一柄金色长剑,长袖迎风鼓起,以天谕之音喝了一声。 “起!” 一条云龙从古神岁无的雕像后飞出,鳞爪怒目,翻云布浪,在那十二尊大鼓上,撞击出了沉重的鼓声。 “祭神岁无,拜!” 宾客席上所有人起立,而那在主祭坛下方的茫茫人海,受九重天外天这个小世界庇护的所有修士,全部都虔诚地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柳昔卿和芮栖迟的第一次见面在《魔修难为》的115和116章,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回顾。 另外,小剧场貌似还有一章才能写完~ 【小剧场——谁的腿更长(四)】 剑修的行动力很强,他们不喜欢拐弯抹角,喜欢直面问题。 所以夏时的解决方法不仅很有效率,也很……简单粗暴。 当茶话会结束后,姑娘们散去,掌门殿又只剩下曲笙一个人。 他像是没事人一般进去,很随意地来到她身边问道:“多久没给你喂招了?” 曲笙认真算了算:“有三百多年了。” “正好有时间,来练练?” “好。” 曲笙身上穿的恰好还是那件廉价战袍,只要祭出定军枪和雁门盾就行。 但是这一次,夏时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冲过来,而是慢条斯理地捞起衣服的下摆,将一角掖在了腰间。 曲笙一开始很疑惑他为何多此一举,然后便发现夏时身上穿着的衣服与往常不太一样。 这是一件黑色银纹长袍,并非战袍,因此下摆比较长,夏时不得不掖起一角以便活动。 曲笙没多想,以为是他临时起意所以没换衣服,便拎着定军枪攻了过去。 夏时:“……”等等,她什么都没注意到吗? 他特意换了这件师娘送的极品法袍,特意将腿都露出来了啊! (未完待续) 第168章 岁无大祭(四) 云龙击鼓之后,便是祝祷时间,由姬无惆缓慢而庄重地念出一系列令人震撼的音调,那不是曲笙所认知的任何一种字的读音,却能感觉全身都受到了洗礼,某种玄之又玄的力量在她体内激荡,经脉都沐浴在和缓的韵律中,似与天道产生了共鸣。 这便是大乘修士的赐福了,承载着岁无传承的信仰,经由姬无惆口中蕴含天地道法的上古神音,散布给所有被这片土地养育,同样也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人们,亦不吝啬给予那些被邀请来参加祭典的宾客。 祝祷结束后,是由一百多名元婴期女修展开曼妙身段,一部分手持与古神岁无相同的法器,在主祭坛前跳着祭典舞蹈,一部分则围绕着岁无雕像,将手中真纯的灵泉浇灌在雕像上,若飞天般圣洁灵动。 祭典舞蹈之后,在主祭坛下方站着的,以贺沧溟为首的九名精英弟子亦是同时将灵力注入祭坛之中,只见祭坛上方喷涌而出金色夺目的光芒,形成一圈光晕,笼罩在众人上空。这便是古神岁无在云海空间留下的赐福结界,在此结界中可以获得晋阶的几率是常规的两倍,开启这种结界需要消耗巨大的财力,就算是九重天外天,也只能在岁无大祭的时候开启一天。 也正是因为九重天外天有这样逆天的结界,因此几乎各宗门派出参加的弟子都是门内精英,虽然赐福结界对高阶修士的影响不大,但是对于低阶弟子,可就是偌大的机缘了,当然也有其限制,在赐福结界内只能得一次晋阶机缘。 当赐福结界开启后,那九名精英弟子方才离开主祭坛。 接下来,连着又是数个节目…… 曲笙后来算是看出来了,这岁无大祭几乎算作是九重天外天的一次毫无遮掩的炫富行动,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大量的灵石,亦是给参与祭典的人带来修炼上的好处,经由这样一番祝祷,在赐福结界中,她也终于感觉到自己瓶颈松动,一直顽固不化的筑基初期境界竟有突破的趋势。 她看向旁边的夏时,正想告诉他这个发现,却见他脸色不太好,传音问道:“你怎么了?” 就算是传音也能感觉夏时正咬牙切齿地回道:“压制修为!” 曲笙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她又看向苍梧其他弟子,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都有了晋阶的希望。 九重天外天这种土豪式的祭典又奢侈又漫长,不过,整个修真界大概也只有他们能承担得起这么折腾,其实主祭祀环节在赐福结界降下后就算结束,其余都是今日的余兴节目,鼓乐笙歌奏起,宾客席上已经开始有小声的交谈,也允许宾客离席。 不过曲笙决定看到底,万一还有什么机缘呢,她不嫌多——但夏时不行。她悄声对夏时道:“若是实在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六重天。” 夏时自然不同意,上一次没护好她已被师父训过了,再不敢拿她的安全冒险,只道:“就当历练了,把这些赐福消化之后,总归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两人后面,温三春和阿维也在小声交谈:“……我觉得回山之后,我至少能晋一个小境界。” 阿维点头。 温三春:“可惜回去之后就见不到大长腿了。” 阿维目露不赞同之色,道:“他是坏人。”贺沧溟居然把她们都抓了起来威胁夏长老,在阿维心中已是黑得透透的。 温三春看着如此单纯的姑娘笑得乐不可支,她在阿维耳边低声道:“就算他是人渣,也不妨碍我看腿啊……” 两人正说着,却见旁边的台阶上,那一双温三春念念不忘的大长腿从上方走了下来,站在了曲笙坐席边上。 宾客席的人是坐着的,这下真是见腿不见人,曲笙抬头一看,正是贺沧溟。 贺沧溟还穿着方才祭祀用的礼服,这身黑红相间的礼服比他平时穿的那身白衣更骚包,不用风吹都能看到在衣袍下交错前行的长腿。 温三春眼睛都直了。 奈何虾米太小,贺沧溟对她根本视而不见,直接对曲笙道:“因筹备祭典,昨日未能登门致歉,现在由我做东,已在六重天最大的酒楼摆下宴席,请你们赏光。”虽然说的是道歉的话,然而贺沧溟的眼神实在太高傲,仿佛施舍一般说出这番话,将诚意直接打了五折。 曲笙吃软不吃硬,最喜欢收拾这种拽了吧唧的修士,她正想开嘲讽把这人撅回去,却不想贺沧溟身后还跟着宋擎。 宋擎同样穿着礼服,料到贺沧溟嘴里没好话,急忙出言补救道:“这件事我四重天也有责任,因此这次宴请曲掌门一行,也有我的一份心意,另外还有几位好友作陪,还请曲掌门勿要拒绝。” 他的态度比贺沧溟低了许多,曲笙倒是不好拒绝了。她只是个筑基期的小掌门,两位九重天外天精英弟子来邀请,她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而且宋擎是给她下帖之人,她本就有好感。 “那么……”她正开口,眼前却出现了一条手臂。 夏时拦在了她身前,他冷眼看着二人,别人怕九重天外天的权势,但夏时却是毫不在乎,至少眼前两个,只要他认真想打压他们,是完全做得到的。他站起身平视二人,缓缓道:“可惜我信不过三重天的人品,若是贺神君肯让我种下神识锁,待宴会后再解除,才算有诚意,不是么?” 贺沧溟和宋擎脸色都是一变。 神识锁这法门并不是什么秘术,但口碑不怎么好,通常是修士下给另一名修士的神识牵制,可以锁住对方神识的一举一动。 宋擎虽然想做和事老,但他同样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骄傲,眼见贺沧溟被人如此欺辱,也有点动了火气。 都是高高在上的精英弟子,谁能受这等气呢?然而最受不了气的那个人,偏偏伸出手按在宋擎的肩膀上,安抚了他的情绪。 贺沧溟不怒反笑,他侧过头看着夏时,坦坦荡荡地摊开手道:“神识锁?行啊,下吧,够有诚意了么?” 夏时也不客气,右手掐诀,从眉心引出一缕淡紫色光芒,走过去将其缓缓压入贺沧溟的眉心。 就在他施法的时候,贺沧溟仍是微笑,只不过这笑容带着贺家男人特有的狠劲儿,看着让人心颤。 他一字一句道:“我同意,是因为我若真的想做点什么,你以为神识锁就能困住我?真是天真可笑,因为不在乎,所以我同意。” 等那团紫光全部进入贺沧溟的眉心,夏时也笑道:“贺神君言重了,我就是想玩玩儿看而已,毕竟还没给化神修士下过。” 得,一个比一个能气人。 两人眼神对上,几乎都能看到对方瞳孔中的火光,周围的空气都要烧起来了。 曲笙在一边扶额,这俩人都狂没边儿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又要打起来,她起身道:“那么,请允许我带弟子一同前往。” 贺沧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行人离了宾客席,前往六重天最大的酒楼——燕思楼。 进了燕思楼的包厢之后,曲笙才发现这一次陪同的人来头也不小,仅是穿着刚才主祭坛下方弟子所穿礼服的,除了贺沧溟和宋擎之外,竟然还有两人,分别是二重天天君孔旌摇的弟弟孔旌锐和八重天天君姬无惆的侄孙姬诃。 除了穿礼服的精英弟子,还有一名身板壮硕,人高马大的修士,一看便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六重天体修,此人出身自六重天皇族的一个分支,却是赵欢赵最得力的下属之一,现任皇宫侍卫长,化神初期修士赵万黎。 其实宴会开在六重天,又有从不跟天方社掺和赵万黎在,就足以证明贺沧溟的诚意了。苍梧的弟子们另外有一桌酒席,两边隔着屏风,只是风雅,并不是结界,曲笙一看,又放了不少心,也就坐了下来。 她没想到的是,桌上这几个九重天外天的精英子弟对她还真的挺好奇的。姬诃看上去年纪便不大,待酒壶自动斟满酒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们苍梧派就是济世甲的发起人,曲掌门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当年的晋城大战吗?” 曲笙端起酒杯笑道:“我的门派曾在晋城的贫民窟里呆过一段时间,左右邻里并非山川美景、大能仙师,而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所以苍梧早就想为黎民百姓做些实事,这一次只不过是机缘到了而已。” 果然是很高大上的理由啊……别说别人了,屏风另一边的苍梧弟子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意识到掌门又展开忽悠大法了。曲笙打小烧着机缘灶在外面跑,为了保命,也学会了见什么人装什么模样,胡诌八扯这一套简直信手拈来。她知道他们的关注点在什么地方,便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孔旌锐的模样似乎比贺沧溟还年长一些,他见贺沧溟和夏时之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宋擎也不是十分愿意说话,赵万黎指望不上,这会儿就需要其他人来活跃气氛了,他便道:“听说苍梧山位于中陆州宛辽平原,那里离七国联盟比较近,又只有一个落魄了的中型宗门做邻居,曲掌门运气不错,能得这样一块宝地,将来必大有可为。” 曲笙暗暗心惊,这些人真是消息灵通,对于苍梧这样弱势的宗门,在这修真界真是没有秘密可言。 她便打太极过去:“什么风水宝地,不过是先人留下的道场,我们做晚辈的,就算历尽千难万险,也想着要回到祖地,不负道统传承罢了。” 话匣子既然打开,包厢里的气氛也和缓了许多,曲笙言笑晏晏,竟与孔旌锐和姬诃聊到一起,稍顷问到了为何由四重天发帖,宋擎便也参与了进来,众人听说了那件启波石被劫的事,因涉及四重天的私密,就识趣地不多问了。 宋擎本也是聪慧伶俐之人,他看着身边脸色铁青的好友,还是忍不住也帮忙活络了起来。 夏时的背后毕竟是太和,而且还是晏峰主的关门弟子,无论如何,九重天外天都不该与其交恶。 于是燕思楼中不时传出欢声笑语,窗外渐生明月,一片歌舞升平。 然而就在此时,云海空间的祭典上,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谁的腿更长(完结)】 两人这一操练便是两个时辰,夏时虽然心情不太爽,但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只是心里有点挫败感——是她太不上心,还是他不够吸引人?果然能引她注目的还是这张脸么? 他收了手中对招用的长剑,跟着曲笙一起进了掌门殿。 这也是两人长期喂招养成的习惯了,曲笙要洗澡,而他会去旁边净面。 镀了一层银光的瓷盆缓缓注入灵泉,他微微弯下腰,将一捧水掬起,双手有点心不在焉地在脸上搓洗。 其实脸也不脏,而且修真界有许多除尘术,但是对于人类来说,什么都比不上清透的水源所带来的洁净感。 他洗了两下就起身,很随意地抹了一把脸,然后就发现旁边姑娘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他听见曲笙结结巴巴地道:“要不要再洗一下,嗯,那边还有点儿没洗干净……” 夏大美人还是很爱干净的,随即又弯下身洗了两遍。 很好,耳朵后面也是干净的呢。 当他站起身,发现曲笙还是那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一边皱眉问“你身体不舒服?”,一边想向她走去。 “不要动!”曲笙突然喊了出来,然后她像是着了魔般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有些疑惑地跟随她的目光,发现曲笙的视线胶着在了他的腿上。 神识一下子扩散,夏时这才发现,当他侧身而立的时候,长袍侧面叉开,那一双青弭峰标准规格的大长腿终于丧心病狂地露了出来,随着他弯腰,身体后方曲线更是将长腿的优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曲笙的面前。 她看呆了,就像一只被香甜的胡萝卜诱入陷阱的小白兔,没有任何防备地接近他,然后被他拉进了怀里。 夏时有一种得偿所愿后的酣畅感,桃花眼盈满笑意,他的手指画过曲笙的双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然后那手又向下,反而拉起了她的一只手。 “想不想摸?”男人勾魂夺魄地在她耳边道。 ……然后曲笙的那只手就被夏时按了下去,在柔软的衣料下,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了紧致结实,像是有着无穷力量的大长腿。 “噗!” 掌门大人鼻血横流,极为没出息地瘫倒在夏时身上。 至于谁的腿更长? 答案还重要么? ==================================== PS,为什么师娘会给夏时这么一身衣服? 泥萌猜。 (小提示,晏修的储物戒里有一件款式更…… (以及有一种传说,叫师娘的见面礼,十七个弟子人手一件,全员穿上躬身行礼时的效果……你们觉得呢? (解决青弭峰大龄男青年道侣问题,从师娘做起。 这么良心的小剧场,你们有没有多爱我一点~ 感谢霸王票: 糖葫芦果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02 13:42:27 怪力乱神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04 22:30:59 第169章 岁无大祭(五) 宾客席上的人可以随意走动,但主祭祀台后方的贵宾席显然就没这个待遇了,作为九重天外天请来的脸面,最起码在祭祀的第一天,这些大能得全程跟着把漫长的典礼活动全都看下来。 好在人家也都坐得住。 而且这种时候也是大家联络感情的机会。比起旗帜鲜明亲近太和的赵欢赵,姬无惆等其他天君立场还是比较矜持的,修真界的老牌势力需要维护,他们对新晋的魔修阵营也有拉拢倾向。 于是五重天的周渠然和七重天的谢聊正与魔君沈昭、守夜人首领查飞相谈身甚欢; 一重天方渥宇是八面玲珑之人,而且任天君的年头也长,看上去主要负责照应五大山门的几位大能,四重天的宋韫目光似乎有些呆滞,他坐在方渥宇身边,偶尔有些心不在焉地搭上一两句话; 二重天的孔旌摇作为女天君,恰好可以负责招待柳昔卿、椒白桦这两位女元君,但话题并没有朝着香脂水粉衣饰布料上一路狂奔,相反,孔旌摇最欣赏的是这两位元君的武力; 三重天的贺一峰一直试图找话题与第一次来参加岁无大祭的黑崎州兽族代表聊天,但是那位邙城城主青鎏君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妖孽脸,却一直想往柳昔卿身边凑,似乎对她佩带的金色腰饰很感兴趣…… 要不是知道青鎏君的原身是一条只喜欢母蛇的双头蛇,大家真要以为他爱慕柳昔卿了。 贺一峰一直拼命忍住不去看柳昔卿,他的眼神反而下意识地看向沈昭,发现对方气定神闲,丝毫没露出任何马脚,心里便是一涩,但是脸上也同样做出了十分自然的表情,取出一张金弓将青鎏君的目光又引了回来。 九重天外天也是做过功课的,邙城城主青鎏君把自己城池的城墙都变成金砖了,这位城主大人对金子几乎有一种病态的迷恋。 他这边终于按住了心,却不知沈昭也在观察他。 当两个男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他们也是能互相察觉到的。然而在这场祭典上,无论是沈昭还是贺一峰,都没有表露出分毫。不是因为惧于柳昔卿身边那个强大的男人,而是……这是他们所能做到的,对她最大的爱护。 当事人心中都有默契,柳昔卿也很少与他们交谈,好在诸位天君基本都是健谈之人,他们也牢记自己的职责,皆以九重天外天的利益为重,几乎所有话题都围绕在合作、建设、修炼资源等问题上,从未出现过冷场的情况。 但是这种和睦的表象被一个人打破了。 青鎏君正说道:“……你这个金子的成色虽然好,但是不够大,金子又多又大才好看,你这弓注入灵力放大之后能有多大?啧,起码得半个山头高那才有威慑力……” 宋韫却突然冷冷插了一嘴道:“畜生也懂得审美吗?” 青鎏君的瞳孔立刻变成蛇一样的竖瞳,他眯着眼睛看过去,觉得自己的涵养已经棒到爆表,于是他笑着问道:“孙子,想找抽吗?” 青鎏君是七阶妖兽,相当于人修大乘期,一旦他燃起怒火,不仅会影响黑崎州兽族与九重天外天的关系,还可能会给宋韫带来杀身之祸!贺一峰立刻起身站在青鎏君面前,拱手道:“青鎏君息怒,宋天君为了筹备祭典心神恍惚,其中定有误会。” 在宋韫旁边的方渥宇亦是心下骇然,宋韫出言无状,无论如何都掩饰不过去了……他将手放在宋韫的肩膀上用力一按,然后道:“宋天君需退场休息,稍后我们自会向青鎏君赔罪。” 青鎏君一双蛇眼冷冷地扫过,声音一改刚才的欢脱,变得生硬而冷漠:“兽族有和平之心,却也不会忍耐轻视和敌意,还望诸位慎言!” 这双头蛇其实是一对兄弟,一头主火,一头主毒,当本以为吃了化形丹后,两人可以分开,为此还吃了双份的化形丹,结果这条悲剧的双头蛇大概命中注定只能共生,于是便成了现在这样,俩人共用一个身体,却只有一个头,兄弟俩轮流说话,一不注意,还以为是精分。 现在说话的,便是哥哥了。 贵宾席上的诸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边,被邀请来的贵宾大多没什么反应,一是给当事人台阶下,二是给九重天外天面子。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宋韫几乎像是中了邪,他冷笑一声,不依不饶地对青鎏君道:“请了你这孽畜来,就已经玷污了岁无大祭,呵,古神会动怒的!” 这下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方渥宇也不顾同僚情谊,他分出神识想进入宋韫体内制止住他的胡言乱语。 那厢青鎏君已经炸了,他双手一分,各执一块金砖,便要往宋韫脸上招呼,身上的妖力已轰然外泄——外面的宾客席上还有他从黑崎州邙城带来的属下,皆是半兽,其中有一个穿着白色短裙,露出一双鹿腿的少女,极其敏锐地发现了贵宾席上的不对劲,她立刻跳上了座位,高声道:“城主勿怒,有话好说!” 这少女乃是一名半兽修士,她身边同样都是半兽,有下巴上带着山羊胡须的中年人,也有露出毛茸茸猿臂的壮汉……看到贵宾席上的这一幕,他们都站起身来,虽然不知道城主为什么动怒,但很多半兽都做出了战斗准备。 就在青鎏君的金砖将要呼上宋韫的脸时,在一边端坐的柳昔卿开口道:“青鎏君请稍安勿躁!”她低声向青鎏君单独传音道,“此事必有隐情,有人蓄意挑拨黑崎州与九重天外天的纷争,再者岁无大祭不适宜动手,青鎏君慎重!” 与此同时,他的金砖也被一只巨手架住,赵欢赵沉声道:“古神大祭,不容亵渎!” 岁无古神在九重天外天的人心中乃是至高无上之神,无论如何,天君们都不能允许有人破坏祭典。青鎏君的牙齿咬得隐隐作响,他看着宋韫,努力地平息着心头的怒意。 可就在这时,反而是制住宋韫的方渥宇脸色煞白,他扭过头看着宋韫,一掌劈过去盖在他的天灵盖上,他乃是大乘初期修为,凭借这一掌便能直接将宋韫压跪在地。 “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渥宇怒斥。 宋韫跪在地上,他的脸上浮现出恶毒的笑意。 “岁无,嘿嘿,祭典……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神的惩罚吧!”这一句话,宋韫乃是用灵力喊出来,响彻整个云海空间,下方表演的祭典节目停了下来,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贵宾席的方向。 随后他们听到了一声巨响,伫立在云海空间数万年的古神岁无雕像,心口处崩裂出一个巨大的裂口! “神!古神……”许多九重天外天的修士瞠目结舌,甚至来不及意识到这种情况所代表的不详,便条件反射地跪拜了下去。 在周围负责维护秩序的九重天外天弟子也愣住了,尤其是宋韫的三子宋正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贵宾席,看着他的父亲被方天君一掌拍在地上,然后说出了那般骇人听闻的话,他喃喃道:“父亲,父亲你怎么了?”宋正恺忘了御风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方渥宇惊怒交加地看着宋韫,他立刻知道四重天的这名天君废了,于是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凝聚神识搜索宋韫的识海,他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宋韫的识海中一片空白,他的肢体在方渥宇强大的神识面前渐渐开始痉挛,脸上的表情越发诡异。 格物宗洞真元君终于看出了宋韫的异样,他脸色一变,急忙道:“宋韫被制成傀儡了!这是傀儡术!” 此话一出,就连在座的大能都是心中骇然,居然有人在将堂堂化神后期修士,九重天外天的天君……活生生制造成傀儡? 直到此时,晏修终于出手了,巨大的风团将祭坛人群覆盖起来,他眉间闪过神通印记,强悍的神识在弹指间一寸寸扫过在场的所有可疑之人,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宾客席上的任家区域。 “出来!”晏修五指一握,将宾客席的一对男女凌空抓了起来。 已经跑到主祭坛下方的宋正恺一看那对被晏修捉出的任家男女,再一想到洞真元君提到的“傀儡术”,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双目赤红地喝道:“任伶、任仃!你们这对贼子,利用我的引荐,害我父亲!” 在晏修的风团中,任伶的刘海终于被吹起,露出一双带着疯狂之色的美眸,她放声大笑:“九重天外天多行不义必自毙,连你们的古神都护不了你们了!哈哈哈!”然后姐弟两人抽动了一下,像是尸体一般挂在了天上。 “这对姐弟也是傀儡。”洞真元君沉声道,“以血肉之躯化为傀儡……登峰造极……” 晏修将傀儡及风团收回,这个时候,宾客席的骚乱已经制止不住了。大宗门还好,那些中小宗门都忍不住想离席,见九重天外天的弟子没有阻止,一名小宗门的掌门率先离了宾客席。 然而在走出赐福结界时,他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被弹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嚷嚷道。 察觉到赐福结界无法走出后,不仅其他宗门的弟子尝试突破结界,就连九重天外天的弟子都在尝试。元婴期和化神期的修士都出不去,到了最后,在后方坐镇的太和长宁元君终于出手了。 他祭出一柄阔剑,凝聚一道方正剑意,向赐福结界斩去。 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道赐福结界,连大乘修士也出不去了。 第170章 倾山海尽狂沙(一) 在祭典上负责开启这道结界的九位精英弟子,除了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等四人不在,其他人都已经面色苍白地飞到贵宾席前领罪。 其实这九人只负责开启结界,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容不得他们做手段,反而是之前在布置结界的时候最容易出问题。但他们还是准备承受罪责,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此时此刻,九重天外天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宾客席上受邀而来的客人,还有那些因为古神雕像崩坏而惶恐的普通民众。 九重天外天需要一个姿态,那么在这种危机关头,也是由这些备受瞩目的精英弟子们低下了高昂的头,跪在了主祭坛下方。 长宁元君出手后,贵宾席上的大能也陆续出手。 只有方渥宇还死死握着宋韫的头,他透过宋韫的眼睛,知道他所看到的已不再是曾经的同僚,而是作乱的异类。 方渥宇咬着牙问道:“赐福结界怎么回事?” 宋韫大笑,他的身体因无法抗拒大乘修士的威压而不断颤抖着,以至于他说话断断续续,却难以压抑那股得意之色:“人间大乘又如何?还不是如同囚笼之鸟!对了,我还要多谢九重天外天为了岁无大祭不吝材料……所以哪怕你们拼出天大的本事,这个结界也能坚持半刻钟,啊,只要半刻就够了,哈哈哈,足够了……” 宋韫的目光渐渐淡了下去,直至没有生气。 他死了。 任家姐弟被宋正恺带进四重天皇宫的之后,早已用秘术将他变成了傀儡,用他的身体在岁无大祭上制造纷争,又说出耸人听闻的话,然后暴露了自己——方渥宇此时才发现,幕后人试图制造一种恐慌,就连化神修士都可能无声无息被傀儡术入侵,那么其他人呢?甚至这一场变故所带来的影响,更是令人心惊。 是谁在岁无大祭上做了手脚?岁无大祭千年一次,仅仅是筹备就用了三年,在此期间,有多少人接触过主祭坛的建造和赐福结界的布置? 他心下发寒,如果这样深思下去……九重天外天连自己人都无法信任了。 “全面检查云海空间!”方渥宇下令道。 修真界三大结界:青丘狐王的玄无结界、衍丹门的惊神通天结界,以及总是下落不明的混沌密法结界,若是这三大结界出现,倒是有与大乘修士抗衡的能力,除此三大结界之外,迄今为止,修真界从来没有出现过能如此大规模困住大乘修士的结界术。 贵宾席上的南淮元君便是目前惊神通天结界的持有者,他一直不动声色,此时才起身道:“若九重天外天的道友们信得过,便由我来吧。” 衍丹门至高长老南淮元君精修结界术已有数千年,且他君子端方,在修真界无人不信服,方渥宇急忙道:“有劳南淮道友。” 南淮祭出一架焦尾古琴,十指按在琴弦上,只听“铮”地一声,一道琴音发出,随着琴音的还有一层流光灿灿的金色结界升起,这便是闻名天下的惊神通天结界,当结界与上方的赐福结界相撞时,南淮的神识也跟着扩散,他闭目感受整个云海空间,来回不过刹那间,便已察觉出不对劲。 他伸手向下一拍,目露惊愕之色道:“启波石……这结界是由下方启波石供给的!” 随着南淮元君的施法,众人渐渐看清云海空间与虚空交接的地方,是用纯度极高的启波石所制造出的结界脉络,它连通上方的赐福结界,如同一个蛋壳,将这些来参加岁无大祭的人,完完整整地包裹在了结界壁中。 修真界数百年积攒的启波石,全在这里了。 如果六文钱在这里的话,也许它已经认不出哪块是当时被坏人抢走的启波石,但它一定会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没有人比元宝鼠更清楚操纵某种材料之难,这意味着,早在数百年前,就有人一直谋划着这场动乱,他们处心积虑地收集启波石…… 就是为了今天,将这些傲视人间的大能,困上半刻钟。 而这半刻钟,已足够某些人,做很多事了。 ※※※※※※※※※※※※ 六重天,燕思楼。 酒正酣时,是孔旌锐最先发现云海空间出了变故。 “云海空间是不是出事了?我感觉不到姐姐的神识了……”他有些疑惑地站起身看向窗外,“我有些心神不宁,想回云海空间一趟。” 化神修士可以对危机有一定预感,乃至感知天命,又因为孔旌锐和孔旌摇有血缘秘法联系,众人一听他觉得不对,都已起身。 宋擎道:“那便一起过去吧。”他又看向曲笙,“曲掌门是想留在六重天,还是回去宾客席?” 曲笙微笑道:“我与诸位同回。”她的本意是想看完的,因为不管怎么说,祭典上的节目真的很热闹啊…… 等到了皇宫前的传送阵时,一行人才发现传送阵坏了——这个发现让贺沧溟等几人的脸色骤变。 “还有别的路吗?”曲笙问道。 贺沧溟祭出一柄戒尺形状的飞行法宝,对其他人道:“用我的法宝,你们都上来!”传送阵通常只有祭典的时候开放,用来方便宾客往来云海空间和各小重天,如果坏了的话,就只能走远路,从六重天的边界通过界门到云海空间。贺沧溟的法宝果然够快,极品飞行法宝再加上化神修士的瞬移神通,只用了几息便来到界门,穿过闪烁着瑰丽色彩的界门,在众人眼前的,是被一片灰蒙蒙结界包裹住的云海空间。 傻子都知道出了事,贺沧溟瞬间祭出弓箭,连发上百箭,都无法破开结界。 孔旌锐忧心姐姐,他亦是跟着祭出法宝怒砸向结界,与贺沧溟一样得到无用功的结论后,红着眼睛问:“怎么办?所有人都困在里面了!” 无论是宋擎,还是姬诃、赵万黎,对结界术都只是略懂,完全拿这道结界没办法。 比起焦虑的九重天外天弟子,夏时反而沉静下来,他从眉间分出一缕神识,紫色的细丝绕在他的右手上,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接触那道结界。 只轻轻一碰就收回,然而就是这么一碰,也足以让他分出的这缕神识消融。 曲笙则更冷静,在看到结界时她就在分析情况,看到连夏时都在这道结界上吃了亏,她在一旁低声道:“贵宾席上有数位大乘期元君,现在他们必定在里面想办法破除结界,如果连他们都无法撼动,那么对我们来说……” 以他们这些小虾米的修为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 众人也都想到了这一点,姬诃按耐不住情绪,急切地道:“我去外面求援!”至少外面还有那么多大乘修士,总有办法可以打开结界。 贺沧溟一手拉住了他:“云海空间都被遮蔽了,通天门怎么可能还运作,就算你有传送符,到底也是要通过通天门才能与人间建立联系,只恨我们无法撕裂虚空!” 曲笙一听便懂,修真界的传送符说到底跟传送阵一样,也是需要建立通道,而九重天外天身为独立小世界,唯一与人间连接之处便是在建造之时就被古神岁无下了禁咒,永远无法关闭的通天门,所以传送符此时此刻在九重天外天也是失效的。 他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当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夏时却迅速地说了几样材料的名字,然后看着贺沧溟等人问道:“……有吗?如有的话速速拿来,我试试破它!” 这几样材料一样比一样稀有,而且需要量大,但九重天外天是何许富饶之地,贺沧溟等人一听夏时有办法,哪怕只能一试,心中也对夏时尽弃前嫌。 “有!翻遍九重天外天也为你寻来!”贺沧溟再次祭出法宝飞去,紧接着,宋擎、姬诃等人亦是去寻找材料。 曲笙有些忧心地将手放在夏时的肩上,低声道:“不要勉强。” 言下之意,是提醒他不要魔化。 夏时反而笑了,他的手指滑过曲笙的脸颊,亦是低声道:“不会,师父和前辈们都在里面,我对他们有信心。” 曲笙回过头看向苍梧弟子,她没什么防御法宝,如果夏时全力破结界的话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只能发下一些防御符箓,对诸人道:“本以为能为你们求个机缘,却没想到害你们置身险地,如今回小重天也不安全,你们护好自己。” “所谓机缘险中求,天下哪有白得的好事。”苏世宇倒是朗声一笑接过了防御符箓,其他弟子亦是点头,纷纷祭出了随身法宝。 “我回来了!”不等曲笙再嘱咐弟子,贺沧溟便已回到云海空间,他身后紧跟着去收集材料的其他人。仅仅是这几句话的功夫,这些人都便已经收集齐了材料,而且不远处还有听闻云海空间出了状况的驻守修士前来支援。 但夏时用不到那么多人,他冷声道:“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我还需要灵脉和四名资质最好的人定住四象位!” 毫无疑问,能穿着礼服负责主祭祀台赐福结界开启的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四人便是资质最好的四人,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责无旁贷地站出。贺沧溟脸上带着狠绝的笑意,但那笑意却是对着那该死的陌生结界,他咬牙道:“灵脉是吗?好!” 他双手撑起,只听轰然一声,数十条上品灵脉从他手上飞出。 灵脉一时无拘无束,四散奔逃,而后方负责支援的化神修士亦是飞出,各自掌控一条灵脉,霎时间,结界上方的灵气几乎凝聚成液态,浓度极高的灵雾布满众人四周。 “不止灵脉,贺氏战将三十六人皆在,随你用!” 第171章 倾山海尽狂沙(二) 对于普通元婴修士来说,若是有这么多化神修士可以差遣,就算再冷漠的人也难免动容,但夏时初入人间就已接手夏家黑云骑,早已波澜不惊,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吩咐道:“全力催动灵脉。”他眉间四柄元神小剑尽出,手持霆霄剑在结界上空引导贺沧溟等人站定了位置,众人寻来的材料在他身后堆积如山。 在修真界,结界有时候与防御阵法起的效果差不多,但两者却有着根本的不同,阵法五花八门,但结界的作用却很单一,总结起来只有一个字——“困”。阵法有阵图和布阵手法,而结界却什么都没有,全凭领悟,依靠修士的神念修为所造。 当然,布置结界也同样需要材料,夏时将手放在那堆材料上,众人几乎看不清他选取材料的速度,手上的光芒将材料一一溶解吸收,元神小剑悬挂在天空上不断嗡鸣颤抖,那些被催发出来的灵气也被夏时疯狂吸收着。 众人看明白了,夏时这是在用自身作为制造结界的转换口,将这些带有巨力的天才地宝转化为结界。但是……剑修破结界向来不是“一力破万法”么?为什么要在这上方再布下一层结界?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就像被困在云海空间内的南淮元君第一时间使用惊神通天结界一样,夏时与他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另一种破结界的法门。 ——结界互斥原则。 当另一个结界出现时,原有的结界会排斥对方,最后强大的那一个将吞噬对方,只留下一个结界。 夏时知道师父和其他太和剑修一定会出手,至今结界仍然未破,足以证明“一力破万法”对这个结界已经失效,南淮元君势必会动用惊神通天结界,那么他只需要在外与南淮元君里应外合,双方夹击,便能将这结界破除! 夏时掌握的结界术来自于狐王凉君的真传,然而他实在太年轻了,修炼的时间有限,结界术大多只作为调剂来修炼,直到他在断龙门第二次魔化,身体中涌出相当于大乘修士的力量后,对结界的领悟也更上一层楼——结合凉君的玄无结界,他创造了一种更为封闭可怕的结界。 就像那天面对曲笙时汹涌而出的占有欲,还有那近乎的病态的、堕落的囚禁欲。 所以这个结界有一个夏时不愿显露于人前的名字——“深渊囚牢”,在他内心最黑暗的时候,结界的力量将会强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很可能直接引发魔化,所以他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尝试,只能让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寻来材料和灵脉。 随着材料和灵脉越来越少,一团黑色的光芒出现在夏时的左手上。 “等我布下结界后,用尽你们所有的力量,控制住它的扩张。”他对贺沧溟等四人说道。此时的夏时还不能自如掌握深渊囚牢,因为这种力量本身已超出了他元婴期的修为上限,在需要压制体内修为的情况下,他不敢保证深渊囚牢是否会那般听话。 好在修真界一向有“不该问的别问”这种不成文规则,其他人并不介意夏时这么做的目的,只要他能救出困在云海空间里的人,怎样都好。但他们仍然觉得骇然,因为那些材料和数十条被疯狂催发的上品灵脉,最后全都被夏时吸收了。 他的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红润,缓慢而沉重地用双手举起了手中的霆霄剑,周身闪电奔流,随着长剑刺入结界上方,一层黑色的结界悄声无息地从剑尖出开始蔓延。 像是可怕的深渊暗河,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一点声响,甚至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它所吸纳,在近乎永恒的沉寂中,在贺沧溟等四人的联手控制下……一个无论是纯度还是浓度都令人叹为观止的强大结界,自夏时手中诞生了。 当深渊囚牢布下时,下方一直□□不动的无名结界终于开始剧烈颤动,与沉默的黑色结界相对比,它发出了刺耳的轰鸣声。 万里云海翻涌,夏时握剑的手很稳,但他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那是兴奋……濒临深渊,无比靠近黑暗时,本能产生的兴奋,是堕落的源头。 他嘴角微微上挑,不宜察觉地勾起了暗含疯狂的笑容。 神识扫过全场,然后一直锁定了那个姑娘……曲笙身边飞舞着十来张防御符箓来抵消结界力量的冲击,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结界的力量,曲笙有些惊讶,曾被他用心亲吻过的双唇微微张开,那双漂亮的眼眸担忧地看着他。 她什么都不知道,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的阴暗,也不知道他为她奉上的这一切…… 夏时笑得更愉悦了。 愈堕落,愈快乐。 ※※※※※※※※※※※※ 云海空间内的众人同样感受到了结界的鸣叫声,南淮元君手中的琴声更急了,他此时知道外面也有人在利用结界互斥原则帮忙破除这道无名结界,虽然不知道帮忙的人是谁,但他也惊骇于那道结界的强大。 南淮对结界术的运用比夏时更为老道,他立刻转换了手法,从里面配合深渊囚牢。 越快破开结界,外面的安全就越多上一分。因为对方知道这些大能不会轻易被杀死,所以对方的目的只是限制他们的行动力,那么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对方将九重天外天几乎所有大能一网打尽,究竟要做什么事? 总要破了结界再说! 与大乘元君使出的修真界三大结界之一的惊神通天结界相比,深渊囚牢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而且范围也并不大。 但它却给那道启波石所打造的无名结界一个致命打击。 要说结界唯一一个不完美的地方,便是如果有一处被破坏,整个结界的完整性将荡然无存,那么结界也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当南淮元君发现了那一处被夏时不断削弱的地域,立刻告知了一直站在他身边护法的晏修。 曾经的魔君大人,如今的青弭峰峰主嘴角也带着一抹危险的笑容,他点头道:“就是那里,对吧?”晏修回过头看向贵宾席上所有大能,本命剑露岚剑已去除了风团,显露出了锋锐的原貌,“那么,终于轮到我们上阵了。” 惊神通天结界反过来护住了在场其他普通修士,而这些位于人间峰极的大乘元君,再次各显神通,向着被深渊囚牢削弱的地方猛烈攻去! ※※※※※※※※※※※※ 无名结界终于要破了。 从云海空间被困,到夏时感受到下方结界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发出的那一声微小的破裂声,只用了半刻钟的一半时间。 他的理智顷刻间全部回笼,在黑暗的主宰下,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初心,完全沉浸在阴郁的世界中……好在他终究用的不是自己的力量,夏时开始收回结界,对在结界外围的修士吩咐道:“全力攻击我的结界。”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修士们还是照做了。 与此同时,无名结界的力量也越发虚弱,在夏时的精密计算中,他可以在结界被破时候刚好收回自己的结界,救出被困云海空间的众人。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就在无名结界被两方攻击强行破坏之时,他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奇诡的图形。 贺沧溟也发现了,他正开口问:“这是什么……”然后立刻被夏时粗暴地打断。 “离开这里!”夏时急忙喝道,他已经不去管深渊囚牢了,因为他瞬间想到了曾经在玄铁矿山下方发现的阵法图案,现在出现在他身下的阵图虽然与其不同,但夏时同样也修炼阵法,他立刻看出了两个阵图之间的联系,这必定是同一伙人所布。 因为还在操控结界,夏时的手艰难地伸出,想要先将曲笙和苍梧弟子护在身边。 然而来不及了! 阵图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根据深渊囚牢的范围大小,将在结界附近的夏时、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等五人全部吸了进去! 看到夏时消失,曲笙的大脑几乎瞬间放空,她本能地做了一件事——曲笙在所有高阶修士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用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遁速冲进了阵法中,跟着他们一起消失不见了。 也就在曲笙刚刚进去的刹那,九重天外天的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然而哪怕他们使出瞬移神通也没用了。因为这座诡异的阵法几乎完全关闭了,如果不是曲笙的本能反应太迅速,只怕她也无法跟进去。 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曲笙顺着阵法被传送到了一个地方时,她最先看到的是熟悉的背影,只是那一声“夏时”终究没能喊出口。 她跟那些先进来的人一样,也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这是一处近似虚空的空间,中间有一道散发着梦幻般光芒的光柱。 而那光柱周围,足足站着近百名身穿白袍的人。 最令她惊愕的是,这些白袍人看向他们的时候,那一双双眼睛…… 是绿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夏美人朝着黑化一路狂奔了~ 感谢霸王票: As丶幽期。不负言丶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7-08 20:42:31 第172章 倾山海尽狂沙(三) 曲笙不知道修炼什么法门会把人的眼睛变成绿色,但本能的认为这这些很邪门,更要命的是,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多,曲笙修为太低,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威压,绝不低于元婴期。 这些绿瞳人的目光森冷阴狠,似乎要择人而噬。 夏时察觉到曲笙跟了过来,他来不及责备她,只向后退了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很敏锐地发现了一点,来到这里后,不仅仅是那些绿瞳人的神态不正常,就连贺沧溟他们的表情也十分古怪。 贺沧溟的手在发抖。 通常来说,拿武器的人,手都非常稳,这是他们的基本功,无论山崩地裂,他们的手都会牢牢握住武器。而持弓的人,对手及手臂的平稳度要求更高,贺沧溟无疑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对这些人来说,就连面对死亡都不会发抖。 而如今,能让他的手发抖的原因……夏时再仔细一看,不光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等人也是面色惨白,身如秋风寒叶。 贺沧溟极力稳定心神,然后他开口道:“夏道友,这里是九重天外天的内核所在,如被破坏,古神岁无所创的世界将全部湮灭!这些人不怀好意,我等会誓死捍卫此地,至于九重天外天欠你的情分……”他手中已经祭出血阙弓,笑得惨烈。 “来世我还!” 贺沧溟话音刚落,便身形一动,已经是来到了敌阵上空,罗睺箭出现在长弓中央,已开始向那些绿瞳人进攻。不得不说,贺沧溟此举十分符合贺家人的秉性,没有什么废话,直接开打。 话说回来了,当你打到我的家中,要破坏我至关重要的珍贵之物,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些绿瞳人并没有开口,却似乎井然有序,分出了十多名修士向贺沧溟攻击,而另一部分人则冷漠地转过头去,他们双手结着繁琐的手印,脚下涌出暗蓝色的不明物质,一点点地攀上那道光芒璀璨的光柱。 九重天外天的灵核,就是他们的目标。 就在贺沧溟出手的刹那,宋擎双手一分,一柄光芒冷冽的长戟已握在手中,他身上不知何时已换上了银白的战袍,他遁速极快,甚至比贺沧溟更快地冲入敌阵。 紧接着,孔旌锐祭出二十四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片天空,他割开手腕,将精血洒在明珠之上,口中吟诵法诀,一道道法术轰了出去。 这些精英弟子毫无疑问都已领悟了领域之力,但是他们都没有展开领域,因为就在贺沧溟动手的同时,姬诃却面容平静,他双臂平举向天,掌心中长出两朵莲花,当莲花盛开的时候,露出中间青色的丹鼎小炉,随着青烟袅袅,一道绿色的领域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曲笙着实看不出,平时活泼爱说话的姬诃居然是一名丹修,众所周知,丹修的领域攻击性不强,但却是群战时最好的辅助领域,不仅可以保证所有人的灵气供给,而且还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治疗修士受到的伤害。 如果是在人间,面对普通同境界修士的话,有姬诃这样的丹修、宋擎这样的武修,再加上无论近战还是远程都有绝对优势的贺沧溟和孔旌锐,以他们的战力,至少能抵挡二十名左右的化神修士攻击。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没有丝毫胜算。 夏时微微侧过身,冷静地对曲笙道:“那些绿瞳人中,至少有五十名化神修士,其余也都是元婴后期修士,虽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我身为太和弟子,既然看到这种情况,便不能不管。”他手中已经凝聚出一道结界,“曲笙,只要我在,我永远都会死在你前面。” 曲笙立刻知道,他又要用结界把自己关起来!她伸出握住夏时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跟着你进来,不是为了看你死,而是为了跟你一起战斗!不要再把我保护起来,我宁可战死在这里,也不要窝窝囊囊地无所作为!” 夏时一愣,随后他神情温柔地笑了笑,收起了结界道:“那么,你要保护好自己,等出去后……我还要带你见师父师娘。”他干净利落地转过身,手中已经握着霆霄剑,身前三尺绝对剑域全开,露出青弭峰特有的标志性笑容,杀了出去。 剑修的逻辑很简单,他们疼爱女人的方式也简单粗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他护得住便罢了,若是护不住……他会让这些人全都给她陪葬! 虚空中的交战已越来越激烈,曲笙的修为太低,那些绿瞳人反而无视了她。 曲笙也是不慌不忙,她将防御符箓激发出来,然后一粒粒服下丹药,又把六文钱召了出来,与它传音道:“你们的传承里有没有九重天灵核的相关资料?”兽族的传承不可小觑,每一个延续到现在的种族几乎都是一本人间的活百科,当兽族开了灵智之后,传承便会如同本能一般伴随终生。 六文钱被曲笙放出来后,在她肩膀几乎缩成了一个小毛团,毛茸茸的小身体微微颤抖着。曲笙十分诧异,就算是在晋城大战,六文钱也没这么打怵过,它在害怕什么?难道是那群绿瞳人? 灵兽与主人心意相通,六文钱察觉到了她的疑问,小声地道:“我怕的不是那些人……你不懂,这是敬畏之情,因为这里有古神岁无的气息,我这是本能!”灵兽的感官本就比人类灵敏许多,九重天外天乃是古神岁无所创,能残留古神的气息并不令人意外,但是曲笙眯起眼睛,看着已经杀出去的其他人,她想的却是…… 为什么传送阵会开在夏时他们的脚下? 很显然,这些绿瞳人也是不想让人干扰他们对灵核下手,那么这传送阵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绿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她似乎记得夏时看着那阵法时的目光十分惊讶,莫非他见过不成? 她低声对六文钱道:“你的传承里有关于这些绿瞳人,以及九重天外天灵核的信息吗?” 六文钱看着那些绿瞳人,厌恶地撇撇嘴道:“我不知道这些绿眼睛怪物是从哪儿来的,但是九重天外天的灵核是自古有之,灵核被安置在九重天外天云海下方的空间内,打开方法只有各小重天天君才知道……”金毛小鼠想起什么,冷冷一笑,“看来是他们中间出了内奸,才将这些人放进至关重要的灵核中,此灵核蕴含古神的力量,若是被人得去,不止九重天外天这处小世界会毁于一旦,人间的力量平衡也会被打破,这一场祸事,只怕也不亚于人间十万年大劫了。” 曲笙几乎可以肯定,那些被困在云海空间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灵核已被人入侵,而天君中出了引狼入室的叛徒,那传送阵究竟是人为,还是出于三大结界共振产生的空间漏洞所为……她都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上方的战况已经愈发激烈,贺沧溟等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包括夏时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挂了彩。 “既来之,则安之。”她祭出定军枪、雁门盾,把六文钱收了回去,“许久未动动骨头,也是该检验这三百年修炼的成果了!” 六文钱在灵兽袋里吱吱叫道:“你去灵核!我能感受到,古神就在这里!岁无不会不管他的子民!” “好,那便去灵核!” 曲笙非但不退,反而冲向前方。 她不是要来这里跟夏时殉情的,她是为了帮他……这三百年,虽然曲笙的修为没有一丝长进,但是闭关修炼毕竟不是白得的——她对雁门盾的掌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枯燥漫长的闭关中,她困于资质,所以修为无任何寸进,但她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注定她只能停留在筑基期,那么她就将筑基期修得更深、更精!庄小舟可以在金丹期无敌,甚至越级挑战元婴修士,而她也是手刃过金丹修士的人,那么她为什么不干脆向着那个最极致的方向修炼? 筑基期的修为,难道就不是修为? 筑基期的力量,难道就只能接受被高阶修士屠戮的命运? 曲笙不服亦是不屈,她身上战袍随着灵力的翻涌而飞扬,已是催动了雁门盾。 那么就用我磨砺了三百年的意志力,来跟你们拼一拼吧! ※※※※※※※※※※※※ 当曲笙向着灵核冲过去的时候,夏时和贺沧溟等人都看到了。 贺沧溟想的是,这女修果然有点意思,若是大家能活下来,该请她喝一杯酒。 夏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他知道曲笙不会做飞蛾扑火式的蠢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牵制住更多的敌人,让他们没机会去注意她。 只有那些绿瞳人,他们甚至没有正眼看曲笙,仿佛她不过是偶然飞过来的一只小虫子,其中一名化神修士只随意地挥了挥衣袖,一道气势磅礴的金光便朝着曲笙飞了过去。 然而这道金光并没有击中曲笙,而是打在了她手上的那面盾上。 令人诧异的是,这道蕴含化神修士力量的法术并没有击穿这面盾牌,只是将它的主人击飞了出去,而这飞的方向也很巧妙。曲笙借着这股力道,直接撞向了那道灵核发出的光柱上,她被这一道法术轰得七窍流血,身上的防御符箓碎成粉末飘了下去。 她居然在这一击之下活了下来! 曲笙满脸是血,她用衣袖随意地抹了一下,然后嘴角上挑,露出了一个有些嚣张的笑容。 身后便是九重天外天的灵核,她将雁门盾立在身前,由星铁锻造而成的盾牌表面爆发出了灿烂无比的星光,将这虚空映得如同一个漫是星辰的宇宙。 在曲笙的身后,一直侵蚀灵核的暗蓝色物质突然停了下来。 那些绿瞳人面面相觑,他们看着挡在众人面前,弱如蝼蚁,已浑身是伤的筑基期女修,觉得荒谬而可笑。 曲笙却不管他们的目光,她将手用力地拍在雁门盾上,低声自语道:“不过是一群偷人家东西的杂碎罢了,什么大能,龌龊至极!什么修士,修的又是什么道……如果是拼道心拼意志的话,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永远不会!” 心中暴起豪情,她喝道:“关山护城,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苍梧封山之后,曲笙真正意义上的首战。 那三百年时间,她没有白白浪费。 以及……作为比较少见的真·废柴,道长其实一早就给掌门大人开了金手指哒~ (遥指无视等级规则的雁门盾~ 第173章 倾山海尽狂沙(四)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间曾经出现过一座雄关。 但它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无坚不摧,它没有固若金汤的城墙,也没有来自腹地的精锐兵马,与后世那些看上去就威武霸气的关城完全不同。它只是一座驻守在国土最前方的关隘,除了附近的村民,人们只有在军事地图上才能看到它,这座关城就那样孤零零地屹立在山脊之上,而它所守护的,是当朝绵延上千里的边境线。 这座古老的关城经历过太多的战事,一批又一批从军的苦孩子进了城,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他们干巴巴地嚼着黍米糠皮混合成的菜团子,无数次面对绝水绝粮的困境,并不强壮的胸膛会被从城下射出的长箭击穿,在最难熬的时候,他们喝过尿,饮过血,吃过人肉,把同伴的尸体当做重物砸下去御敌,就连死的时候,嘴里也咬着敌人的耳朵。 这些普普通通的兵蛋子,没有一身绝学,没有开了任督二脉的身体,遥远的老家大概只有一床破被子和一个瘦弱的老母亲,也或许连房子都已经没有了……可也就是这些人,一茬新兵换老兵,一茬活人换死人,用钢筋铁骨,将这座普普通通的关隘守成了天下第一雄关。 西北望苍狼,夜哭雁门山。 称雄的不是那面斑驳的城墙,也不是后世称颂的将领,而是那些不曾放弃这座城,也不曾被这座城放弃的普通兵卒。 雁门关——曲笙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也不过是一个守关的普通人罢了,甚至可能比普通人还废一些,她一个人默默参透雁门盾的时候,时常在想,那些只知道种地吃饭,日日脊背朝天的穷苦孩子,他们拿起武器的时候,会想起什么? 保家卫国? 别开玩笑了,大多人当兵不过是为了吃口饱饭,少部分有点野心的人,追求的也不过是建功立业,最后得享醇酒美人。 那他们守城的时候,在想什么? 是什么让他们血洒城墙,百折不挠? 无他,人之血性罢了。 有敌袭,寸土不让,哪怕这不是我的故土,可它身后,仍有我的家乡,前进是死,后退亦是死。 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曲笙并没有多么高的觉悟,她只是化身为一个普通的守城兵卒,而她手中的盾,才是这座古老的雄关。 它埋葬了无数森森白骨,也埋葬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事迹。 它夜夜低吟着悲歌,顺着浸透陈血的泥土,遥送英灵魂归故乡。 然而在面对强敌铁骑的时候,它却能用脆弱的身体撑起千里边境线,如一座高山,任凭风吹雨打,千疮百孔…… 始终屹立不倒! 这便是曲笙的悟。也正是这星铁铸就的雁门盾真的与她有缘,她与雁门盾不用任何功法和催动便已心神相通,她的全部心神和意志力灌输在盾牌中,便有了这一招。 “关山护城,开!” 在曲笙的身前,一座雄关隐隐成型,城墙向左右两方延伸,牢牢护住了灵核与光柱,当她再次举起雁门盾的时候,便仿佛撑起了整座关城。 是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 绿瞳人并没有动手,他们似乎在等待指令。 一个面容有些模糊不清的人,自曲笙被撞在灵核上,祭出雁门盾之后,便一直看着曲笙的方向,他低声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次看到众星的闪耀。” 他身后另一人也轻声道:“如果不是注定为敌,我倒是真的很想跟这个手持星铁盾牌的人聊一聊,可惜我们的计划被打断了,传送阵原本还会再传送三十人进来,却没想到传进了这几只小虫子,看来这所谓的古神岁无还真是不简单……这些人,还是杀了吧。” 面容模糊的人道:“嗯,我们在七国的部署已接近收尾,这一次,动力核心不容有失,只是我没想到灵核中古神的反抗意志如此强烈,现在人手不足,你带着人速速解决解决灵核,我来负责这女修,若是云海空间里的那些人出来,咱们便被动了。” “谨遵首座之令,一切……都是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 两人不过是用意识交流,速度极快,也就是在曲笙刚刚展开“关山护城”的时候,攻击就已经到了。 曲笙狠咬着下唇,她很冷静的想道,如果死在这里,大概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死讯,夏时会很伤心,如果去了地下见到师父,会被他骂……雁门盾就是在曲笙这种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下,接下了第一击。 又是一次化神修士的攻击,当法术击打在雁门盾上之时,曲笙被震得内脏都要吐出来了。她身上疼得厉害,是那种要将骨头磨碎的疼。 第二击也很快轰了过来,对方不留余地,想速战速决,将她灭杀。 曲笙此时神智有些模糊,出于生理本能,她低着头想缩下去,想寻找一个地方躲避……她心里问自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 化神修士的攻击,足以把人的心志都击溃,有那么一瞬间,她疼得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恍惚中咬破了舌尖,恢复了清明,她抬眼,从那顺着额头往下流的血缝子里,看着前方。 雁门盾还在,她的雁门关也在。 曲笙便有些想笑。 能挨这过这三下子,她也就没白来一场……她,毕竟也不是那么废的,对吗? 第三击接踵而至,曲笙只觉得脏腑翻涌,鲜血呛喉,她身前的雁门关摇摇欲坠,城墙上遍布裂纹,古老的关城干涸而愤怒地震动着。 它身上的每一块砖都那么倔强。 曲笙一边咯血,一边拎着定军枪,她视线模糊,只能凭着感觉去挥动这杆枪,用的还是那招永恒不变的“横扫千军”。 她一人,一关,一枪,一招……贫瘠得让人心碎。 夏时已经看到曲笙被包围,他被激得红了眼,心莲雷火阵也拍了上来,他身上处处带伤,那些疼痛提醒着他,让他不失清醒,一直在试图突破绿瞳人的的防线,去灵核那里帮曲笙。 但对方的人数太多了,依稀又是与晋城大战一样的人海战术。 贺沧溟也看到了这一幕。 事到如今,谁都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名小小的筑基期修士,在帮整个九重天外天抵挡外敌的入侵。 他不得不动容,立刻对姬诃喊道:“能不能帮到她?” 姬诃惨白着脸,咬着牙道:“不行!我的领域已经是极限了!” 绿瞳人组织性很高,无论曲笙有怎样坚韧的意志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罢了,她最多只能抵挡一名化神修士的攻击,所以只有那面容模糊不清的首座负责攻击,其他绿瞳人依旧无视了曲笙,他们集中精神,汇聚起了更庞大的暗蓝色物质,只等那碍事的关城破了,就可以一举拿下灵核! 她的确快要撑不过去了,高阶修士对战斗的敏感度比其他人要高,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断定,曲笙最多还能再撑三招,灵核便会被突破。 立时有三道攻击同时而至! 曲笙只觉得面前一片金光,锐利得要刺瞎她的眼睛,她却已身心俱疲,骨头发散,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金戈铁马踏破边城,看着断壁残垣悲哭鬼雄……敌人破开城门的一刹那,关城就不再是关城,而是任人屠戮的猪狗。 我得撑下去啊……不甘心,她觉得自己已被穿透雁门盾的法术绞得粉身碎骨,直到此时她还想到……我竟然连敌人都没打到,真是不甘心。 定军枪断成了两段,发着微弱的灵力光芒漂浮在她的脚下,曲笙的手茫然地颤抖着,最后摸上了那道光柱,那手居然穿了过去,直接摸到了里面温暖的核心。 她轻声呢喃道:“若神有灵的话,请保佑你的子民不受战争之苦……可这世界已经没有神了,古神岁无,你须知,你的子民仍然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从未放弃……惟愿,天下大安。” 言罢,曲笙的手缓缓滑了下去。 她跟命斗、跟人斗,一路过关斩将闯到了现在,她不是不死之躯,不是不惜命,只是胆大包天,非要给自己闯出个名堂来。 因为她不是不委屈的,满腔都是不甘心。 所以要拼,要杀,要搏……就算到了穷途末路,也无怨无悔。 她的头低了下去,眼前关城影影幢幢,似要陷入黑暗。 就在这人将死未死,城将破不破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神从未放弃过子民,惟愿天下大安。” 紧接着,从灵核里传来了无比柔和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直接冲入她身体中唯一能完好运转的八大灵窍——曲笙整个人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居然在刹那间全都好了! 她目光复杂地回过头看着那被光芒守护,形状不明的灵核。 “古神,岁无。”这是一个肯定句,除了创造灵核的神,不可能还有别的人能存在于灵核内。 那道声音十分沉静,不因陷入危险而乱,亦不因有人相救而喜悦,只平静地道:“吾乃古神岁无留下之气息,亦是九重天外天的意志。在结界将破,空间出现漏洞之时,吾将传送阵置于三重结界之间,使你们介入战事。” 曲笙惊愕。 她只想到了这是绿瞳人的阴谋,也想到了或许是个意外,但唯独没想到……这竟然是古神岁无的意志所为! 她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古神捞回来的,干脆地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助吾,诛杀邪祟!”直到此时,那声音终于有了人性化的情绪,曲笙能感到那种被亵渎后的愤怒,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也并不是完全无悲无喜。 曲笙动了动肩膀筋骨,发现古神的恢复力量果然逆天,虽然神识中与古神对话了好几句,但在外界的时间来看,她从接招到濒死,再到重新得到力量,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攻击再度而至。 但是这一次,雁门盾不再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她也不再是那个上不沾天下不挨地的小兵卒。 曲笙脚一提,将那前半截枪尖踢上来继续握在手里,头也不回地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吧……给我力量,就算前方是神,我也会战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人,一关,一枪,一招。 这就是曲笙的道。 第174章 倾山海尽狂沙(五) 《人间史·上古卷》有记—— 人间界始于混沌,有上古十二神降世,他们裂大地,造七州;填内陆,引天水入就十二湖;推演造化,擎起三十六山;分割水域,方有四海;而后定山河,安乾坤,归天道,创造规则,方有今日人间雏形,得称“人间界”。 上古十二神各司其职—— 司战之神,辰古。 司空间之神,岁无。 司运之神,坎维。 司封印之神,厄离。 司符之神,少覃。 司命之神,伏然。 司阵之神,知忡。 司术之神,和方。 司兽之神,奉尞。 司草木之神,敕常。 司业之神,还晟。 司法之神,英狄。 十二古神都已于神魔大战时以神格殉难,虽然他们至今对人间的影响依然很大,比如凡人在两军对垒之前,会跳辰古大舞来祭祀战神;比如九重天外天就是岁无遗留下来的小世界;比如曲笙所学的符箓术,至今还在沿用少覃所创的七十六玄天之字;比如曾经的负责封印魔界的彼岸之门……古神陨落之后,神界消失,魔界封印,那一场神魔大战,为人间带来的劫难无法估量。 如今,对于已经进入天元纪年的修真界来说,大多修士只知古神曾经对人间的庇佑,却很难界定古神究竟有怎样的神通,那么……他们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众所周知,人类只能利用五行元素和灵气转换为能量或是物品,但是神不一样——他们可以凭空创造一切!古神不在天道约束中,就算是人类修炼到极致的渡劫期大能,也不过是接近神之体而已,他们依然无法不依赖任何物质创造东西,无论是术法、阵法、结界都需要材料和灵气。 那个只有神能碰触的领域中,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永远都可望而不可即。哪怕只是古神岁无所留下的一缕气息,也足以撑起一个九重天外天,只可惜这些绿瞳人有备而来,灵核的意志只能寻求他人的帮助。 它所缺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承载神之力量的战士。 借由曲笙的鲜血,灵核与她建立了联系,灵核的意志灌输进她的识海,这个时候,语言和文字都是苍白匮乏的,灵核直接将意识和信息传递给曲笙,告诉她该怎么做。 只刹那间,曲笙便已明白,原来那道传送他们进来的传送阵其实是绿瞳人所设,在云海空间被围困的时候,传送阵负责将一批批的绿瞳人运送到这个空间,他们制造出一种名为“夜幕”的东西,试图覆盖整个灵核,将原本用来支撑九重天外天无尽岁月的能量夺走。 灵核中有岁无留下的气息,是为灵核的意志。 当三重结界撞击时,已经渐渐被污染的灵核意志利用空间之术,将传送阵开在了夏时的脚下,将他们传送进来,帮助灵核御敌。然而古神的气息已被绿瞳人覆盖了一半,人类没有兽族敏感,所以夏时等人并没有察觉,只有受到六文钱提示的曲笙冲到了灵核旁边。 她现在需要用古神赋予的力量阻止“夜幕”继续污染灵核,直到灵核自己净化,便可以将这些入侵者赶出灵核所在的空间。 做法很简单,但是执行起来却不一定那般容易。 曲笙很明白,如果岁无所留的气息真的那么强悍,一开始就不会被这些绿瞳人所害,她所得到的力量应该不会很强,而灵核也没有提示需要净化多久。 一切都只能拼拼看。 ※※※※※※※※※※※※ 当曲笙浑身浴血,已经垂下头之时,夏时心一颤,他眼中一片漆黑,几乎立时便要魔化,但她却很快抬起头,目光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夏时心头一凛,心知她或许是得了机缘,然而当曲笙不仅能继续战斗,还能与对方几乎打成平手,他便觉得诡异了。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夏时强按下心中疑惑,努力与敌人厮杀,他周围的敌人也十分强大,使得他没办法分心与她交谈。 只是,原本就濒死的人突然又精神抖擞地战斗,不止夏时,就连绿瞳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夜长梦多,全力杀死那女修,速度占领灵核!”被成为“首座”的白袍人当机立断下令道。 绿瞳人得令。 更猛烈的攻击打在那被雁门盾虚化出的关城上,不过几息间,近七十名绿瞳人,其中至少有二十名化神修士,使出他们最得意的手段——光华万丈的法术化作金色宝瓶,覆盖在曲笙上空,倒灌下金针如芒;带着荆棘的粗腾一圈圈缠在城墙上,如蛇般发力,想要绞碎雁门关;炽热的蓝色火焰开出灿烂的火花,爆炸之后,每一颗火星都如同炮弹一般砸向城墙;一道水帘祭起,带着轰然的雷鸣向城墙挤压而去…… 在昏暗的虚无空间中,各种术法像是爆出了五颜六色的焰火,将周围炸得一团光芒四射。 然而,那看似不起眼的城楼出乎意料地□□,而两方延伸而出的城墙更是将灵核所在的光柱围得严严实实。 依旧是那个满身是血的女修,她持着盾和半截枪站在城楼上,身上散发出与那灵核同样的光芒,她冷然地注视着他们,眼神从一开始的青涩,到现在已是漠然。 他们甚至在她身上已感觉不到人的气息,也没有修为暴涨的现象,这是怎么回事? 曲笙将枪尖一挑,还是那招“横扫千军”的起手式,但那威势已与刚才的筑基期初期修为完全不同。 不,或许不仅仅是气势,而是从“垂死挣扎”时的横扫千军,突然过渡到了可以“睥睨天下”的横扫千军! 她手中的枪法动作缓慢,就像当初贺沧溟射出的罗睺箭一样,如同慢动作一般,但所有人都惧于它的威力,绿瞳人中有些只有元婴修为的人,几乎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当枪风伴随着曲笙的动作,从那高高的城楼扫向敌人的时候—— 在她的枪下,没有人敢不退却! 这天下之大,能容百亿人,但只要她的枪至,便无人有立足之地! 这便是真真正正的“横扫千军”! 曲笙只觉得全身充满从未有过的力量,她血脉偾张,低声吟道:“兵临城下,我便抛这腔热血,换尔等头颅!” 随即她从城楼上高高跃起—— 一将出关城! 她身上的战袍猎猎作响,血开在青衣之上,似开遍红花。 雁门盾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只眨眼间,至少挡住了二百多道攻击,而与此同时,曲笙则如同一枚炮弹,炸在了绿瞳人的中间,定军枪扫出一片空旷的战场,当她收回枪的时候,那枪尖上已挂着一名被挑破了丹田的绿瞳人。 “下一个,”她仰起头,笑道,“是谁呢?” 曲笙将人挑飞,手在枪身上抚过,断掉的定军枪重新接上,似得力量淬炼,变得通体晶莹,定军枪握在曲笙手中,在星辰的光芒下,耀出一个闪亮的枪花来。 站在绿瞳人中央的首座阴沉沉地看着曲笙,他轻轻挥手。 “杀!” 原本将近百名绿瞳人,分出一小部分对付夏时和贺沧溟等人,其余人都在灵核附近,向着曲笙冲了过去。 等待他们的还是那一招不厌其烦的“横扫千军”,然而也正是这一招,无论他们如何看穿枪法的轨迹,无论他们的修为比曲笙高出多少,都没办法突破那一道防线。 这一刻,岁无的力量与曲笙结合在一起,她并没有得到逆天的修为,也没有令人欣喜若狂的金手指,而只是古神赋予的一种空间规则。 以盾为界,雁门盾之后,是岁无的绝对领域,不容侵犯。 以枪为疆,定军枪所至之地,可隔绝一切生灵。 当年在神魔大战上,当岁无和厄离两尊古神联手时,几乎可以用空间之术和封印之术,将魔界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如今古神岁无只剩一缕气息,仍能赋予一个人类这样的力量,保留一人的空间。 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一个人在短时期立于不败之地! 雁门盾一寸寸压出去,她带着她的关城开疆僻壤,在对方层出不穷的攻击中,任是飞来的法宝、打来的法术、丢出的阵盘、激出的符箓……都在那星光一般的盾牌下烟消云散。 曲笙的确有神助,可她也明白这力量不是自己的,在使用岁无力量的同时,她绞尽脑汁地想将这种玄奥的境界与她的意识相结合,从悟性和心境上来讲,曲笙经历过太多历练和挑战,若不是身体负累,普通修士若是遇到如此频密的战斗经历,至少也能拥有金丹后期的境界。 她有幸曾在北海领悟规则之力,如今又得古神之术,曲笙怎会白白浪费机会? 她觉得自己隐隐感觉到了雁门盾的突破之意,在“关山护城”之上,她也许还能做得更多,让自己变得更强! 可就在她脑中灵光一现,在战斗中觉得有所顿悟之时,灵核意志突然道:“准备好,吾已成!” 曲笙才想到夏时和贺沧溟等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顾战斗,根本来不及告诉他们始末,立刻对他们战斗的地方喊道:“要出去了!” 这一句话突如其来,但众人都已看到曲笙身上的变化,并不意外,纷纷做好准备。夏时正用剑劈开一个人绿瞳人的结界,拼命突破包围向曲笙的方向飞去。 就在此时此刻,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爆发出一圈金色的光晕,这光晕并没有多么强的力量,却可以分隔空间,光晕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被弹飞。 曲笙也不例外,她的身体碰触到光晕的时候,同时也感觉到身体中的力量被抽离,在她身上形成了一个保护膜,将她护在了一个微小的空间里。 尽管有了这层保护膜,但是她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接触到光晕的刹那,曲笙甚至微微有些恶心,就在她稀里糊涂被弹出灵核空间的时候,依稀看到前方站着一名披着长衫,面如玉琢的男子。 他长得……跟云海空间的岁无雕像一模一样。 男子声音不似灵核意志那般缺少波澜起伏,相反,那声音十分柔和悦耳。 她听见他温声道了一句。 “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古神的名单完善了= =~ (修了一下古神名单,司运的是坎维,名字已在驯徒记中出现过~ 感谢霸王票: 教主sam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14 23:01:57 一条单身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16 13:49:00 第175章 倾山海尽狂沙(六) 当曲笙和众人被灵核力量弹出空间的时候,他们出现的地点恰好还是夏时布下深渊囚牢的地方,随着光晕乍起,时光瞬间固定,她被光晕推出来的同时,甚至还可以看到周围人还没来得及收回看到他们进入阵法后,脸上惊骇的表情……苍梧弟子们还跑在半路上。 封笛速度最快,已经来到阵法的边缘,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便得僵硬; 严琮嘴里含着半个“师”字,眼角已有泪光; 阿维从腰间抽出长鞭,黑衣女魔修满身煞气; 苏世宇也跟在后面,似乎正从储物袋中掏着什么; 温三春落在最后,她急得连额角的汗都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曲笙给的防御符箓…… 曲笙心中惊骇,他们在灵核空间里打斗了这么久,外面却只过了几息罢了,二者的时光流逝速度完全不一样。 她急忙寻找夏时的身影,神识铺开,从她身边数过去,离她最近的居然是宋擎,然后是贺沧溟、姬诃、孔旌锐……他们的表情也是惊疑不定,但是几个从灵核空间里出来的难兄难弟都一样,几个人被那层古神岁无所放的保护膜所困,只能看着时空固定,却任何事都做不了。 另外不同的是,曲笙发现自己身上包裹的光芒是五彩琉璃色,贺沧溟等人身上是淡金色,而那些九重天外天的其他修士,包括苍梧弟子们,周身则包裹着白色光芒。她来不及想这些光芒代表什么含意,心中只惦记着夏时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出来?那些绿瞳人又被古神赶到什么地方了? 正当她心中开始焦急的时候,从三重结界的交界处再次出现一个身影,正是比他们情况都要狼狈的夏时。 岁无所放的光晕技能对他们都没有伤害,却只有夏时咬着牙,似乎在与那光晕对抗,他身上没有古神赠与的光芒,反而被激起了层层雷光,长剑耸立在身前,蕴含着一道杀意肆起的剑意。 曲笙下意识的觉得岁无不可能会伤害夏时,古神庇佑自己的子民,甚至可以为了守护人间界而牺牲神格陨落,就算是在灵核空间,岁无所留下的九重天外天意志依然坚定地守护者自己的阵地,夏时身为太和剑修,又怎么会与古神战斗? 就在夏时从里面出来的刹那,那道三重结界相撞而产生的空间漏洞终于关闭,时空重新启动,原本静止的人再次鲜活起来,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道光晕冲击的力度太大,以至于在结界上的所有人都被这道光晕弹了出去! 曲笙只来得及看夏时最后一眼,一道意念传入她的识海,只有“等我”二字。 她莫名便放了心。 神的力量无法抵抗,也无从抵抗,曲笙顺应光晕的推力,只觉得身周陷入黑暗,好像已进入虚空传送通道,还来不及看上一眼,便因身体在战斗中负荷过大,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所以曲笙并没有看到夏时被光晕弹到了离她最远的方位,带着不甘心的眼神传送出九重天外天。 宋擎、孔旌锐、姬诃等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的光芒,也一个接一个地随着光晕消失在空中,他们之后,帮助夏时布下结界的其他修士也在慌乱中被弹了出去。 唯独轮到贺沧溟的时候,这人不知道又上来哪根倔筋,也试图抵抗光晕的效果,不仅不退,反而朝着下方已经形成的结界缺口飞去……他总要将灵核空间里发生的一切及时告诉诸位天君和大能,那些绿瞳人来路不明,意图破坏九重天外天的根基,毁灭这个古神所创的小世界。 所以早在灵核空间内战斗的时,贺沧溟就已经做好准备,已将里面的情况存入传音符中,不管能否出去,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会去搏一把……好在他现在终于出来了,不知古神要将他们送去什么地方,但是传音符必须留下来! 他两指夹着那张传音符,几乎将所有力量都拿来突破禁锢身上的淡金色光芒,他隐隐感觉到岁无的传送力量将至,眉间神通印记一闪而过,俊美的面容带着熟悉的狠戾,瞬间祭出了弓和箭,将那传音符以神识绑在了箭尖上,张满弓弦,口中喝道:“去!” 罗睺箭不负所望,终于突破了那层光芒,但变故也是在此时发生,贺沧溟并未注意身边的情况,因为古神的光晕在,大家都被弹得四散飞去,他完全没料到在罗睺箭的轨迹上,会出现另一个最后被传送的人。 那人身上包裹着白色的光芒,被箭的冲力一击便晕了过去,然后好死不死的……居然顺着光晕的推力,跟他撞在了一起! 恰恰也是这个时候,贺沧溟的最后传送时间已到,他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扑在他身上的人,跟着他一同进入了传送空间。 作为被传送的最后一人,当贺沧溟和他身上之人消失的时候,古神的光晕覆盖了整个云海空间上空,而那支被贺沧溟苦心积虑射出的罗睺箭,终于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上。 青弭峰峰主,晏修。 他第一个突破了结界,当他出现的时候,光晕横扫一切,所有人都被传送走,只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云海。 晏修的身后随即闪现出若干大能,以及九重天外天的天君们。 他从箭尖上取下了那张传音符,激发之后,众人都听到了贺沧溟的声音,越是听下去,他们的神情便越是凝重。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感觉——人间,恐怕又是一场大劫。 ※※※※※※※※※※※※ 经过这一场变故,岁无大祭自然是停了下来,八重天天君姬无惆将贺沧溟所留之传送符的一部分信息公开,证实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空间有人入侵,因此古神雕像的损坏并非是古神动怒,而是因为灵核被破坏导致的异象,同时曝出将四重天天君宋韫已被任家的傀儡术所控制,将开启灵核空间的秘密泄露,引发了这场灾难。 这消息一出,九重天外天的所有民众皆义愤填膺,欲寻任家复仇,但来参加岁无大祭的其他任家弟子却表明任伶、任仃已经消失无踪,任家并不之情,愿向九重天外天赔罪及负责赔偿相关损失,同时,任家家主任风轻得知消息后,立刻带领近二十名嫡系精英子弟自愿入九重天外天为人质,直到九重天外天将此案查明。 作为人间五大世家之一的任家,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已足够证明其态度之诚恳,按理说,任家完全没必要与九重天外天作对,世家大族固然在人间举足轻重,但在九重天外天面前,任家的规模,充其量也就相当于一个小重天,就算五大世家联合起来,也无法与九重天外天相提并论。 天君们暂且接纳了任家的人质,与此同时,九重天外天发出重金悬赏,全面追捕任伶、任仃姐弟二人。 四重天将宋氏嫡系旁支的一名化神后期修士推上了天君之位,乃是与宋韫同辈的宋昀,在迅速得到天君传承之后,宋昀立刻走马上任,与其他八位天君开启灵核空间,检查灵核所受的损伤,在贺沧溟的描述中,曲笙与灵核接触之后才拥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分明是古神之力,他们欣喜于岁无仍然存在的事实,但无论他们用精血沟通,亦或是用祭祀与灵核建立联系,都一无所获。 在云海空间事件结束后,在上方协同破除结界的一干人等都已不见,足有近百人,涵盖了二重天孔氏、三重天贺氏、四重天宋氏、八重天姬氏等几个小重天的精英弟子,尤其是贺氏三十六战将,在贺沧溟的带领下全部出动,如今一个都没剩下。 虽然本命元神灯无事,但这里面可是有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这等天君直系亲属在,贺一峰跟小叔叔感情极深,下面的贺氏族人也是群情激昂,差点要集体出动去寻贺沧溟。 失踪人口中,除了晏峰主的亲传弟子夏时,更令人惊异的是,失踪名单上还有现任济世会“三盟”之一的苍梧派,这个总共只来了六人的小门派堪称全军覆灭,也是一个都找不见。 前来参加岁无大祭的格物宗洞真元君为现任元清宫宫主,乃是当世数一数二擅长天演术的大能,他专门为众人下落推演了一天一夜后,反而劝诸天君不用担心。 洞真元君笑道:“这些失踪之人皆无事,乃是因为得了古神岁无之机缘,该回时,自然会回归。” 既然大能都这么说了,只好由邀请曲笙的四重天派遣使者带上重礼,前去苍梧山报信。 在这一系列举动的背后,只有“绿瞳人”这一信息被大能们截留了下来,那些来历不明,眼眸皆是绿色的高阶修士极有可能修炼了邪术,处心积虑地毁坏整个人间,这个消息比起虚空异兽再度现世更为让人恐慌,因此只有几大势力的高层知道,也分别派出了暗访的队伍去寻找有关绿瞳人的信息——太和的青弭峰、九重天外天五门之一的暗域门、万兽观的地兽团……等等,皆是调查信息的行家里手。 岁无大祭终止后,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各位大能用了三天的时间处理相关事宜,之后各归各位。 他们虽然离开了九重天外天,但风浪已暗涌迭起,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那些不知道被古神岁无传送到什么地方的人,大多还不知人间产生了怎样的变化,他们当中,有的人处于水深火热,有的人正在泥泞中摸爬滚打,有的人一路抗争,而有的人…… 正是软玉温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1708319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17 15:52:36 淡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17 19:39:37 第176章 入骨(一) 当年在收鲁延启的时候,曲笙曾以鲁家村为例,一点点帮鲁延启拓开了人间的地图。 村落由镇来管理,镇上又有城,鲁家村离其归属的云台城有六十里,而云台城离晋城有二百多里,这还是魏国版图里相隔最近的两座城。城上又有府,数十座城为一府。府上又有道,十府为一道,整个魏国便分为七道辖区。 而魏国只是七国联盟中的一个国家,七国联盟且只占了大半个中陆州,人间却足足有七个大州,七州之外,另有四海、三十六山、十二湖,都是广袤博大的存在,更不论那些许许多多的大、中、小秘境。 所以说,这些人究竟被古神岁无传去了什么地方,便是连洞真元君也没办法一一推演,至于这些人究竟会遇到什么情况……总归是古神岁无的机缘,且受着吧。 不过根据每个人身上的光芒不一样,可见古神也是心有偏颇,比如贺家三十六战将去的是还未开启的小秘境,另有一些人去了深山老林,还有一些人去了至今还未在人间版图上标识过的地方。 比如曲笙,面对眼前的情况,只有一脸懵逼。 曲笙刚被传送到这里的时候,被寒风吹醒的,她张开护体灵体罩,决定想找找路看,结果……明明前一刻还是冰天雪地,只走了不到一里地,天象大变,立时便是雷雨交加,还掺着零星冰雹。要命的是这里虽然是野地,却是禁飞领域,她只能落荒而逃。 前面离她不远处是一座密林,曲笙本能地逃了进去,无论如何,对于不能御风的修士来说,有隐蔽物的密林总比在空旷的原野上要好,如果能从这里走出禁飞区域就更好了。 她顶着暴雨刚刚跑进密林,天空立刻能云散雨收,曲笙眼前一暗,再往向天空时,历经风浪的掌门大人更是目瞪口呆。 凭空能出现朗朗星空,叫人不服不行。 曲笙吃了连换三次天象的亏,再不敢拖延时间,立刻凝神观星,掐指用天演术推算方位。首先,确认这里的确不是秘境,其次,通过对星轨的推演,曲笙确定这里是在南平州东南方某处,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曲笙却一无所知,毕竟她的天演术也就是初级,只能估算到这个地步。 就在曲笙掐指算好地点后,果然夜空又变白昼,刮起了龙卷风。 什么都别说了,赶紧跑吧,既然是南平州,那么一定有山门或是村落,能遇到人就好办了,最不济来个同伴也行,不然她这筑基期的小身板,真说不定要被这种频繁转换的天气折腾死。 再说了,笙在行路的时候,曾小心翼翼地数过储物袋里的补给,因为在灵核空间的那一场恶战,她是一张符箓都没剩下,似补灵丹之类的丹药全被嗑光,所以——掌门大人囊空如洗! 现在全程开着奢侈无比的灵力罩,心疼得她心肝俱颤。 曲笙就这么苦逼地跑着,此时此刻,她内心完全没有想到这会是古神岁无给的什么机缘,她想的是,就算给我一个安稳的环境让我好好入定打坐一番,消化一下在岁无大祭和灵核之战得到的领悟,说不定都比现在强。 但是没关系,曲掌门是什么人,那是打小被机缘灶坑到大的,就算老天不给活路,她也能顽强地活下去。所以曲笙还是生龙活虎地奔跑向前方,心里虽然也担心夏时和苍梧弟子,不过她曾经得到过那个男子的道谢,笃定他们不会受到伤害,而那些云海空间的大能们,也应该出来接手残局了。 ※※※※※※※※※※※※ 相比曲笙的狼狈,夏时这边异常风平浪静。 他不仅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岁无机缘赐福的人,还跟岁无留下的灵核意志打了一架——在夏时拼死为它卖命之后,它居然毫不留情地想用那蕴含规则之力的光晕将他灭杀。 看来那些古神,真的很厌恶他身上的气息,不过在九重天外天留下了的微弱意志,竟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看来那个传送阵开启的位置,真的不是巧合。 他现在有充足的时间将来龙去脉想个清楚,从灵核意志的举动,到曲笙的转机、绿瞳人的反应、光晕的出现……他跟贺沧溟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几乎将事件的本质和因果推演得差不离。 而他目前所在的地方,也不是那些被光芒赐福之人所在的机缘之地,相反,这里穷山恶水,四周有结界阻挡,上空一片黯淡,近乎流放之地。 古神是容不下他的。 夏时伸出手指轻按眉心,用神识感受着在曲笙体内的神牵,却一直联络不到,只能感觉神牵仍然活跃,象征着主人并未陨落。 岁无想隔绝他和她么?因为曲笙守护了九重天外天的子民,所以害怕他伤害她? 夏时低着头,有些阴郁地笑出声来。 幸好,这些古神都不在了…… 他得去寻她,只有看到了人,他才安心。 ※※※※※※※※※※※※ 贺沧溟这里的情况也很特殊,因为被弹开前,他曾经试图将传音符留在九重天外天,从而最后射出的一箭,所以他现在大概是被传送出来的人当中唯一的双人组——贺沧溟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身上趴着一名女子。 他立刻勃然大怒,贺沧溟一心修炼箭道,对某些莺莺燕燕的女修甚是不耐烦,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女子如此亲密地靠近他。然而当他想运转灵力,将身上的女子推远一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修为被压在了筑基期! 这简直是活见鬼了! 贺沧溟也是钟灵毓秀的修道天才,在不服用筑基丹的情况下,仅仅八十岁便晋阶筑基期,二百七十岁便晋阶金丹期,换句话说,他也就在筑基期呆了一百九十年而已。 这对于化神期大能来说,基本就相当于一次入定的时间。 虽然筑基期时学的法术都没忘,但他身居高位多年,运转起灵力来怎么都觉得不顺手,因此一时怔住,也就没来得及解决他身上那名女子。直到那女子也悠悠转醒,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非但没慌,反而笑靥如花。 “原来是贺神君,咱们真是有缘呐。”温三春笑吟吟地道。 贺沧溟冷冷看了她一眼,人醒了,反而不好直接推开,他知道这女子是苍梧弟子,在燕思楼的时候也曾同屋共饮,所以,看在他们掌门为了九重天外天那么拼命的份儿上,他不想跟她计较。 “下去!” 温三春从小长在楼子里,练的便是察言观色,辨人识物可是一把好手,在那种场合混,若不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可就死得快了。她听到贺沧溟外强中干的怒喝,眉眼一挑,反倒是发现贺沧溟脸色不太正常。 此时贺沧溟躺在草丛中,她趴在他胸口处,与他靠得极近,近到可以闻得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温三春没了闲情调戏她喜欢的长腿美男,立刻起身坐在了他身边,有些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贺沧溟不似曲笙得了古神之力,在那场灵核空间的战斗中,他是纯凭实力与对方硬碰硬,身上其实受了很重的伤。出来之后,他又拼尽全力射出一箭,更是加重了身体的负担。如今修为又莫名其妙被压在了筑基初期,短时期内连自动恢复伤口都不能,灵力运转也十分生涩,若说一开始想推开温三春是本能反应,现在他清醒过来,反而使不出力气,要不是温三春主动下去,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因为温三春也是个筑基期,而且还是个毫发无损的筑基中期。 比他修为高! 贺沧溟虽然浑了点,却还不至于拿女人泄愤,只沉声道:“我受伤了,需要打坐恢复,道友若是想离开可以自便,若是想搭伙的话,得先帮我护法。” 修士单独在外闯荡,搭伙的现象十分寻常,只要立个心魔誓,便可以守望相助一段时间,之后再随缘各走各路,既不影响修炼进程,也不会互相耽误,尤其是低阶修士,旅途搭伙更是自保的方式之一。 听到贺沧溟的邀请,温三春低着头,眼睛先瞄过了那双她见之不忘的大长腿,发现贺沧溟的两条腿都带着伤,有一处伤口几乎可见白骨,登时心疼起这双腿了,立刻道:“苍梧派温三春在此立下心魔誓,若在与贺神君同行时谋害贺神君,便叫我终身修为不得寸进,与大道无缘!” 贺沧溟松了口气,也同样发了心魔誓,这才吃力地坐起身,被温三春扶着靠在旁边一棵大树上,他观察了一圈地形,发现这里天空阴郁,灵气压抑,此处是唯一干燥的草地,周围尽是沼泽,心里便觉得这地形有些危险,但也只能先按下担忧,对温三春道:“我储物袋中虽然有阵盘,但现在因为修为压制,无法布下,所以只能靠温道友了。” 温三春自是也有阵法的,三百年封山,门派反而富裕了一些,曲笙给他们发了一些最基本的外出装备,其中有:储物袋一个,防御法衣两套,防御、攻击、飞行向法宝各一,功法一部,补灵、内伤、外伤丹药各一瓶,符箓若干,防御阵盘一个。 这些法宝的品级都在中品及以下,只能保证最低需求,若是想要好的,得自己去外面打拼才行。温三春储物袋中的阵盘便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寒酸的中品木系阵盘,她一拿出来,贺沧溟便扭过头去。 也不为别的,太伤眼。 他长这么大都没用过品级这么次的东西,顺带更坚定了赶紧养好伤的信念,早点查明这鬼地方为什么会压制他的修为,赶紧跟这女人分道扬镳。 他暂时打不开芥子空间,但是储物袋还是可以的,只是修为不够,那些极品符箓、丹药、阵盘几乎都用不上,而且他该死的一点筑基期能用的东西都没有,只有几个能保命的无修为限制法宝。 想了想,贺沧溟默不作声地取出一个无修为限制法宝,在温三春布好阵法后,丢给她一个青木匣子。 “这个放身上,有危险的时候打开。” 温三春接了过来,心知这大概是保命的东西,她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又冷漠又狷狂的神君大人居然还知道照顾人,忍不住问道:“这个给我了,那你呢?” 贺沧溟抽了抽嘴角,道:“我还有,你安心收着吧,”刚想打坐恢复,又忍不住睁开眼嘱咐她,“这件法宝杀伤力颇大,轻易不要用,以免招惹更厉害的出来。” 温三春点点头,她突然发现,私下里,贺沧溟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浑,人很大方,甚至还有些体贴。 她觉得有点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骨】里写的是三春姐姐和贺沧溟的故事,跟主线剧情整体关联不大,如果不喜欢的小天使可以跳过,大概会持续4章左右。 而且我会在这里做一件对不起大家的事。 因为本书的第二班车,大概会由这对女配男配来开了~(就是这么狂野~ 不喜欢熟女大姐姐的请慎入哦~ (PS,我猜一定会有人问我第一班车在哪~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污污污的海兔小火车啦~ 【更新通知】 目测会迎来一周的日更呦~ 第177章 入骨(二) 筑基期到底有多弱呢? 原本吃个丹药,入定半时辰就能恢复的皮肉伤,以贺沧溟的资质,愣是养了五个时辰……还没好利索。他不能无休止地在一个地方养伤,不仅容易遇到危险,而且还不利于观察周围环境,不管古神岁无送他们到这个地方有什么用意,当一个修士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寻找出路,二是寻宝探秘。 所以感觉自己勉强能走之后,他便起身招呼温三春道:“还是先探查吧,在咱们现在呆的地方做一个标记,然后按照四个方位巡查周围百里情况,我们得在夜晚到来之前找一处稳妥一些的地方藏身。” 人间大陆还是危机四伏的,除了少量邪修之外,妖兽的杀伤力也不容忽视。目前还未被黑崎州收容的兽族,大多与人修势不两立,它们喜欢通过吞食人修增长妖力,而这些黑崎州以外的兽族,以及秘境中的兽族,才是修士猎杀的重点对象,当然,修士也在它们的猎杀范畴。 修真界素来有金丹期下山历练的传统,温三春和贺沧溟两个筑基期被丢在野外,简直就是两盘香喷喷的补菜,尤其贺沧溟大概还要更补一些……引来妖兽的话就糟了。 温三春还没下过山,跟贺沧溟这种老江湖没法比,她从善如流做好这一切,便走过去扶住他,爱怜地瞄了瞄那双腿型依旧漂亮的大长腿,担忧地道:“能御风吗?我带你?” 贺沧溟握了握拳头,憋了好半天,才道:“那就有劳温道友了。”他抬头,眼神扫过温三春因为一顿布置忙碌而红得娇艳的脸庞。此时两人修为相当,叫一句道友不未过,但是……这姑娘才三百多岁,真的只能算是他小辈中的小辈。 他心塞得厉害。 温三春没那么多讲究,她身高大概只到贺沧溟肩膀,便一手绕过去扶他腋下,一手掐诀御风,结果因为带了一个人,温三春把握不好灵力运转,飞得是跌跌撞撞……贺沧溟惨白着脸,浑身要被晃散架了,许多好不容易才养上的伤口重新裂开,简直一言难尽。 于是两人只飞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不过飞高一些也看得远,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大片沼泽,坚实能走的地面不多,想来晚上得在树上休息,在没有星辰的情况下,贺沧溟无法推演地点,四周查探了一圈,在他的指引下,温三春选了一个树冠比较茂密的地方停下。 两人藏好后,温三春立刻扯过贺沧溟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往两边一扯,露出里面还没愈合的大小伤口,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红肿了。 贺沧溟一下子炸毛了,他拳头抬起来,喝道:“你做什么?” 温三春一看他贞洁烈夫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她坏心眼地在他伤口上摁了摁,不意外地听到他的闷哼声,笑道:“神君大人若是再坚持这副逞强的样子,只怕我就要一个人闯这沼泽地了,再说了,我心魔誓都发了,还能对你做什么?”她凑到他耳边,气吐如兰,“难道贺神君希望我做点什么?” 贺沧溟薄面通红,他当了半辈子霸王,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流氓,有道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他冷哼一声:“量你也不敢!” 温三春心里忍不住笑,一是觉得这男人被调戏之后居然耿直得如此可爱,二是因为除了有家室的以外,这天下还真没她不敢睡的男人。而且贺沧溟这双腿太勾人,他坐在树干上时,那腿又伸开,笔直修长地晃人的眼,太诱人犯罪。 她叹口气,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伤药瓶,一边往贺沧溟的伤口上抹药,一边道:“想来你们这些大能肉身恢复能力强,早已不备伤药这种东西了,咱们低阶修士都是用这个辅助伤口愈合的,我看你现在修为大跌,还不老老实实地用药,死撑着干嘛?” 贺沧溟早就忘了还有伤药这种东西。 他低下头,看温三春一边用凝水术清洗伤口,一边在自己身上涂涂抹抹,修士到底不是凡人,除了母亲,他几乎没有被人这样伺候过,而且温三春是何许人?她若是想让一个人感受到她对他的好,感受到她的温情,便一定会通过各种方式传递给对方。 她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伤口,指尖上的药膏很是清凉,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剥去他的上衣,露出结实健壮的身体,从胸前擦到背后,女子温柔的气息吹拂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皮开肉绽也没那么疼了,只有春风化雨般的舒服。 当她的手往下,想给他的腿上药的时候,贺沧溟才突然清醒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来!” 温三春看着眼前上身扒光,秀色可餐的男人,心里明明有些痒,却还一本正经地道:“你又没有上药的经验,另外,就算我不帮你上药,可我的神识可是铺开的啊……”修士的神识负责警戒,按照神识范围,方圆几里都可尽入眼帘,在没有结界的情况下,温三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贺沧溟看个精光。 贺沧溟可不上当,他怒道:“你可以选择不看!”正人君子都是这么做的! 温三春心道,我不止想看,我还想摸;我不止想摸,我还想尝尝坐在它上面的滋味呢!但是艳阳楼老板娘可是得道多年的精物,男人么,不用逼得太急,因为男人本身是一种没什么下限的生物,经过道德礼教的多年熏陶,他可能会力图保留原有底限,但是这个底限可以让你不断去试探,去碰触,去撩拨……然后你会发现,他所谓的底限其实是一个没有止境的深渊,永远会给你带来惊喜,当然也可能是惊吓。 于是她笑了笑,一下子松开了手。 “好,那我不看”——才怪。 “你慢慢上药”——让我看得仔细点。 “我不会打扰你的”——请全方位的展示吧。 贺沧溟其实也算老江湖了,但那是生存经验,他脑子里唯一那点可怜的男女经验就只有侄子贺一峰那不成器的单相思,所以他完全不知道熟女大姐姐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信了,他老老实实上药了。 温三春的背过身,低垂下眼眸,可以看到她浓密的睫毛正在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有过数不清的男人,在欢场混,接什么客大多不能由自己选择,好的赖的她见过太多,最后对皮相也麻木了,上了床,也只剩下本能的欢愉和模式化的表演,有时候太过无聊,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意识游离,她可以很冷静地观察男人的身体。 他们的背弓起来,卖力耕耘着;他们的手可能漂亮可能粗糙,却无一例外地会做许多恶劣的事;他们的胸膛大多如同白斩鸡一样,甚至还有肥厚的肚腩……但是大多男人的腿都会兢兢业业地做着支撑,肌肉微微隆起,有着与女子不同的坚实曲线。 她从此开始注意男人的腿。 第一眼看到贺沧溟,便是因为他的腿是她所见过最漂亮的,她也在苍梧修道多年,比起曾经已是相当清心寡欲,但还是被他勾起了一些隐秘的□□。 然而神君大人高高在上,怎么可能注意到她?怎么可能……会任由她为他上药,甚至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身体?如果这是古神的赐福的话,温三春觉得自己撞大运了,所以她很珍惜此时此刻,她一寸一寸地将他收纳在眼中,刻在神识里,就算离开此地一拍两散,至少还有回忆。 当然要是能吞吃入腹,解了她的渴和饿,那就更好了。 贺沧溟整理好衣衫,唤了她一声,温三春才假惺惺地回过身,检查了下他的伤口。低阶伤药起效没那么快,以温三春的经验,起码还要几个时辰才能好,贺沧溟将伤药还给她,也道:“天一黑,我们就敛藏气息,届时我会推演方位,等天一亮,我们就赶路。” 这人心无旁骛到让温三春心里有些微微发酸,但同时也越发想知道他的底限在哪儿,还不乏恶趣味地想看这么好好个人,是不是也能变成只被欲望支配的牲口。 “那你好好养伤吧。”温三春收了药,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双腿,然后跃到离他最近的树杈上,也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跟撩大长腿比,保命也很重要,身体必须保持在巅峰状态,以应对可能发生的状况。 她突然这么一安静,贺沧溟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他侧过头看着远方,其实贺沧溟并不是没发现温三春有些奇怪的举动,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修为被压制了,洞察力却还在。 只是她总归不是想害他,便也不是很在意,他唯一不解的是,这女修为什么总盯着他的腿? 刚才他由着温三春给他上药,未尝不是想看看她的心思,结果……这女修虽然言语轻浮了点,却又不像是看上他的样子,并没有借机勾引。 他掐指算了算时辰,便闭目养神。 心里想着,这女修还真是挺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温三春:觉得有点意思了。 贺沧溟:这女修还真是挺有意思。 吃瓜群众:你们俩这么有意思,还不快开车! 第178章 入骨(三) 入了夜,荧荧点点的星辰亮了起来,贺沧溟也在默默掐指推演方位,旁边的温三春有点好奇地看着他。她天演术学得不算好,只能通过北斗星演算他们现在的方位,具体位置却是算不出的,这会儿看真正的高材生推演,竟有种很骄傲的感觉。 可她骄傲什么呢,这人又不是她家的。但那种愉快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以至于贺沧溟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温三春的谜之笑脸。 笑得他心里莫名有点乱。 “推演好了?”她问道。 “嗯,根据形象和灵气流动的脉络来推演,这里应该是南平州东南向某处,不是秘境,也不是阵法,但不排出有小空间存在的可能性,我们修为低,探知不到周围的结界,现在最好寻找这个地方的边缘,即是南方,我们倒是可以向北走试试。” “那便听你的,只是……”她有些难言,“咱们怎么走?你身体恢复得如何?” “我再调息一个时辰咱们就走,这会应该不会拖后腿了。”贺沧溟可以忍受别人拖后腿,却坚决不能容忍自己成为被照顾的那一个,对于养伤,他其实比温三春急,因为温三春这会儿也矛盾着,若是让他好了,这男人可是属狼的,大概立刻就能跑不见,但是他不好的话,那浑身窟窿的样子又让人心疼。 她轻飘飘地看了贺沧溟一眼,从树杈上跃到他身边坐下来,低声道:“其实我的御风术也没那么烂,刚才是因为灵力不济,现在已经调息过来了,要不我背你吧?” 贺沧溟冷笑一声:“谢过道友好心,不过不必了,也不差这一时。” “是呢,也不差在这一时。”她语带双关地说,然后体贴道,“调息吧,我给你护法。” 两人敛了气息,在夜色中有树叶作为遮挡,目标倒是不明显,但一直观察着附近的温三春还是有些心惊。 妖兽大多都有昼伏夜出的喜好,一弯弦月朦胧,沼泽里栖息的妖兽便开始活跃了……除了在连横空间的试炼场里,温三春还未见过真正的妖兽,她不敢探出神识,只用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有许多碧幽幽的目光,她听到粗糙鳞片划过密草的声音,沼泽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传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异常诡异,叫人毛骨悚然。 温三春没什么经验,但她能感知到,这些妖兽的等级都比他们高。 她不知不觉离贺沧溟越来越近,手心里都是汗。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贺沧溟睁开眼,月光下看到她紧咬着下唇,见她怕成这个样子,他不知为何,没好意思开口嘲讽。 这阵仗对于筑基期弟子来说,确实有点凶险,贺沧溟传音道:“听声音,附近大概有二十多只三阶丸枭,五只三阶兔熊,这些都不足为惧,倒是一里外有两只四阶峰蟒,一只四阶吞火猡,但它们是互相压制的关系,这片沼泽平衡性不错,对人修有利。” 贺沧溟破天荒体贴一次,却发现旁边的女修没什么动静。 温三春心里直哆嗦,如果说刚才是怕妖兽怕的,那现在就是让贺沧溟给撩的。 好好的继续狂霸拽不好么?帮她解释这些做什么?他人再这么好下去,真正要颠覆她之前的认知,万一下不了手就糟了。她作势擦了擦眼角,嘤嘤向他身上靠去,十分没有诚意的装腔道:“人家就是好怕,神君大人快给人家揉揉胸口。” 贺沧溟被气得脸色一阵发青一……凡间戏里的狐狸精都没这么直白好么! “该走了。”他突地站起来,想让她扑个空,结果温三春也没实打实地靠上去,停在半路,妩媚地将下巴抵在肩头,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一样。 “那就走吧。”她依旧是随意地答道。 不得不说,经过专业培训的温三春一颦一笑都曾是精心算计好的,哪怕她现在自然流露,之前的严苛训练也成为本能,种种动作都带着不经意的诱惑,在当年的丹平城,就算是花丛老手也忍不住栽跟头。 只是撞在清心寡欲的大能面前,效果还是要打上些折扣的。 贺沧溟终于明白温三春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尽管她已是一名修士,经过三百年修炼,去了大半风尘气,但在她想要对某个人下手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些许端倪。毕竟修真界的女修再奔放,也做不出这样挑逗的姿态。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之前是做什么的了。 两人一前一后,飞到筑基期的能承受的高度极限,尽量远离沼泽,向前御风飞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不过飞了十里,下方便有一股毒物喷了上来,贺沧溟祭出血阙弓,对温三春喝道:“闭气!”随后下方传来吸力,要将这两人扯下去。 温三春传音惊道:“四阶妖兽?” “嗯,是那两条四阶峰蟒。” 贺沧溟沉稳得多,这种四阶妖兽以前在他眼里,大概连碾死都懒得。他射出罗睺箭打散了毒雾,带着温三春逃离峰蟒的攻击范围,但是那峰蟒有两条,另有一条在前方伏击,两人左右突围,僵持不下之时,贺沧溟咬咬牙,手已经拍上了储物袋。他身上全是极品好东西,这无视修为的杀手锏自然也是天下难寻的大杀器,只是用在这里的话,难保不会招惹来更强大的妖兽,所以他才如此谨慎。 四阶妖兽的话,凭他的本命法宝还能拼一拼,若是相当于人修元婴期的五阶妖兽来了,那便真的没办法善了。 他低声道:“分开逃吧,能逃一个是一个。” 温三春看了他一眼,道:“那两条峰蟒是被你身上未干透的血腥气吸引来的吧?对妖兽来说,你修为低好下手,资质又高,如果我一个人先跑了,你岂不是要成了盘中餐?” 贺沧溟也懒得打机锋,直接道:“我没觉得你喜欢我,能喜欢到跟我一起死。” 温三春笑了笑:“确实没那么喜欢。不过呢,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能渡过此劫,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射出一箭,冷声道:“我不受威胁。” “说得那么难听干嘛?只不过是交换罢了,”她祭出一排防御符,声音里一本正经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但若是我能带你躲过峰蟒的攻击,你便做我三天的哥哥,一天都不能少,就算咱们出去了,就算你回复修为了,也不能变。我只要三天。” 贺沧溟在三重天辈分极高,他是很多人的叔叔,甚至是很多人的叔祖,但作为同辈来说,他是最小的。 从来……从来都没有给人当过哥哥。 他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听到她这么奇葩的要求,脑子里还没什么反应,耳根处却立刻热辣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这个要求无法拒绝,它不在道义中,不在道德中,也没有任何利益成分…… “好!”他应了下来。 温三春猛地旋身来到他身边,她轻巧地在他耳边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为你去拼命了,我的小哥哥。” 贺沧溟被那一声尾音轻得没二两重的“小哥哥”震得耳朵发麻,就见温三春飞身下去,下方传来了极浓的腥臭气,还有夹杂着淡淡的酒香。 等等,酒?贺沧溟甚至还没回过神,温三春就迅速地飞了回来,将身子骨往他怀里一软,道:“它们暂时动不了了,快逃!” 他搂着温三春的腰,急忙催动御风术,一口气直接飞出几十里,才停靠在一处从沼泽边上探出的巨石上。 “那两条四阶峰蟒居然没追上来,你怎么做到的?”贺沧溟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筑基中期修士能兵不血刃地制住两条四阶峰蟒。 温三春腿还软着,靠在他肩膀上道:“还得说二十年前,那会儿我们门派还在封山,掌门突然来了兴趣,便带着众弟子过了一次端午节,买了好多雄黄兑灵酒,大家都没喝光,我储物袋里至今还放着四坛,所以……我把那两条峰蟒熏晕了。” 贺沧溟服气了。 对于那两条峰蟒来说,这简直是人间悲剧,等级再高的蛇,那也是蛇,只要还留着本能,或多或少都会惧怕雄黄,谁能想到四阶妖兽会败在四坛雄黄灵酒上? 她平息着心跳,看着贺沧溟并没有推开她,便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我做到了承诺,小哥哥,这回你得照顾我了。” 贺沧溟握住她的手:“天下有你这么动手动脚的妹妹么?” “有啊,咱们这种半路出家的。” “别用那种称呼叫我。”他丢下她的手腕,“你要叫我兄长。” 哥哥已经很亲昵了,再加上个“小”字,听到后令人浮想联翩,暧昧得不像话。 “那可不行,你几时见过完全听哥哥话的妹妹?”她没骨头似的蹭到他耳边,用一种极撩耳朵的吹气音说道,“小哥哥疼我一些好不好?就算我可怜,这辈子都想要个哥哥宠……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是我的小哥哥啊……” 贺沧溟心如擂鼓。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却打心眼儿里想相信。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内心里,他想要抓住她递过来的那块遮羞布,为身体内的莫名躁动找一个理由。 贺沧溟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没推开,也没抗拒。 温三春一身苍梧白色弟子服,此刻却难以掩盖她的妩媚和娇艳,就像是暗夜的花,已全部为了眼前的男人绽放,散发着致命的幽香。 她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想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人家这上垒的效率~ 秒杀三部书的女主男主~ 以及,贺沧溟知道温姐姐是干嘛的呦~这都看不出来,就真的是白活了~ 对于贺长腿来说——爱就是连她的黑历史一起爱。 对于温姐姐来说——爱就是连他的腿毛也一起爱。 第179章 入骨(四) 贺沧溟和温三春放弃了夜行,他们运气倒是不错,经过一段密林带时,找到了一个隐秘性比较好的老树洞,虽然洞口有点浅,但胜在里面宽敞,两个人平躺都足够。仍是由温三春布下了阵法,她是那种什么都能杂学一点的五灵根,这会儿倒是也便利,直接催生了两株藤蔓遮盖了洞口之后,才放心退回来。 两人经历了一场战斗,都需要稍作恢复。 但温三春不肯老实,她好不容易将贺沧溟拐了一半儿,怎么能这么放弃?只是招数用老就没意思了,所以这一次,她决定换一种方式。 贺沧溟正在打坐,她也坐了下来,这一次,她没贴过去,偏偏跟他拉开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用一种无辜的语气问道:“小哥哥大概没有疼过妹妹吧?那这三天,咱们该怎么办?” 他眼睛未睁,只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在道义范围以内的,我尽量满足你。” 温三春很严肃地想了想双修在不在道义范畴内,然后她觉得……只要不强来,应该还是算的。 于是信心更坚定了。 她蜷起腿,挺起胸脯,曲线毕露地坐在枯暗的树洞里,正是这个距离,她知道会被男人看到自己最完美的身段……渐渐升高的月亮洒下余辉,在斑驳的藤蔓下,为美人镀上了声色,她伸出手去迎接那月光,浑身的气质,竟不似是在这简陋的地方,而仍是在那富丽堂皇,灯红酒绿的堂会,人们在夜色中穿行歌唱,荒靡至天亮。 ……他问我想要什么? 温三春有些怅然地用手去撩拨那丝丝点点的月光,低声道:“我在凡间那半辈子,最奢侈的事,就是希望有个人对我好,只可惜这世间的好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所以半生也未得一个能让我留恋红尘的人。现在做了修士,我心里仍有这件放不下的事……小哥哥,我也只是想知道,真心是什么滋味罢了。” 贺沧溟睁开了眼睛,高阶修士目光犀利,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仿佛能透过她神态,挖出她的心。 温三春是不怕的,这套说辞她说过无数次,欢场恩客最爱听这样落寞又掏心窝子的话,个个觉得自己是你的知己,尤其那等自诩风流的,自以为魅力无穷,最能用这种话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万试万灵。 所以温三春分明就是在欺负贺沧溟是个不懂得男欢女爱的雏儿,她高阶修士见得不多,虽然也保持了敬畏之心,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站得太高,举手投足山河俱震,想来是不屑算计那些事的,以免坏了心性。 她便是利用了这一点。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次她失算了。 贺沧溟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 “说谎。” 他伸出手,不知用了什么法门把她捞了过来,扳着她的下巴,冷声道::“真心这东西,不是你想不想要,而是你敢不敢要。事实上,你根本不敢,而且你也不需要什么哥哥。温三春,你只是想跟我做一对儿露水夫妻罢了!” 啊呀,被戳穿了。 温三春心想,若是她年轻那会儿,说谎被戳穿还是会脸红的,但现在她连装都不想装,索性露出本色猖狂笑道:“谁说我不要真心,我可是也有真心的啊……小哥哥,我可是真心的想……” 她一把握住贺沧溟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摩挲。 “我可是真心的想上你啊。” 说出这样的话,温三春也算胆大包天了,她挑衅似的看着他,想看他的反应。 反正他现在也不至于杀她。 贺沧溟笑了一声,他声音突然低柔入骨,问道:“哦?你想怎么上?哥哥妹妹的那种?” 温三春一愣,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更没想到只听得他只言片语,身子竟都发颤了。 他怎么能这么说,他这是……温三春憋红了眼角,忍不住引他的手向下。 “对,哥哥妹妹的那种……小哥哥,你疼疼我,求你了……别拒绝我……” 到了这个份儿上,她才示弱。 贺沧溟果然没停下手,他将她抱在怀里,不甚熟练地脱她衣服。 温三春并没有念诀去除,在这个时候,男人脱女人的衣服,就像是拆他最渴求的礼物,她体贴地没有剥夺他这种乐趣。 衣衫一除,露出温三春羊脂玉滑的身体来。 做过那一行的,哪一个不曾是好人家的女儿,媚骨不是天成,却是后天依照男人的喜爱精心养成,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精致耐玩,要的就是不忍释手。 贺沧溟眼睛一扫,气息便是一窒,迅速将她平放在地上,更狂野地索取起来。 她有些难耐地曲起腿,想抱着他。 温三春其实学过很多花样,她有自信能让任何男人在她面前迅速丢盔弃甲,但贺沧溟没给她机会,他像头豹子一般把她擭在身下,一只手将她双手摁在头顶,完完全全的由他来掌握节奏。 这男人会有这么强烈的主动进攻欲望,温三春并不意外,但她还是想撩拨他,顺便引导引导他,免得第一次开荤的愣头青不知轻重,让自己吃亏,便用光裸的小腿抬起来蹭他,用断断续续的破碎声音道:“小哥哥,轻一点……” 贺沧溟默不作声地俯身吻了下去,虽然没经验,但双修之术也是修士的必修课之一,书总归还是看过的,而且高阶修士的领悟能力也高得可怕,只凭她细微的反应,也能知道自己怎么做对双方最好。 温三春被他揉弄得浑身发抖,开始有些放纵地享受着,直到随着身体的入侵,贺沧溟的神识也进入到她的身体内时,她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神识交融,不仅是双修之术的必要过程,同时也是两者修为能够增长的最主要因素。温三春知道会有这个步骤,但只有真正经历了,才知道将神识完全袒露在另一个人面前,是多么羞耻的事。 神识和意志远比身体更直接。 虽然不会事无巨细地将过往经历展示在对方面前,但是她曾经因为身处泥潭而产生的绝望、迷茫、阴郁、委屈……种种不堪的情绪,都会被他感知到。温三春一下子慌了,欲望骤然减退,她伸手去推他,心神乱到这种程度,连话都说不出,只能带着哽咽声无力的推拒。 发现根本撼动不了他之后,她收回了手,只能无助地将手捂在在自己脸上,颤声道:“不要看……不要看……” 她从未在男人面前这么脆弱过。 温三春曾是都城最红的姑娘之一,穿绫罗如披铠甲,有一颗刀枪不入的心,但她最后也没能想到,伤害她最深的人是她最好的姐妹和最信任的丫鬟,可悲的是,她护她们甚至都护成了习惯,哪怕撕破脸之后,也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所以她才来到晋城那么个偏僻的小角落,曾经挥金如土,如今身上的银子只够她在贫民窟里开个楼子,收留跟她一样走投无路的姑娘。 温三春没看轻过自己,但她这样的姑娘从良,也是不愿意声张的。 不想再在心上挖个血窟窿,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过去,既然已经心知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温三春只想留下点念想,想让这个男人也忘不了自己。她唯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或是嫌弃或是怜悯的目光,她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施舍的感情。 “不要看我……”她哀求。 温三春心中的悲伤,怨愤、恐惧、不舍……也统统都被贺沧溟的神识接受了。他伸手扯开温三春捂着脸的双手,俯在她头上,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甚至那语调也十分傲慢,他低声道:“现在知道怕了?嗯?那我脱你衣服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现在害怕,晚了!” 他有些粗鲁地把温三春抱起来,低头吻住了她的双唇,动作开始频密。 然而这男人,声音和动作都这样强横,神识和吻却是无比温柔的。他的神识一遍遍抚慰她的情绪,像是柔软的小动物尾巴,耐心地用那轻柔的触感去给人温暖,他的吻没什么章法,却十分怜惜地舔着她,有一点点缠,有一些些绵。 就像贺沧溟这个人,明明浑身是刺,却也爱护子侄,坚定不移地守护自己的家园,嚣张背后,恩怨分明,用笨拙的方式去关心着其他人。 了解他的人,都成为了与他生死相交的好友。 温三春更是耐不住他这样的攻势,身下被他坚定不移地攻城略地,神识被他张开情网完全捕获。 唇舌勾挑,蜜津被贪婪地索求。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回到了欢愉的边缘,甚至暗暗想,他这样做,大抵是……不嫌弃她的吧……心神渐渐被冲撞得涣散起来,白嫩的双臂再无顾忌地拥抱了男人,环住了他的脖子,温三春本能地开始配合起来,口中也不自觉地发出轻吟。 也是直到此时,温三春才恍恍惚惚意识到,有□□,要与有情人做才极致。没有什么技巧,甚至忘了他的模样,却能将他整个人烙印进心里,只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唯有在一起,互相嵌入身体才能满足。 温三春最后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知为什么止不住,可心里却没有悲伤的情绪,只有欢喜和爱恋。 原来这样也是会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脖子以上的基础上,车终于发动了。 虽然大家可能不满意,但本章从头到尾几乎都是车啊,道长我……尽力了! 感谢霸王票: 小绵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3 19:03:40 第180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一) “到底要我怎么疼你?” “是这样?” “还是这样?” “受不住了,你……”意乱情迷中,温三春还记得他的话,心里只默默道,都不是,我只是想要你啊小哥哥……她涣散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与他一直荒唐,一直癫狂。 月亮坠下,黎明的曙光渗入树洞,像是沉蒙的心灵突然有了亮光,她的手臂神了出去,想去握那线曙光,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了回来。 两个人自从状态中脱离出来,情潮退去,便一直沉默。 明明还在相拥,却像是隔了天涯海角。 温三春并没有睡了化神大能的觉悟,当然也不后悔,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因为在这过程中,若是不动真心,那么大可在嬉笑之后继续他们的探险,可一旦动了真心,心头蔓延上不知名的惶恐,她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只能沉默。 而更重要的是,贺沧溟也没说话……直到他重新握住她的手。 贺沧溟低沉的声音响起:“等我们出了这里,你就跟我回三重天祭祀先祖,结为道侣。” 温三春一愣,瞪圆了眼睛,极不合时宜地“啊”了一声。 贺沧溟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扭过她的下巴道:“你什么意思?不愿意?” 一想到眼前的女人不愿负责,他就心头火起,恨不能把她脑袋拍醒。吃饱了不认账是吧?他贺沧溟是你睡了就能不认的人吗?若是要动用非常手段,他也是不介意动手抢人的! 当然,贺沧溟也不是莽夫,在元神相交的时候,他比温三春更能看透她的心,这女人的铠甲太厚,明明就是喜欢他,却总是找一些扯淡的理由暗自纠结,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别搞笑了,才三百来岁的丫头片子,只要他想上心,绝对能看穿她的一切。 温三春目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地背过身。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求婚,年轻漂亮的时候,她也曾名望如日中天,少不得有王孙贵族想给她赎身,也有痴迷美色的商人之子愿明媒正娶……她只觉得可笑,每到这个时候,就连银子都懒得哄骗,直接将他们推给别人。 无他,只是厌烦。 但她没办法把贺沧溟跟那些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贺沧溟会对她有多么深情,而是因为她喜欢他,在这一场追逐中,她也是为美色痴迷的那一个。就算被他的温情所感化,但温三春却是没办法相信男人的,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在内心深处,她或许连自己也不相信。 害怕再被背叛。 温三春想去拿自己的衣服,一边四处瞄一边干笑道:“小哥哥想娶我的话,那便好啊,我可是巴不得呢,结了道侣,你可得一直疼我,唔,就是哥哥妹妹的那种……” 语气又敷衍又无情。 贺沧溟冷笑:“那就一言为定。” 她去摸衣服的手停住,忍不住回身道:“你疯了?你知道我是个什么出身,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修为,你我云泥相别,现在说得热络,我可不想你今后后悔。” “我又不瞎,双修道侣由天道作证,再者,我贺沧溟也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他咬牙切齿,把抓过她的衣服丢在一边,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零散衣服又四散一地,“别跟我来凡间的那套,就是因为你心中杂念太多,修为和境界才如此低,你若看不起自己,又让谁来看得起你?哥哥妹妹的游戏本座也玩腻了,你若不老实,我也有办法让你知道除了哥哥以外,本座……” 贺沧溟脾气本就不好,这一回被她气坏了,再没有什么比拿出一腔真心却被误解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他勉强耐着性子,把她禁锢在怀里,就算心疼她而不敢做些什么,但总想着要让她逃不掉……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见树洞突然震荡了起来,温三春设在外面的阵盘发出刺耳的尖叫,外面的藤蔓不受控制地退下,而树洞里面更是天翻地覆,不知名的东西从上面落下,贺沧溟刹那间穿好衣服,用手按着她的头顶,弯下身用胸膛帮她抵挡外面的伤害。 但是贺沧溟防得了上面,却防不住下面,树洞下方突然裂开一个口子,把两人全都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外面的沼泽也是一阵天昏地暗,温三春和贺沧溟栖身的老树枝叶剧烈摇晃,那黑漆漆的树洞像是一张深渊巨口,收缩挤压之后,喷出一口浊气,然后扭了扭树干,吐出了一件轻飘飘的小玩意儿。 那是一件水蓝色的……女子肚兜。 ※※※※※※※※※※※※ 曲笙有点后悔,她本以为前面是一片密林,但进去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一片沼泽。 天刚蒙蒙亮,她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树影下,试着掐了一个御风术。 很好,终于可以御风了,虽然她只用身法就足够,但能多一重逃命的保障总是好的。到了这里,曲笙召唤出六文钱,经过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一战,她无比信任六文钱的直觉,询问道:“这地方如何?可有什么稀罕的气息?” 六文钱极爱干净,看到下方脏兮兮的泥浆便皱了皱鼻子,胡须都苦哈哈地缩了起来,不乐意道:“连只像样的妖兽都没有,这里面应该没什么机缘,咱们快走吧。”潮湿的空气让六文钱浑身的毛都不舒坦,它根本不想在外面呆,扒着曲笙的腰带就想往灵兽袋里钻。 曲笙拎着它的后颈把它拽了回来:“说起来你最近总是忙着赚钱,多久没历练了?简直越吃越肥……这次跟我走一遭吧。” “嘤嘤嘤我不要……”六文钱无力地挣扎,最后还是被拖走了。 经过六文钱的查探,这片沼泽等级最高的妖兽也不过就是二阶,都是性情比较温和的妖兽,一般来说,机缘都是伴随风险而生,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好东西。曲笙节省灵力,轻飘飘地脚不沾地用身法在沼泽地穿行,许久都未见异象,一路来到沼泽中心地带,在一片密林之中停了下来。 她身边正是一棵比较醒目的老树,树身粗得几人不能围拢,有趣的是,那树干上面,还有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树洞。 六文钱难得跑了这么久,也不嫌弃地上草皮还带着露水,一屁股坐了下来,叉着腿儿靠在树干上喘气道:“这什么鬼地方,也不见妖兽,完全不像是修士历练的地方,怪不得名不见经传,地图上都没标明过。” 曲笙绕着老树转了一圈,发现没异状后也安了心,坐在地上打坐恢复。 从九重天外天被传送到这里之后,曲笙越发看不懂古神岁无的意图了,说是机缘,但出了经历了一次诡异的天象变更,再无危险,她只觉得自己好想被困在了一个地方,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走。 “秘境最忌改变路线,所以我们还是坚持一路向北,总能找到人烟的。”她正说着,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似有露水从树上滴了下来。 曲笙摸了下脖子,本能地抬头向上看去。 随即她心头一颤,这哪里是什么露水……在茂密的树冠中,有一双贼亮的眼睛盯着她,再凝神一看,这眼睛的主人是一种长相类似山魈的妖兽,丑得无以复加,血盆大口张开,那涎水流了老长,似滴未滴地挂在半空中。 曲笙恶心坏了,她立刻祭出了定军枪,一招“横扫千军”向树冠上攻去! 这一招就像是捅了蚂蜂窝,那树冠上的山魈岂止一只,简直就像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落下好多只,尽管山魈的修为才只有二阶,但那密密麻麻的数量,看着便叫人头皮发麻。 六文钱炸了毛,身上的金光也向着这些山魈射去。 那棵有些古怪的大树也摇晃了几下,从那黑漆漆的树洞里继续往外涌出无数山魈,这回曲笙再不敢恋战,山魈爪子尖利到可以破开筑基修士的灵力罩,她身上已经在乱战中被挠了好几下,要不是有那件为了见夏时师父师娘而买的法袍,她身上非挂彩不可。 她对六文钱道:“撤!” 一人一鼠边打边退,山魈们紧追不舍,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树冠上的,再加上树洞里涌出来的,已有数百只山魈!而那树洞则像是开了传送阵一般,山魈持续不断地往外跑,出来后便心无旁骛地紧追曲笙。 这回危险终于来了,但曲笙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山魈实在是丑啊!这么多只,再加上地上一路有被定军枪戳烂的尸体,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这么下去不行,曲笙像开火车一般往北方跑,对六文钱道:“得想办法躲过他们,咱们熬不住车轮战,迟早灵力耗尽死在这里!” 六文钱含恨咬牙:“少不得要用上咱的老本行了,你能不能原地把它们拦住半个时辰?” 曲笙身为一个跟化神修士打过架的人,此时什么都不怕了,雁门盾也祭了出来,道:“可以一试!”就算没有古神岁无的力量加成,她也不是废物! 六文钱看着自己白净的小爪子哀叹了一声,然后跳到地上,把前爪往泥里一扎,终于认命地刨起坑来。 曲笙还以为六文钱有什么大招,原来是……耗子的本能可不就是打洞么?立时心凉半截,也不知这洞有没有用,只能虚化出雁门关抵挡山魈们的入侵。 就在曲笙挡了半刻钟后,她突然感到身后簌簌响动,回身一看,竟从另一边跑过来许多土拨鼠,大抵连妖兽都算不上,只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排在最前面的那只半立起身子,对着六文钱拱了拱小爪子。 六文钱泪目,跟曲笙道:“看,关键时候还是咱的本家靠谱!弟兄们,来帮忙给老子挖啊!” 土拨鼠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剩下在外面的也帮忙拓宽洞口,在一群土拨鼠的努力下,竟然只需一刻钟,六文钱便喜道:“成了!” 曲笙喝道:“叫你的弟兄们赶紧逃!我要收盾了!” 六文钱吱吱叫了两声,土拨鼠们立刻慌张地从洞里往外跳,四散奔逃而去。 曲笙一步步后退,六文钱挖的洞极是讲究,恰好能符合曲笙的身量,山魈那般巨大的身体肯定进不来。她跃了进去,用雁门盾堵住了洞口,然后一手捧着六文钱,没命地顺着地洞往下逃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温姐姐和贺长腿就告一段落了,俩人确实是啪啪啪了的,修士双修不仅要有正常啪啪啪,还有神识啪啪啪,感官是正常人的双倍嗷~ 以及,咱们终于切回主线剧情了~ 大家应该看出来了吧,这三人其实在一个地图~ 悲剧的是,曲笙来了他们俩就走了,而且温姐姐是真空走的…… (温三春:你一定是贺长腿亲妈,对吧? (曲笙:别人开车,我也开车,但为毛我开的山魈火车,我一定不是亲生的!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4 15:46:13 第181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二) 人都说“狡兔三窟”,元宝鼠挖的洞也分为三条岔路,六文钱带着曲笙走了右侧的那一条,曲笙没想到这条岔路里面还另有岔路,六文钱带着她左钻右钻,两人又逃了一段时间,曲笙与雁门盾的联络越来越微弱。 “离洞口太远了,雁门盾会自动回到我手上,你这地道能困它们多久?” 六文钱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地道:“时间太短了,要不然这个小迷宫绝对让它们走不出去,现在只能由我来继续往下挖。你放心,一时半会儿咱们都是安全的。不过……”它打量了下曲笙有些苍白的脸色,“你作为主人,得为我提供妖力了,要不我可挖不下去。” “没问题,都拿去!” 六文钱得了令,在狭小的地道中左右嗅了嗅,然后用爪子按了按几处,然后四爪齐上,开始往下挖。 曲笙收回了雁门盾,修士与宠物的契约中,专门有灵力转化妖力来帮助灵兽的条例,她一边提供灵气,一边跟着它向下钻,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六文钱浑身的毛都已经打成结,跟一个泥团子差不多,然而它却兴奋地叫道:“我感觉到前面有空气流通!”于是又向前挖了数十里,才将最后一块泥土拱开。 至此,两人在地道了足足憋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见到了光。 这一刻,曲笙差点喜极而泣。 但是出了地道,眼前的情况又让她瞬间笑不出来。 头顶是蓝天白云,周围隐隐还有花香鸟鸣,但是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堵高大的红色砖墙,那墙向两边无限蔓延,几乎看不到尽头,甚是巍峨壮阔。 曲笙和六文钱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她有些不甘心地回过头,果然距离她身后三丈处,也伫立着一面一模一样的红墙,那墙上蕴含巨大的结界力量,她百般尝试,飞不得,跳不得,只能重新回到了两面墙中间。 曲笙苦笑:“没想到咱们让山魈进了迷宫,而这里却还有一座迷宫等着咱们。” 但她不知道的是,被那棵老树吞下去的温三春和贺沧溟同样也面临这一个巨大的迷宫,只不过他们所在的迷宫,墙是紫色的。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还有一座铁塔般的牢笼,里面有传来了阴测测的沙哑声音。 “又有活人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另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缓声道:“你用了邪法引人来此处,想来是要借规则之力突破牢笼,只可惜在,在这片天地的规则之下……一切都还未定。” 那沙哑声音笑了起来,像金属擦过坚硬石头的摩擦声,继而不甘道:“我困在此处三万年,好不容易又有活人来,怎能不豪赌一把!如果像上一次一样,嘿嘿嘿……” 温润如玉的声音道:“上一次那二人心性不坚,被迷了心窍,如果不是这样,你连与我对话的机会都没有,可惜那二人最后还是回了头,你现在仍是被镇在这三严阵中。只要我在,无论你用尽心机,也依然会长长久久被镇压在这里,永远见不到天光。” 这声音虽然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是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那沙哑声音终于被激怒,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哗啦啦的锁链声响,只听他怒道:“秋浮君,你别太得意了!若我不是被这规则困在此地,就凭你?哼!” 秋浮君仍是不紧不慢地道:“你偷了古神岁无的福祉,但我身上亦是有岁无的力量,天道轮回,你我作为人世唯二得到古神机缘之人,却不得不生死相搏,也是我合该压制你无法作恶。狄或,如果这一次,那几个人作出了有利于你的选择,那么我也会粉身碎骨,拼得此身陨落,将你永远困在无尽地狱中……” 随着秋浮君的声音由远及近,银白色的亮光亦是从塔顶缓缓流入下方,最后只见一只雪白无暇的白色骏马,头顶一支近乎透明的银色长角,从楼梯走了下来。 这骏马可吐人言,也并无兽态,反而异常平静,便是刚才说话的秋浮君。 他目光湿润而温驯,站在这空荡荡的大厅中,满室都因他身上的光华而生辉,像是明月坠入到了凡间。 秋浮君没有再说话,狄或那沙哑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不见,他只是远远看向前方,慢慢卧了下来。 倾泻一地月光。 ※※※※※※※※※※※※ 曲笙和温三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她们本就是筑基期修为,但有的人就不同了,这片空间依旧会将修士的修为压制在筑基期,贺沧溟对于这一点极为痛恨,而除了他以外,这里还另有被压制了修为的人。 这个人比他还要惨。 贺沧溟与温三春进了紫墙迷宫,曲笙进了红墙迷宫,而这红墙迷宫的另一侧,墙角下正坐着一名修士。 他看上去已经年近中年,气质清雅,穿着一身暗蓝色衣衫,有些虚弱地靠在墙边,身边一只圆耳金色豹子喉咙里发出低吼,围着他团团转。 过了好一会,那修士睁开眼睛,无奈地道:“丝丝,你转得我头晕。” 豹子呜呜叫了一声,在他身边趴了下来,用头蹭他衣摆,极为依恋。 那修士用手抚了抚豹子的头顶:“我知道,来了这里你也不得不回到二阶形态,心里一定很不高兴,然,事有机缘巧合,咱们的命数应在了此地,你我从前又不是没吃过苦,还担心什么?” 如果细看的话,那金色豹子的眼眸水汪汪的,它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修士的腿上,轻轻碰了碰。 “没关系,我还能走。”修士扶着墙吃力地起身,豹子立刻站了起来,抬起脑袋撑住了他的手,权作拐杖。 他一边走,一边自嘲道:“好在我那些徒子徒孙没来这里,若是让人见到万兽观的掌门这幅模样,我这老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没人能想象得到,在这红色高墙下蹒跚前行的中年修士,居然是当世资历最老的几位大乘修士之一,万兽观掌门乾煞元君。就连他也不能幸免地被压制了修为,堂堂大乘境界被压在筑基初期,更要命的是,万兽观修士以御兽见长,而且因为其祖师传下的道统,万兽观修士比正常修士的契约灵兽多得多,正常修士不过是一只普通灵兽、一只异兽两个名额,但万兽观的修士最多却可以御使五只灵兽,乾煞元君自是其中翘楚,只是目前他所有灵兽的等级同样被压制在了二阶。 如今乾煞元君只有筑基初期修为,只能将跟他最久的丝丝放了出来,以免御兽太多导致灵力不济。 丝丝不能说话,但它紧绷着脊背,力求让自己走得平稳一些,身体情不自禁地挨着乾煞元君的衣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金色豹子的尾巴有些欢喜地轻轻摇晃着。 似乎有很多年没用本体陪伴在他身边了啊……稍稍,有点开心呢。 ※※※※※※※※※※※※ 曲笙尝试铺开神识,但这些墙壁有隔绝神识的作用,于是只能带着六文钱一步步走着,所谓迷宫,岔路一定非常多,她把六文钱的口粮哄了出来,沿着路撒下豌豆做记号然而这种走迷宫的基本法在这里是不起效的,走了一段时间,她发现豌豆在慢慢消失,似乎她身边存在一个空间气场,在此气场中,她可以有自己的动作,但在气场之外,她留下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震惊,因为这种设定通常意味着……这座迷宫里或许不止她一个人。 曲笙祭出了定军枪,当武器握在手中的时候,心终于定了定,她对六文钱道:“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进入这个迷宫,也不知是敌是友,总之咱们得防备起来,你感觉比我敏锐,从现在开始,你来负责警戒,我来御风。” 她得尽快摸清这迷宫的规则,那老树将她逼到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目的?索性不在吝惜灵力,用起御风术,若是遇到其他人再做打算。 但是她并没有抱有多好的幻想,就算没进过秘境试炼,她也知道在秘境中,修士对于机缘的渴求是会无限放大,在争抢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意识到里面还有其他人时,立刻祭出武器了。 御风术比步行快很多,她很快就发现这迷宫里面竟也有花草树木,有庭院楼阁,而这些地方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岔路,宝贝却是没有的。 在不断的穿梭中,曲笙也不是完全两眼一抹黑,她渐渐摸出一个规律。 每每穿过四道红墙的时候,会出现一个庭院。 每每遇到庭院的时候,左侧的厢房里会有一副青衫男子的画像,而这些画像神态各异,动作也不尽相同,有时是持酒仗剑,有时是醉卧美人膝,有时是闲庭信步,有时是雨中落拓前行……然而相同的却是,画像上只有这男子的背影,并无正面。 而每每当她看过五幅画像之后,去往其他地方的路上会出现一朵白色的小花。 那小花会唱一句歌谣。 “秋风叶落,浮生一梦;杀人者快哉,救人者悲矣……”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卡脖子以上的开车踩线真是太刺激了,感觉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所以说啊,作者收藏不来一发吗~(如此污的的道长你值得拥有! 来嘛,来收藏人家的作者专栏嘛~ 第182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三) 曲笙有一种预感,她会遇到这画像上的人。 他无疑与这个迷宫的主人有着莫大的关联,若非如此,也不会到处都是他的画像。按照秘境里的规矩,曲笙没有去动那幅画像,而是对着那朵会唱歌谣的小花下手了。 当她和六文钱看到第六朵小花的时候,她伸出手,把那花连根拔了起来。 六文钱“吱”了一声,惊恐道:“你真野蛮!” “原主人的东西我们不好碰,但是这种引路的路标总可以拿来碰碰运气。”只可惜,曲笙眼见那小花离开土壤后渐渐凋谢枯萎,只能又将它重新放回刚才拔出的土壤之中,这小花如鱼得水,立刻便能复苏,而且一旦恢复元气,立刻又摇头晃脑地唱了一句歌谣,精神得很。 曲笙颇有自信地解读道:“这句歌谣,前一句像是感慨人生,而这后一句想必才是题眼,杀人者和救人者本就是对立关系,咱们继续走下去,总是能遇到让我们做出选择的时候,到那时,也就是这迷宫秘境被破之时。”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六文钱已经不会被她神棍的样子迷惑了,它趴在曲笙的肩头,不屑地撇撇嘴道:“这也太容易破题了,你要小心,有时候太明显的引路标示很可能是陷阱,我倒是觉得,你该去找那画像试试。” 曲笙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她本能地不想碰触那画像,总觉得里面隐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相比之下,还是会唱歌的小花看上去更好欺负一些。 别怪她欺软怕硬,在秘境里,走错一步,面对的可能就是生死险境。 然而,秘境里同样也有一条铁打不变的定理——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再一次进入庭院的时候,曲笙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本地不想靠近那间挂有画像的房间,正犹豫着要离开,这个时候,六文钱突然说了一句话。 它捋着须子道:“去看看吧,难道你没注意,随着我们发现画像越来越多,那画像中的男子出现的位置,也随之由上及下,上一幅画的是他坐在悬崖边看远山日出,已是到了画像的最底层,这一次……”它故作高深地笑了几声,“或许有惊喜啊。” 曲笙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因为画像只是姿态不同,所以她还真没注意六文钱提到的这一点,这样一来,她还非进去看一看不可了。 但是,就在曲笙的手将要碰上厢房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庭院外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声音尖利刺耳,像是扼住喉咙发出的最后嘶鸣声。 她急忙收手,循着尖叫声一路电光石火地飞过去,发出尖叫声的正是那朵每次在遇到画像后,路边都会出现的小白花。 曲笙这回干脆连着泥土一起把小花挖了出来,带着它回到庭院。在这一路上,小白花停下了尖叫,花瓣却是颤抖不已,就像是明明很害怕,却但是还不得不面对危险的小动物,倒是让曲笙心里有些怜爱。 曲笙带着小花再次回到了庭院,越是接近挂着画像的房间,小花哆嗦得越厉害。如果曲笙不是修士,大概真要以为这里有什么鬼怪了——然,三道六界,莫不在天道之下,修士纵横其间,以浩然正气养身,又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东西? 曲笙是不信邪的,到了关头,她不怕变故,怕的是这画像万一有什么神通,再把她坑一次,然而她又不得不去,因为迷宫的破题点现在无非便是庭院画像和唱歌谣的小花两个身上,当它们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便知道,是破题的时候了。 她伸出手,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但是她猜错了,这一次的厢房里,一副家徒四壁的模样,非但没有画像,连一应家具都没有,当她走进去后,门未关,但光已暗,迅速形成了一间密室的模样。 曲笙把小花捧在左手,肩膀上趴着六文钱,右手拎着定军枪,缓缓走到密室中央,沉声道:“别装神弄鬼了,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尽管来。” 在修真界,修士和秘境是一种相互吸引的关系,秘境的产生是因为天地和前辈的馈赠,它们需要人来挖掘和开采,还很有可能还肩负着一些任务和遗迹传承,成为人们口中的“机缘”,甚至在一些人的观念中,秘境也需要血肉的滋养和人的气息。修士则从秘境中获得修炼资源,所以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两者是相互促进的关系。 越是危险、蹊跷的秘境,机缘和秘宝也越多,而曾经留下这些秘宝的人,所需的事情也越难办,直到此时,曲笙也一直相信着,这座迷宫必定对她有所求,当她触发过一些关键物品后,那个躲在背后的机缘,自然会想方设法的与她接触。 这不是来了么? 密室的地面扭曲变形,在这昏暗的幻境里,一棵缩小版的老树从地上升了起来,曲笙一看便笑了,这老树的树干上还有她所熟悉的树洞,而这树又是令人熟悉地扭动了两下,曲笙不自禁后退了一步,上一次它这么扭动,吐出的可是成群的山魈。 结果这一次,老树吐出的却是本该出现在这件屋子里的画像。 那画像果然与六文钱说的一样,这一次,男子已经走到了画像的边缘,这也是他第一次露出了正面,只是画面只截到他的半边侧脸——此时正是夕阳残照,在山石嶙峋的小径上,他身后血流成河,满是支离破碎的尸体,男子拎着手中染血的长剑走了下来,他半垂着头,披散的发丝遮住了脸庞,另一边脸则隐没在了画像边缘。 而就在这唯一露出的半边脸上,曲笙似乎看到了有泪水从男子的脸庞滑落。 杀人者并不快乐。 只从这半掩半露的侧脸上,依稀也能看出这男子拥有绝代风华,在以往的画像中,他又是如何潇洒的人物,醉酒红尘,仗剑江湖,行万里路,看无数风光,历经人世沧桑……可这样的人,却在杀了这么多人之后,流下了泪水。 曲笙手上的小花在见到这画像之后,再次发出了尖叫声。 六文钱也竖起了浑身的毛,到了这个时候,它却不淡定了,紧紧抓着曲笙的衣领道:“这画像上的气息,很强大……” 曲笙坦然一笑,她放下小花,拾起了画像,分出一缕神识,将神识嵌入了画中。 一瞬间,幻象丛生,她被拉入一个寒风萧索的世界,四周弥漫着血腥气,而那个画像上的男子,正背对着她,手中的剑尖上,还滴着血。 而在这男子的另一侧,居然还有一名中年修士坐在山石上,他的脚边,是一只脊背弓起,戒备地看着她的金色豹子。 曲笙心想,这大概就是在迷宫的另一个人了,虽然气度不凡,不过看上去也是筑基修为,应该不足为惧。 不知不觉,天蒙蒙下起了小雨。 曲笙没搭理那画中男子,而是向旁边的修士招呼道:“这位道友想必也不是这迷宫之人吧?不知该如何称呼道友,我是苍梧派曲笙。” 那修士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苍梧派曲掌门,久仰大名。在下名号不足挂齿,我是万兽观修士,免贵姓陈,请曲道友相信我没有恶意……嗯,丝丝,不要太紧张。”他拍了拍豹子的头,“这是我的灵兽丝丝,因为我受了伤,所以她有些谨慎过头了。” 曲笙心下便明白了,这是一位老江湖,受伤这种事,迟早也会被对方看出来,索性坦言相告以示好,而且万兽观是五大山门之一,那里出身的弟子也都是一身正气。 不过她也没有一听对方报名号便相信,那种天真的人几乎都活不长。 她与那名中年修士之间的信任度毕竟还没到互换情报的程度,也不知这画像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因此两人只是稍作寒暄,之后便都将目光投向那背对他们,一直沉默的男子。 曲笙问道:“不知前辈召唤我们来此,有何贵干?” “自然是杀人。”那男子转过身,终于露出全貌。 曲笙很难形容这男子的长相,修真界境界高的修为都各有各的风采和气质,很多时候容貌已不是评价一个人的标准,而是他散发出的气息。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对女人而言,非常非常充满诱惑力,可他偏偏又根本不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遭逢极大的苦难,那张俊美的脸满是抑郁之色,又因处此乃是杀伐之地,他眼神中又增添了许多狠戾。 曲笙不怕他,能在秘境画像里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封印了,留下的不过是执念罢了,她坐在了另一侧的石头上,还不忘捞起那朵也跟着进来,却瑟缩成一团的白色小花,笑道:“那么,前辈得先说说条件。” 那男子沉沉笑了两声,挑起眼角看向曲笙,又是几分邪气几分挑衅地道:“条件?你们已经进了游离境,竟还要跟我谈条件?”他抬起手,用剑尖指着曲笙,“若有一人,你们不杀,那么所有人都要死,是杀还是不杀?若有一人,你们不杀,你们自己便要死,是杀还是不杀?若有一人,正欲杀你,那你们是杀还是不杀?”他说罢,又自笑起来,“……自然是要杀的,血煞喉肠,人间快哉事,不过就是杀该杀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再容道长缓缓,下一更应该是后天,隔日更。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5 16:28:29 逸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6 16:33:15 第183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四) 这世界上有很多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他们在杀人的时候总喜欢纠结一个相当简单的问题——杀还是不杀? 这其中,有道义、有情意、有伦理、有心结……种种不堪,种种不舍。又有那放过该杀之人,后世被称为“圣母”,也有杀死本不该死之人,后世被称为“屠夫”。在杀与不杀之间的衡量上,目前修真界有一条以太和铁律为宗旨的不成为规定——即,不义者杀。 为此很多门派开设了《义经》,与“天演术”一样成为门派弟子的必修课,但令人惊讶的是,这种关于道义的拷问,在道魔生死相争的前九个纪年很少发生,在天元2018年人间十万年大劫之前也很少发生,反而是在修真界进入前所未有的和平年代之后,人们将“杀”看得越来越重,因此产生的纷争也不少。 人命的价值,心魔的考验,令无数修士夭折在大道上。 然而在曲笙看来,这都是扯淡,是名门弟子的无病□□罢了。她九死一生,路都是杀出来的,对她来说,世人只分三种:亲人、敌人、路人……在敌人面前,她从来不手软。 于是她第一个答道:“杀人非快事,但不义之人,皆该杀!” 那男子冷冷笑了两声道:“既然你如此有信心,想来是杀伐决断之人,那这第一关,就由你来破好了。” 曲笙心道正题来了,立刻精神抖擞,微笑道:“便是我来。” 男子垂眸看剑,缓声道:“你们通过种种机缘巧合来到游离境,却不知这里有三处迷宫,各不相通,分为铜紫、朱紫、黯紫三座。目前,这三座迷宫都有人进入,我不妨告诉你们,铜紫迷宫中,有与你们相熟之人也在其中,而另一座黯紫迷宫里,则是两个与你们不相干之人。如果想出迷宫,得到机缘,就要先消灭一个迷宫,我这里有一张符箓。”他两指夹起一张黑色符纸,将它放在曲笙面前,“只要用些许灵力就能激发,足以毁掉其中一座迷宫……你,选哪一边?”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从中选出一个去送死。 这个选择,可真是阴险啊…… 曲笙没有接符箓,她把脚边蔫嗒嗒的小白花抱起来,像是爱抚猫咪一般揉着那小花瓣,笑眯眯地看着男子道:“这符箓,我想炸谁就炸谁?” “你说了算。” 曲笙只略一想,心窍便通。 她一脸高深莫测,自然而然地摆出忽悠人的神棍姿态,说道:“首先,这是一个伪命题,因为你说的话我并不相信,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选择就去毁灭他人,你就算是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去做。再者,假设我相信你,这种两难选择也只是一个陷阱,无论杀了任何人,都是人命,在天道下,他们是平等的,无论如何我都因为自己的利欲而残害他人性命,那么……”她嫣然一笑,举起了定军枪的枪尖,“我岂不是成了那该杀的不义之人,想必接下来,我便会被你杀死吧?” 听了曲笙这一番话,坐在她对面山石上的中年修士露出了笑容,而那男子也是哈哈大笑道:“这等七窍玲珑心,却生在一个修道废物之人的身上,真是浪费。” 这话曲笙不爱听,她浅笑着回道:“前辈心肠如此歹毒,却长了一副人见人爱的好相貌,也真是浪费得紧。” 那男子冷哼一声,他没握剑的左手食指微动,似是想出手,却又忌惮着什么,曲笙并没有看到,但那乾煞元君却是看到了,他抬起头,温声道:“既然这样,那么这第一题,应该算是曲道友破了,接下来,该我了。” “等等,先别急!”曲笙突然阻止道,“既然要破题,总得有个章程出来,一共多少关,如何算过关,过关之后又怎样?烦劳前辈说个分明。” 那男子笑得有些讽刺:“我若说了,怕你也不信的。” 曲笙不客气道:“秘境自有规则,前辈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也定是有一番考量的。” 那男子额头隐隐有青筋冒出,能成为秘境中的机缘,他怎么也是个人物,若不是碍着……又怎么会忍着曲笙的冒犯之词。 “道友很有胆量,”那男子言不由衷地说道,“至此,我也该介绍下自己。我名狄或,曾经犯下一件无法弥补的过错,因此被封印于游离境的画像中。因游离境因我执念而起,我于世人有赎罪之心,所以,只要你们通过三道曾在我人生中发生过的选择题目,自然便能出得迷宫,得到游离境主人留下的机缘;未能通关者,也会被游离境吞噬,成为这迷宫里的幽魂。” 狄或说话的时候,曲笙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 曲笙的手心里,其实都是汗。 她其实并不能看透狄或是否说谎,她只能诈,但诈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他应该已经起了戒备。就像她刚才,其实也不是真正想要挑衅他,而是在试探他的底限,从而确定了他一定在这个秘境中受到某种束缚,与这座朱紫迷宫一样,只要没有达成某种条件,他应该不会对其他人动手。 狄或说得不错,她的确是个修炼的废物,若不是步步小心,也活不到现在了。 她现在只能暂时选择相信狄或所说的话,与对面的陈道友通过这三关试炼,无论如何,秘境中的试炼总是真正存在,且做不得谎的。她不知道这位姓陈的万兽观修士究竟心性如何,也只能静观其变。 狄或再次出题。 “既然这位曲道友放过了其他人,但你们或许忘了一件事。”他目色沉沉地看了曲笙一眼,“既然这座迷宫里有这道选择题,那么其他的迷宫,也会有选择题出现,其他两座迷宫的人或许也已经找到了画像的秘密,面对我提出的问题。那么,这第二个问题的关键,便是弥补你们上一次选择的结果……我给你们一次反攻的机会。” 乾煞元君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问道:“曲道友放弃了进攻对方,但是对方很可能不会放过我们,所以,你给了我们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对吗?” 狄或道:“游离境对外来客总是很仁慈。” “仁慈”到会出这样人命关天的考题吗? 乾煞元君道:“以前辈气度,想必也曾是非常人物,只是近些年,我从未曾听过有大能被封印,不知这游离境又是谁所创?创在哪个纪年?” “无可奉告。”狄或重新拿出一张符,祭在乾煞元君面前,“这张符,不能攻击,只能反弹伤害,它会在你激发后,拦向某一座迷宫的攻击,你可以选择挡下铜紫迷宫或者黯紫迷宫的攻击,里面的人将会受到攻击反弹而死。” 乾煞元君同样没有接这道符,反问道:“这个选择的生效时间是什么时候?” 狄或答道:“每个迷宫进展的速度不同,所以你们的当前选择不会立刻触发,而是直到三座迷宫的人都选好后,按照选择顺序依次触发。你们很幸运,这座朱紫迷宫,是最先开始选择的,但我还是很遗憾,因为第一关你们将自己置于险地。” 狄或话中明显有责怪之意,是因为在第一关的时候,曲笙放弃了攻击。 乾煞元君看向曲笙,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垂眸沉思。 曲笙也同样在思考狄或给出的第二个选择命题。 这个选择看上去毫无恶意,甚至只是帮他们自保,在很多人看来,只要对方攻击你,那么给予反击是一种正当防卫,如若不然,那便是“圣母附体”。曲笙本人也不是受了欺负不反抗的人,但她隐隐觉得,这个命题没有那么单纯。 这依旧是一个陷阱。 首先三座迷宫,任是谁都无法保证对方是否会在第一道选择的时候选择攻击,所以在第一道选择题之后,很可能会有迷宫遭到攻击。 其次,第二道选择题看似可以自保,然而当他们迷宫选择了使用符箓的话,同样有可能会使出手的迷宫失去性命,从保全自己的方向去想自然没问题,但是……游离境里为什么会有三座迷宫?为什么要让他们做出这种选择?为什么每一道选择都是在试图让迷宫消失? 最后,从狄或出题的逻辑性来看,第二道题与第三道题也应该互为因果,那么在做第二道选择的时候,就不能不考虑第三道选择。 事到如今,不是舍己为人的时候,也不是杀伐决断的时候,圣母与否根本不重要……而是需要他们用严密的逻辑,在这三道足以夺命的选择题中自保,最重要的是,曲笙心中一直怀疑,为什么这些选择题的最终目的都是想要消灭迷宫? 曲笙猛地抬眼,她知道那位陈道友一定在全身心运算天演术,而他演算到最后,将会根据第三道选择题的内容来确定第二道题的选择。 但她的天演术太低级,当她开始推演的时候,乾煞元君就已经淡淡地回道:“抱歉啊,我这人年岁虽然大了,却最喜欢赌一赌人性本善,所以我跟曲道友的选择一样,这道题,我放弃使用符箓。” 狄或一直没有抬头,没人看见他听到乾煞元君的选择时,瞳孔猛地一缩,里面如惊天风暴一般旋转着幽暗的邪气。 “秋浮君,他们做出这种选择,你一定很得意吧?”他低下头无声地道,“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要离开游离境……” 远处的铁塔中,额头长着水晶独角的白色骏马眼中依旧一片忧郁,秋浮君喃喃道:“曾几何时,游离境足有六座迷宫协力困住狄或……这一次不能再减少迷宫了,否则他一旦重归人间,势必要……” 血流成河。 第184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五) 最后一道题。 不知什么时候,山间小径的雨已经停了。狄或斜倚在旁边的峭壁上,长眉入鬓,冷冷地看着曲笙和乾煞元君。 狄或道:“两位前面都放弃了使用符箓,我对你们处境很是担忧,因为第三个选择题,不会再给你们转机,而且这一次,需要你们两个人一起做出选择,若是你们给出的答案不同,那么之前的符箓都会被激发。” 乾煞元君突然伸出手制止了狄或继续说下去,他道:“在听第三道选择题之前,我可否与这位曲掌门说上几句话?想来我们是三座迷宫里第一个做选择的组合,说几句话的时间,应当是有的吧?” 狄或冷哼一声,道:“可。” 曲笙心里觉得这位姓陈的万兽观修士气度不凡,虽然修士展现人到中年的老相已是晋阶无望,不过是在熬寿限罢了,可他却一派镇定自若,不徐不疾。 他的态度,让她想起了她的师父凌海真人,心中莫名有些亲近。 她站起身,施了一个晚辈礼,然后道:“我其实与陈道友一般,宁可以人性一搏,也不愿做灭绝人性的那一个。有什么指教,请陈道友尽管直言。” 乾煞元君微笑着看眼前只有三百多岁的曲笙。 她的事迹,其实修真界高层都有所耳闻。当年晋城一战惊天动地,谁都没想到,在那样的情势下,主持战局的竟然只是一名年方十七岁的筑基期修士。如今一看,此人心性果然不一般,只是她还太年轻,修真界中危局重重,她能看透陷阱,却看不透人心。 这三道选择,最凶险的便是这最后一道。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就算游离境压制了他的修为和境界,可他毕竟是大乘修士,如果最后真的出了意外,他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护住这迷宫里的人,将这游离境毁灭也不可惜。乾煞元君早已看出,这里之所以有这么古怪的规则,极有可能是封印了某种东西,而迷宫就是其中关键。 乾煞元君摸了摸金色豹子的头,对曲笙道:“修士修行,总是讲究个机缘因果,如今我和曲掌门都入了这个局,自是也在游离境的因果中,而人生种种选择,也无非是一个‘因’的开始,或是一个‘果’的结束,你自来,我自去,只得心中自在便好。这一番话,原不该我多嘴,也只是盼你我能共勉,所谓天机一线,是非曲直,就在这一线之地了。” 曲笙听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她一直将这个秘境当做对个人的一个考验,或是当做普通秘境一般去闯荡,却从未想过游离境出现的“因”和他们为什么会来此地做选择的“果”,狄或的选择题看似是在让他们做一个简单的选择,其中却包含与整个游离境的因果联系,他们这不是在冒险,也不是在争抢机缘,而是…… 生死关头! 这个游离境的天机,就在于最后一道题上! 她点点头道:“晚辈明了。那么,请前辈出题吧。” 狄或似乎也已不耐烦,他提起剑尖,在峭壁上划过一道刺耳的声音,就像他的声音一样,带着金属般冰冷的质感。狄或再次取出一张符箓,放在两人中间,对他们道:“第一道题的时候,你们放弃了攻击;第二题的时候,你们放弃了自保。既然这样,当三座迷宫的选择都开始激发后,无论你们是否活着,都要做出一个选择——是否要激发最后这张符,向毁灭你们的人复仇?”他顿了一顿,又出做出了解释,“毁灭你的人不仅仅是指对方迷宫里的人,也可能策划这一切的人,是幕后之人……也许是我,也许是整个游离境也说不定。” 曲笙轻咬下唇,她一听到这个问题便紧皱眉头,而乾煞元君亦是一脸凝重。 她开口问道:“如果我们还活着怎么办?这第三道选择就算作废了吗?” “自然作废,就像前面你们放弃的两张符一样。只要你们能活下来,游离境的机缘便归你们所有。”狄或将两枚木制令牌丢给二人,示意两人在上方写出回答,“现在,两位便做出选择吧。” 曲笙有些茫然。 对普通人来说,就算是再圣母的人,若是被人害死,也是有复仇的觉悟的,而“复仇”二字,又在许多心有不甘之人心中发酵,最易生成心魔。 向杀害你的人复仇,天经地义。 但她现在做的是一道选择题,曲笙一点点推演着这三道题的脉络。 第一道题,考验你是否会为了利益选择主动攻击; 第二道题,考验你是否会为了自保选择被动攻击; 第三道题,考验你是否会为了复仇选择攻击。 她放弃了第一次主动攻击,是因为她无法因为想要自己活下来便掠夺他人性命。 陈道友放弃了第二次被动攻击,是因为他在试图与狄或给出的选择抗争,减少其他迷宫受到的伤害,甚至愿意自我牺牲。 到了第三道题,他们的选择范围终于不仅仅局限于迷宫,而是直面规则。 复仇吗? 曲笙看向怀里的小花。 她知道那小花害怕狄或,因为它一直在微微颤抖,但它还是跟了进来,也因此,曲笙一直都没有忘记这朵小花也是一个关键所在。 它曾经唱过:“秋风叶落,浮生一梦;杀人者快哉,救人者悲矣……” 在这座朱紫迷宫里,她和陈道友都没有考虑自己,而是想救下更多的人,那么在其他迷宫呢?那四个他们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究竟是愿意做“快哉”的“杀人者”,还是“悲矣”的“救人者”? 而她的复仇,最后到底会应在谁的身上? …… 曲笙伸出食指,在那木制令牌上写下一个字。然后她抬起头,发现对面的陈道友也已经写好了字,正和蔼地看着她。 一瞬间释然,两人相视而笑。 令牌重新回到狄或手中。 他观之色变! 因为那两个令牌,一个上方写着“弃”,另一个上方写着“否”。 曲笙和乾煞元君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在这场与选择的对抗中,他们选择——不攻击,不反击,不复仇。 如果是一个在修真界闯荡的修士,听到这个选择大概会失笑出声。 怎么可能? 你怎么敢? 你有什么底气,能在这样残酷的修真界做出这样一个必死的白痴选择? 但有的时候,死亡并不是最终,对与错的选择,人性背后的暗涌,规则下的因果……这才是身为一个修士的立场,也是一名修士应有的境界。 而境界,也是修士的修道生涯中,最为抽象的一个关卡。修士可以完全靠丹药提升到金丹期,然而金丹期之后,就算是资质再好,若是境界提升不上去,也依旧会进入瓶颈期,甚至终生修为不得寸进。 能成元婴者,才有大顿悟。 而大顿悟,皆非顺境所能得。 直到做出这些步步惊心的选择后,曲笙隐隐觉得自己的境界又要突破,她抚摸着怀里的小白花。在九重天外天本就已松动的境界,已经又突破了一重,如果能活着出去,再加上充足的丹药,她大概可以直接晋阶到筑基后期……或许,挑战金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领悟天道规则,因果纲常,本就是最能提升修士境界的途径。 她坦然以对,且相信,陈道友与她做了相同的选择。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沉寂。 曲笙知道其他迷宫的人也在做选择,在这个过程中,随时都可能有人用符箓来攻击他们,也有可能另外两座迷宫在自相残杀……不知过了多久,曲笙怀里的小花突然不发抖了,它像是终于神魂附体,不仅挺直了腰杆,而且将那怯怯弱弱的花瓣打开至极盛,散发出一缕幽香来。 它开口了。 不再是唱歌谣的童音,而是一个成年男子温润如玉般的声音。 “狄或,这一次,你输了。” 三座迷宫,当最后一个人做出选择后,霎时间,四周的景色全部更迭,不再是围墙庭院组成的迷宫,也不再是凄风苦雨的山间小径,所有人都来到了一座铁塔面前。 直到此时,曲笙终于知道另外两座迷宫的人到底是谁。 铜紫迷宫中的是温三春和贺沧溟。 黯紫迷宫中的两人,亦是一男一女,那名男子身穿青色道袍,器宇轩昂,而女修则是一身劲装打扮,英气十足。 这几个人一碰面,除了乾煞元君,其余人脸色都是一变。 贺沧溟自是认识乾煞元君,他一时怔住。 而黯紫迷宫中的那二人看到乾煞元君,亦是震惊。 乾煞元君向众人微微点头示意,曲笙也用眼神回应温三春,两人看到对方,都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众人齐聚之时,曲笙手中的小白花化作一缕轻烟,随之飘入铁塔之中。 有男子的声音从中传出。 “游离境有幸得诸君之力,再次延绵五万年,请诸君入内,秋浮愿为诸位解惑。” 作者有话要说:  申明一点,其实道长超级讨厌圣母,不过迷宫抉择这段,跟是否圣母关系不大,主要讲的是与逻辑因果的抗争。 因为这个命题本身是一个陷阱。 接下来继续走剧情啦~ 第185章 游离之境(一) 铁塔的门敞开,众人鱼贯而入,便见一名衣衫发丝皆白的年轻男子,站在光线昏暗的厅堂正中,周围全是冷硬且不知材质的石块,壁上刻绘的咒文隐隐流动着银色的光芒。 他正含笑看着他们。 如果说狄或给人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诱惑力,那么眼前这名男子,便给人一种极其纯净清澈的感觉,如一匹月光,映照进人的心底,带来一阵清透的芬芳气息。也正因为这名男子的存在,没有人在意这阴暗简陋的厅堂,仿佛有他之处,便是人间仙境。 他的声音,远比在小白花里听到的更动听,缓缓滑过耳膜,柔风细雨般涌入人的每一个细胞。 “在下便是秋浮,游离境的守护者。”他微微颔首致意,在厅堂中放下六张座椅,邀请他们入座。 众人依言,只有乾煞元君在入座之前,仍是忍不住看了秋浮君一言,神色复杂。他何等老辣的眼力,早已看出,这秋浮君不是人类,而是异兽。只可惜他目前只有筑基期修为,看不出他本体。万兽观以御兽为主,可他们从没有把兽族当成使用工具,契约兽对他们来说,是可以一同历经风雨的伙伴,如亲人一般。这位秋浮君一身清透之气,乾煞元君已是生了三分好感。 眼见众人入座,秋浮君不徐不疾地道:“想来诸位都已见过狄或了,在此,感谢你们做出的三次选择,如果不是三座迷宫皆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一旦出现了迷宫互相攻击的情况,那么……游离境便再也无法镇压狄或,人间也将迎来灾难。” 从黯紫迷宫而来的那名英气女修疑惑道:“狄或究竟是谁?为什么迷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画像?游离境又是何人所创?” 秋浮君的声音仍然没什么起伏,但他说出的内容却叫人触目惊心:“那便要从头说起了,因为我守护这游离境,镇压狄或,已有十万年了。” 十万年! 从神魔大战结束,人间进入前九纪年,到现在为止,也就十万年罢了。 秋浮君继续道:“可惜你们之中,没有太和剑修,否则应当会在门派典录里见过一柄剑,那便是曾名列上古纪十大名剑之一的曦光剑,然而典录上面只提到了它的属性和能力,并没有注明它的拥有者是谁,如今……你们已经看到了,它的主人,便是狄或。” 上九纪年,在与魔修魔兽抗争的年代里,修真界无数英才辈出,而上古纪作为第一个进入纪年的年代,更是百家争鸣,门派林立,道统昌盛……那个新生门派遍地崛起的时期,便是人间陷入修真狂热的起始,如今的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等老牌势力,都是从那个年代便已创立。 建立太和派的祖师,便是云和道尊。上古纪十大名剑中,亦有云和道尊的莫忘剑,狄或的曦光剑能与莫忘剑齐名,可见来历非凡。 秋浮君继续道:“狄或乃是不出世的剑道天才,然而不巧的是,他不是唯一一个天才,也不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在云和道尊的光芒下,任何人都只能沦为陪衬……所以狄或心魔渐起,又被人有心人利用,使得他在一场战事中,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杀了许多无辜之人,触犯了太和的毕生三斩铁律。因为罪孽实在太过深重,当时的玄武楼,给出了囚禁罗浮两界门的判决处理。” 罗浮两界门是太和关押重犯之地,位于太和主峰腹地,与曾经封印魔界的彼岸之门,皆为古神所造的唯二两座界生门。 “但狄或同样也在人间立下过累累功勋,他当时的选择固然有错,却也是出于一片善念,因此云和以掌门的身份,下发了太和第一个赦令,抹去了狄或的功过,给了他一个重头开始的机会。然而……”秋浮君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野心和贪欲一旦被勾起,就很难放下,狄或的路越走越窄,进阶也愈发艰难,他无法放弃对云和道尊的嫉妒攀比之心,最后,他走入弯路,害死了无数人,又因得了古神岁无的机缘,修炼至半神之躯,便是连罗浮两界门都无法制服他。因此,上古纪的六位大能,与云和道尊联手建造了游离境,以十二座迷墙,三万余张丹青符,将狄或镇压在了游离境。” 原来这些迷宫,并非真正是迷宫,而是用于镇压狄或的法器;曲笙在庭院厢房中看到的画像,并非是真正的画像,而是一种高阶符箓之术。 “而我则是阴差阳错,与狄或一同得了古神岁无机缘,我们的能力互相克制,又互相牵制,所以我责无旁贷,成了这游离境的守护者。不过……”秋浮君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出身,“我本体并非人类,而是异兽,名秋浮。” 曲笙和温三春没看过《异兽志》,盖因异兽出世便得天地赐名而生,这部典籍可上应天道,下应群兽,被格物宗珍藏在藏书阁。对修士来说,可以签订契约的异兽可算是稀有资源,因此它的拓本也不多,记载异兽资料的《异兽志》理所当然地被各大宗门垄断,少有流传在外的,价格也高得离谱,苍梧是绝对买不起的。但是在座的其他人,从他们脸上表露的惊讶神色便能看出,他们都是看过《异兽志》的,尤其万兽观修士,就算不用《异兽志》,单凭门派独门功法,也可以分辨出兽族的种类。 《异兽志》分筑基卷、金丹卷、元婴卷、化神卷、大乘卷、渡劫卷等六大分卷,分别对应兽族的等级,其中记载人间界异兽共三百七十八只,得天地赐名方可进入典籍内。异兽难寻,化神卷以下的异兽大都在修真界出现过,然而大乘卷里的异兽,不仅难以遇到,又因为实力强悍直逼修士,少有人能驯服,除了几个归隐在黑崎州的,其余的,几乎都活在传说里。 至于渡劫卷里的异兽,那更是修士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了。 异兽秋浮的名字,便是出现在《异兽志》的渡劫卷中。《异兽志》渡劫卷中有记载:“……有神骏,应天地之运而生,得龙角神通,岁无之机缘,修成乾坤一元之道,可化人形,亦可驰骋于虚空,无疆无界,天下任行。此兽心性至纯至净,仁兽也……于上古纪现世,历瀛川一役后,不知所踪,得天赐名:秋浮。” 瀛川一役被称为上古纪规模最大的一次修士内斗,却原来是因狄或而起,最终由相当于人修渡劫期的八阶异兽秋浮君,将他镇压在了游离境。 “狄或毕竟半神之躯,他已参透天道规则,也以规则之力与游离境相抗衡,立下三道题目,因此游离境每隔一段时期便要开放,引机缘之人进入,而那三道题目,相信你们经历过便知,每一次选择都是在引诱你们进攻,最终目的是让迷宫之间互相残杀,以削弱游离境对他的压制。”秋浮君的语气更苦涩了,他轻声道,“在这十万年间,这是游离境第二次开放。” 曲笙等人俱是震惊!狄或只用了一次机会,就将十二座迷宫减少到了三座,那么第一次进入游离境的人,又是面临了何等残酷的地狱之境? 乾煞元君开口道:“恕我直言,异兽秋浮乃是八阶,而这游离境中,似乎并无超出筑基期范畴的人或兽,无论是你,亦或是我们见到的狄或,以及我们自身,修为都被规则所压制,这又是为何?” 若说曲笙一开始还不知道游离境有境界压制,那么在看到贺沧溟的时候也已知晓,恐怕这里除了她和温三春,其他人来头都不小。 秋浮君温声回道:“狄或太过强大,因此游离境诞生伊始,便将修为限定在筑基期范畴,在这里,无论是狄或还是我,都无法随心所欲。然而在第一次游离境开放后,因为迷墙和丹青符的大量损失,狄或拿回了一部分力量,所以他也可以改造游离境的一部分,譬如你们进入迷宫之前的种种遭遇,都是他为了迷惑你们而制造的迷障,而在迷宫内,他的力量比我更强大,所以你们面临选择的时候,我只能通过法门眼睁睁的看着……” 那小白花果然就是秋浮君的法门,以小白花看到狄或簌簌发抖的本能来推断,看来狄或现在已经相当强大了。 曲笙问道:“那么,狄或现在在何处?我们通过选择试炼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秋浮君刚要开口回答,却不想从铁塔的深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锁链声响,狄或那森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他哑着声音道:“这种问题,又何必问他?我便能回答你们!” 秋浮君脸上立刻变色,他右手掐诀,从眉心引出一道长虹,向地底而去。 但并没有起什么用,因为地底已经开始摇晃,一层层的空间罩从地面突起,将所有人团团围在其中! “哈!以为三道迷墙不破便能控制住我?别天真了!秘境得活人血肉,自然增长力量,杀了你们,游离境便奈何我不得!秋浮,不要说什么跟我玉石俱焚的大话,十万年游离境消耗了你无数妖力真元,现在的你,如何跟我斗?如何再镇压我?” 狄或的声音愈发尖利。 “云和,你囚禁我十万年,把我害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自己却已飞升仙界……我好恨……你想守护的一切,就由我来毁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 在《魔修难为》的时代里,异兽共三百七十一只,但《异兽志》上的名单是会变的,比如夜刃就已经被除名了。经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是三百七十八只,非笔误。 第186章 游离之境(二) 游离境的铁塔下,其实并不是幽暗的地狱,而只是一座宅院,周围甚至还有绿竹成林,墙边种满了美人蕉。院子里有水池,里面养了两尾通体黑色的小鱼,旁边的的架子上还晒着一些干草药,葡萄藤下放着竹椅,屋檐下有一串叮铃铃的风铃……这里与凡间的普通人家没有任何区别。 唯有一点不同,不知从什么地方延伸出四条黑色锁链,蜿蜒直到主屋,锁在了里面那名男子的身上。 狄或。 这里囚禁着的,才是他的本体。 他并没有在山间小径的幻象中那般英俊迷人,因为他实在太消瘦了,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脸颊凹了下去,只剩皮包骨,几乎脱了相,眼睛也因为仇恨而戾气深重。现在的他,活脱脱是一个恶鬼了。 谁还能看出他曾经名列上古纪十大名剑的风采? 但他却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在铁塔上地动山摇的时候,他却一脸面无表情地从主屋里走了出来,施施然来到天井的蓄水池边上,坐下来看着里面游动的小黑鱼,神色才渐渐变得温柔。 “这一次游离境开放,我得到了人间的消息……摩罗,听说你回来了……”他将手深入水中,捧起其中一尾体型稍小的小黑鱼,用一团水包裹住了它,柔声道,“我很想念你,哪怕你或许已经不再是你,因为这样,你就不会记得我做过的错事,也不知道……” 也就不会知道,其实是我害死了你。 “过了这么多年,我其实已经没那么想出去了,游离境也不错,至少在这里,只有我,只有你,对不对?”他轻轻点了点小黑鱼的头,小黑鱼未开神智,不明所以地吐出一个泡泡,他便低声笑了起来。 在被囚禁的漫长岁月里,他用自己的元神和一根珍藏多年的女子发丝,创造了这两尾小黑鱼,让它们陪伴他。有时候,看着它们戏水,就好像看到他与摩罗在一起一样。 可惜的是,摩罗永远不会这样亲近他。 因为摩罗是云和的道侣,是上古纪出现的魔界之花伽蓝夜合的花灵。 神魔大战之后,诸神将魔界封印在了彼岸之门,只有她从魔界逃了出来,然而摩罗顶着魔界之花的名号,却并不喜欢杀人作恶,她只想找到一个可以让她知道爱情滋味的男人,所以她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在那个魔道人人喊打的年代里,每有人堕魔,爆发令魔修最为恐惧的脉反逆流时,摩罗都会赠予伽蓝夜合,助其稳固心神。 后来,她与云和相知相恋,结为道侣。此后不久,上古纪魔尊应运而生,他便寻了魔尊,将摩罗的秘密告知。 听人说过,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对于云和其人,狄或再了解不过,云和当时已是修真界正道的统领,绝对不能接受摩罗的存在……他与云和明里暗里争斗了一辈子,事事不愿落于人后,唯有这个女人,他希望云和不要之后,可以留给他。 没人知道他爱慕摩罗,一丝一毫不敢表露出来,唯恐她知道后,会离他更遥远。 然而摩罗的身份泄露后,他得到的却是她自绝的消息……怎么会这样?他惶然不知所措,为什么他想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的姑娘,就这么被他们逼死了? 谁舍得?谁敢? 这一生,血战无数,也只为她流过泪。 他怒不可遏,决意复仇,甚至不惜与魔尊合作……紧接着,人间便爆发了瀛川大战,他被云和镇压在了游离境。 他苦苦等待,只有在游离境开放的时候,他才能通过泄露的那一丝天机来推演人间发生的事,而这一次,他终于等来了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伽蓝夜合的花灵重新回来了,虽然她名字已不叫摩罗,但这没关系,他知道是她。 她现在叫柳昔卿。 “我要出去找你了,摩罗。”他将另一尾小黑鱼也捞了起来,将它们引入眉心藏好,然后祭出了手中长剑。 剑刃刺破指尖,精血滑过剑身,尝到主人鲜血滋味的长剑打开了封印,长长地嗡鸣了起来。 曦光如我,血煞喉肠。 这柄至今仍然记载在太和典录中的名剑,终于发出了应有的光彩,似晨光乍现,将他形销骨立的身影笼罩在光辉中。狄或整个人突然焕发了神采,灵力一点点滋养了他的血肉,使得他重回了当年巅峰时期的样子。 风华绝代。 他朗声一笑,带着那堆锁链冲上了天空,在飞到半空时,锁链骤然绷紧,阻住了他的步伐。 一道剑光闪过,锁链颓然坠地。 如果之前,游离境还可以用这些锁链锁住他的神魂,那么当他得知摩罗消息后,真正由曦光剑发出的剑意,又怎么会被这些束缚住? 他愿在此地赎罪,也并非空口白话。如今……他赎罪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这一次,他要将这罪孽深重的人间统统毁去,再带着摩罗离开这里。 永远不分开。 ※※※※※※※※※※※※ 曲笙万万没想到,她从九重天外天一直打到了游离境,好不容易出了迷宫之后,居然还要打架!而且她听明白了,无论是狄或亦或是秋浮君,绝对都是上古纪首屈一指的大能,狄或被封印的时候已有半神之躯,秋浮君也曾是八阶异兽……这会儿铁塔摇摇欲坠,地基轰鸣而动,四周的符文一会暗淡一会又重新亮起,秋浮君已无暇顾及他们,正在掐诀施法,以整个游离境的力量压制下方的狄或。 就在此时,贺沧溟终于开口道:“晚辈三重天贺沧溟,事急从权,还请乾煞元君出来主持大局!” 曲笙一时间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这和蔼可亲的中年修士竟然是万兽观的掌门,且是大乘之尊! 从黯紫迷宫而来的女子也开口道:“晚辈扶摇山鸿英神君座下青狸,这一位是轩辕阵派的谭道友,目前我们都只有筑基修为,该如何应对眼前危机……我等愿听从乾煞元君全权调度。” 乾煞元君站起身来。这位从函古纪便步入大乘的修士,终于流露出一派身经百战方才炼出的宗师气魄,这与修为无关,而是人生的凝练。他目光扫过这些后辈,然后揉了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金色豹子的耳朵。 他传音道:“丝丝,记住他们的气息,若有万一,你知道该如何做。” 金色豹子浑身一颤,但是它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用头蹭了蹭他的衣摆。相伴这么多年,他的为人,他的脾性,它都再清楚不过,它唯一能做的,便是完成好他交代的任务,而后……再陪伴他到时光的尽头。 乾煞元君对众人道:“那便请曲掌门与我的灵兽在前御敌,贺沧溟、青狸、与这位苍梧道友居中,谭道友为阵修,负责压后。” 曲笙本就擅长冲锋陷阵,她自是应下。 乾煞元君又对秋浮君道:“事到如今,这游离境的核心及关键所在,还请秋浮君告知。” 随着地面颤动越来越厉害,秋浮君的额头已渗出汗珠,他低声道:“游离境内核与我命同在,如今必须守住铁塔,此处才是游离境力量最强所在,否则被他突破出去,最后那三座迷墙根本挡不住他的本体一击!” 太和剑修的杀伤力堪称修真界最强,又何况是狄或这样的人物?众人或多或少都与太和剑修切磋交手过,心头都一阵发紧。乾煞元君更是紧抿双唇,他指尖微动,似乎在积蓄灵力。 曲笙早已祭出了定军枪和雁门盾,她看了看四周被秋浮君压制的空间罩,心里也在估量狄或的战斗力。 一个只有筑基期境界的半神之躯,且已经掌握了一半游离境,再加上太和的剑意以及岁无的传承……想要将他控制在铁塔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秋浮君根本没提到如何杀死他,就连十万年前的太和祖师云和都只能将他囚禁在这里,难道狄或是不死之身? 那么,便只能重新将他封印了。 曲笙轻声与雁门盾道:这一次,又该你上了。 她要将狄或牢牢困在她的雁门关下! 关,还是那关。人,还是那人。经历九重天外天灵核一战后,曲笙也对雁门盾更有信心——只要拥有足够的意志和信念,把这游离境当做她要守护的疆土,把狄或当成侵略关城的敌人,她连神也敢战! “请诸位随我出塔,退避在我身后。”曲笙将雁门盾横在身前,示意秋浮君不要再管那些从地底突破的空间罩,她闪身退出铁塔,虚化而出的城墙将整座铁塔包围起来。 就在雁门关成型的刹那,铁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道剑光从中将铁塔剖开,狄或手持曦光剑,耀眼夺目如神祇降临,他蔑视地看着诸人,无论是叱咤风云的大乘元君,还是修真界的后起之秀,在他眼中,都如同蝼蚁。 在上古纪,能压他一头的人,也不过只有云和一人罢了。在这个天元纪年,人间竟无渡劫期,狄或若能出游离境,他便是天下至尊! “无论你们是否阻挡我,都要死。”他低沉笑道,“但是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所以,我给你们一个痛快,包括你,秋浮。” 秋浮君眉心闪过光芒,瞬间变为白色独角骏马本体,沉声道:“胜负,还未可知!” 与此同时,众人亦是祭出了手中的法宝。 贺沧溟的血阙弓、罗睺箭;温三春手中持一匹白练;青狸出身扶摇山,用的是一柄银色短剑;那位谭道友连拍下三张阵盘,眉心紧蹙,正以指尖精血绘下阵图……乾煞元君在金色豹子身上加持了血咒,使得丝丝的身体瞬间增大数倍,它冲着雁门关的城墙一跃而上,向半空中的狄或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 狄或长剑一指,身后剑光灿若朝阳,冷声道:“乌合之众!” 曲笙却严阵以待,她看着狄或身后如有实质的剑意,紧咬下唇。 就在此时,秋浮君的声音突然传入她识海。 “小友,你身上既然已有岁无的馈赠,那么这一次,我便不算背离当初的誓言……这一身乾坤一元之道,便看你能领悟多少了!” 曲笙一怔,电光石火间,便有无数意念涌入她的识海。 “以空间之术,来建造你心中,最坚固的那座关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我发现上古时候发生的恩怨情仇,比铭古纪以后的这三对儿都狗血得多啊…… 第一部有魔后和古神什么的,第二部就更乱套了,摩罗死后多少人发疯,云和留了忘君,柳彤痕留了天元君,然后到了这一部,游离境还留着一个狄或。 另外,这本书完结之后,会有仙界篇番外呦~ 第187章 游离之境(三) 如果曲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筑基期修士,她的识海极有可能被这些狂涌的意念冲击到崩溃,而且这里面蕴含的大道艰涩难懂,想要全部理解绝非一日之功。好在曲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筑基期修士,早在北海海底的天海一界时,她曾在清夫人的毒酒中得到过一刻钟的延时之力,第一次碰触到了只有大乘境才能掌控的绝对规则之力。 所以她理解起这些意念来竟不觉得吃力,却只觉得识海翻涌……可怜筑基期的识海容不下这么庞杂的内容,她按住了额头,疼得死去活来。 而这个时候,也是狄或进攻得最凶猛的时候。 曦光开天辟地,一团剑光如日中天,四周剑芒不断,狄或竟能以筑基期境界,使出了太和剑修独有的剑域! 曲笙一手持盾,带着她的雁门关锁住了铁塔,因此与这剑域短兵相接,立时便有些承受不住。 就在她身体发抖,几乎要站立不住的时候,身后的秋浮君用头从背后撑住了她,并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这天下至纯至净的异兽能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几乎可以被修士完全吸收,若能现于世,必然会令人疯狂。 秋浮君道:“封印狄或之法,就在我给你的信息中。” 后方乾煞元君的声音传来:“曲掌门专心凝神,我与其他人来应对狄或!” 曲笙便再次凝神消化那些意念,而此时,雁门关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这是一场明明几乎所有人都被压制在筑基期,但凶残程度却完全超出筑基期范畴的战斗! 贺沧溟乃是化神期修士中的骄子,他全力射出的罗睺箭毫不留情地穿透了狄或的剑域,虽然罗睺箭刚一进入剑域便寸步不前,但这种恐怖的攻击力却也在无形之中消耗剑域的能量,他手挽血阙弓,指尖淋淋滴血,连发快箭。 扶摇山精万法,青狸的银色短剑便是她的施法媒介,口中诵道:“万象森罗,不离两仪所育。百法纷凑,无越三教之境!”两道水箭在雁门关上空形成一幅两仪图,以图为中心旋起巨大的灵力漩涡,向着狄或的剑域压去。这便是扶摇山成名于修真界的最强法术——万象森罗。 有这两位在前方拼杀,那位出身轩辕阵派的谭道友亦是不停画出了阵法,他手中祭出五柄颜色各异的令旗,插在阵眼上之后,众人脚下便亮起了金色的咒纹光芒。乾煞元君眼力老道,他赞道:“这便是土系最强防御阵法之一的‘地皇六脉阵’,谭道友大约也是天极榜上的有名之人。” 得到大乘修士的夸赞,那谭道友只是略有些腼腆的一笑,非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这阵法同样也不属于筑基期阵法,他要操控这样的阵盘,需得用上身体的全部精力。 众人之中,唯有温三春是真正的筑基期,她只能从旁掠阵,最重要是帮曲笙护法。 而作为众人核心的乾煞元君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看着前方已经冲进剑域的金色巨豹。 丝丝是一只从他筑基期时就带着的契约灵兽,它不是异兽,只是一只最普通的二阶金花豹,在这修真界中,就连小门派的修士都知道,这种豹子虽然凶猛,却最好捕捉驯养,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愿意跟这么弱小的妖兽签订契约了,又何况是专门御兽的万兽观?然而也就是这样普通的金花豹,跟着乾煞元君一路成长,最后一同进阶大乘期,成为他手下战力最强,不逊色于任何异兽,乃至整个万兽观最强的契约灵兽。 在生死关头,只允许他放出一只契约灵兽的情况下,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丝丝。 因为信任。 他轻语道:“撕碎他的剑意,在兽神的庇佑之下,你将……八荒无敌。” 话音刚落,丝丝浑身泛起了强烈的金光。如果说狄或的剑域是和煦的晨曦,那么丝丝身上的光芒就如同烈日,滚火一般烧向一切,巨大的豹子灵敏无比,在空中躲避那些袭来的剑意,它利爪生风,挥出的利刃一寸寸割裂剑域的气息。丝丝一改在乾煞元君身边温顺的模样,她暴烈无比,全部的兽性都被激发出来,二阶的妖力,硬是被它使出了超出六阶的气势。 因为丝丝原本就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七阶灵兽,在得到万兽观修士的辅助加成后,灵兽会比同阶妖兽强悍许多,甚至拥有高于修士的战斗力。 一重重的法术、箭、阵法压了上来,剑域轰鸣,丝丝在其中更是如鱼得水,它凶性已发,看准一个时机,便张开巨口,试图撕咬狄或。 然而这只是狄或故意卖出的破绽,当丝丝扑上来的时候,他回身一掌抵住巨大的豹子头,那手上不知带着什么力量,就见他微微一笑,丝丝浑身便颤抖了起来,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毕竟是兽类,发了疯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嘲笑道。 曲笙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震惊。 因为狄或一边出手一边笑的样子,那种冷酷而享受的表情,快意的模样……真的很像夏时…… 不,不仅仅是夏时,而是像所有青弭峰的剑修! “你跟青弭峰是什么关系?”她脱口而出。 狄或听到曲笙的问话,侧过头笑道:“青弭峰还在吗?云和真是念旧的人啊……你觉得我与他们很像?哈哈哈……因为青弭峰,原本就是在我的提议下设立的山峰,而青弭峰的道统,便是因我而生的杀人之道!” 曲笙霎时间想起再山中小径里,他的自问自答。 “……是杀还是不杀……自然是要杀的,血煞喉肠,人间快哉事,不过就是杀该杀之人!” 剑为仁器,亦为杀器。 而太和这样的正道魁首,偏偏有就青弭峰这样的道统存在。 因为这世间总有该杀、该死之人! 因为这世间总有人会不惧鲜血,拿起利刃,冷酷地刺入敌人的胸膛。 狄或嗜杀,他虽然做过错事,但本人并不滥杀,在那个神魔大战刚刚结束的动荡时代,太和建立伊始,追随云和而聚集起来的剑修大能们都为了这个门派的建立付出了心血,他们整合各种道统,使之呈现百花齐放的态势。当时,狄或第一个主张整合一部分太和战力,成为能够执行特殊任务的机动小组,这便是青弭峰的雏形。这一举动,无形中影响了许多人的修道生涯,也使得太和的地位更加牢固。就算放在整个修真界历史上,狄或的眼界都算是数一数二。 可他至今都没能走出情关。 曲笙冷然道:“前辈如今却想要毁天灭世,那么你,也成了那人人得而诛之的该杀之人!曾经在画中你说过的话,可还记得?更不知现在的青弭峰的弟子如果知道狄或其人,会不会因你而蒙羞!” 狄或听这话却笑意更浓:“哦?秋浮没告诉你,云和早已把我逐出太和,而太和的典录上,也再不会出现我的名字,他们是否蒙羞又与我何干?曾经我也悲悯众生,可众生又如何待我!现在我心中只得一人……”他神色又温柔了些许,“从此以后,我只对得起她便够了。” 曲笙冷笑连连:“云和祖师做得对,你这样的人,的确已经不配称之为太和剑修了!而你的心上人,我却不知,她到底是会仰慕一个心怀苍生的英雄,还是会喜欢一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狗熊!” 这句话无形中刺痛了狄或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这一生,曾将自己与云和对比过无数次,也不止一次想过,当年明明是他与云和一同遇到了摩罗,为什么她没有选他……然而在每每要触及真相的时候,他却退缩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云和是完全相反的人物。 所以云和对摩罗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他就算再好,摩罗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曦光剑的剑域霎时间扩大,无论是关城还是阵法,罗睺箭还是万象森罗,统统都被淹没在耀眼的剑域中,众人遭受法术反噬,皆是一脸惨白,而狄或的手渐渐收紧,丝丝的七窍渗出血来,那厢的乾煞元君也紧抿双唇…… 也就在此时,曲笙的眼睛一亮,她知道真正的时机已到。 激怒狄或,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嬴,在剑域最膨胀的时候,才是她动手的最好时候! 秋浮君给她的乾坤一元之道,她已经领悟大半,而重新将狄或封印的方法,才是这一次的主要目的。 “游离之境,本为游离在人间界与虚空边缘,此时此地,规则之力最弱;封印之术,本为封印狄或之心,此时此刻,当他意志动摇之时,半神之力最弱。” 不是谁都能驱动神躯,当心被蒙蔽,藏污纳垢之时,便是神躯最脆弱的时候,狄或曾经得到那样的强大的机缘,可他最后还是没能飞升,也是因为他本就是心性有瑕疵之人。 曲笙的手按在了雁门盾上。 “也该是时候封印这一切了。”秋浮君的声音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人一兽竟像是异体同声,“游离之境,游离之人。” 一道法诀从曲笙识海掠过,她掐起一个繁复的诀,将它诵了出来。 “一元初始,乾坤有道。” “游于洪荒,离于爱者。” “镇!”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卦还未结束,不过,男主就快粗来了~ 第188章 游离之境(四) 一百章 游离之境(四) 游离境的核心在铁塔,而游离境的封印力量,却被分布在当年的十二座迷墙中。曲笙诵读出法诀后,仅存的黯紫、铜紫、朱紫三座迷宫全部震荡了起来,原本被狄或砍断在地底的四条锁链也像是重新焕发了生命,从下方冲了出来。 狄或面色铁青,他躲避着锁链的追击,不甘地道:“事到如今,谁还能镇我!” 他在空中旋身,转而杀向曲笙,千万重剑意由曦光剑而出! 太和剑修所修之剑意,最可怕的一点就在于,剑意并非法术攻击,而是一种近乎意念的攻击,一旦领悟,便可以拥有超乎修为和境界的力量,这也是太和剑修尤其擅长越级挑战的重要原因。 所以,哪怕狄或与众人一样被压制在筑基期修为,可他的剑意仍然可以力碾众人! 丝丝扑上去阻拦,又被狄或的剑意弹开; 贺沧溟的罗睺箭形成一道光幕,密密麻麻地挡在曲笙身前,吃力地与剑域抵抗; 森罗万象的能量已经快被耗尽,原本是遮天蔽日的两仪图,现在只能缩成圆盘大小,被青狸调回雁门关上空,全力护持曲笙的施法; 谭道友亦是无计可施,他接连拍下三道防御阵,瘫坐在后方,臂膀上鲜血横流,任由地皇六脉阵吸收自己的精血; 温三春什么都没有做,在这种战场上,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身体挡在曲笙身前,要死,也得帮她挡上一挡,哪怕只有一弹指也好。 然而这些都不能抵挡狄或最后积聚全力的一击。 这也是他背水一战的一击。 永恒的沉沦,十万年的禁锢,都不算什么……只要能见到她,半神之躯可以舍弃,道心也可以不顾,杀人入魔又如何? 他有拥有天下之能,却卑微得只想拥一人入怀而已。 想见她,发了疯一般的想见她,哪怕她已经换了模样,哪怕她身边另有他人,哪怕她……不爱他。 晨出曦光,给予我希望。 夜色尽归与曦光,给予人毁灭。 狄或手握着剑,在剑域中笑了一笑。 这笑容远隔千山万水,跨越了十万年光阴,为她而开颜,也为这一战而快意! 虽然云和将他逐出太和,虽然狄或自己也不再认同自己是一名太和剑修,可一旦他进入战斗,却仍然是一名再纯正不过的太和剑修。 拼、昂、搏、杀。 不屈。 战至最后一滴血! 曦光剑的剑意如洪水般冲向雁门关,在强大无匹的剑意下,一切都显得那般脆弱不堪,众志成城的防御几乎如同纸糊一般,这种完全碾压式的击杀,足以击溃人的全部信念! 就在剑意穿透雁门关,即将迎上众人的时候—— 乾煞元君做了一件事。 当这场战斗打响时,他除了御使丝丝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但他只做了一件事,就让所有人知道,什么才是大乘之威! 乾煞元君张开手臂,掌心凝聚光芒,身后出现一轮金色的元神之像,这元神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人首在前,身体则不断变幻兽形之态。 鲜少有人知道,万兽观开宗立派,凌驾于其他御兽门派的奥义所在,就在于真正能与兽同心通灵者,可御兽神! 万物有灵,万兽有心——司兽之神奉尞本就为半人半兽之神,他虽已陨落,却仍然留下了力量庇护着兽族。 “若你有半神之躯,那便来试试我这上古真神吧!” 乾煞元君双手缓缓合上,他衣袍风鼓,露出苍劲的手臂,那些被巨大力量催动的经脉浮突在表皮上,一层层蔓延上他的脸颊,直至双目之时,他暴喝了一声:“去!”那庞然的兽神张开巨口,发出无声的怒吼,身体膨胀了数百倍,如一座大山横在了雁门关前。 瞬间将狄或的剑意逼退了回去! 乾煞元君双手仍在缓慢的结印,他在心里轻声对自己道:“老家伙,你得撑住,若是在这里让这祸害逃出去,你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些老伙伴……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万兽观的列祖列宗!” 众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在狄或剑域中的丝丝却是悲吼了一声,它不管不顾地狂奔回来,口里似乎要对乾煞元君说些什么,只是嗷嗷不得人语。 六文钱突然从曲笙的灵兽袋里爬了出来,它小小的身体向着兽神的方向,匍匐在地面上膜拜神明,吱吱叫了两声,然后它哽咽着对曲笙道:“那个人快撑不下去了,兽神一出,损耗人精元是以寿限来计的,他……要死了。” 曲笙施法已经到了关键部分,被六文钱的话激得心神一荡,喉头一甜,险些吐出血来。她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来,低声道:“死?不会的……在我的领域之中,在我的雁门关下,谁能死?”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宣誓一般: “在我的领域中,无人能伤,无人能亡;在我的雁门关下,没有护不住的人或事!” 六文钱抹了抹眼泪,它爬上曲笙的肩头,第一次学着人类作揖道:“兽族有神,却只有人类才能召唤,我们不能没有兽神……你救他,元宝鼠一脉,终身受你差遣!” “不必,这是我的因果机缘,原本就该由我收场。”曲笙声音因为承受了太多能量,低沉得发哑,“你该感谢诸神。” 随着她的声音,雁门关瞬间暴涨,甚至连那尊小山似的兽神也包含在内。 此时的雁门关,不再是一具若隐若现的虚化形象,而是栩栩如生,人们甚至可以看到城墙上有蜂拥而上的兵卒,在高大的城门上,飘扬起红色的旗帜,远远传来的呐喊声,自旷古而来。它也不再是一座孤孤单单的关城,随之而起的,是一股磅礴的力量,几乎将雁门关所至的地方完完全全覆盖上一层保护罩。 这层保护罩并不由灵力组成,眼明之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保护罩是薄薄一层空间之力,将保护罩内外完美地隔绝了起来。 这是比结界更强大,比阵法更无暇的空间壁垒! 贺沧溟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他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语气道:“领域……这是领域之力!” 在游离境这样将人修为压制在筑基期的地方,除了狄或因有半神之躯,再加上剑意加持方才可开领域……就连乾煞元君都无法使用领域之力。 然而这是因为他们的领域原本就是在高于筑基期的境界中领悟的。 在筑基期时便领悟的领域,不在游离境压制的范围内! 就连曲笙自己都没有想过,在这种超乎修为境界的战斗中,在秋浮君填鸭式的意念灌输下,在整个游离境的力量中,在与剑域的对战中……她已领悟领域之力。 这就是古神岁无赐予她的机缘——空间之盾! 曲笙的领域一起,乾煞元君方才收回了兽神,他颓然倒下,被丝丝用柔软的腹部接住,它恐惧得浑身颤抖,急得只剩下本能,无助地用舌头来回舔着他的脸颊,想将他唤醒,发出类似哭泣的呜咽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金色豹子的眼中滑落,滴湿了乾煞元君的衣衫。 六文钱几步窜了过去,对丝丝吱吱叫了几声,它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用爪子抱住乾煞元君的上身,如母兽护崽一般,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没有死,他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现在,曲笙的领域与狄或的剑域短兵相接,战场上也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关城雄踞,曲笙的领域已起,护住了身后众人,而那道封印法诀也已在曲笙手中形成一团光芒,被她的手向下压着,连接整个游离境的力量,使得万里大地涌起了一股强大的能量,一层层原本便被刻印在地面上的咒文浮起,这便是游离境的封印力量所在。 游离境十万年来不断衰弱,单凭秋浮君所得的岁无机缘,已经无法再将狄或封印了,而幸运的是……曲笙来到了这里。 她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一场机缘,是她得岁无指引,来到游离境,成为第二个封印狄或的人。在秋浮君的指引下,曲笙已经将游离境的封印力量完全激发而出,只待她动手,便可以将狄或再次封印。 但狄或会老老实实给她封印吗? 曲笙做好了一切迎战的准备,却唯独没想到,狄或在剑意被乾煞元君挡下,剑域又被曲笙压制,乃至封印力量重回游离境之后……他居然一脸平静。 狄或浮立于半空中,他看着雁门关,轻声道:“原来岁无还留了后手,他为人间留下了九重天外天,我得到了他的半神之躯,秋浮君得到了乾坤一元之道,而古神岁无,却把最宝贵的空间之力留给了你……你当真要封印我?如果你放过我,我可以赠你机缘,让你变得更强大。” 曲笙一手持盾,一手握抢,她站在雁门关的城门上,坦然面对狄或道:“如果你毁灭人间,我即便再强大,却只能坐守一座空城,又有什么意义?” “也是,我没有什么能跟你交换的东西了……我舍不得这半神之躯,也舍不得我的力量,如果没有这些,我便什么都不是了,更别提从别人手中抢到她,那跟被封印也没什么两样。”曲笙的领域出,他便知无望,心中戾气一退,眉眼也和缓了下来,狄或沉声道,“把游离境收了吧,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我大概……不会再得到她的消息了,我可以等,但是她再也等不了十万年了。” 柳昔卿的因果机缘何其强大,她不可能久留人间,迟早会飞升仙界,此次狄或无法逃出游离境,与她便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所以他放弃了。 曲笙终于问出那个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问题:“你所说的她,到底是谁?” “名为摩罗,现在的话,应该叫柳昔卿,你可认识?” 曲笙心里咯噔一声,她自然也跟修真界其他修士一样知道柳昔卿是伽蓝夜合的花灵,却不怎么清楚她真正的来历,如今一看,居然还牵扯到了上古纪的秘辛……但她也不想欺骗狄或,于是老老实实回道:“虽然还不认得,但,柳元君算是我半个师娘。” 狄或一笑,从眉心引出两条在水泡中欢快游动的小黑鱼:“那便好极,你能不能把这个带给她?她看到,自然会懂。如果不懂的话,或许也是好事。”他沉沉一笑,收了曦光剑,“我好歹算是你的前辈,自不会让你白跑一趟,若你应下,我会给你一份机缘,而且是你最想要的那一种……你,难道就不想改变你的体质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乾煞元君和丝丝的彩蛋曾经出现在《驯徒记》的99章。 ============ 看到评论区对曲笙和狄或这场打斗的疑惑,道长小修了一下本章,加了一些内容,使之更顺畅,并不影响剧情。 第189章 游离之境(五) 改变体质? 想,怎么可能不想?曾经她连做梦都想。 如果你尝试过那种经历——幼小的她被师父凌海真人带着去过无数地方,只为了找一个能改善体质的方法,然而最后先放弃的不是师父,而是她自己。 “师父,笙儿这样也很好,我们不要出去了,留在苍梧跟师兄师姐在一起,就算不能正常修炼,我也会保护大家的。” 这句童声童气的稚嫩誓言还犹如在耳边,曲笙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算是这样的体质,我还是可以保护大家啊……”她向前迈了一步,手微微提起,雁门盾悬浮在她身前,亦随之前行,紧接着,由空间壁垒铸就的雁门关亦是轰鸣着壮大了一些。然而不仅仅是这些,曲笙现在已与游离境连接在一起,当她前行的时候,连大地都在震颤。 这是前所未有的力量,甚至比在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决战时,古神岁无的借力还要强大。,因为岁无的力量本身所剩无几,但这游离境,却是由云和与数位大能联手而建,它所封印的,是狄或这样近乎半神的修士。 那是可以惊天动地的力量。 她几乎有一种俯视众生,睥睨天下的感觉……生杀大权在握,人命由我。 狄或看着曲笙,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拥有过比之更逆天的强大力量,再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这种力量带来的感受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甘心,也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他自嘲的一笑,将那两尾小鱼送出,让它们浮游在半空,“但我所说的机缘,应该与你的门派有莫大的关联,你作为苍梧派的掌门,难道不想知道?” 曲笙的脚步停了下来。 以狄或的能耐,只要游离境开放,他便可以通过外界修士进入的一刹那,得到各种他想要的信息,首先就包括这些来到游离境之人的信息。 狄或自己看不破情劫,但他深谙人心,于是他继续道:“你一生起伏,皆由苍梧而起,而苍梧的机遇,却从晋城而起。那么,又是谁带你们去的晋城?难道真的是你师父?” 曲笙听得浑身发冷,晋城……当然不是师父所选的地方,而是机缘灶! 她信任师父,便也信任师父留下的机缘灶,那毕竟是由师父和棋湖真君一起打造出的法宝,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现在经由狄或的话联想下去…… 机缘灶所选择的晋城不仅成为了七国内乱的□□,关瑟师兄还曾经在晋城挖出了第一块星铁,最终做成了她的雁门盾,而这第二块星铁,却是从虚空异兽出现的雪蝶谷而来——那是一件人间前所未见的飞行法宝。 发现虚空异兽和星铁的雪蝶谷,也是机缘灶所指引的地方。 她烧过那么多次机缘灶,不止一次觉得它不靠谱,可现在看来,机缘灶非但相当靠谱,而且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这个修真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巧合,只有机缘和机遇,那么,她师父的那张机缘灶图纸,究竟从何而来?机缘灶又为什么来到苍梧,指引他们去晋城,将她与这个门派放在九死一生的位置上? 狄或想必是知道了什么,才用这个秘密来要挟她,可她又怎么能相信他?怎么可能把他的信物带给夏时的师娘? “你知道机缘灶。”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它与你有什么关系?” 狄或笑了笑道:“确切地说,它跟我没关系,但是它原本的主人,却跟我有那么一点关系。我不要求你放过我,只希望你转交这件信物,它们不过是两只活物而已,连灵智都未开。只要你应下,我便将线索告诉你,否则……你就不怕苍梧再遭一次劫难吗?” 曲笙从不受威胁,她傲然道:“雨打风吹四千年,苍梧从来没怕过!没有好的资质,我依然可以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就算不知道机缘灶的秘密,我还是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狄或所知是人心,可他却不懂曲笙为人,从打入修真界开始,曲笙但凡怕过一次,她和苍梧都走不到现在了。 “那便封印吧。”狄或束手而立。 曲笙知道两人话不投机,条件已经谈崩,她便不再犹豫,左手御使将雁门盾护在身前,右手带着封印力量,向狄或冲去。游离境旋起罡风,无数光柱从地面上刻画的咒文处冲天而起,三座迷墙皆与那原本关押狄或的铁塔合为一体,飞到狄或的上空,向着他压了下来。 令人惊讶的是,狄或真的没有反抗。 他只是有些遗憾地用双手护住了那两尾小黑鱼,当游离境的封印力量席卷而来的时候,他突然对曲笙笑了一笑。 “这天底下,我想做的事,除了那一件,还没有做不到的。” 他的笑容太得意,那根本不是一个即将被封印之人该有的笑容。 他的笑容也太自信,自信到曲笙刚刚看到那笑容,便急急想要后撤! 然而来不及了。 狄或就算不用曦光剑,也能从游离境的封印中杀出一条路,他的身影动作飞快,在空中只能留下残影,用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向着曲笙冲了过去,他以半神之躯抵抗封印力量,哪怕皮肉被那些罡风撕裂,也依然不减冲势! 曲笙心下骇然,她从眉间引出精血,拍在雁门盾上,喝道:“将心镇国,开!”这便是雁门盾的第二重境界,与领域之力同时领悟,使得雁门盾的防御力更强,霎时间,空间光盾一层层散开,试图抵挡住狄或。 狄或朗声一笑:“你当我便破不得么!” 他手中无剑,只看似随意地掐了一个剑诀,曦光剑的剑意便随手拈来,排山倒海般地破了那重重屏障。 曲笙不能后退,她的封印法术已到了关键时刻,只要那带着游离境力量的铁塔镇下来,狄或就可以被重新封印,但狄或不知是为何,居然不去管那铁塔,反而朝着她进攻! 是想跟她同归于尽吗?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封印法术一旦发动便停不下来,只要铁塔镇住了狄或,对她来说,便是胜利!就在狄或将要来到曲笙面前的时候,她本已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祭出定军枪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如期而至。 她听见狄或说道:“就算逃不出这里,我也要看一眼她才安心。”曲笙随即感觉到眉心一凉,一道剑光刺了过来,她被莫名的力量控制住,几乎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狄或将那两尾小黑鱼送了过来,他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轻柔的将它们引入她的眉心。 而此时,铁塔也终于压了下来,那四条锁链重新出现在狄或的身上,牢牢锁住了他的四肢。 曲笙只觉得识海翻涌,那两条小鱼不知是何物所化,竟能在她识海中游动,这种被入侵的感觉令人十分难受,且她根本无法控制鱼的动作,曲笙指尖微微颤抖,问道:“这两条鱼到底是什么?” 大地出现裂隙,下方黑漆漆如同噬人的深渊,狄或正被那四条锁链拉向那裂隙中,他的眼睛看着曲笙,却有不像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向某个人。 “摩罗,等待实在太煎熬了,我撑不下去了……如能看你一眼,我愿陷入永恒的沉睡,从此这世间,与我再无干系。”他轻语如呢喃,说出对自己无比残酷的誓言。 曲笙到底只有筑基期修为,她看不出狄或为了将这两尾小鱼送进她的识海,为了能给自己争一个见到柳昔卿的机缘,究竟做了什么,又牺牲了什么,狄或为人高傲,也不屑于告诉她。 他并不甘愿失败,却在最后一刻,不惜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她一眼。 曲笙快被识海中的两条鱼折腾疯了,她发现自己终于恢复行动能力之后,便向着狄或飞了过去,追问道:“你不将话说明白,我便一辈子不见柳元君!” 狄或此时已十分坦然,他听了曲笙的威胁,反而一笑,那张能令无数女子痴迷的脸,因为这种洒脱而重新焕发了曾经的魅力,刹那间光彩夺目。 他笑道:“你会见到她的,它们是我的元神和摩罗的发丝所化,其中一条带着我的一丝神识,我本体将陷入沉睡,所求所愿,也不过就是能见她一面,亲眼看她过得好不好,随后便任由你们处置罢了……小丫头,去太和吧,罗浮两界门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去找一个叫路三千的人,机缘灶的秘密和你的修炼前途,全在那里了。”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已被锁链拖进深渊里,地面即将合拢,曲笙扑过去,最后问道:“你发誓,不会伤害柳元君!” “何需发誓?”狄或的身体一点点没入黑暗,他慢慢垂下了头,似是要入睡般轻声道,“我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她幸福的人,只可惜我给不了……” 十万年的赎罪,能听到她再次回来的消息,他其实已经知足了。 狄或的身体终于完全淹没在深渊之中,地面合拢,铁塔镇下,三座迷宫重新归位,只是里面那些狄或的画像都已不见,他在这个世间留下的最后影像也消失了。 除了曲笙识海中的那两条小黑鱼。 狄或被重新封印后,她才显露疲惫之态,勉强用定军枪撑住身体,撤去了领域,便觉眼前阵阵发黑,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这场战斗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身体的负荷太大了。 领域消失后,最先来到曲笙面前的是秋浮君,他已化为人形,扶住了将要晕过去的曲笙。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游离境的新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一点毛病,所以昨天修了一下,加了一点内容,没看的小天使可以重新看一下呦~ 很感谢评论区大家的及时反馈,有时候作者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道长也会加油哒~ 下一章男主上线~ 感谢霸王票: 1708319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8 18:53:29 第190章 山水又一重(一) 曲笙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不再是奇诡艰险的游离境,而是柔软的床铺,有人细心为她散了发,盖好了被子,竟然舒服的让人有些不想醒来。 曲笙捂住额头,强迫自己从温柔乡里挣扎着半坐起来,眼帘微微一扫,发现是掌门殿的起居室。她心里一松,直接往后一仰,又重重地躺了回去。 回家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遗憾的是身体似乎还没恢复好,动一动筋骨都觉得难过,不然的话,此时此刻她最想的还是痛痛快快泡个澡。 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拢了拢披散的头发,然后翻了个身,便发现枕头边上还趴着一个小小的毛团,是睡得正香的六文钱。主人损耗太大,契约灵兽也难免跟着遭殃,看这情形,她现在能醒过来,它也出了不少力。 曲笙给小毛团顺了顺毛,开始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她最先做的,便是将神识回到识海,去看那两条被狄或强行送进来的小黑鱼。 或许是因为狄或已被封印,它们似乎没之前那么活泼,一条小黑鱼睡着了一般沉在角落,另一条也没精打采地围在睡着这条的身边,要不是尾巴还在轻轻摆动,曲笙几乎以为它也要睡过去了。 在它们安静的时候,曲笙的识海也平稳了许多,没有狄或刚送进来时候那般难受。而狄或也确实没有骗她,这两条小黑鱼,的的确确没有任何攻击性,除了栖身在她识海中让人很不舒服以外,便真正像两条鱼,懵懵懂懂,只知道吐泡泡。 有她的识海提供元力,大约也是不需要食物的。 然而这两条鱼还是很令人头疼,曲笙第一反应便是想找夏时商量一下这件事,事关他师娘,而且狄或最后的口信里,涉及到了太和派的罗浮两界门,修真界有名的牢狱之地……怎么想都不是一个能让人轻易进去的地方,又如何去找那个叫路三千的人? 不知夏时现在身在何处,她取出神牵,正想给他传信,此时房门却开了。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曲笙眼一热。 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阳光正好,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碎金般的光芒,将男子高大修长的轮廓映了出来,挺拔若松柏。但他的脸逆着光,她看不到那双总是脉脉含情,携春带水的桃花眼,便急切地伸出一只手,软软地叫他:“阿时!” 话音未落,她便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脸颊贴上了他有些凉意的脸,鼻息间满是他的气息,曲笙不自觉地闭上双眼,将双臂环上他的肩膀,觉得已有一个纪年那么久未见他,不知该如何向他诉说思念,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说不出话来。 夏时一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嵌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把迷迷糊糊刚醒过来的六文钱丢到一旁。 六文钱本来就还没睡醒,被这么一丢,又扑进小毛垫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紧接着两人一闪身,曲笙已被夏时带进了琉璃石中。 这一次还是绿琉璃洞天,只不过不是原始森林,而是一处山脚下的小宅院,院门敞开,可以看到里面简单舒适的陈设布置。 她被他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有些慵懒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洞府,在他耳边问道:“什么时候置办的?是给我们准备的新房么?” 夏时耳根唰地一下红了,他故作冷淡地看了眼曲笙,把她掂了掂,说道:“有力气调戏人了,不错啊?你知道这一次又睡了多久么?” 她按按额角问道:“多久了?” “一个月零七天。” 原来距离她在游离境封印狄或,已经过了这么久。 “温娘子他们可有跟我一起回来?有些事我得细细说与你听……”她在他脖颈处蹭了蹭,“但是我想先洗个澡……” 他迈开大步,带她往后院而去,声音不自觉变得柔软,低声道:“你以为带你来是做什么的?” 在后院里,藏着一眼温泉,与凡间满是硫磺味的温泉不同,这眼温泉散发着一股好闻的花香,看到两人过来,一对儿本来在温泉边啄食的小黄雀叽叽喳喳飞了起来。温泉边上长着及膝高的秧苗,结着红嘟嘟的小果子,峭壁上有藤蔓垂下,开满了紫色的花。 曲笙第一眼看到,便爱极了这里。 夏时站在温泉边上,扶着她慢慢滑入温泉中,曲笙回身吻住他,自己动手一件件除去衣服,放在旁边的托盘上,当一个缱绻的吻好不容易结束后,她将脑袋靠在泉边光滑的石壁上,开始跟夏时讲述自己在游离境的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讲述游离境那诡异的环境,惊悚的老树和山魈,那三道充满陷阱的谜题,以及她所遇到的同伴,还有上古纪半神之躯的狄或和曾为大能的异兽秋浮……当然最令人称奇的,还是那段上古纪年,太和祖师云和、伽蓝夜合花灵摩罗,及狄或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待她讲完,夏时才慢悠悠地道:“秋浮君已经跟你回苍梧了,我也正想问你,该如何安置他?” 曲笙一听,差点滑进水里。 “他居然来苍梧了!他现在在哪?” 苍梧现在山顶上住着一条六阶的北海鲛人涯风,主殿附近还有夜刃,秋浮君虽然是异兽,之前拥有过渡劫期修为,但他因为支撑了游离境十万年,而且修为一直被压制在筑基期,能不能应付苍梧这么复杂的生态,还真是不好说。 而且曲笙一直认为,秋浮君作为异兽,应该跟万兽观的乾煞元君一起走。 夏时心知曲笙现在最想知道她昏睡时发生的一切,也不忍吊她胃口,便答道:“你封印狄或的时候,秋浮君的妖力应该就已耗尽,他目前只有三阶修为,好在他仍在异兽之位,也还可以化为人形,目前正在藏经阁阅览人间史册。” “我在昏迷前,似乎曾听他说……奉我为游离境新主,那狄或怎么办?”她一着急,半身浮出水面,“狄或的小黑鱼还在我识海呢!啊,还有,阿时你是怎么回到苍梧的?” 夏时毫不客气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额头上,把她按了回去。这是不是普通温泉,里面加了稀释过后的灵泉和一些灵草,对曲笙的身体大有裨益。 他亦是从头道来:“你在游离境昏迷之后发生的事,等你出去后,秋浮君会详细跟你说。我是在你出游离境的一刹那,感觉到神牵的气息,所以才能过来迎接你们。游离境的其他人都已重新恢复了修为,各自得到了机缘。” 乾煞元君不用说,秋浮君本就是上古纪的异兽大能,就算耗尽了妖力,家底却还是有的,他将几卷珍贵的兽族典籍赠与了乾煞元君,并为丝丝治好了身上的伤。 贺沧溟与曲笙都是通过九重天外天的灵核传送至此,因此得到的同样是古神岁无的机缘,在曲笙与狄或对决的时候,他被吸入游离境的内核空间,得到了部分传承。 温三春则得到了一本适合她修炼的功法。 青狸和谭道友二人是机缘巧合,分别进入游离境,最后一起进入了迷宫,他们亦是有所收获,不虚此行。 从游离境出来后,众人便道了别,夏时带着曲笙、温三春、秋浮君……还有贺沧溟一起回了苍梧。 曲笙面露惊异之色:“贺沧溟来苍梧干嘛?” 在曲笙昏睡的时候,苍梧发生了一点点变化,主殿的后院里,被得到贺沧溟通知的三重天修士极有效率地建立起一道直通白沙之地的传送阵,美其名曰“方便苍梧的道友来九重天外天做客”,于是在有了传送阵之后,贺沧溟现在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苍梧耗着。 至于原因,就算瞎子也能看出来了——温三春现在看到贺沧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也躲不过猫的尖牙利爪,逃也逃不掉,只能战战兢兢陪着猫大爷,虚与委蛇地耗着。 别管两个人在游离境中发生了什么,一出游离境之后,各归各位,贺沧溟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三重天骄子,而温三春依旧是那个只有筑基期修为的五灵根修士,谁都想不到,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会凑成一对。 关键是作为弱渣一方的温三春还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曲笙对温三春则是五体投地,她不住地点头道:“温娘子宝刀未老啊,这么难啃的骨头,啧啧啧……” 至此,夏时算是看明白曲笙师从何人了,他脸色有些不好地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苍梧为九重天外天做了不少事,还搭上了一名弟子,你要好好斟酌一下,听说你还想开一个修士的灵石钱庄?现在倒是一个机会了。” 曲笙眼睛一亮。 当年她也是借着大妖紫檀的事与黑崎州建立了往来,这一次正如夏时所说,未尝不是苍梧的另一个机遇。 夏时见她心收了回来,便继续道:“狄或的事我会禀告师父师娘,这件事该由他们来定夺,这两条鱼若是安稳,就暂且留一下。至于狄或所提到的路三千,我还得回太和一趟,去玄武楼查一查。”他神色有些严肃起来,“罗浮两界门从建立以来,只有进的,极少有出的,里面关押的都是一些罪孽深重之人,他们其中一部分跟狄或相同,近乎不死不灭,所以只能关在罗浮两界门,而另一部分才是真正的囚犯。既然路三千的名字能被狄或知道,他只怕不简单。” “这件事我该与你同去。”曲笙想以掌门的身份与太和交涉,事关门派机密,不去查个清楚,她便放不下心。 “不必,以你现在的情况,最好先闭关修炼,”他温柔地拂过她的发丝,在上面印下一吻,“把最近得到的机缘炼化一下,也许就可以试试晋阶了。”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一下子红了脸,难以自禁地起身抱着他回吻,悄悄对他道:“我会加油的。” “没关系,多久我都会等。” “嗯,就算拼到尽头,我也不会放弃。” 第191章 山水又一重(二) 在温泉中恢复了元气,曲笙才换好衣服,与夏时一同出了琉璃石。短暂的亲昵并不能解相思之渴,但两人却不得不暂时分开。夏时直接御剑回了太和,曲笙则找到了秋浮君。 很奇怪,现在曲笙无需刻意用神识搜索苍梧,只要她微微一动念,便能知道秋浮君的所在位置,而他似乎也能察觉到她。这种心神之间的感应,与主人和契约灵兽之间的感应,已经很相似了。 她干脆用神识传音道:“有请秋浮君,来掌门殿一叙。” 秋浮君应声而来,他依旧维系着人形,白色的长发倾泻而下,在明丽的阳光下,宛如泛着光泽的白玉美人。曲笙不复在琉璃石中的旖旎之色,她换上了苍梧掌门服,在门口款款行了一礼,引秋浮君进了内室。 曲笙与秋浮君对坐,开门见山道:“很抱歉之前昏迷了这么久,未能招呼秋浮君,不知最近可还过得习惯?这一次相请,是想询问秋浮君,现在游离境和狄或是否有处置方案,以及……秋浮君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秋浮君端坐在她对面,他听完后并没有说话,而是先从袖子里掏出几个橘色小果子,一枚枚放在精致的翡翠小盏里,放在了曲笙身前。 曲笙一脸黑线,这种突然被长辈关爱投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颔首道谢,礼貌性的服用了一枚,结果那小果子入口即化,一股清甜的汁液流进喉头,令人灵台一阵清明畅快。 秋浮君作为上古纪的大能,随随便便投喂的小辈,都是绝品的好东西。 这会儿秋浮君才开口道:“我的妖力不足以支撑游离境,因此在你没有同意的情况下,让你成为了游离境的新主人。虽然是为了阻止狄或再次冲出封印,但我仍感十分抱歉,而且……” 曲笙正听着,小果子很好吃,她又用下一枚,结果秋浮君欲言又止,她便顺着问道:“而且什么?” 秋浮君似有难言之隐,他轻声道:“而且我作为游离境前任之主,早已成了游离境的一部分,所以……” 又卡壳了,这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曲笙心里纳罕,继续问道:“所以什么?” 秋浮君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略微提高了声音,对曲笙道:“所以曲掌门只能收我做契约灵兽了,否则狄或的封印不稳,游离境迟早会崩溃……请曲掌门为了黎民苍生,与我签订灵兽契约吧。” 曲笙被吓得目瞪口呆。 秋浮君这样级别的异兽,怎么说呢,如果跟她签订了契约,就真的好比一朵鲜花插在了……然而她也知道,若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秋浮君也不可能看得上她这样的主人,要知道,这些异兽大能比一般修士都要强大,绝不会屈居人下,秋浮君这样的,更不可能认主。 她有一种占人家便宜的感觉,于是小心翼翼地道:“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秋浮君当知道我的体质,虽然我是一派掌门,却只有筑基期修为,虽然近期准备晋阶,但能否成功还未可知,秋浮君想必也很为难,要不然我们可以去其他……” “不,你误会了!”秋浮君打断了她,“我之所以觉得难以开口,是因为当时我本已力衰,只能将乾坤一元之道的传承给予你,又强行将守护游离境的职责加在你的身上,已是万分对不住,可现在的境地,也只能请求曲掌门与我签订契约,如今我只有三阶修为,自感惭愧,只愿曲掌门能以大局为重,秋浮今后愿肝脑涂地,以报答曲掌门。” 秋浮君说着说着,脸颊都泛起了微红,似是有些害羞,又有些激动。 曲笙心里愕然,游离境的乾坤一元之道和古神岁无的传承,这不都是给她的好处和机缘吗?怎么从秋浮君的嘴里说出来,就仿佛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连她自己都快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么伟大的圣母了。 这些力量和责任都是她愿意承受的——放了狄或出去,人间不得安宁,苍梧也会遭殃,从掌门的角度来讲,她责无旁贷。 而且她怎么可能嫌弃秋浮君?曾经的八阶异兽,人间渡劫,半步登天……曲笙拍了拍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似乎看出来了,秋浮君不愧是天地至纯至净的异兽,换句话说,大概就是真正的纯洁无辜的小白花吧……毕竟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舍弃了修为和飞升,将余生全部用于封印狄或,凭一己之力守护人间,且不求任何回报。 她清咳一声,道:“秋浮君言重了,能得秋浮君助力,我求之不得,不过目前游离境的信息,还请告知。” 秋浮君点头道:“狄或已被再次封印,与上一次云和等人的封印不同,这一次他甘愿陷入沉睡,而且收去了原本用来制衡游离境的力量,所以现在游离境还算安稳,曲掌门无须挂念。至于游离境本身,原本便是设在虚空和人间之间,之前我一力承担,只能坐镇游离境,现在有你我二人共同支撑游离境,因此我们就算进入人间也无妨碍,只要留下神识与游离境相连即可自由出入。” 曲笙皱眉道:“可我并没有感觉到力量有所损失,那么用来支撑游离境的,究竟是什么?” 秋浮君笑着吐出两个字:“意志。” 曲笙恍然。 凡人以肉搏厮杀,低阶修士以法术法宝厮杀,高阶修士则可以使用神通、分神、领域之力厮杀,而到了更高更玄奥的层面,领悟天道规则,动用规则之力,个人的意志和神识则变得至关重要。 曲笙的本命法宝雁门盾,其唯一的逆天之处,也就在于可以使用意志的力量,来令法宝变得更强大,所以才在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空间中得到机缘,一举达到雁门关之境,随后又在游离境得到秋浮君的指点,以筑基期之微,开启了领域之力。 但凡跟体质无关的,曲笙都不是很在意,她点点头道:“那便好,待我们签订契约后,将游离境收整,我便准备闭关一段时间,尝试冲击筑基后期,以及……金丹期。” 秋浮君颔首鼓励,对于曲笙敢于挑战金丹期这种做法并不意外,他也是受过岁无传承之人,对他来说,得如此多古神机缘之人,别说只晋一阶,就连跨级晋阶都有可能,曲笙只挑战金丹期,勉强算是中规中矩。至于体质么,妖兽体质与人类不同,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道:“也好,我同掌门大人一同闭关,正好你我二人可以磨合一下。” “唔……”曲笙略有一丝犹豫,总觉得就这么把小白花拐了不太好,“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秋浮君温润一笑道:“我不需要一个多么强大的主人,而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主人。” ※※※※※※※※※※※※ 在岁无祭典之后,苍梧弟子便得知曲笙失踪,但因为知道掌门是得了古神的机缘,大家并没有陷入慌乱,依旧该修炼的修炼,该下山的下山,只有桐姝没事就守在掌门殿门口打坐,似乎这样就能离小姐姐近一些,当曲笙回来之后,又有夏时贴身照顾,桐姝便离开了苍梧,自寻机缘去了。 其他倒是都在苍梧修炼,于是曲笙挨个将弟子们叫道掌门殿,收集了一圈信息,之后才发现,自己和温三春还算回来得早的,一同去九重天外天的另外三人,封笛、严琮、苏世宇都还未归。 她顺便将自己决定闭关的消息告知众人,安排了一些事务,本以为可以当晚便闭关修炼,却在收拾妥当之后,迎来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人。 常钧宇敲开了掌门殿的门,他看着曲笙,低声道:“师父,我想下山。” 他如今已有金丹修为,该是下山的时候,但曲笙心头一紧,她突然想到曾经在天澜丹派的那一场赌战中,常钧宇拿出的那两具任家特有的鸦铁傀儡,再一想到现在因为任伶、任仃两姐弟在九重天外天闹出的风波,又如何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曾经她第一次遇到常钧宇时候,他便被人追杀,现在,他要回去复仇了吗? “钧宇,为师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任家毕竟是当时五大家族之一,就算出了这档子丑闻,家主的判断也相当简明准确,认错姿态放得极低,修真界中甚至不乏有门派家族声援任家,很多修傀儡术的修士,乃至与任家交好的格物宗修士也是力挺任家。 这个庞大的家族不可能因为这一件事衰落下去,常钧宇一个人,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我自有主张,师父,人活一世,就该活个畅快淋漓,畏首畏尾能活上万年,又有什么意思?”曾经的少年已经成人,常钧宇高壮结实的身体比她高了一个头,虽然叫着师父,却是温柔地俯视她,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他一直都是徒弟当中,最懂她的心,也是最理解她的艰难的那一个。 如今,她也该去设身处地地理解他的苦衷,给予他支持。 “可有什么需要为师帮忙的?” 他轻声一笑,声音清润明朗:“我若成功,那便请为我庆祝,我若失败,不求师父为我收尸,只愿来生还做苍梧根。” 她心头一颤,伸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却不知该说什么。 曲笙神情有些怅惘地陪常钧宇下了山,一直将他送到了苍梧地界外,目送他飞得不见人影,才返回苍梧。 在回苍梧山的路上,她顺便去看了看已经在苍梧山下繁衍生息三百年的角子村。 然而这一去,曲笙却发现角子村外积聚了许多难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饿得面黄肌瘦,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逃荒的童年。 “这是怎么回事?”她直接亮出苍梧掌门的身份,找到角子村的现任村长,向他询问这些难民出现的原因。 “七国乱了啊……”老村长也是一头冷汗,角子村虽然富庶,却容纳不下这么多难民,好声好气地赶又赶不走,也没办法对着一群面黄肌瘦的人动用武力,“听说六国皆败,现在楚国一家独大,难民不断从七国联盟往外逃,咱们这里有一半是附近燕国的难民,还有一半,可是当年晋城的老人啊!” 曲笙无比震惊。 “什么?晋城破了?” 第192章 山水又一重(三) 晋城何止是破了,就连丹平城都已被攻破,楚国的铁骑和修士军团席卷六国国土,除檀渊宫以外的六大宫都已自乱阵脚。 齐国的懿荣宫最先爆发内乱,副宫主投敌,带着檀渊宫的修士打进自己的都城,杀了老宫主之后,将整个国土拱手奉上,因此齐国也是受害最轻的国家。 其他五国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郑国的九馗宫被内奸与檀渊宫里应外合,攻破结界,全体修士誓死不降,几乎阖宫被屠; 韩国的金率宫和秦国的易央宫都前后爆发了政变,两宫修士门庭内耗严重,最后被檀渊宫不费吹灰之力地攻下; 燕国的微宇宫一直陷入拉锯战,一大批热血修士并不甘心投敌受人钳制,然而宫主却不知受了谁的怂恿,一直不情不愿地带着部下与檀渊宫抗争,最后晚节不保,还是决意投降,他的这一举动将民众和底层修士激反,目前燕国呈三方混战态势——以宫主为首的投降派、以热血修士为首的反抗派,以檀渊宫势力为首的侵略派……燕国是遭受战火□□最深重的国家。 至于魏国的慈禄宫,则更是令人震撼,谁都没想到,曾经在软玉堂里醉生梦死的晗午神君,居然会在魏国陷入危机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迎战。 这一任的角子村村长薛德海是当年薛大娘的后人,曲笙看了还有几分亲切感,不过老人家最近实在太过苦逼,他扯着曲笙的袖子叹道:“晗午神君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原来之前的饮酒作乐都是迷惑敌人,他老人家其实是在修炼一种邪术!” “什么邪术?” “叫……叫什么十二,还是十四啊?反正是什么什么的魇杀双修之术……唉,因为这个术法,死了多少人呐!” 曲笙心头剧震,十二魇杀双修之术,这是一种采阴补阳的邪功! 在老村长跟讲民间故事一样的传奇式叙述中,她终于理清了慈禄宫的真相。 当宗离神君带着檀渊宫修士进攻丹平城时,那些平时脑满肠肥的慈禄宫修士根本没几个能指望得上,根据传闻,那位“掌握实权”、“备受宫主信赖”的杜长老还带着一批颇有能力的修士早早望风而逃,因此守城的修士只有寥寥数十人。 就在兵临城下之时,一直在软玉堂沉迷酒色的晗午神君却从慈禄宫走了出来,他带着那些与他一同双修的金丹女修们一起,冲向了敌人。 十二魇杀双修之术为世人所不齿的一点,并不仅仅在于采阴补阳,而是因为一旦此术开始施法,就需要以近十万人的祭祀方能发动,晗午神君一出手,整个丹平城及方圆三百里的人,都成为了这个邪术的牺牲品。 然而这对于晗午神君来说,仍然是一种与檀渊宫对抗的有效手段,如果十万人的性命能救百万人乃至千万人,他觉得这并非是不能接受的牺牲。 所谓战争,本就不能以人道来论。 更何况,他的牺牲更大,这种术法一旦暴露在修真界,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一战无论胜负,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晗午神君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战的。 而且他离成功只差一步。 就在晗午神君以人血牺牲为代价,将领域无限扩张,将檀渊宫的修士一路逼退到国境线的时候—— 他被他最宠爱的那名金丹女修暗算,当场全身经脉逆转,爆裂而亡。 世人很难评价晗午神君这个人,他本不为自己修炼邪术,而是为了保护慈禄宫乃至魏国,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站了出来,且死得非常悲壮,却因为施展了邪术,牺牲了十万人的生命,导致他备受世人诟病。 活下来的魏国人民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个人,他们只能默默承受着,魏国人民习惯沉默。但这种沉默,与铭古纪时代不同。铭古纪的景熙宫在行夜元君的领导下,邪祟横行,所作所为令人发指,百姓们在那惨无人道的剥削中,只能沉默地生存着。而今天的沉默,似乎只是在静待一个迸发的出口。 这个世界上,从来……从来都没有真正的逆来顺受。 晗午神君一死,丹平城终于彻底沦陷,尽管除了逃走的君主和贵族,它实际上已经是一座空城。檀渊宫宫主宗离神君站在丹平城的宫门上,这是他征服的最后一座七国都城,曾放肆道:“七国之内,之后唯有檀渊宫,七国国土,从此尽归楚地,不从者,杀!”这之后,晋城也迅速被攻占,成为檀渊宫的另一座修士基地。这样的基地,每个国家都有一个。 如今七国几乎尽在楚国的掌控下,然而平民们期待的和平并没有来,各地义军揭竿而起,有些逃亡的修士也纷纷反抗檀渊宫的统治,乱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檀渊宫派出修士不断征伐各地,致使民不聊生。 大批的难民从七国涌出,地势辽阔的宛辽平原因为与燕国接壤,所以接受的燕国难民最多。 然而令薛德海诧异的是,还有许多自称是晋城住户的人也来投奔他们。 “听老乡们说,当年晋城一战已经成为晋城的传说,一代代流传下来,老一辈人都称咱们苍梧是有情有义的门派,若是晋城再有个什么好歹,不如去投奔苍梧山。”薛德海擦了擦浑浊的老泪,“您说,他们跋山涉水,一路从最西南端的晋城,来了咱们这最东北边儿,我咋个好意思赶他们走……” “不用赶。” 薛德海一怔,面露难色道:“可是咱们的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仙师们又不能插手凡间事。” “这些难民就是因为修士大打出手才遭殃,现在还提什么修士不插手凡间事!”曲笙心头压着一股怒火,沉声说道。 现在济世甲的运作才刚刚起步,没办法接济那些七国联盟内的难民,而整个七国亦是十分抵触外界的势力参与七国内斗,曲笙尤其不能理解的是,明明战事已经惨烈如斯,他们却不愿向修真界其他门派求助。 在内乱爆发时候,七个国家的做法不约而同,他们最先开启的便是隔绝外界干扰的护国大阵,这种故步自封,七国自成一统的观念简直愚不可及! 曲笙负着手,她的神识扫过在角子村外建立起的难民营,老人、妇女和孩子栖身在简陋的帐篷里,男人们则是裹着棉被直接躺在地上,不远处烧着一大锅沸腾的开水,旁边是则是一锅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每日只能提供两碗。 这已经是角子村能提供的最大限度的帮助了。 曲笙问道:“现在七国还在封锁中吗?” 薛德海答道:“楚国一统七国后,封锁只比以前更慎,除了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但凡像点模样的,都不准放出护国大阵。” 济世甲运不进去,檀渊宫的封锁又不准修士往来,他们几乎已将七国隔离在人间之外,不知想做些什么。 曲笙心中已有决定,因为她也曾是这些难民中的一员。 “你且放宽心收留这些难民,苍梧会为他们提供衣食,而我也有事情要吩咐你来做,若你做不成,我便找别人来做。” 薛德海诚惶诚恐道:“谨遵仙师法旨。” “角子村也改换个名字了,你觉得叫做角城如何?” 薛德海本能地不住点头,等他意识到曲笙说了什么的时候,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您是想在这里建城,收留这些难民?这,这是……这是大好事啊!” 曲笙微微一笑:“稍后我会派弟子来负责监督建城,将这些难民动员起来。”她压低了声音,“你这样养下去不是办法,角子村不能无休止的付出,否则难民也迟早会变成暴民,” 薛德海想了想最近这几日难民营地里起的一些纷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立刻点头道:“角子村世代受苍梧庇护,我自然听仙师的。” 曲笙不再多言,她离开了角子村之后,立刻回到苍梧,找到最近也已晋阶金丹期的大弟子康纣南,将角子村和难民的事交给了他来负责,然后打开鸿雁于飞,分别给庄小舟和负责黑崎大商的棕翎二人留下一道神识讯息。 “苍梧欲建主城接受六国难民,重现晋城当年之风采,望君来。” 曲笙不止想建立苍梧门下的修士主城,她还想继续与黑崎大商和致远斋合作,更甚者,她还有找九重天外天谈一谈合作事宜的想法。 苍梧不会单纯做一个修士门派——曲笙如一根压不垮的劲草,当门派处于逆境时,她百折不挠,在夹缝中求生存,而一旦给了她阳光雨露,她的野心也绝不止守成这么简单。 从济世甲到现在的难民主城,她的内心和这个门派的道统都不允许苍梧庸碌无为,曲笙有一种感觉,她还可以站得更高一点。 那么,为什么不呢? 为此,她需要更强大的修为,还有更多的时间。 带着这样的心情,曲笙带着秋浮君和六文钱进了掌门殿的闭关室。 第193章 山水又一重(四) 曲笙如今法宝不多,然而得过的机缘却并不少,算上天海一界时曾经碰触到的规则之力的门坎、岁无祭典上赐福结界得到的领悟、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时爆发的雁门盾境界,最后便是这一次在游离境得到的乾坤一元之道。 每一样机缘都来头颇大,其实只需一个,便足够一名普通修士晋阶一个小境界。 她进了闭关室便将六文钱也放了出来,六文钱看到秋浮君,几乎是本能地垂着小脑袋,小心翼翼过去嗅了嗅,然后道:“给君上问好。” 秋浮君那身异兽血脉压制得元宝鼠妥妥的,但他毫无凌压之势,笑容温润,伸出手指点了点六文钱的额头,轻声道:“你比我先到,以后烦劳多多关照。” 六文钱从打出世,到种族传承,都没遇到过这么温柔的兽族大能,它本想摆个谱,结果刚仰起小脑袋,说话的时候却又不自觉地垂下去。 “我,我……会罩你的!” 听上去毫无力度。 秋浮君笑了笑,温和地看着曲笙道:“那么就请曲掌门准备晋阶吧,我和小六会在旁边随你一同入定。” 这一次的晋阶虽然急,却不仓促,曲笙将一些低级丹药和灵石摆放在一边以便随时取用,她将闭关室的聚灵阵打开,然后掐了一个诀,将神识沉入丹田,抱元守一,开始细细梳理自己的经脉,吐纳天地灵气,雁门盾和定军枪静悄悄悬浮在她的身体两侧,时不时地闪现一下光芒。 耳边传来秋浮君的声音:“我有龙角神通,诸邪不侵,可以帮助你稳定心神,请将手予我。” 其实秋浮君的神通又何至于此,有他在,今后曲笙晋阶,只怕连心魔都少有。 曲笙将手与他相握,经脉相连,入定之后,便如同进入了一个清甜的梦境——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 她内心安定,甚至充满自信,只觉得这一次,上天也许真的站在了她这一边。 经历了人生漫长的三百年,往事一一浮现在心头。每一次战斗的感悟,每一次人生的历练,每一场凶险,每一次杀机,一桩桩苦难……曲笙不怨,她秉承苍梧旷达的心性,只觉皆是天地赐予我的礼物。 而我又将如何回报天地? 我想予世人饱暖,我想予世人太平。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曲笙的心中,从来都有黎民苍生。她其实不是一个正统的修士,她不愿意为了修一人成仙而不管凡人死活,也不想只追求强大的力量……那会使她的生命多么单薄,也会使她丢掉苍梧最宝贵的道统传承。 我想试试看。 她无数次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其实内心最想要的,不过是更美好的人间情致和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怜世人忧患苦多,亦怜我自己。 她慢慢堪破,大情小爱皆涌上心头,一眼望尽湖光山色,红尘三千……曲笙似醉似梦,似痴似狂。在这种迷幻之境,她几乎轻而易举地冲进了筑基后期,甚至力还未竭,她眼前还有一扇金光闪闪的大门,似乎推开那扇门,就可以看到更高、更远的美景。 此时此刻,胶着的灵力在她丹田翻涌,几乎要满溢而出,曲笙意识到,这便是晋阶金丹的最好时机了。 她默诵修士结丹的法诀,八大灵窍全开,一遍遍冲刷经脉,以所得所感的领悟来涤荡神魂。 一直在曲笙身边的秋浮君和六文钱也已做好了准备,能否结丹,就在此一举! ※※※※※※※※※※※※ 在曲笙闭关的一个月后,掌门殿突然发出一道光芒,显示闭关室的封印已开,里面的人,大抵是要出关了。 然而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成功晋阶金丹期的天象。 苍梧的老人依稀还记得曲笙之前那次冲击筑基期时的惨状,发现没有天象后,心中便觉得不妥,纷纷往掌门殿而去。新来的弟子不明所以,闲散的大多也跟着来到掌门殿。 众人齐聚,却鸦雀无声,皆屏息等待里面的人走出。 然而掌门殿门开,走出的却是秋浮君,掌门大人昏迷不醒,是被他抱出来的。 秋浮君低声道:“曲掌门冲击金丹期失败,经脉逆转,暂时无法清醒。”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很显然,曲笙这一次冲击金丹期,比冲击筑基期失败那一次还要惨,她靠在秋浮君的胸膛上的脸比他的衣服更白,全无血色。壬江真君看此情景,立刻冲上去把住曲笙脉门,一丝神识探入后,对众人的第一句便是:“速去太和,召夏长老回来!” 听壬江真君语气中的严肃和急迫,下面弟子纷纷请缨,然而秋浮君却道:“以曲掌门的情况,倒是不必招夏长老回来,还是我带她走一趟太和吧。” 秋浮君知道狄或在曲笙识海中留下两条小黑鱼,也知道曲笙想去太和的罗浮两界门去找一个叫路三千的人。只是曲笙这一次冲击金丹昏迷,跟狄或和岁无机缘都没有关系,纯粹是体质又一次拖了后腿。 说实话,在秋浮君所经历的上古纪,那是个连筑基丹都还没发明出来的年代,所有修士几乎都是靠着天分和悟性一点点打拼升级,别说人间顶峰,就连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也是资质上佳的好苗子。那时候,修士虽然没现在多,但人贵在精,放眼修士阵容,几乎都是三灵根起,四灵根都不多见,更别提五灵根了。 所以秋浮君虽然了解了时代现状,知道几乎有灵根的修士最起码都可以通过服用丹药到金丹期,却不知曲笙除了灵根差,资质还能烂到这个地步。 她连效力强一些的丹药都无法服用……这根本不是该修炼的体质。 一派掌门出门总不能那么寒酸,虽无车辇伴驾,人手却是不能少的。除了秋浮君,壬江真君派了金丹期的阿维和曲笙的弟子鲁延启陪同前往,也来不及下拜帖,一行人直接通过寒露城传送到了离太和最近的主城。 只可惜曲笙曾经念念不忘要来太和参观一次,却是被人带着,人事不知地上了山,由弟子敲开了护山大阵。 不同于苍梧山,一个真正气势滂沱的大型山脉横在眼前,绵延千里的绿色巨龙此起彼伏盘踞在大地上,而抬头望天,便是太和最为著名的悬空十八峰。 然而众人都无心欣赏美景,直接将来意告诉负责巡逻的弟子,那弟子也是个爽利人,听到有急事,便直接通传了青弭峰的值守弟子,一层层消息通过弟子牌传递出去,极有效率。 不过半刻,便见夏时风风火火地从悬空十八峰中,最为奇诡艰险的一座飞了下来。 曲笙被安置在众人身后一架带着垂幔的飞行法宝上,夏时连寒暄都省了,直接来到飞行法宝前面。 他看上去有些失了镇定,脸上隐隐有风雨之势,整个人都紧绷成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剑,犹不自知地屏住呼吸,像是怕打扰里面的人一般,轻轻撩开幔帘,看到了里面虚弱得连气息都变得无比缓慢的曲笙。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先是握住了她的手,检查她的身体情况,然后举止温柔地将曲笙从飞行法宝上抱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陷入他怀中,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明明一个月前,还会在温泉里乖巧地吻他,双唇嫣红妩媚,犹如被雨露滋润的花瓣,现在却惨白如纸,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夏时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对众人道:“大家便在青弭峰的客房住下,先随我入峰,再商量掌门大人的情况。” 夏时掐了一个诀,脚下御使的霆宵剑瞬间扩大数倍,将所有人都载在剑身上,风驰电掣一般回到了青弭峰。 众人都无心安顿,索性随夏时一同去了青弭峰的主殿,准备拜见青弭峰峰主。 太和十八峰在太和建派初期就已初具规模,青弭峰因其道统,选择了十八峰中最陡峭奇险的一座命名,在峰中根据地势环境,设立无数大小考核,因此整座峰很少有路径,除了主殿外的台阶,其他地方几乎都保持了山中原貌。 一路走马观花般穿行,一行人直奔主殿,夏时还未飞近,便遥遥在路上道:“弟子夏时,带苍梧派曲掌门,求见师父!” 他最近同师父回报了曲笙的事之后,几乎都在闭关修炼,因为玄武楼的罗浮两界门也不是不能去得,经过严格审核后,外人可以有一次进出机会,且必须由本门弟子陪同,一次只限两人。 夏时必然要亲自陪曲笙一同前往才放心,因此在修习进入罗浮两界门的法诀,若不是曲笙出了意外,大致还要月余方能修炼成功。 因此他也不知师父此时是否在山中,声音不自觉地充满急切和忧虑。 青弭峰主殿的大门瞬间打开,凛冽的气息狂涌而出,只见青弭峰峰主晏修站在了门前,双眸若星灿一般,一眼便看到了夏时怀中的曲笙。 “既来之则安之,你师娘刚好也在,一同进来吧。” 第194章 山水又一重(五) 晏修话音刚落,主殿里面便传来柳昔卿的声音:“阿时带着曲笙来了吗?”那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是她一边说话,一边正向门口而来。 夏时一喜,御剑速度更快,只见门口刚刚闪过一角红裙,柳昔卿将要走出大门之时,他怀里的曲笙却突然双目睁开,从眉心正中央弹出一道光芒! 霎时间日色黯淡,犹如蒙上一层黑色雾光,不光是青弭峰,悬浮在太和山脉上空的十八峰俱是一震!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在太和之中,激得护山大阵耀出一片金光,竟是全力抵抗这股威压! 晏修在主殿门前,一手将柳昔卿维护在后方,一手祭出露岚剑,呼啸的风团自他手中而出,将罡风布满整座青弭峰,在上空形成一方结界,试图将这股极不友善的力量压制在青弭峰内。 与此同时,太和各峰的峰主或副峰主亦是有所动作,每一座山峰都被剑意所守护,另外四位大乘元君所在的无名峰发出一道剑光,覆盖在下方太和山脉之上,护住了里面居住的弟子们。 一时之间,太和几乎全体戒备,各巡逻弟子被弟子令召回,目前在山峰之外御剑而行的,皆为元婴期以上的剑修。 自从铭古纪末期,魔尊千机在太和大动干戈之后,已有数千年无人敢在太和山门放肆了。这一次,不仅惊动了各峰峰主,包括朱雀廷、白虎堂、青龙坊、玄武楼的各个剑阁长老,乃至无名峰的大能几乎都有出手,这种情势,放眼现在的人间,几乎无人能做到。 因为能做到这件事的,本来就不该是人间之人。 在青弭峰上,曾经位列上古纪十大名剑的曦光剑自曲笙眉心而出,终于再次闪耀出了它的光芒——天地间一线明朗,无人可摧的曙光,无人可挡的希望,带着它主人跨越十万年的时光,带着如此久远而漫长的思念,向着那个命定的姑娘而去。 ——我来看你了。 这惊天动地,与全世界为敌的一势,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她。 柳昔卿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她将手放在身边已是杀意四溢的男人身上,轻声道:“阿修,我来。”她走了出去,罡风狂拂她的红色裙摆,整个人如同在这杀伐之中开出的一朵最明媚的花朵,手中祭出的天地开阖弓宛如金色花蕊,吐出致命的芬芳。 “休要放肆!”箭尖对准了曦光剑,她低声喝道。 柳昔卿今日才赶到青弭峰,晏修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前因后果,因此她并不知道来者是谁,但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这把震撼整个太和的剑对她并无敌意。 柳昔卿自认并不认识有如此威势的大能。 如果不是她,那便是她了。 摩罗,同为伽蓝夜合花灵,她的前身。 她对当年的记忆极为有限,心知大概是故人,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允许这把剑对太和出手。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那把剑像是听懂了一般,安静了下来。 夏时此时紧紧抱着曲笙,他万万没想到,狄或哄骗了曲笙,她以为狄或只将两条黑鱼放入她识海,却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狄或没有使用曦光剑的真正意图,竟然是为了用曦光剑来压制太和! 然而他也的确做到了……只用一把剑,便能做到这种地步。 曲笙的眉心中,缓慢地浮出两条被水泡包裹住的黑色小鱼,它们一出来便欢快地向柳昔卿游动过去,一点认生也无,跟那把近乡情怯般的曦光剑完全不同。 柳昔卿收了弓箭,祭出一件法宝,刚好将这两条小黑鱼罩了起来,她将那法宝捧在手中,细细一打量,才发现自己竟对其中一条有着极为熟悉的感觉。她将那条小黑鱼取出,在它头上点了两下,便知道……这大抵也是摩罗曾经所有之物。 她看向曦光剑,轻启朱唇,开口问道:“你是……” 而就在她还未问完,那把曦光剑便已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恍若于清晨时分,被晨光渗透的第一缕清风,轻轻围绕她转了一圈,似有什么东西抚过了她的双唇。 快得来不及让她反应,而她也无法有所反应。 因为她感觉道了一双温柔的双眸正在注视着她,在冥冥之中,在遥远的岁月中,在已无法缅怀的回忆中……就那般眷恋而辛酸地看着她。 从来都没有求之不得的恨,只有过犹不及的爱。 这种感觉恍惚只有刹那,如匆匆一瞥,便全都消失不见。天地威压瞬间解除,阳光重新恢复色彩,像是什么都没有来过一般,唯独留下了两条只知道吐泡泡的小黑鱼。 可她知道……有个人,来过了。 在已经陷入完全黑暗的游离境囚牢中,有一个人,也知道自己来过了。 曦光剑静静地悬浮在主人身边,在微弱的剑光下,已陷入沉睡的狄或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而他的右手手指,还停留在唇边,像是在做一个甜蜜的美梦。 ——这世间,除了不能得到你这件事,还没有我做不到的。 曦光剑沉入他的丹田,那双手也缓慢地垂下。 这片虚无的空间,再次陷入了黑暗。 ※※※※※※※※※※※※ 柳昔卿不知道拿这两条小黑鱼如何是好,她转身看向晏修,有些迟疑地道:“阿修,我并不知道此物是何来历,该如何……” 晏修神色有些复杂,他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没事,你跟阿时他们一起来,稍后我详细说与你听。” 那两条小黑鱼游出后,曲笙也恢复了正常,却依旧昏迷着,夏时一听师父发话,急忙跟着冲了进去,他把曲笙放在主殿的椅子上,向晏修恳请道:“师父,阿笙她并不知情,那两条鱼也是狄或强行留下,您……为她看一看吧。” 青弭峰峰主晏修有一门独门神通,形貌为风茧,几乎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比衍丹门的丹药还要神奇。夏时知道曲笙的体质不一定能禁得住丹药,但师父的风茧却一定可以。 晏修也无二话,他捏了下曲笙的脉门,然后指尖划出一缕风团,将曲笙层层包裹在里面,才与众人坐下。 秋浮君却是坐不住,他满是愧疚,起身行礼道:“游离境本为我管理,却没想到被狄或的本命剑偷渡出来,好在他已在游离境中沉睡,无法支持曦光剑,目前太和当已无狄或气息。” 在游离境与曲笙战斗的,是修为已被压至筑基期的狄或,然而一旦出了游离境,狄或便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大能,曦光剑有如此威力,还是因为主人不在身边打了折扣,否则便不是这般光景了。 狄或当时所说的毁灭人间,也绝对不是开玩笑,他的确有这个本事做到。 柳昔卿有些茫然,“狄或”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很陌生,但她分明知道,这件事一定与自己有关系,否则晏修也不会在她闭关的时候用黑叶传信于她。 于是在曲笙被风茧治愈的过程中,晏修简单扼要地将来龙去脉与柳昔卿说明。 “狄或已被重新封印,游离境现在由秋浮君与曲笙共同掌管,太和也会做出应对,你暂时不必担心,也不必多想。” 单从外表看,晏修并不是气势凌人之辈,相反,他只是俊美得有些冷然,然而一遇柳昔卿,所有的冷都化为了和风细雨……就算有人觊觎他心爱的女人,他也只会先温言安慰她,生怕她胡思乱想。 柳昔卿并没有那般脆弱,但她着实觉得有些自责,点头道:“既然这两条鱼,一为神识所化,二为摩罗发丝所化,且未开灵智,为了避免再出意外,那便在这法宝中养着吧。”她为当世少有的宗师级炼器师,那件用来装鱼的法宝色若琉璃,形似水盆,有结界的功效,倒是刚好用来装这两条活物,只放在她的芥子石中便好。 这也是它们最好的归宿了。 晏修淡淡扫过那两条鱼,轻轻点了下头,而后道:“狄或的事会由剑阁召开会议商讨,曲笙既然已来太和,那么,阿时当收心,尽快将进入罗浮两界门的法诀和地图记好,待她醒过来,你们自去便好,至于苍梧派的道友,请先在客房歇息等候,若有消息,我定派人通知你们。” 夏时行礼道:“多谢师父。”他有心问曲笙的身体情况,却知师父不告诉他,便自有他的道理,另外也是磨练他的心性,心下便忍住不问。 苍梧来人其实以秋浮君为首,他亦是行礼道:“谢过晏峰主。” 晏修却道:“不忙谢,此事关乎上古纪太和往事,还请秋浮君暂时留下,若是方便的话,可否随我去主峰见过掌门和诸长老?”他知道秋浮君来历,虽然太和剑修不惧权威,却对秋浮君这种仁义之兽十分尊敬。 秋浮君颔首道:“理应如此,当知无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  狄或摧我心肝…… 准备开启罗浮两界门副本,掌门离晋阶也就不远了。 第195章 路三千(一) 曲笙正式被接入青弭峰主殿修养,有晏修的风茧,便无需人服侍,只要人在里面慢慢自愈便好。 看到夏时和苍梧诸人都离开主殿,晏修才坐了下来,缓缓揉了揉眉心。 柳昔卿知道他有心事不便外人知道,走到他身后抚上他的眉心,轻轻按着。她心思灵透,只一想便知大概是曲笙的情况并不好,否则晏修不会瞒着夏时,便道:“小辈各有缘法,我们只需尽心尽力便好,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晏修将头后仰,靠在她身上,低声道:“若不是送的及时,那孩子恐怕就真的成了废人了,我现在也只能勉强保住她的心神不散,经脉不断,也是她求生意志太强,修为没跌已算是天大的幸运了。为今之计,还是阿时早些带她入罗浮两界门,她的机缘,当应在那里。” 大乘修士参悟天机,对人或事物的天道运行轨迹也能窥得几分,因此他们很少参与世事。 柳昔卿细细推演了一番,也叹道:“那就得看这两个孩子的造化了,此番劫难,非我们能力所及。” 晏修舍不得她辛苦,一手揽过柳昔卿的腰,将她抱在腿上道:“我和阿时去玄武楼查过有关路三千的卷宗,竟只有寥寥数语,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路三千这个人……” 柳昔卿好奇道:“如何?” “他是太和立派以来,唯一一个自愿进入罗浮两界门的囚犯。” ※※※※※※※※※※※※ 古神于人间时,曾经铸造两座界生门,在太和主峰内部的这座界生门,如封印魔界的彼岸之门一般,也有个称呼,此称呼与它的法门相关,名为“罗浮两界门”。门的背后,大小世界数以百万计,并分成十八方区域,以对应玄武楼十八层,每一层所关押的犯人也不相同,譬如第三层便是关押太和本宗门的罪犯的地方。 巧合的是,夏时的母亲阮琉蘅和父亲夏承玄,都曾被关押进罗浮两界门,所以夏时对罗浮两界门并不算陌生。 主峰的玄武楼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塔楼,它的暗门联通着主峰的腹地,在玄武楼与罗浮两界门之间,守备禁制一层比一层森严,几乎每个关卡都有暗哨,但到了罗浮两界门所在的般若洞里,却因为避免让禁制互相干扰,而只设了看守灵兽,灵兽本身并不算什么,但那磐石兽与历代玄武楼楼主心神相通。 因此,玄武楼的戒备不仅仅是磐石兽、暗哨、明哨,而是楼主宏远神君的神识覆盖,想要不被察觉地进入这里,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想要打开罗浮两界门,还需要有特殊的法诀和步骤,只有太和剑修才能修炼,夏时现在所修炼的,便是名为“罗浮诀”的法门。因为心中惦念曲笙,他不知用了什么修炼方法,居然只用了半个月便出了关,直接去主殿寻师父晏修。 在这段时期,太和与秋浮君已达成共识,太和不会干涉游离境的运作,将继续全权交予曲笙和秋浮君负责,但他们希望向游离境派出驻守弟子,以防止狄或再次作乱,而这一点,则必须等曲笙醒过来之后,才能决定是否通过。 晏修也因为曲笙的关系一直驻守在青弭峰,只是柳昔卿却已离开,她还在为了尽早领悟大乘后期而四处奔波,对于道侣来说,各自分头寻觅机缘也很寻常,断无两人一直绑在一起的道理。 夏时来到主殿的时候,晏修正在翻一本纸张在光线下几乎薄得透明的古籍,见他来,也不再瞒他,直接道:“曲笙的身体情况依照目前修真界的水平,是无法完全恢复的,我的风茧只能保证她的身体维持原样,为师推演过,若想治好她,机缘便应在罗浮两界门,”他又指着这本古籍道,“这是格物宗飞廉神君送来的一本书,相传是夜帝王所著,里面并没有讨论术法道门,而是讲了一个毫无章法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却跟一个无法修炼的五灵根修士有关,你不妨一起带进去。” 夏时听到曲笙没办法恢复的时候,心就已经凉了半截,脸色变了几变,心中的魔气几乎又要溢出来,直到听晏修提到这本书的时候,他才恢复了常色,想去碰触那书。 他的手在半路上被晏修截了下来,喝道:“这本书是凡间纸墨所制,你还不收敛杀意,是想毁了曲笙吗!” 夏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根本没有收起杀意……他抬起头,向着师父惨然一笑,低声道:“徒儿错了,师父,让我看看这本书吧。” 夏时说话的语气让晏修一怔,他回想起若干年前,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孑然一身,初上青弭峰的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做得不够好,也会用这种语气对他说:“师父,徒儿错了。”看似小心翼翼,但里面却隐藏着巨大的不甘和对自己的自责。 夏时原本就是对自己要求到近乎严苛的人,这一点,又跟他何其相似。晏修放开了夏时的手,他自身经历颇多,亦是了解这种心爱之人身陷险境的感受,叹道:“这个故事原也没什么,你看后便知。你既已修成了罗浮诀,便即刻动身,带曲笙前去玄武楼,宏远神君会亲自带你们前往。” 夏时将那本用了古法装订,因为岁月过于久远而显得十分脆弱的古籍,只看到封面上用洒脱不羁的笔法写了几个大字“身在此身”,下方署名为“夜来客”。他现在着实也无心翻开,将书收进储物戒后,便随晏修去了主殿的客房。 屋子里根本不见曲笙人影,只有地上一个由风团组成的雪白茧子,秋浮君就守在风茧旁边,正在打坐修炼。 夏时与秋浮君还不算熟,只是点头道:“有劳秋浮君照看掌门,现在已准备进入罗浮两界门,请秋浮君随我同行。” 太和弟子只能带一人进入罗浮两界门,但秋浮君已是曲笙的契约灵兽,因此不在名额内,倒是多了一大助力。 秋浮君欣然起身,他道:“我进灵兽袋,届时大家也方便通行。” 夏时默然,秋浮君实在太好说话了,普通灵兽愿意进灵兽袋的并不多,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异兽大能,但是人家为了方便,甚至要求主动进去,实在……罕见。 秋浮君闪身进入了风茧内,夏时将风茧放在自己的本命剑上,一路风驰电掣赶赴主峰,直奔玄武楼。 太和主峰乃是十八峰中最壮观的一座,整个太和的运作几乎都由主峰议事厅发号施令,再由行事堂执行,下设朱雀廷、白虎堂、青龙坊、玄武楼四大机构,在这些地方中,唯有玄武楼的画风最为清奇。 明明是关押犯人,在外凶名昭著的地方,然而却在楼外养了一群毛滚滚的浣熊,看到人来都不怕生,夏时一落地之后,纷纷凑过来可怜巴巴地捧着两只小爪子,一副总是吃不饱的样子。然而玄武楼的副楼主纯甫神君和属下弟子每天足足会喂它们六顿,还不算路过弟子偶尔投喂的小零嘴。 要是放以前,夏时也是喜欢用琉璃石中的果子喂它们的,只是现在他忧心忡忡,弯下身把团子们一个个拎开,才急匆匆地进了玄武楼。 刚一进入玄武楼大厅,夏时耳边便传来一道声音:“进玄思境,弗兰指,入坎位。” 夏时心知这是宏远神君在指点他,立刻按照他所说步骤运行“罗浮诀”,立时穿过玄武楼与罗浮两界门之间的界限,且无通道阻隔,刹那间便来到了罗浮两界门所在的般若洞。巨大的磐石兽就在他面前,正气势汹汹地看着他,然后翻了个白眼,颇为傲娇地挪了挪尊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夏时颔首,耳边再次传来宏远神君的声音:“你的精血已被罗浮两界门记住,这一次,只需施展法诀便可以进入。经过剑阁商议,决定给你们五十年时间,届时精血失效,你们会强制从罗浮两界门脱离,切记。” 五十年已是莫大的宽容了,夏时口中道谢,几步来到罗浮两界门前。 这两扇门扇高有百丈,上方刻绘了密密麻麻的咒印,看上去都不是如今时代的产物,只有专修此术的修士方能读懂,也正是这些咒印,牢牢守住了大门,镇住了里面诸多无恶不作之辈。 根据玄武楼的记录,那个名叫路三千的人,被关在了第十六层。 而罗浮两界门的层级划分,也是根据所犯罪行的严重性和犯人的修为所决定的,最高一级为十八层,最浅一级为一层。 十六层,并不是一个值得庆幸的数字。 夏时掐了一个诀,催动之后,便见罗浮两界门的咒印闪现出一道光芒,他面前的门壁上便浮现出一层水镜一般的传送通道。 他带着带着那团包裹着曲笙的风茧,一步步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两天忙到爆,然而道长我,日更了呀! 感谢霸王票: 聪明美丽有气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8 22:52:07 昀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0 20:29:43 第196章 路三千(二)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迄今为止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修士,我们姑且叫他路人甲。然而其实这个路人甲并没有什么值得我们书写的地方,他样貌平庸,资质平庸,就连性格也十足的平庸。 他跟你在路上偶遇的那种面容模糊的路人没有任何区别,也许唯一得上天眷顾的一点,就是他也拥有可以修道的灵根,只是一个区区五灵根。 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人间陷入修真狂热,但修士们的修道水平还处于摸索阶段,只有那些灵根出众,真正受到天道青睐的宠儿,才有资格成为修士,在那个时期,虽然修士并不多,却连筑基期、金丹期的修士都可能拥有各种神通机缘,现在我们看来的惊才绝艳之辈,在当年,极有可能只是普普通通修士大军中的一员罢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一个平庸的路人甲也想修道,那将是何等难事? 有如登天之难。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才有了这个故事。笔者现在将路人甲的这段修行经历记录下来,只希望后世人如能看到,即便嘲笑其人不自量力,也勿要忘记一点。 我们的身体,原本便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许多人为追求极致的力量,开脏剖骨,改头换面,夺舍伤人……如此,身在何方?我,又是否还是我? 以身入道,原本身在此身。 ※※※※※※※※※※※※ 在很多的人想象里,罗浮两界门大概等同于人间地狱,说不准还有酷烈的刑罚,日日夜夜折磨那些囚犯的身心。 事实上,罗浮两界门里有无数个虚拟世界,大到可与一个真实的世界相比,小到只有一院一树一溪,除了生活实在太过枯燥乏味,不能动用灵力之外,其实还算舒适。然而对于一些比较特殊的犯人,灵力有时候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他们的神通和所掌握的规则之力都使得他们很难受到约束,而这些人,也有特殊的关押方式。 罗浮两界门的最后五层,便是为这些犯人准备的。 夏时和曲笙所要去的第十六层则更为与众不同,它不仅仅是一个大世界,还是一个关押在十六层的所有囚犯共有的大世界。也就是说,六层所有囚犯都住在这个世界,如同人间的凡人们一样一起生活,有可能比邻而居,也有可能天涯海角……可他们却不是真正那些丝毫不同术法的凡人,在第十六层,没有修为低于大乘期的囚犯,而除了不能走出十六层,不能动用灵力,他们什么都可以做。 这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若不能身临其境,大概人们很难想象,这些被恶贯满盈到被太和缉捕,又因为杀不得放不得而关入罗浮两界门的囚犯会在里面做出什么事来。 尽管夏时是太和弟子,但他对第十六层同样一无所知,甚至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玄武楼的楼主宏远神君也不甚了解。但夏时知道,他所领悟的“罗浮诀”虽然使他可以在罗浮两界门的规则之中动用灵力,但是遇到哪些穷凶极恶,已掌握天地规则的真正大能手上,他的元婴期修为根本不够看,所以这一次进入第十六层,他决定伪装成一名囚犯。 一名为了妻子不顾一切的囚犯。 他将隐藏自己的真正修为和实力,去跟这些老而不死的罪犯们来一场博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路三千,将曲笙的身体恢复如初。 当他进入那层传送通道之后,便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细长的乡间小径上,夏时立刻尝试运转体内灵力,发现并无障碍后,又铺开了神识,然后他发现,虽然他的灵力因为“罗浮诀”而不受影响,但是神识的范围变窄了,大概只有方圆一里左右。 他微微定了下心,此时正值正午时分,曲笙所在的风茧静静地漂浮在他身后,因是风所制,自可以漂浮不用灵力,在阳光下泛着一圈金色的光芒,倒是十分漂亮。 夏时伸手拍了拍那风茧,任由它浮在身后,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像一个真正丧失灵力的普通人一样,顺着羊肠小径向前而行。 随着夏时越行越远,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细小的交谈声。 “喂,你看到刚才那个人了吗?” “废话,我又不瞎,这个人似乎是新来的,但他身后那茧子不知是何物,太和怎会让囚犯带这种东西进来?” “说不定是好东西,如何?要不要干上一票?” “我说老陈啊,上一次那个你还记得不?你去踩点子,结果却让人家识破了,直接在丁香铺大打出手,养伤养了七十年,怎么还这么冲动?” “胡、胡说!那是个意外,谁知道那人那么牲口,谁知道我这么倒霉,直接踩了最硬的点子,人家现在是丁香铺的第一把交椅,别说是我了,就算是西边儿的那群娘们儿都不一定能拿下他。” “这不就得了,咱们这回啊,来个借刀杀人,先让丁香铺的人出手,万一他们折了进去,哼,咱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行啊四哥,我就知道咱们苦煞楼里,就你心眼最多!” “啧,你就算拍我马屁也没用,咱上面还有老大呢,行了,先跟着这小子,等他进了城再说。” “走着。” 从草丛里,飘飘飞出两只大彩蝶,一前一后追着夏时的身影,只是这两只彩蝶似乎总有些飞得不稳,上上下下磕磕绊绊,看着总有点让人着急就是了。 ※※※※※※※※※※※※ 夏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但是他没有放松警备。 直觉,其实是一个人能从危机中活下来的最大本钱,从刚一进第十六层,他的脊背就已经密密浮出一层冷汗,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原野中,不知藏着多少他发现不了的东西。 有时候,神识并不那么值得信赖。 不知走了多久,正午的太阳一直不曾落下,没有天色变化做参考,推演的时间也变得不甚精准,就在夏时已经放弃推演的时候,他的视野中渐渐浮现出一座城池的模样。 夏时心中无比震惊。 那些囚犯……他们竟然在这里建了城? 城池意味着什么?首先意味着有人在此地聚集,然而这个城池聚集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群囚犯,那么这种意味便更为深远……这象征着,在罗浮两界门的第十六层,已有势力兴起,正在有人团结这些囚犯的力量。 至于是对抗太和还是互相对抗,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势力的地方,纷争便比一盘散沙的地方严重得多,而他面临的情势也更为严峻。毕竟他现在是一个刚进入十六层的囚犯,还是一个已经准备踏入其他人地盘的新人。 夏时微微抬高头,向着不知名处一笑,然后步子迈得更大,带着那团风茧逐渐靠近了那座在阳光下,呈现血红之色的城池。 修士身轻体健,夏时很快来到城门口,发现两扇巨大的城门紧闭着,城头挂一匾额,上书五个字——“里外皆红尘”。而那匾额上,像是挂吊死鬼一般挂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悠悠睁开双眼,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眸,细声细气地道:“小哥哥长得真俊俏啊,可以将七千年前来的那一位比下去了呢……说吧,犯什么事儿进来的,若是编得好,小甜甜这一关,就算你过了。” 夏时心里倒是有点好笑,这里的人倒是看得开,知道让犯人说真话,大概比教会母鸡说人话还难。 他其实心里早有一套说辞,却见这名叫“小甜甜”的女子的架势,知道再□□无缝的谎话也不会令她动容,便直接道:“我为了妻子杀人。” 那小甜甜转了转眼珠,身子轻轻荡了荡,咯咯笑道:“上一次进来的新人,还是七千年前,怎地这一个也跟上一个一样,说话这样直接,这要我怎么做呢,小甜甜真是为难啊……” “你不必为难,若是此城不收留我,我自去别处便是。”夏时淡淡道,竟是毫无留恋,直接转身便走。 “哎!你等等!”小甜甜急忙喊道,因为太过着急,她呛了口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吊着她后颈的绳子也跟着颤巍巍的,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夏时转过身,静静等她咳完,然后道:“我能进去吗?” “你总得……总得让我问完啊……”小甜甜喘了喘继续道,“咱们这红尘城不问来历不问出身,就问问过失罢了,另外,你这身后会发光的东西是何物?可会伤人?” 夏时冷笑道:“我说了,你们难道就会信?” 小甜甜翻了翻蓝眼珠,道:“你姑且一试。” “这里面便是我的妻子,她不会伤人,但若是有人敢伤她,我便拼命。”夏时沉沉道,他一想起曲笙现在昏迷不醒,心中魔念便大盛,更何况他本身便是青弭峰剑修,这一句话看似寻常,却被他说得威胁意味十足,几乎有一种从地缝里冒出凉意,瞬间袭入人全身的感觉。 冷得透骨。 那小甜甜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她眯了眯眼睛,笑道:“我这辈子遇人不淑,最敬重你这种知道疼女人的男人,如此,小甜甜这一关就算你过了,红尘城,为你敞开大门!” 她的手臂微微抬起,做了一个手势,那匾额下的城门便轰隆隆地拉开,露出里面的街道,然而那街道上却无行人,只有一位笑容可掬的男子站在空荡荡的街道正中央,向着夏时拱手抱拳道:“在下时丁香铺的掌柜,小哥可以称呼我为董老,若是不嫌弃,丁香铺愿为小哥接风洗尘,从此……” “从此便做了裘老儿的走狗,永世不得翻身!”一道声音冷冷地从插了过来,一名身着白色粗麻的女子从旁边走了过来,与董老站在了一起,对夏时道,“西鸠阁不想招男人,却也不愿意看你跳进火坑,小兄弟,想好好保护你妻子,我劝你独善其身,这红尘城里的局,不是你该进的!” 夏时看着这一男一女,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紧张。 因为他阅读过第十六层的罪犯卷宗,已看出这两个人的身份。 一个是曾经血洗二十七宗门,有“人屠”之称的大乘后期修士董无忌,另一个,则是专杀男人,采阴补阳的大乘初期修士,魔女伏心心。 这两个人,无论他们摆出什么面孔,说了什么话……他都不会信。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人渣。 第197章 路三千(三) 这是一个路人甲的故事: 我的命是被一个修士救下的,他大概早就忘记曾经救过那样弱小的一个孩子,人命在他眼里,也许本来就无所谓,无非是一点善念而已。修士们那般高高在上,他们翱翔于九天之上,境界与心境都有着凡人无法企及的高远……但我却一直记住了这个人的身影,我告诉自己,长大之后,我也要去修道,做一名问鼎仙路的修士。 从此之后,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件事。 我已经无家可归,只能乞讨为生。在那个战火连绵的年代,我一个村镇一个村镇地走过去,在学堂的墙角下听读书声,小心翼翼地找看上去面善的教书先生问字,当我觉得我已经学会大部分字的时候,才战战兢兢去了镇子上用来测灵根的石头边,找那个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老先生,问他我可不可以测灵根。 “什么?来了一个小乞丐?现在还真是什么人都想当修士了啊,真是异想天开!” 他奚落我,可我并没有觉得羞愧。 修士在人们眼中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他们拥有百中无一的灵根,他们身负得天独厚的机缘。然而在没有修道之前,他们与我一样,只是一个每天都要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而已,是吃百家饭的乞丐,又或是锦衣玉食的贵族,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我没有反驳这个尖酸刻薄的老人,因为他在这个小镇一辈子,最终会在这个小镇死去,而我……将成为一名修士。 我答道:“灵根石对所有凡人开放,想必乞丐也是有资格的。” “哈哈哈,竖子也妄想登仙境,徒增笑耳!”他的笑声很大,引来诸多旁观的路人,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作为一个乞丐,我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态——自己修不成道,自然是羡慕嫉妒的,若是有那比自己条件好的得了机缘,还只是羡慕,有许多理由安慰自己,若是那比自己差的得了机缘,说不得便要恨上了。 我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修炼,在哄笑声中,我将手放在了灵根石上。 ※※※※※※※※※※※※ 面对董无忌和伏心心,夏时的语调依然平缓,不徐不疾道:“我没有拉帮结伙的兴趣,但你们如果谁能提供给我一条消息,我便承诺欠他一个人情,只是这个人情什么时候还,如何还,皆由我决定。” 小甜甜在夏时身后笑道:“小哥口气倒是不小,看来最近的人间界,出了不少有趣的人啊。” 董无忌依旧笑容满面,伏心心亦是冷若冰霜,可他们心里都明白,做出承诺的人越是慎重,越是表明这个承诺的有效性。在这个世道,这样的承诺……很重要。董无忌笑道:“不知小哥如何称呼,有什么需要知道的消息,但说无妨,就算我们不知道,说不准也有别人知道。” 夏时一字一句道:“我姓夏,在此地,我要找一个人,他名叫路三千。” “路三千”这三个字一出口,夏时就知道糟了,因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小甜甜又眯起了双眼,董无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伏心心一张俏脸几乎皱在了一起。 一阵短暂且诡异的沉默后,伏心心率先开口道:“这个消息不需要你欠人情,因为路三千已经死了。”她充满恶意地笑了笑,用手做了一个扒开的动作,“他死成了好几块,你在这第十六层,大概永远都找不到这个人了。” 夏时浑身冰凉,伏心心、董无忌、小甜甜先后离开了红尘城的正门,沙哑的关门声自他身后响起,夏时回头看去。 红尘城的大门又缓缓关上了。 他猛然意识到,第十六层原为一个大世界,但是外面杳无人烟,只有这个紧闭的红尘城,又何尝不像是一个监牢?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被太和关进来的囚犯,又在这一重天地间,重新为自己画下一个囚牢。 夏时有些想知道这个红尘城是谁建造的,这个建造者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这个城中,除了董无忌所在的丁香铺、伏心心所在的西鸠阁,是否还有其他势力存在? 小甜甜所说的七千年前曾经出现的那个人,又做了什么事? 然而最重要的是——路三千竟然死了? 不可能! 夏时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因为路三千是整个十六层唯一修为达到渡劫期的修士,近乎不死之躯,他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个连灵力都使不出来的地方被人杀死? 带着无数疑问,夏时继续前行,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然而他依旧没注意到身后曾经有过两只飞得七扭八歪的彩蝶,而这两只彩蝶在他临近红尘城后,便悄无声息地飞到了墙角处,隐没在了血红色的城墙中。 在红尘城的一个小巷子内,有一个挂着黑幡的五层高阁楼,那黑幡上如同鬼画符一般写着“苦煞楼”三个字,顶楼的房间内,有两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先后睁开了双眼。 其中一名少年从蒲团上起身,冷哼一声道:“丁香铺和西鸠阁算什么东西,竟然趁咱们大哥闭关的时候出来拉拢新人,却没想到……哈哈……” 另一名少年坐在蒲团上托着腮,懒洋洋地道:“你骂他们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省些力气,我倒是觉得那新人很有意思,说不准能跟丁香铺那位拼上一拼,老陈,这一次,咱俩不大劫,改为拐人如何?” 那明明长相是青涩少年,但表情却完全一副老油条的模样的“老陈”嘿嘿一笑,走到窗子边斜倚在那想下眺望,低声道:“四哥,你是想利用路三千的事,把这新人给……” 四哥一听“路三千”的名字,明显沉下了脸,他低声喝道:“省省吧你,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至于路三千,真是没想到,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人间居然还有人记得他!” 老陈将衣角往腰上一别,朗声一笑道:“四哥别想那么多,在这第十六层,每个人修为或多或少都有倒退,尤其是咱们这种进来得早的,只有路三千那怪胎……也莫怪咱们下黑手,要说路三千那条命,这个红尘城,谁的手没沾过他的血?要怪只怪丁香铺那位,若不是他,这红尘城,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四哥叹道:“你去吧,换点消息给那新人,我相信除了我,还有人希望听到人间的消息,你帮我问一问,燕环山还在不在,还有魏国,丹平城还好不好……”他说着说着又侧过头去,把脸沉在了阴影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情绪,声音变得喑哑,“随便问问就是了,这么多年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 老陈的眼眸也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他点点头道:“好,四哥,我去了。” ※※※※※※※※※※※※ 修真界有些地方毫无新意,红尘城的街道划分和各种设施几乎跟人间的修士主城没什么两样,可见修士的确很少有闲情逸致将精力投入在改善生活上,他们最关心的还是道法的精研和功法的推陈出新。 但红尘城还是跟人间真正的城市不一样,这里只是一座囚犯之城,被禁锢了灵力的修士们永远都无法逃出罗浮两界门,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下,很多人已经失去了曾有的精研苦练的精神,从而学会了享乐。 因此红尘城的其他街区都一片死气沉沉,路上就算有行人,也是一路匆匆而行,他们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城北。 夏时不知道城北有什么,但人多的地方才能打探到消息,他正想找人打听城北是什么去处,却不想总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清清朗朗地道:“夏道友,莫非你也想去城北的三千烦恼地一游?” “何为三千烦恼地?”夏时转过身,看到一个剃了寸头,却在脑后束起一缕长发的少年,身着一身利落的皮甲,显得身段修长,十分俊俏。这少年发型并不罕见,是凡间某一地的风俗,脑后那一缕俗称“救命毛”,据说留了这样的发型,孩子便能健健康康长大。然而第十六层不可能有凡间普通少年,那么这少年样貌的修士,就值得人玩味了。 那少年笑眯眯地走到夏时身边,抬头看他道:“鄙姓陈,单名一个诚字,在这红尘城中只是庸庸碌碌的一员,不过不瞒你说,偶尔赚了点功德,我也愿意去三千烦恼地舒服舒服,夏道友初来乍到,大概还没赚过功德,不如这次我来做东,夏道友,可愿同行?” 自从夏时拒绝了丁香铺和西鸠阁的招揽,又提了路三千的名字,再进这街道,便无人搭理他,这少年是头一个,看来这红尘城,还有第三方势力的存在。 夏时欣然一笑,行礼道:“那便打扰陈道友了。” “不打扰不打扰,难得有客自远方来,又岂能辜负?”陈诚掸了掸衣袖,走在了夏时前面,“毕竟这红尘城,已经七千年没有过新人,我们这些家伙都已经不知人间岁月,成了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的俗人,夏道友勿要见笑,等你呆久了便会知道,这红尘城啊……” “如何?” 陈诚神秘地一笑道:“这是一座会让人忘记过去的城。” 作者有话要说:  掌门会回归的,不会让夏小时一个人打拼哒! 最近有些忙,过两天会修一下这几章文里的虫~ 另外,希望道长的小天使们都能健康快乐每一天~ 感谢霸王票: 聪明美丽有气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2 02:44:30 聪明美丽有气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2 02:47:05 第198章 路三千(四) 如果把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个小时,也许他觉得发发呆就过去了。 如果把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整天,虽然难熬了点,但总还是能熬过去的。 如果这一天的时间无限延长,长到一个月、一年、十年、百年、千年……那会是多么恐怖的事。 在罗浮两界门关押的囚犯,就是这样恐怖地度过日日年年,而对他们来说,漫长的生命更像是一种另类的折磨,这或许便是对他们曾经所作所为的最恰当惩罚。 然而这些人毕竟曾是当世风云人物,可以撼动一方的大能,就算没了灵力,就算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他们一样能将生活过得有声有色,也同样有着求生的欲望。 ——没人想死,求仙问道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因为能拥有与天地齐寿的可能。 但他们却在这个城里,杀死了一个人。 一个叫路三千的人。 红尘城的城北区域是整个城中建造最为奢华,景致最为新奇的地方。夏时随着陈诚走过两条小巷,穿过一个街区,然后来到一座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宅院门前。 陈诚指着这门道:“三千烦恼地跟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便设了关卡,只有录入功德值之后才能入内,不过一旦录入,进去便畅通无阻,无须再消耗功德值。” 夏时点点头,问道:“来这里一次,需要消耗多少功德值?这功德值,又如何得之?” 陈诚道:“修士不知寒暑,也无饥饱之感,需求本就比凡人要少,在这皆为修士的红尘城,功德值跟凡间的那些不一样,咱们嘛,讲究的功德其实跟贡献差不多……唔,夏道友,你看这红尘城建设得如何?” “一应俱全,十分妥当。” “但是这个第十六层世界最初建立的时候,跟人间的原始状态别无二致,那么这些物件又从何而来?”陈诚指了指那宅院门上的铜锁,相当精巧,工艺考究。 夏时略一思索,脸色一变,惊道:“难道这整座城,都是神通所化?” 陈诚笑着摇了摇头,他轻声道:“神通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造化?红尘城之所以能建成,是因为有一个奇人,以规则之力所化,在第十六层平地而起一座城池,而这种城池的供养,便需要我们去赚功德值,与第十六层的罗浮两界门的规则之力相抗衡。” 夏时悚然。 罗浮两界门亦是古神的法门,所用的也是天地之间的规则之力,陈诚所说的这个人究竟有怎样的能量,居然能在罗浮两界门的压制下用规则之力建造一座城,甚至还重新改造了第十六层的规则,推出了功德值。 他心里有个名字,能做到这种事的,或许只有路三千。 果不其然,陈诚继续道:“建造红尘城的人,便是你提到的路三千,他制定的规则,便是令我等完成某一种因果……从这点来说,我很佩服他,如果不是这个人,第十六层已是另一个地狱。” 所谓因果之说,浅层的意思就如同我们所知,春天种下一粒种子,秋天便能收获果实,这便是一因一果;若是往深了说,曲笙昏迷是因,夏时来罗浮两界门是果,而曲笙昏迷又有因,其自然又有果,在天道规则下,因果循环,直至永恒。 “三千烦恼地是红尘城的消遣去处,每来一次,便需要一百功德值,夏道友,这一百点,我大概需要六十年才能攒够,然而却只够在三千烦恼地呆上八个时辰而已。”陈诚将右手覆在那门上,食指指尖轻轻敲了敲,“然而我还是想来这里,因为红尘中自有烦恼,因为有了烦恼,人才能称之为人。” 这一刻,陈诚完全不像是一个恶贯满盈的罪犯,而是一名真正的修士。他虽是少年样貌,眉眼间却自有一股风流,身上的气度不输当世任何一个大能,因为他本来也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夏时接触的大乘修士已比旁人多了许多,也不禁暗暗赞叹了一下,而后道:“多谢陈道友这次带我一同进来,只是我现在最想的,还是找那个叫路三千的人,既然这红尘城是他所创,那么他想必也在这三千烦恼地?” 陈诚轻轻瞥了夏时一眼,道:“夏道友随我进去便知。” 陈诚一推门,眼前便出现一个布置典雅的庭院,他带着夏时穿过满是纱帐垂幔的门廊小径,在虽然是正午,但头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上了大红灯笼,两人走在光滑的木制地板上,鼻息间是一股悠然花香,无论情还是色,皆是上品。 很快,他们便来到走廊的尽头,在一处垂花门前,摆着一个满是鲜花点缀的花架,一只雪白的猫儿正在上面打盹,直到人走到跟前,才睁开一双碧幽幽的眼睛。 陈诚在白猫面前站定,那白猫眼眸一扫,从花架上跳下来,微微屈了下前爪,然后转过身,迈着小碎步向门里跑去。 “这里没有仆从,我们驯养了一些小兽用来驱使。”陈诚解释道,他不紧不慢地跟在白猫身后,当遇到一面绘刻着松鹤图的影壁时,白猫没有停,直接窜了进去,陈诚也闪身而入,夏时眉心一皱,倾身向前,身体如撞在一团棉花上,有一种在粘滞空间中穿行的感觉,也没入了影壁之中。 ※※※※※※※※※※※※ “来饮一壶酒,烦恼全没了……啊!帅哥,我看你印堂发黑,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夏时一出影壁,便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循声看过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鹦鹉笼,一只目光狡黠的红毛大鹦鹉正张着嘴看着他。 走在他前面的陈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那鹦鹉脚边的小食碗里舔了点东西,那鹦鹉就喜笑颜开,扑棱两下道:“帅哥请往里走,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陈诚笑道:“这扁毛东西,被四哥给养刁了。此处便是三千烦恼地,夏道友请随我来。” 三千烦恼地其实也就是普通街道的模样,两边店铺,有卖古玩字画的,有卖面具布偶小玩意儿的,有茶馆,有酒楼……然而这些店铺都不是由人在管理,不是嘴里叼着篮子来回跑的狗儿就是上蹿下跳的猫儿,偶尔还能看见飞鸟从头上经过。夏时突然听到一声琵琶音响起,低头一看,街边儿上还卧着一只没事用爪子扒拉两下琵琶的三花猫。 三千烦恼地真是不像有烦恼的样子,干活的都是小动物,修士们懒洋洋走动着,逗狗的逗狗,玩猫的玩猫,夏时在这里居然还看到了小甜甜,她换了一身绿衣裙,小心翼翼地拿出小鱼干,讨好似的放在小奶猫的嘴边,结果奶猫砸了两口,又饿得喵喵叫,她便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陈诚走到夏时旁边,低声道:“这三千烦恼地之所以没烦恼,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里既没有丁香铺,也没有西鸠阁和苦煞楼,来这里的人都可以装作互相不认识,管什么天大的仇怨,都得出去解决,否则便会被三千烦恼地列为永不来往户。” 这里是红尘城里唯一的和平之地,几乎可以当做避难场所,只可惜需要的功德值太高……难道路三千便是躲在这里? 看到夏时欲言又止,他也不卖关子,指着旁边的小茶馆道:“那便请夏道友随我来此地一叙。” 两人进了茶馆,店里有几只猫正在桌子上打盹,一只土狗在门边儿上欢快地摇尾巴,嘴里的篮子里放着茶壶和茶杯,正用一双又无辜又清澈的眼睛喜悦地看着他们。陈诚摸了摸狗头,把里面的茶壶茶具取出,再往篮子里丢了几块肉,土狗便撒欢地跑开了。 夏时有些惊讶地问道:“动物做仆从的规则,也是路三千订下的么?” “嗯,傀儡造物有伤人和,因此只能用这些没有多少攻击力的小动物,他是生怕我们起了异心,只可惜,夏道友,你来晚了七千年,你要寻的路三千……”陈诚把茶具排开,两手都放在桌子上,低声道,“已经死了。” 夏时心中惊涛骇浪,他强忍住自己不去看身后跟随的风茧,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陈诚若无其事地斟上茶,在夏时这种颇有压迫感的问话下,居然还笑了笑,道:“夏道友应该已经听说过丁香铺和西鸠阁,除了这两大势力,红尘城中还有一个苦煞楼,便是我所在的盟会。七千年前,也有一个新人来到了第十六层,使得红尘城经过了一次大洗牌,其原因就是……他带领全城所有人,杀死了路三千。夏道友,你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已是一个死人了。” 夏时垂下头,端起一杯茶,遮住了脸上的神情。 陈诚并不知道夏时是太和弟子,所以他不知道夏时在玄武楼看过第十六层的卷宗,所有被关押在这里的人都详细记录在案,自然也包括路三千。那卷宗也是与罗浮两界门相生相成的法宝,若第十六层有人陨落,卷宗上自然会将人的名字做上记号。 而路三千的名字,分明还是鲜活的的。 ……路三千没有死,陈诚也不像是在说谎,那么,红尘城七千年前发生的那一场变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预告】 明天应该无更新,继续隔日更到月底。 掌门现在也开始进入收尾阶段了,预计9月、10月会全速日更到完结,但道长也会量力而行,如果中间想要休息一天的话,会在作者有话说里跟大家请假哒~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19:10:38 第199章 路三千(五) 在“夜来客”所著的《身在此身》中,曾经记载了主人公路人甲这样一段修道经历: 五灵根,是为金、木、水、火、土各一,被称为杂灵根,因灵根本身受天地滋养有限,取灵根乃是越纯越好,所以这五灵根,虽然也能入道,却是天下最无用的灵根。 非常不幸的是,我刚好是一个五灵根。非常幸运的是,我总算能做一名修士。 我是一个非常容易知足的人,所以我立刻寻找镇子附近的仙门,只要能入其门下,得一部功法,就算入了道门。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容易……因为资质不好,我做不了法修;因为体质不好,我做不了剑修和体修;因为悟性太差,我做不了佛修和儒修……因为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所以我连一个杂役弟子都混不上。这个残酷的修真界,终于露出了它的爪牙,将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打击得体无完肤。 我曾经那样憧憬的世界。 …… 后来,我在流浪中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邋遢得不像话的老头子,然而他跟我不一样,不仅资质奇佳,而且还是变异雷灵根,修为更是已经到了元婴期。可这个人比我还惨,他众叛亲离,失去了一切,连修为都被废掉,甚至维系不了年轻的样貌,只能像一个老乞丐一样在街角晒着太阳,驱使一些小猫小狗帮他觅食。 老乞丐和小乞丐一见如故,他一边搓着身上的泥丸子一边跟我吹牛,讲述他曾经多么英俊潇洒,引无数女修献身,又提到许多有名大能的花边绯闻和门派□□,说得竟是头头是道,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 他说的话我是不信的,但他最后丢给我一本功法,虽然只是一本很普通的木系功法,也足以让我喜出望外。于是,我的修道生涯就这样在一个老乞丐和一堆小猫小狗中开始了。 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已尽是无限风光的时候,我再次想起我的第一位师父,才发现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人心险恶,机关算尽,豺狼野心也会长在衣冠楚楚的君子身上。可在当时,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五灵根小乞丐,一次次的筑基失败,一次次的晋阶不成,我一个人孤独前行,因为老乞丐的寿元有限,他只活了三十年就死了。 在临死前,他对说我了一句话。 “就是这修真界趋之若鹜的雷灵根,毁了我一生,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有一天,这人间再无修道资质差别,人人能修炼,人人都有得道的机缘……天下平等,一视同仁,方为大同世界!” 我深以为然。 ※※※※※※※※※※※※ “你为什么要找路三千?如果有什么麻烦,不妨说出来,我们苦煞楼也未必就不能做到。”畅谈一番之后,陈诚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听闻路三千的死讯后,夏时佯装郁结,陈诚便也打开了话匣子,跟夏时东拉西扯了起来,问了许多人间的现状。他问得很杂,刻意不让夏时知道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很有谈话的技巧。但夏时并不在意,他同样需要情报。首先,他需要知道七千年前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杀死路三千,而现在的路三千,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他对陈诚道:“谢过陈道友的好意,这件事我心中有数,还请陈道友告诉我,七千年前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杀路三千?” 陈诚笑了笑,他起身去旁边的桌子上挪了挪那只呼呼大睡的黄猫,把一碟干果从猫肚皮下拿了出来,又在桌子上放了点肉干,然后才回到座位,捻起一粒花生放在桌面,又分别拿起杏仁和瓜子,在这桌子上将它们摆成三足鼎立之势。 “早在三万年以前,红尘城便有丁香铺、西鸠阁、苦煞楼三大势力,虽然偶有摩擦,却能一直维系平衡,直到七千年前,第十六层来了一个新人,他话很少,但实力很强,最重要的是,他跟你一样,刚一来红尘城,便要寻找路三千。” 夏时知道七千年前来的人,那个人名叫秦楼,出身自南平州一个中型宗门,他并非大乘修士,只有化神后期修为,但能够被太和断定危险,并被关进第十六层,则是因为他所犯的罪行太过残忍。 他用了数万人的性命来完成一种邪术,若这邪术完成,他便能晋阶大乘期。但这对于高阶修士本就匮乏的铭古纪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资源匮乏,九重天外天离心离德,七国联盟的行夜元君蠢蠢欲动……他们很难再分出精力来压制一个邪修大能,所以在五大山门的联合下,他们终于在邪术完成前抓住了秦楼,将他关进了罗浮两界门第十六层。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化神期后期修为的秦楼不仅在第十六层活了下来,而且他居然在这里晋阶为大乘期。 夏时问道:“他因为何事找路三千?” “莫急,听我慢慢道来。”陈诚斟茶自饮,细细品后才道,“当年的路三千,还是这红尘城的主人,只是他不怎么管事,只在这三千烦恼地养猫逗狗遛鸟,几乎足不出户,我们受他之利,有因他能掌控这红尘城的规则,因此对他尊敬有加,但是,七千年前来的这个名叫秦楼的人,却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关于路三千的秘密。” 正说到这里,茶楼门口的光线一暗,小甜甜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那里,她直勾勾地看着陈诚,冷笑道:“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人敢在这里谈论路三千的秘密,你不怕被秦楼知道吗?” “难道我怕了,他就会放过我不成?”陈诚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有些玩世不恭地道。 小甜甜走了过来,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对夏时道:“说道路三千的秘密,大概没人比我知道的更详细了,因为秦楼第一个告诉的人,便是我。”她微微倾身,蓝色的双眸有些妩媚地看着夏时,“毕竟我可是秦楼的第一个姘头啊。” “你们因为这个秘密,就一起合谋害死了路三千,说实话,我也很想听听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夏时不卑不亢地道。 小甜甜有些无聊地又坐了回去,顺手捞过一直路过的猫儿,抱在膝上一边抚摸一边道:“其实这个秘密很简单,为什么路三千能拥有改造第十六层的规则力量,而我们没有?要知道,就算被关进这鬼地方,我们这些人也都是有些看家本领的,却都没有他强……哼,那是因为红尘城本就是他的机缘,路三千利用了我们,待最后炼化了红尘城,他便能突破第十六层,重新回到人间!” 夏时根本不信这番说辞,罗浮两界门里就没有善类,若是这么容易就突破,早就被这些妖孽破了去,他不动声色地问道:“秦楼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自是有的,呵呵……”小甜甜冷笑,“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利用我们杀死路三千之后,竟然平白得了机缘,在这无法使用灵力的绝地里,从化神后期进阶到了大乘期,还成为了这红尘城的新主人,否则丁香铺如今又岂会一家独大?否则他秦楼怎么会有现在的风光,据说只需再用两万年,他就可以跟路三千一样,得到这红尘城,重新回到人间!” 小甜甜两次提到“重新回到人间”,每一次她的咬字都十分用力,就连陈诚听到这几个字,神色都会变得凶狠起来。 夏时这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群不甘心的人,他们的心从来都没有死去过,为了能重回人间,他们相信秦楼那个满是漏洞的秘密,他们不顾一切杀死了给予他们庇护的路三千,他们又甘愿受秦楼的挟持……这一切都为了这几个字。 重新回到人间! 然而秦楼所掌握的路三千的秘密,根本不可能这么简单,他一定还另有目的在里面。夏时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既然大家都想出去,不妨也算我一份,我倒是想见见秦楼此人了。” 陈诚笑眯眯地起身,道:“这便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了,这一次饮茶畅谈十分愉快,希望下次再见时,夏道友愿意来苦煞楼成为我们的兄弟,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他茶也不喝了,直接走了出去。 小甜甜也站起身,放下了猫儿,对夏时道:“我与他们不同,我的身份乃是这红尘城的管家,这三家见到我都要礼让三分,只可惜,你要找的人是秦楼,我便不能为你引荐了,告辞。” 她也离开了茶楼。 夏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满屋不是熟睡的猫,就是偶尔出来溜达的土狗,他端起手上这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这红尘城的人真是有趣,提到路三千,他们避之不及,提到秦楼,他们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但夏时其实并不想找秦楼,因为对知道路三千还未死的他来说,秦楼的秘密根本就不算秘密,真正的秘密就藏在路三千身上。 他的机缘,他的规则之力,而最令人惊奇的是,从上古纪一直活到现在的狄或,居然会知道他的名字。 这个人留下的记载少得可怜,但他却拥有这样神奇的力量。 夏时终于拿出那本从师父晏修手中得到的《身在此身》,就着那已经半凉的茶水,一页一页翻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任性加更一章,后天统一捉虫。 第200章 身在此身(一) 这本《身在此身》出乎意料的有趣,它既不是一本修炼心得,也不是一本大能留下的手札,而是讲述了一个名叫“路人甲”的五灵根修炼废物,一步步在修真界打拼的故事,确切地说,这是一本传记体小说。 这本书从路人甲的童年写起,中间穿插了许多悲欢离合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然而,这本书唯一遗憾的一点,便是故事的结尾,夜来客并没有像读者期待那般写到路人甲成为一方大能,而是——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完成一个落魄的老乞丐的心愿。 那个天下大同,再无灵根差距的美好心愿。 其实那也不仅仅是他的心愿,而是我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走到至今,对整个修真界偏见的最大反抗。这个反抗虽然势单力薄,非一日可成,却令我活得无比充实,在冥冥之中,在大道的指引下,我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几乎碰触到了这世间最美妙的真理。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我闭关了很久,在三千年的漫长思考中,我意识到仅凭我一个人的样本是不够的,所以我开始传道,著学说,开讲坛……我尝试收了许多与我同样为五灵根的弟子,每一个人我都用不同的方法去引导教育,我把他们当做我一生的心血,我盼望着他们能够成功,能够将我的衣钵和道统传承下去,从而潜移默化地改变这个修真界。 可我失败了。 我收门人十二,其中有两人堕魔,三人走火入魔陨落,五人死于非命,一人叛师……最后我身边只得一名徒弟。 我已分不清我做的是对是错,让这些本不该修道的孩子们修炼,是否太过勉强?如果他们没有踏足修真界,是否会像每一个凡间老人一样安享晚年?如果他们没有遇到我,这一生,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痛苦挣扎,如此颠沛流离…… 我对不起他们。 最后一个徒弟是我的老幺,我收他的时候,他跟我当年入道的年纪一样大,双眸深邃,暗藏着一腔愤世嫉俗……他很像我。 于是,我将这一辈子经历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他,然后将他逐出了师门。 “从此后,你不准说是我的徒弟,即便说,我也不会承认你。从此后,天高海阔,我一身传承尽在你身,可天涯,可海角,可上天,可入地,四海之内皆是你足下之地……然而我只有一个条件。” “师父,您说。” “你不可收徒,不可传道,直至飞升陨落,只可留下机缘等待有缘之人。” “为什么!师父,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 “老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但我有种预感,这一天,会来的。” 我将所有门人弟子驱散,又重新一个人踏上旅途,然而这世界对我而言,已不再那般鲜活,我渐渐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像那个老乞丐一样,寻一个安逸平凡的小镇,养一群小猫小狗,教它们做一些简单的事,竟能自娱自乐起来。 有时候,我会感觉自己已经融进了自然之中。我化为一块斑驳城墙上的石砖,化为一棵挂着秋千的老树,化为一段湍急的溪流…… 我的身体散去,然我知我的身体还在。 我在此身。 亦在此刻。 ※※※※※※※※※※※※ 夏时翻到《身在此身》的最后一页,看到“我在此身,亦在此刻”的时候,几乎有一种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冲动。 看到现在,他已经明白,这本书写的并不是夜帝王自己的经历,而是一名与他极亲近之人。在书的结尾,路人甲找到了一个镇子,驯养小猫小狗,又跟现在的红尘城何其相似!这本书也许写的正是路三千的故事,路三千一定还在红尘城中,甚至……他可能就藏在三千烦恼地! 夏时再看向一屋子慵懒的动物,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如果这些服务修士的动物都由路三千驯养,那么三千烦恼地的一举一动一动都逃不出路三千的眼睛,就算在他所有人心目中都已死去,却依然能去监察着这座城。最可怕的是,秦楼和这红尘城中的所有人,大概在他眼中,或许都如同笑话一般。 夏时起身,缓缓将茶馆的门关上,然后重新坐下,轻声说地了一句话:“你们,能带我去找路三千吗?” 话音刚落,所有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猫都警醒地抬起头来,原本一直在来回跑堂的那只傻兮兮的土狗也收起了摇摆的尾巴,后退两步,微微露出了犬齿。 “我是太和子弟。”夏时从指尖凝聚出一团剑光,“告诉他,他可以信任我,我来这里,除了救我的妻子,还可以帮助他。”夏时对那只土狗招了招手,将那本《身在此身》放在了它嘴里叼着的篮子里。土狗有些迟疑,而这时,屋子里的猫都已聚了过来,它们微微弓起身子,脚步轻盈,悄无声息,浑身戒备。 夏时却再没有任何动作,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俊美冷漠的男子身后漂浮着莹白的风茧,脚边蹲坐着各式各样的小猫。 那只土狗左右环顾,最后叼着篮子扭头跑进了后院。 ※※※※※※※※※※※※ 丁香铺其实就在红尘城的主街,只是没有任何招牌,门脸也不大,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人匆匆忙忙走了进去,直接上了二楼,一挑帘子,里面坐着的正是曾在城门口招揽夏时的董无忌,他对面是一名模样清俊的年轻男子。 那灰袍人低声回报道:“苦煞楼的陈诚带着那个人去了三千烦恼地,进了茶馆谈了许久,两个时辰后,甜姑娘也进了茶馆,只几句话的时间,他们便散了。” 董无忌问道:“三千烦恼地的茶馆谁都去得,我们的人手呢?为何不在?” “苦煞楼的人早有准备,除了甜姑娘,谁都没能靠近茶馆,陈诚走了之后,那茶馆不知为何,自己启动了禁制,我们更是无法靠近茶馆……只怕那姓夏的有些来历。” 董无忌看向那名清俊男子道:“这位夏道友念念不忘要寻找路三千,只怕有些渊源,少不得要秦大掌柜亲自出手了。” 原来这名清俊男子就是秦楼,但他的模样完全不像一名阴险狡诈的邪修,眉眼间反而是一团和善,就算放在太和,也能算是一号标致人物。 秦楼轻声一笑道:“路三千已死,无论是他的秘密还是所留下的机缘,都已在我们手上,那位夏道友若是想在红尘城中生活下去,就一定会向某一势力妥协,而掌握秘密的丁香铺,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否则的话……” 董无忌点头道:“否则便驱逐出城,像那些孤魂野鬼一样在第十六层苟延残喘,迟早会被漫长的岁月折磨得发疯……” 秦楼起身,一拂衣袖。 “我去会他一会。” …… 西鸠阁则在红尘城的西大街上,门敞开着,由屏风格挡,里面影影绰绰,大致有十多个人的样子。其实西鸠阁除了女子,也有男子,却都是一脸冰霜,横眉冷对。 一排太师椅,伏心心坐在第三把上,上面的两把都空着,她对着在一旁站立的八名女子和两名男子道:“苦煞楼已经先跟那名新人接触了,不过我想陈诚也不至于那么蠢,真的将红尘城的秘密告诉给那个人,哼,日子过得久了,他自然识得好歹,迟早会归于咱们西鸠阁,到时候夺机缘,我们又会多一点胜算。” 其中一名女子道:“路三千已经死了,现在能带我们出去的人只有秦楼,若是那新人找秦楼的麻烦,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伏心心轻蔑地笑道:“秦楼要是连一个新人都收拾不了,那路三千的机缘便不是真的应在他身上,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届时,有什么抢什么,天下机缘,莫不如是!” …… 陈诚出了茶馆后,微微使了一个眼神,周围便有人意会,他懒洋洋地跟着那只白猫出了三千烦恼地。他在三千烦恼地并没有呆满八个时辰,但他看上去并不拿那点功德值当回事,虽说六十年才能攒够一百点,但因为活得时间太长,这红尘城中,一个比一个活得久,一个比一个见得多,几十年攒的那些功德值,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他回到了苦煞楼,那同是少年样貌的四哥正在打坐,见他回来也未睁眼,只是道:“你若是想要他那茧子,抢过来就是了,人送过去,到时候还能卖秦楼一个好。” 陈诚松了松筋骨,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面孔,跃到桌子上坐着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四哥,这点子还挺扎手,他想找秦楼的麻烦,我又何苦因为那点蝇头小利坏了大事?总归,现在惹了人的是丁香铺,我才不去凑这热闹。” 四哥也没说什么,他睁开眼,低声道:“现在说一说人间界的情报吧,他那样子,该不至于骗你,我托付你的……” 陈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丹平城,破了。魏国,亡了。” “啊,这样啊……”四哥突然露出了满脸的倦意,他摆了摆手,缓缓从蒲团上起身,起到一半的时候又跌坐了回去,陈诚想去扶又不敢,只能看着他姿势难堪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陈诚有一种预感,知道这个消息后,四哥跟以前不一样了。 而这个红尘城,大概……也要变天了。 第201章 身在此身(二) 夏时等了很久,等到他脚下的猫都已经坚持不住,一个个又陆续趴了下来,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看着他,屋子里充满了猫儿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声音,懒散得令人昏昏欲睡。 可夏时一直很清醒,他不敢放出神识,只用他的感官去感知这里的一切,夏时逐渐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在太阳没有任何变化的红尘城中,三千烦恼地是唯一一个有着正常日夜作息的地方,它的空间性并不稳定,比起红尘城,三千烦恼地更像是曲笙曾经给他描述过的游离境。这个地方似乎处于一个夹缝地带,就藏在真正的罗浮两界门和第十六层之间,比罗浮两界门中的任何一个世界,都要更靠近人间。 如果是三千烦恼地的话,或许红尘城里所期盼的重回人间并不是无稽之谈! 就在他为心里的推测所震惊的时候,那只土狗回来了。 土狗那双十足纯善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呜呜叫了两声,便往回跑了两步,再扭头看他,示意他跟上来的样子。 夏时欣然起身,跟着那土狗进了后院。 那后院也是回廊模样,在土狗的带领下,两人一路向前直行,但夏时心里知道这条路本不该是直的,当他进了后院的时候,就已经入了阵法,布阵之人刻意将他的视角打乱,在无法使用神识的情况下,就算是修士也是越走越乱,越走越难算清步数。 就在夏时恰好遗忘了前面所有步数的时候,土狗在一个小柴门前面挺下了脚步,用头拱开了门,带着夏时进去。 他刚一进去,里面便传来一个十分年轻的声音,拔高了调道:“太和吃饱了撑的,居然放一个青弭峰弟子进来,怎么,是要把第十六层一网打尽不成?”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调侃的意味,倒是没有恶意。夏时目光一扫,屋子里摆放着乱七八糟的柴火,哪有人的影子。他屏气凝神,低声道:“前辈误会了,我此番来第十六层,是得到一个人的指引,亦是得师长同意,前来找路前辈治疗我的妻子。” “谁指引你来找我?”那声音又问道。 “狄或。” “狄或啊,我想想,是那个一直被云和祖师关在游离境的人吧?他倒是还记得我,看来是可惜了……他这一次没能出来吧?” 夏时听他提到狄或如此熟稔,想到曲笙曾提到过游离境开放过两次,立刻便知狄或知道路三千名号的原因——想来这路三千也是曾经进入游离境接受考验之人,只道:“狄或已被重新封印。” “算了,我听不得这些可怜人的事,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过来让我瞧瞧。” 夏时此时已分辨出声音的方位,他将西南角的柴火清理了出来,在里面找到一个小箱子,在打开之前,他迟疑了一下,总觉得这箱子有些诡异,不知路三千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在里面,便道:“晚辈姓夏名时,前辈若是方便,我便开箱了?” “开,透透气!”那声音从箱子里传来,听上去似乎还有点高兴的样子,“我要是知道这些小东西打死都学不会开箱,我就不把自己放进去了,糟心啊,我都七千年没晒过太阳了……” 夏时便在箱子里的哀怨的唠叨声中破那箱子上的禁制,其实也不难,对他来说,只要把控好剑意即可,然而,这也的确不是小猫小狗能做得到的事。 打开箱子并没有用太多功夫,打开之后,夏时看着了箱子半晌,然后又合上了。 箱子里又传来声音:“我没看错吧,小子,你刚才是露出了嫌弃的眼神吧?” 夏时呼出一口气,然后又打开了箱子,彬彬有礼地笑道:“哪能呢前辈,晚辈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如有冒犯,非我本意。”他确实不是本意,因为夏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箱子里的,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 一颗大好头颅。 说起来这头颅并不难看,非但不难堪,这颗头的长相,还算得上是一名俊美的男子,只是当一个人只剩下一颗头的时候,无论怎么看都是诡异的,而且最关键的是,这颗头是活的,还会说话。 头颅道:“我便是路三千。” 夏时对头颅的身份深信不疑,因为能活成这样的,红尘城里,恐怕也只有路三千了。箱子里铺了软垫,可见路三千进这箱子的时候还很从容,懂得给自己找个舒适的地方,既然准备得如此充分,那么,也许七千年前的那一场变故……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还不是追究七千年那桩旧案的时候。 夏时行礼道:“事实上,经狄或指引之人并非晚辈,而是晚辈的道侣,狄或有言,若是想寻找她门派的机缘和秘密,便来罗浮两界门找您,但她却在一次晋阶中受了伤,至今昏迷不醒,所以晚辈干脆直接带着她来第十六层寻找前辈,求前辈能够救她一救。”他将那风茧推到自己身边,低着头,等路三千发话。 或许是跟小猫小狗在一起久了,路三千的神态如猫一般,一笑之后微微眯起双眼,打量了一下夏时,却没有去看那风茧,只调侃道:“果真是鹣鲽情深,你身为太和弟子,该知道这罗浮两界门是个什么地方,居然还敢来……不过,若不是你机缘巧合得了这本《身在此身》,也见不到我,既然如此有缘,我们便好谈谈条件了。” “只要在道义范围之内,晚辈愿受路前辈驱使。” 在看过《身在此身》之后,夏时其实心里笃定路三千不会做有违道义之事,而且,看过罗浮两界门卷轴的夏时很清晰地知道一点,那就是……路三千在进入第十六层之前,已是渡劫期修士,同时他也是唯一一个以渡劫期修为进入第十六层的囚犯。能以五灵根修到这个地步的,有史记载,仅路三千一人,但他却不显于世,若非在罗浮两界门的卷轴上看到,他根本不知其人。 不过,作为一名在史册典籍上如此低调的渡劫大能,路三千现在却表现得十分高调。 “其实也简单,你看我现在这模样,若想表达诚意,是否应该先帮我一个小忙呢?”路三千的眼睛也似猫,狡黠而敏锐,虽然只有一颗头,却能将一段话说得抑扬顿挫,令人不知不觉便信服。这种能力,其实便是一种精神上的压制。在不能使用灵力的情况下,这些大能同样不可小觑。 “请讲。”夏时并不为所动,眼前之人,毕竟还是一名太和囚犯。 路三千终于正色道:“为了避劫,我的身体分散在这红尘城中,需要你帮我找到,而后从秦楼手上夺回红尘城的控制权,如若不然,得了我机缘的秦楼,的确有可能突破罗浮两界门。”紧接着他又回到了吊儿郎当的状态,“啧,我当初竟也没算到,秦楼本就是我命里一劫,他来第十六层的原因跟你一样,也是为了找我,这修真界都过了这么多年啊,怎么还是有人忘不了我呢……” 夏时心中一惊,涉及罗浮两界门,他便不得不多问一句:“罗浮两界门由古神所创,不知秦楼会用什么方法突破?” 路三千笑道:“你们太和弟子总是这样,一涉及到什么正义啊,苍生啊,就像苍蝇嗅到了腐肉,一股脑地扑上去,蠢得可爱又可恨……我是谁?我可是被你们关进来的囚犯,你说我会不会告诉你?” 夏时一噎,路三千的画风,算是他所见大能中最为清奇的了,不过这个秘密,也不止路三千知道,想必那秦楼也应该知晓,他便直接问道:“不知道前辈的身体都藏在何处,我该如何寻找?” 路三千啧啧道:“我这头颅已被关在箱子里七千年,那里还知道它们跑到哪去了?不过,大抵跑不出这红尘城便是了。” 原来这身体还是会跑的么……夏时一脸黑线。 路三千继续道:“当时情况也算凶险,我不得不使出五马分尸大法,因此这身体,也分为五块,皆已化为这方天地的一部分,躲避秦楼的查探。它们体内也有我的神魂在,机灵得很,这样吧,我给你一样信物,你找起来,它们当不会排斥你。”他看了看旁边的土狗,唤道,“剩子,去,把爷的宝贝拿来。” 那土狗听得懂人话,溜溜地跑出去,又迅速跑回来,嘴里叼着一块被红绸包裹的东西,夏时从狗嘴里接过来,把那红绸掀开,心中又是无奈一叹。 “路前辈,这是……” 红绸里包裹的,是一双红木筷子。 “这双筷子陪我走南闯北多年,感情甚笃,你且用它试试。”路三千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若是你遇到秦楼,或许也可以用它打上一架呢。” 夏时认命了,只是红尘城现在危机四伏,他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把曲笙留下来。 “这便是我道侣,被我师父用风茧止住了伤势,她叫做曲笙,是苍梧派掌门,不仅是一个五灵根修士,且经脉滞涩,被我开了云门、灵墟、神封、天井、合谷、血海、梁丘等八个灵窍及经脉,方才勉强能修炼,我将她留在此地,希望路前辈知她修炼不易,您……”夏时没再说下去,他目色温柔地看了一眼那风茧,一个人跟在土狗身后离开了柴房,踏上寻找路三千身体的旅程。 现在的柴房里,只留下了一个莹白的巨大风茧和一颗诡异的头颅。 路三千这才正眼瞧了瞧那风茧,他自语道:“这么多年,一劫一缘终于都来了,那么……就让爷看一看你这小丫头,究竟是个什么缘法吧。” 那头颅闭上双眼,虚虚缈缈之中,一名身着白衣,身材颀长的男子影像出现在柴房中,正是路三千的相貌。 那影像缓缓将手放在了风茧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灵心,晋明,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阔别已久的掌门大人终于要出场了~ 下章就放她出来! (暂时还没时间捉虫…… 感谢霸王票: 聪明美丽有气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4 15:43:16 柔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3:41:51 糖葫芦果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6 16:35:03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6 16:53:39 第202章 身在此身(三) 一个灰不溜丢的小丫头茫然站在茫茫山雾之中,脚下泥土湿润溜滑,使得她前行不得,然而那山中似乎有种莫名的东西一直在吸引着她,召唤着她……曲笙很想去看一看,但同时,她也很饿,很久没吃过东西,胃已经缩成了一团,一抽一抽地疼着,她看着脚下的不知名花草,犹豫了很久,才扯了一株看上去汁液丰厚的草,准备送进嘴里。 就在唇齿将要碰上草叶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如果你真把它吃进去,小命可就没了。” 曲笙回过头,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名英俊的成年男子,他眼睛狡黠似猫,十分灵动,嘴角即便不带笑,看上去也十分亲善,通常来说,这样的人,天生就容易让小猫小狗小孩子接近。曲笙现在也只有五六岁左右,明明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然而她却丢掉了手中的草,戒备地后退一步。 却不想这一步让她遭了殃,泥土太滑,她一个不稳,便向后跌了过去。 路三千也没任何举动,笑眯眯地看她跌倒,一脸毫无同情心的模样,还在说风凉话:“戒心还挺重,可惜没分清情势。当你遇到强敌,跑不了又躲不过的时候,还不如抱大腿来得实在,小姑娘,这可是爷给你上的人生第一堂课,记好喽。”他俯下身,把那株草拾了起来,“这根九肠草,就算是你的束脩吧。” 曲笙身上沾了泥,她只能看到眼前男子双唇开阖,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她想开口,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听不到山泉的叮咚声,嗅不到泥土的气息和花朵的芬芳,除了眼睛还能看到事物之外,她丧失了最重要的感官。 路三千看她这副模样,心中便有数了,他轻声自语道:“根基伤得太厉害,记忆模糊,就连五感都快要没了啊……真是可怜。”他弯下身,把泥猴似的笑姑娘抱在胳膊上,对她笑道,“小乖球,你愿意跟我走吗?” 曲笙明明是听不到他说话的,可他话音刚落,她却涌出了泪水。 此情此景,依稀与当年相似,似乎也曾经有一个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这样柔声的唤她,这样不嫌弃她,这样带着她走进了……曲笙一下子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无声地哭了起来。 小姑娘的泪水太过汹涌,一下子就打湿了路三千的衣领,他苦笑着拍了拍曲笙的后背道:“瞧瞧,就算五感快没了都能把爷给淹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我怎么尽招苦命孩子……唉,别哭了行不行,你饿不饿,要不我变个包子给你解馋?” 这里是曲笙的神魂深处,也是她体内的规则所在,路三千不能过多干涉,但玩儿点障眼法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曲笙目前所有的感觉都来自她的身体,在这种虚缈之地,他做什么也都没用。 路三千一翻手,掌心便出现一个热腾腾的肉包,他把包子送到曲笙脸边,放了好一会才想起她大概嗅觉也没了,便用手指把她小脸抬起,让她看到包子。 小姑娘狼吞虎咽,打着嗝地把包子吃了,却仍然不饱,泪汪汪地看着他。 路三千哈哈大笑,有点恶劣地想道,障眼法嘛,吃多少都不会饱的,他一边往山上走一边对曲笙道:“想吃饱饭好起来就快点醒,你那小情人儿为了你不惜进了狼窝,你再不出来,万一他被那些坏人生吞活剥了,到时候看你去哪儿哭!” 曲笙听不懂,懵懂地看着他,虽然不知他会带她去哪儿,却因为某种特殊的熟悉感而信任他。 事实上,路三千也不知道该去哪,但人神魂深处的成像与一个人的心性有着莫大的关联,若是水泽,那么其人大多高深莫测,且性格内敛,不愿将感情暴露于人前;若是市井,则其人大多复杂多变,并不排斥人的接近;若是高山,便如现在的小姑娘一般了,她内心觉得自己的人生如同在攀登山峰,这座泥土湿滑,步步小心的高山就是她目前所面临的境况,她就在这半山腰间,进退两难,前路茫茫…… 只因身在此山,却不知山。 曲笙走不出这座山,路三千同样无法带着她走出,他不知道她身上具体都发生了哪些事,然而只凭夏时短短的介绍,他便能理解曲笙的心境——这跟他当年遣散门人,独自一人浪迹街头的时候,何其相似? 崎岖的山路上,路三千白衣纤尘不染,足不沾地,他走了许久,都没能在这里找到突破点,只能无奈道:“还是先看看身体情况吧……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路三千单手抱着曲笙,另一只手掐诀,往眉心一点,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通过曲笙的神魂,探查她身体的所有情况。 “五灵根……经脉……本元……功法……”路三千喃喃自语,不知过了多久,他收了术法,抱着曲笙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然后目色复杂地看着她。 以路三千的能耐,曲笙是察觉不到自己被探视的,她好奇这人为什么停下来,只好伸出手指,指了指前方,示意他继续前行。 在曲笙心中,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攀登,不然的话,她又能去哪? 这里没有退路。 路三千也不知道怎么起了好心,用袖子帮她擦了擦了脸,端详了下小姑娘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大概是平时跟不通人言的小猫小狗说话习惯了,明知她听不到,他还是碎碎念道:“这资质果然跟老幺当年一个样,你们又得了《身在此身》,看来这机缘不浅,我倒是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这毕竟该是老幺的传承……唔,不过我也不是一无所有,既然你落在我手上,合该了结你我这段缘分,就先接这一招吧。” 对渡劫修士来说,世间缘法都可以化为两个字:一为劫,二为缘,都是可以助其更上一层楼的天道机缘。如果说秦楼是劫,曲笙是缘,那么他在这罗浮两界门的目的,就更为不单纯了。 路三千将曲笙放了下来,将她扳正,指着自己的脸道:“记好了我是谁,等以后出去了,别像你那吓傻了的小情人儿一样,不然我可什么都不给你。”他说完,袍袖一展,身体逐渐变淡,从曲笙的神魂中消失不见。 曲笙依旧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说有就有,说没就没,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腹皮,小小的身影继续向上攀登,最后淹没在山雾之中。 ※※※※※※※※※※※※ 回到狭小的柴房里,路三千的头颅还在地上放着,不过那幻化出的人影却已从曲笙的神魂中出来,绕着那风茧转两圈,啧啧道:“现在人间了不得啊,这风愈之术居然也有人修成,剩子啊,你说我该不该出去瞧一瞧?” 土狗蹲坐在地上,哗啦哗啦地摇着尾巴,将周围的柴草摇得乱七八糟,却还应景地“汪”了一声。 路三千又摇头晃脑道:“还是算了,太和那敏感的心脏可禁不起我的刺激,再说了,这红尘城妖孽太多,要不是有爷在,恐怕几千年前那一场,这些老东西就全都跑出去了……这一次这两人来得倒也好,陈诚和老四那伙人肯定按捺不住,秦楼也别想置身事外,西鸠阁的丫头们更不是省油的灯,嘿嘿……我把夏时支了出去,你想不想也去看看热闹?” 土狗抬起头,一脸懵懂无辜,讨好似的对着路三千:“汪汪。” “那一定是想去了。”路三千不由分说地点点头,他一拂袖,将那土狗送了出去。 整间柴房便只剩风茧、一颗头颅,及一道淡淡的虚影。 路三千这一次没有再试探,他化手为刃,只轻轻一劈,那风茧便迎刃而解,在半空卷起一道小小的旋风,这旋风像是有灵性一般,知道自己被人破坏,骤然间生出戾气,朝着路三千攻去,然而还未到路三千面前,便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一般,消弭于无形。 风茧一开,便露出里面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微弱的曲笙。她再不是那个神魂里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却比那小姑娘看上去还要脆弱。 路三千一见她便是一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间瞬间涌上悲悯之色,他伸手虚扶,一道劲力便接住了曲笙将要跌落下来的身体,然后,她被缓缓放在了柴草上。 “你一定很不甘吧?”路三千垂眸看着她,轻声道,“明明有着不输于人的心智,有着比他人更高远的志向,却因为资质而受如此多的磨难,这能说明什么?说明天道原本就是不公的吗?不……不对,是我们没有找到方法,我用了数万年的时间去摸索,我的弟子用了一生的时间去与资质抗争,你一定也在拼命挣扎吧?” 迢迢路三千,吾上下求索,终得一感悟。 “这世间,没有不公的事,只有不拼的人……来,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 走在山路上的小姑娘转过了身。 奇怪,明明听不到任何声音,曲笙就是能感受到某种召唤,又似乎有人在身边窃窃私语,只是能感觉到却听不到,使得她总觉得这山中其实并不止她一个人。 比如刚才消失了的那个人,或许是山精,或许是鬼怪? 曲笙并不害怕,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害怕饥饿,于是她弯下腰,扯了一根跟刚才不一样的草,嚼了两下便吞下去。可惜的是,她尝不到任何味道,也没有饱腹之感,而幸运的是,她没被毒死。 她继续顺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爬,哪怕自己并不知道攀爬的理由。 就在她刚刚准备拐过那块突起的山石的时候,脑子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来不及反应,脚下突然便觉一软,像是陷入泥沼之中,有一种湿滑的触感攀上她的小腿。 小姑娘没有尖叫也没有惧色,相反,她冷静得很,只手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掌心握住了一把匕首,用力地往下一刺! 反而是下方传来了刺耳尖叫声。 第203章 身在此身(四) 曲笙什么都听不见,她只能感觉到下面的泥土翻涌得厉害,她将匕首拔出,翻手又是利落的一下。 虽然身形瘦小,但这两下出招却完全不是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能做得出的,曲笙在举手投足间,仍然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武者,她敏锐地发现地下像是有活物一般,便摸索着去刺它的薄弱之处,手法老练,近乎恐怖的直觉让她越来越顺手,翻涌的泥土非但没有将她吸进去,反而一点点把她挤了出来。 当曲笙手脚并用地爬到旁边的石头上站起身时,泥土也恢复了平静,只是中央还留着一个小小的漩涡,上面冒起一个小小的突起,那突起晃悠了两下,“啵”的一声吐出一个软绵绵白生生的小白团。 这白团子有两个黑豆一般的眼睛,和一张拉成一条小横线的嘴巴,大小似拳头,冷不丁看上去,像是一个凡间集市上常见的糯米团子,推测大概是腰的部位上诡异地缠着几片草叶,还能无风自动地摇摆两下。 “夭寿啦,这缺心眼的要谋杀救命恩人啦!”小白团开口人言,用童音嚷道。 曲笙听不见别人说话,但这小白团的一字一句却能清晰入耳,她有些高兴,把手里的匕首一丢,将那白团子拎了起来,越看越欢喜,直想当糯米团子咬一口解馋。 大概是察觉到小姑娘看它的眼神不太对劲,小白团不知从什么地方分出来一个小小的手臂,一巴掌呼在曲笙嘴上,喝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你可知道你身在何处?你可知道脚下的山峰究竟是什么所在?你可知道你现在小命危在旦夕?你可知道……算了,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白团子气鼓鼓的收回了手臂,浑身上下又变成一体浑圆,除了那张几乎看不出开阖的嘴巴之外,当真无缝。 曲笙自晋阶受伤之后,神识陷入蒙昧状态,连五感都快要丧失,自然是不懂这些的,但她却也好奇,眼神疑惑地看着小白团,不知它为什么能与她心神相通,心里便询问它是谁。 小白团听到了她的疑问,它咳嗽两声,甩着脑袋故作深沉道:“我名应果,乃是路三千修炼而出的得道之灵,不在五行中,超出三道六界之外,得天地之大法,蕴宇宙之元理……”它说着说着,发现曲笙只会瞪大眼睛看着它,便有一种对牛弹琴之感,无奈地换了一个说法,“我叫应果,是路三千教徒弟的时候领悟出来的法门,但已生灵智,如今他将我放进你的神魂之中,希望救你一命。” 曲笙点点头,早说得这么朴实,她不就懂了么。 ——然而路三千是谁? 她已经忘了自己来第十六层的初衷,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路三千是……是一个活了很大岁数,人又很笨的教书先生,因为他自己笨得厉害,所以就只教那些愚钝的学生,教着教着,他便总结了一套方法,而我,就是那个方法,而你,就是他遇到的另一个很笨很笨的学生,唔,所以你需要一个先生,也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这虽然不能让你重新有一个聪明的脑袋,但至少……”应果有些怜悯地看着她道,“你可以跟那些普通人一起念书了。” 曲笙点了点头,但对于它一开始亮相便阴险地想将自己拖到泥里表示不满,结果小白团一下子跳起老高。 “拖你下去那是为你好!你还扎人家,疼死了你知道么……要不是我拉你一把,你就在这山里转悠到死也出不去!虽然修行讲究身在此身,但你若只局限与此身,又岂能看清自己的状况?” 曲笙隐约是懂了,这山她是转不出去的,而这小白团就是一个突破口。 ——要怎样才能出去? “这才算是问对了,想出去也简单,不然路三千也不会把我放进来了,来——看招!”小白团应果猛地窜了起来,原本连说话都看不清的嘴突然张大,如同一个包袱皮,盖在了曲笙的头上! 然后,曲笙就这么带着一脸茫然,毫无准备地被包袱皮从上到下地完整吞了进去,直到曲笙消失不见,包袱皮才重新缩回来,团成了之前大小。 应果跳了几下,咔吧了一下小眼珠,又跳起来踩了踩下方的泥土,便像之前一样钻了进去。 奇怪的是,泥土的下方,并不是真正的土层,而是一处闪烁着星星点点光芒的深邃空间,小白团在里面穿行,身体两侧渐渐长出了洁白的羽翼,配上腰间那十分和谐的小草叶,像一只造型奇特的小鸟。 它道:“我其实说是法门,也并非是法门,所谓‘应果’,应的便是你自己的造化和你自己的果,只有真正付出了努力和庞大代价的人,才能拥有最甜美的果实,而且……” 应果的声音原本是糯糯的童音,此时却突然变成跟路三千一样的成年男子声音。 “我要的人——” “她可以不包容,但必须懂得宽恕。” “她可以不勇敢,但必须有所坚持。” “她可以不聪敏,但必须明辨是非。” “修何种道,应何种果。” 随着这几句话,应果飞行的前方突然出现一片五色斑斓的霞光,那些霞光透过应果的身体,一直传递到被应果吞下去的曲笙身上,将那个瘦弱的小姑娘一点点变大,让她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 这山的内部,才是曲笙的本源所在,而这些霞光,便是她的灵根所化。 这个时候的曲笙,眼神终于有了曾经的神采,她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人对自己的身体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应,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迎着那道霞光,看着前方。 那些霞光有某种熟悉感,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那般亲切,而且,是它们一直在召唤着她……虽然很微弱,却一直努力的想要唤醒她。 应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作为法门,我可以在你和你身体本源之间建立联系,所以你才会醒过来,但事儿还没完,我相信你也不仅仅是想要醒过来这么简单,话说……有一个成语,叫做‘勤能补拙’,你听说过没?” 曲笙依旧不能说话,她只是点点头。 “其实这句话也十分不公平,为什么我就一定要比别人勤奋,才能达到与其他人相同的程度呢?你有没有这么想过?” ——没有。 “为什么?” ——人为什么一定要跟别人比?别人的目标,未必便是我的目标,更何况,路本就不同,又何必将自己限定在其他人的条框上? “你能这么想倒是很好啦,只可惜,在路三千无数次失败的实践中,仍旧证实了这一点,而我,便是他所发明出的最有效法门。” ——愿闻其详。 “你身体有两个致命弱点,一为灵根,二为经脉,曾有人为了使你修炼顺畅,而帮你拓开八个灵窍,使其自成一个周天,此方法虽然可行,却仍然治标不治本,所以你才会在这次晋阶中遭到反噬,想要真正好起来,那么,还该从你的经脉下手,你知人体一共有多少灵窍穴位?” ——七百二十个。 “对,这七百二十个,只有你自己亲自打通它们,这些灵窍才能成为你修炼的真正助力!你,可受得住吗?” 七百二十个,当年曲笙只开了八个,便遭受了何等样的痛苦,如今却要将这七百二十个全开齐……然而,只要能看到希望,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所求所愿,并非是要与别人一样,而是能够用己身达到我这一生的极限,无论有何种苦难,皆甘之如饴,若有能助我修炼的法门,心中只有感恩,又怎么会惧怕其中艰险? “那便成了,只是我这方法可不比太和剑修那股子蛮劲儿。”路三千和应果是何等有眼力,一眼便看出曲笙体内的八大灵窍,乃是夏时这样的剑修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开出来的,虽然也有效,却直来直去,不比他这用了无数年研究出的法子。 应果道:“人的身体变化无穷,每一个关窍都有着自己的使命,便如同是一个小世界,若是关窍阻塞,那便是其世界运转出了变故,自然需要人去解决。我这法门,便是将这七百二十个灵窍皆化为世界,若是你能将这些世界的问题一一解决,又何愁灵窍不顺,经脉不畅?” 曲笙从不知竟然还有这种方法,人体整整七百二十个关窍,如果化为世界,那便是七百二十个小世界,这已经不是“勤能补拙”的范畴了,而是在挑战人的极限。 ——曾经有人用这个方法成功过,对吗? “对,曾经有一个人,他跟你一样的资质,一样的灵根,他也曾经苦苦挣扎,直到他遇到了路三千……但是,在经过七百二十个灵窍小世界后,他性情大变,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没人知道这些世界里都有什么,包括创造出这套法门的路三千,也包括应果,其中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那便好。 “你不害怕会变成另一个人吗?” ——身在此身,我便是我。 “痴儿,那便去吧!” 霞光一闪,原本在应果体内的曲笙便消失不见,但虚缈的空间里还留有应果的声音。 “这套法门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你与曾经那个人不同,你是在罗浮两界门的第十六层,若夏时失败,秦楼必定会追踪到路三千的气息,届时你也不保,所以……你一定要快,一定要在夏时与秦楼决战之前醒过来,否则……” ——不,夏时不会失败,我也不会。 那个倔强的姑娘,这样微笑着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9月10月终于进入日更月了,如果没意外的话,将会日更到完结。(此处应该有撒花有掌声~ 如果临时有情况的话,会在作者有话说里跟大家请假哒~ (另,198章之后的章节都重新捉虫小修了下,无剧情改动。 感谢霸王票: 冥王星碎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8 19:34:01 1708319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0 18:13:14 第204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一) “你的表情让我想起一个人,你猜他是做什么的?” “我没兴趣知道。” “他是一名太和剑修。” …… 夏时从三千烦恼地出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在那个小宅院门口,三五成群地聚集着几个人,他们虽然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那一双双眼睛,皆透着一股戾气。正当他想穿过人群,走出巷子的时候,一个穿着薄衫,微微露出胸膛的修士在他身旁,冷冷地问出了那句话。 红尘城,不,或者该说整个罗浮两界门里的人,大概对“太和剑修”四个字都异常敏感,他们大多对于剑有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刻骨”是因为那剑意或多或少都曾穿透他们的身躯,“铭心”则是失去自由之后的恨。 当这名男修说出“太和剑修”四个字的时候,周围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些人都曾是大能修士,但凡能修到大乘期,皆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了解敌人,对这个天下第一大派自然有着更多的了解,夏时身上的气质与剑修极像,令很多人想起当年那柄追杀过自己的……令人恐惧的剑。 夏时看着那个人,忽而一笑道:“你的记性很不好,但眼光不错,我的剑,用得跟太和剑修一样好,你可以一试。” 那名男修指尖微微一动,但他很快将战意按捺下去,轻飘飘地回道:“如果你在这里呆上数万年,也会对记忆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夏时不再说话,他笔直向前,一步步地走出了巷子。 直到他走进巷子外炙热的阳光下,才终于摆脱了那些阴暗的目光,他轻轻碰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那双红木筷子,发现这根与路三千“感情甚笃”的玩意儿毫无反应,夏时心知大概是指望不上,路三千本人还没有在《身在此身》中靠谱……等等,他忽然想起在结尾时,路人甲自述的那段话。 “……我会感觉自己已经融进了自然之中。我化为一块斑驳城墙上的石砖,化为一棵挂着秋千的老树,化为一段湍急的溪流……我的身体散去,然我知我的身体还在……” 路三千曾说自己的身体有灵性,那么他的身体很可能是以其他的方式存在,也许是树木,也许是石砖……如此来看的话,将身体幻化也是最安全的做法,它们可以长久地隐匿在红尘城中而不被秦楼等人发现。 但这也带来很多麻烦,若是一草一木都有可能,无形中加大了排查量。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夏时不能铺开神识,只能一点点摸索,夏时很沉得住气,事不怕繁琐,若是能在排查过程中遇到秦楼,他便将这人解决了也不错。 夏时有意向红尘城的主街而去,当时他刚进红尘城便被陈诚拉去了三千烦恼地,人们口中的丁香铺、苦煞楼、西鸠阁这三大修士聚集地,他都还未见过,这一次也正巧探一探底细。 他第一个来到的地方,便是丁香铺。 丁香铺名副其实,它果真是一家铺子,还是一家专门买各式面点的铺子。夏时一路嗅着香气找到了丁香铺,虽然没有门脸,但是门外摞老高的蒸屉已表明了身份,他撩开门帘进了铺子,里面摆满了桌椅,柜台边上还有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正拿着一块白布擦着碗,里面有一名极美艳的女修正在翻着账本。 这丁香铺,忒接地气。 看到夏时进来,那小二也不惊讶,把碗一放,笑脸迎客道:“夏道友,要吃点什么?咱这里的东西可比三千烦恼地便宜,而且猫猫狗狗也做不出咱们正经人吃的东西,看见外面的肉馅包子了么?三个功德值一个。” 他来这里不过才是第一天,似乎所有人都已经认识了他。 夏时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能赊账么?”说这话的时候,他一手在前,一手背在身后——正是那只藏着红木筷子的手臂。 一进丁香铺,那双红木筷子就猛地抖动起来,夏时立刻用手反扣住筷子,面上仍是一片风平浪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这双红木筷子真的有用! 路三千的一部□□体就藏在丁香铺里,藏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小二不语,那柜台后面美貌的女掌柜抬起一双妩媚的丹凤眼,似嗔似喜地看了夏时一眼,一边涂满蔻丹的手指在柜台上慢慢划下一道痕迹,一边曼声道:“瞧您这话说的,红尘城谁不知道夏小哥是个新人,能去哪儿弄功德值,若是我们真管你要了钱,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欺负新人么?夏小哥,你说是不是?” 夏时道:“丁香铺义薄云天,必不令人失望。” 那女子便咯咯笑了起来,吩咐道:“去给夏小哥取六个大个肉包子,账呢……”她慵懒地趴在柜台上,伸出舌尖向着夏时的方向轻轻一挑,“就算三分利好了。” 夏时就像什么都没看见,微笑道:“谢过。” 那小二也不管女掌柜如何放浪形骸,将白布往肩膀上一搭,便出门取包子。那女子眼角眉梢都要溢出春意来,她将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唇边,绞着咬着,用呢喃的语气道:“你记好了,我的名字叫丁香,这家铺子本就是我开的,在这里,我说了算,若是你肯依我……” 那红木筷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要真是凡间之物,现在只怕给夏时捏碎了。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但这玉丁香,却真的是丁香铺的真正老板,同时也是最早进入第十六层的四人之一,修的是一身媚术,就算被关进罗浮两界门,也是片刻离不开男人。然而这并不能证明玉丁香是一个依靠男人的女人,恰恰相反,她比夏时在红尘城中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就算在没有灵力的第十六层,她身上仍然能散发出真正属于强者的气息,给所有人以震慑。 他只是沉默,很快,小二端着一盘包子进来,放在了夏时身边的桌子上,还很尽职地道:“夏道友慢用。” 这包子,是真正的地道包子,馅料讲究,面皮筋道,这一切都瞒不过修士的眼睛,绝不会有黑店的嫌疑。但夏时吃不下,他没被限制灵力,身体循环正常,没有饥饿感,并不需要服用饭食。 他的目的是进入丁香铺,寻找路三千的身体。 他背后的筷子仍在抖动,夏时面对食物的迟疑也让那玉丁香和小二起了疑。 玉丁香难得站直了身子,那双眼睛波光潋潋地带着笑意,嘴角两朵梨涡,对着夏时道:“夏小哥,你怎么不吃啊?” 小二也道:“夏道友莫不是嫌弃咱们这包子?” 夏时叹了口气,想来……曾经那些前辈送他的东西,也是该用上的时候了。 他的手指貌似不经意地抚过衣领,那里有他做成吊坠挂在颈部的储物戒,意念微微一动,一件轻薄的丝网便从他掌心扬了起来,入水波般漫过桌椅,向着玉丁香和小二而去。 那玉丁香毕竟是强者,她隐约觉得周围幻境不妙,正想动手,却被那丝网覆在了身上,与柜台前的小二一样,两个人脑袋一晃,陷入了沉睡之中。 夏时没有惊喜,反而微微心惊。 他自知能进罗浮两界门的,几乎都是杀不死的人间怪物,因此这件丝网这已经是一件十分高等的法宝,乃是师姐斐红湄所赠,出自格物宗飞廉神君之手,名为“千千网”。它的能耐绝不仅仅是让人入睡,而是一种能绞杀神识的利器。但在这红尘城中,千千网却只能发挥出最低限度的能力,这足以证明,红尘城本身是有一定禁制的。 这个禁制不仅限制了里面的修士,同时也限制了外来之人伤害这里的人。 夏时猛地想起,自己进入红尘城中,为了怕暴露身份,还未使用过法术,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他要想对付整个红尘城的人,便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放下心中的疑惑,他轻手轻脚地登上了二楼。 袖子中的红木筷子抖动得更频繁了。 他将筷子取出,把它往上一抛,这筷子竟然直直地立在地上,然后叉开两根筷子腿,像人一样一前一后交叉地跑了起来。 夏时大开眼界,跟在那筷子后面,千千网伸缩可随心所欲,他手中仍旧拎着细如牛毛的网丝,扬手一路铺洒,不管这三层高的铺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总之先晕了再说。最后,他追着筷子来到三层最里间的一扇门外,他推开门,一股浓郁的丁香花香扑面而来,屋里遮了厚重的窗帘,红帐红烛,一副妖娆迷乱之色。 筷子叉开腿,跑到边角的一个衣柜旁边,两个筷子头开始“啪啪啪”地磕打,像是在给夏时提醒。 夏时走过去,指尖凝聚剑气,破开那柜子的小锁,打开了柜门,发现里面尽是一些脂粉气浓烈的女人衣服,他屏息凝气,动作极轻地翻找起来。 然后,他便在这些女人衣服里,翻出了一个叠了十八个褶的白皮大包子。 那包子见他如见亲人,抡起一张白皮大脸便飞扑了上去,被夏时一巴掌打掉,竟没掉在地上,直接落在那两条腿筷子上,造型更奇特了。 “路三千?”夏时低声问道。 “爷躲了七千年啊,可算来人救我了……你知道做一只包子有多难吗?你知道做一只不被人吃的包子有多难吗?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哎对了,你知道什么叫‘灯下黑’吗?爷当年用了五马分尸大法……” 夏时的识海里喋喋不休地传来路三千细声细气的哭诉,这包子也不知是他哪一部分,但爱唠叨的习性果然是改不了的。 夏时袖子一拢,便将包子和筷子一起拢进衣袖,他将柜子恢复原样,然后回到了一楼,将那几个包子都收进储物戒,然后才收了千千网,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擦了擦嘴。 玉丁香和小二转醒,但他们连自己刚刚睡着都不知道,虽然脑子里的记忆出现些许断层,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发现异状。 夏时起身道:“多谢丁香铺的款待,来日我定会将功德值还上,答谢二位。告辞。” 第205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二) 七千年,按照正常的自然演变,就连骨头都会石化,又何况是一个包子? 然而就有这么一个顽强的包子,硬生生在一座危机四伏的城里挺过了七千年岁月,至今仍然散发着精心调制的馅料与比例浑然天成的白面组合在一起的香气,那十八个褶儿如同花瓣,精雕细琢,显示出制作者精巧绝伦的手艺。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你是路三千的哪一部分?跟其他部分有联系吗?” “佛曰不可说。” “信佛的人会来罗浮两界门吗?” “我是他最重要最聪明最得力的一部分。” “所以他就把你变成个没用的包子?” “竖子不足与谋!” “那么再见。” “卧槽,算你狠!那你倒是把我塞回玉丁香的柜子啊!那婆娘很少穿衣服,衣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懂不懂!” …… 夏时顿时有点心累,出了丁香铺之后,他的衣袖里,筷子在打架,包子在话唠,倒是不如真的跟秦楼打一架来得痛快。 按理说,秦楼应该已经知道他也在寻找路三千,必定生疑来寻他,刚才他故意去了丁香铺,却只有玉丁香和小二接待,可见秦楼已出去寻他了。 那么秦楼会去什么地方找他? 夏时轻轻皱眉,他早已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盯梢时那种似有若无的视线,干脆决定去苦煞楼。将这些紧要地方都走一遍,总能遇到,而且路三千给的筷子意外得还算靠谱,或许还能顺手收了他的另外几部分。 但是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 还未出街道,夏时已不耐烦,他走到路边,从旁边的半垂的老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枝,放在手中一抖,那柔软的柳条立刻变得笔直,连叶片都锋利了起来。 这只是修剑境界中最低的剑气境。 夏时微笑着道:“有人若是想来见我,还需要下点功夫。”他手腕一甩,柳枝激射而去,叶片在空中四散炸裂开来,所到之处皆旋起一阵劲风,只听得几声怪响,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躲避这一招而狼狈不堪,甚至远处还传来了踩翻了锅碗的声音。 不能使用灵力的时候,法修比体修、武修、剑修等弱了许多,然而修真界恰恰是法修占了大多数,红尘城的比例与修真界相同,这些盯梢的人中几乎都是法修,他们意识到不能硬碰硬后,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视线终于消失了。 但随之而来,他发觉旁边的柳树战战兢兢的抖动了两下,一根柳条颤巍巍地飘到他肩膀上拍了拍。 “大兄弟,你是路三千请来的救兵吗?” 夏时心里一震,雷打不动的身躯终于晃了晃……因为筷子一直很活跃而包子太唠叨,所以他完全没注意到这棵柳树,也从没想到会这样与路三千的另一部分偶遇。 他回道:“我是。” 老柳树狂喜乱舞,浑身都颤抖起来,柳条甩的那叫一个浪,刚准备扑上去泪眼模糊认亲人,便被夏时的下一句话冷冷地打断了。 “你觉得你变成这样,我怎么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你带走?” 老柳树一哽,抽抽搭搭地道:“反正你带着路三千的筷子,你不能不管我,要是没了我,路三千可就成废人了!” 行,你们一个比一个重要。 夏时没张狂到将千千网满城铺的程度,他叹口气道:“我最后来接你。” 老柳树好不容易得一救兵,立马不干了,胡搅蛮缠道:“我任人宰割了七年前,这是人过的日子吗?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有虫子就算了,还特么的有感性的小青年跑我这儿来刻字,你看这儿,还有这儿!都是些一大把年纪的老妖怪了,还在上面写‘小怡我想你’,我都替他们牙酸,还有那荤腥不忌的玉丁香,没事就来我这儿会野汉子,简直不忍直视……不行,破包子你都带上了,你不能区别对待……我要闹了!” 夏时捏了捏眉心,然后弯下身,双手抱住这足有三人合抱才能围拢的老柳树,向上一提,便将老柳树连根一起拔了起来,然后挑起几缕柳条,捆了树身,将另一头缠在了手上。 “既然想跟着来,那就结实点。”夏时放下一句话,便这么拖着老柳树,一路向苦煞楼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这一路上,没遇到秦楼就算了,他竟然陆陆续续地将路三千的身体凑齐了。分别是——被扔在角落的破油灯、围墙里的砖头、卷了刃的菜刀,夏时也不避讳了,他一路走一路捡,最后将路三千的身体各部分收集齐整。 在将要进入南街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身上的气质跟陈诚大不一样,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暮气,眼神中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恐怖感,若是红尘城的老人看到,谁都想不到,这便是苦煞楼里嬉笑怒骂皆是风流,被人称作“四哥”的容四。 “我叫容四。这个名头我用了很多年,但在没来第十六层之前,我姓魏。”他枯坐在街头,看着夏时道,“我是魏国人,皇族。 夏时知道这个人。 在铭古纪,魏国曾经出过行夜那种以人为丹畜的疯子,但行夜只为一己私欲,行径卑劣,死后即便被人提起也是唾骂。但在魏国的历史上,还曾出现过一个疯子,却是一个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而陷入疯魔的大能。 魏容。 关于他的记载同样少得可怜,似乎为了避讳某种事物,罗浮两界门给予他的介绍仅有一句话。 ——为情而狂,为义而痴,身负血债人命六千三百七十条,皆为修士。 夏时停下脚步,他知道陈诚应该已将魏国的消息告诉容四,他看过卷轴后便知,这红尘城除了秦楼,另一个变故,便在这人身上。 根据记载,魏容是的的确确有疯病的,据传,在关押他之前,针对该将他关入第十六层还是第十七层这一问题,玄武楼有过一阵激烈的讨论,最后还是决定将他关在了第十六层,其原因如今已不可考。 夏时道:“人间已经没有魏国了,也不再有皇族……卑躬屈膝者,不配为皇。” 容四低头嗤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秦楼是出不去的,这个红尘城中,真正有能力出去的只有路三千,还有你。”他的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充满狂热,“只要你能让我出去,我什么都可以做。” 夏时的眼神中没有怜悯,他冷声道:“但是你知道,路三千不会放你走,我也不会……因为我对逃出去一点兴趣也没有。” “啊,是这样啊……”容四低垂着头,笑了起来,那笑意让人毛骨悚然,“我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产生兴趣,我知道的……”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在阳光下,一层肉眼可见的细鳞从他衣领蔓延到他的两边脸颊,直至眼角方才停了下来。 当容四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变成金黄色的竖瞳。 夏时心中一惊,容四体内居然有兽血? 容四伸出鲜红的舌头,微微舔了一下嘴角,然后便像是一阵风,随即消失不见。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还会来找你的。” 当容四出现的时候,夏时身上那些路三千的部分全部缄默不语,当容四走后,它们还是像死物一样沉寂。 夏时便意识到了什么。 “这第十六层中,不可控制的人太多,路三千倾尽一生与他们周旋,最后造了这座红尘城,是想将他们保护起来,亦是想将他们隔离起来,对不对?” 罗浮两界门的卷宗只有寥寥数语,只是用最简短的语句来概括他们的罪行,却不能书尽他们的一生。路三千、秦楼、容四、陈诚、小甜甜、伏心心、董无忌……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段黑暗的修真界历史,同时,他们还是一名曾经站在顶峰的高阶修士,就算夏时读过卷轴,却仍然无法了解他们的品性为人。 所以人间的信息,是他放下去的一颗炸弹。 最先炸开的,便是本就半疯的容四,他究竟会成为夏时的助力,还是秦楼的助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红尘城需要乱,只有乱起来,他才能胜过在这里经营了七千年的秦楼。 那包子开口道:“不要去找秦楼了,你该速回路三千的身边,只有他能解决红尘城的问题。” 油灯的声音喑哑,也道:“容四发疯,红尘城必乱。” “秦楼至今没来找你,一定有问题!”老柳树也跟着嚷道。 就在路三千的各个部分七嘴八舌之时,街道的拐角处传来了一声狗叫。一颗毛茸茸的狗头从旁边探了过来,无辜地看着夏时,正是三千烦恼地茶馆的那只名叫“剩子”的土狗。它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篮子。 夏时走了过去,将袖子里的包子放进篮子里,然后依次放入油灯、砖头、菜刀,最后将整棵柳树也放了进去。 一个吊在狗头底下的小小篮子,毫不吃力地装下了这些东西。 土狗“汪汪”叫了两声,极是训练有素,看到包子都没咂嘴。 夏时低声道:“既然它们什么都懂,那么你回去之后,想必路三千也知道该如何做,去吧!” 他摸了狗耳,将土狗推开。 “这红尘城也没什么了不得,此城原来是应劫而生,自当应劫而死。我来之,便能破之,心中所求,无非是他能治好我的妻子。” 他依旧毫不犹豫地走向苦煞楼。 “这事儿,我管了。” 第206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三) 气运之说是一件很缥缈的东西,夏时一直都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比如说,他很容易地找到了三千烦恼地和路三千,很容易地找到了丁香铺,很容易地凑齐了路三千的各个部分,很容易地遇到了容四……但他的运气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他感觉自己大概去不了苦煞楼了。 就在土狗剩子转身离开的时候,从拐角处突然又走出一个人。这个人步伐轻盈,静得像一尊古佛,如果不铺开神识,他与这四周的景物没什么两样。 他容貌俊朗,笑若清风,看了一眼土狗,却什么都没做,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夏时。 夏时立刻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秦楼?” “夏道友。” 夏时的心里有些凉。他还是看低这些人了,秦楼不仅知道路三千没有死,甚至还利用他收集起路三千的身体各部分……怪不得这一路都没有人再来盯梢,并不是因为他们怕了,而是给他充足的时间来寻找路三千。 他们也想复活路三千……这是为什么?七千年前杀死路三千的人,也正是他们! 唯一的理由就是,秦楼其实根本没能真正掌握路三千的机缘。 一旦你的手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那么…… 夏时波澜不惊地道:“秦道友好耐性,此时才现身。” 秦楼笑道:“夏道友既然想管我的事,我又岂能不出现?另外,还该感谢夏道友帮忙,不然路三千可没那么容易现身。”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路三千没有死的?” “其实这个问题我本不该回答,但还是不想你误会。”秦楼负手而立,他并没有得意之色,而是十分平静地道,“红尘城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路三千没有死,知道他没死的,其实只有得到他机缘的我,或许还有苦煞楼的容四,他那身疯病倒是给了他得天独厚的直觉,兴许也能猜到一些。” 所以,想出去的容四没有选择秦楼,而是选择了路三千。 “看来秦道友是想路三千再死一次了?” 秦楼轻蔑地道:“其实他也不必非死不可,只可惜,红尘城里的人怪,路三千比他们还怪,明明是一个犯人,明明拥有重回人间的能力,却还巴巴地守着第十六层,呵,他以为他是谁?太和剑修么?” “但是没有路三千的话,你也一样出不去,对吧?”夏时状似不经意地道。 这个问题秦楼倒是不答了,他双目狭长,闪着精光地看着夏时,轻声道:“在我们那个时代,有一句老话,叫做‘死于话多’,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其实我并没有义务向你解释这一切……我并不想夜长梦多,夏道友。” 秦楼伸出手掌,五指如钩,上面带着金属材质的锋利指套。 夏时身上并没有武器,他心中一叹,没想到还是让路三千料中了,在不能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他只有那双红木筷子可以用了。 夏时从衣袖中取出唯一没放进土狗篮子里的那双筷子,将其握在手中,立刻便感觉到了里面蕴含的力量。 这双会跑会跳,与路三千“感情甚笃”的筷子这个时候一点都没有抖,它的筷子尖笔直地冲着敌人,红色的筷身渐渐浮现出光芒,一寸寸延长,最后在夏时手中,足足长到了三尺左右。 很好,是一把剑的模样了。 ※※※※※※※※※※※※ 临近南街苦煞楼的地盘传来了兵器相击的声音。 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但是他们都没有靠近那里,包括苦煞楼的人。 陈诚坐在窗框上,一直看向窗外,只是这一次,屋子里的蒲团上,坐的却是另以个人了。这人生得肥头大耳,与大多清俊的修士完全是两种画风,但他身上的气势同样很惊人。 能在红尘城的三大势力中做到顶尖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四哥的事儿,我有错,但我不能瞒着他,这辈子我陈诚唯一真心交下的朋友,就只有这个半疯,就算他疯到天边儿去,我也不会欺瞒他。”陈诚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指扣着窗框,做出委屈的模样,一边低声道,“老大,四哥的罪,我来受吧。” 苦煞楼的老大抬了抬眼皮,肥嘟嘟的下巴抖了抖,从喉咙深处吼出一句话:“你滚!不省心的东西,修真界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些人模狗样的后辈!想当年,我们叱咤风云的时候……” 陈诚偷偷翻了个白眼,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口中嘀咕道:“又是这一套,都过了多少年了,现在把我放进人间,我也是老祖宗级的人物了好么……” “你滚!你还敢顶嘴!你们俩,一个是看起来不疯的疯子,一个是看起来不傻的傻子,说不准都给人家套了进去!我跟你说,现在修真界的这些伎俩,那都是我们当年玩儿剩下的!想当初,我们叱咤风云的时候……”老大气得下巴又是一阵剧烈抖动,骂人的时候两个耳垂摇摇晃晃,脸上的肉异常活泼,可谓声情并茂。 陈诚一听老大又要讲当年,赶紧打岔道:“秦楼放任那新人收集了许多东西,最后给了三千烦恼地茶楼的那只狗,我总觉得这俩人的举动可能跟路三千有关。” 这回老大倒是冷笑了,他抖抖腮帮子道:“其实我一直怀疑路三千没有真死,虽然当初我们的确是将他杀了个彻底,但是以路三千的能耐,秦楼那小子得了他的机缘,居然跟咱们说还要几万年才能逃出去,我心里是不信的,现在看他如此纵容这新人,哼,还有什么好说的……路三千根本没有死,秦楼是要拿住这新人来要挟路三千现身。” “按理说,秦楼的打算对我们有利。” “本来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把老四放出去了,现在么,就很难说了。” 陈诚一惊,从窗口跳下来道:“四哥?四哥能做什么?他不是跟咱们一样,只有大乘修为吗?” 老大冷笑道:“老四总说你瞎,所言不虚。他的确只有大乘修为,但那是他平时的状态,你知道他发疯的时候是什么样吗?当年击杀路三千的时候,你以为真的靠秦楼那个登不上台面的废物?” “是四哥!”陈诚终于震惊了。 “能把路三千逼到假死份儿上的,整座红尘城,只有容四。能在这个红尘城中制造大变化的,也只有容四。”老大终于正色道,“那个新人不简单,他可能很了解我们,而容四,也是他安排下的一步棋。” “不行,我得去找四哥!”陈诚说着就要往窗外跳。 “别去!”老大急忙喝止他,“你没发现西鸠阁的娘们儿都没出动吗?虽然她们那些风花雪月的脑袋根本不会细想这些事,但是趋吉避凶的本事却比我们还要强……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放心,以容四的本事,他不会有事。” 就在陈诚和苦煞楼老大分析局势的时候,他们口中已经发疯的容四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杀人。 但是红尘城中的人,都是连太和都头疼的人物,又怎么会轻易被杀死? 所以容四用他那已经发了疯的大脑,想了一个更为疯狂的办法。 “那就都弄残废好了。” 容四在红尘城的大部分人的眼里,是一个笑起来非常柔和的少年,虽然没人相信那是他的本性,但是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发疯。 半身鳞片,金色眼眸,神情似兽非人,满是疯狂。 当城中发出第一声惨叫的时候,在朗朗白日下,那声音颤抖地撕裂了平静,却在叫到最惨烈的时候戛然而止。 发生了什么……有人死了吗? 无论是丁香铺和西鸠阁,都开始用特殊的方法集结自己的人手,在秦楼不在的时候,玉丁香坐在铺子外,她脸上不再挂着妩媚的笑容,而是一股令人觉得寒到了骨子里的冷意。 “区区一个新人,居然能把红尘城弄得腥风血雨,看来,秦楼对咱们瞒了颇多。” 她身边站着小二和董无忌,两人对视一眼,董无忌俯下身,小声道:“秦楼跟新人斗了起来,容四不知为什么发了疯,咱们该怎么办?” “等。等秦楼分出了胜负,谁赢了,丁香铺就跟着谁,反正只要是第十六层的犯人,就没有不想出去的,谁都一样,没差别,倒是容四那边棘手,无忌……封街吧。” 与此同时,西鸠阁的女修们也开始封锁四周,她们的表情都很平静,看上去,她们并不在意发生了什么。 因为伏心心对她们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有到了重回人间的时刻,能抢到机缘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 红尘城的人各怀鬼胎,在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女子还懒懒散散游荡在外面。 小甜甜一路走来,她看到了挂着篮子跑进三千烦恼地的剩子,也看到了发了疯的容四,看到了秦楼和夏时出手交战…… 可她波澜不惊。 因为她是红尘城的管家,是路三千所任命,也是在路三千死后,从他们手中活下来的人。 小甜甜穿过街道,来到了一处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宅院门前,走进去,将门从里面重新插好,最后咬破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号。 然后她就坐在天井正中央,口中喃喃自语。 “你们,都去死吧。” 一股黑色的烟雾从她裙底升起,缓缓分成几股,从院子蔓延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红尘城的故事也快收尾了。 这段其实更像武侠风一些,不知道大家感觉怎么样~ 感谢霸王票: 1708319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3 19:40:47 第207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四) 就在红尘城已经乱套的时候,土狗剩子终于回到了三千烦恼地,一溜烟儿地跑进了茶馆,用头拱开了柴房。 剩子发出了一声呜咽,它有些迟疑地看着屋子里,不明白为什么走的时候只有路三千一个人的,而现在那个巨大的风茧不见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平空出现在柴房里,正在与路三千的头颅相谈甚欢。 “……是,家师也曾经尝试过用听风泉滋养过的鲜花制作香囊,后来家道中落,我便改用雪水灌溉的仙人茗,效果亦是很好。” 路三千似是被搔到了痒处,带着飘飘欲仙的神情,笑道:“其实最好的香方都出自凡间,只可惜大多香方都因保管不善而失传,我这里恰好还记得几个,其中有……” “路前辈果然是个中高手,其实苍梧一直有一个古香卷集录,专门负责记载香方,其中一卷专门负责收录一些濒临失传的方子。” 在罗浮两界门的第十六层中,曲笙醒过来之后不是抱眼前大能的大腿,也不是求机缘求修理心得求功法,而是在这里与路三千大谈烹制香料的心得,然后她注意到了呆立在门口的土狗。 “这狗儿不错,看着便很机灵。”曲笙走过去,摸了摸狗头,然后从它脖子上取下了篮子,“看来阿时都已经收集好了呢,路前辈。” 曲笙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她注视着这些东西的神情很温柔,因为那是夏时带回来的。当她在应果的身体中醒过来时,便已经意识到自己来到了罗浮两界门,终于找到了路三千,当她从七百二十世界出来后,第一眼看到路三千的头颅,便知道夏时一定很危险。 他总是在为她出生入死。 而路三千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部件,并没有露出理所应当的欣喜神情,他沉默了会,才道:“从夏时收集的速度来看,不止秦楼和容四知道我没死,甜姑娘大概也知道了。” “甜姑娘是谁?”曲笙问道。 “罗浮两界门的历史跟太和一样长,最初进来的,一共有四个人,分别是丁香铺的玉丁香、苦煞楼的苦老大、西鸠阁的智卢,最后一个,便是甜姑娘。” 太和已存在十万余年,这便意味着,这四个人,也活了十万余年。 曲笙已经大概知道红尘城的格局,却不清楚里面的细节,便问道:“甜姑娘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年这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有了自己的追随者,分别各自为政,只有甜姑娘,她选择追随了我。为了改善第十六层的状态,我说服了甜姑娘建立了红尘城,同时也建立起了属于红尘城的规则。这之后,我依旧隐居在三千烦恼地,红尘城内外大小事宜,皆是由她负责,在我被这些人杀死后,她的位置也依然没有变动,你可知这是为什么?”路三千显然并没有等曲笙回答,而是继续道,“因为这个红尘城,是我利用她的执念所化,乃是她心中之城,甜姑娘与红尘城息息相关,就算是秦楼也无法对她出手。” 当然,罗浮两界门关进来的大多数犯人都是无法以目前人间的力量杀死之人,而第十六层的人,尽管无法使用灵力,却因为都有大乘修为,几乎人人自通一种规则之力,想他们死……更是难如登天。 曲笙从路三千的话中更是直观感受到了夏时的危险,问道:“阿时是太和弟子,应该并未被禁制灵力,他可会有危险?” “红尘城其实与灵力有无关系并不大……”路三千一边看他那些诡异的部件一边道,“此事说来话长,正好我一边恢复身体一边与你详说,不过先要请姑娘转身。” “请前辈自便。”曲笙落落大方地一笑,便转过身去与那土狗相对,而身后继续传来路三千的声音。 “这便要从我建立红尘城的初衷说起了,唔,这包子上怎么有个牙印?剩子你是不是偷咬了……罗浮两界门的第十六层与其他层不太一样,因为这里的囚犯论危险程度,比后面的第十七层、第十八层要低,却比前面的十五层要高很多,因为这里关押的犯人比其他层特殊,从最开始的四人开始,便都是修真界比较有争议的人物,而最关键的是,在很多年前,太和将一个最特别的人关进了第十六层,那人便是魏国的大能,容四。” 曲笙只听见身后传来簌簌的声音,不知路三千如何重组自己的身体,只道:“那么路前辈是特意来第十六层了?” “如果你看过《身在此身》,便知道我最后确实走进了死胡同,我来第十六层,是因为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得知了容四的故事,也知道了第十六层都有一些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是自愿进入第十六层的,我并不是太和的囚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不是。” 一是自愿,二是他拥有随时出去的能力。 “当我进来后,才发现真正的第十六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怕,这些被太和一直关押的人非但没有疯,也没有作乱的迹象,他们只是有组织,有谋划地研究如何逃出去,利用他们身边的一切。在这些人里,只有甜姑娘置身事外,所以我说服她跟我合作,从而建造了这座红尘城。我想夏时已经发现了,这红尘城中处处都是禁制,就算他可以使用灵力法术,却都要受到红尘城的制约,而且他修为尚低,对第十六层之人造成的伤害有限……这并不是我决定的,而是作为红尘城管家的甜姑娘制定的基本规则。但这个规则中也有一个意外,只有容四拥有杀人的规则之力。” 在丁香铺、苦煞楼、西鸠阁三大势力及甜姑娘的平衡下,红尘城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很多年,直到秦楼的到来。 “秦楼身上有我的道统,他是我一个徒弟的后人,自然也知道我的能耐,他修邪术不成,一直担心被太和捉住,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做了一个大事件,果然被太和关进了第十六层,也如愿找到了我。我那徒弟本是憨厚人,可惜他这后代心术不正,秦楼的狼子野心藏得无论再怎么小心,但你知道,只要人有所求,就会有所动作,总会被人看穿,可他也是个心思老辣之人,在我心怀一念慈悲,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联络了整个红尘城的人,甚至利用了甜姑娘,以容四为刃,将我逼到了濒死的境地。” 如果曲笙知道甜姑娘曾在茶馆对夏时提过自己是秦楼的“第一个姘头”,想必会对秦楼的手段有一个更直观的认识。 “秦楼从我这里的确夺走了机缘,这份机缘很抽象,如生存在,如死虚无,他靠着这份机缘晋阶了大乘期,但他最终的目的,其实是夺取三千烦恼地,因为这里才是最接近人间的地方,也是唯一能从罗浮两界门逃出去的捷径,然而,因为我并没有真的死去,所以三千烦恼地的控制权仍然在我手上,秦楼只好再等下一次机会的到来,从这之后,红尘城陷入了一个死局。” 真正掌握逃出去方法的路三千已经“死去”,唯一知道事情真相,便是当时便知道机缘不对劲的秦楼和真正出手的容四。但那个时候,容四还不知道人间界的消息,他对逃出罗浮两界门这件事本身,并不热衷,因此对他来说,路三千只要不出现在红尘城即可;对秦楼来说,他仍然无法掌握路三千的底细,也不知他藏身何处,索性便欺骗了红尘城里所有的人,包括甜姑娘,使他们为他所用。 曲笙低声道:“现在,这个死局被阿时这个外来人打破了。” “你的小情人儿设计了一个局,在看过罗浮两界门的卷轴的情况下,他选择激疯了容四,因为得知人间消息后的容四会成为这里最急切想出去的人,但在知道我没死的前提下,容四不会选择秦楼,而是选择将我逼出来,所以我猜现在容四已经开始制造混乱了,因为在红尘城生活这么多年,容四比夏时更清楚红尘城的弱点——它的弱点就在甜姑娘身上。” “甜姑娘会怎么做?” “甜姑娘的能力是以心为能量,将红尘城从自己的境界中具象出来,因此红尘城是以她的意志和精神为根基,作为一名大乘修士,甜姑娘的能力其实非常稳定,但她唯一不稳定的地方,便是见不得杀人。七千年前,当红尘城举全城之力杀我的时候,她被秦楼所控,因此红尘城无恙,这一次却不同,秦楼有意放任容四造孽,目的便是让甜姑娘崩溃,继而逼我现身,再以夏时要挟于我,而丁香铺、苦煞楼、西鸠阁这三方势力只会旁观,他们既没有容四那般迫切,也没有秦楼那般底气不足,他们想等的,只是一个结果。” “也就是说,秦楼和阿时都在放任容四,虽然他们的目的不同。那么,路前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红尘城的环境太过复杂,里面的人又各有私心,面对开始制造混乱的容四、濒临崩溃的甜姑娘、开始对夏时出手的秦楼、坐山观虎斗的三大家……曲笙第一次觉得或许没有灵力的世界,比有灵力还要可怕。 “我?”路三千笑了笑,“我并没有什么打算,也不需要做什么打算,因为……”他的尾音划得老长,似是在引诱曲笙相问。 “因为什么?”曲笙问道。 “因为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尘城的设定有点复杂,居然用了一章来捋清人物关系。 小甜甜最惨,人人都想逼疯她…… 唔,下次不会这么复杂了,咱们接下来爽爽爽可好? 感谢霸王票: 此间不问出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4 15:30:01 第208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五) 只经历过天元纪年的修士大概很难想象,曾经多灾多难的前九纪年到底经历了多少场战争。从神魔大战之后,正道修士与魔修、魔物之间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更别提还有邪修时不时地制造一些麻烦。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长大的修士,有些已经习惯了战争,而有些人,却永远都习惯不了。 甜姑娘痛恨战争,她在人间的一生都致力于消除纷争,制止战火燃起,一度被凡人们称为“甜菩萨”,时常出现在老人哄孩子的歌谣中。 但她最后依然有想不通的症结——战争的本质究竟是正义还是邪恶?由正道发起的战争又与魔道有什么区别? 甜姑娘在人间经历的最后一场战争,便是狄或曾经提到的瀛川大战。 这场由正道修士发起的内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当世所有元婴以上的修士都参与了这场全界战争,在白日里,太阳被术法的光芒掩盖,在黑夜里,分布在七洲各地的法术同样能将天空映得如同白日一般。 再坚固的结界也阻挡不了法术的怒号,当守护阵法被摧毁的时候,大批的凡人惊慌四逃,幸运的便被心肠好的修士救下,运气不好的便死于某一个突然飞过来的法术之手……一时间尸横遍野,人间如地狱。无数人喊着“甜菩萨”的名字,她闲时雕刻,之后送给小孩子的桃符被一个个染血的小手紧紧攥着。 手上从没有沾过血的甜姑娘终于开始杀人了。 大乘一怒,顷刻间气吞万里山河,无数修士死于她手,罪孽生成,菩萨坠下浮屠,进了罗浮两界门。 她自认与第十六层的其他人不一样,不愿同流合污,所以她四处游荡,用了很多的时间去思考,最后在路三千的点化下以心为城,建造了红尘城,悉心经营,哪怕最后背叛了路三千,她的城,仍是她的。 可现在她只想毁了它。 “我想明白了,十万年时光,我为什么还要如此相信人类?人类本性善战,只要有人在,就会有永无止境的斗争,所以还是清理干净得好。” 黑色的雾气飘荡到了宅院外便会渐渐变淡,但是因为黑雾源源不断,所以红尘城的上空便隐隐变暗了一些,但是容四制造的声势实在是太大了,红尘城的人们只顾着他们的心计和野心,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但是容四注意到了,秦楼和夏时也注意到了,但他们都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计,也停不下来。 因为红尘城真正意义上的“变天”,终于来了。 ※※※※※※※※※※※※ 三千烦恼地已经没了修士,满街只剩猫猫狗狗,它们都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同一个方向。 那间不起眼的茶馆。 在后院的柴房里,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在瞬间照亮了整个三千烦恼地,却又被边缘的禁制挡在了一个安全的范围内。 没人知道在简陋的小柴房里,那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路三千又回来了。 曲笙盈盈转过身,便看到了一个气度非凡的男人,与单独的头颅不同,也与他在她神魂深处时的灵体不同,拥有全部身体的路三千只会让人想到一个词。 ——仙人。 她看着这人间谪仙,问道:“路前辈想让我做什么呢?” 路三千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指,在墙壁上轻轻敲了俩下,墙壁便轰隆隆打开,露出里面一个绯色小门,路三千以手推门,打开后,正对的便是那间茶馆的正厅。 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紧不慢地带头走了进去,坐在正中的茶桌上,上面早已准备了好了茶具,他将已烹好的茶会倒入茶碗,对曲笙道:“曲掌门,不妨先来尝尝这,以玲珑雀儿采摘的嫩芽,我自认,这当是罗浮两界门里最极品的绿茶。” 能在太和的监狱里把日子过成这样的,大概也只有路三千了。 曲笙轻抿了一口便放下茶盏,眼眸垂下,道:“此茶就算在人间,也算得上极品。” 路三千哈哈大笑道:“小丫头莫诓我,你心思根本不在茶上,只怕早飞出三千烦恼地,跟你那小情人儿并肩作战了吧?别急,还不到时候,青弭峰出来的剑修没那么脆弱,你又岂不知他师长送他来也是一番美意,若得这一场历练,对他有十足的好处。” 修士就是这样,机缘险中求,对他们来说,越是危险,则代表收获越大,尤其是战斗中便能领悟的剑修,更是以战为生。若是儿女情长的担忧他们的安危,有时反而会成了拖累。 曲笙便笑道:“那我的任务,看来也是好处多多。” 路三千慢慢将茶咽下,将茶碗放在旁边一直蹲坐的猫头上,道:“你有一个法门,跟甜姑娘一样,对吗?” 在路三千面前,人很难保有秘密。 曲笙点头道:“已修至第二重,不及甜姑娘的以心为城,且能一战。” “我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保住红尘城,若你能做到,作为交换,我也将满足你的要求……小丫头,你来罗浮两界门找我,也有你的理由吧。” 曲笙将手中茶一饮而尽,也学着路三千将茶碗叠到旁边端坐着的猫咪的头上,然后起身道:“那就请路前辈届时为我答疑了。” 她从容走出茶馆,一只碧眼黑猫在前方为她引路。 曲笙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渴望战斗过,这具由她亲手开过七百二十灵窍的身体,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身手。罗浮两界门里并非没有灵气,而是有规则之力禁锢里面的犯人使用灵力,当曲笙出了三千烦恼地,便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可以自由由她吸入,经由丹田转换为灵力,畅快地流进她的经脉,这种感觉…… 令人着迷。 可惜的是,红尘城本身有禁制,她同夏时一样,并没有放出神识,而是祭出了雁门盾,将其化为巴掌大小,悬在身前,指尖轻触,感受了下在这里可以使用法术的极限。 情况并不乐观,雁门盾的境界大概只能使出第一重,若是面对红尘城这些无法使用灵力的犯人来说,大概够她自保。 但是对于曲笙来说,容四要阻止,甜姑娘也要阻止。夏时将容四激疯是一个险招,如果红尘城真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城,那么他的路线是对的。 关键在于夏时并不知道……这个城其实是一个人。 她看了看上方已经有些浑浊的天空,将定军枪也祭了出来,却没有使用,而是握在手中一挥,直接掷向南街方向。 她能感觉到,夏时就在那里,他看到定军枪的时候,一定便知她在。 然后,她顺着惨叫声寻了过去。 去驯服这座城中,最凶猛的野兽。 ※※※※※※※※※※※※ 容四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疯病。 他认为这只是因为自己跟兽血融合之后,体内自然而然生成的兽性。 如果一个野兽胡乱咬人,你能说它疯了吗? 不,只是本能而已。 他现在只是在得心应手的运用他的本能,来给这个城市制造点小麻烦,把那个圣母一般的女人逼疯,最后是大家一起毁灭也好,是能逃出去也好,哈…… 反正魏国已经不在了不是吗?我的家乡,我的故土,都已被敌人占领,我所守护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那么整个世界毁灭,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而且容四心中充满愤怒。 这种愤怒因为他自己的无力,因为国家的无力,也因为对整个人类的仇恨而燃烧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如果他在就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魏国出事……丹平城居然会被攻破,那么美好的城池,一到春天就会铺满鲜花,总会有恋慕某个修士的姑娘编好花环,放在景熙宫的石阶门前,还有感念修士庇佑的老人放下一篮子鸭蛋、干果……逢年过节,贵族们大肆庆祝,灯红酒绿的不夜城会狂欢到天明…… 就算是野兽,他也是一头曾经有家的野兽。 为了守护魏国,面对强敌的时候,他选择了与兽血融合一体,这种术法对身体损耗极大,要经历返老还童一劫方能修成,而这之后,每过一千年还会返老还童一次,一直到他死的那天,循环往复,终生不止。 他这样的身体,是没办法飞升了的。 可悲的是,敌人选择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进攻,他只能用着一副少年的身体去战斗,最后兽血占了上风,他也在那场战斗之后,被太和关进了罗浮两界门。 啊,心里还是好恨……恨敌人,恨侵略者,恨太和……他也许大概连魏国都是恨的,为什么这个国家一直多灾多难,为什么世间如此多纷争? 如果都毁灭的话……他手中没停着,又剖了一个修士的心,将那鲜红的心脏握在手上,挤出浓稠的血浆。 流越多的血,那个女人就崩溃得越快,而路三千就越呆不住,这个城马上就能毁灭,这个一直困着他的囚笼! 就在容四准备继续下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用一双金色的竖瞳看着走进这个小巷的白衣女修。 这是一个生人。 她开口道:“我是魏国人。晋城,角子街。” 第209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六) 容四丢掉了手中的心脏,他那双嗜血的兽瞳似乎恢复了些理智。 出人意料的,他往后退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道:“你是那个茧子里的女人,你醒过来了,那么也就证明,路三千活过来了。” 曲笙马上意识到,容四不喜欢把这副面孔暴露在魏国人面前,她的选择是对的。 “前辈大概已经得知魏国的消息,的确,在楚国侵吞六国的布局下,魏国亡国了,但是国土还在,百姓还在,前辈是不是很想出去……去帮魏国收复疆土?” 容四一直退到了墙边,他身体往上一靠,缓缓下滑,坐在了地上,他的手指尖利,隐隐像是一双兽爪,带着上面的血覆在了他的脸上,露出手背上森白的鳞片。 曲笙一直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暴虐嗜血的野兽,可容四的样子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她看到的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容四发出一声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然后道:“我在魏国过了一万两千年……我一次都没去过晋城,更没听说过什么角子街,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对你出手,明明那么想杀人,明明我已是头野兽,为什么还出不了手……啊,你说的对,我要去收复疆土……哈哈哈,狗屁疆土,我只想把七国全都杀光,整个七国联盟就是一滩狗屎!为什么要存在!” 对国家的忠诚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骨子里,他曾经就是这样一只无比守律的看家犬,只要是魏国人,他就没办法出手伤害。毕竟……毕竟是从他想念了那么多年的地方走出来的人,就算只有一丝尘世的气息,也足以让他回想起那段岁月。 曲笙做好了一切跟野兽战斗的准备,唯独没做好安抚小动物的准备。 当然,她也没天真到真的以为眼前的半疯是柔弱可欺的小动物,她并没有动,以免给容四带来胁迫感,而是站在原地道:“前辈只知道魏国亡了,却不知道里面的细节吧?您可知道慈禄宫都经历了什么?魏国的百姓又经历了什么?” “我没听说过慈禄宫,只知景熙宫。” “在铭古纪的时候,魏国曾出过一位大乘期邪修,以百姓为丹畜,修炼邪法,迫害修士……他被□□后,景熙宫便改为慈禄宫。” 容四的指缝中露出半眯的瞳孔,他道:“这不稀奇,魏国的的道统,本就邪性,我不是开始,也不是终结,不过,他残虐本国人,实在是死有余辜!” “这一代的慈禄宫,也出了一位邪修大能,他修炼的是十二魇杀双修之术,在楚国的修士杀到丹平城的时候,他用了这个术法,祭祀十万人,几乎已将敌人击败,只可惜功亏一篑,死于内奸之手。” 容四大笑出声,他的手放了下来,少年俊秀的脸上充满了扭曲的嘲讽。 “十二魇杀双修之术是我师父所创的术法,居然后辈还有人敢修炼……这人跟我同病相怜,若是他没死成,大抵也要被太和抓进来陪我了。”容四看了看指尖的鲜血,瞳孔一竖,又有些张狂道,“丫头,你既然是魏国人,就要为国效力!你来帮我,我们一起冲出去!” 曲笙叹了一口气,她走到容四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说道:“前辈,无论是景熙宫还是慈禄宫,魏国的道统已对她的子民造成了太多伤害,那些吃不饱又穿不暖的难民需要的不是再一个邪修大能,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房屋和能果腹的饭食,就算魏国有再广袤的疆土和数不清的财富,却都不属于他们……前辈,你所认为的好,真的就是对魏国的好吗?” 容四看她一笑:“陈词滥调而已,别以为灌几两迷汤便能让人心悦诚服,小丫头,你还太嫩,若是想给我灌迷汤,不若叫路三千出来,且看他能不能说服我。” 曲笙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四道:“看来还是拳头打才好使,前辈这样的凶兽啊,果然关起来才行。” 容四侧头道:“那便试试。”他动若猛兽出闸,利爪直扑曲笙面部。 曲笙身前的雁门盾立刻放大,她自忖这以星铁为材质的盾牌无论如何都能接下这一击,却没想到容四的利爪突破了雁门盾的防御,将盾牌表面凿出一个凹痕,若不是星铁的延展性太好,这一击便能击穿。 容四一击不成后,向后一跃,眼神更是凶狠。他一看曲笙的法宝便知道她不是被关押进第十六层的犯人,愤怒又渐渐将理智烧毁,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是太和的人!” 曲笙心中感慨不愧是曾经的大乘修士,肉身强横,即便不能使用灵力,依然是个棘手的敌人,她将雁门盾在身前一立,笑道:“不管是谁的人,前辈大概都不能随心所欲下去了。” “魏国人阻我,我亦能开杀戒!” 曲笙怜悯道:“你可以的,因为你心中没有子民,有的只是一个空泛的国家和你美好的幻想,同为守护,那便由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守护——” “关山护城,开!” ※※※※※※※※※※※※ 曲笙从三千烦恼地出来的时候,夏时与秦楼正打得不分上下,灵力并没有给他带来助力,反而是红尘城本身的禁制让他变得束手束脚。 所有高级法宝在这里只有最初级的功用,而且秦楼不会给他使用法宝的时间,他的动作太快了,单凭大乘之躯,秦楼几乎可以硬抗夏时的剑意,完全不给夏时出手的余地。更可怕的是,在秦楼的攻击下,还附带有一种凝滞时空的能力,每一次夏时近身战斗的时候,都会有一瞬间的凝滞感,使得他的动作慢了一刹那。 而一刹那间,已经够一个高手做很多事了。这些在第十六层的大能们,在不能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同样研究出了许多对战的方法,而经过岁月的洗练,和不断的磨练,此时此刻,或许他们比许多目前人间界的大乘修士还要强大。夏时第一次与这样可怕的对手对战,困囿他的不仅仅是红尘城的禁制,还有路三千和曲笙的安全,他不能暴露自己太和弟子的身份,受到限制的剑意只能够他自保。 夏时的身体渐渐出现伤口,虽然不致命,却可以最直观显示出两人目前的差距。 秦楼还在不断扰乱他的心神。 “……我知道,容四是因为你带来的人间信息而疯的,夏道友,你精心以容四作为红尘城的突破口,是不是觉得自己算得很准?” 夏时哑声道:“看到你不阻止他,我便知道这次失算了。” “是啊,真是可惜,红尘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城,你信吗?它很快就要毁灭了,路三千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对了,你妻子还在他手上吧……哈哈哈,你知道路三千最大的能耐在什么地方吗?他总是能心甘情愿让人为他卖命,你们夫妻两个都会被他利用到死,在这个红尘城中,你们都不会得到闪善终!” 他话音刚落,两人都听到了破空声,互相对视一眼,皆分开后退一步避开了那道突然飞来之物,但秦楼没想到的是,夏时后退只是假动作,他飞身而起,一手将那物接住,却是一杆通体暗红的雁翎枪。 夏时收剑,以手指轻抚抢身,轻声道:“定军已至,我的关和劫都已破,再无挂念。” 秦楼脸色一变,他隐隐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一直以来被阴霾笼罩的阴郁之态被奇迹般驱散,像是雾里真龙终于露出鳞爪,须发皆张地腾跃云端之上。 能让一个男人在短暂的时间里发生如此大的转变,除了权力和武力,便只有他心爱的女人。定军枪枪尖直入地面,夏时周身遍起一阵雷电之光,他手中的长剑发出阵阵嗡鸣声,那种独属于青弭峰剑修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 带着血,带着煞,带着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杀意。 秦楼是被太和捉进罗浮两界门,他又怎么会不知青弭峰剑修的特征!他立刻失声道:“你是太和的人!” 夏时不答,他再次与秦楼战在了一处,而这一次,处于下风的人竟是秦楼! 秦楼沉住气道:“你们这样会暴露在红尘城所有人的眼前,就算是太和弟子,在罗浮两界门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我不在乎。” 除了她,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我在意。 就在夏时与秦楼交手数百回合后,只听得身后轰然一声,定军枪亦是发出了光芒。 ※※※※※※※※※※※※ 曲笙开启雁门盾第一重境界的声势并不小,虚化的雁门关直接出现在红尘城的上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是外人。” “他们不是第十六层的人,他们是太和的人!” “哈,太和居然会派弟子来第十六层……他们可以使用灵力,应该不在红尘城的规则里……哈,好想杀……” “那便让大家试试身手吧。”玉丁香看着那座雁门关,语笑嫣然道。 继容四发疯后,城里更热闹了起来。 只有一处是安静的。 宅院里,黑雾笼罩中的甜姑娘睁开了双眼,她低声道:“路三千,你不去帮那两个人间之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路三千轻易地推开了那扇已被符箓封印的院门,又将门虚掩上,但与他高洁的气度不符的是,这位白衣谪仙手中居然提着一包油纸包裹的点心、 他笑得如沐春风。 “怎么,不欢迎来串门的老朋友吗?这个宅院,正是红尘城的起点……城还是那座城,院子的一景一物都犹如当初,可惜的是,七千年未见,红尘城的那位甜菩萨,又去哪儿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鸡汤】 曲笙向容四投喂鸡汤。 容四:这套把戏都是我玩腻的好么?就算是魏国出产的鸡汤也不行,让路三千来! 曲笙:熊孩子欠揍! ——鸡汤失败。 夏时和秦楼互灌毒鸡汤。 ——两败俱伤。 路三千终于出场。 路三千:这届修真界不行啊,这年头还灌什么鸡汤,管饱的点心多实惠。 小甜甜:你滚! 路三千:唔,你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 第210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七) 甜姑娘冷冷地看着路三千道:“有菩萨,便有修罗。太和将这些人关在第十六层,本就是因为这人极难杀死,索性任由这些人在这里自生自灭,那么我现在毁城红尘城,不也是帮正道完成一件好事吗?” 路三千不请自坐,他坐在甜姑娘的对面,将点心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放,慢悠悠问道:“只怕不然,甜姑娘,你知道修士最大的弱点在什么地方吗?” “一情字。” “这是普遍的认知,其实就我看,修士最大的弱点,便是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动辄掌控生杀大权,以强者为尊,至使生灵涂炭。那些无意间杀死凡人的修士是这样,那个曾经手刃了无数修士的你,也是这样。” 甜姑娘不为所动:“修士得天独厚,本该守护苍生,我一生不沾杀孽,却管不了别人,你拿我与他们相提并论,实是诛心之言。” 路三千摇头道:“怎么会呢,我是好意提醒,菩萨之手不该太多杀戮,但我知劝你不得,不然反伤了你我和气,不若……我们俩打个赌如何?” 甜姑娘道:“你我之前还有和气可言?早在七千年前,我将那人引到你面前时,大概你我的缘分就已经尽了。” “秦楼的事不怪你,他是应我的劫数而来,原本我那弟子就是偏执之人,当年因为修了邪法,入了邪道被我逐出师门,而后堕魔,他心中极是恨我,又知我功法窍门,传至秦楼这一代,穷途末路时,便循着祖辈留下的手札进了罗浮两界门寻我……甜姑娘,当初的事,你我互不相欠,只是造化弄人。” “我不信造化,也不信命,我唯一信的,便是人心歹毒。”甜姑娘表情淡漠,轻声道,“你莫要劝我,红尘城本不该存在,第十六层的人该有自己的活法。路三千,你心心念念创造了红尘城,又开辟了三千烦恼地,若说没有私心,我也是不信的。” 路三千狡黠地一笑:“我没有。” 然后,甜姑娘的脸上露出完全不相信的嘲讽神情。 他心中又一叹,第十六层的人心思诡谲,又怎么肯真的信他没有私心?修到他这个份儿上,已经无聊到进罗浮两界门跟这些老怪物耗着,还能对他们有什么企图? 路三千的私心,至始至终只有一件,只有看他与人间的那份“缘”,是否能帮他完成了。他看着在城中央高高竖起的那座雁门关,只对甜姑娘道:“我以三千烦恼地为赌注,你可愿赌吗?” 甜姑娘略有动容,道:“三千烦恼地是你的根本,也是罗浮两界门中距离人间最近的地方,你肯拿出来做赌注,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我却并不想离开罗浮两界门,人间与地狱……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分别。不过,我好奇你赌的究竟是什么。” “秦楼乃是我一劫,被新人带进来的姑娘,乃是我一缘,想必你已知,她正在阻止容四,我不赌他们之间谁胜谁负,我跟你赌的是……这样吧,我再加一个赌注如何?”路三千摊开手掌,那上面有一枚碧绿色的铜钱。 甜姑娘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平常,她再运用天演术一算,便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道:“这就是秦楼想要的机缘?” “确切地说,这机缘已不在我手,而在我最后传人夜帝王的手上,这一机缘,乃是修真界之劫,若能发动,必定引发天下大变,但夜帝王遵从我的嘱咐,已将此机缘留存与有缘之人,这件信物,便是开启机缘之物,也是秦楼来到罗浮两界门最想得到的东西。” “你要以它为赌注?”甜姑娘表情复杂地看着那枚铜钱,这便是秦楼一生为之疯狂的东西。 路三千却十分随意地将那铜钱往石桌上一丢,颔首道:“我并不是来劝你的,也不阻止你,因为我相信那个姑娘……一个能在七百二十世界中活下来的人,她心中的城,已比你更强大。所以我赌的是,无论你如何肆意糟蹋自己的心血,红尘城都不会有事,因为她的城,还在。” 甜姑娘默默坐了下来,她轻抚耳边发丝,想了良久,才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当年我领悟这一法门,还是化神期,却没想到她筑基期便有此境界。人体七百二十关窍,她竟然一一闯过,是你的天机之巧,亦是她心志足够坚韧……可我仍然不能服输,作为修士,十万年时光都无法消磨我的斗志,我跟你赌,若是你赢了,我任凭处置,今后绝无二心。” 路三千笑道:“我要你的忠心做什么,我无非是想为这人间求个太平安稳罢了,而人只要活着,就要不断做出选择,我们的选择,只需要忠于自己就够了。甜姑娘,唔……你真的不来点心吗?茶馆的小花最擅长做这种白糖梅花糕,我都七千年没吃过了。” 甜姑娘:“……” ※※※※※※※※※※※※ 有经验的猎手从来不会跟凶猛的野兽搏斗,他们通常会巧妙地利用各种陷阱,困住它们,缠住它们,最后再一举擒获。 然而曲笙面对的毕竟不是一头真正的野兽。 容四的攻击力之强是她前所未见,本身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但与此同时的是,容四还是一个战斗经验比她丰富得多的顶尖高手。 事实上,这是一场静默的战斗。 曲笙没有动,容四也没有动。 雁门关巍峨,虚化而出的城墙一层层困住容四,为了锁住他的利爪,曲笙几乎动用了她全部心力。 她的手持雁门盾,高踞城墙之上,看着下方的容四,虽然脸上仍是云淡风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汗水已经浸透了法衣,在重重危险之下产生的恐惧本能,激得皮肤上起了一层颗粒,那七百二十灵窍几乎在疯狂运转,用了最大限度来为这具身体输送灵力。 可还是不够。 容四就站在重重城墙之内,那双竖瞳一瞬不瞬地看着曲笙。他双手摊开,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衣服下方紧绷的肌肉,他蓄势待发,仿佛只要曲笙一有松懈,就可以立刻扑上去撕碎她的喉咙。 容四终于开口道:“你以为只困住我就够了吗?甜姑娘已经开始崩坏这座红尘城,用不了多久,路三千的心血就会全部完蛋,第十六层将会变成地狱,到时候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红尘城的人无法杀死对方,但是你们可就不同了。”他的语气残忍,声音尖锐,“当这座关城出现在红尘城,那些人就不会放过你们了。” 曲笙已经感觉到有几道气息往此地而来,但她仍然不动声色道:“如果你是指我会被红尘城的人群起而攻之的话,那么大可放心。” 她的雁门关,可不仅仅只有这个地步。 容四大笑出声,他满是恶意地道:“是吗?他们已经来了。” ※※※※※※※※※※※※ 雁门关外,董无忌带着近十名黑衣修士来到这虚化的城墙下。 董无忌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城墙的边缘便收回,低声道:“这股意志力几乎可以跟红尘城相媲美了,不过……若这关城是法宝,我们的确奈何不得,这次真是老天都站在我们这一边,若是比除灵力以外的法门,呵呵,来十六层算是找对地方了。诸位,谁能与我一同破之?” 他身侧右数第二的人上前一步道:“不才刚好钻研过这种法门,我与董道友破城,其他道友辅攻即可。容四还被困在里面,他为了突围,定会帮助我们的。” 又有一人道:“除了丁香铺,大概苦煞楼和西鸠阁也会出手,毕竟来人应该与太和相关,若是擒住,必定能引剑阁重视。” 董无忌道:“不错,届时就算谈不成条件,让他们损了弟子也是一大快事!咱们注意了,莫要让他们抢走了肥羊!” 就在几人准备动手之时,突觉得那城墙似乎暴涨了一圈,董无忌隐隐觉得不对,正要呼喝向后撤退,便见后方有几名西鸠阁的女修仓皇跑了过来。 一女修还一脸怒容地道:“天杀的,秦楼居然连个新人都制不了吗?怎地让他放出法宝出来!” 董无忌脸色一变,向南街望去,只见几道金光正如潮水般向此地蔓延,他此时声音也有些发虚,对左右人道:“红尘城禁制颇多,人间的法宝就算是极品,来到这里少不得只能变成下下品才能使用,更别提连用都无法使用的上品法宝……这新人,究竟是带了多少极品法宝进来!” 难道现在人间极品法宝已如此不值钱了吗? …… 就在曲笙腹背受敌,丁香铺和西鸠阁已经率先向曲笙方向出手之时,苦煞楼的人也已悄无声息地向南街而去。 领头的,正是曾与夏时相谈甚欢的陈诚。 因为夏时和曲笙身份的暴露,这一次,连一向沉稳的老大也终于忍不住派出了属下,而他的野心更大,若是能将夏时与秦楼一起拿下,那才叫一箭双雕! 然而夏时毕竟不是曲笙这样的穷修,那些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只能当做机缘留存给后人的法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莲峰琴、九乾归一图、千千网、四海如倾宝瓶、天罗扇、雷光阵……他不计任何代价地将这些法宝祭了出去。 夏时知道曲笙正在与容四对战,他心里只有一个念想。 能为曲笙拖延一时,便是一时。 第211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八) 看着那些层出不穷的法宝,一直在丁香铺坐镇的玉丁香终于从那张舒适的座椅上起身,她慢悠悠地道:“唉,苦煞楼的苦老大为了练那个破功,缩了十万年,西鸠阁的智卢也被伏心心那个小丫头关了起来,事到如今,这红尘城还真的只剩我了啊……” 她身边的人都已被派遣出去,唯独还剩那个店铺里的小二。 小二默默转过身,去铺子里拖出一个大箱子,他一脚将锁踹开,把那箱子一揭,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兵器。 玉丁香向那箱子走过去。 这几步路,被她走得风情万种,婀娜多姿,仿佛她不是去拿兵器,而是去与心爱的情郎约会。然而当她拿起那箱子里尘封许久的兵器时,她的腰肢瞬间笔直,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从这行为冶艳放浪的女人身上发出,竟无丝毫违和感。 玉丁香手持的兵器,是两把开山斧! 她看着上空飞过的法宝,笑眯眯地道:“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些飞起来咻咻咻的东西了,真是有点想念啊……”嘴上说着,她伏低了身体,右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足底一瞪,整个人如同飞箭般急速跃起! 玉丁香手中的开山斧呼啸着旋转起来,她在半空中追着那些法宝而去,然后暴喝一声,双手向前一掷,斧柄与斧头分开,由两条细细的黑色锁链连接着,那斧头向着空中的法宝直射出去,抡出一阵疾风,竟直接砍在了其中一件法宝上面。 夏时的法宝,皆为极品,几乎尽出自宗师级炼器师之手,就算在红尘城的禁制下只能被压制在下下品,其材质仍然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天才地宝。 可这法宝偏偏就没禁住这一击。 斧子劈上去之后,那法宝便颤了两下,黯淡了光芒,被那斧子压制得有些力不从心。 玉丁香跃到一处两层阁楼顶,手上用力一扯,便将那一对斧头扯了回来,再用力掷出去,这一次她借着力,再次跃上半空,身段灵巧地躲过了法宝的攻击,那斧头再次劈上一个法宝。 如果有人仔细看那斧头,就会发现上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银光,那便是玉丁香曾经纵横修真界最得意的法门——万法劫杀。 在红尘城的上空,这个已有七千年未出过手的女人终于再次拿起得心应手的兵器,如果砍瓜切菜般,在上空大开大合地劈砍那些法宝,以一己之力护住了下方之人。她大喝一声:“还等什么!放下门户成见,谁能活捉这两个人,丁香铺里的包子随他吃!” 苦煞楼的方向终于传来一声开山裂石的爆裂声,一个油光锃亮的胖子从苦煞楼的楼顶扑了出来,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那身体却膨胀了两圈,竟然轻飘飘地飘了起来,在各种法宝的攻击下畅通无阻地穿梭着,手中还不断在空中收集着什么,只见他所过之处,所有法宝的能量几乎都被这庞大的身躯吸走。 苦老大看向西边的方向道:“智卢,别偷懒,赶紧出来干活!” 伏心心正守在西鸠阁门外,她一听苦老大的声音,瞬间有些慌乱,急忙转身想要进门查看密牢。 然而她一脚踏进门坎,便又缩了回去。 因为一个容貌普通,青布扎头的中年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伏心心生平最不要脸,她立刻扯出一个笑容道:“智卢姐姐,你听我……” 智卢伸手便挥了一个巴掌,把伏心心打出三丈开外,冷声道:“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我出手!”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嘴里叼着烟袋的美貌女修,那女修似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伏心心,将烟袋在门框上磕了磕,道:“秦楼当年所说的机缘也说不定便应在此时,还要姐姐辛苦一次了。” 智卢不答,她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将其一抖开,霎时间秋寒四溢,地面被映成一片惨绿。她沉声道:“便让我这把剑,来会一会太和的新生之剑,看一看剑道传承了十万年,究竟能到什么地步吧。” 上古纪的剑修本就不止太和一派,这智卢竟也是剑修中的高手,那惨绿之剑挥出一道剑意后,空中便有法宝应声而落,她不似在房顶上闪跃的玉丁香,也不像功法独特的苦老大,而是一步步在地面上行走,只是每十步,便挥出一道剑意。 十步一杀。 至此,红尘城三大势力首领终于全部出动,随着他们的出手,下方原本四处躲避的修士陆续冲了上去……陈诚带着人包围了夏时,而董无忌也与西鸠阁的女修们站在一起,开始向雁门关进攻。 红尘城的战斗,终于全面爆发。 ※※※※※※※※※※※※ 曲笙吐出一口血。 容四的攻击无比霸道,但是外面的人同样来者不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真切体会到境界上的差距——就算不能使用灵力又如何?这些动辄活了数万年,完全无视天道寿限规则的怪物,根本不会因为不能使用灵力而失去战斗力。 他们更残忍,更霸道,甚至她能从那些攻击中感觉到愤怒和不甘,带着他们长久以来的戾气和恨意,每一下都敲打在她的致命处,既毒辣又老练。如果,如果他们不是一个一个地被太和关进来,而是同时出现在修真界,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而这些人,恰好就在图谋这样的事……曲笙含着血苦笑,这种巧合总是遇到,她的气运是不是太逆天了些。 容四的鼻子轻轻嗅了嗅,他露出犬齿道:“那三个人都出手了,如果不想被他们抓去人不人鬼不鬼的过活,最好跪下来求路三千大发慈悲,否则……” 曲笙露出疑惑的神情,道:“在你眼里,魏国人就这样没有骨气吗?啊……说得也是,如果魏国人但凡有些骨气,也不会被你们这些邪修祸害,他们难道就活该背井离乡,难道就活该被做成丹畜,难道就活该国破家亡吗!” “闭嘴!”容四最听不得这些话,他额筋暴起,终于按耐不住,向曲笙的右侧突破! 容四的攻击太刁钻,正好与外面董无忌等人的攻击配合,曲笙勉强撑住,但是心肺又是一阵剧震,喉头一甜,险些站不住脚。 她看着容四,低声道:“其实啊,我不是魏国人,我是个已经记不住家乡在那里的人,但我在魏国长大,我喜欢那里的人,我喜欢晋城,喜欢角子街……可我知道,这世间也不光有一个魏国,也不止只有他们在受苦。容四,身为大乘修士,你不觉自己狭隘,可我却觉得你可怜可恨,你作为修士,修邪法,愧对天道;你作为一个魏国人,是非不明,失败只是必然结果,就像晗午神君一样,你们都用错了方法,才会带着国家走向毁灭。” “你懂什么?怎敢妄言!”容四利爪一挥动,雁门关的城墙便是一道裂痕。 但曲笙已经不在乎了,在容四和董无忌的猛烈攻势下,她此刻为了支撑雁门关强行提取丹田灵力,竟与晋阶之时的法门运转相差无几,她说完刚才那段话,便觉得灵台开明,体内涌起一阵玄奥之力。 曲笙曾经历过晋阶金丹期失败,她又岂会不知,这分明是要晋阶的前兆! 秋浮君的声音突然在她识海响起:“此时不晋阶,更待何时!放我出去,我为你护法!” “不行……在这里你的妖力也会被压制。” “曲掌门,我不要被人保护。” 曲笙一咬牙,右手拍向灵兽袋,一道白光飞出,纯净之气溢满天地之间,容四的脸色一变,他身形一低,便觉得体内的兽血正在退却。 这是什么? 容四抬眼望去,那白光入地化为一个俊美的白发男子,他极有礼貌地对容四颔首道:“天下四大凶兽,你取其一血脉传承,是为天大的机缘,毕竟兽血虽凶,人却有灵,怎会令兽血占了心神?你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并非是兽血之过,而是你的本性暴露。” 承认吧,你早就想这样释放自己。 承认吧,你需要这样的借口。 容四的瞳孔骤然缩小,他被秋浮君三言两语直切核心,心神已乱——而就在这个时候,秋浮君终于出手,他的手持透明龙角,口中念念有词,乾坤一元之道的法门在繁复的法诀中被使出,纯净之光一层层净化红尘城的戾气,为雁门关镀上一层圣洁的银色。 他一步步向容四走去,这天下至纯至净的气息竟让容四一步步后退。 而此时,察觉到秋浮君气息的红尘城诸人都是心中一惊,甜姑娘更是起身走到了宅院门口,她又在那个符号上加上一层精血,然后对路三千道:“秋浮也在,你算好的?” “哦,差点忘了。”路三千把手中的梅花白糖糕放下,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你们上古纪是有这么一位秋浮君,我曾在游离境见过它,所以那小姑娘破茧而出的时候,我便知道……我赢定了。” 甜姑娘怒道:“好心计!有那丫头的关城,再加上秋浮君的净化,这红尘城,必是要被你保下来了!” 路三千在甜姑娘的怒火下居然还点点头,微笑道:“不止如此,我还知道她会是继秦楼之后第二个在罗浮两界门里晋阶之人,当年秦楼不正是在这里躲过了震元雷劫的么?而曲笙,也会在罗浮两界门中,得到她应得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不能写成可爱而又迷人的反派,但还是努力刷下时髦值吧~ 毕竟这文里的厉害角色,基本都有用。 以及,掌门要金丹啦~ 第212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九) 在上古纪,听过秋浮君名号的人不多,但至少化神期以上的大能都知道他的存在。曾经瀛川一战,多少人的命运因此而发生改变,狄或、秋浮君、甜姑娘……直到现在,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都已经淹没在人间的时光之中。 只有一个地方还记得他们——罗浮两界门。 看到秋浮君,那些老去的记忆纷至沓来,在这座容易让人遗忘过去的红尘城中,玉丁香、苦老大、智卢,甚至包括甜姑娘,他们似乎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些事,就算过了十万年,仍然鲜活,仍然刻骨铭心。 但他们仍然只有战斗下去,为了自己,为了执念,为了重回人间! 因为在这个修真界,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曲笙只有三百多岁,或许她的年纪对这个动辄寿限以万年计的修真界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她同样经历过生死之战,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无论是什么样的修为,她也能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那是为了她心里的关城,也是为了她想守护的一切。 随着灵力的涌入,她感觉脚下的雁门关变得越发踏实,砖墙如有实质,那上方经过岁月洗礼的细小裂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被风化的边缘已经失去了棱角,甚至能在上面看到兵器的划痕和酒火烧灼的痕迹……原来她的心,已经如此沧桑了吗? 七百二十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是一个人生,每一场悲欢离合,都是她心中的情结。应果曾说,第一个通过七百二十世界的人,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当时太决绝,只以为本心在此,身在此身,又怎么会变? 但这些世界的湮灭和重生,的的确确在潜移默化着她。大到一国一疆,小到一户一家,演绎无数传奇,看破无数因果……从七百二十世界里走出的曲笙,其实已与原来不同。这种变化并不在外表,甚至也不在她的意识之中,而在于她的心境,已是一个看过沧海桑田,走过天涯海角的苦行者。 如今的金丹境,对曲笙来说,已是易如反掌,就算灵根不济,被重新开过的七百二十灵窍也已畅通无阻。曲笙的身周不断汇聚灵气,在雁门关上形成一个漩涡,近乎招摇地向整个红尘城宣告——她将金丹有成! 在南街与秦楼苦战的夏时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他心里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去为她护法。然而秦楼亦看出了他的心思,不仅攻击速度更快,而且还对已经来到南街的陈诚道:“既然陈兄来了这边,那么,董无忌想必已经去了容四那边了吧?” 陈诚立刻便明白秦楼的意思,他笑得十分诚恳,答道:“不止,西鸠阁的道友们也过去了,现在三位前辈都已出手,咱们这儿也该速战速决。” 秦楼道:“有苦煞楼的兄弟前来相助,真是再好不过。” 夏时冷眼看了一眼陈诚。 先有豺狼,后又来了虎豹,他的法宝也被玉丁香等人联手制住,而且他还感觉到,有一股危险的剑意正在一步步接近他。 夏时一想便知,一直被伏心心软禁的智卢也出手了。在人间陷入修真狂热前期,百家争鸣阶段曾涌现出许多剑道修为高深的剑修,一部分组成了如今的太和,另一部分不愿受门派束缚,大多自成一脉,而智卢,便是杀字道的传人,与青弭峰还颇有些渊源。 他面对的是一场硬仗。 陈诚笑眯眯地出了手,他用的是一把雪亮短刀,出招时只能看到一片绚烂的刀花,如梦似幻,仿佛坠入花海,柔和的花瓣正顺着春风迎面扑来。 如果你信了,那么等待你的将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锋! 夏时立刻察觉,陈诚的刀中带有幻术! 正当他接下陈诚的刀锋时,秦楼同时攻击他的肋下,而陈诚带来的人也不甘示弱,足有七名修士,目烁精光,亦同时出手。 这时,脚步沉稳,仍是十步一杀的智卢,也已经快要接近南街了。 ※※※※※※※※※※※※ 容四几乎被秋浮君完全压制住,他不敢相信会在这个地方遇到秋浮君这种仿佛天生便是他克星的异兽,眼见雁门关上的灵气越聚越多,而关外攻击的董无忌不知道受了什么阻挠,居然也没能干扰曲笙晋阶,他便愤恨不已! “你究竟是何来历?”容四问道。 他一问,秋浮君便老老实实答道:“我乃上古纪异兽秋浮。” 容四本没指望他回答,一听之下竟然一楞,然后表情又狰狞道:“你身为兽族大能,居然肯委身帮一个只有筑基期的丫头,究竟还有没有尊严!” 秋浮君云淡风轻地道:“兽族遵循本心,倒是阁下已为阶下囚,身负罪孽,又何谈尊严?” 容四暴怒,他体内的兽血是越凶越戾,在这种情况下,凶性大法的他居然能摆脱秋浮君的血脉压制,利爪一扑,便向秋浮君面门而来。 秋浮君手中龙角是他最早所得机缘,在手中可千变万化,且因为种族不同,受红尘城禁制最少,立刻便化为透明长剑,挡下容四的攻击。 容四心惊,以为秋浮这法宝是利器,立刻变招,却没想到那龙角化为的长剑还是只那么一挡,并无反抗。他心思通透,连连试了几招,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异兽别看等级高,法门强,又一身纯净之气,却是个完全不会攻击的废物! 某种程度上来说,容四猜对了。 曾经秋浮君在游离境对狄或说过最凶狠的话,也莫过于“粉身碎骨,拼得此身陨落”,甚至在最后对战狄或之时,他也并未有过攻击性的举动。 ——这至纯至净之兽,的的确确没有丝毫攻击性。 容四看穿这一点之后便有些肆无忌惮,他一边攻击秋浮君,一边斜眼看向上空的曲笙,他的最终目的仍是想拿下曲笙,毕竟,这才是与路三千谈判的最佳人质。 秋浮君被打得节节败退,他的确不善战,这一生修炼顺遂,不杀生,不嗜血,得天地厚爱,只有善念仁心,与这些身经百战的修士完全不同,他最大的本领是自保和净化,且厌恶征战,只怕他修到八阶,参加的战斗还没曲笙多。 秋浮君有岁无机缘,在身周形成空间盾,但容四也也领悟了规则之力的大能,那利爪撕裂空间毫不费力,秋浮君到底是修为大跌,他一边勉力支撑,一边有些担忧地看向曲笙的方向。 “如果我撑不下去,你怎么办……” 这小白花般的心,到了这个地步,操心的还是别人。 然而,就在他看向曲笙的一刹那,容四已经露出了獠牙。 “这异兽之血,我也想尝尝!” 容四划开空间盾,一只利爪已经击在秋浮君的肩膀上,而另一只利爪则握上了秋浮君的脖子,他张开嘴,脸上的表情已完全不似人,尖锐的牙齿便要向秋浮君脖颈咬去! 秋浮君心里一乱,出招没有章法,那龙角也脱手而出,被容四扑在了地上。 他此时心中一片冰凉,感觉死亡前所未有地接近! 而就在容四的犬齿将要碰到他的脖子之时,一股强大的妖力突然自体内妖丹升起,几乎是刹那间,他便直接升到了四阶妖兽,借着这股妖力,他眉间闪过一道光芒,瞬间变为骏马原型,一脚将容四踢开! 他欣喜道:“掌门大人晋阶成功了!” 雁门关上空,灵雾消散,露出上面意气风发的白衣女修。 “啊,是啊,成功了呢。”曲笙的脸上不见之前的苍白,她把手中雁门盾一拍,对秋浮君道,“让你挡在我前面战斗,实在是为难你了,不若,你来帮我一起战斗如何?” 秋浮君与曲笙心意相通,他昂首而立,朗声道:“敢不从命!” 曲笙笑了笑,她伸出手,唤道:“定军!”远在南街的定军枪闻声而动,从地上拔起,瞬息间便飞回了曲笙之手。 曲笙接过定军枪便飞身而下,秋浮君一跃而起,两人在半空中汇合,曲笙身上的法衣立时变作短打装束。 她骑在了秋浮君的身上。 容四被这一幕惊呆了,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空间墙便已经将他身形锁住,他急忙出招破除,然而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撕裂。 “在红尘城晋阶,我体内便能与红尘城呼应,这禁制,看来也淡了。容四,不必徒劳,这红尘城,绝不会变天!” 曲笙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枚翠绿叶片,那是她曾在凤凰之心试炼之时,那哭脸的树妖所赠,后来她转赠给夏时,又被夏时带去了北海,在北海历险之时,为了方便,她便随身携带这片可以趋避凶兽的叶子。 她手一分,这叶片化为两片,贴在了秋浮君那双漂亮的眼睛上,轻声道:“这世间杀戮,能少看一些,便少看一些吧。” 而后,她左手雁门盾,右手定军枪,心念一起,秋浮君便若天马般直飞而上,跨过雁门关的城墙……这修真界极为罕见的组合,终于出现在了董无忌等人的眼前。 第213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十) 龙角骏马为骑。 蔷薇枪芒为兵。 玄铁星光为盾。 第一雄关为城。 一人一马入红尘,冲得云开雾散,又现朗朗白日晴空。 “刚才,是谁挖我墙角来着?”白马上方的女修慢悠悠地道。 董无忌也没想到曲笙一张口会蹦出这么一句话,他们刚才由那名专修此术的修士推演出几个薄弱之处,然后派人集中攻打几个地方,被她这么一说,确实很像在挖墙角。 但是……这都不重要! 身为一个老江湖,董无忌压根不废话,他直接做了一个手势。 “拿下她!” 修士们蜂拥而上,在他们眼里,就算是金丹期又如何,以他们的实力,连元婴、化神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是小小一金丹? 可他们不知道,曲笙的金丹与别人不一样。 她的金丹,跟秦楼的大乘一样,都是在罗浮两界门里晋阶的,不在人间内,不受雷劫,不踩祥云,但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同时也是只有红尘城才能赋予他们的神通。 ——规则压制。 秦楼之所以能在红尘城横行无阻,就算最早进入第十六层的四人都要避其锋芒,便是这个原因,只要在红尘城中进入他的攻击范围,这些不能用灵力只能用规则之力战斗的大能都要被他压制。可笑玉丁香、苦老大等人被秦楼怂恿围剿路三千,助他夺走了路三千的法门神通,反过来还要受他的挟持,至今不知其中真相。 通晓红尘城规则的,放眼整座城,也只有路三千、甜姑娘、秦楼,如今再加上曲笙四人。 曲笙出手了。 依旧是那一招横扫千军。 但这次,她有秋浮君。 不会攻击的秋浮君在很多人眼里大概如同废物,然而,一旦将他放在合适的位置上,秋浮君那强大的血脉和得自古神岁无空间机缘却能将“防守”二字发挥到极致!他随着曲笙的心念而动,与主人配合默契,单凭他曾经拥有的相当于渡劫期的八阶境界,也足以让他在战场上做出做精准的判断。 曲笙如虎添翼。 由秋浮君走位,她手持定军,一招一式又如何?一样能将对方的阵型冲散,逼得他们就节节败退!她仿佛又回到了在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以古神之力作战之时—— 枪出如龙,万夫莫敌。 董无忌等人虽然在人间都是亡命之徒,在红尘城中却不是,若是拼也拼不过,死也死不成,到不如见机行事。他们一见曲笙如此难拿下,也不恋战,几个带头的各使了一个眼色,便不动声色地带着曲笙向主街而去。 被法宝阻拦的地方,除了三大头领,还有大部队在。 曲笙早已看穿了他们的目的,只是一哂,总归,她也要去找夏时的。 一行人一路打到主街,夏时的法宝已快撑不住,玉丁香拎着开山斧,一脚踏在城中最高的阁楼顶上,看着曲笙,心下一算,便笑道:“我真是看不得啊,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跟正道学得一身迂腐,一辈子活得不能恣意潇洒,无论活多少年,也只是段朽木罢了。” 曲笙自是听到了,她也笑着回道:“天命之下,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前辈放荡不羁,性喜自由,倒是可惜,余生只能被囚困在此地了。” 玉丁香的笑容便有些发干,她拎着斧子跳了下来,轻声道:“小丫头,来,让前辈教一教你上古纪的规矩吧。”她斧子一分,抡起锁链便将斧头投掷出去,“哦对,还有这已经沦落到被黄毛丫头骑在身上的,大名鼎鼎的秋浮君。” 空中的苦老大则是苦着一张脸,他一边在那抓法宝,一边还哼哼唧唧道:“想当年,我们叱咤风云的时候……” 曲笙见招接招,亦是冲了上去。 而此时,在南街的战斗也已随着智卢的的到来升级,夏时不止要面对棘手的秦楼,还有一名在剑道上已有十万年造诣的剑修,智卢的剑术可以说登峰造极,就算在剑道已发展演变十万年的今天,她都不亚于太和的任何一位高手。 当夏时看到智卢的剑时,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狂热之色。 在也没有与一个高手对招更令人兴奋的事了……古朴的招式,和来自上古年代的底蕴,使得智卢的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魔力,夏时有一种预感,经历智卢一战,他如果未被这个高手杀死的话,将会在剑道造诣上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罗浮两界门里关着的老妖怪,他们身上所负的,都是这个修真界最宝贵的传承。 夏时在战斗中如饥似渴地学习着…… ※※※※※※※※※※※※ 如今的红尘城,主街和南街都是热闹非凡,在各种声势浩大的打斗和夏时的遮天蔽日的法宝攻击下,人们很难发现红尘城的天空正在慢慢变暗。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来自那个安静的小宅院。 甜姑娘看了看天色,转过身问道:“那个小丫头困住了容四,打退了董无忌,的确很是不凡,但她现在对上了玉丁香和苦老大,你当年也被他们围剿过,知道他们的厉害……而你看上去,并不担心。” 路三千已经吃光了整包点心,正眯着眼喝茶,听到甜姑娘的话,立刻露出不满的神情道:“啧,你总提当年做什么……当年我被秦楼偷了一法门一神通,这丫头又没被偷,而且她帮手那么多,我担心什么?完全不担心。” “城要散了。” “嗯,她直觉还不够敏锐,毕竟境界太低。” “你还是不担心?” 路三千终于放下茶杯,做出了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道:“是啊,我就要无家可归了,我担心我的小猫小狗怎么办,你说剩子那么傻,小花那么呆……” 甜姑娘:“……” ※※※※※※※※※※※※ 当天空出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时,红尘城里战斗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玉丁香脸上不复笑容,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去查!” 她身边不远处的小二立刻飞身而去,身边的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很不合理。 古神所造的界生门是整个天地间最稳定之物,如果不稳定,便不会拿来封印魔界,也不会拿来关押他们这些凶徒。罗浮两界门在修真界稳定了十万年,就算铭古纪那一次里应外合的□□,也是因为有人利用了罗浮两界门的规则本身,而非罗浮两界门之责。 天,便代表罗浮两界门。 这种声音只出现过一次,便是路三千和甜姑娘建起红尘城,与第十六层规则相呼应之时,而现在,这种声音又响起了,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甜姑娘呢!去找甜姑娘!” “一直都不见小甜甜的人!” “去找!去搜!” 红尘城的人想离开的是罗浮两界门,在愿望没达成之前,谁都不想失去这个地方。 但是他们发现得太晚了,也对甜姑娘和红尘城太过放心了……因为甜姑娘过于低调,且从七千年前开始,她就仅仅被当做也一个守门人,三大势力瓜分了她的各种权利,以至于没人在意她,也忘了她本身,也曾是与玉丁香、苦老大、智卢一起最早来到第十六层的四人之一。 在南街与夏时对战的秦楼却是不慌不忙,他低低对夏时道:“这座城要崩溃了,我不信路三千还沉得住气,你还是早早放弃,若是太和来人谈判,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夏时冷冷一笑,回答秦楼的是更凶险的剑芒。 智卢却收了剑招,对夏时道:“好小子,我此番出手,倒是被你学去不少,若你这次不死,我们再来打过。红尘城有变,恕不奉陪了!”她足底一蹬,跃上半空,直向主街而去。 到了那里才发现,该打的已经不打了,每个人脸上都很沉重,除了那个红枪黑盾白马的女修。 智卢的眼神如同刀子般刮过玉丁香和苦老大的脸,问道:“甜姑娘呢?” “找不到,如果她想藏的话,在红尘城里,没人能找到她。”玉丁香回道,复又问道,“秦楼呢?” “他?”智卢不屑地一笑,“你们被他耍了,红尘城要崩塌,他非但不着急,还在跟太和的人谈条件,你们难道现在还觉得,这个人身上有路三千的机缘?” 苦老大也已收了身形,终于踏踏实实站在地上,冷冷道:“当年围剿路三千,我们三人投票,你也同意的,怎地现在冷嘲热讽?事到如今,大家拿个章程出来,莫要叫修真界的小辈看了笑话!”他挪着庞大的身体转向曲笙,“小友,路三千在何处?他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吧!” 曲笙心思百转。 路三千所求不过守住红尘城,她本来是想控制住容四,然而现在容四已被她囚在雁门关,而红尘城仍然面临崩塌的问题,那么,这责任岂不是又转到她身上来了? 果然是要人卖命卖到死的老狐狸啊! 电光石火间,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曲笙对着眼前这三位气势仍不减当年风采的大能,露出了她一贯忽悠的表情。 “救红尘城何须路三千?我便可以,只是诸位前辈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拿下我要挟太和,那么这条件……” 苦老大道:“说出路三千的下落,或者救红尘城的方法,否则,我们也有办法让你说。” 曲笙不在意地笑笑,道:“我既然经过太和同意来到第十六层,便有出去的法门,红尘城如何,我何必在意?诸位前辈若是不信,那我们再打过,看是咱们先分出胜负,还是这红尘城先毁掉!” 一阵沉默之后,智卢开口道:“说你的条件吧,只要我们能接受。” 第214章 西出阳关(一) 其实曲笙不说,他们也知道曲笙会要什么——作为罗浮两界门里的囚犯,他们对人间最大的价值,便是这一身功法。越早被关进来的修士,所修之功法已经失传的可能性越大,他们之中大多也不是邪修,只是行事乖张自我,肆意妄为,偏生又拥有强大的力量,因此容易为人间带来灾祸。 人有罪过,功法却是无过的。 曲笙从马上跃下,她收了兵器,拱手行礼道:“那便请最早进入罗浮两界门的十位前辈,为后人流传一部独门功法,我回人间之后,定不会据为己有,而是找到合适之人修炼,将其发扬光大。” 玉丁香上下打量了曲笙一眼,道:“那么,红尘城无碍后,我们也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了?”话里威胁意味十足。 对他们来说,功法传世与否都无所谓,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唯一在乎的。 他们心里只有一件事——重回人间! 曲笙并不意外他们会拆台,也不怕他们拆台,她笑道:“那是自然,如果前辈们同意的话,那就请诸位尽快默下功法,并以心魔起誓,保证功法的完整和正确性,我也会开始做准备工作。” 玉丁香把斧子往地上一放,有些没形象地盘腿坐下来,以手扶额道:“算了,我没什么意见,你们两位看着办。” 智卢收了剑,抱臂在一边道:“我无所谓。” 苦老大站在中间,左看看又看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行啊,都这把年纪了,还被小辈阴了一把,你们现在倒是忍了,哼,不就是功法么?我也默,反正叱咤风云的年代啊,是一去不复返了……” 丁香铺出了四人,苦煞楼和西鸠阁各出了三人,定好了人选之后,双方各自找了地方,用最原始的纸笔记录功法。 这十部功法,每一部都足以成为这修真界人人争抢的至宝。 曲笙已十分知足,但此时,居然有一名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的修士走到曲笙面前,他低声道:“小友,我想问一句,天凉山的凤云派还在不在?” 曲笙回忆了一下,似乎曾在苍梧招新的时候,听过某个弟子提起过有关凤云派的事,便道:“凤云派似乎在五千年前跟附近的朝门合并了,现已更名为朝云派。” 那修士脸上滑过一丝悲伤的神情,但转瞬即逝,他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曲笙道:“还在便好,我……欠一个人情,这里有一件物品,你能不能转交给曾经凤云派的修士,无论是谁,只要是凤云派的人就好。我我不会让小友白跑这一趟……”他说着,又从衣袖里取出一根竹篾,上面似乎写了几个蝇头小楷,“这件东西,便送给你吧。” 太和并不会给关进罗浮两界门的囚犯搜身,很多修士都还留有一些贴身保命的物品,但也极为有限,这人能一次取出两样,也算下了血本。 曲笙道:“所有从这里带出的东西,我都会交给太和检查,你可确定?” 他点头道:“确定。” 曲笙便收下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除了这名修士,竟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托她捎带东西,带的也是五花八门,遗憾的是,有些人已找不到收取东西的人或门派,只能失望而返,其中还有一人比较特别,他并未托付曲笙带什么宝物功法,只求她将一方丝帕和一支竹笛埋在某地。 “我辜负了梨花白首之约,但至少,让我用另一种方式陪伴她。” 也许他们曾经纵横天下,挥斥方遒……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这些其实已经年迈沧桑的恶人,竟然也记起了心中的牵挂。 曲笙沉默地收下这些东西。 玉丁香倒是冷笑一声,对旁边的智卢道:“你说这架,还怎么打,这些小毛孩子的心都不在这儿了。” 智卢想了想,道:“我也有一物想转托她带去人间,稍后便回去取来。” 玉丁香一噎,又转头对苦老大道:“你呢?别告诉也要哭唧唧的送信物。” 苦老大怒道:“老子早就把那些碍眼的东西杀了个精光,哪儿还有什么人,哼!” 一部分修士交了托付的东西之后,再看曲笙的目光便不一样,宛如看一个即将回归家乡的信使,他们并没有走回原位,而是站在了其他人身边,似有若无地将曲笙保护了起来,曲笙看着也是哭笑不得。她将东西收好后,玉丁香等人也将功法写好,她一并收入储物袋中,立刻与秋浮君返回了之前雁门关所在之地。 那里面,还囚禁着凶兽般的容四。 “放我回人间!魏国还在!魏国不会亡!” 容四挣脱不开她的法门,因此曲笙也不去管他的叫嚣,只凝神注视着天空,向秋浮君问道:“说来这红尘城中也有上古纪之人,你可有认识的?” 秋浮君道:“我大半时间在深山修炼,识得的人不多,若不是瀛川大战,只怕大多数人这一生都不会知道我的存在,之后我便封印狄或,入了游离境,大概……” 曲笙明白了,这位能修到八阶的异兽大能几乎足不出户,只有人家听说过他的份儿,断没有他认识别人的道理。 她道:“这红尘城乃是上古纪一位修士以心为城所化,她如今信念崩溃,红尘城持续不了多久,这其中有路三千曾布下的禁制种种,无形中维系着那些囚犯的平衡关系,因此红尘城必须留下来,你为至纯至净之兽,能否净除甜姑娘心中的怨气?” 秋浮君化为人形,他用手在空气中感应了一下,便道:“可以一试。” 曲笙道:“那解决怨气的事便交给秋浮君了,我来查查这座城的问题。” 两人分头行事,秋浮君又化出那枚龙角,他银发被风拂起,浑身发出圣洁的光芒,宛如与日争辉的明月,将银光洒在城中每一个角落,似要将这里残余的罪孽一一净化。 曲笙将雁门盾握在了手中,她低声一喝,雁门关随即扩大,城墙蔓延而出,迅速将整座红尘城围绕在其中,她站在关城上,闭目凝神感受这座城的呼吸、规律。 就算是一座城,它也有它的责任和执着,悲伤与愤怒,以及,也曾有过的欢乐,有过醉生梦死的歌,缠绵入骨的相思……有人的地方,便有故事,它们在角落里滋生,渐渐爬上了城墙,顺着那砖缝,成为了这座城的一部分。 这一瞬间,曲笙前所未有地接近这座城,而更接近的,是甜姑娘的心,在这座本为虚无的城中,渐渐浮现出一扇门,仿佛只有一步,她就可以推开这扇门,看到那个曾经被称为“甜菩萨”的女子所拥有的,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可她终究还是没打开那扇门。 曲笙轻轻将手放在了门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门下的颤抖——那是在秋浮的净化下,甜姑娘那份无处安放的悲伤。 她不了解甜姑娘,甚至也不知道甜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一个能将所有人守护在自己的城中的人,一定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若是你心里的城毁了,没关系。”曲笙闭上双眼,轻声道,“我的给你。”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的是曾经七百二十个世界,也是她现在所生活的,最踏实的家园。 这便是曲笙心中的城。 她的意念顺着雁门关的城墙涌向整座红尘城,似一双温柔的手,抚平了城的伤痛和那摇摇欲坠的信念。 ※※※※※※※※※※※※ 在那间无论三大势力如何搜也找不到的小宅院里,甜姑娘突然泪如雨下。 她低声对路三千道:“我护人一世,也遭过人欺骗谩骂,经过折辱,受过误解,皆不放在心上,修一颗坚不可摧的心,修一身临近巅峰的境界……可我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被人守护是什么感觉……路三千,那些曾经被我保护的人们,他们也一定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对吧?” 路三千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会的,守护与被守护,都会得到心灵上的慰藉。” 甜姑娘看着门上那染血的符号渐渐消失,再没有动作。 路三千知道,也许直到今天,甜姑娘对瀛川大战时那些死去之人的愧疚,才真的得到了解脱。 甜姑娘将手放在了那扇门上,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路三千起身道:“既然小辈们已经打扫了战场,也该是我出马的时候了。” 甜姑娘问道:“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路三千一本正经地道:“自然是托她带点东西。” 甜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到托带东西的时候,才觉得有了监狱的感觉啊233~ 感谢霸王票: 教主sama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9-11 03:26:23 第215章 西出阳关(二) 曲笙收复红尘城的时候,夏时这边也已分出了胜负。 他在南街本是以一敌六,陈诚等人不说,秦楼依仗红尘城的规则和身上的机缘神通,在其他人的帮助下逐渐占据上风,不得不说,无论在人间还是在罗浮两界门,秦楼都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对手。 但秦楼还是败了。 原因也很简单,主街停手之后,陈诚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那边的消息,他带着人停了手,再看秦楼时,就像看一个死人。 陈诚道:“秦道友,事到如今,还打什么呢?我现在不出手,是因为你得留着一□□气儿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七千年,你把我们瞒得好苦啊。” 秦楼看着逐渐恢复正常的红尘城,他犹自挣扎道:“这与我何干,我也不过是负责带你们重回人间,这红尘城的问题本不在我责任之内,你们该去问路三千和甜姑娘!” 陈诚将刀尖对准了秦楼,冷笑道:“路三千并未出手,是夏道友带来之人救了红尘城,秦楼,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路三千的机缘,我已经没兴趣知道,我现在的任务,是带你回主街。” 秦楼额角已见冷汗。 他半生谋划,都是为了得到路三千的机缘,甚至不惜混进罗浮两界门,只是路三千老奸巨猾,他哄骗不成,便利用红尘城的所有人一起杀了他,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得到了一法门一神通,而仅仅是这一法门一神通,就足够他晋阶大乘期!更何况,路三千还掌握可以从罗浮两界门回到人间的方法……如果能得到路三千的全部能力,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事! 所以得知夏时的到来,他比任何人都要兴奋,他冷眼旁观,看着夏时打听路三千的下落,看着他被带去三千烦恼地、激疯了容四、收集路三千的身体……事情一步步按照他设想的运转,甜姑娘和红尘城也终于要崩溃了,只要他能拿下夏时,无论如何,都可以再要挟路三千一次。 反正那个人总是很心软不是吗? 路三千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在这里绊住了夏时,但是那个风茧里面还有一个他不清楚路数的人,而就是这个人,打破了他的计划,致使事情败露,陈诚倒戈……不,他绝对不能落在玉丁香这些人手上! 秦楼暴喝:“在红尘城内,谁敢拿我!”他终于使出压箱底的一招,同时也是他从路三千身上得到的法门——风渡叶舟,身形一飘,便要向红尘城外逃去! 夏时与陈诚同时出手拦截。 剑意斩出雷光,刀花舞出飞雪。 但路三千的法门已近乎无敌,秦楼身法诡谲,弹指间便来到城门处,他正想越过城墙,却不想在城头上看到一个白衣陌生女修,正像是等待他一般,好整以暇地站在城楼上,含笑道:“秦道友,停下吧。” 曲笙是专门来拦截秦楼的。 秦楼瞳孔紧缩,他五指向曲笙攻去。然而他的手刚到城墙面前,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挡,他立刻便知不好,想撤退之时,那屏障却蔓延过来,紧紧禁锢着他的身体。直到后面两人赶来,秦楼才露出面如死灰的表情。 陈诚自是直奔秦楼。 夏时却没止住身形,他直接冲上城墙,将那个牵扯他心肠,朝思暮想的姑娘紧紧抱在了怀里。虽然知道她已经没事,虽然知道她必定得了机缘,虽然知道再复杂的情形她也应对自如,然而,只有看到她的那一刻,神魂才算是归了位。 曲笙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无论经历了什么,曲笙可以对着路三千笑,对着董无忌笑,对着玉丁香笑,甚至可以对着秦楼笑……却唯独对着他笑不出来。 “阿时,”她声音有些发闷,也不知哪儿突然来的一股子委屈,“阿时我赢了,我晋阶金丹了。” 她没想到的是,夏时的声音比她还要闷,他的手牢牢将她扣在怀里,她几乎可以听到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都不重要了,你一个人躺在那儿的时候,我心里想,去他的金丹,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经历过那种临近生离死别的恐惧,失而复得后,人会变得异常容易满足。 没有什么能比她活生生地在眼前更重要。 曲笙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道:“可我不行啊,筑基期太短,我又太贪心,所以我要晋阶金丹,还要元婴,还要化神……只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跟你在一起。” “嗯,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陈诚看着城墙上相拥的两人,第一次有了成人之美的觉悟,他押着已经被秘法束缚住的秦楼,默默地回了主街。 ※※※※※※※※※※※※ 当曲笙和夏时回到主街的时候,已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丁香铺的桌椅被人搬到了大街上,除了黑压压站着的一群人,玉丁香、苦老大、智卢都坐了下来,而他们对面坐着的,则是已经“死”了七千年的路三千和甜姑娘。 容四和秦楼都被押在了一边。看上去,几个人之间的商谈已经有一阵子了。 “你们回来了。”路三千笑眯眯地招招手道,“来,坐下来,尝尝玉老板的包子。” ——你的一部□□体还变成过包子呢,这样肆无忌惮的吃真的好吗? 曲笙对这之后红尘城的利益分配并没有兴趣,虽然这些人因为委托她往人间捎带东西而有了些许情分,但她只是过客,第十六层的事越少参与越好,她道:“不若我和夏道友先回三千烦恼地,路前辈意下如何?” 路三千看了眼玉丁香等人,见他们脸上也有顾忌之色,知道是不愿让太和的人知道自家底细,便道:“那自然是好,请甜姑娘带你们同去吧。” 甜姑娘这个时候已没有要毁灭红尘城时的阴郁之色,她依旧是那个在城门口迎接新人,在三千烦恼地投喂小猫的普通修士,她起身道:“两位请随我来。” 实际上,甜姑娘对曲笙的心态很复杂,一方面,曲笙是打败了她的那个人,另一方面,曲笙又是拯救了她的那个人。也因此,这个姑娘在她心中变为最特别的也一个人。 进了三千烦恼地,看到一地因为没有修士来而懒洋洋的小猫小狗,甜姑娘的神情也松懈下来,她轻声道:“曲道友,多谢你这一次相助。” 曲笙眨了眨眼睛,其实她这一次也算捡了便宜,甜姑娘的“以心为城”已是相当高明的法门,巧合便巧合在——她与甜姑娘修的是同一种法门,因此在红尘城将要崩溃的时候,曲笙才能趁虚而入,在甜姑娘法门的基础上,用相同的方法重新架构了一座城。在这个过程中,她对法门的领悟亦是提升了一个境界,有些隐隐碰触到第三重境界的边缘。 可以说,现在的红尘城,是甜姑娘的,也是曲笙的。 曲笙道:“我也该谢前辈助我提升境界,这一次来第十六层,晚辈算是大开眼界,终身受益。” 甜姑娘笑道:“叫前辈太过严肃,你还是叫我小甜甜好了。”她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枚雕刻成福桃形状的小木牌,“我不比他们,进这十六层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所以只有这一件礼物送你,希望你能收下。” 曲笙接过来,手指一碰,便知道这件小桃符真正是个凡物,没有任何法术的气息。 她反而有些开心:“我很喜欢,多谢。” 甜姑娘突然凑过来,伸过手指轻轻在桃符上一点,在曲笙耳边轻声道:“虽然很普通,但是在当年啊……我只送给我眼里最可爱的人。” ※※※※※※※※※※※※ 路三千回来的时候,曲笙已在小茶馆里与甜姑娘聊得十分热络了,两个姑娘面前摆满了零食茶水,剩子傻兮兮地来回奔跑,猫们依旧懒洋洋,都围在夏时身边,任由他一只接一只的抓肚皮。 这位看上去十分高冷的太和剑修意外地耐心,每只猫会在他手下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甜姑娘一看路三千,便起身道:“既然主人已归,我便不多留了,若有缘的话,下次再见。”她起身,向曲笙和夏时颔首告别。 曲笙自知已要离开第十六层,也许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这里的人,但她也未做依依惜别之态,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当年在北海时买到的会发出蓝色海洋之光的小贝壳,送给了甜姑娘。 路三千看着两位姑娘道别,之后招呼道:“剩子,把小花做的白糖糕拿一些来款待客人!” 剩子的脖子上挎着篮子,又屁颠屁颠跑后院去了。 这下茶馆终于安静了下来,除了猫咪的呼噜声,便是土狗在后院翻腾的声音。 红尘事已了,曲笙终于开门见山道:“路前辈,狄或指引我找你,是跟我门派之事有关。” 她言简意赅,将最近三百年修真界的发展和格局一一讲明,然后再将苍梧与机缘灶,以及因为机缘灶而遭遇的种种怪异巧合详细讲述给路三千,最后又道:“在阿时进罗浮两界门之前,晏修前辈寻来了这本《身在此身》,其作者夜来客极有可能便是修真界的传奇人物夜帝王,而这本书故事的主人公,便是路前辈您吧?” 第216章 西出阳关(三) 路三千取出那本《身在此身》放在桌子上,又将这本书推到他们面前。 “书中人的确是我,只是这机缘灶么,玄机还是在你们门派自己身上啊……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他将手伸进袖子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枚碧绿色的铜钱。只是那铜钱上还沾着两颗小糖粒,路三千面色不改地将糖粒吹开,然后将其放在曲笙面前。 曲笙虽然知道路三千手中所出定不是凡品,不过看到这枚沾着糖渣的铜钱之时,还是被路三千的漫不经心给震到了。 路三千道:“早年我便为自己推演过,在罗浮两界门中,我将遇到我的一劫一缘。劫呢,自然便是秦楼,缘呢,当然就是你们二位,所以我早早将这件信物备下,曲掌门,相信你所遇之事,应当和这枚信物有关。另外,你们也知道,我出身平庸,本为修真界最令人厌弃的五灵根,就算我修了一身本事,却并不开心,因为……”他唏嘘不已,长叹一声。 夏时道:“因为在路前辈心中,天下平等,一视同仁,方为大同世界。这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人间,对吗?” 路三千挑了挑眉毛,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对,大同世界。这件秦楼念了一辈子的信物,我肯交给你们,便也希望你们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有朝一日,你们真的有能力去做一些事,就请你们想想我这个还在罗浮两界门的老头子,想想那些被人厌弃的五灵根,那些已被人视为家奴的修仆,去为他们做一点事吧。” 路三千起身,作揖。 “我此生执念,便交付给你了。” 他目光灼灼,第一次用那种完全不带玩笑,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曲笙。 光阴漫长,然真我不改,他一片丹心,尽在此时此刻。 曲笙起身回礼,她低声道:“前辈所愿,亦我所愿,曲笙定不负前辈所托……只是在临行前,我还想再见容四一次。” 路三千有些诧异,说道:“他已被关进了苦煞楼。” ※※※※※※※※※※※※ 路三千很好地解决了红尘城的善后问题,曲笙和夏时出了三千烦恼地,再次走在红尘城时,已没有人为难他们,甚至到了苦煞楼,里面的人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叫了陈诚出来。 陈诚还是那笑眯眯的少年模样,他拱手道:“夏道友,我请你一次茶,又跟你打了一次,也算还清了人情,就是不知这次二位来,有何贵干?” 曲笙道:“我想见见容四。” 陈诚笑容不改,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似藏了些不明的情绪。 他道:“那便见见吧。” 曲笙和夏时跟在陈诚身后,随着他进了苦煞楼的地道,里面的环境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恶劣,除了阴暗潮湿之外,干净得一尘不染。 但关押修士的地方,毕竟与其他地方不同。 一段不算长的甬道之后,便是一扇铁门。 陈诚刚一推开铁门,下面便传来容四的声音:“老陈,你怎么又来了?四哥都疯成这样了,不能再带你出城溜达,你赶紧找个搭伙的,不然要闷死你。” 陈诚道:“四哥,我带了人来。”他伸出手,不知按了什么开关,夏时和曲笙才能进入铁门内。 容四的声音猛地提高,突然大声道:“你们是不是要出去了?小丫头!我想明白了,你们一定是为了逼我发疯,才说谎来骗我的对不对?魏国还好好的在那呢!我昨晚分明梦到了……” 曲笙的声音朗朗在地下回荡:“七国已被楚国一统,不止魏国没了,秦国、燕国、韩国、齐国……都没了。” 容四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顺着狭窄的楼梯走下去,在最底层的地方,她看到了双手被锁在墙上的容四。 枯瘦的少年双眼有些失神,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灰败,如同一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野兽,只是这种折磨并非来自肉体,而是心灵上最残忍的伤害——他失去了故乡。 曲笙与容四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对他道:“我要走了,但我所在的苍梧派已在竭尽所能收容难民,许多魏国人亦来到苍梧山下安家。我没有家乡,自小在晋城长大,我守过晋城,也离开过晋城,任何事都不会影响我对魏国的感情,所以,你想做的,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容四缓缓抬起头看她,喉头吞咽了一下,才低声道:“你……给他们备好热水,给他们吃的,给他们地方住,别让他们都死了……要保护他们的孩子,要让他们一代一代传下去,无论在什么时候,告诉他们,他们曾是魏国人……那里春华满城,一日山河盛景不衰,是七国里……最好,最美的魏国……” 他最后只是在轻声呢喃自语,描绘着他心里那个如同天堂一般的国家。 曲笙不忍再听,她转身离开了底层,回到地牢的门口。陈诚重新将牢门锁上,在带他们出去的时候,陈诚往曲笙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曲笙疑惑地看着他。 “小玩意,出去找太和鉴定吧,拿去卖点灵石换些钱,嗯,你不是……不是要收容难民吗,就算行善积德……”陈诚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搔了一把头发,直接道,“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要不是为了四哥,我才舍不得给你,你要记住你答应过他的话!” 他四哥没什么东西,但是他有,不能让四哥欠了这小丫头的人情! 出了苦煞楼,陈诚一直送他们到了城门口,在临要离开的时候,曲笙冲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石头道:“陈道友,后会无期!” 陈诚转过身,低低地一笑。 “是啊,后会无期,才是最好啊。” 在他身后,红尘城的大门又缓缓关上,将第十六层的恩怨情仇,继续锁在了这一方城池之中。 出了红尘城,夏时拉住曲笙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施展出“罗浮诀”,身形刹那间闪入一层虚无空间,他以法诀打开通道,用特殊的身法在那通道中飞行,最后来到某一处地点,曲笙并不见有何不同,但夏时却以指法算出一个方位,在那上面打了一个繁复的法诀,便见那一处亮起了白色光芒。 “我们要出去了!” 夏时一手将曲笙护住,一手掐诀,冲进了那白色光芒之中! ※※※※※※※※※※※※ 当日值守罗浮两界门的小队发现夏时和曲笙出来后,立刻回报剑阁和玄武楼,两人暂时仍在玄武楼,夏时需要报告在里面的所见所闻,而曲笙则哗啦啦地交出了一堆东西。 除了那些托她转带之物,还有各式各样的赠品。 按理说,这些是里面人的私赠,她完全可以不让太和知道,但第十六层人心诡谲,曲笙还真不太放心。 负责检查的剑阁长老据说是特意从青龙坊请来的坊主大人,太和青龙坊专司剑坯及法宝制造,其坊主邵镇神君是一名面相有些冷的修士,他坐在曲笙对面,略微翻检了一下那些物品,便道:“罗浮两界门内禁止囚犯使用灵力,所以他们身上无论有多么危险的法宝,我们都无所谓,因为那是古神制定的最强规则。不过曲掌门运气不错,这些东西里,危险品并不多。” 曲笙脸色一变,问道:“并不多的意思是……” 邵镇神君拿起其中一幅画卷,并没有展开,而是指尖凝出一道光芒,在上方轻轻扫过,解释道:“比如这件法宝,如果不是当时夏时选择了最为稳妥的一条通道,那么这件法宝很可能会在你们进入虚空的时候爆炸,其威力不亚于一个小世界自毁。还有这件,看上去是一个能吞吐水火的葫芦,然而一旦到了规则恢复正常的人间,立刻就会放出里面隐藏的魂魄,嗯,还有这件……” 罗浮两界门与太和之间之所以隔了一个般若洞和玄武楼,就是因为防止这些意外的产生。曲笙猜到里面或许会有东西不安全,却没想到自己真的携带了这么多危险品,要是不经检查带入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邵镇神君将其中五件收起,然后道:“另外还有三件附了神识,已被我抹去,现在这些基本无碍,曲掌门可以带回人间了。” “多谢神君相助。”她想了想,把里面智卢所默的那一本剑谱拿了出来,“这一本剑谱出自第十六层智卢前辈之手,此次多谢太和大开方便之门,晚辈愿将剑谱转赠太和。” 邵镇神君接过,打开第一页,只看了一眼,那万年寒冰的脸上终于动容,道:“这本剑谱对太和极有裨益,我先谢过曲掌门,剑阁会议之后,定有重谢!” 曲笙亦行礼谢过。 就在邵镇神君转身欲走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一名值守弟子在门外道:“苍梧有使者前来,欲求见曲掌门。” 曲笙猛地站了起来。 既然检查通过,玄武楼迅速吩咐人带曲笙离开了主峰,一路赶往青弭峰的客房区,因为当初陪曲笙前来的阿维和鲁延启一直在此照常修炼,算一算时间,曲笙和夏时进入罗浮两界门总共才三日左右,但在人间,则刚好过了三十日。 来太和的苍梧弟子是莫星洲,他刚从阿维和鲁延启口中得知曲笙已进了罗浮两界门,至今还未出来。 他看上去有些焦虑,却还勉强保持神色不变,敏感的阿维立刻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正问道:“苍梧是否有变故?” 莫星洲几乎本能地想掩饰,他沉声道:“你们负责照顾掌门大人便好,其他的事……” 只听得门外传来曲笙的声音。 “告诉我,其他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切一个小剧情,基本就等车了~ (你们听我解释…… 第217章 任(一) 莫星洲一看曲笙便如同找到了定心骨,他甚至来不及恭贺掌门晋阶金丹,便道:“任家派使者来到苍梧山,声称钧语师兄进入任家窃取鸦铁傀儡图纸,意图谋害任家长老,现已被关入黑牢,不日将被处决!” “好个‘窃取’,好个‘意图’,好个‘不日’……”曲笙冷笑一声。 常钧语的确出去找任家复仇了没错,但任家将弟子囚禁,专程派人来传口信,又给了充足的时间让苍梧有所反应,这举动太过意味深长,不由得曲笙不多想。换句话说,这种专门过来说一声“我过几日要杀你家弟子了”的行为,已经是一种目的性很明显的挑衅,任何一个有担当的门派都会都采取交涉手段,尽量将弟子保下来。 然而这样,是否又落入对方的圈套? 那么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曲笙细细想来,苍梧跟任家虽然从未有过交集,但无论是济世甲的研制,将以铸造傀儡著称的任家排出在外,还是九重天外天岁无祭典上,任伶任仃突然发难之后,曲笙于灵核空间的救场……都于无形中将苍梧与任家扯在一起,这种隐性的纽带,从常钧语第一次直白地表露出对任家的仇恨开始,便从地下转到了台前。 或许在那个晚上,常钧语来到掌门殿向她道别的时候,曲笙的潜意识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天,她甚至没有吃惊。只是这一次,她所要面对的不是七国八姓那样的中型家族,而是五大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 “任家来使还在苍梧吗?” “来人是一位金丹修士,与壬江师祖谈过之后便离开了苍梧。” 曲笙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苍梧弟子,沉声道:“既然我已经无事,你们三人一同赶回苍梧吧,其余事不要管不要问,我会带钧语一起回苍梧的。” 鲁延启在大多时候一直默默在壁角听候指令,然而此刻却急了,他上前道:“师父难道想独自去任家吗?” 曲笙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鲁延启。 鲁延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师父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也许她依旧和蔼和亲,依旧关爱弟子,但她的眼神中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那种沧桑感和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让人忍不住猜测她在罗浮两界门中都经历了什么……如今的师父更有威仪,也更像一派掌门。 他这才察觉自己因为太过着急而逾矩,急忙行礼道:“请师父原谅弟子情急!” 一道柔和的劲力将他扶了起来,曲笙叹道:“延启,回苍梧去,不管任家传出什么风声,都不要下山,到时候,壬江师叔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没有人再质疑曲笙的决定,苍梧弟子即刻出发,返回苍梧。 曲笙将他们送出太和,便回到客房区,她一直坐在客房的院子里,大脑几乎完全放空,什么都没有去想。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难得了,尤其是从七百二十世界出来之后,她与容四战斗、与董无忌等人战斗,与玉丁香战斗,乃至与整个红尘城战斗。 不是铁人,她也会累。 她就这样从傍晚一直呆到了深夜,等到夏时披星戴月地赶回青弭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曲笙。 夏时其实比鲁延启敏锐得多,鲁延启都能发现的事,他没道理不发现,但他脸上却没任何变化,飞身而下,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走了几步,将她放在了里间的软榻上。 曲笙闭着眼睛,良久才道:“今天……我让延启怕我了。阿时,我没控制好。” “尊师重道,原就是该遵守的规则,不要多想。”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与你一同去任家。” 曲笙睁开眼睛,那一双漂亮的眼眸照进月光,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她问道:“任家的事,你知道了?” 在黑夜中,修士亦能视物。 夏时被这双眼睛深深吸引了。她的改变或许会另很多人不适,但对他来说,只会令他更着迷。 他像是怕惊扰了她眼中的静谧,轻声道:“青弭峰也有自己的情报网,你提前出了玄武楼,必定是苍梧有事,我一打听,师兄便告知我了。” 曲笙料想也瞒不住他,只好苦笑一声道:“钧语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在任伶任仃犯案之后才提出去任家复仇,一定有他的目的和想法。阿时,钧语是我受机缘灶指引找到的第二个弟子,我遇他之时,他正在被人追杀,所以他与某个家族有仇,我一直是知道的,直到天澜丹派赌战的时候,钧语使出了鸦铁傀儡,我才知道那是任家。” 夏时道:“你将苍梧弟子打发会山,是准备独自帮他接手这个烂摊子吗?” “不是我想逞英雄,而是任家不比我遇到的任何敌人,它太庞大了,连九重天外天也不能与它硬碰硬,这一次被任家盯上,我不能让更多人折在里面,与其去一众人,不若我独自去,兴许还能占到些便宜。” 其实修真界的人都不是傻子,以研制傀儡著称的任家和最近新兴而起的济世甲表面上并没有矛盾冲突,但济世甲的面世无疑让任家又输了技术又输了脸面,再加上曲笙与格物宗合作,将任家排除在外,就更令人眼红了。最后,任家也不过是成为济世会的一员,心中必定不服气。 九重天外天时,任伶任仃破坏岁无祭典,成了被整个修真界追缉的罪犯,导致任家从家主开始都要去九重天外天做为质,而这其中,出风头,享好处的又是谁? 苍梧。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常钧语又被擒住,那么,苍梧就少不得要被任家拿捏了。 可曲笙不想被人拿捏!小门派也有小门派的骨气,她现在所拥有的每一点名望和权利,都是用血换来的! 一丝一毫都不能让! “我陪你去,等从任家回来,我就跟师父说,要你做我的道侣。”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阿笙,我再禁不得吓了,再有下一次,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我很怕我自己。” 曲笙伸出手,将他的头抱在怀中。 “一起去,等我们回来……” 我就做你的道侣。 ※※※※※※※※※※※※ 曲笙和夏时很快离开了太和。 任家位于西凉州,跟很多大家族一样,同样会在西凉州的一些主要城镇中建设传送阵,过去极是便捷,而任家本身,也几乎拥有等同于大型宗门的规模,坐落在西凉州腹地的家族聚集地如同一个巨大的修士城池,而里面的“铭严大观”,便是任家的本家重镇。 令人意外的是,作为一个以傀儡术独步修真界的家族,除了外层禁制由傀儡巡视,真正进了任家地界,还是普通修士居多。 曲笙这样通过传送阵来任家的外人,一出传送阵便有负责接待的弟子迎上来,一听是苍梧派来人,非但没有冷眼相对,反而更热情地将他们引进另一座传送阵前。 弟子道:“长老早有吩咐,若是苍梧的道友来了,直接进入‘铭严大观’即可。” 曲笙询问与常钧语有关之事,这弟子便一问三不知,什么话都不肯说了。 铭衍大观是任家最为奢华的主建筑群,一到门口,另有接引弟子负责接手,这一位看上去明显比前一位地位高,生得是龙章凤姿,且谈吐不俗,彬彬有礼地对曲笙和夏时道:“因家主不在族地,目前负责家族事宜的主要是崇雪和执风两位大长老,现在我便带二位去铭言堂,那里是两位长老处理族务之地。” 没有刁难,没有层层盘剥,不见横眉冷对,程序简化到了极致——他们不过刚来任家,就可以直接见到掌事长老,可见任家行事效率之高,对弟子约束之严格,已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地步。 这样的家族,为什么会出现任伶任仃那样的人? 任家迎客的专用道路并不禁止御风,那弟子在前方带路,很快便看到铭严堂的匾额,曲笙被带进了一处足有十丈高的巨大厅堂,里面摆放着许多放满卷轴的架子,几个很明显便能看出是傀儡的侍女穿着一身白纱裙,正在整理这些卷轴。 厅堂中央只简单地放了几个蒲团,一个案几,摆设十分简洁。 那弟子引他们入座,吩咐侍女去取茶水,然后道:“我去通知长老,请两位稍后。” 曲笙点头道谢:“有劳。” 那弟子转身离去,少顷,便有傀儡侍女端着茶水进入厅堂,就在她跪坐下来,向曲笙递出茶碗的时候,一只细小的黑色飞虫从她头发上飞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曲笙的头发上。 曲笙和夏时像是没发现一样,她向侍女道谢,然后慢慢拿起茶杯。 在茶碗即将接近曲笙双唇的时候,她的耳边终于传来了常钧语的声音。 “师父,你莫要管我,听完我说的话,你便立刻离开任家!此地危险,绝不可久留!” 作者有话要说:  多立点FLAG,嗯~ 大家中秋节快乐,么么哒!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4 16:58:24 第218章 任(二) 曲笙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就算神识里传来的是常钧语的声音,她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危险?这里是任家的本家重地,如何不危险? 比起危险,比起常钧语暗示的阴谋信息,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现在情况如何?他们可有伤害你?” 常钧语默了默,然后道:“黑牢是家族死牢,看管极严,我很好,师父不用挂念我。” 曲笙心里“咯噔”一声,常钧语说得如此含糊不清,看来情况并不好,她看了眼大门方向,对他道:“把你所知全部告诉我,为师自有主张。” 常钧语苦笑一声,然后道:“那便要从师父遇到我的那一年说起了。” ※※※※※※※※※※※※ 常是母姓,我本姓任,是任家癸巳辈的本家子弟,如果我一生顺遂的话,如今应该已是内定的家族继承人。 但可惜的是,任家似乎受过某种诅咒,每一任正统血脉的家族继承人都不得好死,这个诅咒,大概名为“权欲”。所以我这一任的正统,其实也来得不明不白。 我生在一个秘境之中。父亲是化神修士,虽不是家主,也是族内长老,母亲为元婴修士,曾被人暗算受伤,为了能保住腹中孩子的性命,不得不去一处秘境寻找秘药。然而秘境产子凶险至极,虽然找到了秘药,却也惊动了守护妖兽,父亲为保护我们母子陨落,最后是母亲独自带我逃出秘境,回到了任家。 而母亲在回到任家之后,才发现我拥有任家家主的专属血脉。 说起任家血脉,其实也就是任家立足于修真界的根本。任家之所以从各个修炼傀儡术的家族门派中脱颖而出,凭借的是一种可以多线操作傀儡的特殊血脉,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然在甲等之上,还有一个等级,名为璇玑血脉,拥有这种血脉的任家子弟,可以拥有超出甲等十倍的驾驭傀儡能力。 曾经的魔尊千机,拥有至今修真界都无法企及的傀儡术造诣,便是任家的璇玑血脉出身。 这璇玑血脉,似乎是天大的运气,但有时候,也会带来天大的噩运。 当时我已有兄姐,且都已成人,皆是不到千年便已化神初期的族内精英,如果没有我这个意外的话,癸巳辈并无璇玑血脉,家族继承人会在我的兄姐之间选择一人。 ……我成了一个绊脚石,一个天生不受亲人待见的人。 兄姐如狼似虎,幸好有母亲一直护着我长大,只要等我成功晋阶元婴,就可以正式成为继承人,拥有自己的属下。 可我的兄姐不想看到那一天,为了达到目的,在我十四岁的那一年,他们合谋害死了母亲,又暗中派遣低阶杀手追杀我,可以不露痕迹……我在搏命奔逃的情况下,闯进了铭严堂的后院,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秘密。 我看到族里最受人尊敬的,同时也是年纪最大的崇雪长老,正向一个蒙着黑色兜帽的修士介绍一种傀儡。 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傀儡,上古至今十万年,从未出现过会使用各家独门法术的傀儡,修真界的傀儡再如何厉害,也没有办法学会连主人都不会的术法,因为独门法术需要施法者神识牵引方才能收发自如,而傀儡并没有心也没有神识,便无法使用。但是这种傀儡,可以复制修士的功法,除了需要任家修士操纵之外,几乎等同于一个真正的修士。 这不是傀儡术,已近乎一种邪术。 我不敢再听下去,崇雪长老乃是化神后期修士,如果被人发现我知道这个秘密,那么追杀我的,就不仅仅是我的兄姐,而是这个修真界最可怕的黑手。所以我从任家逃了出来,还要多谢师父救下我,凭借母亲最后交给我的秘药,我终于改头换面重塑神识,成了一名苍梧弟子。 有关任家使用邪术傀儡的事,我没有证据,且只是一个除了血脉之外,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的普通修士,如果当时说给师父听的话,师父就算信我,也只是为苍梧增加负担,所以我一直忍着,等待一个能够复仇,能够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机。 这个时机,终于在岁无大祭的时候出现了。 我没有想到任家会这么丧心病狂,在我下落不明之后,他们居然把我的兄姐——任伶、任仃送到了台前,师父或许不知,当时我就混在人群之中,看到他们使出了任家最难修成的绝技——替魂术。 当时师父也在场,应该知道当时的情况,在数名大乘修士眼中,他们都可以魂魄离体逃逸,这便是因为他们的神魂都已藏在某处,而神魂,其实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平时我们用强横的肉身来保护神魂,而离体之后,只能禁锢于某处绝对安全之地……以金丹期的修为杀死他们,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另外,请师父原谅我的隐瞒,其实在苍梧这些年,我已用替魂术在修真界行走了很久,而我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收集任家傀儡术所隐藏的秘密。我偷偷结交任家修士,一点一点从他们口中挖出我想要的信息,然而这还不够,我总是摸不到核心,傀儡究竟如何能习得主人也不会的技能?这其中的奥秘,只能去任家找。 我联络上一位曾经受过父母恩惠的人,潜入崇雪长老的洞府,我伪装成一名杂役弟子,潜伏了半个月,才找到一个时机接近他的闭关室。 果然,我在闭关室里发现了那种特殊的傀儡,以及一块与任家心法相性完全相克的宝石。我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法将傀儡和宝石拓印下来,但在这时,我被崇雪长老发现了。 那位带我进来的修士已被折磨至死,在死前,他想必受了许多比搜魂术更可怕的东西,然而我无比庆幸,由于我已经完全改头换面,连神识烙印都与以前不同,他们并不能摸清我的真实意图,如果对我使用搜魂术,金丹期的脆弱神魂会立刻烟消云散,那便无法要挟苍梧。在临被抓去之前,我将拓印傀儡和宝石的证据藏在了去往黑牢的路上。 因为我知道师父会来任家。 任家看似专攻傀儡术,清心寡欲,实则是五大世家中最有野心的家族,他们甚至私下悄悄寻找魔尊千机留下的传承,试图得到更强大的傀儡术。而苍梧带给修真界的济世甲,从材质和图纸,都是他们想染指的,但是机缘巧合,济世甲的面世经过虚妙山融合材质,又经过格物宗完整图纸,根本没有任家插手的余地,那么他们想得到济世甲的配方,既得罪不起格物宗,又无法与虚妙山抗衡,便只能从苍梧下手。 所以,我利用了师父和苍梧,这一次来任家,我知道我不会马上死,他们会留着我……直到师父你来。 师父,我个人死活不足挂齿,我对任伶、任仃的复仇事小,但修真界不能任由任家的阴谋继续发展下去,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多少傀儡因为这种邪术而掌握其他门派修士的功法?在这种行为之下,又隐藏了多少对修真界危害? 师父,这种通晓各家法术的傀儡大军一旦铺开,必将势不可挡! 岁无大祭是一个开始,他们失败之后,一定还有图谋,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些阴谋告知天下! 这只可以传音的傀儡虫是在我进入崇雪长老洞府之前布下的,瞒过这些傀儡人和低级修士很容易,但崇雪长老一来,必定发现我的存在,请师父听完之后,将傀儡虫捏碎,之后无论如何……请师父见我一面,我实则无颜见师父,但去黑牢的路上有我所留之物,上面附有特殊的苍梧记号,师父会认出的。 ※※※※※※※※※※※※ 常钧语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没了声息。 虽然他所讲述的信息量极大,但神识交流极快,也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崇雪长老还未到,曲笙不经意地用手掠过发丝,将那淘气的小虫扣在了掌心中。 她以神识道:“没了?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那傀儡小虫颤了颤,又听见常钧语低声道:“我对不起师父。”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熟悉任家,所以,我们该如何逃出去?” “黑牢……不可能逃出去,师父不要管我,你与那崇雪虚与委蛇便可,有身为太和弟子的夏长老在,他们该不会丧心病狂到现在便对你们出手,只要师父出去,就一定……” “钧语,”曲笙打断了他的话,“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只有两人回苍梧,你见机行事,若是坏了我的计划,才真正是对不起我!” 说完,曲笙便捏碎了傀儡小虫,同时,她抬起头看向铭严堂门外。一位头发花白的精瘦老人正缓缓走了过来,他身着白袍,仙风道骨,且目光和蔼,既有身居高位的威严,又不失长辈的亲切。 他温声道:“让曲掌门久等了。” 他身边有一名看上去已是年近中年的修士,对曲笙道:“这位便是目前执掌族务的崇雪老祖,你们二位有什么话,尽可以说出来,大家坐下来商量商量,才不失和气。” 曲笙笑着起身相迎。 和气?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水水更健康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9-15 16:24:38 水水更健康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6-09-15 16:24:47 第219章 任(三) 任崇雪,任家最年长的大长老,虽然没有璇玑血脉,却是任家公认天资最高之人,终身醉心于傀儡术的研发,无论是在任家,还是在专修傀儡术的修士中,都有极高的威望。如果不是听到了常钧语所说的□□,谁有能将他与傀儡邪术,以及九重天外天岁无大祭的变故联系起来? 他走进铭严堂的时候,看到曲笙和夏时向他执晚辈礼,还摆手道:“两位无须多礼,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罢了,趁还能活动活动,为家族尽最后一份心,这天下,是该你们舞弄风云的时候了。” 可是往往,越是这样说的老年人,那份心里的不甘,便越强烈。 曲笙笑着恭维了两句,然后道:“长老想必也知我们的来意,我派弟子常钧语目前人在任家黑牢,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竟要落得被处死的下场,还望长老告知详情。” 又有傀儡侍女上茶,崇雪长老端起了茶杯,他旁边那名中年修士道:“偷窃任家傀儡图纸,证据确凿,就算拿到天下人眼前我们任家也站得住脚,无论哪个门派,偷窃秘法都是死罪,绝不可饶恕,所以,这件事实属我任家的内务,长老的处理方法也是根据任家的家规,我们告知苍梧,也是处于修真界礼节,还望两位周知。” 话里话外,将苍梧摘得干干净净。 曲笙回道:“无论他做下何等错事,常钧语已经拜我为师,与我师徒情分甚笃,我便不能见死不救,更不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想来贵方通情达理,既然肯通知苍梧一声,还望崇雪长老体念我这份师徒情谊,让我先见他一面。” 那名中年修士冷着脸道:“任家黑牢,又岂是……” “临敬,怎么能如此不近人情?”崇雪长老终于发话,打断了那名中年修士,“苍梧的客人不远万里来到我任家,且是掌门与门内长老亲自前来,这番真诚足以证明曲掌门与其徒之间的情意,我任家又岂能不成全?” 崇雪长老一发话,临敬立刻向曲笙低头赔罪,但脸上分明还带着一丝不甘。 “大长老教训得是,那么,我立刻就安排两位苍梧贵客去黑牢。” 崇雪长老叹道:“黑牢的探视需要层层审批,耗时久不说,最后还不是落到我的案头上来?也罢,干脆老朽陪你们去这一趟,凭着老朽这张脸,守卫的任家儿郎们或许会网开一面。” 曲笙立刻十分感激地道:“还要劳烦崇雪长老亲自去一趟,晚辈惭愧。” “无妨。” 曲笙心知肚明,这是崇雪长老防着他们在黑牢做手脚,如此小心谨慎,任家对济世甲是势在必得了。 去往黑牢的一路,崇雪长老与临敬都未开口,路上遇到数名巡逻弟子,几乎都为元婴修士,这是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些只有用神识才能发现的暗哨,或许还不知有多少。而这些布置绝不是忌惮她一个金丹期的苍梧掌门,而是她身边的夏时。 岁无大祭,夏时与贺沧溟一战,不仅让许多人见识到了太和新生一代的战力,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居然如此年轻,这意味着无限的潜力和可能,同时也意味着,他将是太和作为主力培养的弟子。夏时对任家来说,才是这次与苍梧谈判中最棘手的一号人物,至于曲笙,大概只是陪衬而已。 她正好寻找常钧语所说的那件装有傀儡术证据的信物。若是说带有苍梧标记,她一眼便能认出。曲笙一直留心观察附近的景物,然而—— 并!没!有! 从铭严堂到黑牢的一路上,几乎都是园林景致,任家作为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庭院雅致,打理得井井有条,更不可能有任何杂物。 曲笙此时内心是崩溃的。 她僵直着脖子,一直来到了一处黑色大门前,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任家黑牢。这座黑牢不在地下,而是在地上建立起三层阁楼,规模并不大。如果不是因为犯罪的人太少,便是因为这座黑牢的流动性很大,不需要那么多的监牢关押凡人。 崇雪长老一路只要靠脸就能打开各种禁制,四人畅通无阻地来到第一层,在走过数个黑漆漆的铁牢后,曲笙终于见到了常钧语。 没有血污、没有伤痕,他好好地站在那里,但是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时不时抽搐一下的手指,都表明了他所遭受的一切。 任家对他用过刑,甚至伤到了他的神识和经脉。 崇雪长老语调未有起伏,仍是温言慢语道:“这便是贵派弟子常钧语,我们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他也修习过傀儡术,想来也是一时起了贪念,与我族之人里应外合,到我的密室偷窃,幸被及时发现,如今,少不得要废掉他身上的傀儡术,再行处死。” 哪怕他语调柔和,这一番话说出来,也让人心头打了一个冷战。 常钧语却似乎根本没听见,脸上也无惧色,他只看着曲笙道:“师父,你能来看我,我已知足,勿要为我费心,亦不必想救我。” 曲笙上前一步,她知道此刻应该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与常钧语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被怀疑的动作都可能导致任家撕破和平的假象,名正言顺地对他们出手。 ——他们不正是缺这样的借口吗?所以他们不为常钧语治伤,人人都知道,皮肉伤是小,对修士来说,神识受创才是最严重的伤害……他们就让常钧语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压榨着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没有一个师父会忍心看着徒弟被人残害至此,更何况,还要废去功法! 她将手缩进衣袖,死死地攥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常钧语道:“说得这是什么话,既然你是苍梧弟子,为师又怎么能不管你,这一路上……”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我都在想你怎么会这么傻,做下了这种错事,让师父措手不及,根本找不到头绪……钧语,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一路上……找不到头绪……让你失望了…… 曲笙已经尽力把信息传递出去了,就看常钧语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常钧语垂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低声道:“是我对不起苍梧,对不起师父……当年师父救我于危难之中,为我疗伤,收留于我,今日拜别后……”他跪下来,向着曲笙行了一个叩首大礼,伏在地上,“愿师父修炼顺遂,苍梧道统绵延,弟子来世,再做苍梧根。” “好,好……你既然这样说,我也没有遗憾了。”曲笙眼中已有泪光,她转身对崇雪长老道,“多谢长老宽宏,我已见过这逆徒,再留也不过是徒增伤悲,请长老带我等出去吧。” 崇雪长老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唉……请曲掌门随老朽来。” 曲笙道谢,只是在转身离去前,她再次回首看向常钧语。 常钧语也正巧抬起了头。 两人的视线只对上了一瞬。 可这一瞬,便让曲笙和常钧语各自有了底。 曲笙已经知道那件信物藏在什么地方了,她记起当时救下奄奄一息的常钧语,为了躲避追兵,她在一个树洞里看顾着他,而那棵树的种类,曾经还被她感叹过机缘灶难得烧得如此准,两人果然缘分匪浅。 因为那种树名为“苍梧”,本与苍梧派同名,却极为稀少,又难打理,因为这种树最容易招惹一种会腐蚀树干的小虫,便是用灵药也杀不死,既难看又不好养活,所以当时才会有可以容纳两人的大树洞。 经过常钧语的提示,曲笙这才想起,在来黑牢的路上,任家的庭院里珍稀草木无数,的确有一棵苍梧树,而且被打理的居然还不错。 随崇雪长老回到铭严堂的时候,她特意注意了一下那棵苍梧树,心中便有了计较。 四人重新端坐于茶几两边,临敬开口道:“曲掌门既已看过弟子,接下来,是否还需要我们出示人证、物证?” “不需要。” 临敬道:“那么,我们便依照家规处置了。” 曲笙立刻斩钉截铁地道:“我来此的目的,就是想救回弟子,他就算再令我失望,毕竟仍是我的徒儿,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大长老放过钧语!” 她俯下身,低头行礼,脊背隐隐颤抖,似是悲痛难当。 崇雪长老立刻起身将她扶起,口中怜惜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看不开,他犯下这等罪行,本就该由他自己承担,怎能连累了门派?唉,只是你们当真师徒情深,老朽看着,也十分不忍……” 旁边的临敬倒是冷笑一声,道:“常钧语有曲掌门这样的师父,也算他前世修来的服气,只可惜,我们任家不缺灵石,亦不缺天才地宝,平生不过是精修傀儡之术,为修真界造福,曲掌门若真想救下令徒,还需斟酌啊。” 曲笙心里冷笑,这一番惺惺作态之后,想要的不还是济世甲的配方和图纸么? 她诚恳地看着崇雪长老,哀声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曲笙愿奉上济世甲的图纸,只求换一个活生生的徒弟!” 崇雪长老眼中立刻闪过一道精光。 “哦?济世甲的图纸?” 曲笙道:“不错,我愿以济世甲的图纸,换弟子钧语,不知崇雪长老……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7 07:38:30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7 07:38:39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7 07:38:47 第220章 仙魔念悬一线(一) 济世甲的面世破费一番周折,首先是材质问题,在虚妙山经十大锻炉之一的天工造化炉及另外十二座极品锻炉炼化,由宗师级炼器师光隼神君及其门下弟子数十人,一共试了八万余种不同组合的配方,最后用了九种修真界几乎随处可见的廉价材料,按照适当比例调配,终于用人工之力合成了星铁。 星铁的配方可以说是目前修真界完全公开的最珍贵配方,但是人工合成星铁至少要极品等级的锻炉和至少大师级炼器师才能熔炼,因此,人工合成星铁的产出被济世会牢牢把持,市面上严格禁制以星铁为原料铸造的法宝及傀儡,所有星铁皆以制造济世甲为最优先。 但以任家的实力,他们很可能已经私下铸造了不少人工星铁,目前对他们来说,唯一不透明的便是济世甲的图纸。在中陆州腹地建立起的济世甲工厂,最后装甲的组装是由格物宗和虚妙山全权负责的,也只有他们才拥有完整的图纸。 任家想要的,就是济世甲的图纸,而用途则不言而喻——他们想将济世甲的防御性能应用在他们的傀儡上! 曲笙提出将济世甲的图纸奉上之后,崇雪长老一捻胡须,微笑道:“这恐怕不妥,济世甲是由苍梧、虚妙山、格物宗三家共同研发,曲掌门因为一名弟子,便将图纸私下送与我们任家,若是被济世会得知,岂不是任家与苍梧皆要吃上官司?” 曲笙摇摇头,道:“可若是,我能想办法光明正大地把图纸送给任家呢?不止如此,我还可以让任家名正言顺地应用济世甲的图纸技术,而不被人诟病。” 听闻曲笙此言,崇雪长老的身体立刻微微前倾,他强行按□□内的心潮翻涌。 不得不说,曲笙的这句话,给了任家一个巨大的希望。 就算要来了图纸,任家也需要出动悟性最好的弟子将济世甲的结构摸清楚,然后结合济世甲的图纸,研制属于任家的最强傀儡。然而,如果偷偷摸摸的做,这需要多少年?想要将这种成果面世,又需要多少年? 任崇雪经历过太多次傀儡术的革新,修真界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每一次技术的进步都极为艰辛,任家为了傀儡术付出了多少,他这个活过漫长岁月的老头子都看在眼里……等不得,他寿元有限,可能等不起任家傀儡术再次迈上巅峰的那一天了…… 每一个任家人,都有一个像千机老祖一样以傀儡术震惊整个修真界的梦! 崇雪长老眯起眼睛,问道:“那么,曲掌门要如何做,才能让济世甲名正言顺地进任家之门呢?” 曲笙回道:“济世甲是苍梧首先推出的,济世会的三盟首领,我苍梧也有一席,可这些都是虚名,归根结底,济世甲是为凡人所服务的,可我却觉得,这样的技术如不能应用在修士身上,该多么遗憾!”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崇雪长老,那种不甘、野心的气息肆无忌惮地从这个年轻女修身上散发出来,“如果崇雪长老打听过的话,便知这济世甲是我二师兄徐鼓所发明,他一心为善,本无过错,可是他却没有想过苍梧……所以苍梧应该与任家合作,不是吗?” “曲掌门的意思是……” “如果苍梧与任家结成同盟,那么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共同研制傀儡,至于是否用到济世甲的图纸,又有谁知道?最后出现下修真界的图纸,究竟是如何来的,又有谁会在意?而苍梧,也将有任家这样的强大盟友,这……也是晚辈所能想到,给苍梧找的最好出路了。” 崇雪长老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沉吟着,看着曲笙,似乎想从她那双清亮的眼眸中看出某种端倪。 一个只有三百多岁的修士,在一个化神修士的眼中,几乎无所遁形。 可曲笙就这样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眼中一片坦诚。 作为苍梧这样的小门派,依附于大家族或大宗门,是一种在修真界极为寻常的生存法则,尤其是一个年轻的掌门,向任家这样的万年大族说出这样的话,没有半点违和。可崇雪长老还是十分谨慎,他这一辈子,最讲究的便是稳,只除了那个疯狂的念头…… “曲掌门的意思,老朽明白,如果苍梧与任家成为盟友,自然化干戈为玉帛,贵派的弟子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自当归还贵派,可是,口头协定毕竟无凭无据,不知曲掌门有什么谋划,能让此事顺利推进呢?” 这老狐狸,还是想要图纸。 曲笙不能给,不仅因为济世甲的技术不能落在任家手中,如果现在就将图纸交出,她、夏时、常钧语三人能安全回到苍梧的几率就更渺茫了。 可如果不给的话,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并不那么好忽悠。 曲笙笑道:“这有何难?我为苍梧掌门,大长老也自是能为任家做主,我们便在这里写下盟书,待大长老放出钧语,便可以派人与我们同回苍梧,届时晚辈必定将图纸双手奉上,若有违诚信,则天下皆可诛之!” 苍梧的姿态放得相当之低,曲笙既表露出自己的诚意,又让任家不能在此时对他们下手——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崇雪长老呵呵一笑,第一次举起身前的茶杯,对曲笙道:“既然如此,那么从此之后,任家就是苍梧的盟友,今后必当守望相助,老朽以茶代酒,愿你我两派福泽绵长,永结同盟之好。” ※※※※※※※※※※※※ 之后的商谈便十分愉快了,曲笙和崇雪长老签订了同盟协约,又代表苍梧向任家赠送了两本古琴谱,任家自然不会如此小气,挥手便是三具金丹期的鸦铁傀儡。 曲笙谢绝了鸦铁傀儡,只面有愧色地道:“今日来任家,方知任家园林意趣自然,钟灵神秀,晚辈恰好发现园林中有一树,名为‘苍梧’,乃世上罕有之树,又与我苍梧同名,见之欣喜……” 崇雪长老和临敬一听,脸上都划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放着好好的鸦铁傀儡不要,居然只要院子里的一棵树……苍梧这个门派果真不靠谱,跟卷宗上所描述的一样。 再珍贵的树也没有任家的鸦铁傀儡值钱,曲笙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那棵苍梧树,她小心翼翼地将起放进储物袋中,然后才看向任家派来“护送”他们的人手。 三名元婴后期修士,两男一女,皆是人中龙凤的好相貌。但知道任家的□□后,谁又能知道,这三人究竟是傀儡,还是人呢? 常钧语也被人从黑牢带了出来,别看他在牢中可以站立、可以跪拜,然而却连一步路都走不了,只能被人用法宝运出来。 崇雪长老惋惜地道:“可惜曲掌门晚来了一步,这位小友的傀儡术早已被废去,可怜一个大好的修炼苗子。” 曲笙握拳,指甲刺入掌心,只淡淡地道:“也是他罪有应得,罢了,以后好好修炼我苍梧功法便是,也不见得便比别的功法差。” 夏时取出飞行法宝,把常钧语背了起来,带着他和曲笙一起上了绿如意,然后曲笙便听到常钧语传音道:“师父,他们不会让我们回到苍梧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他们的目的都是图纸和杀死我,崇雪长老绝对不会放过看过他密室之人,若是你不带我,尚可逃过一劫,可现在,他们会杀死我,再拿住你和夏长老,到时候,图纸一样会落在他们手中。” 曲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她轻声道:“可我若带不回你,也跟死了没区别了。” 常钧语不再说话,可夏时能听到常钧语伏在背上“咯吱吱”咬牙的声音,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在这场谈判中,夏时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一点态度都没留给任家,除了信任曲笙之外,便是因为他早已做好开战的准备。 任家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下手,他们会找一个绝对不会被人抓住把柄的地方。 然而曲笙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任家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就在他们走出铭严大观的时候,那三名任家子弟便像是假人一般软软地倒下去,而他们,也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样子跟现在的任家一模一样。 只是站在铭严堂门前的不再是慈眉善目的崇雪长老和不苟言笑的临敬,而是一男一女。 曲笙低声唤出他们的名字。 “任伶、任仃。” 任伶笑眯眯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她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危险气息,她点头道:“不错,正是我们这两个任家叛徒,当你们走出任家之后,打伤了互动你们的任家子弟,再将你们劫走,为的自然是济世甲的图纸,你们是交也好,不交也好,任家都无所谓,我会在这里杀死你们,反正老祖手上有你们的盟约,到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控制苍梧,图纸依旧是任家的囊中之物。而你们的死,也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曲笙祭出了定军枪,道:“这么轻易地将你们打算和盘托出,真的好吗?” “无所谓啊,”任伶笑得柔柔弱弱,但那眼神却透着一股疯狂之意,“无论怎么挣扎。你们都得死在这里,我们已经背上了一条天君的命,并不介意再背上杀死太和弟子和某个杂碎门派掌门的命。” 任仃也跟在姐姐身后道:“既然都要死,就不用废话了,给他们看看任家真正的实力。” 任仃拍了拍手,笑道:“是啊,我们姐弟两个牺牲了这么多,若是不能将这些宝贝拿出来用一用,便真是对不起自己了。” 夏时放下常钧语,身形一跃,猛然发难,可霆霄剑刚刚挥出,便有一名人形傀儡接下了他的攻击,用的是一把雪亮长刀。 夏时的脸色登时变了。 “彭家,赤琏刀法!” 第221章 仙魔念悬一线(二) 常钧语被夏时用结界保护住,他盘腿坐在地上,沉声道:“这便是他们所造的傀儡,彭家刀法绝不会外传,任家的傀儡,又是如何学到彭家的赤琏刀法的?” 就在常钧语讲话间隙,铭严堂里又飞出五名傀儡,因傀儡修与主人相当,这六名傀儡皆为化神修为,所用法门也各不相同,几乎都是一些独门功法,除了彭家的赤琏刀之外,一名傀儡走的是六重天体修的路子,还有一名傀儡使的竟是虚妙山庄小舟的成名技“水帘卷西风”! 曲笙将雁门盾往身前一立,曾经在罗浮两界门受红尘城压制的真正境界终于展开。 “将心镇国,开!”偌大的关城平空而现,那些锦绣之色的任家庭院被砸得粉碎,只除了任伶、任仃所在的铭严堂。 任伶看着曲笙的雁门关,忍不住道:“这种功法不错,若是能活捉,一定要把功法从她体内剥下来才是。” 任仃也道:“这里还有一名太和弟子,也是不错的样本。” 听到他们若无其事,像是在谈论砧板鱼肉的一般讨论如何处置他们,曲笙忍不住冷笑道:“偷人技法还能说得如此心安理得,无耻!” 任伶妙目一扫,手中掐了数个法诀,对着其中一名傀儡道:“把她的嘴割下来。”她指挥的正是那名体修傀儡,那傀儡在空中显现出黄巾力士的化身,一时竟比雁门关高出两倍,傀儡那巨人般的腿一下子重重地踢在城墙上! 城墙未动,而曲笙却倒退数步,最后用定军□□在地上,这才定住身形。 曲笙只应付一名傀儡便已吃力,夏时在另一边已开启剑域,将另外五名傀儡的攻击全部接了下来,曲笙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她还记得曾在断龙门时,夏时为了迎战荔水派修士,强行催动了体内魔气的事。 曲笙没想到任家的傀儡如此强大,更没想到的是,任家无耻如斯,竟然不顾盟约,在这里派出两名任家叛逆拦截他们,夏时他…… 曲笙急忙传音道:“阿时,这处空间能突破吗?” 夏时已在剑域开启心莲雷火阵,雁门关外尽是轰鸣声,过了一会儿,曲笙才听夏时回道:“不能。” 曲笙心中一紧,立刻将秋浮君唤了出来,秋浮君一看便知情势不好,他对曲笙道:“敌人故意用防御力强的体修傀儡来对付你,便是看出你法门防御最强,若是进攻反而占不到便宜,索性拖住你,待另外五名傀儡击溃夏长老,便是我们的死期!” “对,所以此战不守,我们进攻!你来助我防御!” 秋浮君立刻明白曲笙的意思,他变回原身,曲笙一跃而上,一人一马直面傀儡,定军枪一挥,依旧是那招“横扫千军”! 但体修傀儡却根本不惧,与曲笙缠斗了起来。 任伶一边控制那些傀儡,一边对任仃道:“这丫头容易对付,那个剑修却有点棘手,你也去助阵吧。” 任仃“嗯”了一声,翻手祭出一张阵盘布在任仃身前,嘱咐道:“我不在姐姐身边护法,你多加小心。” 任伶伸出手理了理他的鬓角碎发,柔声道:“你也是。” 任仃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双特制手套,待他套上手套后,身形突然暴涨一圈,浑身的关节都发出木制机巧的咯吱声,那双手套也变成了一对铁爪。他不紧不慢地向着夏时走过去,嘴里还哼着一首低沉优美的古曲,细细一听,有些像是母亲给婴儿哼唱的摇篮曲。 常钧语一听这首曲子便抬起头,他一字一句道:“你们禽兽不如,害死自己亲生母亲,不配哼这首歌谣!” 任仃笑了起来,他侧过头,看向常钧语道:“哦?你居然知道那件事?算一算年龄,你好像跟我那个生死未卜,失踪多年的弟弟很像,只不过模样并不相同……你不会就是任仟吧?我的好弟弟?” 常钧语低低地道:“你们还有弟弟吗?你们的弟弟早就死了。” 任家不能知道常钧语的身份,一旦任家得知他是璇玑血脉,恐怕等待他的将是比死还残酷的折磨,但他却不怕任伶任仃知道,因为家族子弟互相残杀乃是所有世家的大忌,尤其还是暗杀家族中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璇玑血脉,所以任伶、任仃当年只能暗杀他,他被曲笙救走后,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肆追捕,上报给任家的消息,是他与母亲一同遇害,意外夭折。 任仃细细打量了他一下,平静地道:“如果你是说我那个名叫任仟的弟弟的话,他的确该死,那个孩子出生便害死了父亲,又受到了什么惩罚呢?哦,对,他非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因为身负璇玑血脉,得母亲青眼相加,有了他的出生,她甚至忘记了父亲的死,她啊,眼里只有璇玑血脉而已,这样的母亲,杀了也不觉得可惜……是她亵渎了这首赞美母亲的歌谣,不配哼唱的人,本来该是她呀。” 任伶在铭严堂前喝道:“阿仃,你看不出他是想拖延时间吗?他不是任仟,今天要死,他如果是任仟,今天更要死,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更不能让长老们知道。” 任仃笑道:“是啊是啊,若是你在任家表露了身份,恐怕我们还真得费一番心血解释,不过这也没什么的,毕竟任家不会放弃我们俩,只会放了你的血,抽了你的筋骨,炼了你的经脉,做成一具傀儡罢了,哈哈哈……”他说着,像是根本不屑于向常钧语出手,继续哼着那首曲子,一直走到夏时的剑域外,脸上仍挂着嘲讽的笑容。 “太和剑修?来试试任家的真功夫吧!”任仃挺身一跃,冲进入剑域之中,随后他身体猛然燃起赤红火焰,向着夏时攻去! 常钧语急忙传音夏时道:“夏长老,任伶、任仃修习了替魂术,此刻战斗的皆不是真身,他用的便是可以复制修士功法的傀儡,比起需要操纵的傀儡更为可怕!” 夏时一道剑意斩在任仃的铁爪上,竟不能将其斩断,他紧皱着眉头,连回话的精力都没有。 因为这对夏时来说,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战斗。 任伶任仃不仅是化神修士,他们所带的傀儡也各个拥有化神修为,这还不止,傀儡身上居然还带有成名修士的绝技,几乎每过一次招,都相当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但他不能躲,甚至不能后退一步,所有傀儡的招数必须都要接下来,因为他的身后,是只有金丹修为的曲笙和已经失去战斗能力的常钧语,所以他必须死守。 可这样一来,他内里的魔气…… 师父的话又在他脑海中浮现。 断龙门一战后,他回到太和,晏修曾对他道:“第一次魔气爆发,是你十五岁时,所以你父母才不得不将你送出罗刹海;第二次魔气爆发,有你师娘救急,勉强逃过一劫;第三次魔气爆发,月刃因你而陷入沉睡,这才将你的神智换回……阿时,你的体质与界主相同,可以无视天道规则自由晋阶,但魔气……不能再出现第四次爆发,你不能心存侥幸,因为天道在上,一个人的福祉有限,不会每次都有机缘救你,你且需要自救,并克己律身,严控修为,否则一旦放纵,后果不堪设想。” 道理,他都明白。其实早在十五岁离开父母的时候,他就知道,如果他最后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大不了与敌人同归于尽,就算身殒道消,也不会给这人间带来一点麻烦。 可是身为一名太和剑修,天生便是为了守护而战,他何曾为自己战斗过? 一次都没有。 他的身后是人,有时候是凡人,有时候是战友,有时候是晚辈,还有的时候……是他最爱的姑娘。 他死了,她怎么办? 更别提这一场战斗的背后,还有任家的阴谋与济世甲的图纸。 这种激烈而矛盾的天人交战愈演愈烈,而越是这样,他埋在心底的魔念便越容易滋生。 “这一切都是为了正道,为了曲笙。” “不是你自己想要堕落的,都是这些人逼的!” “也许这一次还会有人来救你,比如你那个修真界最强的师父,不是在你身体中留下了讯号吗?他一定会及时赶到的。” “没人会怪你,你不是为了自己,大家最后都会原谅你的。” …… 任伶咄咄逼人,任仃出手狠辣,两人配合默契,而任家的鸦铁傀儡所修功法更是令人难以应付。 夏时在战斗的时候,有一种沉沉的下坠感。 好像地下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拖着他,拽着他。 他又忍不住看向曲笙,看她白马红枪,身上已有血迹,却一声不吭,与那体修傀儡鏖战。 他知道她宁可死也不会向他求救。 夏时转过头,他眼眸微微垂下,任由一连串的攻击全部打在身上。 “师父,我……” 要对不起你了。 第222章 仙魔念悬一线(三) 任仃发现夏时一动不动的时候,并没有天真到以为夏时放弃了,他十分警觉地后退数步,对任伶道:“有问题!” 任伶手中动作变缓,她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所有傀儡身上都起了一层绿色的防护罩,她低声道:“你后退,我来对付他!” 任仃应声在外围游走。 比起不明所以的任家姐妹,正与体修傀儡战斗的曲笙一下子就意识到夏时的不对劲。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去,急切地向夏时的方向飞去,试图去他身边。 但夏时的剑域如同覆上了一层结界,阻挡了她的动作。 曲笙一□□在剑域上,大喊道:“阿时,不要!” 听到曲笙居然出言阻止夏时,任伶、任仃也有些意外,可不管发生什么,对他们来说杀人才是最重要的,曲笙此时空门大开,只不过是她身边的那只妖兽在帮忙防御罢了,任伶立刻驱使体修傀儡攻击曲笙。 就在这时,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仿佛就在她耳边,离她那样近,于是她不自禁地转过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夏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俊美而年轻的剑修还是那般风华绝代的模样,可他的气息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一身正气如贵公子般的正道侠士,无尽的黑暗从他身后涌出,不仅仅是魔气,而是一种令人从心底颤抖的恐怖感。 任伶立刻就将他与魔修区分开来,不是因为夏时的眉心没有堕魔印,而是因为无论魔修如何堕落,可他们身上到底还尚存一丝人的气息。 可夏时身上没有。 他神情冰冷,目光看向她的手。 那双舞弄傀儡,洁白如玉的柔美之手。 任伶是化神修士,她所修不仅仅只有傀儡术,甚至身上保命的法宝也有不少,同时,化神修士的反应速度也极快,几乎是她看到夏时的同时,身体便率先做出了反应,她眉间闪过神通印记,一道光罩便罩在了她身上,与此同时,又有三枚制成巴掌大小的微型傀儡从她手中飞出,直扑夏时面门! 任伶完成这连串动作的同时,任仃也已准备从夏时剑域中撤回,可他在碰触到夏时的剑域边缘之时,也像是碰到一层坚硬的壁垒,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而他又看到夏时出现在任伶身边,目眦尽裂,手中铁爪如烈火之刃,疯狂向剑域砍去——然而剑域纹丝不动,因为那已不单单是剑修的剑域,不知什么时候,这层剑域呈现出的隐隐的黑色,那是能与修真界三大结界相媲美,却仅仅在岁无大祭上出现过一次,夏时的独门结界“深渊囚牢”! 这道渐渐呈现黑色的结界已与剑域融合在一起,不仅是曲笙进不去,里面的任仃和那五名傀儡,同样也出不来。 曲笙满心焦急,根本没有注意身后飞扑来的傀儡,秋浮君一跃而起,顶起额前的龙角,准备与这傀儡硬拼—— 然而就在傀儡即将与龙角向碰的时候,这具一直耀武扬威的体修傀儡却像是散了架一般从空中坠落。 在坠落的过程中,不知被什么术法大卸八块,零零碎碎地散落一地。 曲笙没有回头。 自从夏时离开她视线的时候,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魔化。 夏时的第四次魔化! 她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在这黑暗的深渊里,犹如噩梦降临。 夏时一拳将任伶祭出的傀儡全部打碎,举起已经失去光泽,通体全部变为黑色的霆霄剑,砍断了任伶的双手,又将她一脚踢飞。 在这个过程中,任伶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像是一团烂肉一般砸在雁门关的城墙上,留下一团鲜红的血渍。 “这是什么……什么怪物……”任伶双眼失神,喃喃自语。 在深渊囚牢中看到这一幕的任仃几乎要发狂,他招数百出,不停用各种傀儡法宝轰炸这层结界。 可结界丝毫未动。 任仃眼睁睁地看着夏时解决了任伶之后,又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明明身上的修为还是元婴初期,但夏时给人的感觉,已无法用修士的境界范围来衡量,某种超出任仃认知的事物正出现在他眼前,使得他心神大乱。 当夏时走到任仃面前时候,他身周的魔气已经暴涨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从他体内溢出的魔气几乎将整个空间都染成一片漆黑之色,任仃大骇,他双手结印,已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自己的下落,他急切地想打开空间,让外面的人来收拾这样的怪物! 可下一瞬,他便感觉身体像是被控制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那不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威压,而是一种更为可怕的力量,乃是来自远古时期,人类对魔类的本能恐惧,就算任仃拥有化神修为,这种最深层的感官恐怖一旦被挖掘出来,便占据身体,一发不可收拾。 夏时挥下一剑,直接将任仃的头颅斩了下来。 任仃的身体迅速失去了生气,与此同时,那边奄奄一息的任伶也双目黯淡,身体瘫倒了下来。 一直被护在结界中的常钧语看到夏时魔化也是惊骇莫名,但他亦十分注意任伶、任仃的动作,看到这一幕,他立刻喊道:“不好,他们要逃!这是替魂术!” 夏时嘴角微微上挑,漾开一抹笑容,他轻声道:“原来是逃了魂魄,那么……抓回来不就好了。” 他闭上双眼,伸出左手,只见两团黑色的魔气冲了出去,在空间中打开两条隧道,一路追逐而去。少顷,便见夏时掌心一握,双眼睁开,沉沉一笑,便道:“抓住了。” 两团魔气带着一绿一红两道光芒回到夏时身边,那光芒不停挣扎,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魔气的钳制。夏时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微微一捏,那两团魔气立刻淹没了这两道光芒,将其完全吞噬在黑暗之中。 这两个人,已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没了任伶、任仃,那些傀儡也失去了行动力,在这个空间已经没有能威胁他之物,夏时挥手撤去了结界,闪身来到曲笙面前,伸手抬起她垂下的头,看着她问道:“别那么难过,我们不是赢了吗?阿笙,我会保护你的……”他用手指轻轻摩挲曲笙的下巴,“无论用任何代价,我都会让你活下去。” 曲笙强行忍住泪水,她对这样的夏时并不陌生,也没有恐惧,心中只有无尽的哀伤。 因为就算是魔化,他也从未伤害过她。 他对她的温柔,已渗透骨髓。 她低声道:“怎么办……这一次,该怎么办……” “师父很快就要到了,但是很可惜,若是前几次,我大概真的会心甘情愿被他带回太和,或许被杀死,或许囚禁在罗浮两界门一辈子……但是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所以这次,我找到了一条更合适的路。” 随着他的话语,夏时身后的魔气渐渐凝聚成一座门的形状,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种阴郁的气氛,似乎打开它,便会放出这世间最恐怖的凶兽。 曲笙这一代修士,生于修真界最和平时期,她从没见过曾经在前九个纪年肆虐七洲的魔兽,也没有见过天元2018年时入侵整个人间的失心魔修,老人们经常回味那个峥嵘年代里,在与“魔”抗争时的惨烈和恐怖,然而他们还不知道的是,这个人间界最可怕的东西,已经早早被古神封印在了魔界。 那是真正的魔物。 夏时一步步后退,那扇门缓缓在他身后打开,里面有呼啸的风声,有诡异而空洞的铮鸣声,有撕裂的嚎叫,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吞咽声…… 那是另一个世界。 “这便是魔界之门……它们在呼唤我了。” 夏时脸上还挂着微笑,那双桃花眼既带着似水的柔情,又带着一丝隐含的疯狂。 曲笙看着他,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她道:“我跟你去,天涯海角,哪怕是地狱,我都随你去……之后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再来人间了,好不好?” 曲笙不知道为什么夏时能打开这扇门,但她知道这扇门绝对不能在人间出现,而魔化之后的夏时亦不能正道修士看到,这个人间已不再欢迎他,等待他的只有毁灭,所以……在一起就好了,地狱也好,天堂也罢,两个人,生生死死,都不分离。 夏时停下后退的脚步,他目光幽暗深邃,看着曲笙一步步走过来,身后的秋浮君想要阻拦时,也被曲笙强硬地收进了灵兽袋中。 最后,她来到他身前,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全身心的依赖,没有任何防备,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将她带走,甚至就算杀了她,恐怕曲笙也不会反抗。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你要放弃苍梧,放弃一切,跟我在一起吗?” “嗯。” “也许会死。” “嗯。” “不怕?” “嗯。” 每回答一个“嗯”,她就抱得他更紧一些,最后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 夏时低低地笑了,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可是我怕啊。曲笙,忘了我吧。”他推开她的肩膀,一股劲力将曲笙送了出去,然后他转身走进那扇门里。曲笙看到他脸上出现她从未见过的,几乎令人心碎的笑容。 他低声道:“我已经……不是人间之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怕,不会虐……阿时这么疼掌门大人,咱们玩不了虐恋情深那一套~ 那么,魔界副本大概要开启了,前面道长也说了,这本书,咱们地图要开全。 所以,不如欢迎下即将要开的车? 嘿嘿~ 第223章 寻心(一) 太和,青弭峰。 晏修的剑尖正悬在一名容貌俊雅的男子颈间,明明没有动用灵力,但四周草木皆被杀意笼罩,一阵秋风萧瑟,只留一片寂静。 两个人都带着相同的嗜血笑意,都带着相同的狠劲儿。 然而只眨眼间,晏修便撤回露岚剑,身边的气氛立刻为之一缓,他的杀意早已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撤去四周结界后,对那男子道:“冲离,你已通过最后一场试炼,之后便可以闭关冲击大乘境了。” 这男子便是晏修的首徒冲离神君,尽管已是化神大能,但得到师父的认可之后,他的脸上还是隐隐有激动之色。冲离行礼道:“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望。” “在剑修中,一直流传着‘无战不晋’的修炼方式,意指剑修善于在战斗中体悟,这九场试炼亦是青弭峰剑修的……”晏修正想继续指点冲离,但他眉心突然一紧,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六棱形宝石,但见那宝石上方尽是裂痕,被他取出后,立刻碎成粉末。 “师父,这是……” “阿时出事了!”晏修低喝一声,手中剑挥出一道罡风,直接在身前斩裂虚空,开出一个从人间界通向虚空的裂缝,“你自去闭关,青弭峰可托付与战珩,我归期不定!” 他不等冲离回应,便闪身遁入虚空。 晏修确实在夏时身上留下了法门,定心石一旦崩裂,就表明夏时已再次魔化,那法门中本有他的追踪术,然而此时却很难推演出具体方位。 夏时必定是在特殊的结界或秘境内。 晏修对这个弟子极为了解,苍梧弟子在任家出了事,他义不容辞,定与曲笙同去任家,那么此时夏时的魔化,便与任家脱不了干系。他也不再推演,将剑一横,在虚空中斩开一道裂隙,直向任家而来! 西凉州的上空出现一道黑色裂缝,一道黑衣人影如一道黑色的流星,划过天际。 因为忧心夏时的安危,他需要灵气及神识来寻找夏时的下落,一身精修而来的大乘修为终于放肆铺陈开来,一时间,以任家为中心,整个西凉州都因为这位修真界最强大乘修士的到来而震颤。 晏修立于距任家一百里外的高山之上,他避开了凡人居住的地带,手中的露岚剑嗡嗡作响,肆虐的杀意将方圆五百里皆纳入其中。 受晏修的影响,任家的所有防御禁制全部打开,崇雪长老就站在铭严堂的门前,他目光阴郁,对临敬道:“任伶、任仃手上有我交换得来的最强空间结界,就算是大乘修士都无法从里面递出消息,怎么会惹来这青弭峰的煞星!” 临敬低声道:“老祖息怒,任伶、任仃是任家叛逆,就算被太和知道咱们杀了他们的弟子,他们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晏修没有证据,他便不能对咱们出手。” 崇雪长老忍着怒气道:“我知道,可这晏修……欺人太甚,当我任家无人吗!” 这话临敬已不敢接——晏修何止当任家无人,以他在天元2018年的战绩,就算毁了整个任家也非不可能之事。 崇雪长老转身回到铭严堂,下令道:“所有任家子弟不得有挑衅之举,不得反抗,如有违令者,立斩!” “谨遵长老令!” 虽然这厢任家严阵以待,但晏修根本没将目光放在任家的地盘上,他轻点眉间那道殷红如血的堕魔印,终于在距离任家不远处的湖泽上空发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灵力流动,露岚剑立刻斩出,眨眼间人影已不见。 …… 当晏修进入任伶、任仃所开辟的空间结界时,发现里面的活人只剩两名。 曲笙和一名苍梧弟子。 任伶和任仃的尸体各散两处,空气中还残留着星点魔气,在战场的中央,有打开空间的痕迹。 曲笙脸色灰败,她跪坐在地上,似神魂都已经离体。 而那名苍梧弟子,也因功法被废,神识已损,只能用手撑地,一点点向曲笙爬过去,他口中哀求道:“师父,一定有办法的,你不要丧气……师父,是我不好……” 晏修心头大震,他闪身来到曲笙面前,问道:“发生何事?夏时在何处?” 曲笙看到晏修,双目才渐渐有了神采,她简要将事情叙述一遍,再拜道:“任家图谋不轨,苍梧已有证据,任伶、任仃半路截杀我等,夏时不得以陷入魔化,为了不使自己伤害人间,他开启魔界大门,目前已进入魔界……求晏峰主救他!” “魔界?” 听到这两个字,饶是晏修也心惊。前有上古诸神将魔界封印在彼岸之门,后有魔尊阮琉蘅、界主夏承玄镇守于罗刹海压制,所以天元纪年才未陷入与魔争战的境地……而夏时,居然重新开启了魔界之门。 他低声道:“随我来。” 晏修祭出飞行法宝,一阵清风将曲笙和常钧语都拂到法宝之上,他收了任家兄妹的尸体和那几具傀儡,然后斩出一道剑意,这这空间尽数毁去。 大乘修士就算不用撕裂虚空传送之术,仅是遁速也达此界极限,晏修带着曲笙一路南飞,很快便到了与西凉州南部接壤的白渡州。 这里曾因为有彼岸之门,有封住彼岸之门所泄露之魔气的朱门界,而一度成为前九个纪年精英修士的集会之所,为此而建立的立危城如今依然是白渡州最大主城,同时也是距离彼岸之门遗址最近的地方。城门匾额上书一句话——“君子立于危墙之下,勇也”,曾激励无数修士前仆后继驻守朱门界。 这座城现在依然保持警备,每日都有小队修士巡逻,城中也有各大宗门弟子镇守。 目前在城中负责领导值守小队的,恰好是太和木下峰峰主月泽神君。 晏修第一个来找的便是他,月泽神君听闻夏时开启魔界之门后亦十分震惊,他立刻回道:“彼岸之门的遗址早已用阵法封印并有专人监测,但魔界之门开启时,遗址并没有任何动静,可这并不能证明就没有事情发生……人间与魔界之间,还有罗刹海。” 罗刹海不仅是夏时的家,同时也是最接近魔界之地,作为人间与魔界之间的隔离带,阮琉蘅与夏承玄夫妇数千年来一直在那里镇守,若是魔界有所骚动,理当罗刹海先有反馈。 但罗刹海并未示警。 晏修点头道:“此事不宜有太多人知晓,但各大宗门必须在立危城加派人手,烦劳你告知剑阁诸位长老,但这一次的剑阁会议,我便不能参加了。” 月泽神君皱眉道:“师叔祖要去寻夏时?” “我会去格物宗寻找有关魔界之门和魔界的典籍,身为夏时的师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徒弟堕落为魔物,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找回来,另外……”他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曲笙,问道,“不知曲掌门对任家之事有什么打算?” 曲笙缓缓摇了摇头,只道:“且听晏峰主便是。” 晏修继续对月泽道:“这里有一名苍梧弟子,你亦带回太和,他身上有任家研究邪术的证据,当交予玄武楼处置,再另行护住苍梧安全。” “我明白,请师叔祖放心。” 两人都是通一窍便百窍皆通的大能,之后三言两语将任务安排妥当,月泽便带着常钧语匆匆离去。 晏修再看向曲笙的时候,发现这姑娘脸上已没有向他求救时的脆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平静了下来,那双原本清澈的双眸变得幽深,心事重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事急从权,我越俎代庖,将任家之事转托给月泽处理,之后便想办法寻找阿时,如果曲掌门另有要事,我便将你先行送回苍梧。” 曲笙忽地抬起头问道:“晏峰主……如果你找到阿时,会如何对他?他的体质,是留不得人间的吧?会不会去魔界,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晏修亦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曲笙,他意识到,摆脱慌乱,理智回归后的曲笙并不信任他,甚至害怕他伤害夏时——哪怕他是夏时的师父。因为太和不徇私情,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值得信赖,但同时也是一群为了人间和平不惜牺牲一切的偏执狂。 夏时作为人间所不容的危险之人,就算回归人间,亦是处境堪忧。 他回道:“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放任他回魔界,夏时会逐渐失去自我,这个世间将真正失去他的存在,而他若是能回到人间,我会用一切办法使他恢复正常,如果不能,我会与他面对一切,承受应有后果,无论生死。这不是一名太和剑修的责任,而是他作为一名人间之人的责任。” 曲笙轻声道:“可阿时已经不是人间之人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又做错了什么?” “时也,命也……但曲掌门,我相信,你我都不是信命之人。” “是啊,我不信命,所以……”曲笙低笑出声,她声音中透着一股决绝,“我要去找他,把他带回来,如果世间不容他,我容他……就算死,也要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两个人在一起。” 晏修微微动容,他也有刻骨铭心的伴侣,只道:“那我们便……” “不用去格物宗。”曲笙打断了他,她伸出掌心,那上方有一枚碧幽幽的铜钱,“我大概知道,路三千为何赠我这件信物了。” 第224章 寻心(二) 那枚铜钱是在夏时走后才有反应的。 他说完那句话后,魔界之门便开始合拢,曲笙拼命追了过去,但还是没能追上,夏时就那样看着她,没有出手,也没有任何回应,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最后深陷绝望……也就是这个时候,这枚铜钱在曲笙的储物袋中第一次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但那时候曲笙并没有注意,因为夏时离开人间给她的震撼太大,这枚路三千送给她的信物,她亦没有往夏时身上联想。 当晏修破开空间结界的时候,这枚铜钱的光芒便更亮了一些。 而当她被晏修带着来到白渡州,来到离彼岸之门遗址最近的立危城之后,这枚铜钱发出的光芒终于让她无法忽视。 它对魔气有感应。 晏修是魔修大能,同样,白渡州是这个人间遭受过魔气侵扰最深的土地,所以铜钱才会发光。 曲笙将它取了出来,放在手里静静感受它的气息。她的神识融入那光芒之后,小心翼翼地与那铜钱接触,却发现这枚铜钱十分直白地表达了一个信息。 “吾……乃夜帝王之魔界信物。” 魔界! 曲笙立刻将这枚铜钱死死握在掌心,夜帝王的信物竟与魔界有关……对,她要去魔界! 但是首先,她要回苍梧去找夜刃。 她不知道夜帝王跟魔界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她知道夜刃曾是大秘境琉璃洞天中夜帝王宫殿的守护者,同时也是夜帝王的灵兽,夜刃一定知道线索! 是了……如果夜来客是夜帝王,那么路三千便是夜帝王的师父,他便是那个路三千最后留下来的弟子,所以路三千手中才会有夜帝王的信物,而夜刃一直都在夏时身边,同月刃一样,这两只灵兽都负责监督夏时魔化……她居然现在才将这些联系在一起! 当曲笙得知晏修也有与她相同想法时,便将这枚铜钱展示给晏修,对他道:“晏峰主请看,这枚铜钱得自罗浮两界门路三千之手,据说苍梧所遇种种因果,都可以在这枚铜钱上得到答案,但之前我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这个信物的信息,直到阿时打开魔界之门走后,这枚铜钱才开始有反应,自称是夜帝王所留之魔界信物,但信息有限,我想,如果想要进一步解读这枚铜钱,需要回一次苍梧,去找夜帝王所留下的灵兽夜刃。” 晏修是知道月刃和夜刃的存在的,他和柳昔卿也与夜帝王的传承颇有渊源,而且,如果说夜帝王与魔界相关的话,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因为夜帝王其人在传说中本就亦正亦邪,在他不知所踪后,庞大的机缘也引得修真界之人趋之若鹜,但他所留的机缘也与他的人一样,既有柳昔卿所得的庚金传承,也有铭古纪时,魏国邪修行夜元君所得的诡异功法,甚至在铭古纪最后那场围绕彼岸之门的大战爆发之时,有一名得到行夜全部修为之人,居然找到了夜帝王的安息之地,发现了这位神秘修士居然还与古神厄离有关联,得到了记载魔尊传承的魔界令牌。 这些修真界往事一一浮现心头,似乎有些事情,冥冥中早已注定。 曾在彼岸之门留下后门的古神厄离,作为修真界传奇的夜帝王,已进入罗浮两界门的路三千,还有这枚诡异的铜钱……似乎都与夏时的体质有着神秘的联系,而魔界之门一开,身为伽蓝夜合花灵的柳昔卿,恐怕也逃不出这场宿命漩涡。 晏修已是人间大能,如何不知这便是天道缘法之所在,只是魔界太过凶险,不知预示着怎样的未来。 他一叹,道:“既然如此,便去苍梧。” 晏修同曲笙一道回了苍梧,曲笙用掌门令牌打开护山大阵后,跳下晏修的飞行法宝,直接来到主殿门前那尊黑豹雕塑前,将那枚仍在发光的铜钱举起,问道:“夜刃,烦请你现身,可否辨认一下,这件信物可是你主人所留人间之物?” 黑豹雕像突然发出一声闷吼,整尊雕像都活了起来,每一根毛发都灵动无比,包括那两只与铜钱同样碧幽幽,此时却溢满泪水的双眸。夜刃先是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凑过去轻轻嗅了嗅,她温润的鼻头蹭在曲笙的手心上,只轻触一下便缩了回来。 “主人……”夜刃似乎极力在使自己说话的声音正常起来,可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已难掩饰她声音中的颤抖,“是主人留下的信物,可以为有缘之人打开魔界通道。曲笙,你为何会有此物?” 曲笙便将在罗浮两界门遇到路三千之事告诉夜刃,最后道:“夏时已入魔界……我必须去救他,不知这枚信物如何开启,希望你能告知。” “魔界?就算是我的主人,恐怕都不会想再去那个地方。曲笙,月刃与夏时在一起,既然你告诉我这一切,就算为了月刃,我也会去魔界一次,只是你……你却不必了。” “为何?” 夜刃摇了摇头,道:“你把这一切想得太容易了,虽然这枚铜钱可以打开魔界通道,但魔界之凶险远非我们所能想象,种种意外又岂能预料,你……会回不来的。” 比起凶险云云,曲笙更关心的是—— “这枚铜钱如何打开魔界通道?进入魔界之后,它是否可以打开回到人间的通道?” 夜刃道:“一切皆看缘法。” 这时,晏修突然问道:“这通道可容纳几人?” 夜刃答道:“一人。” “那便我去。”晏修曾驻守过朱门界,亦有着与魔兽、魔物战斗的经验,无论如何,他去都比曲笙去要强得多。 可夜刃却道:“你非信物有缘之人,路三千将其交予谁的手上,谁便是它的主人。” “那为何你可以进入魔界?”不是晏修咄咄逼人,而是去魔界事关重大,仅凭一件信物,仍不能说服他。 夜刃本已要走,此刻转过头看向晏修,她眼睛发出光芒,竟与那铜钱相似。 夜刃道:“我如今虽已不是异兽,但你们可还记得天道如何评我?” 曲笙自然还记得,她喃喃道:“……神通所化之兽,碧眼通幽,可直入轮回道。肋下生翼,毛发皆乌,遍身有雷电之力……掌控冥冥之力,非修士所能敌也……难道是冥冥之力?”可她猛然又觉不对,“可阿时说你重生之后,仅存雷电之力,已非异兽。” 夜刃轻摇头颅,道:“不,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我是神通所化之兽。” 谁的神通? 夜帝王。 因何而化? …… “我,夜刃,本为魔界而生。” ※※※※※※※※※※※※ 现在的苍梧,与之前已大不一样。 少了点仙气,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曾经的角子村,如今已唤作“角城”,在康纣南的经营下,短短不过月余光景,就已变成七国联盟外最大的难民收容基地,但它的功能远不止一个凡人收容所这么简单,曲笙对角城的定位十分明确,它是一座在苍梧管辖范围内的修士主城, 曾在晋城安家落户的黑崎大商以及虚妙山的致远斋分号也开在了角城中,还包括苍梧本身经营的不知坊,据说葛提最近四处奔波,已联系上了明德塔和异宝阁的掌柜,正在商谈在角城开分号的事宜。 有被七国联盟驱逐的修士,也有逃亡的修士,还有已经门派凋零、走投无路的修士,这些人看到角城有繁荣之相,又听得苍梧之名,也会不远万里来投奔苍梧派,这些修士皆由壬江师叔管理,排出一部分心怀鬼胎、图谋不轨的修士,其中大部分人竟也有成为苍梧主力的趋势。 曲笙回到门派后,一件件听着最近发生的事。 没人能知道她心里有多么骄傲……她的苍梧,从一个贫民窟的破落户,到了如今,已是可以经营修士主城,帮助凡人重建家园,拥有独立道场的正统道门了。 现在的苍梧,也不再孤立无援,与太和、九重天外天、格物宗、海外三千洞府、黑崎州、虚妙山等宗门及势力都有往来,亦是济世会的三盟之一。 她为之付出了多少心血,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要告别的时候,曲笙也很平静,她在与苍梧诸人说起自己要去魔界的时候,就像跟他们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去一个秘境那样简单。 亦没人阻拦她。 说什么? 不要去救夏长老?不要管他死活? 苍梧弟子说不出那样的话。 壬江师叔大抵是许久未哭了,这一次眼泪流得稀里哗啦,他在掌门殿的内室,带着最老的一批苍梧弟子,声音含悲道:“祝掌门一路顺风,马到功成!苍梧诸弟子虔诚以待,焚香祝祷,望掌门……早日归来!” 曲笙柔声道:“师叔莫要哭了,掌门之位可悬三年,三年之后,师叔便可做主另立掌门,请诸位勿忘本心,将我苍梧发扬光大,曲笙无论身在何方,亦会为苍梧祈福。” 曲笙走出掌门殿,将门合上。 最后这一段路,她只想自己走。按照夜刃所说,那枚信物只能为有缘之人开启魔界通道,因此这条路,也只能她自己走下去。 晏修已回太和处理任家之事,傀儡修习其他门派秘技一事牵扯甚广,势必又会卷起一阵风云。若是以前,曲笙定会想方设法在其中寻到对苍梧有利的机缘,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了。 她对等在外面的夜刃道:“我已准备好了。” 曲笙伸出手心,里面是那枚发光的铜钱。 夜刃是兽类,但她也识得感情滋味,也知人心。 黑色的豹子难得温情地用身体蹭了一下曲笙,对她道:“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曲笙伸手揉了揉夜刃圆乎乎的耳朵,低笑道:“我不怕,阿时也会保护我们的。” 夜刃却是没有说话,她转过头,半垂着眼眸。 夏时……还真的会保护曲笙吗?进了魔界,人已不是人,在那个地方能生存下去的,只有魔。 从古至今,能从魔界全身而退的,只有她的主人夜帝王。 而夜帝王是何等修为?曲笙又是何等修为? 然信物已经现世,那么她…… 第225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一) 魔气对正常修士来说,是一种与灵气完全截然不同的能量,未堕魔的修士无法使用魔气,如果吸入魔气过多,反而对身体有害。曾经在前九个纪年,魔界被封印在彼岸之门,但又有大能修士在彼岸之门外部建立了朱门界,用以隔绝魔气,防止那些被魔气侵蚀成魔兽的怪物祸乱人间。 但魔气对于魔修来说,却如养料一般,所以魔修曾经那般热衷攻打彼岸之门,试图将魔界从古神的封印中解放出来。 然而却很少有魔修知道真正的魔界是什么样子的。 事实上,魔界并没有曾经人们见过的魔兽,也没有魔修,这里有的只是真正的魔物,魔物虽然强大,却没有心智,只有杀戮和毁坏本能。在这些魔物之上,还有一种更强大的所在,他们拥有人的外表,有智慧,尽管数量稀少,却能令魔物惧怕。 这类存在,被称为——真魔。 至于魔物和真魔究竟如何,又有着什么样的修为和战力,夜刃便不知道了。 她舔舔爪子道:“我传承中所留的魔界信息也仅限于此了,总之,魔物要小心,真魔更要小心,不可吸入魔气,进去后需要以灵力罩护体,不过,你已有秋浮君护身,他的纯净之气刚好可以为你驱逐魔气,如此,你还需要一些补充灵气的丹药符箓傍身,也就差不多了。” 曲笙临行时,在众人的劝说下及壬江师叔的眼泪攻势下,差不多把苍梧的存货一扫而空,而晏修在临行前,也交给她一个储物袋。 “我和阿时的师娘早已为你备下见面礼,可惜总是未能正式见上一面,现在你要去找他,而我却无能为力。这些东西你先收下,等你们回来,她……一定会很高兴。” 曲笙还没来得及看,如今她与夜刃已离开苍梧,在夜刃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一处荒凉的平原,黑豹子眯着眼蹲坐在那里,一边给她将魔界的事,一边等待天黑。她也趁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补给品,苍梧的补给且不说,品质只能算是勉强,晏修所给的那个储物袋才叫人大开眼界。 一水儿的金丹期极品丹药、符箓、法宝、阵盘,至少够她用上百年。 有了这些底气,似乎魔界之行也没那么可怕了。 曲笙坐在夜刃身边,轻轻挠她的耳朵根,夜刃便呜地一声爬下来,服服帖帖地享受起来。 “你担心月刃吗?”曲笙问道。 “不担心……嗯,左边一点点……月刃也曾魔化过,不过就是死在一起罢了。”黑豹子漫不经心地道。 对已经殉过一次情的夜刃来说,已没什么好怕的了。 曲笙笑道:“我心里才不想死,总会有办法将他带出来的,我们都不要死,要好好活下去,我还想看苍梧千秋万代,想跟他在一起和和美美地修到人间大能。” 夜刃轻轻扫了她一眼,道:“小丫头,等到了魔界,你还能这样想,我才服气。” 很快,夜幕降临,弦月升起,在荒凉而沉寂的大地上,远方的山都已模糊,地面被星穹笼罩,人与天仿佛只有一手之隔。 夜刃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道:“曲笙,将那铜钱取出来吧。” 这一次,曲笙再次将铜钱取出的时候,它已不是铜钱模样,而是变成巴掌大小的圆盘,只是中间留下一个细小的圆孔。 “对于真正的暗夜来说,一线月光便已足够,这信物,原是主人遮日蔽月之物,且将它祭出吧。” 曲笙将灵力注入圆盘之内,之间它缓缓升起,不断变大,直到在曲笙的视线范围内,完完全全地将月亮遮挡住,而月光便只能从中间细孔泄下来,如黑暗中的一缕洁白银光,无暇不损,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仅够一人站立的光点。 “站上去。” 星光明明灭灭,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这一缕银光,似一根纤细无比的钥匙,即将打开这沉重的地狱之门。 曲笙静静走进月光之中,夜刃的声音沉入她的识海,悠长而缓慢地发出柔和的兽音,像是在呜咽着古老的歌谣,曲笙听不懂那含意,却只觉得悲凉。 那是送别的歌。 她随着那声音闭上双眼,身体并没有动,但她觉得周围的气息正在慢慢转变,灵气一点点消失,她所熟悉的一切,也在一点点消失。 她想道:我要离开家乡了。 不是曾经的小村庄,不是波月洞,不是晋城,不是苍梧山……而是这个真实的人间,有青山绿水,有市井小巷,有炊烟袅袅,有百花盛放……便是她真正的家乡。 ※※※※※※※※※※※※ “曲笙,睁开眼。” 她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片荒芜的大地上,甚至连周围石子的位置都没有任何变动。 “这是……魔界?” 夜刃点了点头,道:“这便是魔界了,若是不信,你可以动用灵力试一试,不仅是你,就连我的妖力都已受到限制。” 曲笙抬头看过去,虽然天空灰蒙蒙一片,却没有想象中浓重的魔气,也不是漆黑一片。 她低声道:“我明白了,魔界其实是人间的另一个投影,原来的魔气在灵气包裹之中会呈现黑色,而在这个只有魔气的地方,反而会变成正常的存在,所以我们看不到魔气,也不会看到想象中的地狱。” 夜刃点头道:“也许正如你所说,不过,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打听夏时的下落,还有……让我进你的灵兽袋挤一挤,在这里出现人可能并不奇怪,但是我这样没有魔气的妖兽就奇怪了。” 夜刃话音刚落,曲笙识海里传来秋浮君的声音道:“我无碍,请她进来吧。” 曲笙伸出感受了下周围的空间,发现她身上似乎有一层防护罩,将那些魔气隔绝在外,便知是秋浮君的功劳,顿时有些愧疚,未想到多准备一个灵兽袋,反倒叫这样的大能与其他灵兽共处一处。 “多谢秋浮君体谅。” 夜刃进灵兽袋后,曲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取出一件可以隐匿修为容貌的斗篷,这件斗篷与修真界常用的藏形斗篷不同,就算以神识探查亦不会被发现真身,她罩上斗篷之后,发现那枚带她进入魔界的绿色铜钱正在地上静静地躺着,已没有了光芒。 她将铜钱捡了起来。 “好宝贝,又是你体现用处的时候了。”曲笙轻笑一声,将那铜钱往天上一抛,“字面南,背面北。” 铜钱在空中翻了几滚,最后落在曲笙手心上,她摊开一看,正是向北。 她取出罗盘测定了一个方位,便向北方而去。 …… 因不能御风,只能步行,她走了很久才看到前方出现景物,这也是她第二次发现魔界的不同。 这里没有翠绿色的植被,映入眼帘的,尽是奇形怪状,呈现血红、大紫、明黄、银白等艳丽色泽的植物,它们的叶片极小,枝干却能长得极高,看上去像是某种雕塑一般,极尽张扬地生长着。 很快,曲笙就知道魔界的植物为什么会这样。 她发现天渐渐暗了下来,而这种暗并不是如同人间一样,整个世界都慢慢进入夜晚,而是……她看到西方正有黑暗慢慢袭来,而光明像是被驱逐了一般,正向着东方而去。 她攥紧了斗篷,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 这个时候,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一次金乌离开得很快啊,大概是那条老狗不耐烦了。” 那声音稀松平常,但曲笙背后却是汗毛一竖。 在魔界,能说话的绝对不会是魔物,而是神秘莫测的真魔! 她没有回头,按住心头的惊惧,声音平静地道:“再这样下去,我看那条老狗也活得不耐烦了。” 说这句话的同时,她神识正抓狂地向夜刃询问:“金乌是什么?老狗又指的是什么?” 夜刃被她问得一顿迷糊,喃喃道:“传承里没有啊……” 曲笙彻底不指望了。 好在她听见那人笑着回道:“这位朋友好大的戾气,若是那条老狗真的死了,还有谁去控制那三只金乌呢?要是没有金乌还真有些麻烦,我可不想再回到那个黑漆漆的世界了,现在么,好歹三日后金乌便归,否则这些花花草草,又漂亮给谁看?” ……老狗控制金乌,金乌在传说中是天上的太阳,那么这里的太阳是可以被驱赶的?周期是三日?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曲笙按下心中的疑问,她并没有傻到去问对方常识性的饿问题,只是听他声音还算平稳,且……似乎是个话多的,便大着胆子转过身,寻那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此时,黑暗还没有完全笼罩,在这半明半暗之间,她看到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正向她走过来。 是人的轮廓,可真的当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曲笙才知道,魔…… “哦?难得在这荒凉的地方看到这么全副武装的真魔了,这一身是什么?是与非城的新装束吗?”他声音轻快地道,左半边脸果然是带着笑容的,可右半张脸却几乎都被黑色的鳞片覆盖,露出一只狰狞的黄色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第226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二) 魔,类人,毕竟已经不是人。 曲笙见过带有兽血的容四,也见过形形□□的修真界怪人,可她从来没见过有这等奇异长相之人。 他魁梧高大,身披红色铠甲,但是,若不是他开口说话,曲笙根本听不见他接近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她看不透他的修为,也不知魔界如何划分等级,她只知道这个真魔很强大,浑身的气息都令人莫名颤栗,那是一种来自高阶生物的压迫感。 她并不能确定这个人有没有看穿她,只是垂下双眸道:“我离开与非城很久了,不想知道那边的事,更不想惹一身腥,既然那老狗已经来了,我便告辞了。” “我还以为你来中陆州是因为天魔降世,现在走了,不觉得可惜吗?” 天魔降世! 曲笙心里一突,这是指夏时吗? 她嗤笑一声,道:“既然天魔降世,阁下又为何来如此荒凉之地?” “这位朋友有所不知……”这位真魔彬彬有礼地笑道,“你现在所站的地方,你脚下的土地,乃至每一粒沙土,都是我的……你居然会问如此好笑的问题,我出现在这里,自然只有一个原因。” 他的双瞳骤然放大,那笑容也越发诡异起来。 曲笙心道不好,她心念刚一动,便听那真魔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道:“这个原因,当然是为了杀你啊!” 没有任何征兆,这真魔就变了脸,一拳砸了过来! 曲笙不敢随意出招,怕被人看出身份,只偷偷贴了御风符,一路追着光明所在之地奔逃,那真魔倒是追了一段路,曲笙就算不回头,也知道身后铺天盖地地涌起沙尘风暴,但因为太过庞大,速度反而不如她用的御风符。 她不知逃了多久,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已不见后面的黑暗,仍是在明亮之处。 看来这个地方还处于“金乌”的范畴。 曲笙心有余悸地四处观望,忽而她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哀鸣,她抬头望去,那天空上隐隐有翅膀掠过的痕迹,而她的身边,滴了两三点血迹。 秋浮君在曲笙识海中道:“这是……金乌啼血!” 曲笙有些惊讶,她道:“你识得?这金乌是人间之物?” 秋浮君声音有些沉重道:“金乌是神兽,上古神魔大战之时,仅存的三只金乌都被魔界俘虏,没想到他们竟用魔犬在天空上驱逐它们,强迫它们为魔界带来光明。金乌啼血,是哀痛至极的体现,它们现在大概,生不如死吧……” 上古神魔大战距今天已有十万余年,而这三只金乌,便如同服刑般在魔界的上空不停歇地飞着,也有十万余年。 何其残酷。 她低声问道:“魔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与人间一样,也有中陆州?” 秋浮君诧异地道:“怎么?如今的修士都已不知晓了么?魔界其实本是人间的倒影,但位面不同,魔界的魔气也是由人间的负面情绪形成,就算被封印,人间依然影响着魔界,而魔界,其实也在影响人间,比如魔尊的诞生,比如魔修的存在,只是天元纪年之后,这种影响越发小罢了。” 关于魔界的事,若非查阅古籍,否则很少有人知道魔界与人间还有这样一段关系,曲笙本以为要靠夜刃的传承才能了解魔界,却没想到,在人间刚进入纪年的上古纪便成为大能的秋浮君,大概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 “秋浮君参加过神魔大战吗?” 秋浮君失笑道:“怎么可能,那时我还小,只能旁观罢了,而且古神之战,绝非如今修士所能想象,那是超出规则,超出一切界限的战斗,非我们所能企及。” “既然旁观的话,秋浮君可知魔界中主力为谁?战力如何?” “魔界中以魔物数量最多,其战力相当于人修化神期,但以真魔战斗力最强,并且可以指挥魔兽,其战斗力,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然而……在这些之上,还有一种几近传说的存在,被称为天魔。当初能引发神魔大战,正是因为魔界中诞生了十二天魔,其战力几乎与古神相当,因此战况才如此惨烈,最后诸神不得不以神格封印魔界,而随之封印的,便还有这些天魔。” “可你听到了,刚才那个真魔提到了‘天魔降世’,如天魔真的拥有古神之力,那么魔界恐怕还会骚动。” 秋浮君沉吟片刻,道:“封印天魔与封印彼岸之门不同,彼岸之门之所以泄露魔气,是因为古神厄离所留下的后门,但封印天魔却并无疏漏,理论上,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消息传出,那么……大概就该问夏长老的真正身份了,他身为魔尊与界主之子,为何会控制不住魔化?为什么能打开魔界大门?我想,答案就在这里了。” 曲笙问过夏时,在他不愿说的时候,她不想勉强他。她能感觉到,夏时并不想让她知道,以至于这件他所有长辈都知道的秘密,只有她不知道。 她亦不愿从别人嘴里知道,所以她来魔界,也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答案。 “那么,我们便去找找这‘天魔降世’。” ※※※※※※※※※※※※ 与非城最近来了不少生面孔。 这座古老的城池拥有跟人间完全不同的风格,不仅没有任何城墙,甚至里面的建筑物也都十分粗犷另类,有一整块巨石掏空了做成房子的,有用一层薄薄的绢布围成一个房子的,还有用贝壳一个一个砌成的房子,更稀罕的,还有人用不知道什么兽类的巨大骨骼直接摆在那里当房子的…… 而真魔们的长相也是千奇百怪,一名背靠着一株白骨枯树的真魔用手理了理自己头上舞动的蛇发,他的嘴带着铁罩,头发上居正中的蛇吐了吐信子,开口对旁边的人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人数这样多的集会了。” 距离他一丈外,坐着一名容貌艳丽的男子,身上倒是正常,只是眉心开了第三只眼,转动着一颗血红色的眼珠。 他回道:“不过是也想分一杯天魔羹罢了,谁不想得到那种力量呢?秘江、汉地、镕城、血池……这些地方的老家伙都往与非城凑,不就是因为咱们城得到了天魔血脉?不过……”他咯咯笑起来,表情阴柔妩媚,“人多才好啊,与非城沉闷太久了,我们需要一点乐子,大乐子。” 蛇发真魔点了点头,那蛇头看着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纤细身影走进与非城,漫不经心地道:“又是一个没见过的,看来这次惊动的老怪物,比我们想象的……” 他正说着,却没想到那个白斗篷进了城门后并没有向前走,而是直接向他走了过来,声音听上去是名女子,音调十分冷漠,带着些不宜察觉的傲慢,问道:“天魔,是在这个城里吗?” “呵,您这是多少年没现世了?现在怎么可能还有天魔?”蛇头嘲讽道。 她的兜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面容,声音也波澜不惊,只道:“这可说不好,什么年月,都不缺有野心的家伙。” 那三只眼的艳丽男子道:“总之,谁能得到天魔血脉的传承,谁便能进化成天魔,老家伙,进城去吧,咱们各凭本事,反正这个魔界,也是无趣得紧。” 白斗篷女子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街道上行走的人很多,却十分安静,真魔与真魔之间会保持一个距离,一旦有人犯过警戒线,便是一场厮杀。 在白斗篷往城中深处走的时候,已经见到数起斗殴了。 这些真魔拥有强悍的战力,但在城中,却像是墨守着某种规则,仅凭肉搏战斗,身躯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仿佛能撞碎一座大山般,拥有可怕的爆发力。 “好在,他们的战斗方式跟咱们不一样。”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白斗篷女子终于盘膝坐了下来,她迅速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向嘴里挤了几滴灵液,然后神识传音道:“我观察了很长时间,真魔虽然强大,也喜欢厮杀,但他们的战斗方式似乎得自某一种天赋,比如说在荒凉之地遇到的真魔,虽然法门强大,却追不上御风符,比如在血池遇到的那个,虽然有幻境加成,却只能困囿于某地无法出来,再比如那座血肉之山的山主……” 曲笙一边总结,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最后她道:“所以……我们是可以与这些真魔一战的,你们也听到了,许多真魔都来到与非城,便是因为那个传说。” 某一天,魔界大门将会重新打开,魔界将迎回一个身负天魔血脉之人,谁能得到血脉传承,谁就能进化成天魔。 而这十万年以来,唯一打开魔界大门的,只有夏时。 曲笙继续道:“在他们眼中,夏时是身负天魔血脉的载体,他们不会让他活着,而是会想方设法利用天魔血脉来成就自身……这些真魔根本没有信仰,唯一能征服他们的手段,就是让他们恐惧。” 秋浮君道:“可是,你又如何能让这些堪比人间大乘的真魔恐惧?” “总得试试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与非城,我已经,离他那样近了啊……” 距离曲笙进入魔界,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她追逐金乌的脚步,几乎走遍了三个大州。她遇到了很多真魔,曲笙小心翼翼地与他们周旋,试图从他们嘴里套出关于与非城和天魔的信息,有时候她成功了,而有的时候,对方实在太过狡诈,也曾险些被戳穿身份……每一次,都像是与这个世界上最险恶的凶徒对峙,令人心力交瘁。 当她终于看到与非城的地标时,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阿时,我来了,你要等我。” 第227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 曲笙赶路的时候,曾经想过夏时救过自己多少次。 从最早回晋城的路上开始,他为了报恩一路协助她重建苍梧,大大小小战役无数,每次面临生死之危,都是两人互相扶助……可他太强大了,很多时候,她甚至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看着他冲锋陷阵。 不止一次想过能与他并肩而立,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也能帮助他一次,该有多好。这种执念不是为了所谓的感情债,也不是她好强斗勇,而是因为—— 她怜惜他。 所以这一路曲笙也不觉得苦,这种独自冒险的感觉,也仿佛让她回到了年少时烧了机缘灶四处跑的时光。 在与非城中,她十分低调,好在真魔们的生活方式与人类完全不同,他们之间很少交谈,一眼不合即大打出手,因此她这样一个人类居然也能靠着斗篷在城中穿行,这里的金乌还未被驱赶,没有黑夜,真魔亦不知疲惫,她很小心地,尽量不多次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她偷听他们的对话,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整理关于与非城和天魔的信息。 “古神所留的天魔封印并没有解开,魔界已有十万余年未出现天魔,因此现在的真魔如一滩散沙,谁也不服谁,他们会圈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平时互不侵犯,日子过得……大概比苍梧溪水里的肥鱼还要闲,除了打架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事能刺激到他们。在魔界中,有几个固定的真魔集散地,与非城便是最大的五个集散地之一,这些集散地不设首领,由几名资历最老的真魔负责调度而已,他们被其他真魔称为长老。” 事实上,真魔的生活相当枯燥,与真魔相比,就连罗浮两界门里关着的那些老妖怪,都要比他们活得丰富精彩。 “关于天魔血脉的传说自魔界被封印之后,便流传开来,阿时打开魔界之门的同时,亦在魔界引发震荡,金乌失控,魔物作乱,真魔闻风出动,在与非城附近展开大战,最后……阿时被他们拿住,囚禁了起来。” 夏时很强,但这些动辄便活了十万年的真魔更强大,当时战况之惨烈,令这些真魔提及的时候,仍是一副意难平的模样,让曲笙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天魔是由真魔晋阶而成,那时魔界还未被镇压,魔类可以肆意从人家汲取负面情绪作为养料,因为才会出现强大的天魔,但自魔界封印之后,这种与人间的纽带变得微弱,所以才导致十万年没有天魔诞生,也因此,天魔血脉就成了他们趋之若鹜的晋阶手段,所以阿时现在尚还安全,因为真魔们为了得到天魔血脉,已决定在与非城摆擂台,最强的真魔才能得到天魔血脉,然后……” 想也不用想,真魔们的目的也必然是破开封印,重回人间。届时人间已无古神,天魔就是最强大的存在,魔界最后将一统人间。 “距离擂台开战还有十日,别看现在来与非城的真魔不多,许多深藏不露的老怪都会等最后才现身,那时候才是一场腥风血雨。” 曲笙说完,叹了口气,已她金丹期的修为,若是跟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的真魔硬拼,只会被对方碾成渣渣。 夜刃也很替曲笙的修为犯愁,她嘟囔道:“莫说咱们不知道夏时的囚禁地点,就算知道,大概也无法突破守卫的真魔,如果老老实实打擂台……你大概就真的回不去人间了。” 秋浮君实话实话道:“其实目前你们看到的真魔,还不是他们的鼎盛时期,如果他们到了人间,吸收人间的力量,才真是令人棘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到天魔血脉。” 曲笙哭笑不得道:“是呢,我又要拯救世界了。” 可惜拯救世界这种事,总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极高的牺牲率,每次都打破她经营门派发家致富的小算盘,走的都是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路线。 曲笙觉得任重道远。 但她现在只有十日的时间。 就在曲笙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心口处一阵发热。 她急忙捂住胸口,快步找到一处没人的角落,将手伸进斗篷里,几乎是含着泪地将热得发烫的紫色小剑握在手心里。 “神牵……阿时的神牵……” 夏时魔化之后,神牵也失去了光芒,她便将神牵从储物袋取出,贴身存放,可没想到,在这群魔乱舞的与非城中,神牵居然再一次活了,那上面……是夏时的神识啊! 她在魔界几乎不敢动用神识,但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碰触神牵,低声唤道:“阿时,你能听到吗?” 消息发出如石沉大海,但曲笙很镇定,因为神牵一直在发热。 良久,里面才传来夏时的声音。 “回去。”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都到了这时候,还要赶她走吗?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不知是因为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有一股莫名的委屈,她哭道:“回不去了,路三千的给的信物已经没任何反应了,要是我找不到你,就跟你一起在魔界,我……哪都不去!” 神牵中又传来夏时断断续续的声音:“来的人……还有谁?” “我带了秋浮君和夜刃。” “师父……呢……” “那枚铜钱只能助有缘之人进入魔界,因此晏峰主无法同行,只有我一人。” 夏时那边又沉默了许久,当曲笙还想继续询问的时候,神牵突然又冷了下来。 他切断了联系。 曲笙咬咬牙,将泪水擦干净,低声对灵兽袋中的秋浮君和夜刃道:“我去打探与非城那些老真魔的消息,既然是囚禁,总得有个地方,而且以真魔互不信任的特性,必然就在与非城内……我要去救他。” 暗地里营救,总比打擂台靠谱一些,万一她是人类的身份泄露,不仅救不了夏时,还会被这些真魔活活撕成碎片。 …… 然而五天过去了,曲笙知道城北小石屋里的真魔卖什么,知道城南门口的蛇发男其实是这个城里血脉最下贱的真魔,知道与非城最近流行什么毒,知道男女真魔寻欢作乐的地方,甚至连与非城某个真魔长老有什么变态的小嗜好都一清二楚。 却打听不到夏时的关押之地。 这个信息,被那些真魔长老牢牢守住,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出来。 就在她临近绝望之时,神牵终于再一次有了反应。 可这一次,夏时变得有些不一样。 “阿笙,苍梧还好吗?” “一直都很好,钧语的事已由玄武楼接管,晏峰主还派了人保护苍梧。” “啊……我梦见阿娘了,她问我苍梧还在不在,还好不好……但我不记得了,苍梧……是什么?” 曲笙颤着声音道:“我就是苍梧的掌门,苍梧很好,你不必挂念,阿时,你怎么样了?他们如何对你了!” “我记得我们要成亲的,见过师父师娘,我们就回去找阿爹阿娘,我想阿娘种的桃花,昨天我看到成片的桃花林,跟罗刹海真像……” 他不像平时那样一本正经地称呼“父亲”、“母亲”,而是撒娇一般叫着“阿爹”、“阿娘”……夏时的神智,已不清醒了。 她不知道夏时受了什么折磨才会变得这样,只能用力握紧神牵道:“阿时,等我找到你,咱们就回去成亲……你告诉我,你身边都有什么好不好?我这就去找你!” “桃花林,有人在唱歌,有东西在刺我的心……我告诉自己,每刺一下,我便想一次曲笙,我不能忘了她……曲笙?对……曲笙……” 夏时的声音逐渐减弱,直至消失,神牵重新变得冰凉。 可曲笙的心是热的。 前所未有的热。 但与之相比的,是她的大脑……她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冷静过。 她轻声道:“阿时看错了,魔界不会有桃花,所以他看到的应该是长得与桃花相像的植物;魔界也不会有人唱歌,真魔大多厌恶一切跟美有关之物,所以他听到的,不是唱歌,而是念咒……他们在研究他的身体,获得他的血脉信息,所以阿时很可能被当做实验品反复被折磨,在这种情况下,他神识很可能受到创伤……” 夜刃有些担忧地道:“曲笙,你还好吗?就算你分析得都对,这些线索太少了,怎么才能找到关押夏时的地方?” “已经很多了,够多了。”她慢慢从角落的阴影处走了出去,“这些日子,我们不是收集了很多信息吗?那个住在石头屋子里的真魔售卖各种植物,被驱赶到城南门口的蛇发真魔与所有真魔长老有仇,作为男女真魔寻欢作乐之地的城东‘饵谷’最近少了很多常客……真魔长老中,年纪最大的伏姹最喜欢生食血膏。” 在魔界,形似桃花的植物一定很稀罕。 那个蛇发真魔想必一定收集过伏姹的资料,否则她的嗜好又从何传出? 饵谷的常客究竟都去了何地? 这些……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曲笙慢慢向前走着。 第228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四) “你有没有发现,上一次长老们宣布擂台比武的时候,伏姹那老妪的气色,居然越发好起来了,如逢二春。” “她那张脸,已有十万余年不曾这样好。你可还记得神魔大战之前,她饮人血膏时的样子?” “艳若桃李。” “哼,只是不知,她又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人血?” “我倒是听说,在魔界被封印之前,她偷偷存了不少人血,甚至还抓了一些人类养了起来。” “十万年,再怎么精心养着,那些人也该死了。” “从她的状态来看,恐怕在三万年前就没有新鲜人血可饮了。” “呵,谁不知这新鲜人血从何而来!分明就是那天魔……这老妖妇,偷嘴都偷得如此明显,她是在向所有真魔挑衅!” “当年,伏姹也不过是神魔大战时一个不起眼的卒子,要不是活得时间够久,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当长老。” “只怕这人心大着呢,一个与非城的长老已经满足不了她,天魔才是她的目标,否则,这老东西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监守自盗!” “可是人在他们手上,我们又能怎么办……” …… 关于伏姹长老重食人血膏的传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与非城里流传,如果仅仅是食用人血膏,并不见得会引起这些真魔注意,真正令他们起了疑心的,正是因为这传言的背后,是长老们负责囚禁天魔血脉的事实。 真魔本就多疑,一旦怀疑的种子在想心中发芽,便开始疯长。 毕竟那是天魔血脉,没有人能抗拒它的诱惑。 然而,没人知道这个传言仅仅来自于一个陌生白斗篷女子,与城南血脉最低贱的蛇发真魔的几句对话。 真魔之间本就没有信任感可言,现在距离擂台战开始还有三日,但真魔们已经越发暴躁,细微的小事也会引起擦枪走火,其他几名真魔长老也沉默着,而伏姹长老一直没有现身,似乎更印证了传言的真实性。 在与非城中……某种情绪正在积蓄着,像是干柴,只差一把火,便能烧尽一切。 只有城北的石屋附近依旧冷清安静,住在石头屋子里的真魔已显现出老态,脸上还是人的面孔,但身体已经慢慢石化,与整个屋子连在一起,已成为一体。 曲笙走进石屋时,老迈的真魔便道:“你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气味。” “涂姆,我来这里,是因为你知道我想要的答案,而不是让你质疑我的。”曲笙坐在她对面,说话轻声细语,却气势逼人。 “我只做买卖,你要答案的话,便要用东西来换。否则,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告诉你一个字。”涂姆絮絮叨叨地道,她口齿已有些不清楚,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的石杵,研磨着一片娇嫩的白色花瓣,直到那花瓣流出鲜红的汁液。 “我有你需要的,而且是整个魔界都没有的东西,定不会令你失望。” “你们这些老鬼,动不动就说自己的东西是全魔界的独一份,哈哈哈,我涂姆什么没见过,如果不是我太老了,什么时候能轮到伏姹做长老。” 曲笙的唇角微微上挑。 很好,连足不出户的涂姆都已知道外面的传言了。 曲笙看了眼外面,然后低声对涂姆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身上的气味是怎么回事吗?” “这样的话……”涂姆那布满褶皱的眼皮一抬,透出一丝精光,“咱们就有交易的必要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听说,有一种罕见的植物,长得像人间的桃花一样漂亮,我想得到它。” “呵,你算是问对人了,这种花名为噬血花,只有伏姹才有,是她用人血浇灌而成,有迷魂的功效,她当年在人间猎食修士,全靠噬血花辅助,这种花跟桃花相似,很少有人会防备。只是,在魔界封印之后,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噬血花了,想来她也舍不得再用人血养花,而且……真魔可没人类那般天真弱小,噬血花已经派不上用场。” “她会在什么地方养噬血花?” “谁知道呢?总归不是魔界的土地,也许是这种花饮惯了人血,它就像人类一样,只能生存在人间的气息中,大概跟她留存的那些只有繁衍本能的猪猡养在一块吧,嘿嘿嘿……”她提起人类的时候,总是面带鄙夷,仿佛是在谈论牲畜一般。 曲笙面无表情地看着涂姆。 同样都曾在人间为恶,但是魔与罗浮两界门里的凶徒完全不一样,无论如何,那些人也曾经是人间大能,且还保留着丝丝人性。 而在魔的身上……如果能看到人性,才是稀罕事吧。 她取出半片天启梧桐的叶子,丢在地上道:“这是你的报酬。” 涂姆丢了石杵,欣喜若狂地将扑过去捡起那半片叶子,大叫道:“这是人间的植物,我知道!这是天启梧桐,天啊,居然还有人留着它的叶片!”她的手掌凝出一团绿色的光芒,小心地将这半片叶子包裹起来,爱不释手地看着,根本不去看曲笙。 曲笙走出了涂姆的石屋。 “噬血花需要人间的气息,而伏姹又曾经养过人类,那么,她一定有一处异空间,而这个空间应该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目前城中流言愈盛,她却一直没有露面,所以,这空间必定不在与非城中,如果想知道空间的位置,看来,那些许久不去饵谷的真魔……” 便是关键了。 当曲笙第一次走进饵谷的时候,浑身寒毛几乎都倒竖起来。 魔界不分昼夜,天空上的金乌只不过是被奴役的光源罢了,他们也没有正常作息,因为真魔不需要休息。所以在饵谷,随处可见交欢的真魔,种种放浪,不堪入目。他们完全不知羞耻为何物,更没有正常的男女观念,可谓是百无禁忌。最夸张的是,他们只有人类的基本形态,除此之外,有长着若干根尾巴的,有下肢根本不是腿的,还有某一部位异化的…… 简直不忍直视! 就在曲笙强行按下心中的不适,向里面走的时候,从旁边走过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真魔,他打量了一眼曲笙的身体,伸出黑色的舌头舔了舔嘴角,问道:“上吗?” “不,我有约了。”曲笙垂着头回道。 “有谁会比我更好?唔……我对你没有印象,你应该很久没来过与非城了吧?这里的人都喜欢跟我做,所以,你不要管他了,让我先尝尝你……你这身体,真是让人怜爱啊……” 真魔女性普遍高大,曲笙的身材,在这里算是娇小一类,引发了这名真魔的兴趣。 曲笙微微抬起头,蒙着头的兜帽下,露出她光滑微尖的下巴,看上去更加娇怜。 那真魔的喉咙有了明显的吞咽动作,咕咚了一声。 “是吗?我不信他没有遵守约定,不过,今天他似乎不在,我走了。” 曲笙刚转身,那真魔便急急伸出手臂拦住她前方的去路,他低声道:“只怕他短期不会回来了,难道你就没有需要?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可以满足你?我也可以的,来跟我试试,不然的话,我也不介意跟你打上一架。” 他肌肉慢慢绷紧。 真魔没有道德观念,某种程度上,他们跟野兽差不多,并没有“该不该”,只有“强和弱”。 曲笙的头又微微抬起一点,露出了鲜润的红唇。 那红唇像是花瓣一般开阖,用一种挑逗的语气道:“这么看的话,你倒是有一点让我喜欢的感觉了,但是还不够……他为我神魂颠倒的时候,曾经像畜类一样乞求我施舍给他几天快活,我想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居然敢不遵守跟我的约定。” “他一定是被伏姹那个老东西勾走了,饵谷又不少人都跟她有过关系,这一次天魔降世,她使出浑身解数,带走了一批人……哈,简直是一群孬种,居然会信那个老东西的话,愚不可及。我看,你找的那个人多半已经移情别恋……” “我要杀了她。”曲笙打断了他的话,她一字一句,满含杀意地道,“没有人能抢走我的东西,我要杀了她。” 那真魔愕然,随即大笑了起来。 “去啊,哈哈,虽然那娘们活儿还不赖,但我跟你一样讨厌她,恐怕不止我,在这座城里,除了那些被她收买走的人,恐怕已经没有人不想杀她了吧?” 曲笙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意外地感觉到这真魔并没有使出强力,便将他的手臂压了下去。 她低声道:“别拦着我,否则,连你也一块杀!” 曲笙一边往外走,后背一边流着冷汗。 一步、两步、三步……身后的真魔没有追上来。 就在她快要走出饵谷之时,忽然耳边传来那真魔的声音:“你很不错,我叫弥山,等伏姹死了,我就上你……你逃不掉的。” 曲笙没回头,她心里根本不顾不得计较对方的言语轻薄,能从饵谷全身而退,已是她这一次最大的幸运了。 她已知道该怎么做。 真魔虽然互不信任,往来也少,但是如饵谷这种提供真魔产生肉体联系的地方,偶尔还是会泄露出行踪。 很好,那些人果然被伏姹带走了,至于伏姹关人的地方,根本不用她去找。 因为…… 现在想知道伏姹下落的,已经不止是她。 而是这整整一座城的真魔。 作者有话要说:  掌门大人从来没“扮猪吃虎”过。 她一直都是真猪啊2333…… (最近两天有些小忙,昨天又忘记设置时间,噗,会找时间回评论的~ (以及,你们不要方,小虐怡情~ 感谢霸王票: 归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00:18:40 诺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5 19:44:08 怪力乱神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6 01:54:47 第229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五) 距离擂台战还有两日。 曲笙并不着急,她甚至还仔仔细细地逛了一圈与非城,不冷不热地跟几个真魔聊了会儿天,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用灵丹将身体机能调整到最佳状态。 夜刃有时候还是不太理解人类的思维,她有些焦急地一边用爪子扒拉耳朵,一边问道:“你怎么还不去找夏时,就算你挑拨起那群真魔的内斗,可我们依然不能在救出夏时后全身而退,你……你怎么还不着急?真是急死我了!” 曲笙袖手靠在一株白骨树旁,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如果说,关于伏姹长老的留言是我埋下的一颗火雷,那么这火雷的引线,并不在我手上,所以我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一切都要等到事情发生质变,这个质变,就得看那群无所事事的真魔的能耐了。” “他们能找到伏姹的空间吗?” “你觉得魔类会有忠心这种东西吗?” “唔……魔类毫无原则,他们没有这样的概念。” “这就对了,所以我放出了流言,并在流言发酵到一定程度后,才去了饵谷,因为饵谷的真魔总有办法知道那一批伏姹追随者的下落,只要饵谷的真魔开始动作起来,那么这件事,就已经成功了。” 曲笙做的事看似很简单,却是一环套一环。 她利用城南那个拥有低贱血脉的蛇发真魔对长老的怨恨,来传播天魔血脉已被伏姹霸占的传言;在涂姆那里确定了关押夏时的地点后,她便去饵谷确定那批真魔的动向,不经意地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疑心重的人,通常也自以为聪明。 很快,那些按耐不住的真魔便会出手,对伏姹失去信任的他们不可能等到擂台战,因为他们必须在擂台战之前将天魔血脉抢出来。擂台战对于他们来说,已不是有机会得到天魔血脉的契机,但对于伏姹来说,却可能是独占天魔血脉的最后期限。 所有真魔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占了这个大便宜。 他们很快就会从饵谷常客那里打听到信息,然后或是联络内鬼,或是直接以蛮力破开空间,总之……曲笙并不关心他们用什么方法。 “我会找一个时机跟他们一起寻找伏姹,至于找到后该如何做,并不是我能计划的,我只能保证,我一定会想办法将阿时带走。” 魔界的一切都跟曲笙曾经熟悉的人间不一样,她完全不能预料在空间里会发生什么,所以干脆不做计划。 而她不着急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她有一种预感。 伏姹长老不会一直坐以待毙,她很快就会有所反应。 而她的反应,将会是最佳催化剂。 ※※※※※※※※※※※※ 百无聊赖的曲笙将一个小沙漏托在掌心,当这个沙漏颠倒了两次之后,城中终于发生了骚动。 “真魔,真是一群有趣的生物啊。” 她似乎更不着急了。 曲笙盯着沙漏,手指缓慢地收起,当手指合拢的时候,那沙漏也消失不见,她没有去城中喧嚣渐起的中心,而是找了一处她最近发现的,整个与非城中最隐蔽但视角却最好的地方。 就像是看戏一般,她看着下面群魔乱舞,也听到了城中产生骚动的原因。 “还有两日就要到擂台战了,伏姹居然想要更改擂台战的时间,是要将我们当成傻子耍么?” “能擒住天魔血脉可是大家的功劳,怎么?伏姹想独吞了不成?” “直说了吧,伏姹上次便有饮血之相,若是擂台战再延迟,恐怕天魔血脉都会被她吸干了吧!” “四位长老难道也想放任伏姹下去吗?那妖妇为何不出来对质?” 与伏姹一样负责协调与非城大小事宜的四位长老皆沉默不语,但是曲笙从其中三位长老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并没有精心掩饰的幸灾乐祸,只有一名红发真魔长老目中隐有怒色,似乎有为伏姹辩解之意。 可他为什么没有开口辩解? 曲笙再细细看去,那红发真魔长老身后背着的长刀上,正悬着一根细小的红针,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这位长老的后颈一直冷汗涔涔,仿佛正受着什么巨大威胁一般。 “看来长老内部,也已经四分五裂了。” 在长老们的缄默,或者不如说是默许下,与非城中的真魔终于再也忍不住,饵谷的几名真魔带头,除了零星几个态度不明朗的真魔,其他人纷纷向城外走去。 长老们也起身,跟在人群的后面。 在这个过程中,那名红发真魔长老从最开始的沉默,到中间的愤怒,再到最后的绝望,自始至终都没能说出一句话,他原封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曲笙路过的时候,看到那根红针已经刺进了他的后颈,在皮肤上形成一个诡异的花纹。 他被灭口了。 曲笙收回目光,她顺着那条长长的主街走出与非城,在南城城门的时候,她又遇到了那个蛇发真魔。 他低声道:“死的人,还太少。” 曲笙冷冷回道:“就算死再多人又如何?你的资历不够,血脉……也不够。” “你没发现我有些不一样了吗?”他发间的蛇头嘶嘶两声,似乎在冷笑,“我已经吃了了两个人了,嘻嘻……就算是真魔与魔物的混血又如何?那些人不还是一样被我骗来吃了?” 曲笙注意到,那名没事总在南城门席地而坐的三目妖艳真魔已经不在了。 “随你,野心家,祝你好运。” “我知道你想杀伏姹,我帮你,只是因为我也想杀她,确切地说,这与非城里的真魔,我都想杀……总有一天,我晟广,也会成为令群魔俯首的强者!” 曲笙听了也只是笑笑。 与非城外已变了天,不少真魔使出了手段来寻找伏姹的空间,他们肆意开凿空间裂隙,甚至某一个真魔将咒印遍布天空,就连金乌的光芒都暗淡了下来。 她在人群之中也发现了那名在饵谷见过的真魔弥山,他依旧赤这上身,精壮的肌肉微微紧绷,手持一把巨大的□□,正在对旁边的一名真魔说着什么。 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了曲笙的目光,那双如鹰隼般的双眸盯着她的方向,嘴角裂开一个笑容,微微露出了尖锐的犬齿。 曲笙心里一惊,即便被兜帽遮住了面容,她却有一种已经被这人看透的感觉。 她缓缓转过身,像其他真魔一样,巡视着周围的空间裂隙,但她却有意向边缘的方向走去,这些真魔仅肉身就已十分强悍,她可不想在空间找到的时候,被这些暴起的真魔碾成碎片。 就在她接近人最少的地方时,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大叫:“就是这里,红图提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又有人吼道:“那还等什么?弥山,就看你的了!” 曲笙回过头,看到弥山在后面举刀大笑道:“都给爷爷闪开!” 他一字平举□□,“嘭”地一声,赤红色的烈焰总刀尖燃起,一直烧遍他全身。弥山就在这火焰中身形暴涨,层层肌肉隆起,可见上方青筋。 弥山大喝一声:“魔来炎,杀!” 他整个人高高跃起,身上发出强烈的光芒,若在人间,几可与日同辉,今在魔界,他便是最炙热的那轮太阳。 她听到有真魔道:“若不是弥山出手,恐怕就算找对了位置,那些普通的小伎俩也破不了伏姹的空间。” “哈,弥山也跟伏姹对上了,这便好看了!” 谈话间,弥山已带着身上的火焰,向那真魔所指的地方斩去,霎时间,其他真魔所用的手段皆被烈焰灼烧殆尽,天地间唯有这一团真火无敌,将前方的空间灼至扭曲,在庞大无匹的力量之下,狂猛地打开了黑暗的洞穴。 就算曲笙是人间修士,也不得不为这华丽的一斩动容。 当那空间裂隙打开,某种熟悉的气息从里面传了出来。 不止真魔们疯狂,曲笙也有一些激动。 那是久违的,人间的气息。 真魔们蜂拥而动,每个人都各凭本事,想抢先进入伏姹的空间,却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怒斥声:“你们都失心疯了吗?居然敢毁了我的空间!” 有人冷笑道:“伏姹,只许你霸占天魔血脉,不许我们来抢吗?” 伏姹未露面,但她的声音显然怒急,喝道:“天魔血脉岂是好相与的,你们只知血脉强大,却不知道……” “别听她拖延时间!速速把天魔血脉抢到手,宁可咱们分了,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得逞!” 伏姹的声音最终淹没在群魔的嘶吼声中。 好东西,宁可毁掉,也不希望有人独享……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心态,魔只不过会将人心中最阴暗,最负面的东西放大,并展现出来。 毕竟“魔”,被就是人心邪恶的产物。 那些被伏姹收买的部分饵谷真魔根本抵抗不了与非城的真魔大军,几乎刚一交手,或是溃散而逃,或是临阵倒戈,还有长老在人群中煽风点火,场面一片混乱…… 曲笙没有动用灵力,而是用她还在炼气期便已熟悉的身法灵巧地在混战中穿梭,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片明艳的桃花色,一个穿着红衣的女真魔正长着双臂挥舞,口中念念有词,而她的身后,是一棵生得如同人形的桃花树,树干的中央,便是浑身尽是血迹的夏时。 他低垂着眼眸,既没有昏迷,也并非清醒之态。 他就这样失神地看着下方。 心口处被钉入一根黑色的三棱锤。 曲笙看到他的双唇在动。 她一边躲过真魔的术法,一边分辨夏时的唇形。 “曲笙……曲……笙……” 反反复复,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念得她心已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面了嘤嘤嘤…… 第230章 夜入笙歌(一) 她的心在颤抖。 她的身体也在颤抖。 究竟要用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压制这种愤怒? 这一刻,她的血都沸腾起来。 曲笙左手食指微动,只要眨眼间,她就可以召唤出雁门盾和定军枪,与这些真魔血战一场,杀了那个如此残害夏时的人。 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动。 带有灵力的法宝无法在魔界祭出,不仅会立刻暴露身份,而且空气中也没有灵气来辅助法宝运作,她在魔界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斗篷中贴各种符箓。现在冲动的结果,不是她大杀四方,而是被这群真魔碾成碎片,最后断绝了拯救夏时的唯一希望。 在越发白热化的混战中,她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仅仅在边缘游走。 夜刃低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攻不进去……伏姹的空间里有她的规则,这些真魔虽然强大,但攻击不得章法,只会被伏姹牵着鼻子走。” 在伏姹的咒法下,她身周所有的噬血花都呈怒放之态,细碎的花瓣飞舞在结界中,可见涂姆的情报还不够准确,这噬血花不仅具有迷魂的功效,亦可能是伏姹的法门,乃至本命之物。 若她没猜错的话,这些噬血花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恐怕跟夏时的血也脱不了干系。 弥山一马当先,他手中的□□不断在砍在结界上,几乎每一刀都在结界上留下金色的火焰痕迹,仔细看去,伏姹的术法倒似有一半力量用在与弥山对抗上。 伏姹的声音幽森响起,对着弥山道:“你我是老交情了,你曾说过,就算不从我,亦不会阻我。” 弥山嘿嘿一笑:“我反悔了。” “我愿与你平分天魔血脉,将我近日研制成果与你分享。” “我没有兴趣,自神魔大战之后,我只对女人有兴趣。” “作为现今魔界最强的真魔,你本有机会晋阶天魔的,可惜……”伏姹阴笑一声,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她出现夏时身边,一只手握在那□□上,恨声道,“天魔血脉,终究会是我的!” 伏姹用力将那□□拔了出来,夏时心口汩汩流出鲜血,她口里一吸,那血液自动飞入她口中,那张本就明艳动人的脸,立刻染上了桃花之色,越发娇媚起来,与此同时,结界的力量也越发强大,弥山的刀原本还能在那上面造成伤痕,如今却是不能了。 曲笙险些将银牙咬碎,她不能等真魔之间分出胜负了,再这样耗下去,夏时会熬不住的! 她拼命翻找储物袋,早些年得了不少信物,什么虚妙山的铭牌,北海息娘子的龙鳞,剩下半片天启梧桐的叶子……她全都拿出来在斗篷下试了一遍,在百般绝望之后,她在储物袋的角落里发现还有一件最早得到的信物。 那是大妖紫覃的羽毛,据说能召唤本尊前来救命,可这里是魔界,无论如何紫覃也无法跨越魔界封印来这里。 可曲笙已经什么都试过了,也不在乎这最后一件。她将那根华美的羽毛抓在手中,像试验其他信物一般将它放在袖子下,轻轻输入最末微的一点灵力。 那根紫色长羽突然发出光芒。 曲笙一惊,她想都不想地背过身去,生怕被真魔们发现了这羽毛所泄露的大妖气息,但已经晚了,大妖的气息从那根羽毛中肆无忌惮的弥漫开来。 真魔中立刻有识货的人喊道:“这里有人间之物!这是……是圣羽王孔雀!” “不可能,怎会有妖兽混入魔界?” 圣羽王孔雀乃异兽,传承得自上古,参与过十万年前神魔大战的真魔能认出并不奇怪,但就在真魔们诧异的同时,他们发现天空突然亮得刺眼。 金乌的光芒足以照到各种空间结界之中,不仅是因为金乌能作为光源,而是因为,以火燃烧出的光是它们的本命法门所在。 光,无所不穿的光。 “这是怎么回事?” “金乌不对劲!那条老狗呢?” 结界外七嘴八舌,结界内的伏姹也是看着天空,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他们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金乌脱离了老狗的掌控,向着他们飞来了! 曲笙同真魔们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她能感觉到正有奇异的气息正与她手中的羽毛应和,在魔界,唯一的妖兽,便只有天上的三只金乌。 秋浮君此时飞快地道:“我若知你有圣羽王孔雀的信物,便早叫你取出来了,这金乌与圣羽王孔雀乃是同源而生,相互可发生共鸣。” “金乌已被魔界奴役了十万年,它们现在想要干什么?” 秋浮君沉默了。 没人知道在这十万年压迫下,不停歇地飞在天空上的金乌会变成什么样,而仅仅凭紫覃的一根羽毛,又能让它们做出什么事来。 金乌的光芒越来越近,它们发出沙哑的鸣叫声,在这种啼血的凄厉嘶鸣中,还夹杂着隐隐的犬吠。 渐渐地,伏姹的脸色变了,她能感觉到有火焰正在灼烧自己的空间……她之所以最怕弥山,便是因为他那一身魔炎,而现在烧向她的,是金乌的真火! 那是曾位列天下火种排行榜第五的金乌之火! “金乌要反了!”有真魔叫道。 “怕什么,能捉住他们一次,就能捉第二次!大家一起上!” 真魔们暂时放弃了与伏姹的仇怨,专心致志地想对付起金乌来。 然而他们忘了一件事。 十万年前,他们是“活捉”了金乌,因为不仅是人类,兽类也有求生本能,在力量差距悬殊的情况下,金乌没有生死相搏,因此他们才能将金乌活捉了回来。 可现在…… 第一只金乌飞快地坠落下来,它像是一团庞大的火球,燃烧了羽毛,燃烧了兽丹,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砸在了伏姹的空间上,将这空间砸了个粉碎!伏姹和她最后的噬血花结界终于暴露在魔界之中。 所有真魔都没反应过来得时候,他们已经损失了一只金乌。 “它们……想要同归于尽?”有人不可置信地道。 就在这时,弥山暴喝一声:“都随我来!拦住金乌!” 出了伏姹的空间,众人可以获得更多的魔气,自是重新斗志昂扬,就在众人摆开阵势后,又有一物从高空坠下。 这物更不一般,如小山大小,浑身散发着脚臭,四条腿都被烧了一般,那硕大的狗头还在未燃尽的火焰中哀嚎。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负责追赶金乌的老狗……它被金乌烧死了。 群魔骇然! 终于有人想起金乌为何会发狂,他立刻道:“有一股妖兽气息,金乌是嗅到这气息才会发狂!” “休要胡说!”弥山喝止了他,然后道,“金乌被咱们修理过,早已只剩下生存本能,又怎么会重新发狂?” 有有人咬牙切齿道:“你们可还记得圣羽王孔雀?若圣羽王孔雀与金乌同在,则天下大明,有百鸟往圣,金乌与日同辉之说!” 曲笙握着紫覃羽毛的手心上都是汗水,她不能将羽毛收回,就算是被这些人发现,她也要拼一拼。 “救救他……”曲笙低声道,“就算是为了人间,就算是为了阻止天魔降世……他本不该受这样的折磨,我求你们,救救他……” 金乌没有回答曲笙,因为它们已不能人言。 可它们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第二只金乌扑了下来,它身形庞大,没有漂亮的尾羽,也没有华美的头冠,有的只是一团炙热的火焰,在所有真魔的联手阻拦下,它凄凉地大叫一声,像一团焰火,在半空中爆出绚烂夺目的火花。 他们可以捉捕它,可以奴役它,可是当它想死的时候,没有人能阻止它的自爆。 真魔们已经习惯了有金乌的日子,没人还想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年月,甚至从某种程度讲,他们中大多人的视线已适应了光明,反而难以接受黑暗。 “一定要制服最后一只金乌!” 真魔们空前绝后地团结起来。 最后一只金乌也冲了下来,可它的目标并不是真魔,也不是其他…… 它的目标是伏姹的结界! 当金乌越来越接近结界之时,曲笙一直藏在袖子中的紫覃羽毛也同时燃烧起紫色的火焰,将那一整根羽毛从头到尾烧了个干净。 曲笙听到了金乌的声音。 不是对抗敌人时的凄厉声,不是痛苦的哀鸣声,这最后一只金乌的鸣叫,像是即将要归家的雏鸟一般,像是撒娇一般,在她的耳边轻轻叫道:“咕。” 它焚尽一切阻碍,最后飞在伏姹的结界上,自爆了。 整个魔界陷入黑暗。 因为这世上仅存的三只金乌,它们终于…… 回家了。 第231章 夜入笙歌(二) 在金乌发出最后一声鸣叫之时,曲笙就已经出手。 她不知道金乌在紫覃羽毛的影响下,会做出如此刚烈的举动,在被震撼之于,她也不能放弃这次金乌们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就在金乌打破伏姹的结界的同时,整个魔界陷入黑暗的一刹那—— 她几乎将最好的御风符都贴在了身上,用一种超出她肉体极限的速度来到夏时身边,想尽快将夏时从这里带走。 然而噬血花花林需要人间气息,伏姹的空间和结界接连被金乌打破,此时人间气息外泄,魔气汹涌而来,使得这些噬血花全部枯萎……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花瓣全部凋零,剩下黑色的枯枝依旧顽强,尤其是那棵人形花树,仿佛将夏时禁锢得更紧了。 曲笙抱住夏时一扯,却没想到这种花根须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竟是不能将夏时带走! 曲笙还待想办法,却不想耳边划过刺耳的风声,她仗着御风符的速度险险躲过,心知这时候默不作声出手的,定然是离夏时最近的伏姹。 曲笙立刻大喊一声:“不好,有人要抢天魔血脉!” 真魔中立刻若有人喝道:“伏姹,尔敢!” 真魔们对伏姹的气息可比对曲笙的熟悉得多,他们立刻向着伏姹的方向出手,曲笙趁这个机会,终于祭出雁门盾,庞大的关城将这些真魔全部挡在雁门关外,然后她一不做二不休,定军枪挥出那一招“横扫千军”,将连带噬血花的一整块土地都挖了起来,秋浮君从灵兽袋中跳出,嘶鸣一声,驮着这方圆足有二十丈许的土地向前方飞奔。 “这里有人间之人!” “就是她放出了圣羽王孔雀的气息!” “杀!” 真魔们手段频出,雁门关根本无法抵挡,曲笙将身上所有的攻击法宝、符箓、阵盘全部丢了出去,这些晏修所赠的好东西几乎都是金丹期所能使用的顶尖法宝,其中不乏保命之物,里面有一件法宝乃是柳昔卿所炼制的极品法宝,名为“天圆地方”,更是无视修为境界的规则法宝,哪怕这些真魔都拥有大乘修士的战斗力,也被这件天圆地方释放出的光罩阻了一瞬。 这一瞬便足够曲笙逃跑了。 在法宝和符箓的狂轰滥炸下,她用了最好的逃遁法宝,一鼓作气地追上了秋浮君,将留下的上百张隐身符箓全部祭了出来,然后道:“这隐身符可以暂时藏住咱们的气息,在来与非城之前我已查探过,因魔物作乱,所以真魔将所有魔物都赶到了北方黑崎州,他们一定想不到人间之人会去魔物横行之地……咱们便去黑崎州!” 夏时初来魔界时,引发了魔物作乱的异象,而黑崎州因为居住真魔稀少,现在便成了魔物的栖息地。 秋浮君辨识方向,一路飞驰,终于在隐匿符的作用消失之前,带着曲笙和夏时进入了黑崎州地界,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封闭的山洞,曲笙一掌将那山洞轰开一个口子,带着那一整块噬血花的土地进了山洞,用碎石掩盖住洞口后,再用材料布下一个简易的阵法。 之所以只用简易的阵法,主要是因为高阶阵法需要的灵力太大,且运转的灵气过剩的话,更容易引来魔物,当然,曲笙阵法造诣不高,也没办法布下那种可以隐匿灵气运转的阵法。 秋浮君回到她身边,仅仅是在逃跑过程中,秋浮君离开了曲笙那么一瞬,曲笙就因为魔界魔气的侵蚀而脸色苍白,双唇几乎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忙完这一切,才发现秋浮君担忧的目光……他在这黑暗的山洞中,放着银白的光芒,给人一种柔和安定的力量。 “秋浮君,多谢。” 秋浮君摇了摇头,他化作一缕轻烟,又重新回到了曲笙的灵兽袋中。 没了秋浮君身上的光芒,山洞完全陷入黑暗,曲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盏小小的长明灯放在一边,打量了一圈山洞。 确切地说,这是一座溶洞而非普通山洞,因此才有足够大的地方放进噬血花连带的土地,山洞下方是死寂的水潭,那块土地刚好漂浮在水面上,上面已经枯萎发黑的噬血花在长明灯幽暗的灯光下,像一个个狰狞的魔爪,而夏时就在那魔爪的正中央,双手各被树枝死死缠住,如背负枷锁。 无论发生什么,他依旧是垂着头,似乎已与外界绝缘。 她心头一酸,踉踉跄跄地跑回夏时身边,把他抱进怀里,带着哭腔道:“阿时,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你不是在唤我吗?我来了啊……” 夏时身上都是浓重的魔气,曲笙拿不准他还能不能服用人间的丹药,只能握起他的手,微微渡过一点灵力给他。 那灵力进入夏时身体后如泥牛入海,曲笙心中一喜,只要不是排斥便好。 幸亏她从苍梧带了两瓶元婴期的丹药,晏修所赠的物品中也有上好的灵液,她先是往夏时的嘴里滴了两滴灵液,又喂下去一粒丹药,然后去看他胸口处被放血的伤口,果然在慢慢愈合。 “还可以吸收灵气,怎么可能不是人间之人?你是骗我的……快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家,你说好要带我去见师父师娘,还要去见阿爹阿娘……”她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啄吻着,含着泪低声对他倾诉道,“其实就算见不到也没关系,你在人间,我便陪你在人间,你在魔界,我便陪你在魔界,生要在一起,死也在一块。” 他的眼眸低垂,脸色惨白,嘴唇是一种不正常的黯紫色,曲笙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打湿他的脸,甚至还有一滴落在了他的唇上。 曲笙只顾在他耳边换他的名字,并没有看到夏时的双唇轻轻动了一下,那滴泪水瞬间润泽了干涸的唇,带着温热的思念和微咸的伤怀。 融合成了一种苦涩的味道。 夏时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就在曲笙越哭越难过,泪水越发汹涌,几乎哽咽不能成语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说道:“是梦吧……”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阿时?你醒了?不是梦……不是……” “你肯亲我,我才信。” 曲笙毫不犹豫,将唇贴了上去,只是轻吻他的唇瓣,却是用尽自己的全部柔情来安抚他。 他的唇贴着她的,声似呢喃地道:“是了,你在梦里不会亲我,阿笙是怪我的,我知道可能会被你恨一辈子,也或许你忘了我才是最好……但我还是不停的梦到你,哪怕你已不再亲近我,我也想看到你……” “你若是能这么样,为什么不也想我的心是否与你一样?就算心里再怎么责怪你,但我依然想看到你,所以我才来魔界,我……” 她还欲说下去,却发现夏时突然离开了她的唇,仿佛刚刚清醒一般,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刚要说话,却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曲笙急忙顺他的心口,只听他哑声道:“我没想到,你真的追过来了,若是如此,我……当初定然另有一番计较。” 也许被关进罗浮两界门,也好过看心爱的姑娘陪自己跌堕地狱。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的掌门大人追过来了。 那么,他…… 夏时绷紧了身体,身后的噬血花树发出吱嘎声,他低喝一声,双手各掐剑指,挥出两道剑意,将这些妖树全部斩了个干净,那块被曲笙不得以一起挖过来的土地,也因为失去了盘根错节的妖树支撑而瞬间崩裂! 他揽过曲笙的腰肢,带着她飞到那盏长明灯旁边。 在灯盏跳跃的火光中,即便一身血衣也难以掩盖他的风华,亦未因魔化而染上魔类应有的邪佞,他就这样幽深地凝视她,目光深情绵长……但曲笙隐约觉得夏时与从前有些不同,却来不及多想,因为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夏时吸引了过去。 他将她拥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她因为长期处于危险幻境而紧张得无法放松的脊背,然后道:“阿笙,跟我讲讲,我进魔界以后发生的事,好不好?” “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吗?还有,我们现在是在黑崎州,外面都是魔物,我……” “不妨事,说吧。”他微微看了一眼洞口,挥手将曲笙布下的简易阵法撤去,然后在那里罩上一层幽暗的结界罩,“我们现在很安全,有我在,不要怕。” 曲笙安心了,伏在他怀里,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详述与他听。 待她说完,夏时问道:“夜刃何在?” 曲笙拍了拍灵兽袋,将夜刃唤了出来,口中还道:“之前夜刃也很着急你的,大概是怕打扰我们,才一直没有说话。”她脸上染上了一层羞红,刚才并未隔绝灵兽袋的神识,想来都被秋浮君和夜刃看了去。 夜刃一出来便盯着夏时看了半晌。 她对夏时的声音并没有对曲笙那般亲和,只问道:“月刃呢?” “琉璃石。” “放我进去,我陪他。” “好。”夏时大大方方地打开琉璃石,面露微笑,“谢谢你这次鼎力相助。” 夜刃不置可否,只是她在进去之前,对曲笙传音道:“进入魔界后,我便没什么用了,你好自为之,且保管好我主人的信物,祝你好运。” 当夜刃进去后,夏时重新将她抱在怀里,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灵兽袋,方道:“终于只有你我二人了。” 曲笙本就敏感,她注意到夜刃最后一句并没有说话,而是用了传音,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心神一乱,并没有注意到灵兽袋也被夏时封上。 她有些担忧地道:“咱们该怎么离开魔界?夜帝王的信物一直没有反应,阿时还可以打开魔界大门吗?” 夏时凑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像是贪婪的野兽在识别爱侣的气味,而后他将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道:“魔界大门岂是那么好打开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现在所得的传承有限,等进一步发掘血脉,总有办法的……” 一提及血脉,曲笙有些严肃地拉开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桓在心中的问题。 “阿时,天魔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次,你不能再敷衍我,我一定要你亲口告诉我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夜入笙歌”这个标题你们不觉得有点糟糕么? 这波虐终于过去啦(撒花~ 另外,其实在虐的时候,请相信道长本人也被虐得不要不要的~ (呜呜呜我的小金乌…… 第232章 夜入笙歌(三) 夏时沉沉一笑。 “好,总归已到了这个地步,不用再担心那些……” 曲笙自是知道他担心什么,很多时候,在这个修真界,人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好。‘ 秘密同时也意味着承担责任。 “这件事,最早要从天元2018年说起了,那场应了人间十万年浩劫的大战,几乎将全界修士都卷了进去,按理说,我父亲作为一界之主,亦责无旁贷该出手御敌,但是,他为什么没能去呢?” 曲笙一惊:“罗刹海出事了?” 夏时想摩挲一只猫般,轻抚她又紧张起来的脊背,低声道:“我母魔尊,我父界主,皆是堪比渡劫的大能,然而镇守魔界,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 罗刹海是人间与魔界相抗衡的第一道防线,也是古神所铸的彼岸之门消失后,人间的唯一一道防线,它是连接魔界与人间的通道,在那里,有以夜帝王所留之魔界令牌化作的六道大阵,魔尊阮琉蘅的神识和真火不停为阵法提供力量,因此人间才能保得平静。 天元2018年,因为北冥界的阴谋,人间应十万年大劫,以魔修大本营北阳州汉宫山战场为主战场,席卷整个七洲,无数修士陷入与失心魔修的战斗,在这场人间浩劫中,作为界主的夏承玄却并没有出手。 曾经的罗刹海对于人间来说仅仅是一个行踪不定的秘境空间,外面人无法打开罗刹海,但罗刹海中的阮琉蘅和夏承玄却可以来去自如,只不过因为镇守魔界事关重大,他们极少在人间露面。 很多人都猜测当时罗刹海可能也有异状发生,因此魔尊和界主才一直不现身,但也有少部分人认为界主渎职,大概已被魔尊迷住,不思人间了。 “我父母一生以守护人间为己任,就算罗刹海得到消息会比人间晚三日,但人间当时那般大的阵势,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出不去的原因,是因为人间魔气变化太过强烈,引发魔界动荡,在短短一天内,魔界冲击罗刹海达亿万次,而我的母亲当时……还怀着我。” 修士生育困难的另一个体现,便是怀孕时候母体会比平常脆弱得多,天元2018年的人间大劫并没有遗漏魔界,在那种动荡中,既要维系六道阵盘,又要护住腹中胎儿的阮琉蘅几乎战至力竭,最后在夏承玄的协助下终于镇住了魔界,但她的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从魔界而来的魔气与魔尊之躯呼应,她最后不得不将自己暂时封印。 “关于我母亲的秘辛,修真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其实是古神厄离依照十万年前魔后的模样制造出的魔尊,当年十二天魔,以魔尊为首,拜当时的最强魔修蘅君为后,那便是我母亲的前身,后来蘅君死于天一峰,厄离为了蘅君的理念,才留下了暗门,导致修真界每万年便诞生一位魔尊,只是因为魔界力量不够,再诞生的魔尊也无法拥有与古神抗衡的力量,而只有人间渡劫的修为。母亲的身体本就不适合生育,而且……没人知道魔尊和界主的结合,究竟会生下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可他们仍然带着初为人父人母的喜悦,来迎接这个小生命。 就算阮琉蘅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放弃她的孩子。 可某种可怕的宿命还是没有任何预兆地降临到了这个孩子身上,现在已没有人知道是否是古神厄离在制造阮琉蘅身体之时放入了天魔血,又或者是在天道的干预下,又到了天魔降临的时机……当夏时出世的时候,整个罗刹海都被恐怖的魔气支配着,阮琉蘅与夏承玄几乎陷入绝望,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天魔血脉,那么他们究竟该不该留下他? 如今的人间刚刚走出战后恢复期,修真界不能再经历一场天元2018年那样的浩劫了——他们都心知肚明该如何做。 阮琉蘅师承太和第二十五任掌门季沧海,从骨子里便是一名再中正端方不过的剑修,若无大信念,又怎么会枯守在罗刹海数千年? 可她面对自己的孩子时,却无法做出那个残忍的决定。 黑色的魔气浸入血脉,她原本清丽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脉络,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她正以魔尊之躯来吸收那种魔气。 然天魔血脉,比魔尊更为强大,魔气几乎源源不断,眼看罗刹海就要变成另一个魔界。 最后,绝望的阮琉蘅将孩子抱在怀里,看着这连眼睛还未睁开的小生命,崩溃而泣。 婴儿不知眼泪为何物,源源不断的水珠滴在身上,不知是因为舒服还是有趣,居然止住了哭泣,甜甜地睡了过去。 周围魔气瞬间全无。 “我生来便带有魔气,可我并不是一个生来便要灭世的魔星,我是人,是可以教化的人——他们这样坚信着,一直将我教养到十五岁,可罗刹海的环境实在太过封闭,虽然可以有种种幻境历练,却仍是不及真正的三千红尘,为了我的道心,他们终于决定将我送入太和,继续修行人间之道。” 如果说魔气是否爆发是源自夏时的心性,那么对他来说,最好的地方便是太和,而晏修作为唯一的魔道剑修大能,自然便成了夏时的师父,他不仅能从晏修身上习得剑修本领,也在修行如何控制自身。 青弭峰剑修那种超乎寻常的自制力是夏时最需要的。 “我背负这样的血脉,其实早该在进入人间的时候就被灭杀,可他们仍然接纳了我,师父教授我本领,师兄师姐,乃至各位前辈皆照顾有加,我心中对人间没有恨,只有爱……阿笙,我来魔界,也并不想用天魔血脉做什么,我只想回我该回的地方,魔界残酷,我也能以残酷之心面对,而且,若是能在这里帮上母亲一点忙,也算我为人之子尽了孝道。只是魔界居然有天魔血脉的传说,因此我才被困至此,不过你放心,就算如果你不来,他们也拿不走我的血脉,因为我在身体里埋了一道剑意,触及本源之时,我会……” 强制自爆丹田。 曲笙已经明白他话中未尽的意思,她震惊于夏时的身世,同时,也怜惜他一直所背负的压力和责任。 他过得太累,太辛苦。 因为他真正要抵抗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与自己对抗才是这个世间最煎熬之事。 她的额头抵住他的,声音低柔道:“现在都已不同,咱们俩在一起,一定能从魔界走出去的,待我们回到人间,是人是魔又如何?只要你仍是夏时,便是这人间之人,修真界已经可以包容魔修,也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阿时,我们还有苍梧。” 曲笙目光坚定而柔和,夏时不止一次为她这样的神情着迷,她作为苍梧的掌门也好,作为一名普通的修士也好,似乎没有什么能压垮这个姑娘,每一次,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便像是会发光一般,给人带来抚慰和力量。 但有的时候,这种一味的坚持也过于天真了。 夏时低垂着眼眸,掩盖了里面隐藏的情绪,用手指摩挲她光洁的脸庞,声音几乎沉到了深渊,对她道:“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你想出去,我们便出去,血脉传承总会觉醒,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曲笙,我愿意为你而活,不是作为太和剑修,不是作为我父母的儿子,师父的徒弟,而是单纯作为你的道侣,我愿意这样。” 一个男人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在被这些头衔霸占住身心的时候,他还会留下那么一块地方,留给自己一方自由。 这自由,名为爱。 是可以挣脱一切束缚,打破一切禁锢,将他还原为一个原原本本的“人”的力量。 当他以为他是魔,是她将他变成一个人。 当他以为他是人,却又愿意为了她而堕魔。 在他与曲笙的感情之间,已没有身份没有理由没有界限没有禁忌……魔也好,人也罢,天地在上,生死盘旋之中,唯有这至臻之情永恒不灭。 这份爱给了他一份惊心动魄的希望。 也给了他万劫不复的沉沦。 “曲笙,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他低声呢喃,身体微微挺起,黑衣红血的颀长身躯一点一点笼罩在她的上方,他像是一只正在捕猎的豹子,动作充满张力,充满不可言喻的欲望,将那长明灯的灯光也掩盖,投影在山壁上的影子无限扩大,某种黑暗而暧昧的气氛渐渐淹没了这个本就幽深的溶洞。 曲笙依旧身着那身白色斗篷,被遮挡得只剩微许的灯光像是被这纯白之色吸引,在她身周映射出一圈弱小而温暖的柔光,她随着夏时的动作而改变自己的姿势,那一双映水般的双眸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在这样强烈的男性压迫感下,她似乎变得迟钝,失去了一切灵敏,甚至连感官都像是沉入了那潭深水之中,来不及做出该有的反应。 “阿时,你怎么了?” 她问出了这一生最蠢,却是最可爱的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排好队,嗯。 第233章 夜入笙歌(四)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无辜,也许是这灯火太过温暖,夏时的动作微微一缓。 他一手撑在地上,另一手放在她的腰间,曲笙被他挤得半倚在旁边的石台上,长发半散落,有一种凌乱的美感。她完全没有抗拒他,甚至还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每次他亲近她时那样,完全的信赖,以及能感受到她的放松,还有身上散发出的,因为两人接近而带来的独特风情。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口。 当然,夏时也看不到他现在的模样。 他身上溢满与以往任何一次亲昵都不同的危险,那双眼眸背后是深渊,也是暗不见底的诱惑。 他轻舔了一下双唇,那上面似乎还有曲笙泪水的味道,而这个味道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在引诱他更多的品尝。 “我怎么了?呵,我很好……自从离开罗刹海之后,从未有过这样好的感觉,”他低声说道,“因为我不想忍耐,也不需要忍耐了。”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一抄,将她上半身抬起,汹涌而猛烈地吻上她的双唇。 曲笙从未被他这样激烈地吻过,浑身像是燃起了火。 夏时在她面前,一贯是优雅而克制,可以缠绵,可以轻柔,如春风细雨,她曾以为双修便是这样,一切也会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可她跟本不知道,他有多么压抑。 压抑本能、压抑欲望、压抑修为、压抑一切可能导致他魔化的情绪和念头,在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之下,是濒临爆发的燃火点,而事到如今,就算在魔界,就在他可以肆无忌惮放纵的时候,他仍然在苦苦压抑。 如果不然,他怕自己贪婪的欲望会将两个人全部吞没。 夏时将她完全禁锢怀中之后,才从滚烫的接触中,感受到她的娇弱和无力,他怎么忍心,又怎么能放纵自己去渴求她? 他的手掌划过她的脸庞。 她是那个挥斥方遒,笑谈天下的掌门大人。 她可以站在这世间最危险的前线,用她的钢铁之盾来抵挡一切灾难。 但同时,她也是那个被他深爱着的人。 就算在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却仍然能伸开双臂,无限包容他。 向他显露出最卸去铠甲之后,那最柔软的心脏。 她仍是他的掌门大人。 是他不顾一切也想得到的…… 掌门大人。 他吻得更深入,身体如被火灼烧,探寻他最想驰骋的领土。 曲笙从最开始的浑浑噩噩,到夏时用更激烈的手段来爱她的时候,曾有过短暂的清明。可这清明像是稍纵即逝的火花,瞬间被他无情打散。 为什么还要阻止他? 为什么……不让他得到他该得到的一切? 花瓣逐一开放,吐露芳蕊。 他已经放开了她的双唇,一点点向下。 曲笙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软绵绵的唤道:“阿时……” 尾音低吟,莫名诱惑。 夏时并没有停下动作,他抚过她仰成一道优美弧线的脖颈,从下方探了上来,揉着她的唇瓣,低声道:“我在,一直在。” “阿时……”她被撩拨得带了哭腔,想要说些什么,却纷乱不能成语,脑海中只知道他的名字。 “其实,阿笙是喜欢的吧?”他啜了一下她的耳垂,引来她的低呼声后,露出了的笑容,“不要怕,永远不要怕我……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你,阿笙,我的命……” 两个人都没有想过,抵死缠绵竟会是如此疯狂的事。 魔气从夏时身上暴虐般涌出,在那些魔气即将要碰触曲笙身体的时候,夏时却突然惊醒,小心地使魔气避开了那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体,在幽暗的地狱中,她就像会发光一般,莹白的肌肤慢慢渗透出汗水,染上了醉人的桃红色,像是乖巧的花瓣,因为某种动作而蜷曲,又因为某种动作而舒展,是漂亮而温暖的归宿,也是他最后的家园。 不忍伤,不忍疼。 带着黑色魔气的洪荒之魔轻轻抚过诱人的身体。 她几乎已失去了神智。 可夏时那么清醒,他知道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他给她最癫狂的快活,诱发了她心中最深的渴求,用一种近乎卑微的方式,给了她,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曲笙,神识交融之后,你就只能属于我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不过,你已经听不清我在说什么了吧……”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瓣。 吻她失神的双眸。 吻她沉重喘息的鼻尖。 吻她汗湿的耳垂。 吻她绷紧的脖颈。 …… 最后,他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夏时轻轻闭上双眼。 刹那间,黑暗终于吞噬了纯白色,连那盏长明灯也最后跳跃了两下火苗,随之熄灭。 溶洞中,只能听到曲笙的声音。 像是在叹息。 “阿时……” ※※※※※※※※※※※※ 曲笙像是做了一个梦。 堕落而狂乱的梦, 它诱惑人放下矜持,抛弃后天接受的一切保守信息,只剩下隐秘的欢愉。 最后这个梦境向她打开了最后一扇大门。 那门中是一个更令人沉沦的世界。 因为那个世界里只有夏时,那双桃花眼盛满欲望,他的容颜亦美到惊心动魄。 他一层层向她解开禁欲的外壳,她便看到了他的内心。 修士其实比凡人贪婪得多,他们不仅占据了人间界最好最纯净的灵气资源,甚至还得到天道的垂青,可以迈入修仙大道之中,甚至就连双修之术,除了肉体的交合,还要加上神识的相容——完完全全占据彼此。 不仅仅是两个人最坦诚的相对,同时也是两个世界的碰撞。 她的神识一边承受毁灭性的快感,一边轻颤着接纳他的世界,有因魔气而产生的阴暗面,也有他接受太和教导,最光明最坚定的一面。 无论什么样的夏时,都是她所爱的。 神魂打上了烙印,她身体里有了他的气息,染上了他的味道,心里高兴得无以复加,她似乎已很有没有享受到这样单纯的快乐了。 大概在沉沉睡去后,她的嘴角也应该是挂着甜笑的。 所以当曲笙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件做的是竟然真的傻傻去摸自己的唇角,可四周的黑暗很快就让她记起自己正处于危机四伏的魔界,而她身边的夏时…… “阿时?” 她挥手用灵力点燃了长明灯,急忙看向身边,才发现夏时似乎比她睡得更沉,两人都裹在一块面积极大的毛皮中,夏时面向她侧着身,一半面孔埋在雪白的绒毛中,精壮结实的身体一览无余,还有那线条更为致命的腰线……而她这时才发现,他的一只手臂还搭在她腰间,居然现在才注意到。 可见她迟钝了多少。 这么一想,她能稀里糊涂被人吃干抹净,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而且……还是这样愉快的被吃掉。 夏时身上已经没有那些狰狞的伤痕,双修对男女都有裨益,甚至还是疗伤及增加修为的渠道之一,一番荒唐之后,不止夏时的伤好了,连她也是神清气爽,一扫进魔界之后的疲惫。 曲笙越看他,便觉越爱他。 她用毛皮遮着胸口,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在夏时露出的另外半张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却不想在撤回去的时候,腰间突地一紧,被夏时整个人拽了回去。 他睁开眼睛,低笑着说道:“掌门大人一醒来便轻薄我这个门派长老,可如何是好?” 曲笙脸色微红,两人肌肤相亲,她趴在夏时的胸口,有些色厉内荏地道:“也不如何,总得对夏长老负责,在此天地为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很巧妙地回避了人间,师门,还有夏时的亲人,生怕提及后他会难过。而在魔界,恐怕天道也没有开眼的余地。 夏时慵懒地一笑,像是吃饱喝足的大型兽,另一只手掂起她的下巴道:“掌门大人肯负责就好,可不准马虎,等回了人间,需跟我见过师父,在太和入了籍才行。” 曲笙眼睛一亮。 她总觉得夏时对回人间的态度十分模糊,如今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如吃了定心丸,喜滋滋亲了他一口,道:“我们真的能回人间么?要如何才能找到血脉传承?要过多久?” 夏时一挑眉,道:“掌门大人着急跟我回太和了?放心,现在你我都已恢复,真魔经过这一战,大概再也做不到如第一次对付我时的齐心了,在这魔界,我们不用再怕谁……实际上,在伏姹不断放我的血的过程中,血脉之力就已在复苏,剩下的便需要一些机缘。阿笙不要着急好么?我总会带你回去的。” “好,不急。”但曲笙已十分高兴,她眼中燃起了希望,兴致勃勃地与夏时规划出去后该如何如何,最后被不耐烦的夏时再次扑倒在毛皮上,抵着她又尽兴了一回才作罢。 夏时已十分克制了,他的神识远比真正的元婴修士要强大,若是太过放纵,曲笙定会受不住。 两人胡闹够了便起身收拾妥当,曲笙依旧穿了那身白色斗篷,夏时并没有做任何掩饰,现在真魔想必在疯狂搜寻他们,就算掩饰也会被识破,且逃不过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撒花~ 第234章 为魔(一) 夏时和曲笙出了溶洞。 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变为一片漆黑,就算不用神识,修士有一些可以夜间视物的小法门,但曲笙出于谨慎还是没有使用,仅靠五感来识别周围,好在很多地方还是有一些天然发光的岩石或植物存在,行路并不算艰,更何况,夏时拥有天魔血脉,可以很轻松地放出等同于真魔的威压,用来驱赶附近的魔物,一路倒是畅行无阻。 两人用传音之术商量着回人间的计划,曲笙突然想起夏时的父母似乎与夜帝王颇有渊源,又想到那枚能开启魔界通道的铜钱,便忍不住问道:“魔尊和界主镇守的罗刹海便是人间与魔界连接的通道,那么路三千给我的那枚铜钱又是怎么回事?对了,在进魔界之前,夜刃曾对我说过,它便是为了魔界而生。” 夏时似乎也很惊讶,道:“之前并未听夜刃提过,不过,夜帝王的确与魔界有关。” 曲笙:“难道他也来过魔界么?” 夏时:“极有可能,而且夜帝王不止那么简单,他甚至与古神厄离也有关联。目前用于镇守罗刹海的六道大阵便是由魔界令牌演化而来,魔界令牌则出自夜帝王的安息之地,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不过……我母亲倒是亲自从古神厄离的口中,得知夜帝王与厄离也有过关联。” 厄离曾对阮琉蘅说起过夜帝王,在所有人都以为十二古神已经陨落的情况下,只有函古纪魔尊千机和夜帝王两个人知道厄离尚还活着,因为厄离为了颠覆人间,重现魔界,试图寻找过人间代行者,他第一个找上的人,便是夜帝王。 在前九个纪年,罗刹海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秘境,里面没有任何秘宝,且极难寻找,只能误打误撞地进去,再稀里糊涂地出来——其实都是厄离将人送出,他已不容于人间,只能在罗刹海这样在人间之外,亦能连通魔界的地方生存。 “夜帝王误入罗刹海之后,却与其他修士不同,他很快参透了罗刹海的真相,并与古神厄离周旋,得到了厄离所赐的机缘和魔界令牌。但厄离也不是善佛,他同样在夜帝王身上下了禁制,以便控制夜帝王在人间帮他行事。夜帝王虽亦正亦邪,却不愿受人摆布,就连古神厄离也惊讶与夜帝王居然有本事摆脱他的控制,而且还拿走了魔界令牌远走高飞,更稀罕的是,夜帝王身上得到的,不止一个古神的传承,就连厄离也拿他无可奈何。” 曲笙听得目瞪口呆。 她与世人一样,只知夜帝王在修士中已经是绝顶的大能,他留下机缘秘藏无数等后人发掘,身份又神秘令人充满遐想,却没想到……他胆大包天,连古神都敢戏弄,亦是天道宠儿,身兼数个机缘,方才成就这样一个人间传奇。 而这样一个人,居然还是路三千的徒弟,在《身在此身》中,路三千只收五灵根的弟子,可见夜帝王的资质也是修真界的末流。 当真令人叹服。 不过对夜帝王的探讨也仅限于此,铜钱没有任何反应,夜刃又缄口不语,两人也只能在黑崎州云游,希望找到有关天魔血脉的机缘。鉴于曲笙的御风符已用得七七八八,夏时的低阶符箓储备也不够,两人只得徒步,在这个已经没有金乌的魔界,于黑暗中相伴而行。 黑崎州的景象比起其他州更荒芜,因为真魔不会在无所事事的时候破坏自然景观,但魔物却毫无神智,随意破坏。所以魔界的黑崎州与人间的黑崎州几乎是极端的两面,植被稀少得可怜,山石也被抓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可言。 曲笙曾经见过几只魔物,它们不是人,也不是兽,而是一团黑色的空洞存在,有的能发出声音,而有些会从身上分泌一些腐蚀性液体,还有的身上会背负许多石块……各形各态,诡异非常。 除了魔物,也有真魔陆续来到黑崎州,他们遇到过三五结伴来黑崎州猎杀他们的真魔,可都被夏时轻而易举地打发了。曲笙诧异的是,明明夏时仍只是元婴期修为,但消灭这些几乎相当于人间界大乘修为的零星真魔却不费吹灰之力,天魔血脉在魔气浓郁的魔界带来的威力比起人间,岂止强了百倍千倍。 可惜的是,真魔不会死亡,他们只会被消解,在很久以后,又会在某地重生,且带着生前的记忆。 听说魔界最老的真魔,甚至与天地同时诞生。 在云游中,曲笙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毕竟机缘不可强求。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不用出手,自有夏时替她解决,不仅是因为在魔界使用灵气太容易暴露目标,同时也是两人正式结为道侣之后,夏时几乎无处不在的宠溺。 在这种潜移默化中,她甚至慢慢习惯了在魔界的日子,有秋浮君傍身,她不惧魔气侵袭,有夏时在身侧,只要不遇到真魔大军,他们几乎在魔界横行无阻。为了减轻她的孤独感,有时候,夏时会主动提起在人间的往事,情意渐浓的时候,他们会在夏时的结界中欢好,被他滋润过的身体越发娇嫩美丽,而她也沉醉于他给予的欢愉中。 曲笙发现,她越来越不抗拒魔气了。 在两人双修之后,夏时曾经主动对她说起过这个问题。 “你知道道修与魔修如果双修的话,会怎么样吗?” 曲笙被问懵了,只摇了摇头。 “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就与我双修了,阿笙不怕吃亏吗?”他那时温柔地笑着道。 曲笙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眼里,夏时就是夏时,并没有魔修道修之分。 夏时解释道:“通常来讲,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都不会选择对方作为双修对象,因为魔修气息太杂,而魔气又无法为道修带来修为加成,反而会有损道心。然而,那是魔修,如果是真魔的话,魔气更为精纯,也无灵气,二者无法双修,只存在肉体层面罢了。” “可我与阿时却不同。” “因为我是人,我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修,也非真魔……确切地说,我于这个天地,其实是一个怪物。所以你与我双修,会得到道修上的助益,并不会被魔气损害。” 曲笙因他这一番话,对他更是怜惜。在黑崎州也走了月余,其实想想,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苍梧已发展成熟,有了强大的盟友,而她最爱的人就在身边……除了无法晋阶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而这一点,也被夏时否定了。 “怎么会无法晋阶?就算没有灵气,只要阿笙与我在一起,总会晋阶的。”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当曲笙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时,不由得感慨男人开荤后果然会与之前不同。 他言下之意,便是指双修可以增进修为,曲笙经过七百二十小世界之后,经脉已经顺畅,总有一天可以从金丹晋阶元婴。 只是这修法,也太像采补之道了。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无法找出反驳的地方,因为她现在毕竟是在魔界,还能晋阶,已是万幸了。 这也给了她一个“两人可以长相厮守”的希望。 如果与夏时现在在魔界的经历是梦的话,那这个梦一定是黑暗而甜美的,因为有他,也有她。 曲笙一点都不后悔来了魔界。 渐渐地,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苍梧山,夏时似乎也很久没有提起人间之事,他一路关照曲笙的生活,曾经的苍梧掌门大人,已经连储物袋都许久未碰一下,更别提被夏时锁在灵兽袋的秋浮君。 他给出的理由十分正当。 “魔物对灵兽气息敏感,秋浮君只要在灵兽袋中便好。” 直到有一次她和夏时遇到了一个由十多名真魔组成个队伍,她依旧不用出手,眼睁睁看着夏时将他们全部消灭,然后微笑着走了回来。 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时,你越来越强了。” 夏时将她抱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她道:“必是我勤耕不辍,方有此成就,吾妻功不可没。” 曲笙定定地看着他,她血液渐渐冷了下来,心也沉了下来。 她轻声道:“是因为在魔界待得久了吧……刚到魔界的时候你虽然也很强大,可人间的魔气还是太少,围剿你的真魔也没有给你时间去吸取魔气,后来,你被伏姹捉住,她又使用了带有人间气息的结界,所以你依然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充,直到我将你救了出来,你才真正的找到了力量的源头……对吗?” 夏时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鼻尖,笑道:“我的阿笙果真聪明,我身负天魔血脉,魔气自然是我的力量源泉。” “所以,你说要找慢慢寻找血脉晋阶的机缘,其实是假的吧,天魔血脉怎么会还需要机缘?整个魔界,其实就是阿时的机缘。”她垂下眼眸,抱着他的手有些发紧,“所以,你说,要带我回人间……” 她几乎说不下去,声音有些发抖。 然而夏时帮她接了下去。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也是假的。” 曲笙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但与此同时,她也知道,夏时的的确确,直到现在才说了真话。 她并没有哭泣,也没有质问,甚至她并不生气,只有深深的悲伤。 “这样啊……”她喃喃道。 夏时抱着她坐了下来,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柔,像是十分诚恳,又像是在哄小妹妹的哥哥。 “我欺瞒了阿笙,因为我并不知道去人间的方法,不要小看古神所下的封印,更不要小看我爹娘所镇守的六道大阵的力量,开启魔界大门,若非天不容我,我何以能回到魔界?若非夜帝王曾经有过古神厄离的大造化,你又怎么可能来魔界找我?所以,这个魔界只可能从外面打开,在魔界里面的生物,没有任何开启魔界封印的可能,就算是天魔,也不行。” 在黑暗中,曲笙看到了夏时终于收起了笑容,他的目光沉寂而痛苦。 “隐瞒这个事实,也只想你暂时过得舒服一些,只可惜我的阿笙太聪明,那么,后面就难免要辛苦得久一点……你若后悔,我不怪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因为不可描述的原因锁了两天,删减之后加了内容进去,没有看的小天使记得回去看一眼哦~ 如今真是“行车难,难于上青天”啊…… 感谢霸王票: 糖葫芦果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16:39:49 作死的动漫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30 15:59:35 第235章 为魔(二) 是一开始就失去希望? 还是在开心一段时间之后再深陷绝望? 你会选哪一种? 曲笙不想做选择,对她来说,一个真实的世界和一个真实的男人同样重要,她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夏时确确实实地发生了改变,属于魔的一面开始影响他的生活。他跟他那位已经成为魔尊的母亲不同,阮琉蘅当年已有两千五百岁,而夏时太年轻了,青弭峰的训练,还有三百年人间历练,对一个正常修士尚且不够,又何况是他? 一个本就身负天魔血脉的天之骄子。 曲笙知道,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是他太在意她的感受,所以他有些小小的紧张,这从他牢牢禁锢着她的手臂便能看出来,手劲儿并不大,但肌肉已经不自觉地紧绷起,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反应。 这里是魔界,作为人间的倒影,魔界与人间的版图一样,这也意味着,在这个与人间疆域一样大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人”。 他们相依为命,谁都舍弃不了谁,而已经在心中慢慢认同自己魔化的夏时,亦想将她永远禁锢在魔界。 曲笙相信他说的是实情,但她不能看着他真的堕为天魔。 她抬头看他,明明白白地道:“我不后悔,但我不会放弃回人间。阿时……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夏时再次将头埋在她颈窝处,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脆弱。 “我不想放弃,阿笙……我在魔界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有时候我连自己也不信任,我只信任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再是我,你记住,你还有神牵,我的命,仍然在你手上。”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轻一动,一条细若游丝的黑色魔气便环绕在手掌之上,慢慢凝聚成一颗紫色的晶石,“这是只有天魔才能化出的魔晶,你戴在身上,可以掩盖你身上修士的气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而你还没有走出魔界,就用它傍身。” 曲笙沉默了,她纵然天性乐观,自知道魔界的真相之后,心上也是一阵荒芜,她不敢去想象那一天, 夏时将它做成链子,系在曲笙脖子上。 他又苦笑着道:“我初来魔界的时候,还没办法领悟这样的规则,可你看到了,我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血脉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大,这不受夏时控制,而是这个魔界自混沌建立之初的规则。 之后的旅程,果然像夏时所说的那样,开始有些辛苦起来,他们也在黑崎州摸索得差不多,已经准备前去与黑崎州接壤的北阳州,在那里,真魔会变得多起来,但夏时也懂得了更多隐匿手段。 但就在他们快要接近黑崎州与北阳州的接壤处时,突然毫无准备地遭遇到了一批又数十名真魔组成的队伍,带头的正是曾经在与伏姹一战作为主要战力的弥山。 燃烧着魔炎的巨大长刀将四周照得昏暗,弥山已认出了曲笙,他咧嘴笑道:“我还没尝过人间美人儿的滋味,这一次,我会先好好疼你,再撕裂你的身体。” 既然身份暴露,曲笙也不再惧怕使用灵力,她双手分开,雁门关已出现在阵前,与此同时,夏时已祭出霆霄剑,像以往一样与那些真魔厮杀在了一起。 然而这一次与前面皆不同,真魔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似乎有了对付夏时的方法,处处限制他的行动,在强大的真魔面前,曲笙的雁门关也频频出现漏洞……夏时很快在这些真魔中发现了熟识的面孔,那是前两次他剿灭的真魔之一,居然没有消失,他瞬间便明白,这真魔想必是用了特殊术法逃走,然后集结了这些人,专门来黑崎州找他的。 曲笙也看到了熟人,那个一直守在与非城南门的蛇发真魔晟广也跟在了队伍的末端,他看上去并没有使出全力,而是在旁边游走,发现曲笙的目光时,还冲着她诡异地一笑。 她知道,不到关键时刻,晟广是不会出手的,他会等两边消耗到极限时,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曲笙又看向其他真魔,除了少出如弥山这般用了全力的,其他人也是目光闪烁,各有鬼胎。 但唯一确定的是,这些人有备而来,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了。 她向夏时传音道:“不要硬拼,我们逃吧,他们追不上御风符的速度。” 夏时收拢剑域,祭了御风符,一手揽过曲笙的腰肢,带着她反向黑崎州的更深处飞去。 但这一次,真魔们亦是穷追不舍,他们似乎已经摸清了夏时和曲笙的路数,其中一名真魔变作一团黑云,带着众人一路跟了过去。 霎时间,黑崎州上空两道光芒一前一后,划过漆黑的天空,引得四周魔物不住地嚎叫,在前方一团雷光的正是夏时,而身后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则是弥山为首的真魔。 在黑崎州的北方,若是人间版图的话,当是曲笙和夏时一同历练过的北海。而魔界这里却无北海风光,只有一片黑色的浓雾,通向无尽的黑暗,被真魔们称为“深渊之地”。 夏时不能带着曲笙进去,深渊之地比七州的魔气更盛,曲笙就算有秋浮君护体也难逃被魔气侵蚀,迟早会衰竭而死…… 夏时:“我来引开追兵。” 曲笙:“我若堕魔如何?”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话音刚落,又双双沉默。 眼下追兵还有半刻钟便能追上他们,夏时手持长剑站在曲笙身前,这个时候的夏时不是天魔,而是那个一心想保护心爱姑娘的太和剑修。 他已经撑起剑域,深深地看了曲笙一眼:“深渊之地,便是连魔修都去不得,那里没有任何机缘,任是谁进去,都只能沦为魔物。” “那我们,便战到最后一刻,就像在人间时一样。” 大大小小无数战,他们濒临死地,从未失去斗志过。 夏时终于露出了曲笙所熟悉的,独属于青弭峰的笑容。 他道:“好。” 剑域撑起,雁门关在两人身前,他们的手牵在一起,不像视死如归,反而似一对儿相携归家的夫妻。 弥山的刀光渐渐接近,他们能听到真魔的笑声。 “深渊之地,看谁敢进去!” “这一次总算落在咱们手上了!” “天魔血脉又如何?还不是被咱们吃得死死的?哈哈哈……” “弥山,到时候把小美人儿也给我玩玩。” …… 夏时额角隐隐有青筋浮现,他越是怒急,容颜越盛,笑容越深。 就在他蓄势待发,准备冲上去与真魔再次短兵相接的时候,身体突然僵了一僵。 夜刃的声音突然从夏时的身上响起:“咦,这里的气息怎么如此熟悉?” 曲笙看了眼身后翻滚的浓雾,道:“这里是魔界的深渊之地。” 夜刃从琉璃石中跳了出来,她抬起头轻轻抽动两下鼻子,然后躺下来,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滚儿。 曲笙:“……” 夏时:“……” 感觉某种气氛被这个不靠谱的动作完全破坏了。 夏时终于忍不住道:“夜刃不要玩了,追兵将至,你速回琉璃石躲避!” 夜刃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抖了抖毛,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道:“你以为我出来是为了什么?哼,还不跟我来?”她弓起身子,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向深渊之地而去。 夏时咬咬牙,放出结界将曲笙一罩,也跟着夜刃冲进了深渊之地。 他们刚刚进去,弥山等人便已追了过来,当他们发现夏时和曲笙的气息消失在深渊之地时,脸色都不甚好。 “深渊之地魔气太盛,就算用了追踪之法,也很难分辨出他们的方位。”一名真魔道。 弥山阴沉着脸,下令道:“那便将他们进入深渊之地的消息放出去,所有人封锁深渊之地,他们在里面坚持多久,我们就封锁多久,我便不信,一个不完全觉醒的天魔血脉和一个人间之人,能在里面呆多久!” ※※※※※※※※※※※※ 就算在夏时的结界中,曲笙仍然心头涌上一阵阵恐惧,她甚至有些恶心。 这里是魔界的深渊,一切肮脏、恐怖、污秽、阴暗的极致之处。 但与曲笙的不适相比,作为妖兽的夜刃却像是如鱼得水,她游刃有余地在前方带路,偶尔会停下来嗅一嗅。 夏时想起曲笙曾对他提过,夜刃说自己是为魔界而生,这一次,他的心头忍不住也浮上一层诡异之感。 这只曾驻守于筑基期秘境大琉璃洞天,身为夜帝王宫殿的守护兽和秘境核心,又曾死而复生的妖兽,究竟是什么来历? “夜刃,你是来过魔界的。”夏时肯定地道。 夜刃转过头,那双碧眼幽幽地注视着夏时。 “是啊,我有点想起来了。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里……”她停顿了下,声音变得空旷而悠远。 “是我的家。” 第236章 夜帝王(一) 深渊之地是一片属于魔气的混沌,就连魔物都不愿靠近这里,但这并不是魔界规则,而是因为深渊之地特质——这就意味着,深渊之地并不是空白之地,很可能也曾有人来过,有人走过,甚至也可能诞生一些只属于深渊之地的存在。 不知什么时候起,深渊之地中有一小团魔气自发汇聚起来,相互融合了不知多少年月,终于有一天,这一小团魔气飘了起来,终于有了自己的意识。 它在懵懂中渐渐发现了自己的存在,然而它并没有五感,对这个世界的体验是陌生而新奇的。 我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它渐渐有了好奇心,想要认识这个世界,于是它开始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混沌之地游走。奇怪的是,这一小团魔气本诞生于邪恶之中,却因为只有它一个,所以意识中也无善恶观念,它便像是初生的小兽般,只知玩闹,不想其他。 但是后来,它渐渐滋生出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像一条独自在孤海中生存的鱼,在漫长的生命中,既找不到目标,也找不到目的。 所以这一小团魔气再一次进化了,它有了一种名为“想象”的能力,可惜的是,它并没有任何传承,所以它只能想象出一团同自己一样的魔气,它们可以一起玩,一起游走,有时候不开心了,它会打那团它想象中的魔气,有时候开心了,它会蹭过去,两团魔气交融一下再分开……就这样在想象中,又过了不知多久。 后来,那团它想象中的魔气也不见了。 因为它们毕竟都诞生于魔气之中,天性中的阴暗让它开始有了更多的情绪。猜忌、怀疑、嫉妒、厌恶……这些情绪到达顶端的时候,它自己毁掉了那个想象中的小玩伴。 于是它再一次陷入漫长的孤独中。 它不再活蹦乱跳,而是缩成小小一团,沉寂在浓重的魔气背后。 没人知道,在这个地方,还有它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小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有人闯入了深渊之地。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明明急得像是逃跑,脸上却还带着从容之色,看着无尽无涯的魔气,也能笑着道:“月刃,我们可是又进了一处好所在,这地方气息清新,观之如陷云雾,这怕是要成仙啊!” 他身上传来另一名男子的声音,语气中尽是无奈道:“主人,真魔说这里是深渊之地,里面全是魔气,进去容易,出去难……我们不是要成仙,是要成魔了。” “我若是成魔,那老头子不知要恨我多久,以后地下不好相见,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成魔了罢。” 另一个男子欣喜地道:“莫非主人想到如何出去了?” “……并没有,但是我很欣赏你对我的信任,月刃,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 另一个男子像是被气到了,之后许久不曾再开口说话,倒是这个人一直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这团小魔气就静静地看着他,他说的话,它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他的语调意外的让人喜欢,让人忍不住想跟他一起玩。 它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想象出那个小伙伴的时候。 这个男人进来之后便四处游荡,时不时地拿出奇怪的东西念念有词,像是会变戏法一般。 小魔气只觉得有趣,它悄悄飘到那男人背后,突然变成一团黑漆漆的大魔气——这是它所能想象到,最恐怖的事情了。 一定能吓到他! 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一定也很棒! 可这男人回过头,像是没看到它一般,继续喋喋不休地飞远了。 “……不对啊月刃,我这么精妙的罗盘居然都辨不出方向,这不符合天道逻辑啊……哎,你别装死,小心我把你打成大泥鳅哦……” 它有些不高兴了。 它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个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他怎么敢无视它? 于是它又做了许多自认为很得意的恶作剧,都被他一一无视了,最后小魔气发了怒,它决定做一件从它有意识以来,最最可怕的一件事。 它就这么一团气体扑上去,罩住了男子整个头! ——看我不吓死你! 结果那男子却笑出声。 “哎呀呀,这是谁家养的小宠物,怎地如此调皮?”他手指掐了一个诀,一下子便把它扯了下来,然后禁锢在掌心,看它拼命挣扎。 “这种地方,居然有意识体存在,倒是稀罕了。大概你也听不懂我说话吧,真是可惜了,否则你一定比那只闷泥鳅好玩得多。” 这时候他身上又响起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忍无可忍地道:“主人,请自重……” “我很重的,你知道的,当时三教围剿,我可是把他们全都压在地上爬不起来,若说天下谁最重,我排第二,有谁敢称第一?” 另一个男子大概又被气到了,继续闷声不吭。 它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很愤怒,但它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最后挣扎得无趣了,它就安静下来,索性继续缩团。 它一安静,那男子反而起了兴致,手贱地撩拨它。 “你多大了?一直住这儿啊?你闷不闷啊?这里就你自己吗?你平时都干什么?为什么罩住我的头?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 小魔气听不懂,又不想理他,但是耐不住他用手指一跳一跳的逗它,小魔气挣扎了许久,本不想搭理他,但这游戏看上去好玩极了,它便也跟着他的手指一跳一跳的,玩得不亦乐乎。 那男子捧腹大笑:“当真可爱有趣,这魔界能生出如此灵物,便不枉费我来这深渊之地一遭,也罢,我便点化了你又如何,我生平信奉有教无类,天下大同,难道便教不得你么?” 然后,它便进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里面有许多它前所未见的事物,有人进入它的意识中,循循善诱地教导它什么是小猫小狗,什么是马车,什么是人,什么是爱…… 它渐渐能听懂人类的话,知道了大千世界为何,知道了许多有趣的事,它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充满了五色斑斓的新鲜事物。 最后,它在自己意识的引导下,亦是在那名男子的帮忙下,化为了一只通体漆黑的豹子,这个时候它还没有名字,只知道这名男子叫“阿夜”,哦,对了,他还有一个人间别号,名为—— 夜帝王。 他呼噜着它圆乎乎的耳朵道:“等你到了人间,自有天道为你取名,若是老天爷不取,哼,我就……罢了,那我就给你取吧。” 它这时候体型十分小,大概跟一只家猫差不多大,只能跳起来用爪子啪啪打他脸,不悦地道:“什么时候回人间啊?这里不好玩,我要去人间!” 阿夜无奈地把它扯下来道:“莫打莫打,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连我这么风华绝代的人物都困在此地,咱们何时能回人间,只能看命中安排了。” 它不高兴,又啃他手指,无赖地道:“你们人类不是总说什么‘逆天才是王道’,还有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狂霸拽的话吗?怎地你就如此没出息!” 阿夜哭笑不得,他只建了幻象世界教导它,哪里知道它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心里真是疼它,一时对这魔气化成的小东西有些无语。 这时他身上另一个男子突然朗声笑起来:“难得,难得!看来,我有了一个不错的伙伴。” 言罢,一条细细的小银蛇从阿夜的袖子里钻了出来,对着它友好地吐了吐信子。 它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敏感地发现这条小银蛇与阿夜不同,而且他对它说了“伙伴”两个字,它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经过那么多孤独岁月,甚至不得不依靠想象来度日,如今……它,也有伙伴了! 黑色的小豹子一下子扑了过去,把小银蛇摁在那里舔了个遍,看得阿夜忍俊不禁地道:“不错不错,你们这感情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啊……” 小银蛇生无可恋。 阿夜笑过之后,终于恢复了正经脸,对两只道:“在点化小魔气的同时,我亦得到一些线索,乃至魔界的天机。月刃,你可还记得三百年前我推演过身后之事?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我真正的传承竟不得留在人间,现在,我明白是为什么了。” 他挥袖,将它和月刃都收回了袖子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向浓雾的更深处走去。 ※※※※※※※※※※※※ 夜刃在前方带路,她走到一片空旷之地,对曲笙和夏时道:“就是这样,主人于深渊之地点化我为异兽,最后又在这里留下了他最重要的传承,或许,便是等待这一刻吧。” 曲笙心中震惊。 整个修真界都流传着夜帝王的传说,关于他的秘藏,他的机缘,他的传承……却没有人想到,夜帝王居然会把自己最后的衣钵留在了魔界,而且是这连真魔都不愿踏足的深渊之地! 冥冥中,早有注定。 也许路三千早已看穿,才会将那枚可以打开魔界通道的铜钱赠与她。 曲笙从未这样紧张过,她在夜刃的目光中,取出了一直放在储物袋中的铜钱。 夜刃的目光瞬间便得柔和,她轻轻舔了舔前爪,身体向前微屈,声音充满依恋地唤道:“主人,我回来了。” 这枚铜钱,终于再次放出了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评论区,道长说完结后应该没有夜帝王的番外,是因为……他出镜了。 不过之前道长有说过,三部曲完结后番外由你们点单,所以真要写的话,也不是不能啊~ (大家看着来~ 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曦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6 00:41:57 曦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6 00:42:03 曦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0-06 00:44:14 曦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0-06 00:44:25 1708319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6 02:04:09 第237章 夜帝王(二) 铜钱再次变成圆盘,中间仍有一个小孔,但与在人间开启魔界通道时不同,此时的圆盘散发着如明月般柔和的光芒,挂在深渊之地的上空,照亮了曲笙身前的一小块地方。 渐渐地,这附近的魔气被某种力量驱散,银色光芒所至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片清清净净的空间,浮现出一面水镜似的传送口。 夜刃走到传送口前,道:“这便是主人最后留下的东西了,随我进来吧。”许多修士留下的机缘秘境大多都用这种传送口,但能开在魔界深渊之地的,大概也仅此一家了。 曲笙牵着夏时的手,两人一同进了传送口,在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之后,他们站在了一片绿草地上,空气中真实地传来了草木的芬芳,在离两人不远处,一名修士正背对他们站立,他身着一身黑色长袍,头戴羽冠,阵阵清风吹起他的袍袖,似一只即将远行的黑鸟。 夜刃迈着小碎步来到那修士身边,对着他呜咽叫了一声,然后慢慢趴了下来,伏在他的脚边。 那修士弯下身,轻轻揉了揉夜刃的后颈。 “夜刃,辛苦了。” 夜刃蹭了蹭他的手心。 然后那修士才慢慢转过身。 曲笙终于见到了这个名震修真界数万年的传奇人物——夜帝王。 他本人,比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还要神秘。 他有一双如黑夜般的双眸,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以至于让人忘记他的容颜,也忘了他的身份,仿佛你面对的便是无尽的黑夜,和那暗色中永恒而未知的一切。然而毫无疑问,夜帝王是一个英俊而极富魅力的男人,他只微微一笑,便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与人间双璧一样,无论是美到了极致,还是神秘到了极致,都是一种会令人上瘾的毒。 夜帝王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出身自哪个门派,但是我见过你,在距离现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作为一颗最明亮的星,出现在我的轨迹之中。”这声音循循善诱,亦令人听得如醉如痴。 曲笙没能想到自己居然可以与夜帝王交谈,他已是数万年前成名的人物,早已不在人间。但修真界之大,无奇不有,又何况是夜帝王这样的高人? 她躬身行礼道:“晚辈名曲笙,乃苍梧派第五代弟子,苍梧派掌门,亦是机缘灶的拥有者。” 夜帝王居然笑了出来,他低着头,肩膀不住耸动,说道:“嗯,机缘灶的拥有者,你没称呼它为倒霉灶,真是很给我面子,不错,不错。” 曲笙立刻一脸黑线。 其实一路走过来,见了路三千,得了铜钱,又有夜刃引路,在这里遇到夜帝王的最后传承之地,她心里已隐隐将机缘灶与夜帝王联系了起来,没想到这样一说,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这机缘灶,自她师父凌海真人得到图纸,与棋湖真君一同打造出来后,便在苍梧兴风作浪,最开始便指定了晋城作为门派道场,待师父过世,她继承之后,先后指引她收了康纣南、常钧语、鲁延启,而后又将她引去雪蝶谷,牵扯出了济世甲。仅晋城一个地方,就为她带来了无数事端,以及无数机缘巧合……那么现在,看来都不是巧合了。 说实话,曲笙并不怨恨机缘灶,因为它除了引发一些事件之外,并没有给苍梧带来直接伤害,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似乎被这位大能利用了多年,心中隐有不甘。 她上前一步道:“恕晚辈直言,既然前辈这样说,已预先知道机缘灶将引发何事,那么这些事,又是否是前辈一手安排的?” 夜帝王席地而坐,他一边摩挲着夜刃的后颈,一边道:“此事说来话长,两位不妨坐下来慢慢聊,只可惜这处小秘境所留的灵力,也只够支撑我这一缕神识,无花无酒,且凑合凑合吧。” 夜帝王早已不在人间,但他的这缕神识却为了等待有缘人,枯守着这个一无所有的秘境,等了他们数万年。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不耐,依然平和从容,曲笙知道,这才是达到顶峰的境界,岁月于他已经如流水,万物观自在,即便不在此景,也在此心。 她与夏时亦坐了下来,夏时的身上还散发着未来得及收敛的魔气,夜帝王也只是淡淡看过一眼,并不吃惊。 “天魔血脉,早在我遇到古神厄离的时候,就知道你会出现。”他对夏时道,“作为上古十二神中唯一堕入修罗道的神,他为了那个疯狂的计划,着实做了不少准备。” 夏时沉声道:“我与我的母亲,终结九大纪年的铭古纪魔尊阮琉蘅,是否都在厄离的计划中?” “原来最后一个纪年是铭古纪啊,最后一个魔尊的话,看来她便是了。至于你?你是一个变数,所以,机缘灶的传人所背负的宿命,便要在添上一笔了。”夜帝王气定神闲地说道。 曲笙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操纵命运的感觉,她问道:“机缘灶的指向,都是前辈之前算好的,那么我遇到阿时,也是因为机缘灶吗?” 夜帝王摩挲着下巴,有些好笑地道:“机缘灶的准确率想必你也领教过了,千万别将气出在我头上,要知道,机缘这种东西,本就飘忽不定,以机缘灶算出的机缘,很有可能受各种方面因素的影响,这要追究起来,得怪上面那个。”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天,“打个比方,若是你想求财,机缘灶算出某地正有一户人家闹妖兽,家主出了许多钱来找人除怪,可在机缘显现的刹那,焉不知其他人也可能得知这个机缘?或许只是听人说起,或许只是碰巧遇到,又或许,那妖兽自己炼岔了妖丹自爆而亡……机缘虽在,却有种种因素制约影响,除非能引发天道变动的大机缘,否则这小灶若想烧准,可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这样说来,我所得的机缘,其实并不一定便属于我?” “唔……这位……姑娘啊,你天演术一定修得不怎么样吧?”夜帝王托腮看她,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机缘的算法其实相当复杂,我只能说你现在所得,亦是种种因素推进造成的,其中不乏你自己的因素,有道是‘机缘天注定,得之在个人’,天道无常,唯有能者居之。” 曲笙微微一笑,道:“前辈大度,请继续。” 夜帝王笑道:“不用如此拘谨,那么,还从厄离的计划说起。受彼岸之门所留暗门之影响,人间每万年觉醒一位魔尊,但其实前面的魔尊,都不过是最后一位魔尊的垫脚石,因为这最后一位魔尊,会以他心爱之人的样子复生,她的身上,留存着厄离收藏的最后一滴天魔血——这件事,便是连其他古神都不知。” 夏时的母亲阮琉蘅并不是完全的人类,她是古神厄离在罗刹海,以无数生灵为祭,于修罗场中制造出的最后一个实验品,然后经由死而复生的函古纪魔尊千机带出罗刹海,拜入太和门下修行。 夏时沉默了片刻,道:“如果当初母亲没有生我……” “我前面说过了,一个机缘的产生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而整个天道的运转,都离不开因果律,既然厄离在你母亲身上留下了因,那么结成你这个‘果’,也是必然的。”夜帝王看着这个内心其实一直被天魔血脉折磨的年轻人,眼神中也忍不住透出一丝悲哀,“古神厄离留存天魔血脉,其实已不是为了魔界,只是想毁掉人间而已,可你竟宁可孤身回到魔界,也不愿在人间,已超出了厄离的计划。既然你能与机缘灶的传人一同来见我,那么,我留下的魔界令牌也应该在罗刹海镇守魔界了,不知你是否知道令牌中的规则……” 夏时手一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夜帝王,低声吟道: 魔之界限,为魔所困; 魔之欲望,为魔所灭; 魔之封印,为魔所镇; 魔之号令,为魔所破。 “这是我母亲于魔界令牌中领悟的规则!” 夜帝王道:“这也是我不惜深入魔界六千年所领悟的魔界规则,你慢慢想,等你明白了,或许这天魔血脉,便再也困不住你了。” 夏时冷汗涔涔,他之前心有魔念,已觉控制不住自己,却在此时此地,只诵读出这四条规则,便觉得自己似乎碰触到了另一个领域,他立刻拜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夜帝王重新面向曲笙,他脸色终于凝重起来,道:“但我留下机缘灶,却并不是为了对付古神厄离,他再如何强大,也已是一位油尽灯枯的神,我在各地所留机缘,都是为了最后一个纪年而准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魔界令牌,一旦出世,我相信以人间的力量,定不会让我失望,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魔界之乱,我所担心的是……这个人间,也许将迎来比魔界颠覆更可怕的灾难。” 第238章 夜帝王(三) 比魔界颠覆更可怕的灾难? 曲笙心头一震,恍惚间,最先想到便是现在已陷入内乱的七国联盟,还有被破坏的岁无大祭,任家所研制的异术傀儡……种种不合常理的变故都在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直到现在,夜帝王提出这个可能性之后,她才意识到,现在的人间已危如累卵。 而最关键的是,人们根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是楚国檀渊宫的修士? 七国吞并本就是一场外人无法插手的内乱,自曾檀陨落,七国就已失去了平衡。 是那些意图破坏九重天外天灵核的绿瞳人? 直到现在,以九重天外天的人力物力都无法探寻到这些人的下落,更何况还有各个已派出暗部调查的宗门也在明察暗访,竟一无所获。 是任家? 若不是常钧语探入任家内部取得了证据,就连她也没想到任家居然有如此野心,可常钧语的证据足够将任家推上台前吗?数万年历史的世家大族,在这个修真界已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勾结,仅凭一个证据,远不足以扳倒任家。 这些信息在曲笙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对夜帝王道:“晚辈斗胆问上一句天机,这劫难,应在何处?” “不知道。”夜帝王笑着回道。 曲笙悬得好高的一颗心差点被噎得下不来,但他笑得如此纯良无辜,曲笙只好无奈地道:“竟也有前辈不知道的事。” 大抵在这些从小听着夜帝王传奇长大的修士心中,他已是修真界所能达到的巅峰,甚至连古神厄离都被他耍得团团转,而真切地在魔界看到夜帝王神识的曲笙,更是觉得他深不可测,就算说有通天之能也不为过,谁能想到他也会直白地说“不知道”三个字。 “我又不是神,更何况就算是古神,也并非无所不知。”夜帝王站起身,他轻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是尽早把我的传承留下来吧。” 夜刃抬头看他,呜呜地叫了一声,不舍地咬他的衣摆。 “小东西也舍不得我,嗯,以后要好好跟月刃相处啊,我知道你们也受了不少苦……可怜你们性子都单纯,怎地就没学得你们主人半分谋算,唉,想来是我太宠爱你们之故,嗯,别撒娇了……记住,要好好修行,以后,去看看那些我未曾看过的风景……” 夜刃:“呜?” 他却没再说下去,只对曲笙道:“很可惜,这里没有天才地宝,也没有功法秘籍,但我现在所说的话,是我与师父路三千历经无数试炼和磨难,最后才得出的成果,曲笙,你可还记得《身在此身》中,我与师父的理想吗?” 曲笙怎会不记得,她道:“……我希望有一天,这人间再无修道资质差别,人人能修炼,人人都有得道的机缘,天下平等,一视同仁,方为大同世界!” 四周草木寂静,夜帝王的眼眸亮极了,灿若星子。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再次听到这段话,仍会莫名激动,然而在他的修炼生涯中,只听路三千说过一次,便将这个大胆的梦想牢牢记在心里。 无论他经历过多么辉煌的过去,那些个人成就在这个梦想面前,都失去了它们璀璨的光泽,唯有这个理念如同点点星火,点燃了他心中的热血。 他朗声道:“天下修士,所修所练,无不受‘资质’与‘灵根’的制约和影响,我师父研究出了改善资质的法门,却仍无法解决灵根之困,他自知自身机缘已到极致,才会心灰意冷自愿进入罗浮两界门,一是因为他对自身的失望,二是因为他仍抱有希望,他试图借由罗浮两界门的封锁力量,希望自己真的能看到大同世界的一天,希望看到梦想化为现实。” 曲笙这才知道路三千进入罗浮两界门的真正原因,修士一旦进入渡劫期,飞升便是早晚的事,路三千为了能留在人间,才自愿进入罗浮两界门。 “我已得路三千前辈所传授的改善资质法门,夜前辈,他曾说我是第二个成功打通七百二十世界的人。” 夜帝王大笑道:“不错,我便是那第一个,如此,我们确实有缘。” “那么,路三千会看到那一天吗?”她低声问道。 夜帝王负手而立,铿锵有力地道:“他会看到!因为我现在将要传授给你的,便是能让杂灵根修士与单一灵根修士一样修炼的法门,我要的不是你一个人飞黄腾达,我需要的是整个人间,整个修真界,从此都不再有灵根歧视!我要这人间,有灵根者皆有迈入大道的可能;只要勤奋者,皆能得到与他人同样的回报;我要所有修士,一视同仁,众生平等,万物开泰,留下一个真正的……” 大同世界! 曲笙听得握紧了拳头,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她无法压制内心的激动。 因为资质和灵根,她遭受过多少白眼,可她命好,有师父疼爱,有师兄师姐照拂……可资质和灵根的问题永远客观存在,她身为苍梧掌门,却只是一个没办法正常修炼的废物,她一次次晋阶失败,一次次陷入绝望,虽然这些都没能压垮她,可夜深人静时,她也不甘,也想问一问老天,是不是资质之差,无论如何勤奋都无法弥补,天道对于修士,本就无公平可言? 放眼如今的修真界,自修真狂热之后,五灵根的修士已被当做牛马一般,极少有宗门收留,大多沦为修仆,被丹药催生之后,便如奴隶一般过活,像安尘那样,生死皆不由自己,被控制之后,任由凡人驱使打骂。 她觉得不应该……这世界本不该这样,但她无法改变这一切,她对自己都束手无策,又何况帮助其他人? 可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两位前辈的夙愿,何尝不是曲笙之夙愿?请前辈教我!” 夜帝王缓缓向她走来,边走边道:“你可知为何单灵根修士是天造地设的修真奇才,为何双灵根修士的修炼速度要慢上很多,而五灵根修士,为何能步入修道之门的不足万一?那是因为每个修道之人的肉体都有极限,肉身是灵力的容器,一定程度的肉身,只能承担一定分量的灵力,故而我们要不断地晋阶,突破我们容器的上限,提升至下一个容量,此时肉体和灵根都会随之放大。而正是因为容器有极限,所以里面储存的灵力越纯,可以最大化释放的威力也越大,修行的速度也就越快。” 夜帝王在曲笙身前一丈处停住,抬手一指,一道灵力汇成的圆柱漂浮在空中,泛着火红的光芒。 “如果我们把肉体的容器看做一管充满灵力的圆筒,那么圆筒内灵力越纯,这个圆筒能达到的长度就越长。” 说罢,空中发光的圆柱开始伸长。 “这便是单灵根。然而如果是双灵根呢?” 夜帝王用指临空一分,刚才的圆柱被从中剖开,变成两段圆筒,发着不同色的光泽。 “就像这样,每个灵根能获得的灵力上限就变成了原来的一半,无论你如何修行,最终你的上限也达不到单灵根的地步,而且你要同时给两个灵根充满灵气,你的修炼速度便会远远逊于单灵根。但好在,双灵根也只是慢了一些,只要努力,也一样可以追上单灵根修士。” 空中的两段圆柱开始增长,速度明显比刚才一个圆柱慢了许多。 “现在你已明白灵根运作的机制,五灵根被人看不起的原因,便是因为资源分割太多,导致修炼速度太慢。” 空中的圆柱变成五根,五彩斑斓,煞是好看,它们保持同一个速度开始缓慢增长,在还没打到单一灵根一半的时候,“嘭”的一声消失。 夜帝王叹道:“五灵根修士的修炼速度会远远低于单双灵根,以至于你的寿限不足以支持你每一阶的修行和晋阶,所以修真界极少有五灵根修士能修成高阶修士。” 曲笙低声道:“除非像前辈一样有强横的机缘作为辅助,否则五灵根修士根本无法突破这个寿命的瓶颈……” “是的,我师父穷尽一生心力,帮助五灵根修士修炼,他几乎毫不吝啬自己的资源,然而……他失败了,仅凭机缘无法解决五灵根的根本问题,反而会害了一些人……所以师父最后心灰意冷,进入罗浮两界门。我亦尝试了许多方法,机缘灶便是我的设想之一,希望用这种法宝来帮助五灵根修士修炼,但这同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曲笙目瞪口呆,原来机缘灶的发明竟也是为了帮助五灵根修士修炼,如此……路三千和夜帝王,究竟为了他们的理想,做了多少次尝试? “其实我与师父一样,有过许多关于灵根理论的设想,我们都曾经想过,灵根原本的容量其实都是一样的,五灵根之所以修行速度缓慢,便是因为分成了五份,那么,如果我把五个灵根接起来,不就和单灵根一样了吗?” 空中又出现了五段五色圆柱,它们首尾相接开始伸长,在达到极限时又怦然碎裂。 “但我还是失败了,五种灵根天生互相克制,仅是拼在一起,根本无法修炼,这也是这十万年来为何无人突破这个困境的原因,并非没人尝试,而是有无数的人在尝试的过程中失败、失望……我来到魔界,一直在深渊之地领悟如何变革灵根,但是我也有极限,曲笙,我不是神,只是一个侥幸得了些许机缘的普通修士而已,人类该有的迷茫和困惑我都有,人类有的寿限和身体极限,我也有,人人尊我为‘夜帝王’,却不知我活了多久,就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多久,我跟师父一样固执,固执到不愿飞升,所以,为了避免在破解五灵根的困境之前飞升,我来到魔界,给自己下了无法晋阶渡劫的禁咒,以便能最长的延续我停留在人间的时间。” 路三千和夜帝王,每个人都离飞升那样近,可他们一个为了躲避飞升隐居在罗浮两界门,一个为了能停留在人间为自己下了禁咒。 这又何止是偏执? 夜帝王轻声道:“幸好,在我寿限的最后,我终于成功了。” 第239章 夜帝王(四) 夜帝王轻挥一指,空中再次出现五色圆柱,它们还如刚才一样首尾相连,但这一次,两端的圆柱开始盘旋,最后交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五色的圆环。圆环中的颜色开始变得不稳定,马上就要像刚才那样湮灭之时,此时夜帝王轻轻一指,原来的颜色序列进行了变化,重新排列。 金木水火土,可以相克,亦可以相生。 夜帝王缓缓道:“只要将五灵根互相贯通,在修士体内形成一个可以循环的灵力圆环,在五行相克之前变换其交接的顺序,让相生的五行接合,就能避免湮灭,当五灵根闭合成环之刻,五灵根修士身体可以容纳的灵力上限就不再是单灵根修士的五分之一,此时的容器上限就和单灵根相等了。而怎样才能克制住五行相克的天然冲动,这就需要修士有极强的意志力,但这一步,毕竟是人类可以凭借勤奋和意志做到的,只要掌握了这个方法,五灵根修士的命运,终于不用再依赖于天道的施舍,修士的命运,第一次掌握在修士自己的手中!” 曲笙看着那个不断转动的五灵根圆环。 这样看似简单的一步,却又是多么艰难的一步,从灵根嵌合到抑制灵根相克,每一步都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和复杂的方法——可这又如何?这个方法是所有人的希望,同时也是让修真界产生变革的真正壮举! “恕晚辈直言,前辈当年为何不将这个方法带回人间?”曲笙问道。 按理说,既然月刃和夜刃出现在人间,那么夜帝王应当回过人间,为何这个传承没有流传下来? 夜帝王将幻象一收,十分坦然道:“因为我回不去人间,将这个方法完整领悟之时,也是我寿限的尽头,于是我用最后的力量将月刃和夜刃送回琉璃洞天,只留下最后一缕神识,在这里等有缘之人前来解开谜底。终于,在我将要消失之前,你终于来了。” “是,我终于……来了……”曲笙缓缓跪下,到了这个时候,她发自内心地敬重这位前辈,他的一生那般丰富多彩,位极巅峰,拥有无限风光,可他却将最后的心力,全部用于改善五灵根资质上,直到陨落的前一刻。 夜帝王道:“曲笙,我现在将此功法传与你,以后若有缘见到我师父,告诉他,我这一生,无愧于他的教导,亦无愧于天地,他没有失败,我也没有失败,在这场与天的抗争中,我们赢到了最后。” 那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愿望,终于在这一天,真正地迈出了第一步。 夜帝王伸出手,轻轻放在曲笙的额头上,她识海一震,感觉到无数信息纷至沓来,在她的神识中形成一团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漩涡。 在传承功法的最后,她听到夜帝王道:“月心轮是我进魔界之前托付给师父之信物,因为我曾答应过他,只将传承机缘留给有缘之人,便索性让他来选择继承者。月心轮可以开启一次魔界,当有缘之人找到我时,才能第二次开启魔界,它会送你们回人间。曲笙,待回人间后,你知道该如何做,而我预言的浩劫,想必也很快将至,机缘灶的指引便是线索,你需仔细……呵,算了,我好像时间真的不多了啊……” 曲笙立刻睁开双眼,她看到夜帝王的身影正在便淡,这处小秘境也渐渐暗淡了下去,夜刃徘徊在他身边,不叫亦不闹,只是流着眼泪。 夏时亦跪在她身边,他轻声道:“若不是因为我,月刃本也可以见前辈的……” 夜帝王只是神色淡然道:“缘法不可强求,就像我一般,大概再也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但我心里仍然很高兴,因为……”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随之模糊,最后终于消失不见,随着这处小秘境一起化为乌有。 深渊之地还是滚滚魔气,但是被月心轮驱散的魔气并未回来,它正如明月一般挂在上空,如同照亮夜归人之路的明月。 曲笙看了看月心轮,突然道:“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他信任我,所以,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完成。阿时,我们回人间。”她最后看向夏时,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夏时的手滑过她的脸庞,道:“那便回去,刀山火海,也回去。” “我已知道开启魔界通道的办法,夜刃,请带我们出深渊之地。” 夜刃那双碧油油的眼眸看了曲笙一眼,道:“随我来!” 曲笙没有忘记此时深渊之地的外面,应该还有正等着天魔血脉的真魔,可魔界之门无法在深渊之地打开,他们只有一搏。 夜刃在前方带路,夏时一边护着她不被深渊之地的魔气侵蚀,一边低声对她道:“听我说,出了深渊之地后,我会对付那些真魔,你只管专心打开通道就好,曲笙,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你不是我一个人的曲笙,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不仅仅因为你是苍梧掌门,也不仅仅因为你身上有这世间最珍贵的传承,而是因为……我爱的便是这样的你。” 爱是独占,爱又何尝不是包容。 从魔念中被夜帝王点醒的夏时从未如此清醒过,他要守护的是什么,这一点,也从未变过。 ——守护你,和你所在的人间。 光明最终将驱散黑暗……他心中虽宝贵的珍宝,将会走上那个耀眼的地方。 然而在即将冲出深渊之地的时候,曲笙狠狠地扳过他的头,凶巴巴地亲了他一口,道:“你还记得我是苍梧掌门,那就听掌门的话,跟我好好回去!” 夏时一愣,然后他低低地笑了。 “遵命,我的掌门大人。” ※※※※※※※※※※※※ 两人冲出深渊之地的刹那,曲笙挥袖收回夜刃,夏时一马当先,散开霁光惊雷剑域,眉间飞出四柄元神小剑,瞬间布下心莲雷火阵。 封锁线前,站着两名真魔脸色阴沉的真魔,已不知守了多久。 一人狞笑道:“原来你们在这儿!” 另一人也祭出了武器,道:“深渊之地居然都能出来,魔界更容不得你们了!” 两名真魔一左一右袭来,其中一人同时放出传讯法门,一道蓝色火焰在黑暗的天空上炸开,通知远近的所有真魔前来截杀! 曲笙没有上阵,她在夏时身后,将白色斗篷打开,将所有留存的灵丹全部取了出来,数百瓶金丹期丹药悬浮在她身边,而她的脚下,则是成堆的灵石。 在魔气的影响下,这些灵石的灵气正在渐渐消失。 曲笙已打通了七百二十灵窍,灵力已可以自如在身体中运转,同时,她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习得夜帝王所领悟之五灵根修士修炼法门的人。 “前辈的功法,便由我来做这第一人吧!” 曲笙合上双眼,她在自己的身体内感应着自己的灵根,灵气中的五行元素变得清晰,一点点渗透她的经脉,随之运送到她的丹田,在那里被灵根重新分配,成为她的能量来源,而这五行灵根,互不交融,各自为政,像是五个从不说话的邻居。 夜帝王的功法引导曲笙去观察自己的灵根,她心中默念法诀,引导自己的灵力与功法融合,这种力量渐渐在曲笙的体内变为一只手,伸向了这五个灵根。 灵根并没有抗拒,在曲笙的指挥下,甚至可以说十分听话,很快便融合在一起,形成五色的光柱,但顺序却是五行相克:土——水——火——金——木,灵根自然逆向而成,相克之力大于相生之力。 但是在夜帝王的功法作用下,奇迹的一幕终于发生了。 五根灵根缓慢地游移,变幻了排列的顺序。 木——火——土——金——水。 五行灵根渐有相生之相,形成一条光带,最后曲笙将整条光带变为首尾相接的圆环,至此,一条相生的五行链条终于形成! 她只觉丹田一片暖融融,灵气疯狂涌入身体,灵力暴涨! 可曲笙还觉得不够,她向口中倒入丹药,双手掌心向下,瞬间便将下方的灵石也吸收得干干净净。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渴求过灵气,五行相生而成的灵根像是一个黑洞,无限渴求大量灵气。 夏时与曲笙心神相通,他立刻便知道曲笙遇到了灵气瓶颈,在这个全部都是魔气的地方,他所能做的只有将剑域再次扩大,然后—— 他将琉璃石祭了出来,喝道:“五方十地,皆为我用,出来!” 随着他诵读的法诀,琉璃石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如启明星一般照亮了深渊之地的边缘,而从琉璃石喷发而出的,则是上百条灵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怪力乱神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21:29:25 第240章 人间之路(一) 魔界从未有过这样壮观的景色。 灵脉散发出的光芒将天边一角映得色彩斑斓,气势恢宏的紫色剑域中飞窜着无数剑芒,由灵脉产出的灵气在魔气的挤压下化为积云,在那重重灵云之下,站着一名白衣女子。 她散了斗篷,穿的还是那身数年不变的苍梧掌门服,宽大的腰带将腰肢束得不盈一握,本有该娇弱之态,可她的身板却竖得笔直,像是一面迎风而动的旗帜。 这不仅仅是旗帜,她也是第一个敢在魔界如此大动干戈的人间修士,灵气、灵脉、领域……每一样都不该在魔界出现,这种举动是再直白不过的挑衅!全界真魔几乎都被惊动了,乃至黑崎州的魔物亦是围聚在外围嘶吼,只是畏惧夏时的血脉不敢进入战圈。 夏时再次与群魔交手,这一次,已不是他初入魔界,在与非城外被真魔们围剿的时候了,随着天魔血脉复苏,他越发强大,又因为被夜帝王斩断心中迷茫,他重拾长剑,现在在真魔面前的,不是天魔,而是一名太和剑修。 剑的光芒将黑暗的天空照亮,带来咆哮的怒吼,以及瑰丽而璀璨的雷光。 这是他在为她而战! 曲笙缓缓睁开双眼,她双手在丹田处掐诀,眉目间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清明。 “吾将成元婴,请天道接引!” 月心轮从她身后高高升起,如满月般悬挂在空中,向上方映出一道圆柱形的光芒。 从魔界回人间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通过晋阶的波动来引发天道的共鸣,但仅凭修士自身是不足以将呼唤传递到人间界,因此还需要加上月心轮的作用,将晋阶的信息传递到人间,借助天道的力量,方能从魔界打开一个持续不过弹指间的人间通道。 为了回人间,曲笙正在强行冲击元婴期,用大量的丹药和灵气将自己推上晋阶的边缘,来呼唤人间的回应。 她从未这样思念人间,就像是已经走到家门口的孩子,在呼唤她的母亲打开那扇门,将她接纳回那个温暖舒适的家,那里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一切……然而与她一同回家的,却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曲笙看着与真魔们拼杀在一起,只将背影和一片安宁留给她的夏时。 她还带着一个为人间所不容的天魔血脉。 夜帝王说得对,修士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是人总会有极限,路三千有,夜帝王有,夏时也有,在人间时,他每每面临极限时,便会忍不住魔化,可真正觉醒了天魔血脉之后,他已再无退路,只能浴血死战! 他像他的爹娘,像他的师父,像他的许许多多前辈一样,在守护着心中最重要的疆土,这一刻,没人会觉得他是天魔。 他是夏时。 “他属于人间。” 曲笙再次结印,丹田内灵气翻涌,五色灵根不断扩张,被开发过的七百二十灵窍疯狂运转,灵脉的光芒在慢慢渐弱,可曲笙和她头顶上的月心轮却越发明亮,正如一轮满月,镇在魔界的尽头。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晋阶元婴,而在真正的魔界中,曲笙居然连心魔都没有,一路将金丹凝化成婴,只差与天道融合,便可晋阶完毕。 但这时,夏时的剑域却在她眼前轰然碎裂。 她这才看清夏时所面对的战场。 弥山的□□鲜红如血,肆意绞杀雷光,各路真魔伎俩层出不穷,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夏时,只当他是一个拥有真魔血脉的容器,满目都是疯狂。 越强大,便意味着越美味——若是能直接得到这样的天魔血脉,就算不晋阶天魔,也会成为魔界第一人! 在曲笙即将晋阶的时候,夏时终于撑不下去,他的后背干干净净,但是衣襟前已全是血痕。 他最后回过头看了曲笙一眼。 “我们要回人间。”夏时微笑着道,“一起回。”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嗯,一起回。” 曲笙不再看他,她全心全意地将晋阶元婴时候所达到的神识极限全部铺开,顺着月心轮的轨迹冲上天际,她的经脉已达到吸取灵气的极限,丹田内的五行灵根亦是膨胀到危险的边缘,意志力绷紧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几乎是用上全部的神魂之力来呼唤着人间。 夏时再次撑起破碎的剑域,天魔血脉所赋予的强大魔气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横立在曲笙及灵脉前方,抵挡一次次真魔的进攻。 他觉得自己从未经历过这么令人疲惫的战斗。 夏时在人间已算身经百战的人物,但他永远都保有自己的底线,天魔血脉是他的束缚没错,但同时也是他最强大的杀招,所以无论打得如何艰难,他总有自信能够逆转战局。 可这一次不一样,在初入魔界时,他所面对的便是上万名相当于人间大乘期的真魔,就算血脉再强悍,他最终……也只是一个元婴期修士,他战斗到最后一刻,也没能挣脱人间意志,将自己的修为完全放开,所以他被擒住了。 为什么没有疯狂晋阶,为什么不去拥有与这些真魔战斗的修为? 因为夏时很清楚,如果真的将修为刹那间提升到大乘期或是渡劫期,任由魔界的意志完成他作为修士的晋阶,那么他就会真正成为魔,很快被魔界同化,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如果这样,他就再也回不去人间了。 所以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想放开这一层枷锁,虽名为“桎梏”,却是他心中最深的眷恋。 他打心底里,想跟她一起回人间。 但如果两人只能回一个的话,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让曲笙回人间。 夏时身周的魔气再次膨胀一倍,整个魔界的魔气似乎都有了固定的流向,这些隐匿在黑暗中的魔气如同一条暗河,缓慢地流向黑崎州的最北方,与深渊之地的魔气相呼应着。 在真魔还未反应的时候,反而是心智低下的魔物最先感应到魔气的变化,它们惊恐地奔窜,完全失去了控制,在灵脉和月心轮的光芒照射下,可以看到魔气已汇聚出灰色的积云,一层层向着深渊之地的方向压了过来。 逐渐明朗的天象都显示出一个迹象。 魔界即将诞生出一个真正的天魔! 真魔们的攻击更紧更急,他们突破夏时的结界——谁在天魔成型的时候得到他的力量,那么谁就是能够号令魔界的天魔! 夏时嘴角噙着笑意。 像一个青弭峰剑修那样。 夏时提着长剑,穿行在滚滚的浓黑魔气中,他微微扯开一直封得密密实实的领口,漂亮的桃花眼中发出猩红色的光芒。 历史何其惊人的相似。 他的父亲夏承玄,曾为了救他的母亲阮琉蘅,也在一场大战中,解开了天道的束缚,一路晋阶,成为当世大能。 如今他也要为了心爱的姑娘,在这个魔界,开启他这一生中,最后的沉沦。 “阿爹,阿娘……”他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一层层打开经脉中的限制,低声道,“对不起了。” 就在魔气即将狂涌进夏时身体之时,曲笙发出悲鸣。 “不要!” 她睁开双眸,眼中泣血,从神魂的最深处,发出了这一声嘶吼! 沉重的绝望之感在魔界阴云重重之下,几乎要将这两个几经生死患难的年轻人压垮…… 然而也就在这时,月心轮映射的那片天空终于传来了剧烈的轰鸣声。 一道紫色的闪电突然划过了夜空。 所有人都向那方向看过去。 当那道紫色闪电消失之后,一直封闭的魔界天空轰然裂开一个巨大的缝隙! 随着天空的撕裂,一道剑意横空而出,向着深渊之地前方的真魔们扫荡而去,这种力量令真魔们本能地产生恐惧,他们纷纷退去,稍有不及被这剑意擦上,身体便湮灭了一部分! 一名身穿白色太和战袍的女子出现在那裂隙之中。 她手持一柄燃烧着紫色火焰的长剑,那双同夏时一样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战意,她就这样站在整个魔界的顶端,如同一尊战神,睥睨群魔。 所有真魔都感受到了这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是独属于一界至尊的,代表魔界最强横力量的魔尊! 尚还在人间的魔尊,古往今来唯有一人,那便是—— 铭古纪魔尊,阮琉蘅! 夏时愣住了,以至于那些即将侵入他身体的魔气也渐渐褪去,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母亲?” 曲笙更是震惊,连月心轮都极难打开的魔界通道,竟被人一剑斩开! 连连后退的真魔更是躁动不安,魔尊的气息虽然不会对他们造成绝对压制,却仍然有种莫名的威压让人不敢造次。 就在他们蠢蠢欲动之时,阮琉蘅再次出手。 那长剑也不见如何变化,只在那素手上轻轻一挥,便是万道剑意齐出,天空流泻下紫色的火焰,照亮了大半个魔界的天空,像是怦然爆开的焰火,明明如此绚丽,却带着可怕的力量将深渊之地以南的三大州全部封死! 阮琉蘅已是人间登顶的渡劫期修为,而在魔界,身为魔尊的她亦是如鱼得水,比在人间时何止又强了百倍千倍? 而她只用了一剑,就将层层围困住曲笙和夏时的真魔们逼退到了黑崎州的边缘,那是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哪怕本源同是魔气,却带着人间的气息,带着真魔们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信念。 这就是魔尊吗? 魔尊,阮琉蘅。 这名用强硬力量震慑住魔界的女子,清晰将她的声音传递至所有人的耳边。 “此界,我为尊!” 作者有话要说:  阮妹终于出场了TAT~ 以及这里有个小贴士: 魔界之人必定是在魔界最强。 阮妹、卿卿、夏时都有BUFF加成,魔修也有加成,但没这三位多。 第241章 人间之路(二) 阮琉蘅从空中飞下,直接落在夏时身前不远处,但她并没有顾得上与夏时团聚,在真魔面前,她不能有一丝放松,一丝软弱,在这里,她便是至高至强的魔尊,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真魔畏惧。 与此同时,曲笙和夏时的耳边同时响起一个男子声音。 “速归人间!” 曲笙便是不知道说话的男子是谁,也能从夏时的神态中猜出几分。 能让他这样激动的,必是他父亲,一界之主夏承玄。而在这个时候,还有能力与魔尊一同劈界救子的,也只有夏承玄。 曲笙抬头一望,那裂隙被阮琉蘅斩开后,居然在不断扩大,深渊之地及魔界的魔气都向着那裂隙而去,可想而知,若是任由裂隙继续扩散,魔气迟早会侵入人间,所以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有魔尊威慑住前方真魔,曲笙亦得到了人间回应,她立刻晋阶元婴圆满,将周围灵气极尽可能地吸入体内,终于填满了晋阶元婴后丹田的空虚。此时夏时御剑而上,与她汇合后,两人带着月心轮,顺着月心轮映射出的光芒,向那道裂隙冲去。 看到两人意欲逃走,真魔中终于有人发出不甘的声音。 “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天魔血脉逃回人间吗?难道一个魔尊,便能你们俯首帖耳?”这说话之人不是与非城的长老,不是领军的弥山,竟然是那个微不足道的南城守门人,蛇发真魔晟广。 话音刚落,未等其他真魔做出反应,晟广的脚下便燃起一道紫色的火柱,从他的脚底盘旋向上,一直燃烧到他那头蛇发上的每一片鳞片。 这是人间的紫微真火,乃是天下火种排行第八位的真火,本是擅长破阵布阵之火,在阮琉蘅的手中,却成为这天下战力最强的火种之一,如今这真火附带了渡劫期魔尊的力量,足以让一名真魔失去战斗力。 真魔一贯对同伴冷漠,晟广不指望别人来救自己,只一个人在火中嘶吼着:“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家伙,只知道欺凌血统低下之人,遇到什么魔尊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我不服……不服……”他语气愤慨,用最刻薄的话激出这些真魔的凶性,在他的撩拨下,弥山冷冷一笑,挥动□□,竟真的带了若干真魔向阮琉蘅冲去。 “留下天魔血脉!”真魔们叫嚣着,跟着弥山一起反扑的真魔越来越多,像是黑色的潮水,向着阮琉蘅汹涌而来。 阮琉蘅不慌不忙,一手掐诀,一手祭出手中焰方剑,喝道:“开!” 曾经闻名整个修真界的八荒离火剑域再次擎天而起,剑域中每一道剑意都带着紫色真火,将剑域所至之空间映得一片紫霞蒸蔚。阮琉蘅侧过身,将右手之剑指向前方,身上的白色太和战袍瞬间换成一件气势更盛的黑色战袍,乃是已飞升仙界的太和宗师级炼器师季羽道尊所炼之晖云临阵铠,她浑身散发着凛然的魔气,每向前走一步,剑域的领土便扩大数里,这剑域在渡劫期剑修手中使出来,几可遮天! 没人能突破阮琉蘅的剑域。 真魔们招数百出,却只能被剑域一步步逼退,甚至有些人被剑域中的剑意所伤,直接化为一团黑雾消散。 最后,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曲笙和夏时没入那道裂隙之中,阮琉蘅见小辈们已安全撤退,亦是闪身回到裂隙之中,她挥袖收起剑域,再次斩出一道剑意逼退群魔,只见一道白色光芒闪过,阮琉蘅的身影也已不见,那道裂隙被一层冰晶封锁住,当真魔们想要冲破那裂隙时,冰晶骤然碎裂,化作晶尘散落而下。 再一看那天上,哪里还有什么裂隙,曲笙和夏时留下的那些灵脉也渐渐被魔气吞噬,光芒逐渐黯淡,不过片刻,魔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而这一次黑暗,恐怕将会持续很久。 很久。 ※※※※※※※※※※※※ 曲笙通过裂隙后,看到的景色并非她认知中的人间,因为人间的天空上不会高高挂着六个巨大的齿轮。在传说中,这六个齿轮便是上古诸神留下镇守魔界的阵盘,后由魔尊阮琉蘅重新布下,继续履行它们的职责。 这重新封印魔界之地,便是位于人间与魔界之间的唯一通道——罗刹海。 此时的罗刹海一片阴云密布,海水波涛澎湃,击打在海中央的巨大山峰上,发出巨大的拍击声,而海面上则浮起灰色的魔气,已布满了整个空间。一条金红色巨龙不住在海水中翻腾,嘴里还嚷道:“吾好好的一条龙,被你们拿来净化海水,有良心吗?吾的糖葫芦呢!” 那座巨大的山峰却并没有被魔气侵蚀,山峰上开满了桃花,曲笙去过太和,一眼便认出,这座山峰与太和十八峰之一的灵端峰几乎一模一样。山峰上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还敢提糖葫芦,非学什么秘法自制……可恶的糖浆,弄得人家毛都不漂亮了!” 这声音似豆蔻少女般俏皮可爱,曲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山峰悬崖边上,一只小兽正端坐在山石之上。这小兽一身橘红色毛皮,形似家猫,右前爪不知为何秃了一块,小兽正不时地舔一口,一双猫眼有些骄纵地斜睨巨龙,不满地拍打着蓬松的尾巴, 两人突破了裂隙之后,夏时便带着曲笙向山峰飞去,曲笙看此情景,心里略有些吃惊,她本以为罗刹海只有魔尊和界主夫妻二人,没想到竟还有灵兽存在。 这小兽一见夏时,那双本就生得明媚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阿时,”小兽发出软乎乎的叫声,“蘅娘终于把你带回来啦,哎呀……还带了媳妇儿回来,真好!快过来咪,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呀!” 曲笙立刻石化了。 为何这小兽的语气好像是长辈口吻?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 夏时则是不顾一身伤,高兴地唤道:“娇姨,我回来了!” 于是曲笙猝不及防便多了一个“姨”。 眨眼间夏时已回到峰中,刚好落在那小兽身边,他立刻传音曲笙道:“这里便是罗刹海,人口简单,只有我父母、我母亲的七阶灵兽横公鱼阿鲤,还有眼前这位六阶赤焰兽娇娇,刚才便是我父亲在接应,我们现在去见过他们。” 曲笙连连点头。 毕竟修士的生活就是这么刺激,刚从战场上下来,便有见家长的可能,在九重天外天是这样,在魔界……也是这样。 娇娇见夏时飞下来,立刻扑上去几下窜到他肩膀上,伸出右爪给他看,告状道:“阿鲤才五百年没糖葫芦吃,便忍不住在后山栽山楂树,又熬糖浆,害得我的毛……” 夏时十分贴心地没有问毛为什么秃掉,只道:“赤焰兽的毛皮最珍贵,不易长好,娇姨一定要好好养着。” 娇娇看了看他这一身伤,有些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脸。 “阿时别怕疼,等蘅娘回来了给你治伤。”然后娇娇便看向旁边的曲笙,伸出爪子似乎想跳到她肩膀上,随后想到了什么,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故作矜持地道,“小姑娘,你别害怕,蘅娘特别特别好,夏承玄特别特别怂,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曲笙实在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点头道:“谢谢娇姨提点。” 娇娇便高兴了,她知道人类特别注重辈分,有些人根本看不起灵兽,所以怕这小姑娘不肯认自己当姨呢,现在从曲笙口里听到一声“娇姨”,立刻没心没肺地跳到曲笙肩膀,毛茸茸、流水一般滑润的皮毛挨着曲笙的脸颊,用蓬松尾巴环住了曲笙的脖子——这是赤焰兽表达亲密的姿势,她娇声道:“咪,娇姨保护你,有我在!” 曲笙笑了笑,被真魔围困时的紧张感一下子被这软乎乎的赤焰兽驱散了。 她摸了摸娇娇的尾巴尖。 这是一只被保护得非常好的灵兽,可想而知,在这个步步惊心的修真界,能把灵兽这般娇宠着养大的人,该有多么强大。 夏时熟稔地带着她穿过一片桃花林,这里因被结界保护,哪怕外面是熏天的魔气,里面的桃花依旧开得别样红,美得绚烂张扬。 出了桃花林,便见一名黑衣男子立于洞府门前,他看上去与夏时一般高,但身材十分魁梧,手上散发着一阵阵寒气。察觉到二人的接近,这男子才缓缓转过身。 他与夏时的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夏时有一双遗传自母亲的桃花眼,淡化了些许凌厉,这种凌厉感出现在他身上时,便是极致的阳刚。 毫无疑问,他便是夏时的父亲,人间界主,夏承玄。 夏时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唤道:“父亲,我回来了。” 夏承玄垂眸看着儿子,伸出已经化去冰霜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道:“阿时,长大了。” 夏时扯住了父亲的衣角。 十五离家,如今已过数百年。 怎能不长大? 怎敢不长大? 第242章 人间之路(三) 许多人都认为修士感情淡漠,在很多凡人眼中,他们是追求长生的仙师,一心只有大道,在漫长的岁月中,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变得单薄。 然而修士也是人,该有的感情一样都不少,甚至因为长久的思念,有些感情会发酵得更浓烈。 身似钢铁,心却会为了至亲至爱而柔软。 种种在外打拼后的伤,连在心爱女人面前都不会显露的委屈,却会在父母双亲面前失去控制……这不是软弱,是来自本能的归属感,像是离家多时的鸟儿,终于寻得了巢。 夏时感受到父亲的手,这是可以操纵这天下两大冰种之一雪山冰种的手,此时此刻却那样温暖,将他身上那种刚从战场下来的躁动战意抚平,就连一直压抑在身体中的魔气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忍得经脉生疼。 夏时正想起身,突然从旁边又伸过来一只纤细的玉手,将夏时从地上扶了起来。 阮琉蘅已经回到罗刹海,她身上魔气已散,直到回到自己的家园,才露出属于母亲的柔情,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儿子,手指微微发抖地抚过他的脸庞,一股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瞬间治愈了夏时的外伤。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相视,夏时低声道:“劳烦母亲相救,是儿子不孝……我未能在人间把持道心,险些沦为天魔,我,让你们失望了。” 阮琉蘅微微一笑,眼眸里漾起水波,声音轻柔而坚定地道:“若是你一直在人间太太平平,才令我忧心。阿时,剑修的一生便是战斗,为守护家园,为守护爱人,怎可能一帆风顺,无灾无难?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你没有错,太和、大家……把你教得很好。” 夏时心念一动,他本以为父母将他送到人间是为了克制他的血脉,可如此说来,他的魔化其实在父母的意料之中,他疑惑地问道:“所以父亲母亲将我送到人间,是……” 夏承玄接道:“人间历练,便是这样,阿时,天魔血脉的觉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道心,自甘堕落。我们送你入人间,便是为了让你认清自己的本心。” “可血脉还是觉醒了,如今,我已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回到人间。”夏时面对父母,终于说出心中的担忧,“天魔血脉并非魔修,虽然不会诱发脉反逆流,可一旦进入战斗,我便有一种力量会失控的感觉。” “此事我已与你父亲商量过,稍后会与你详说,现在么,”阮琉蘅扭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曲笙,微笑道,“阿时该向我介绍下这位姑娘,若不是她一直呼唤人间,将信息传递到罗刹海,我们未必能如此顺利地找到魔界通道。” 夏时侧过身,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曲笙,伸出了手。 阮琉蘅这样一说,曲笙这才知道为何阮琉蘅夫妻直到最后才出现,她走上前来,将手放在夏时的掌心中,目光平和地看着眼前两位长辈。 夏时与她并肩而立,握紧了她的手,对双亲道:“这位便是苍梧派第五任掌门,曲笙,亦是我的道侣。” 阮琉蘅和夏承玄心中早已知道,并不惊讶,但一提及苍梧,阮琉蘅还是微微动容。 一直趴在曲笙肩膀上的娇娇更是炸了毛,她忽地一抖,急切地问曲笙道:“苍梧怎么样啦?小五哥呢?嗯……就是彦之,他还钓鱼吗?” 曲笙看着娇娇那双瞪圆了的清澈双眸,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声音放缓道:“苍梧近些年发展得还不错,三百年前,我带着大家从魏国晋城重新迁回了苍梧山,现在门内也有数十名弟子,娇姨提到的彦之真人乃是我派第二任掌门,他已经仙逝多年了。” 娇娇一下子垂下了头。 曲笙听到她小声说:“……不应该的啊,娇娇这么笨,都修炼到六阶了呢,小五哥那么聪明,为什么修不到化神呢?我还想……想吃他钓的蓬蓬鱼啊……” 曲笙觉得肩膀上湿了一片,她想到彦之真人亦是神色黯然。如果能更早一点得到夜帝王的机缘,彦之真人未必便不能修到化神期,然而现在什么都晚了。 小小的赤焰兽从她肩膀上跳了下去,慢慢走进了桃花林。 阮琉蘅的神色也有些怅然,她轻声解释道:“苍梧往事想来阿时也对你提起过,当年我与阿玄初上苍梧,娇娇便与彦之真人结为好友,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娇娇为了陪伴我,一直未出罗刹海,不想现在彦之真人已不在人世。曲掌门,想来你们受了许多苦,实则都由我们夫妻而起,如今我终于得见苍梧后人,心头惭愧,若有需要帮忙之处,请勿要多礼。” 曲笙这会儿心里一叹,这位魔尊大人当真是厚道人,儿子都被她拐走不提,还想要赔偿苍梧,她虽爱财,却知苍梧前辈风骨,断不会因为恩惠便受人财物,否则苍梧也不至于最后落得那般艰难。 曲笙婉言谢绝,转而问道:“刚才前辈提到打开魔界通道,莫非是受到月心轮的指引?”刚才因为突破裂隙,曲笙将月心轮贴身存放,现在取出,没想到又变成了一枚小小的绿色铜钱。 阮琉蘅看了看那枚铜钱,便道:“这可是夜帝王之物?我的确受它和你的晋阶元婴的力量指引,但你们恐怕还不知,因为魔界的骚动,罗刹海这边也出了问题,我与阿玄无暇分神,否则也不会让你们二人受如此久的苦。” 曲笙一惊,竟不知这里还有其他原委。 原来在夏时开启魔界大门的时候,罗刹海就已经有了感应,之后魔界爆发与非城外大战,魔物迁徙,天魔血脉觉醒这三件大事,每一样都令魔界变得不稳定起来,负责镇压魔界的罗刹海首当其冲,大量魔气从六道阵盘溢出,海面亦是震荡不安。 阮琉蘅和夏承玄一直在稳定魔界封印,当曲笙和夏承玄出了深渊之地,曲笙以晋阶元婴之力,通过月心轮呼唤人间之时,封印魔界的六道大阵终于产生了共鸣,阮琉蘅便以此为契机,找到曲笙和夏时的方位,借助人间的规则之力一举斩开魔界,由界主夏承玄以雪山冰种将魔气魔气封印在裂隙中,她则以魔尊的力量震慑魔界,将躁动压下。 阮琉蘅解释完毕,夏承玄才揽过爱妻的腰肢,对两名小辈道:“现在魔界通道已经关闭,六道阵盘也已安稳,残留在罗刹海的魔气只要待阿鲤净化干净便好,咱们与其站在洞府外聊,不如进屋内,尝尝灵端峰的桃花酿。” 夏承玄话音刚落,曲笙的灵兽袋中立刻传出秋浮君的声音:“曲掌门,请让我一起帮忙净化魔气吧。” 曲笙的灵兽袋本被夏时下过禁制,但在深渊之地决战之时,夏时已抱定成为天魔,助曲笙一人回人间的心思,自然早就解开了禁制,秋浮君并不计较,反而对罗刹海的魔气忧心忡忡,自愿请命。 “且稍等。”曲笙将秋浮君放了出来。 一头银发的俊美男子立刻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目光柔和地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阮琉蘅脸上片刻,似乎有些惊讶,然后才道:“在下秋浮,亦可净化魔气,愿为罗刹海出力。” 夏承玄乃一界之主,立刻便看出秋浮君来历,自是谢过。阮琉蘅则注意到了他的失态,轻声问道:“秋浮君可有疑惑?” “失礼了,因为魔尊大人,很像一个人。”秋浮君经历过神魔大战,尽管那时他还懵懂,却还记得在魔界战场上,曾有一人,无论容貌还是气势,都与眼前之人如此相似。 阮琉蘅只是淡然一笑道:“前尘往事,已与我无关,秋浮君之功绩我亦听说过,还要劳烦你协助我那灵兽,多谢了。” 秋浮君点点头,化身原形,纵蹄飞去。 倒是灵兽袋里一直呆着的另一位扭扭捏捏不愿出来,曲笙本想帮夜刃糊弄过去,却不想刚进了屋,夏承玄便问道:“月刃和夜刃可都还好?” 夏时是老实孩子,立刻一副认错状,道:“我在人间第二次魔化之时,是月刃助我压制魔气,因此而陷入沉睡,现在琉璃石内。” 夏承玄颔首道:“月刃乃是至善之龙,那么,夜刃……” 在灵兽袋里的夜刃终于忍不住了,她跳出来,高傲地看着夏承玄道:“我就在此,你有何话?” 夏承玄失笑,他与阮琉蘅其实跟月刃、夜刃有一段不打不相识的渊源,当年也是造化弄人,那一战甚是惨烈,月刃是极为厚道,但夜刃直到现在都无法原谅他们。 夏承玄声音和缓,并不因夜刃的无礼而有半分不耐,他道:“我并无他意,夜帝王之物现在也只有你能驾驭,他们有种种机缘,也幸亏身边有你,所以我只是想谢你帮助了这两名小辈,夜刃,劳你费心了。” 夜刃动了动爪子,甩了下尾巴,仍是保持姿态道:“月刃愿意为夏时奉献,那是他的选择,我亦尊重他的选择。助曲笙打开魔界通道,是为她也是为我,同样是我的选择,也是主人的选择,所以你无须谢我。哼,我不喜欢这里,回去了。” 她动作从容优雅地转身,又回到了曲笙的灵兽袋。 其实对于夜刃来说,有些事并非是不原谅。 只是不想面对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算是给以前的事一个交代,然后咱们继续走剧情。 感谢霸王票: 曦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0-13 15:52:25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3 19:48:31 第243章 人间之路(四) 曲笙在罗刹海终于尝到了夏时曾经向她提及的桃花酿,也露了一手烹茶的绝技,阮琉蘅只是微笑着看着,倒是夏承玄饶有趣味,看来也曾是行家,她这才想起,听夏时提起往事时,曾言到夏家原是魏国丹平城世家,一门武将,也曾大起大落过。 魔尊界主夫妻平易近人,几句话间,已称呼曲笙为“笙儿”,只是修士没有凡间嫁女习俗,曲笙不好跟着夏时喊“父亲”、“母亲”,仍以前辈称呼,阮琉蘅与夏承玄也不以为意,并没有凡间那便迂腐观念。 夏时向父母简单说了说这些年经过,每每提到苍梧,阮琉蘅便会满含愧疚地看向曲笙,害得曲笙有些不好意思,至于说起七国内乱、岁无大祭被破坏、九重天外天内核遭到绿瞳人入侵、任家傀儡等足以动荡修真界的大事,阮琉蘅和夏承玄反而十分平静。 然而这绝不是不担心,而是一种已知风雨欲来时的淡定。 最后提及夜帝王的传承,不止阮琉蘅,便是连夏承玄都震惊了。 夏承玄沉声道:“若是此功法流传开来,人间将面临一场变革,也许这变革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但变革却是势在必行。” 众人都心知肚明,单灵根及双灵根修士通常都是门派全力培养的精英,一旦夜帝王的功法开始推行,每一个门派都面临不小的冲击,首当其冲便是——他们很难在用灵根筛选人才,单灵根不再具有绝对优势,而一向被无视乃至作为杂役弟子、修仆的五灵根却拥有了与单灵根修士站在同一起跑线的机会。 修真界的竞争将更加残酷,同时,也更公平。 这种改变固有观念的变革,势必引起一部分推崇,引发一部分不满,但它的地位却不会因此而动摇,而它所带来的变革,也必定势如破竹,直击这个修真界的核心。 这本就是一部可以改变世界的功法。 曲笙尚还忧心在人间的苍梧,她问道:“不知如何从罗刹海回归人间,还望前辈告知。”然而她刚说完这句话,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丹田动荡不安,识海亦是有些混乱。 她心道不好,在魔界晋阶元婴还是太仓促,而且是她以丹药和灵气强行冲击境界,根基乱得一塌糊涂,刚才她精神紧张还没注意到,现在一放松,后遗症便显露出来,弄不好是要走火入魔的。 夏时急忙扶住她,夏承玄凝出一滴暖冰弹入曲笙眉心,皱眉道:“你们两个先不急回人间,一个浑身是伤,一个境界不稳定,都需要好好将养,元婴之境并非那般简单,你需稳固根基,否则也无法承受跨界传送。” 阮琉蘅起身道:“阿玄,你帮笙儿护法,我尚还有事要嘱咐阿时。” 曲笙知道自己暂时回不去人间,这身体也禁不起再折腾,心中无奈,便留在了洞府中,夏承玄在她身周布下阵法,助她定心神。 夏时与阮琉蘅母子来到隔壁闭关室,阮琉蘅手指一引,从眉心飞出四柄元神小剑,在室内布下一个与灵气阵法截然不同的剑阵,外面流转的是灵气,而里面,则是纯得不能再纯的魔气。 她示意夏时进入阵眼之中,纤手掐诀御阵,对他道:“你的身体越是依赖魔气,便越发无法亲近灵气,若是在魔界生存,你自然不必担心这些,可若想会人间,却需要克服这一点。阿时,你知道为何天道允许魔修存在?便是因为他们与一直生活在魔界中的真魔和魔物不同,他们不仅拥有人性,而且可以使用灵气修炼,在天元2018年之后,魔修更是与天道自然融合,得以飞升。” 夏时从那阵眼中吸取了魔气,身体便舒服了许多,他苦笑道:“儿子自然也知道,以魔气修炼虽然会更强大,但魔气越是入体,魔念便越多,道心蒙尘,自然被天道摒弃,可天魔血脉的本能实在强大……母亲,我会尽力压制血脉。” “若是你之前血脉未曾觉醒,仍可按晏峰主的方法压制血脉,只是血脉已经觉醒,再压制下去的话,反而会出问题。”阮琉蘅盘腿坐在了夏时对面,她目光清澈安宁,似乎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可以顶在人前。 夏时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随着血脉的觉醒,他的身体已不复作为人间修士时的模样,皮肤越发苍白,手指失去应有的血色,隐隐发着青黑之色,比鬼修的身体还要可怖,难以想象曲笙还爱着这样的他,一个明明已经没有“人气”,却还想要当一个人的怪物。 “母亲可有解决办法?” 阮琉蘅笑了笑,道:“阿时,我初成为魔尊的时候,一样觉得痛苦难堪,世人大多不接纳我,视我为洪水猛兽,恨不得天地将我诛杀,而我体内又有数万年魔尊传承,亦是无法再用灵气修炼,但现在,你观我如何?” 夏时抬头看向母亲,她气色红润,皮肤光泽白皙,如果不说的话,没人相信她竟是魔尊,再回想作为魔界之花伽蓝夜合花灵的师娘柳昔卿,亦是风华绝代,毫无魔相。 “请母亲指点。”夏时拜道。 阮琉蘅看着爱子,她比任何人都理解他的感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努力,因为他正走在一条比她曾经更艰难的道路上,心里尽是不舍和怜爱,她柔声道:“古人所说‘相由心生’,便是指身体可以显露内心情况,阿时虽然想要控制自己,可你的心却仍不自信,一直受到血脉左右,因此才会有天魔本相。事实上,就算无法使用灵气,但魔气却也并非一味狠戾之物,万物相生相克,有弱有强,为何魔与道同在,为何人间会有神魔大战?为何魔界只能镇压,却永远无法消失?你在此地好好参悟天道,自然会有收获。” 修士讲究领悟,话说得太圆满,反而会耽误了对方,夏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闭上双眼,这里是罗刹海,他的家,他的父母、爱人都在身边,此时夏时心中没有任何惶恐犹豫,亦无杂念。 夏时入定。 ※※※※※※※※※※※※ 人间,中陆州,苍梧山。 就在曲笙和夏时在罗刹海入定的时候,常钧语已被太和剑修送回了苍梧山。 负责护送常钧语的是晏修座下九徒,化神中期修士长烜。 事实上,在曲笙进入魔界,寻找夏时的时候,在太和的常钧语向玄武楼提供了两样证据——用影术拓印下来的傀儡和一块宝石。 影术是一种相当神秘的法术,因为修炼极为困难,因此除了各大宗门负责刺探消息的弟子修炼之外,极少有人修习这门法术,它可以将物品原样复制,除了不能使用之外,结构和机能都可以留存下来。 这两件东西很快被玄武楼送去了青龙坊。 青龙坊在太和专司制造剑坯和各类法宝制造,目前的坊主邵镇神君曾帮助检查过曲笙从罗浮两界门带出的信物,在法宝造诣上,甚至比一些宗师级炼器师还要老辣。 这两件证物,便送到了他的案头。 然而对影术的检查并不像实物那般容易,而且任家的傀儡术有自己的独门关窍,若是那般容易被外人破解,任家的鸦铁傀儡也不能独步天下。所以,就连邵镇神君也无法在短期内破解这两件证据的奥秘,常钧语将关于任家之事,及自己的身世交代清楚之后,又在太和养伤,待伤好之后,方被长烜神君送回苍梧。 在此之前,为了提防任家对苍梧下手,晏修亦是安排了两名元婴期青弭峰弟子负责值守,皆用特殊技法隐藏在暗处。 然而壬江真君出来相迎的时候,长烜神君却并没有看到这两名弟子。 长烜神君生得儒雅俊秀,着一身暗纹战袍,他看到壬江真君,便客客气气道:“得家师之令,将贵派弟子送还,不知近日可有状况,为何不见双燕回归?” 太和弟子驻扎在附近,自是不会避讳苍梧派,壬江真君是知道这两名弟子的,长烜神君便用暗语询问那两名弟子下落。 壬江真君笑道:“燕子辛勤,主家自然要好好款待,神君不妨与我进殿,让本君尽了地主之谊才是。” 长烜神君微微迟疑了下,他本想将人送达便回山门复命,并没有逗留的打算,然而不见这两名弟子又觉不妥,正待说话,却不想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常钧语突然问道:“师叔祖,安尘师兄可有事要忙,怎地未在你身旁?” 壬江真君继续笑道:“安尘正要为你们接风洗尘,稍后便来。” 常钧语立刻抓住长烜神君臂膀,迅速道:“安尘不是我师兄,他平日负责后勤主事,怎会在你身边,你不是师叔祖!此地有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通知】 小天使们看过来~ 因为工作环境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动,今年后面的时间都没有办法定期更新了,只有在抽空有机会的时候才能码字,这种状态可能会持续到明年初,但是本书是绝对不会坑的,而且也会保证质量完结,这一点请小天使们放心。 等道长调整好了工作环境以后,就会恢复正常更新,还请大家多多体谅,爱你们! ============ 以及前面的章节做了一些词句调整和BUG修改,并不影响剧情。 第244章 罪无可赦(一) 长烜神君在常钧语握住手臂的时候便知情况不妙,常钧语说话的功夫间,他长臂一抖,同时祭出了本命剑明盛剑,当常钧语否认眼前人是师叔祖时,他瞳孔一缩,立刻出手! 这便是青弭峰的风格,绝不拖泥带水,出招当机立断,不容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明盛剑如长烜神君的道号一般,一出手便如日中天,而在他出手的同时,一道密令掩盖在剑芒下,急向太和方向而去。 当常钧语喝破眼前的壬江真君不是本人时,长烜神君心里便很清楚,那两名青弭峰弟子一定出事了。青弭峰弟子的战斗力,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能将这两名弟子悄声无息控制住,甚至还敢搞出一套请君入瓮的把戏,不惜得罪太和也要对他这名化神修士下手,由此可见,现在苍梧山的敌人一定实力强悍,而且还是一批亡命之徒。 他必须尽快通知师门援救! 长烜神君的出招速度已相当快,经年累月毫不懈怠的训练使得他的长剑快速没入“壬江真君”的胸膛,可他立刻便察觉到“壬江真君”的胸膛没有任何实质感,他的本命剑如入虚无之地——这只能证明眼前并非真正的人,而是某种可以混淆视听的法术,而这种法术的威力足可以蒙蔽一个青弭峰出身的剑修。 长烜神君迅速带着常钧语后退,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背后出现了一堵墙。 不好,结界! 长烜神君立刻转身,霎时间三尺内剑域已出,刺目的剑芒将他映得如同一团血日,向身后的结界突围。 但那结界却如水波一般包裹住长烜神君的杀招,甚至那水纹顺着剑域瞬间笼罩了长烜神君的身影,而他所发出的那道密令,也被结界拦在了苍梧山内。 一名身着黑色长袍,长发如瀑般流泻而下的男子出现在这结界的后方,手中已扣住了形如废人的常钧语。这黑袍修士容貌俊雅,语气却十分恶劣,对着里面的长烜神君笑道:“这位太和道友真是运道不佳,我本想杀两人就收手,却没想到还有人会来送死,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这满山的苍梧弟子,要怪,就怪太和多管闲事,不然本座也不会身在内陆,少不得要为自己谋划一番了。” 长烜神君被结界困住,又不知这是什么阴毒招数,只觉身体一阵阵发冷,他阳火本盛,却几乎被这水中寒意封死了丹田。他眯起眼睛,嘴角也是微微上挑,带着刺骨的杀意问道:“那么,敢问道友来历,想来也不是藏头露尾的无名之辈。” 那黑袍修士笑得近乎面目狰狞,他咬牙切齿道:“我本北海旋锋岛岛主,如果不是你们横插一手,将莲衣那老贼的死因旧事重提,我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长烜神君和常钧语心中均是“咯噔”一声。 常钧语知道曲笙为了苍梧灵脉,前去北海寻求北海冰种,在旋锋岛遇到六阶海兽,北海鲛人涯风,并将他带回,接手了调查莲衣大师死因之事。 长烜神君则是听说过旋锋岛岛主之名,号称“罪中无辜”的断罪神君在正道中的口碑其实并不好,只是苦于他欺瞒天道,又心思狡诈,令人抓不到证据,正道师出无名,才拿此人无可奈何。莲衣大师一案他略有耳闻,只听说由佛心寺带头,寻了几个大宗门援助,前往北海捉拿真凶,便是太和玄武楼也派出了人手。他心下通明,知道这是断罪神君不敌正道,逃到了内陆。 只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断罪为何不寻隐蔽之地躲藏,竟然冒第二次被捉的风险对苍梧派下手?更别说他居然还沾了太和弟子的人命,这仇便是不死不休了。 长烜神君冷声道:“你将苍梧派的人如何了?” 断罪一哂,道:“何必多问。” 长烜神君便知事情要糟。因为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用知道,看断罪的做派,他以及苍梧诸人都只是断罪的工具,所以他无须对工具宣泄自己的仇恨。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断罪并未丢开手中的常钧语,他已发现常钧语没有灵力,这样一个废人,居然由太和的一位化神剑修护送回苍梧,身份必定不凡,他的眼神如毒蛇般划过常钧语的面孔,然后向主殿问道:“还没找到涯风?” 主殿里面传来恭谨的回话:“回岛主,峰顶的湖水连接地下水脉,那鱼人不知逃窜到什么地方,但必定逃不远,咱们的人已经探去了,料想涯风不过是六阶海兽,且在内陆妖力渐弱,定能马到功成,请岛主放心。” 断罪伸手放出一道水波,将围困长烜神君的结界又加固一层,方道:“杀了那两名太和弟子倒是不算什么,没想到钓来了一条大鱼,咱们耗不起时间。席来,把人手都召回,咱们每隔半刻便杀一名苍梧弟子丢进那湖水中,不怕他不现身!” “是!” 长烜神君更是心惊,他没想到苍梧竟然养着一只六阶海兽,看样子,断罪是要用苍梧弟子的命逼那海兽现身。他久经历练,心中一行天演术,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断罪敢这样大张旗鼓地袭击苍梧,也不忌惮杀死太和弟子,这种看上去不留退路的做法实在愚蠢。然而“罪中无辜”最擅长隐藏罪孽,断罪从来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可……假如这些都不是他做的呢?假如他将这些都栽赃给另一个人呢? 这个人不会是太和正统出身的长烜神君,也不可能是苍梧本地弟子,那么,便只能是那只六阶海兽了。 现在长烜神君可以确定,苍梧弟子作为人质,断罪还未大开杀戒。 但涯风一现身之时,便是苍梧覆灭之时! ※※※※※※※※※※※※ 黑暗的地下水脉之中,也居住着许多生灵,此时它们都战战兢兢地藏在洞穴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可怕,太可怕了,高阶海兽的气息足以压制这些没见过天日的小东西。 在这暗不见光的地方,一尾明丽的鲛人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他的长发如水藻般舞动,但他的脸孔却沉静如水。 北海鲛人涯风,纵横大海,一生肆意遨游,何曾憋屈在这样的小地方过?但他不得不暂避锋芒,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 夏时联络佛心寺之后,莲衣大师的亲传弟子出关,亲自将此事接手调查,涯风听到这些消息是高兴的,他留在苍梧,就是要等一个结果,替莲衣大师求一个公道,否则他早就回归北海,做一尾自由自在的鲛人。 他来到苍梧之后,虽是冷眼旁观,却也相信这个门派的确是有所坚持的正道宗门,他便耐心在这天海湖里呆了下来,遇到调皮想闯进来的苍梧弟子,还会兴起逗弄一番。 前阵子佛心寺率领正道去北海,他也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正道修士们并没有捉住断罪,而是被他逃了出来。想来也是,断罪在旋锋岛经营那么多年,岂会没有退路?所以涯风没能想到,断罪居然逃到了内陆,而且还悄悄潜入了九重天外天。 断罪与一行七名化神修士皆是从三重天贺沧溟专门为苍梧派建立起的传送阵闯进来的,随后便单方向毁去了传送阵,涯风不知道三重天多久才会发现传送阵坏掉,贺沧溟来苍梧的时间并不规律,他只能在传送阵出现断罪气息的时候,从天海湖逃到地下水脉中。 他不能死,他是莲衣大师被刺身亡时的唯一证人,他死了,断罪就真的“无罪”了。 当他听到从天海湖传来的声音时,心便凉透了。 断罪道:“涯风,我知道你擅逃,没关系,你逃得越远越好,我会将苍梧所有弟子全部杀死,当然,动手的不是我,而是我顺路捉来的一条跟你同族的海兽,你猜猜看,他们会相信我会愚蠢到来苍梧做这种徒劳无用的杀戮,还是潜伏在苍梧的北海鲛人屠戮山门呢?” 涯风咬牙,他只知断罪阴险,却不知他卑鄙至此! “其实他们相信与否,我并不在意,”断罪的声音十分悠闲,他继续道,“重要的是,当苍梧满门灭绝后,你成了疑凶,那么你的证词……嗯,还会有人相信吗?相信一个杀人凶手?一只海兽?” 涯风的尾鳍颤抖了起来,他的长发包裹住他的身体,遍体发寒。 断罪的目的是这个,断罪想将他也拉下水!阴险的人修啊……断罪根本不想终日过着人人喊打的日子,而是想扳回这一局,让涯风的证词彻底变成谎言,便可以继续隐藏自己的罪孽,光明正大地回旋锋岛! 涯风是一只活了很久的海兽,但是海中妖兽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法则,它们没有人类的心计,也不喜与人类接触,他根本想象不到会有这样的谋算。 鲛人身上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他内心矛盾至极。 然而断罪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遭雷殛。 “我劝你还是尽快出来与我合作,因为我已经不耐烦了,接下来,我会用苍梧弟子当做祭品,你不现身,我便一个个将他们的尸体投入天海湖,涯风,届时这满湖的罪孽,该算是你的,还是我的呢?哈哈哈……” ※※※※※※※※※※※※ 主殿里,所有苍梧弟子都被独立的阵法束缚住,他们的眼神有不甘有惊惧,但无一人发出求饶之声。 断罪拎着常钧语进来,扫视一圈后笑道:“既然你们包庇的北海鲛人不肯现身,便只好请诸位帮帮忙了。”他看着大部分人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满意地继续道,“果然只有见血,方能见泪,你们的命,可就掌握在那条北海鲛人的手上了。” 壬江真君怒斥道:“贼子,你待如何!” “以尔等之命,祭天海湖!”断罪哈哈一笑,身形一闪,便已来到峰顶天海湖上空,指尖轻轻一划,常钧语的心口便出现一道伤口。 “这第一滴血,涯风,你尝尝看,可美味?” 鲜血涌了出来,从空中滴入天海湖,将这片纯净的海湖之水,染上了血腥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  没办法固定时间码字的道长好痛苦…… (都是碎片时间,然而我码字需要至少三个小时的整块时间才行,泪~ 第245章 罪无可赦(二) 常钧语很清晰地感受到血流出来时的感受,他自小受过太多苦,最近亦是经历了许多常人不可想象的剧变,以至于他在面对这一幕时,竟毫无恐惧之感,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神情淡漠地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流入天海湖。 这具身体已被任家折磨得经脉尽损,任家说是废了他的傀儡术,其实已跟废掉他的修行根基没什么区别,好好一个金丹修士,如今跟废人一般,在断罪手中连反抗都不能。曾经那个嘴巴刻薄,一身桀骜的少年已失了锐意,常钧语仰起头,看着苍梧空中那片晴朗无垢的天空,只觉得能作为第一个被选中的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他原本也没用了。 常钧语这一辈子都以扳倒任家为己任,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将那老狐狸揪出来,将任家的真相公布于天下,舍得一身剐,单枪匹马做到这个地步,他已很满足。失血过多的身体会越来越冷,常钧语慢慢闭上眼睛,他最后想的是,可惜连金丹都废了,不然自爆炸这孙子一条胳膊,也算赚了。 他的神识越来越恍惚,一部分清醒的神智知道时间其实过去得很慢,但他的身体却离死亡越来越近,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濒死边缘之时,他想起在主殿的苍梧弟子,曾并肩作战的师兄弟,还未归的师父和夏长老,甚至还有任家姐弟,以及……他的母亲。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些人的时候,他这原本已经冰冷的身体,居然还感觉到了血的热度,这越流越缓慢的血,不仅没有冷,还越发的炙热,汲取着他血脉的温暖,从那嘭咚嘭咚跳动的心脏涌出来。 是那样温暖。 耳边响起的是,是母亲的童谣,低低哼唱,柔入肝肠。 常钧语太过专心去听这久违的歌谣,所以他没听到天海湖暴起巨浪的声音,那条兽性大发的北海鲛人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与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的断罪神君遇上。 常钧语比涯风清醒得多,在长烜神君被困的时候,他就已经预见了这场事件的结果——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无论涯风出不出现,苍梧都会被灭门,涯风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他不该出现。 但是这鲛人偏偏现身了。 也许是受不住断罪的激将,也许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已经生活了这么久的苍梧弟子为自己而死,也或许…… 这些都不重要了。 “放开那弟子!”鲛人涯风喝道。 一时间浪涛重重,一腔悲愤与一腔热血交织在天海湖的上空,又被那沉沉的结界压了下来。 断罪一手阻拦攻击,他身后又突然出现两名化神修士,冲上前去与涯风战在一处。 而此时,负责引出涯风的常钧语已经完全没用了。 断罪笑道:“我道是还要死上几个才够,没想到这鲛人居然在这小门派学了些假仁假义,脑子都糊涂了,哈,也好,省了我不少工夫……”断罪一边说,一边收紧了手劲,一团灵力罩在常钧语身上,要将他整个人绞碎。 这法术属金系,被化神修士用出来,顷刻间就可以化出无数金光将人灭杀得干干净净,然而断罪驱动法术后,却发现常钧语不仅没有死,竟然睁开了双眼,也是错愕地看着他。 断罪心念一动,将神识一铺,马上发现在天海湖的一处山石后面,一名相貌俊雅的修士正看向这边,他的相貌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唯有那一双眼眸,白雾惨惨,绝不是正常的眼睛。 常钧语也顺着断罪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立刻剧烈挣扎气起来。 师兄,快跑! 他心里大叫道! 那个在山石后面的人,正是曲笙座下大弟子康纣南,常钧语不知道这位师兄怎么逃脱了断罪的追捕,只知道他此时出现在断罪眼皮底下,分明是为了救自己。 断罪眯着眼睛,伸出另一只手,向康纣南的方向遥遥一指。 化神修士,对付小小的金丹修士,原本也不用费多大气力。 但这一指却像是指空了一般。 康纣南双目空洞地凝视着断罪的方向,他一手扶着山石,半个身子都倚在石头上,浑身都在发抖,唯有双眸无比坚定地看着前方。 没人见过这样一双眸子,它直指人心,教人如坠迷雾之中,明知道并非幻觉,内心却在这粘稠如有实质的迷雾之中失了战意。断罪是化神修士,他自己并不被这双眸迷惑,可他的法术却像是遇到了屏障一般,断罪心中隐隐有一种感知,似乎在这金丹修士目力所及范围,所有法术皆不能成功。 简直怪异! 断罪看了眼突然挣扎起来的常钧语,不怒反笑,他只觉今日不顺心,残忍的本性越发无法收敛,便柔声道:“看来这小友也是你的同门,怎么,不忍心了?啧,看看这个门派,不止修为低微,里面的弟子甚至不是废人就是半盲,你别急,我先废这人的招子,再留着你,让你看着所有人一个个被我杀死。” 断罪将常钧语丢在湖边,看了一眼涯风与那二人的战况,见涯风也只是勉力支撑,便放心地向康纣南走去。 常钧语浑身仍旧被金光笼罩,虽然法术被师兄制止,可他实在太过虚弱,只能从牙缝中挤出撕裂的声音道:“师兄,逃……逃啊……” 康纣南慢慢向后退,他轻声道:“师弟,你还记得吗?苍梧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我还记得在祭典上,师父给我们看的那一幕。” 他说得很轻很快,言尽于此,因为断罪已经一步步走道他身前,运五指如钩,向他的双眼抓去。然而断罪的动作明明声势浩大,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慢很慢……康纣南就这样定定地直视前方,那双淡入白雾的眼眸变得更淡,似有混沌自眸中而生,又似含有千折百回之后的某种大道。 在这个小小的金丹修士的眼中,已有规则与道共生,方能压制断罪的力量——这在修真界几乎无法想象,金丹修士竟能参悟至此,甚至阻了化神修士的法力? 若有人知,必以康纣南为奇宝。 但断罪却顾不得了,他无论如何都会杀了这修士,于是沉下惊异之心,还是一点点接近了康纣南。 常钧语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他嗅到了天海湖上泛起的血腥气,不仅仅有他的血,还有涯风在战斗中已被撕裂了鱼尾,大海兽的血,腥而且甜,浓浓地弥漫在整个天海湖上,常钧语就算看不到战况,也知涯风撑不了多久,这只海兽将会作为苍梧的陪葬。 他心头涌上阵阵无力感。 常钧语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康纣南说的是什么……在遥远的铭古纪,苍梧也曾遭受过一场灭顶之灾,开山祖师明潜真君率诸弟子死战到底,在那一场大战中,明潜真君以身殉道,为苍梧后人留下了不灭的信念和传承。 那一次与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 常钧语也知道涯风不能死,一旦涯风死了,断罪就真的变成“罪中无辜”,被蒙蔽的天道不会制裁他,没有证据的正道也不能对他出手,这个恶贯满盈之人,仍旧会回他的旋锋岛做他的岛主,而被屠尽的苍梧,则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徒留给世人一个满目疮痍的山头,给他还未归的师父留下一个…… 断壁残垣。 她曾那样努力的经营这个门派,复原苍梧,主持祭典,炼制济世甲……如果她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又是重头再来的下场,是否也会埋怨老天的不公?是否也会想起他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 奇怪的是,在康纣南那种可以消磨人战意的目光里,常钧语却觉得自己渐渐被激发出了战意。 这战意十分单纯。 “老子只是想为这个门派打一场……在这个最后关头,还能跟这些王八蛋打一架,死,也无所谓,死,也对得起师父的收留……” 他渐渐觉得热血回流,一种潜伏在体内最深处的震动正刺激着他渐已麻木的心脏,恍惚间,他的识海中掠过无数光影,他仔细凝神去看,在这些光影之中,不停浮动的是一些奇异的花纹,这种花纹被称为傀儡术的语言,会出现在任家祖传的玉简中,会出现在某个傀儡的机窍中,当两个修炼傀儡术的修士交流时候,他们也会绘制这样的花纹用来展现自己的能力。 他曾经无比熟悉这些花纹,甚至将它们刻在骨子里……哪怕他不承认自己是任家人,可他否认不了自己身上流淌着傀儡师的血液。 而且,还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修炼傀儡术的璇玑血脉! 常钧语的神识毫不犹豫地沉入那片光影之中,在识海翻涌,一片光芒夺目的花纹中,他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吾名千机,留下傀儡术传承,藏于任家嫡系弟子血脉之中,若有后人觉醒,当继承吾衣钵,精修深研,将此术发扬光大,乃至,流传于后世……” 常钧语自然知道千机是什么人,函古纪时,任家出身的格物宗大能,最后成为函古纪魔尊,后又化身为穆锦先潜藏于太和,一身傀儡术已经登峰造极,是如今任家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传承。 他从未如此渴求过重新掌握傀儡术,从未如此的渴求过力量。 无论千机的传承是正是邪,他都会接受它。 因为他已经…… 不想再失去一个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运气好的话月底就回归了~ 感谢霸王票: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07 16:43:54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07 19:55:20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07 19:55:29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07 19:55:35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7 23:44:40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11-08 11:15:50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11-10 08:43:38 翎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1 22:23:15 第246章 罪无可赦(三) 康纣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了出来,他能力虽然不及从前,但保命的技能总是有的,再不济,还有这一双眸子,总能让他逃出苍梧,届时山高海阔,他自可以随心所欲,更何况,现在的这副身体实在太弱,见过丰澈后,他不是没为自己打算过,甚至也想过回到曾经的巅峰状态,让他重新找到从前作为月刑堂少司的尊荣。 而他那样的身份……也注定了他对苍梧诸弟子虽然尽心尽力,却仿佛总隔着一层什么,归根结底,在康纣南心里,他只欠曲笙一个人的情分罢了,而这情分对于他来说,并不一定要用性命来托付,若是以前还罢了,丰澈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在这个世界有生存的另一种可能,心中不是不是震撼,不是不活络。 他不是废人。 就算嘴里说上一万次,在月刑堂少司的心中,没有“废物”这个词。 所以他没有拒绝当年秀鸾的接济不是吗? 所以他不是一直潜心修炼,蛰伏在这小小的门派中,不是吗? 难道他活了这一世,现在竟然要与这门派一同覆灭吗? 康纣南比别人更早察觉到传送阵的波动,当他看到来人的气息和修为时,他就知道,苍梧难逃这一劫。 然而在本该做出逃跑决定的时候,他迟疑了。 因为在这个见鬼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山下的角城还有几处阵图未完成,那个总是絮絮叨叨,人还糊里糊涂的老头子前天又来央求他,为新建好的两条街巷检查加固结界,葛提的进货渠道有些问题,还等他商量开通传送阵的相关事宜……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每想起一分,居然就多了一分迟疑,而他记性又该死的如此好,有关苍梧和角城的各种信息纷至沓来,像是一环又一环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地上。 最后是桐姝的声音将他唤了回来,就在断罪通过三重天传送阵的刹那,苍梧诸人中,竟是桐姝这个傻丫头率先察觉,她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通知所有人有敌来袭,而后做出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来到他的院子。 桐姝那一双眸子微微泛红,并不是因为悲伤或者恐惧,更像是某种正在觉醒的杀意。 康纣南亦是定定地看着桐姝。 她拥有野兽般的直觉。 他拥有曾经在严苛训练下得来的优异战斗素养。 这使得他们在危机关头来临之时,会第一时间找到相似的同伴。 桐姝的眼神不再天真懵懂,令人想起了在苍梧祭典时,她与苍梧诸人一同进入绝命阵后,在最后大战时发狂杀敌的样子。 冷血而暴虐。 她语言快速简短:“你走,去找小姐姐。” 桐姝笃定他有逃出去的本事。 康纣南摇头道:“我自有分寸。” 桐姝便不再言语,她身子一动,人便闪出康纣南的院子,已不知踪迹。 与此同时,苍梧诸人已被高阶修士的威压死死困住,除了制服那两名太和弟子,断罪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迅速控制了整个苍梧,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一只羽毛颜色驳杂,并不起眼的胖鹌鹑。 这些人中,没有康纣南和桐姝。那鹌鹑便缩起了脖子,像只蔫嗒嗒的家禽,被封笛抱在了怀里。 就在断罪四处寻找北海鲛人踪迹的时候,恰好便是长烜神君带着常钧语回苍梧之时,再之后,断罪便带着常钧语上了天海湖,要以苍梧弟子的牺牲来逼迫涯风现身。 康纣南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便跟了上去,他心如擂鼓,当相处数百年的师弟流下第一滴热血的时候,被撼动的不仅仅是天海湖,还有他的心。 不再去想其他,他就这样明晃晃地站了出来。 看着断罪的时候,康纣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尽职,尽责,且,忠于自己。 耳边的声音亲切又熟悉,似跨越时空,从远方传来。 “我从不要求我的属下向我效忠,我希望进入月刑堂的每一个人,都能忠于自己,我希望你们,忠于自己的感受,忠于自己的心,忠于自己的一切。”月刑堂堂主赫赤儿这样对他说过,这也是康纣南自认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与那些盲目追从众星意志的人相比,他的消极和犹豫,的确已经是一个异类了。 他心道,这一辈子,既然已经做了苍梧弟子,那便好好做一名苍梧弟子罢。 或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认同了这个门派,并以一名苍梧弟子自居了? 断罪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可他心无挂碍。 若是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在眼前被戕害,他也不是那个威名赫赫的月刑堂少司了! 就在他的瞳力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断罪的手已经一点点穿透他的术法,慢慢伸向他的脖子。 断罪的手指上面加持了不知什么法术,带着火毒般的热,不需要过多了解,也能看出只要这手指沾上康纣南的皮肤,便会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只在毫厘之间,康纣南依旧定定地看着前方。 双眸渗出两道鲜血,瞳孔却依然清亮无比。 他的眼眸中映出了那个血腥的天海湖,涯风兽相毕露,那是妖力将尽的征兆,而被抛弃在一边的常钧语失血过多,原本已是半死,此时却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一般,缓缓站立起来。 常钧语无声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刚好与康纣南的对上。 他的眼睛在说:“交给我吧,师兄。” 康纣南筋疲力尽,他缓缓垂下眼帘。 在双眼将合未合之时,他看到了前方突然爆发出一片金色光芒。 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个本来半死不活的常钧语居然站了起来,双手各掐一个法诀,在他身后,金色的花纹如一面旗帜,几乎布满了整个空间,那些流入天海湖的血液一滴一滴从水面跳出,悬浮在半空之中。 万年世家,修真望族,能屹立于人间,总有些神奇之处。任家的璇玑血脉,便是他们最开始立身的法宝。 ——血脉炼成术! 拥有傀儡师最羡慕的任家璇玑血脉,几乎无须任何材料,仅凭血脉中蕴含的强大能量,加上傀儡师自身的能力加成,便可以瞬间炼成数具傀儡御敌。如今,常钧语的血脉中还藏有千机的传承,于是,比任家现役鸦铁傀儡更精妙的傀儡从血液中诞生。 此傀儡肋生双翅,上身人形,下身呈四爪,浑身铸以玄铁,粗粗一看,其修为居然可媲美化神期! 这便是经由千机改良后的傀儡,修真界的傀儡不是兽形便是人形,从未有过这种将兽形和人形结合的傀儡,并不是因为这种形状结合不好,恰恰相反,这种傀儡拥有人形的灵活和兽形的力量,乃是傀儡的最优形态,只是因为稳定性和平衡性极难协调,才没有投入使用。但千机却将这种傀儡炼制了出来,并将其炼成之法封印于璇玑血脉之中。 常钧语的血总共炼成两具这样的傀儡,却足以改变战局! 第一具傀儡冲向断罪,制止了他伸向康纣南的毒手。第二具傀儡挡在了涯风身前,帮他接下了那两名修士的进攻。 断罪大怒:“小小傀儡,居然也想挡我!” 但他毕竟阴险狡诈,发现有不明状况打乱自己的计划,并不贸然攻击,而是冷哼一声,向着苍梧主殿瞬移,一掌放出法术,要将这些已经无用的弟子全部斩杀。 刃风席卷而过,苍梧诸人中发出一声粗嘎的鸣叫,只见巨大的灰色羽翼瞬间撑开,羽毛纷纷扬扬洒落,接下了这一道攻击。 那只不起眼的胖鹌鹑不知何时飞了出来,身形暴涨至两丈高,翼长三丈,细脖高昂,神态倨傲,哪里还有刚才那猥琐的样子。 封笛大惊失色喊道:“瑜蓝!” 瑜蓝用力挥动翅膀。 “桐桐!”瑜蓝大叫一声,向着断罪冲了过去。 老实说,因为亲爹紫覃实在太过护短又太过强大,瑜蓝的胆子其实并不大,为自己一战尚且还勉强,何况是为了人类。 但是桐姝是不一样的。 如果能保护住她所在意的一切,那么……也许她也会更喜欢自己一些吧? 瑜蓝不想要她保护自己,雄鸟的天性便是将自己的伴侣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它知道桐姝根本无法接受苍梧覆灭的结果,所以它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飞了出来。 当然它心里还抱了那么一点幻想——万一亲爹在自己身上放了什么保命的东西呢?万一能把亲爹召唤过来呢? 然而这点泡沫般的幻想在断罪使出了法术之后变得粉碎。 断罪祭出法宝,锁住瑜蓝的身形,一掌扯住它的翅膀,用力一折! 瑜蓝口中发出一声大叫,右侧的羽翼便软软地垂了下来。 但是这一伤反而激起瑜蓝的血性,“桐桐!”它大叫一声,扭过脖子向断罪啄去,灰色的羽毛绽放出五色的光芒,抵御断罪的法宝攻击。 断罪一看便笑:“若是你们那祖宗圣羽王孔雀紫覃在,我倒要顾忌顾忌,如今不过你这一只小崽子也想力挽狂澜?简直找死!”他衣袍猎猎作响,引出眉心神通之技,一团黑气环绕指尖,立时化为一枚长针,向着瑜蓝刺去。 封笛脸色惨白,拼命挣扎,苍梧诸人纷纷惊呼。 在修真界,化神修士鲜少出手,就连门派比拼大多也只到元婴修士为止,便是因为化神修士真正动起手来杀伤力太大,尤其是断罪意欲痛下杀手,这一针虽小,却带风雷之势,上含天道规则,下含神通之术,瑜蓝这样在兽族几乎还算未成年的小兽莫说是反抗,就连动都动弹不得,擦着便要灰飞烟灭。 常钧语的傀儡已至,却被另一名断罪同党拦在了主殿门外。 康纣南已力竭。 主殿的苍梧诸人被阵法囚禁,无力相救。 就在这时,主殿外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叫。 随着这声吼叫,一道流光从山腰溢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声势。 惊神通天。 作者有话要说:  常钧语的这个傀儡,老读者会不会有点眼熟? 《驯徒记》出现过呦~ 以及,祝大家元旦快乐,2017新年新气象,身体健康吃不胖晒不黑! 咱们也日更走起,道长和大家约定好的, 不是么~ 【小剧场】 在苍梧生死一线的时候。 康纣南:我有天赋神技,可以一战! 常钧语:我有血脉神技,可以一战! 桐姝:我有隐藏神技,可以一战! 瑜蓝:我有亲爹,可以一战! …… 等等,我爹呢? 感谢霸王票: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2-09 08:27:43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01 00:06:48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7-01-01 11:52:27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1-01 11:52:59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7-01-01 12:02:24 第247章 罪无可赦(四) 在苍梧山的上空,一道结界冲天而起。 这道结界比原本断罪所设下的结界高明了不知多少倍,不仅突破了断罪的结界,冲出了苍梧山,甚至还在不断扩大,瞬息间覆盖了整个宛辽平原。 断罪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人,当整个结界刚一放出的时候,他便知道不好。 怎么回事?苍梧派怎么会隐藏衍丹门的修士?而且至少是化神期以上修为之人才能驾驭此等规模的结界术! 这道突然爆发的结界,分明就是衍丹门世代相传的绝技,只有化神修士方能修习,号称修真界三大结界之一的惊神通天结界!此结界一出,莫说是阻挡化神修士,就连大乘修士都要头疼,怎么会出现在苍梧这么一个遍地废物的小门派里? 不,不对,当今能使用惊神通天结界的衍丹门修士绝对不超过五人,每一个都是备受追捧的丹修大能,绝对不可能在苍梧,否则就在他出现对付那两名太和弟子的时候,这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眼下这结界释放在苍梧山上,阻拦了他的法术,断罪立刻转身,随后他便看到一个怪物,竟一时失神。不止是他,在主殿的苍梧诸人,从断罪手中刚刚解脱的瑜蓝,以及随后赶到的常钧语和康纣南,都看到了…… 那是桐姝,又不是桐姝。 她还保持着人的体型,却四肢着地,手脚已变成利爪模样,头顶探出一双兽耳,一条雪白长尾在身后招摇,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这种半兽形态与黑崎州那些服用丹药变为半兽的兽族不一样,半兽们会保留一部分兽族形态,但整体还是人的样貌。桐姝现在的模样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是修真界中前所未见的形态。 在场诸人都是修士,只要一眼,便看出端倪。 “她是人修和兽族结合生下的杂种!”一名跟随断罪的修士叫了出来,“怎么可能?人修与兽族可以双修,却无法产生后代,天道怎么会允许这种禁忌的东西现世?” 断罪却没心思顾及这些,惊神通天结界一出,势必惊动四方大能,他厉喝一声:“蠢货!你们还不动手,难道等着被人发现吗?” 杀了释放结界的人,也是破除结界的方法之一。 但随后发生的变故却令断罪错愕。 这惊神通天结界居然只释放了短短一息时间,突破了断罪的结界后,便消失不见。但断罪脸上并未露出喜色,只要惊神通天结界一出,其所覆盖的地方都由结界施法者调动,紧缚住苍梧诸人的阵法也被毁去,不等兽化后的桐姝进攻,那些原本行动不能的苍梧弟子已经开始反抗了。 高阶修士的威压是对低阶修士的致命打击,可这股威压也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释放,惊神通天结界刚过,断罪心神不稳,身上的威压便也去了十之七八,足够金丹修士和元婴修士反扑了。 壬江师叔散出了漫天金花,徐鼓祭出了他最精妙的机巧法宝,封笛手中妙笔生花,关瑟洒出的种子立时生出了荆棘藤蔓,严琮和鲁延启从旁掠阵,莫星洲再次祭出了那枚神奇的小铃铛,阿维的长鞭似灵蛇般飞窜而出……与苍梧弟子并肩战斗的,还有从结界中脱困而出的长烜神君,火热的长剑如同他心中的愤怒,斩向了面前的敌人。 每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战斗下去!哪怕只有短短瞬间的机会,也要为自己精彩的活一场,贯彻自己长久以来修道的信念。 失去结界和护山大阵的苍梧山,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耀眼的法术光彩,这璀璨的刹那,便像是在向所有人昭示自己的不屈和顽强。 苍梧根,就在脚下。 ※※※※※※※※※※※※ 东胜州,衍丹门。 清凉殿竹帘半卷,穿着白色弟子服的衍丹门弟子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姿态随意放松,但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严肃,齐齐望向坐在正中央的那名俊雅修士,他正手执一卷丹书,在空中画下一道丹符,口中侃侃而谈,讲的正是炼丹之道。 殿外有弟子路过,艳羡道:“南淮老祖亲自授课讲解丹方,若我有幸听上一次该多好。” 旁边的人温言劝慰道:“师弟莫急,你现在方进入金丹期,得元婴期的前辈指点即可,南淮老祖授业的对象可是化神修士,所讲解的丹方也是以咱们的修为无法炼制的,咱们只要悉心修炼,定能有聆听老祖传道的一天。” 那师弟点点头,正想答话,却发现清凉殿里的宣讲突然停止,南淮元君长身玉立,他一甩衣袖,一指凌空划破虚空,人已踏入那诡谲的黑洞之中。而此时,同在清凉殿的衍丹门掌门云霞神君亦是大惊失色。 不止是他,所有清凉殿内的化神修士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皆面向一个方向,有一人喃喃道:“怎么可能,中陆州方向怎么会出现惊神通天结界……” 衍丹门内修习惊神通天结界的一共五人,其中有四人可以自如使用结界,还有一人正在闭关修习之中,此五人皆在衍丹门内,无人前往中陆州。 云霞神君沉声道:“诸位莫急,南淮师弟已前去查探。” ※※※※※※※※※※※※ 断罪并不惧怕这些法术,如果不是那种越级挑战的天才或疯子,再强大的元婴终究是元婴,再努力的金丹依旧是金丹,境界的天花板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他一个化神后期修士,怎么会怕这些杂碎?也就是出身自太和青弭峰的长烜神君难缠了些,哦,还有那个半兽半人的怪物,坏了他的好事! 断罪的帮手主要与长烜神君和常钧语的傀儡缠斗,断罪眯眼看去,桐姝的进攻没有章法,也不过是个一捏就死的虫豸。事实上,对于一直接受人修培养的桐姝来说,她没有正经妖兽那般善于运用自己的四肢,全凭野兽的本能。断罪冷笑一声,便先朝她下手,而那只蠢鸟又“桐桐”“桐桐”地叫着扑过来,断罪索性双手各掐一诀,凝聚出法术,将这两只妖兽全部灭杀。可就在他将要出手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轻飘飘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断罪听到身后的人轻声道:“刚才那道惊神通天结界还欠火候,那么,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惊神通天结界吧。” 断罪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他想逃,想动,想反抗!但是身后的威压牢牢锁在他身上,这只能证明,来人的修为并非化神期,而是…… 大乘期! 整个修真界,能使出惊神通天结界,且修为还有大乘期的只有一人。 “南淮……元……君……”断罪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然后他看到有光芒从自己胸前溢出,波光涟涟,如一道水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所有人都被定住了身形。 南淮对惊神通天结界的气息无比熟悉,只略一扫视,便移步来到桐姝面前,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 桐姝发现自己可以行动,本能地想要进攻,抬眼却看到来人正温和地看着她。眼前人有些熟悉,她一下子想起曾经在苍梧祭典上见过此人,立刻收起了手爪,又因为感觉不到威胁,兽性渐渐褪去,人又变得拘禁羞涩起来。 “我记得你,”桐姝道,“你是好人。” 南淮的目光扫过她身上显露出的兽态,心中微微叹息。 “是你放出的结界术将我召唤至此,小姑娘,是谁教会你这种结界术?”他问道。 桐姝露出迷茫的神色,她低声道:“没有人,我不知道。”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将它们收在了身后,“我变成怪物了,小姐姐……” “在天道之下,所有存在之物都有其位置,这个世界上,没有怪物。”南淮看着桐姝,就算没有用神识查探,也察觉到了她的不正常,他轻声道,“小姑娘,我想你与我的门派有缘,你可愿来衍丹门,让我们帮你解开身上的秘密?” 桐姝有些警惕地看着南淮,她摇摇头道:“我要等小姐姐,不离开苍梧。” 南淮道:“我以此结界护住苍梧,等苍梧掌门归来,一定会告知你,吾乃衍丹门至高长老,一言九鼎,绝不欺你。”他伸出手,引过一缕结界的气息,送到桐姝眼前,“这结界术与你刚才放出的结界术一样,你身世的秘密,也许就在此处。” 桐姝最后还是跟着南淮离开了苍梧,在此之前,南淮助长烜神君擒住了断罪一干人等,送他们和险险活下来的北海鲛人涯风一起去了太和,等待断罪的将是玄武楼的严苛审讯,以及对莲衣大师一案的彻查。 备受创伤的苍梧再次封闭起来,只是这一次,覆盖在苍梧山上的不再是寻常的护山大阵,而是出自当世唯一大乘期丹修之手的惊神通天结界。 直到这一切尘埃落定,他们的掌门,那个远赴魔界的姑娘,依旧未归。 第248章 山河荡(一) 在楚国檀渊宫的高压统治下,七国的内乱在历经两百年纷争之后,随着最后一支义军的消亡,终于落下了帷幕。 楚国都城萦都的茶楼中,多是窃窃私语声,已极少看到之前八方来客高谈阔论的景象,负责招待的茶博士脸上也淡了笑意,不是因为他们不想笑,而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每个国家都有一个莫名其妙的阵法,当这个阵法启动,所有人都在檀渊宫的监视下,还叫人怎么活?”一名身着翠袍的金丹修士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地对他身边一名中年样貌的金丹修士道。 “道友莫要多言,虽然你是楚国修士,但若是被檀渊宫发现你有不敬的言辞,一样会被当做叛军抓起来。”中年修士忧心忡忡地道,可他似乎也颇有怨怼,“今年宫主驱逐了多少魔修和妖兽,再这样下去,七国故步自封,与修真界其他宗门断绝了关系,对咱们可不是好事。” “驱逐魔修和妖兽?哼,檀渊宫做的又何止这些,只是你们楚人事不关己罢了!”旁边有一桌修士听到了这两人的谈论,其中有一名少年站了起来,拍着桌子道。 他身边有一名元婴修士,急忙将这少年拉了下来,带着歉意地对那两人道:“徒儿无状,请两位念他年幼无知,莫与他计较。” 那翠袍修士也是面色尴尬,他若是个飞扬跋扈的楚国修士也就罢了,但凡心中有点良知的楚人,也会为檀渊宫所行之事对其他六国人民心怀愧疚。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对那少年道:“小兄弟,算我这次多嘴,这七国之事,咱们还是不提为好。” 那少年冷哼一声,竟是不吐不快道:“檀渊宫的行径天下皆知,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凡不从檀渊宫的七国门派,都被悄无声息地铲除;各地义军皆被残酷镇压,甚至手无寸铁的平民也不放过;曾经的七国八姓何其荣耀,但彭家却因为铁骨铮铮,被檀渊宫恶意陷害中伤,被歹人满门屠尽,其他七姓莫不胆寒,只得俯首称臣。现在七国修士都被檀渊宫召集起来,哼,别以为大家都是瞎子,檀渊宫这是狼子野心,要训练出一支修士军团,他要……”少年还欲继续往下说,他身边那名元婴修士却祭出一道符箓,往那少年身上一贴,立时便叫他有口难言,嘴里只能呜呜作响。 然而这整个茶楼,却没有一个修士出来反驳这少年的话。 因为他说的,确确实实都是真的,都是他们经历过,以及正在经历的现状。 倒是靠窗的位置上,有一名披着斗篷,看不出修为的修士问道:“修士军团?这可有意思了,莫非偌大一个七国联盟都填不满宗离神君的胃口吗?” 这种带着挑衅意味的言论可就更危险了,一时间,有些敏感的修士已经起身离开,只有少部分修士还留在茶楼。 翠袍修士身边的中年修士长叹一声,道:“看来这位道友是刚出关不久吧?这楚国的修士军团倒确实有,听说人数众多,远超五大山门,所到之处,无不臣服。” 有旁的修士冷笑道:“臣服?分明是杀到服!不过,我看檀渊宫不赶尽杀绝,恐怕还是因为忌惮五大山门,不敢做得太过分,不然前阵子檀渊宫征伐的几个郑国边境外的小门派时,怎么会留下活口?” 有些消息略闭塞的修士都是心头一惊,在所有人都以为七国联盟会在檀渊宫的统治下闭关锁国时,没想到宗离神君会带着修士军团去征讨七国联盟以外的宗门,这种举动在修真界前所未有,除非两方有不可调和的仇恨,否则任何宗门都没有审判另一个宗门的资格,檀渊宫这么做,简直是以天下之主自居。 那披着斗篷的修士对面还有一名披着白色斗篷的女修,她轻声道:“人心如饕餮,永远不知满足,檀渊宫聚积这样的力量,果然志在七州啊……” 这时候,茶楼的掌柜擦着汗小跑了出来,堆着笑拱手行礼道:“诸位仙师,小人这茶楼有点不方便,这就要打烊了,还请诸位仙师体谅小人全家老小三十多口人,小人真是……唉……”这位掌柜已经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苦苦哀求。他是被这些人的言论骇到,生怕被檀渊宫找上门来,他身为凡人,谁都不敢得罪,只好关门打烊了。 这些修士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凡人,纷纷起身结账,那少年最后也被解开了符术,他气冲冲地走到门口,然后回过头看向茶楼大厅的诸人,低声道:“你们也只会说说罢了,彭家被灭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六国义士被残忍杀害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天陶馆、汀泊书院、黄龙派、赤云门……等六十三个七国镜内门派被铲平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到如今,檀渊宫的爪牙已经不限于七国联盟,而是伸向了七国境外,依旧没有人站出来……好,好得很,看这天下,还有谁人敢站出来,看这天下,最后究竟落入谁手!” 那一直在少年身边的元婴修士正要起身阻拦他,然而,当少年用那忧伤清悦的声音诉说着心中悲愤的时候,这元婴修士也不禁动容,他双手握拳,再松开,终究是无声地走出了茶楼。 这外面灰蒙蒙的天,又下起了雨。 ※※※※※※※※※※※※ 那一男一女两名披着斗篷的修士离开了茶楼后,径自去了萦都通往燕国都城鼎合的传送阵。到了鼎合,两人走在街道上,心中都是一叹。 这是他们所见到的最萧条的都城,在七国内战之时,燕国是受战火荼毒最重的国家,平民大量流失,修士不停战死,整个都城的常驻人口不足盛时的三分之一,街上偶尔见到的行人都是匆匆而过,整座城市陷入恐怖的沉默中,像是一座死城。 披着白色斗篷的女修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足以惊艳整座城的容颜,她用一双明亮却情绪内敛的双眸静静打量这座半空的城,对身边之人道:“魔尊和界主前辈让我们查探七国,果然有他们的道理,一开始不过是魏楚边境的小摩擦,最后却演变成七国内战,到如今,七国已不复存,这个被统一的七国,已经成为某个人手中的利器,用来完成他的野心。” 这两个突然出现在七国联盟镜内的,便是从罗刹海回到人间的曲笙和夏时,他们用了二百年时间在罗刹海稳固境界,又算好了进入人间的时机,方才回归。曲笙并未先回苍梧,而是与夏时一起在七国联盟镜内明察暗访。 所见所闻,触目惊心。 “你被那少年的话触动了。”夏时握住了她的手,“先不要急,外界一向无法插手七国内政,济世会已通过各种途径向七国联盟运送了大量济世甲,在战争中拯救了许多平民的性命。再者,檀渊宫在七国内可以横行霸道,可一旦出了七国联盟,外面的各大宗门世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胡来。” 七国这个烂摊子,已不是某一个宗门可以插手的,就算是五大山门,也只能暗暗救助被迫害的修士,帮助难民逃离七国,通过各种手段将济世甲送到平民手上。 但这里面却有一件事十分怪异。 宗离为何不限制难民逃出?按理说,只要在边境的结界术上加强防御力,就可以将这些人都留在七国。 曲笙微微叹口气,她一直皱着眉头。 “希望是我多虑了。” 当她与夏时疾行至燕国边境断龙岭,越过边境结界,回到了久违的宛辽平原,看到了苍梧山脚下聚集起无数星星点点的村落,和越发欣欣向荣的角城的时候,她心头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七国内乱,大量难民逃离故土,这些凡人不好长途跋涉,他们优先选择的新落脚点便是七国边境不远的修士主城或门派,苍梧与燕国边境相隔只有三千里,自然是燕国难民的首选。 她默默观察了一番,才回到了苍梧。 只是在临近靠近苍梧山之时,夏时伸出一只手臂拦在了她身前。 “这是结界,不是我们当初设下的护山大阵。” 曲笙心中一凛,她将自己的一道气息打入山中,只见苍梧山浮起光芒,一道结界护住了苍梧山,里面传来声音问道:“来者何人?” 曲笙眉头一皱,认出了那声音,立时回道:“延启,是我。” 结界产生了波动,一个块头不小的年轻修士从里面冲了出来。 “师父!”鲁延启立刻跪在了曲笙脚边,忍着泪道,“您总算回来了!” 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人。 曲笙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延启,别难过,我回来了。” 若是她以前的性子,若是看到这一幕,定要立刻问清详情,可现在她已不再是那个总是凭一己之力保护门派的小姑娘。 因为苍梧,该自己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17083191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01 21:18:35 第249章 山河荡(二) 苍梧诸人看到曲笙回来自是欣喜万分,壬江师叔好久没留的眼泪又不要钱般地落了下来,看着曲笙不住地道:“好,好,师兄看到定会欣慰,我们的阿笙也已到了元婴境界。” 这次回来,晋阶元婴的曲笙和已经是化神初期修为的夏时着实惊艳了苍梧山,但是苍梧的弟子们也没有懈怠,经历了与断罪一战后,被惊神通天结界封闭山门的苍梧弟子再一次陷入狂热修炼模式,再加上衍丹门不知为何送来了大量有助于修炼及养伤的丹药,许多弟子都借机晋阶。 如今当年本就是金丹期的弟子,大多都已有了金丹后期的修为,而筑基期弟子也大批晋阶金丹期,如今的苍梧主力竟是以金丹期修士居多。令人惊喜的是,除了壬江真君以外,苍梧还多了三名元婴修士,分别是常钧语、莫星洲,以及当年断龙门唯一活下来的昆儿,如今的断龙。 当然,苍梧现在的努力,不仅仅是因为与断罪一战激发了大家的心志,也是因为七国联盟形势的严峻,尤其自郑国边境的几个宗门出了事之后,在七国边境的各个宗门都产生了危机感。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檀渊宫的下一个目标。 在召见过所有弟子之后,曲笙将自己一脉的嫡系弟子留了下来。 康纣南似乎已忘了自己曾在与断罪一战时候力挽狂澜的功绩,他重新回到那个温文君子的模样,一双眼眸缥缈憧憧。 “能从魔界回到人间,师父和夏长老已是修真界第一人了。更何况师父和夏长老都晋阶一个大境界,实是苍梧之福。”康纣南一直喜怒不形于色,并不因为自己的境界被师父和师弟落下而有不甘,“弟子也不负师父所托,角城的建设已完善,除了容纳平民,也有许多修士入驻,已初具修士主城的规模。” 曲笙深深地看了这位自己座下大弟子一眼,自从她知道机缘灶的来历之后,便知道康纣南绝非池中之物,身上必定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但这又怎么样,他依旧是她的弟子,是苍梧的一份子。 “纣南,辛苦。”曲笙点头道,“我回山之前曾去过角城,作为修士主城,已足以护佑一方生灵了。” 常钧语倒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得到的机缘坦白说出,当曲笙问及任家的下场,他摇头道:“从九重天外天的事件就可以看出,任家的现任家主是个有大魄力的,我的证据只能证明崇雪长老有问题,却不能拉整个任家下水,现在任家已将崇雪长老和其一脉近百名弟子都交予修真界,可崇雪长老在进入玄武楼的当夜便自尽身亡,与此同时,任家发动了人脉,向五大山门施加压力,在里面和稀泥的高阶修士不在少数,许多都是有名望的大能,所以任家研制禁忌傀儡一事竟成了无头公案。” “钧语,你可甘心?”她问道。 常钧语笑得高深莫测:“不甘心,但我知道,这件事,远远还没有完。” 曲笙微微颔首,然后又将目光移向严琮。 严琮之前就是个性子不定的活猴儿,这些年修为见长,性子倒是也安静了许多,他耐着性子等师父问到自己,立刻道:“师父,您别看我现在只有金丹初期修为,但是我身上可有您最想知道的消息。” 曲笙略一挑眉。 “说来听听。” 严琮从小就喜欢四处打听,现在这毛病还没改,不过这毛病……曲笙挺喜欢的。 他侃侃而谈道:“师父一路从七国联盟行来,想必也看到了七国生灵涂炭,门派凋敝,我有可靠消息渠道,现在五大山门已试图插手七国之事,派出使者与檀渊宫接触,只是效果似乎并不理想,那位宗离宫主是个油烟不进的主儿,奉行的是一个‘拖’字诀,可惜的是,五大山门也拿他没办法,因为此人做事干净利落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他滥杀无辜的把柄。” 曲笙双手在袖中握拳,她想起了当日在茶楼,那少年了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心中一凉。 竟连五大山门都无法插手么? 在她看来,檀渊宫的目标再明显不过了。 “宗离不会满足于七国联盟,七国的版图对他来说太小了,他现在正是在以郑国边境的小门派来试探修真界的反应,一旦他得逞,那么……”曲笙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忧虑,“那么,七国联盟边境附近所有的宗门都面临被吞并的危险,他的修士军团还需要扩张,迟早有一天,他会对整个修真界下手,达成他的野心。”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鲁延启问了出来。 宛辽平原在苍梧的影响下发展得十分迅速,有角城作为支柱,有大量难民作为生产力,何愁不繁荣?然而也是宛辽平原经营得实在太好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成为檀渊宫扩张版图的目标。 曲笙轻声道:“你们容为师再想想。” 众弟子散去后,曲笙在掌门殿的门前收到了一张来自衍丹门的传音符。桐姝离开了苍梧,瑜蓝也回了黑崎州,算来也有二百年了。 她打开了传音符,里面不出意外,传来的是桐姝的声音。 “小姐姐可安好,听闻你回归人间,小姝只想飞奔到你身边,只是身不由己。想必小姐姐也知道了两百年前的变故,小姐姐是小姝最信任的人,此战事关我的身世,因为我是人修与妖兽的孩子,我的父亲是黑崎州大妖,母亲是衍丹门掌门云霞神君座下三弟子灵玉神君,我生于一个极其危险的秘境之中,父亲母亲为了将我安全送出,不惜耗尽了修为,母亲更是将她体悟的惊神通天结界封印于我体内,但他们知道,一个人修与妖兽所生的半兽孩子,将会很难成活,所以仓促间,母亲用真昧丹将我的野兽形态压制住,因为冒险服用真昧丹,我当年才会变成……变成那个样子,现在云霞师祖已将我当年服用真昧丹时产生的余毒清理干净,所以我现在很好。小姐姐,我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学习,你等等我好不好?小姝一定会重回苍梧,到时候,我也可以真正保护大家,还有……” 守护你。 桐姝在曲笙面前并不自卑,也没有不必要的担心,因为她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弃她,这个一直不求任何回报将她养到现在的小姐姐,也绝对不会嫌弃她。 曲笙摩挲着传音符笑了。 愿她身边的人都能得到这个世界的善待。 “但是,小姝,我恐怕等不及你回来了啊……” 在不经意间,曲笙已经做了那个决定。 ※※※※※※※※※※※※ “什么?你要对七国联盟宣战?”壬江师叔高兴了还没一天,就从曲笙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惊得后退了两步。 曲笙笑着安抚师叔道:“与其等对方找个莫须有的借口来攻打我们,为什么不主动一点?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大家一定要任檀渊宫为所欲为,每个人都想着独善其身,存着侥幸心理,以为下一个不会轮到自己,所以没有人站出来,大家将希望寄托在五大山门身上,可五大山门从师出无名,导致现在七国生存环境愈加恶劣,檀渊宫甚至可以用各种借口一点点蚕食周围的门派,那么,等到他的力量已经壮大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这个修真界,也就走到了尽头。” “可,可我们只是一个小宗门!” “很快就不是了。”曲笙从掌门殿看向山外,一点一点的晨光遍染山脊,她轻声道,“一人揭竿,万人相随……师叔,这天下,是要有公道的。” 壬江师叔也知道檀渊宫造孽太多,可他仍然犹豫不定。 “如果战事闹大,这很可能会成为一场修士之间的内战。” “师叔,”曲笙回头道,“内战,其实从未停过。” ※※※※※※※※※※※※ 天元3918年酉月初三,修真界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件。 位于中陆州宛辽平原的苍梧派,其掌门曲笙痛斥了檀渊宫十大恶行,单方面向整个七国联盟宣战,并号召天下有志之士加入苍梧阵营,一同讨伐檀渊宫。 一石惊起千重浪! 所有人都惊讶于苍梧这一小门派堪称找死的举动。 从济世甲问世后,身为三盟之一的苍梧派掌门曲笙便已不是修真界无名之辈,很多人分析她这一举动背后的意义,有的人说是哗众取宠,有的人则说她找到了大靠山,想要搏出位,但更多的人觉得她这是自取灭亡。 然而,还有一些人认同了她的做法。 很多披着斗篷的人悄悄进入了苍梧山。 被打散的七国八姓的子弟、被铲平宗门里逃出的弟子、被迫害的散修……他们如过街老鼠一般苟活着,而现在,终于等到有人站出来了。 曲笙不仅接纳了这些人,甚至还亲自接待他们。她在这些人中发现了亮出赤琏刀的彭竟,那个当年跟她在天澜丹派外赌战的鲜活少年,现在已是一个面色冷酷、眼中只有仇恨的中年人。那个曾经在茶楼痛斥檀渊宫罪行的少年和他身边随行的元婴修士,也来到苍梧山,只是这一次,那元婴修士恭恭敬敬称他为“少主”,少年这才暴露了身份,江闻路其实是一个被灭宗门的继承人,他眼睁睁看着门派被屠杀,却只能将仇恨埋藏于心,只等来日复仇。 现在,苍梧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复仇渠道。 这些人并不认为苍梧自不量力,对他们来说,哪怕只啃下檀渊宫一块肉,也能用这仇人的血肉来慰藉自己心中强烈的恨意。 在苍梧对檀渊宫宣战的三日后,檀渊宫终于做出了回应。 宫主宗离只说了一个字。 “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1-03 22:03:27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1-03 22:05:50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1-03 22:05:55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3:57:53 第250章 山河荡(三) 为了表示檀渊宫并非欺负弱小之辈,宫主宗离神君将开战日期定在了天元3918年酉月十五。 在此期间,曲笙出面请求衍丹门撤去了一直守护苍梧的惊神通天结界,由夏时组织人手重新铺设护山大阵。与此同时,一本名为《道在此道》功法开始在不知坊和异宝阁售卖,其价格低得惊人,二十块灵石的售价,仅仅是用来刻录功法的玉简的成本价,但是里面所写的内容却足以另整个修真界震惊。 这是一本可以让杂灵根修士追赶上双灵根修士,甚至单灵根修士修炼速度的功法。 最重要的是,这本功法的署名居然是夜帝王。 夜帝王! 这三个字本身就注定了不平凡。 一开始,这本功法仅仅小范围内传播,但是只用了两天,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风靡人间,杂灵根修士对这本功法趋之若鹜,所有有能力出得起二十块灵石的修士几乎人手一本。但同时,一疑问出现在他们心中。 “这本功法真的有用吗?” “有人试过吗?” “会不会走火入魔?” “这真的是夜帝王的传承?” “如果有人得了,为什么要到处宣扬?难道不是自己留着修炼更好?” 很多人都不相信会有人把这种秘笈大规模拓印,阴谋论层出不穷。 曲笙宣战之后,便分出一部分精力用来于传播夜帝王领悟的功法,苍梧弟子自然是对掌门拿来的功法深信不疑,但外界的声音也渐渐传到苍梧。 壬江师叔问过曲笙:“掌门为何不以身说法,叫他们信服?” 曲笙根本没放在心上,摆手道:“不必,有价值的功法不会埋没。” 要不是为了售卖这本功法,她其实并不想让苍梧跟这本功法扯上关系。然而就算曲笙低调,还是有人找到了这本功法的源头,再加上最近苍梧高调宣战,也使得这本功法的面世变得迷雾重重。好在这并不影响人们的修炼热情,对于已经低到尘埃里的杂灵根修士,没有什么比一本可以改善自己灵根状况更有用的功法了。 于是也有人慕名前来苍梧应援。 曲笙照单全收,在短短十天内,苍梧及角城竟容纳了两千多名修士,其中大多以金丹期为主,可喜的是,元婴修士也有几十名。 壬江师叔最近感到有些不安,他自然是支持曲笙的决定,但还是忧心忡忡地问道:“万一这些来应援之人中混有有楚国的奸细怎么办?我得让纣南去看着点……” 曲笙好笑道:“师叔多虑了,你可知我们阵营中,什么人最多?” “与檀渊宫敌对之人。” “如果有楚国奸细在,恐怕不用我们去找,那些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檀渊宫敌对之人便会把他们找出来撕碎。如果有漏网之鱼也不要紧,”曲笙铺开一张宛辽平原的地图,“这一次的战斗主力谁都无法预料。” 壬江师叔惊疑不定。 “这是一场未知之战,是我与修真界的一场博弈,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收场。师叔,我其实很期待酉月十五与檀渊宫开战,届时,究竟是我有勇无谋,还是众生有血无情,皆一目了然。” 曲笙低下头笑了笑。 其实,她还有一些话没有说。 那是在她和夏时离开罗刹海时候,阮琉蘅对他们说的一段话。 “夜帝王不会无缘无故留下机缘灶,他的预见比我们要深远,我近来只觉得一些因果已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所以,我希望修真界能在幕后之人得逞之前,找到这些问题的关键。” “关键?” “关键就在苍梧。” 曲笙如醍醐灌顶。 为什么机缘灶会到了师父手上? 而机缘灶被师父和棋湖真君炼制成功之后,又做了什么? 晋城。 晋城发生了什么? 苍梧莫名奇妙被青极宗驱逐,又险些被大妖屠城; 关瑟师兄在晋城郊外发现星铁; 檀渊宫无故兵临城下。 而晋城在什么地方?修真界的战火从何而起? ——七国联盟! 她脑子里闪过许多零碎的线索,隐隐可以联系在一起,却又差了一些什么,但是没关系,因为她会用自己的力量来促使矛盾激化得更猛烈一些。 不能总被人带着节奏不是吗? 只有打乱了对方的节奏,才能看到对方的后手,才能找到真正关键所在。 可惜,她的力量太过微小,苍梧的力量太过微小,所以—— “暴露吧,把你们暴露在修真界所有人面前,看看能得到什么。” ※※※※※※※※※※※※ 天元3918年酉月十四。 大战在即。 无论是参战的,还是未参战的,都屏息凝视,用各种方法将目光投在宛辽平原。而前来应援苍梧的阵容,也从零星的散修,发展为以宗门为单位的团体。 虽然都是一些惧怕自己被檀渊宫吞并的小宗门,却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曲笙在这些小宗门中还发现了故交,比如曾经向苍梧下过门派祭典帖子的天澜丹派。 曲笙很诧异,因为师姐管铃一直没有送信,她便以为天澜丹派在郑国能逃过一劫,毕竟丹修稀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受人高看三分。 原来,师姐管铃所在的天澜丹派竟在七国内乱的时候,就被占领郑国的檀渊宫驱逐出了天澜山,后因找不到落脚之处,早已降级为小宗门,如今掌门梦沅真君带领三百弟子上了苍梧山,他们带来的,还有大量伤药灵丹。 梦沅真君见到曲笙便感慨道:“竟已过了这么多年,被彭家围山一幕还历历在目,如今,彭家已不在,天澜山也渐生萧条,周围宗门死的死,散的散,大家惶惶不可终日,又何谈修道?曲掌门,七国之乱是整个修真界的不幸,苍梧挺身而出,乃是真个修真界的大幸,天澜丹派愿追随苍梧。” 曲笙欣然接受天澜丹派的投奔。 事实上,如梦沅真君这般想法的小宗门不在少数,而不管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大义,这些力量汇聚到苍梧,已为曲笙所用。苍梧就像是一个由曲笙点燃的微小火星,当这个火星落在原野上,总有一日,将会形成足可以燎原的大火。 当然,前提是这个火星不会在刚开始燃烧的时候,便被气势汹汹的秋风吹灭。 这是大战前的最后一天,在天色入夜之后,人人各就各位,为明日的大战做最后的准备。 有的人在僻静地方录下最后一张传音符; 有的人看着手中的丹药,然后将其一把吞服; 有的人拎着酒,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也与他干杯痛饮; 有的人与伴侣深情相拥,把或许再不能完成的山盟海誓说个干净; 有的人索性呼呼大睡,也有的人彻夜不眠,还有的人仅仅是安静地打坐,争分夺秒地积蓄灵力…… 一直不停人来人往的掌门殿终于安静了下来。 曲笙将身体浸入热腾腾的泉水之中,她的手臂张开搭在桶沿,锁骨上遍布水珠,双颊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 没人想到,在最紧张的前夜,身为大战领导者的苍梧掌门居然在泡热水澡。 “我就这么点儿小爱好,”她半眯着眼睛,慵懒地对身后的黑影道,“战前泡一澡,快乐似神仙……” 夏时从灯光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他俯下身,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无比温柔,帮她把散落在木桶外的头发挽起来。 “看到掌门大人这么悠闲,我也就放心了。”他微笑着道。 曲笙像是被抚顺了毛的猫,配合地往前挪了挪,露出了光滑的脊背,夏时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瓢,将热水淋在她后背上。 两个人自罗刹海出来后,第一次享受如此悠闲静谧的独处时光。 曲笙轻声道:“一晃两百年,你我在罗刹海各自闭关,回到人间没多久,又要面临这一场硬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安定,到时候,本座给夏长老放一个长假,你说可好?” 夏时认真地点点头道:“可喜可贺,掌门大人终于良心发现,要补偿为夫了?”他神色温柔,又浇上一瓢水,“你我之间何必提这些,苍梧就算不站出来,迟早也会被檀渊宫当成目标,如不主动出击,难道还等人家打上门来不成?” 他不仅支持曲笙的决定,而且还命夏家的黑云骑在宛辽平原外待命,只等他一声令下。 曲笙装模作样地一叹:“不止要补偿你,我还觉得亏待了我自己,你可见过一次秘境都没去过的元婴修士?就连延启都去过秘境了,我身为苍梧掌门,居然被弟子落下,真是不像话。阿时,等咱们打赢了,我定要去闯上几个秘境,再搜罗一堆天才地宝,当做聘礼带上太和青弭峰,拜过你师父师娘,然后……风风光光地把你……”说着说着,她的头慢慢地靠在桶沿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夏时在身后怜惜地注视着她。 这是一场连他都没有把握的战斗,用五湖四海聚集起来的杂牌军去对抗训练有素的国家机器,本身就是一种以卵击石的行为。 但人岂能因为弱小,便不去抗争? 没有人比曲笙更深谙夹缝中生存的弱小者之道,从街头的小混混到庞大的七国修士军团,她的每一场战斗都是那样绝望,因为没有退路,因为不得不战,因为她的身后,有一个用尽她一辈子心血去守护的门派。 那么,就陪她一起去守护吧。 他第一次庆幸一开始来苍梧时,便相当有远见地得了一个长老的位子,所以现在,他的身份除了是太和弟子,还是苍梧的长老,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她身边战斗,却不牵连门派。 打从他下山历练后,所有惊心动魄的战斗,都是在这个姑娘身边完成的。 她的历练,又何尝不是他的历练? 夏时的心里很平静,他席地而坐,静静地依靠在木桶边,看着窗外的光影一点点产生变化,从色若深墨的夜,一直到微微泛蓝的黎明。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进人间之时,断龙岭上爆出了一道炙热的光芒。 这场被后世称为“星火之战”的天元纪年首次修士内战,终于正式开战。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小修改,不影响剧情。 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5 00:46:46 第251章 秋风战且歌(一) 一道道带着战报的法宝从天空上呼啸而过,密集且频繁。但是人们的表情已经麻木,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修士的战争只要不波及到自己,他们还是更关心田头的秋收多一些,如果真的波及到自己所在的村庄,那就只能祈祷村子的防御阵,真的如那些修士所说的那般有用,否则也就是等死罢了。 “啐!打吧,都死了才好!”一个扛着锄头的中年矮小汉子道。 他正走在一条官道上,身后还跟着一名干瘦的老者。 那老者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看向天空,刚好又飞过去一张泛着蓝色光芒的传音符。他自言自语道:“早些年七国内乱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传讯法宝,也不知道是哪儿打起来了,唉,这动静可不小。” “管那么多,反正修士里没一个好东西。”矮小汉子咬牙切齿道,“成天就知道打来打去,老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在打,老子婆娘都生了三个娃了,他们还在打,直娘贼,也没人管他们,一群无法无天的混账!你叫他们‘仙师’,我却觉得他们都是活鬼,催命鬼!” 老者劝道:“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小心被人听见……三郎,还是快点赶路,要是领不到济世甲,谁知道咱们老肖家还能不能撑过这一场。” 七国大乱后,死于修士打斗的平民可不少,济世甲的流入却使得许多人看到了希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修士来民间售卖,这种防具的出现大大减少了平民的伤亡。 就在这二人准备继续赶路时,前方突然有人骑马奔来,一边奔跑还一边喊道:“苍梧和檀渊宫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那矮小汉子一愣,然后急忙问道:“苍梧是啥?为啥打起来了?能打赢吗?” 那马上之人回道:“苍梧在七国之外组成联军,正在断龙岭……”最后的话却是因为跑得远了,已听不清了。 矮小汉子和老者面面相觑。 “难道七国之外,真的有人来管咱们了吗?”老者不敢相信。 “苍梧?苍梧……”矮小汉子低下头苦思冥想,最后一拍大腿道,“爹,这苍梧不就是发明济世甲的门派吗?” 哦,原来是那个苍梧啊。 “也许,说不定……”老者嘴里嗫嚅着,砸吧了良久,终究还是没把那点盼头说出来。 ※※※※※※※※※※※※ 断龙岭上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天。 这一次檀渊宫的主帅是还算是个故人,曾经率领楚军攻打晋城的卫长生再次披挂上阵,他的目光比从前更冷更残酷。想来,在七国内乱的这些年,他的手上没少沾血。 他皱着眉,显然前方的战报并不容乐观。 “报!断龙岭的阵法久攻不下,清敏神君带领的人手亦是在北方遇阻!”一名前来报讯的元婴修士急急飞到断龙岭以东的檀渊宫阵营。 卫长生从车辇上站起,厉声问道:“久攻不下?我檀渊宫派出主力军团三千金丹,一百七十名元婴,十五名化神修士,在断龙岭上打了一天,居然还进不了宛辽平原?”他又握着拳头看向北方,“苍梧在东方跟我的主力抗衡,我不信他们还能在北方分出人手来!让清敏强攻!” “可是敌人实在……”来报讯的元婴修士似乎还有后怕。 卫长生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在卫长生的附近,悬浮着三面巨大的水镜,有修士在下方不断注入灵力,以水镜来监视前方战场的战况,但镜子突破不了苍梧在断龙岭设下的阵法和结界,只能看到己方人马还在不断进攻,在结界上打出一层一层的光波,结界内也不断释放法术及法宝,将断龙岭上空映得一片五光十色。 北方的清敏神君则是遭遇了迷魂阵,待出阵之后,又被一群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修士拦住,这些修士个个人高马大,训练有素,比起他们来,更像是军人。 卫长生心里烦得透顶,当初苍梧宣战的时候,他还嘲笑对方螳臂当车,檀渊宫早就掌握了苍梧聚集的修士人数,他便主动请缨,声称不到三个时辰就能拿下宛辽平原,现在已鏖战一天,他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他低声自语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会这样?” “那么,连乌合之众都无法消灭的你,又该怎么样?”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他识海中传来。 “宫主大人!”卫长生急忙回道,“属下办事不利!” 檀渊宫宫主宗离神君早已在他们每个人识海中种下自己的气息,随时随地都可以与他们联络,同时,也可以监测他们的神识动向。 宗离并未亲自到战场督战,他眯着双眼端坐在密室中,叶红端坐在他身侧,脖子上的锁链被他扯在手中把玩。 “长生,我再派一千援兵,给你三日时间,务必拿下苍梧。”宗离轻笑道,“这一回,檀渊宫的大半主力都在你手上,清敏、蓝河、秦戬三人协力,若是你们还是完不成任务,也就不必回来了。” “多谢宫主大人!”卫长生一听有援兵,又生出底气来,“只要有三十名化神修士以神通尽全力攻击阵法,一定能打破他们的防御!” 宗离摆摆手道:“去吧,只要破了防御,他们便是死路一条。” 卫长生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宫主是打算出动傀儡团吗?” “办好你的事。”宗离挥袖切断了与卫长生的传音,然后对脚边乖顺的女子道,“我要的助力,还有多久能到?” 叶红轻声道:“任家最近被盯得很紧,崇雪长老被捉拿之后,现任家主是个谨慎之人,他不敢大规模运送傀儡,怕被太和……” “闭嘴!”宗离一脚将她踹开,“你说过会一直供应化神傀儡给我,助我成大业,叶红,你这贱女人,难道不想让你的族人重见天日了吗?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帮你们!你给我记好这一点!” 他像是泄愤般一脚一脚向叶红踹去,未加灵力,不用修为,只是纯粹的肉身虐打,却比使用灵力更让人觉得屈辱。 叶红垂着头,她的手不停的发抖,双眸的颜色越来越深,可随着指尖将掌心刺出血,她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双眸才渐渐恢复正常。 “宫主,”她在拳打脚踢下艰难地开口道,“当年晋城不过是意外,谁也没想到凉君、沈昭、芮栖迟三人会在晋城,否则我们也不会那么早就亮出底牌,让傀儡军团遭受重大损失,现在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如果因为苍梧再次将任家拖下水,今后又该怎么办?我们的大业,怎可陨于这一步?” “呵,既然不能动用任家的傀儡,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宗离停下来想了想,“七国大阵由你们所设,既然你的族人拥有如此力量,我相信,你们还掌握着一些其他的后手吧?” 叶红心中冷笑,这贪得无厌的人啊…… 她回道:“宫主只管放手一战,我这就去吩咐族人出手,务必助宫主战胜苍梧。” 宗离看着她冷冷道:“别耍花样,你们设在七国的阵法也需要我的财力来养护,如果我出了事,你的族人也保不住,咱们……”他一字一句,“同归于尽。” 他扳着她的下巴,眼神中隐隐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叶红垂下眼眸道:“怎敢不从。” ※※※※※※※※※※※※ “阵法快撑不住了!”一名修士道。 此时此刻,曲笙带领所有苍梧弟子都在断龙岭以西的宛辽平原上,庞大的防御阵几乎将连同苍梧在一起的大半个宛辽平原罩住,不住有修士飞来飞去,帮阵法添加灵石,在他们身后,还有三条上品灵脉在空中不断释放灵气。 曲笙看着不断被攻击的阵法,不慌不忙道:“阵法迟早都会攻破,但是时间拖延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这次还要多谢虚妙山支援的灵石灵脉,庄道友,待阵法一破,请你速速离去,莫要将虚妙山牵连进来。” 曲笙身后站着一名俊美的修士,眼角一滴泪痣,平添风情,正是已经晋阶化神期的庄小舟。当年他是天极金丹榜第一,晋阶元婴之后仍旧是天极元婴榜第一,如今刚刚晋阶化神,已进入天极榜前一百。 他轻笑道:“既然家师让我前来助阵,曲掌门便不用担心,角城有我虚妙山的产业,我护自家商铺,谁敢说个不字,自有虚妙山与他说理。” 曲笙道:“多谢。”她又望向庄小舟身侧的棕翎,棕翎察觉到她的目光,亦是颔首示意。 这一次苍梧向檀渊宫宣战,没想到最后站出来的,竟然是致远斋和黑崎大商。不止虚妙山派庄小舟带来了财力支援,黑崎大商的棕翎也带来了充足的人手,通过“路藏”渠道,暗暗帮苍梧运送物资。更令人惊讶的是,三重天的贺沧溟因为当年断罪通过三重天的传送阵进攻苍梧,他毕竟有失察之责,于是自掏腰包帮苍梧购买了大量材料,曲笙这才顺顺利利地将这大阵铺设成功。 有了这些义不容辞帮忙的友方做后盾,曲笙和角城的修士才能拖延这一日,但是阵法所受的压迫骤然间增大,对方加强了攻击力度,曲笙心头一紧,看来是有援兵到了。 夏时估算道:“阵法还能撑两个时辰,这之后,就是真刀真枪的硬拼了。” 曲笙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苍梧阵营已准备就绪,前来投奔的修士、宗门全部做好准备,只待与檀渊宫一战。 当阵法攻破之际,曲笙祭出铁盾红枪。 “将心镇国,开!” 高大的城墙瞬息间在断龙岭上形成一道屏障,苍凉古老的雁门关再一次镇守在它所守护的疆土面前。 这一次,它所遇到的敌人,空前强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06 04:44:03 第252章 秋风战且歌(二) 苍梧的大阵一破,卫长生看着那道盘踞在断龙岭上的雁门关,立刻道:“不要留手,全力进攻,生死不论!”他本不将这区区元婴修士放出的领域放在眼里,但是这阵法居然耗去他一日的时间,卫长生心中震怒,已是用上了雷霆手段。 只见檀渊宫阵营的化神修士阵列有序地释放出领域,层层叠加,团团将宛辽平原围在中间,断龙岭上空的灵气流动立时为之一滞,然后便是疯狂转动,因为领域大量吸纳灵气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远远看过去,仿佛开了一个天眼一般诡异。 曲笙手持盾牌站在雁门关上,她神色冷凝道:“不要让他们结阵,低阶修士不要越过雁门关城墙,高阶修士以防御为主,攻击为辅,务必拦住他们进入宛辽平原!” 虽然护住宛辽平原的大阵破了,但是宛辽平原的防线布局还在,曲笙发话后,其他修士立刻行动起来,各分为十二个方向,迎战檀渊宫修士。 这些修士没有太过强悍的手段,但他们同样也有自己的绝招。 有的小宗门放出了蛇阵,一群吞云吐雾的三阶灵蟒虽然没有多大攻击性,却可以用毒雾慢慢腐蚀对方的领域; 有的修士将储物袋解开,放出十多个机关小人,每个小人腰上缠着一个小鼓,那小鼓只要打一下,敌方阵营中便有修士捂着头喊疼; 有的掌门率领众弟子在空地上跳起了祭祀的舞蹈,这舞蹈看着虽然有些可笑,但是在他们附近的所有修士都为之精神一振,显然这舞蹈中另有玄机,可以增加修士的战斗力; 修士们或是演奏曲子迷惑敌人,或是摆出机关帮忙防御,或是使用奇形怪状的法宝攻击,或是用法诀掩护同伴…… 苍梧的诸弟子迎敌经验更丰富。 常钧语的傀儡经过这两百年,已经发展为五个,是前方御敌的主力; 莫星洲另有奇遇,他手中的铃铛比之前大了许多,而且使用的时候再不见他损耗寿元; 断龙经过灭门惨案之后,从法修转为体修,一身金刚横肉,正在前方与人肉搏; 还有康纣南以瞳术阻碍敌人的动作,严琮又祭出了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鲁延启闷声不吭,一板一眼地施放着法术,哪里有空缺,他就去哪里顶上…… 现在苍梧阵营中,能使用领域只有两人,曲笙和夏时。 曲笙没有着战袍,依旧是一身太和掌门服,柔软的长袍随风飞舞,但她的身体纹丝不动。在她身体前方的,是已经将全部星铁能量激发出来的雁门盾。 修士只有到了元婴期,体内自然形成小周天,才算真正掌控自己的身体。她的灵根再无阻碍,经脉舒展,天地灵气为我所用,曲笙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星铁中蕴含的更强大能量,与她的意志相和。 一层层的星光从雁门盾发出,将她脚下的城墙映得一片灿烂。两百年罗刹海苦修,所感所知,都通过领域之力释放了出来。这一领域,便等同于刚才的大阵,牢牢护住了整个宛辽平原。曲笙第一次知道,这个时候的雁门关,才是它的真正形态。因为这座雄关,本就该守护在最前方,如同盘踞的巨龙,护家,护城,护国! 曲笙知道,她的领域是宛辽平原的第一道防御,也是唯一一道防御,她身后的修士大多抵挡不了化神修士几道攻击,所以她必须撑住雁门关,这也是她向檀渊宫宣战的最大底牌。 “我的存在,便是苍梧的对敌之法。” 在曲笙用雁门关护住宛辽平原后,夏时长剑一挥,已是将霁光惊雷剑域开至最大限度,流光飞剑与古老的关城相互配合,再加上修士们各自使出五花八门的法诀法宝,背水一战的苍梧阵营,迎上了对方化神修士的第一波领域攻击。 曲笙的领域当仁不让,最先与这些力量短兵相接,就在雁门关与对方领域相撞的刹那,断龙岭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 中陆州的所有凡人都在这一声天塌地陷般的巨响中惊醒,而七州所有修士都感受到了这一波攻击力量的强大,人们都真切地意识到一点——天元纪年史上第一次修士内战,终于开始了。 ※※※※※※※※※※※※ 苍梧与檀渊宫开战的信息传遍了整个七国联盟,因为檀渊宫抽出了大量修士奔赴前线,各国内的修士力量仅足够维持日常运转。 当那一声巨响爆发后,七国之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静静的风声中有声音传来。 这是位于魏国仓行道辖区内的一处山谷,密林铺满了谷底,远远看过去,像是一片浮动的绿云。然而,如果有人真的深入这片谷底,就会发现在这绿云之下,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人。 这么多人,不知何时聚集到此,却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周围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又有人道,“这一次苍梧与檀渊宫开战,是我们最好的反攻时机。” “但是,真的有用吗?”一个略有些消沉的声音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最开始的那个声音突然拔高,大声道:“其实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知道,咱们魏国人,祖祖辈辈都喜欢当一个‘顺民’,咱们耕种、打渔、满足当权者的每一个要求。可你们想想,顺民的下场是什么?铭古纪的行夜将我们视为丹畜,慈禄宫的宫主把平民当做祭品,现在,檀渊宫更是不把我们当人,不断加重赋税,克扣村落阵法的灵石,逼迫我们去帮他们做苦工……如果檀渊宫赢了,等待我们的是什么?难道你们愿意继续当被奴役的牲口吗?” 没有人说话。 “在苍梧宣战的的当日,我们便挨家挨户地通知尚还有血性一战的男人,现在,我们聚集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 仍旧没有人说话。 一只翠色的小鸟停在树梢上,扭着头看着这些像树木一样站得笔直的人们,然后又展翅飞起。 当一声清脆的鸟鸣过后,有人用右手敲打了一下左心口,发出沉闷的“嘭”声。 像是在以心脏宣誓。 为了什么? 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为了魏国,为了我们的家园啊! 渐渐的,在山谷中的魏国人都做出同样的动作,他们的右手有节奏地捶打着心口,当这种声势到达最大时,山谷的最前方爆开了一道红色的烟花。 “兄弟们,杀,杀出去!”有人大喊一声,“把魏国从楚人手上夺回来!” “夺回国土!”人们高声喊着,从山谷冲了出去。与他们同时冲出去的,还有自魏国各个城镇飞出的修士,他们迅速向仓行道的谷地汇合,这些修士并没有像凡人一样高呼口号,但是所有人心中都一个念头——如果不能在这个时刻,为自己的国土做最后一战,那么,从今以后的苟活,都只是作为牲畜而活罢了。 在红色烟花爆响之后,魏国的其他六个辖区也分别爆出了烟花,每一道光芒都代表一支义军,哪怕大湖道的义军只有数百人,他们依然庄重地释放了属于自己的那道烟花。 烟花一起,无数修士腾空而战。 七国联盟——魏国,这个在七国内乱时期都没有人反抗的国家,第一次从沉默中爆发了。 ※※※※※※※※※※※※ “什么?魏国居然又有了义军?”宗离将手中的传音符捏得粉碎,“他们可真会挑时机!” 叶红仍是在宗离腿边端坐,她低声道:“情况于我们不利,当年各国爆发乱军,魏国原是最安顺的,因此我们没有多加防备,这样一来,魏国保存的实力反而是六国中最强的,他们一旦开始反抗,定然不容小觑。” “我好不容易统一了七国,没想到苍梧这等跳梁小丑一出来,这些人便开始不安分,早知道当初……”宗离神色狰狞,“就应该多用些手段!” “宫主,我们应该早作应对。”叶红冷静地道。 宗离一把扯住她脖子上的链子,项圈上的倒刺又将她白嫩的皮肤刺得鲜血淋漓,他狞笑道:“卫长生把我的主力都带去了断龙岭,目前七国留守的武力远不足以镇压乱军,这样下去,我元气大伤,就算赢了与苍梧一战,又有什么用?” 叶红强忍着疼痛道:“阵法……还可以用……” “嗯?你们在七国发动的狩魂之阵不是无法攻击吗?”宗离并不相信。 在这时,又有传音符飞到密室,宗离挥手拿下传音符。 随着传音符的声音传来,他的脸色迅速地沉了下去。 “继魏国之后,其他五国也再起乱军,你的狩魂之阵呢?不是说可以检测七国境内所有修士的动向吗?”宗离声声质问,他看上去并没有失态,但是手筋暴起,已有杀意。 叶红轻声道:“狩魂之阵分布七国,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山,齐国的玄铁矿山,韩国的鉴龙山,燕国的青雨谷,楚国的图芸村……每一处阵法地点都是由我的族人精心测算,它的本来任务是帮助宫主监测七国修士动向,但是只要阵法略微发生变化,就可以形成灵力网,控制住那些不听话的修士。至于为何这次没有监测到,很可能是因为这一次乱军的主力是由凡人主持,修士听从凡人调度,在乱军未发动前,他们的动向都是正常的。” 宗离本是个多疑的人,但是他现在走投无路,没想到苍梧竟然如此难攻,使得他异常烦躁,便道:“如何才能改阵?” “此事需我亲自前往,还请宫主给我调动资源的令牌,叶红保证在三个时辰内,将阵法个改动完毕。” “不行!你不准走!”宗离一个耳光扇过去,冷笑道,“叶红,你想得美,如果我手上没了你,还怎么牵制你的族人?你就死了逃走的心罢!” 宗离并不傻,他肯听叶红的劝谏,那是因为他手上掌握着她的命,如何肯让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叶红惨然一笑道:“到了如今,宫主居然还不相信我,罢了,那就请宫主将令牌给我一位族人,由他来改阵可好?” 宗离冷笑一声:“早如此识时务便好。” “宫主英明。”叶红轻声道。 她垂下脖颈,慢慢闭上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休息时间几乎都用来码字更新了,临近完结,要做后面剧情的细纲,又要筹备新文,所以不能及时回复评论,还请大家见谅。 不过所有的评论道长都有看到哦~爱你们么么哒~ (正文连同番外,预计2月完结。 感谢霸王票: 教主sam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6 13:11:47 第253章 秋风战且歌(三) 在太和主峰的议事厅里,除了太和掌门槐山神君,还有四名修士。 格物宗掌门中如元君。 扶摇山掌门列云神君。 衍丹门掌门云霞神君。 万兽观掌门乾煞元君。 五大山门的话事者齐聚一堂的画面并不常见,除非有不得不让五大山门出面的重大事故,才能让这几位修真界最高权利者碰面商讨。 槐山神君道:“太和派出负责调解的弟子已在檀渊宫滞留了近一个月,檀渊宫宫主宗离毫无谈判的诚意,用各种模棱两可的理由拖延至今,现在,断龙岭上的战斗已经持续一日,檀渊宫久攻不下,很可能会使用后手。” 其实不用槐山神君说,在场之人都明白断龙岭战况的惨烈,大战的这一日,在平日看来不过是短短的十二个时辰,但在修士战争中,能持续一日的战斗,已算是鏖战许久。而这一日修真界过得也甚是热闹,无数战报疯狂在天空飞窜,往往是这一个战报还未送到,战局便有新的进展,后面紧跟着下一个战报。 列云神君头戴莲冠,面容端庄柔和。扶摇山是纯女修宗门,她也是在场唯一的女掌门,提起断龙岭之战,她皱眉道:“没人想到,断龙岭上不过只有两名有领域之力的修士,甚至连一名化神修士都没有,竟然能坚持一日才破阵。” “但是阵破了,无论怎么推演,苍梧都不可能坚持到第三日。”乾煞元君缓缓道,这一次,他身边没有金黄色的豹子,却有一名兽耳女子,正在为他沏茶。 云霞神君是个护短的人,桐姝是他弟子的遗孤,又是出身苍梧,这一日他都在绞尽脑汁想给苍梧送支援,便道:“苍梧派曲掌门仅有元婴修为,只靠她的雁门关领域和夏时的剑域,必然撑不久,一旦苍梧防线失手,整个宛辽平原的修士都难逃死劫。”话说到此,他腰间的木牌突然震动了一下,云霞神君的脸色更差了,“我刚接到弟子传讯,现在六国再起义军,这一次义军的主力居然是凡人,诸位道友,我虚活了这两万年,第一次看到凡人走在了修士身前。” 中如元君托腮斜倚着扶手,抬了抬眼皮道:“修士不得干预凡人休养生息,同样,凡人受天道保护,也不能干涉修士的举动。” 列云神君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她立刻道:“天道降下因果要多少时间?只怕天道的因果还未到,七国百姓的末日便要到了。” 天道的存在十分虚幻缥缈,凡人压根感觉不到,就连低阶修士大多也只是按部就班的修炼,只有到了元婴期,才能在冥冥之中感受到天道规则。天道的规则中最严苛的一条便是因果律,所谓有因便有果,在规则中,檀渊宫若是屠杀平民,这业报便会加在他的因果之中,总有一日会爆发出来。 但天道因果的产生实在难以推演,若是真的等天道来制裁罪人,只怕世上的人都要死光,若是修士真的如此傻白甜,也就不会有正道宗门约束修士,太和也不会设立玄武楼,罗浮两界门里更不会有那么多囚犯。 中如元君这次连眼皮都不抬了,直接道:“既然这样的话,我赞成五大山门出面干涉。” 啥? 列云神君有些呆,刚才他的态度好像不是这样的。 中如元君懒洋洋地看着列云神君,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道:“不然咱们为什么来这里?干脆都在山门里装聋子和哑巴好了。” 列云神君心里一口老血。 因为中如元君这么说她,她还真的只能受着,毕竟这位是前辈中的前辈,元老中的元老,跟扶摇山老祖荼莲元君是一个辈分级别的。 槐山神君看了看几人神情,最后道:“其实据我所知,在苍梧宣战后,就有一些大宗门派出弟子带着法宝前去相助,若不是化神修士太过招人耳目,只能派出金丹期及元婴期弟子,恐怕宛辽平原的防御阵没这么容易被攻破。阵破之后,也有宗门派出弟子接应,只是不能做得太明显,如果五大山门动手干预,那么……” “那么苍梧的星火之光,就会成为燎原大火。”乾煞元君呷了一口茶,他神色不慌不忙,声音却十分坚定,“七国乱了这么多年,该定了一定了。” 槐山神君叹道:“七国建立之初,每一个创国修士都是令人敬仰的大能,他们为了保护七国凡人,与修真界签订了互不侵扰的协议,乃至改变了天道规则,以规则束缚修真界其他门派。如今,吾辈不得不插手七国之事,这七国的因果如果一定要找人承担的话……” “便由我们五人承担好了。”中如元君道。 无人有异议。 ※※※※※※※※※※※※ 在掌门令下,五大山门纷纷派出门下弟子奔赴宛辽平原,尽管以元婴修士为主,但是—— 那是五大山门的元婴弟子! 尤其为首的是太和十八峰挑选出的精英弟子,仅是能领悟剑域的元婴期剑修便有七人! 与苍梧同处中陆州的太和也是派遣援兵最快的宗门,当七道剑域在断龙岭上同时开启,全界震惊! 太和应援宛辽平原了! 五大山门出手了! 卫长生手脚冰凉地坐在车辇上,喃喃道:“怎么可能,他们居然真的干涉七国之事,这不对,明明是苍梧主动宣战,我们既不违反天道规则,又不受正道挟制,他们……他们凭什么出手干涉!” 再心狠手辣之人,只要还想在这个修真界混,也不敢公然挑衅五大山门,直觉告诉卫长生,这一次很可能要糟。 负责另一方战场的清敏神君更是高声呼喝:“天道明鉴,我们犯了什么错?太和竟然做出如此行径,莫非是想以五大山门之势压迫七国联盟吗?” 一名太和弟子看不过去,冷声回道:“既然苍梧欢迎其他宗门应援,那么,太和为什么不能应援?” “你们欺人太甚!” “当你们欺负弱小时,又何尝不是‘欺人太甚’!”不等那名太和弟子回应,下方一个少年高声道,“整个宛辽平原不过两千多名修士,你们的修士大军却有多少人?如今太和道友一来,你们便开始叫嚷,呸!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鼠辈!” 那少年正是江闻路,这一番话说得清敏神君面红耳赤,卫长生更是面如土色。 是的,他们的确只敢欺负苍梧这样的小门派,还有七国联盟里那些世代被剥削的宗门,一旦遇到五大山门这样的庞然大物,甚至主力还未到,只来了几名弟子,他们便害怕了。 卫长生急忙联络宗离:“宫主,太和派弟子干涉战场,我们该如何是好?” 但是宗离那边却没有任何反馈。 卫长生心里一凉,他只能一边小幅度进攻,一边与太和弟子周旋,等待宗离的下一步指示。而他不知道的是,远在楚国的檀渊宫门前,亦是一片水深火热。 ※※※※※※※※※※※※ “你说什么?魏国的乱军通过传送阵直达萦都,现在就在萦都城外?”宗离盛怒之下,将手下的座椅扶手捏了个粉碎。 下方来报信的修士脸色灰败,“为了防止修士进攻,本来我们派出了凡人军队驻守各国主城,但是魏国的平民组成的军队重新占领了丹平城,他们抢夺了传送阵的支配权,所以魏国的修士才能来到萦都。这一次,不止是魏国乱军,还有其他五国的乱军,甚至……”他看了看上方的宗离神君,咬牙道,“原本派去镇压乱军的各宫修士,也倒戈了一大半,现在同他们一起在宫门外攻击咱们的阵法!” 宗离看向叶红,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问道:“你的族人在干什么?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狩魂之阵为何还不启动!” 叶红手指掐诀,目光闪动,片刻后回道:“回宫主,另有乱军在干扰狩魂之阵,导致阵法无法顺利启动。” “我再给你半个时辰,如果再启动不了,你和你的族人都别想活命。”盛怒之后,宗离迅速平静下来,他紧紧盯着叶红,“与任家联络的一直是你的族人,我相信你的手段,一定有办法让任家把所有傀儡都交出来,别说什么‘在五大山门的高压之下已将傀儡全部销毁’的蠢话,现在,我要你将任家傀儡全部提出。” 叶红震惊地看着他道:“宫主想要做什么?” 宗离站起身,整理了衣襟,然后道:“我要亲自收拾这些乱军。” “宫主英明。”叶红垂下眼帘,低声回道,“但是这些修士数量过多,如果全都……宫主就不怕五大山门来找事吗?” “怕?如果我怕他们,还何谈大业?你放心,五大山门畏首畏尾,根本不敢真正对修士动手,只要我不违反天道规则,他们就永远找不到理由正式对我出手。等剿灭了乱军,这七国还是我的七国,断龙岭就算输了也没关系!” 叶红道:“宫主果然枭雄。” 宗离冷哼一声,出了密室,带领檀渊宫其余修士,直奔檀渊宫宫门。 他一出宫门便张开领域,吃准了义军中绝无化神修士,仅这领域就能将萦都全部护住。 义军里确实没有化神修士,在被檀渊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之后,高阶修士不是臣服便是逃走、隐遁,如若反抗也是被诛杀的下场,所以整个义军里最高修为也只有元婴期。 与化神修士对战时,没有领域之力是相当吃亏的,所以宗离根本不怕,他只是愤怒,檀渊宫的主力都在断龙岭,宛辽平原却久攻不下,他现在身边的人手已经不能再有损失,最好便是将任家的傀儡调度过来,人是死而不能复生,傀儡却还可以再造。 “这将是你们最后一次反抗我,”宗离面对黑压压的修士义军,眼中带着不屑道,“死人便不会反抗,至于那些帮你们的凡人,也将付出代价。” 义军里有一名女修厉声道:“你身为化神修士,竟连凡人都不放过!老娘跟你拼了!” 一团火红的色的身影高高跃起。 “在我的领域之中,你们也敢放肆。”宗离冷冷一笑,他领域之中飞起一道布满荆棘的长鞭。 这女修也不过金丹修为,化神修士领域中的法术只要擦着就难逃一死。 然而当那荆棘刚刚碰到那女修的时候,就看到她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而丹田处金光大作。 “砰!” 血肉之躯,绽放出红色的花。 第254章 秋风战且歌(四) 宗离万万没想到,这女修居然连抗争都不抗争,直接自爆丹田! 虽然金丹期的自爆威力对化神修士来说无关痛痒,却也还是将他的术法逼了回去。 六国义军看着那名女修自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来了,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打头阵的修士中,有一人突然喊道:“檀渊宫逆天无道,该当制裁!” 他身后的众人纷纷喊着“制裁”,又从人群中冲了十多名修士。 宗离立刻吩咐左右:“他们要自爆,躲开!” 因为与苍梧一战,檀渊宫高阶修士都已出动,现在他身边的也都是金丹期和元婴期的弟子,作为檀渊宫目前的留守弟子,可是一个比一个珍贵,与这些搏命之人硬拼极不划算,他喝退左右之后,便施展领域中的万荆之法,挡下了那些修士的自爆。 但是他的领域还是受了震荡。 因为修士的丹田自爆相当于把毕生修为都压缩在一招之中释放出来,其攻击相当于提高了一个小境界。 这么多人自爆,就算是化神修士,也有些吃不消。 宗离看着前方那些并不因为同伴惨死而变色的修士,便知道今天的事已经难了,他立刻传音叶红道:“任家的傀儡什么时候到!” 叶红立刻回道:“请宫主开护城大阵。” 宗离挥袖,萦都的护城大阵立刻出现一个缺口,那上方正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是无尽虚空,一名白衣男子正在洞口处。 这男子看着宗离,神情淡漠道:“我很后悔,我放纵崇雪长老的野心,又被眼前利益诱惑,才会跟你们接触,却不想被你们拿住了把柄,不得不听从你们的命令,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现在,任家已经再也回不去了,我身为任家家主,将承担全部责任,一生忏悔。这是任家研制的最后一批傀儡,我全部交给你们,从此之后,任家与檀渊宫断绝一切联系,生死无关。” 任家家主说完这番话,身形便从虚空中淡去,接下来从虚空中走出的,明明与普通人无异,但却是任家研制的傀儡修士。 这些傀儡足有近五十个,他们身上的气息,与当年晋城大战时出现的容貌陌生,服饰统一的化神修士别无二致。 在场的修士虽然都没有参加过晋城守卫战,但是当年常钧语爆出任家研制禁术傀儡一事,崇雪长老在玄武楼中自尽,至今仍有一部分任家子弟还关在罗浮两界门,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听说过这段公案,现在看到这些修士不像修士,傀儡不像傀儡的怪物,立刻有人反应了过来。 “与任家合谋制造禁术傀儡的,居然是檀渊宫!” 失去了任家的支持后,宗离心情很差,他微微侧过头,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那些陷入震惊的六国义军。 这群人惊讶的表情真好笑。 让他想起了师父曾檀临死前的样子,似乎也是这样惊讶的表情,像是不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 可他偏偏就做了。 “其实啊,七国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你们纵容我的,不是吗?”宗离轻声道,与其是说给面前的六国义军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或者是说给那个被他陷害,已于人间陨落的七国唯一大乘修士,他的师父,曾檀。 他继续道:“我一生谋划,要做人上人,要有权,要有势,要让这天下俯首帖耳,让他们看看,当年的我,我已经……哈,我就快达成心愿了,如果不是苍梧横插一杠,你们也不敢如此反抗我,任家那群只知道制甲的疯子也不敢这般对我说话。不过没关系,现在纠正还来得及,等我灭了你们,再控制住断龙岭的局势,那些正道依然会对我无可奈何,因为我手中,是这七国的全部。”宗离手中掐了一个诀,分出数道神识打入那些傀儡修士体内,笑得云淡风轻,“去,杀光他们。” 这些被任家研制出的,可以使用修士招式的禁术傀儡立刻开始向前方的义军攻击。 在七国内乱其间,无数次有过义军,但都被檀渊宫残酷镇压,并不是因为义军的反抗不激烈,而是因为在檀渊宫的高压管制下,义军很难形成较大的规模。 这一次檀渊宫门外的集结,也是七国内乱之后,义军集结人数最多的一次。 但凡参与此次行动的修士,都已抱着必死之心殉道,在他们的预计下,有苍梧拖住檀渊宫的主力,就算义军中没有高阶修士,他们这种通过传送阵突袭的方式,也能将檀渊宫攻下。 可是看到这些化神期傀儡出现时,义军里的大部分修士都绝望了。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有的人喃喃自语。 “不能让这些傀儡为所欲为,”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道声音,“如果让宗离任意驱使这些傀儡,七国将永无宁日!而今日所有看到这一幕却不作为之人,将会成为最大的帮凶!” “不能让我们的同胞白白牺牲!”又有人高声喊道,“今日我们来到此地,便是要报仇!” 这些义军的成分比现在断龙岭前应援苍梧的修士成分更纯正,他们每个人对檀渊宫都有着刻骨的仇恨,有的人失去了相濡以沫的亲人,有的人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同门,有的人失去了敬爱的师长,有的人失去了宗门……七国战火频仍,不知有多少人失去了他们熟悉的一切,他们眼睁睁看着同伴惨死,他们流离失所,在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日子中,原本的信道信念变为了对檀渊宫的仇恨。 若非如此,早就想方设法逃离七国,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既然留下来,便是要报仇! 心中燃起仇恨的火苗,又是一批修士冲上去自爆。 傀儡化神修士在宗离的控制下不断攻击,像义军痛下杀手,但是义军的自爆更是令人头皮发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作为燃料,一层层爆开,将萦都轰得不住震颤,就连宗离的领域都在这种自杀式的攻击下支离破碎。 …… 当最后一名义军修士带着血泪自爆后,宗离才在一片血幕中发现,那些傀儡居然全军覆没,而他带来的檀渊宫弟子,也仅剩二十余人。 宗离满手鲜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惜暴露与任家的关系,释放出那些化神期的傀儡,竟然跟义军打得两败俱伤! 震惊之余,他终于意识到,现在断龙岭与苍梧交战的修士军团,就是他全部的武力了。 他立刻通过神识联络卫长生。 “长生,保存实力,撤军!” 然后,他听到卫长生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说道:“降吧,宫主。” “你说什么?”宗离不敢置信,他抬头看向断龙岭方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国方向层层灵云,那云层低得惊人,与下方产生灵气流动,远远看过去,像是雾霭中的瀑布。 那灵云下方,亮起无数光芒。 宗离看得分明,那是修士的领域。 已有数百之多。 ※※※※※※※※※※※※ 卫长生从未见过这种阵容。 自从太和弟子前来支援后,无数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到了现在,他面前已经层层叠叠,全都是这些修士释放的领域,里面尽是杀气。 他不敢数眼前究竟有多少领域,因为最前方的剑修领域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并不动手,但是只要有人向前一步,就会进入这些领域,被他们用领域之力灭杀。 这是一种无声的威慑,是数百名高阶修士用一种诡异的,既温和又暴力的方式,对一直肆无忌惮的檀渊宫发出的威慑。 卫长生第一次绝望。 他不想打了。 当初那些弱小宗门看到檀渊宫的修士大军时有多绝望,他现在就有多绝望。 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国家机器,也终究是国家而已,现在他面对的,则是来自整个修真界的修士怒火,没人能与这种力量抗衡。 所以卫长生说出了那句话。 “宫主,降吧。” 但是远在檀渊宫门外的宗离却是冷笑了一声。 卫长生可以投降,修士军团可以投降,唯独他不可以投降。 不止是因为他与任家合谋制造禁术傀儡的事即将暴露,而是因为他深知五大山门不插手则以,一旦插手,檀渊宫必定要被管制,他在七国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将被彻查,到时候叶红和她的那些族人,难保不将他的事全都说出来。 事到如今,狩魂之阵居然还未开启,他已经不再相信叶红,但是……他兀自冷笑,还是应该先将叶红拿在手上再说! 宗离已决定逃跑,便不再顾及那些被他带出来的弟子,立刻回到檀渊宫,前往密室。 只是这一路上,他居然没遇到半个人影。 这座已统治七国两百年的宫殿,仅仅过了一天,便萧条至此。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本来要去密室的步伐,转身来到了正殿后面的小花园。 他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有过一只小狗,那是他唯一的伙伴。当小狗死去的时候,幼年的他只能捧着心爱小狗的尸体,偷偷在这座小花园里哭泣。 他甚至都没学过说话,无法向人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是一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本该消失在檀渊宫中的。 然而,就算他后来权势熏天,他害死曾檀之后掌控了整个檀渊宫,再无顾忌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却唯独留下了这座小花园。 即便他再也没来看过这座花园。 宗离的脚步准确无误地停在当初他哭泣的地方,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他遇到了曾檀,之后凭借单一木灵根,他一步登天,成为曾檀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也是从那个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的欲望和野心,发源于此。 他的一生荣辱,皆系于此。 最后,他看了一眼这座小花园,伸出一根手指。 将它碾为平地。 第255章 秋风战且歌(五) 当宗离回到密室的时候,叶红仍旧保持他离开时的姿态,她跪坐在座椅旁边的黑色地面上,衣裙火红,像是一片颜色正好的枫叶,鲜艳怒张。 叶红的表情很平静。 看到这样的叶红,宗离反而是笑了。 “你根本没有叫人去改阵。”他道。 “是啊,没有。”叶红伸出手,轻理胸前的发丝,她微微侧过头,脖颈上的项圈和链子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宗离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他手上还带着血,就那么轻飘飘地放在叶红的头顶上。 “看来你已有死志,本座可以成全你,但你的族人也别想好过,”宗离俯下身,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低声道,“反正我只有一个人,就算要被关进罗浮两界门,我也会把你的族人拖下水。叶红,你猜猜看,如果修真界的那些老怪物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后,还会不会给你们活路?” 叶红不置可否,她道:“宫主,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宗离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听她的花言巧语。 叶红却不管他,径自说道:“我与宫主相识已有一千零七十二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宫主,是在天癸楼秘境,我们两人受困在万色石窟里,生死一线之时,宫主跟我说了心中抱负,我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一位想要一统整个修真界的人。我认为您有魄力,也有实力,才选择跟您合作。” 宗离冷笑连连:“合作?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是你跪着,求我,让我救你和你的族人,你愿意全身心服从于我,你的族人会为我所用,等我大业已成,才会分给你们好处。” “所以,”叶红一笑,“我是骗您的。” “你说什么?” “事实上,宫主这样的野心家,也很适合我们利用。”叶红站了起来,她在宗离身边这样久,但这一次,她第一次站起来跟他说话,直视他的双眼,“如果不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忍受您?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宫主这么聪明,就没想过我这样忍辱负重,那么我所求的,必定要比您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吗?” 宗离沉默了。 比起被叶红嘲讽的愤怒,他想到的却是…… “叶红,你现在有恃无恐地跟我摊牌,是想做什么?”宗离冷声道,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散发着青色的光芒,“你以为我失去了一切,所以想要翻身了么?” 叶红轻笑:“不敢如此天真,当您拒绝让我亲自为狩魂之阵改阵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您是不会放我走的。不过,即便这样,我却仍然觉得欣慰无比,您可知是为什么?” 事到如今,宗离反而耐得住性子,他问道:“为什么?” 叶红走了过来,她身段袅娜,行走摇曳中竟有一种惊人的风情。 她来到宗离身边。 宗离并不怕她出手,他比任何都知道缩在叶红脖颈上的法宝有多恐怖,如果不是叶红献策,这件他从万色石窟寻到的法宝原本是他打算用在曾檀身上的,它可以将大乘修士拖延近一刻钟,效果十分逆天,最后却落在了叶红的脖子上,助他肆意奴役她千年。 叶红凑近了他的脸,鼻息轻轻落在脸颊,她的红唇来到他耳边,轻声道:“因为你们都得死,不止你,整个人间界,都会为我陪葬。” 宗离立刻出手扯住叶红脖颈上的锁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惊怒交加。 叶红疯狂大笑,她长开双臂,身体向后退,口中大声道:“众星已经来临,我仿佛看见了它的光辉,首座,摇光已经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宗离的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一道法诀打了进来。 他要搜她神魂。 叶红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伸手抱住宗离的手,她神态近乎疯狂,一双眼眸霎时变为血红色。 “哈,哈哈哈……”她尖利地笑着,“为了众星,众星!” 当叶红抱住自己的手时,宗离便觉不对劲,但是叶红的一双血瞳死死盯着他,诡异的是,在这双血瞳注视下,他居然没有办法抽回自己的手,他听到“众星”,心里却一片迷茫,直到手上传来炙热之感的时候,好像才从那浑浑噩噩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叶红浑身滚烫,她的皮肤几乎都变为红色,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宗离,嘴里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宗离看到了。 “去死吧。”她说。 叶红的身体骤然爆开,但是这种爆裂与修士自爆不同,爆开的叶红化为一团黑雾,带着一种恐怖的力量,将他吸向某处。 “她体内藏了空间传送阵!”宗离大惊。 他用尽法术法宝都没有逃脱这股吸力,于是,宗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团人形的黑雾吸了进去。 当黑雾散去,整个密室变得空荡荡的。 ※※※※※※※※※※※※ 在传送的过程中,宗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梦里的南宫苗与曾檀仍是青梅竹马,在南宫苗从那个元婴期秘境出来后,便与曾檀结为了道侣。三百年后,南宫苗在檀渊宫生下一个名叫宗离的孩子。 出生的他不但很健康,还是单一木灵根,就连为人寡淡的曾檀都对他呵护备至,更别提拿他当心肝宝贝的南宫苗。他在父母的精心照顾下成长,因为备受宠爱,他幼年时喜爱的小狗也被赏赐了有大造化的灵丹,从而变成灵兽守护在他身边。 这之后,他就像一个很普通,却又有些不普通的檀渊宫弟子一样成长,因为父亲是当世大能,所以宫里没有人欺负他,大家反而变着法子的奉承他。 他就这样顺风顺水地成长,因为自身的好资质,再加上曾檀的精心教导,他在两千六百岁的时候晋阶化神,又用了七千年晋阶大乘期。 当他晋阶大乘的当日,已经晋阶渡劫期的曾檀白日飞升,成为继太和季羽道尊飞升之后的修真界第二人,七国联盟以及楚国檀渊宫的声望在人间达到了最高,无数修士慕名加入,成为与五大山门比肩的正道宗门。 他在檀渊宫举办了盛大的晋阶典礼。祥云之下,他身边是各门派的大能,下方有众多徒子徒孙跪拜,徒子徒孙后方,则是前来观礼的修士,场地规模比太和剑庐祭典还要大,人数比九重天外天的岁无大祭还要多。 更远的地方,他还听到宫外的凡人们焚香叩拜,将他称作活神仙。 宗离只觉得这一生都没有如此满足过,他一直保持浅而得体的微笑,矜持地与各方大能交谈,漫不经心地看一些宗门呈上来的礼物,满意地在那些掌门的脸上看到了敬畏的神情,意气风发地向所有人宣扬自己的道统…… 直到他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姑娘。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失去颜色,只留这一抹红色。 那个姑娘像是一团炙热的火,又像是一片飘零的枫叶。 她穿过人群,来到他面前。 “去死吧。”她道。 ※※※※※※※※※※※※ 传送结束的同时 ,宗离迅速地睁开眼睛,他手一扬,率先将自己的领域放了出来,然后才打量周围的情况。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高台,上方一片星空,不时有流星划过。每有一道流星出现,那高台墙壁上就多一道刻痕。 高台下方,聚集着许多穿着黑色罩袍,看不清修为的人,当宗离出现之时候,所有人转过身看他。 不慌不忙,神情冷漠。 宗离福至心灵,立刻道:“你们就是叶红的族人!” 那些黑色罩袍的人默不作声地分散成两边,一个原本站在最前方的人缓缓走了过来,他披着一件斗篷,兜帽遮住了他的容貌。 他一直走到宗离的领域外,才将兜帽掀开,露出一张有些书卷气的脸来。 这张脸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如果修真界的修士看到他,一定会认出他来。 没人会不认识发明天极榜的天极山隆石真君。 宗离自然也认得,但是他从来没有把隆石真君和叶红的族人想到一起去。 因为这件事太不可思议,太过可怕。 “隆石……天极榜是你们做的,任家的禁术傀儡是你们做的,狩魂之阵也是你们做的,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事到如今,宗离哪还有不明白的,就像叶红所说,他的的确确是被利用了,但是他心中的惊骇早已压过了被利用的愤怒,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相信叶红所说的“拯救羸弱的族人、光复家族”的说法,那他就枉活了这么多年!这种力度的修真界渗透,他们究竟图的是什么? 隆石真君缓缓道:“既然你来了这里,就证明摇光完成了她的任务,如你所见,我们的坠星台还差一点时间才能完工,所以不能让你把消息透露出去。”他拍了拍手,从高台上方便飞下来两名傀儡。 这傀儡做成任家鸦铁傀儡的样子,但宗离与任家傀儡合作了多次,他一眼便看出这傀儡的材质根本不是鸦铁,而是一种…… 他想到了什么,震惊地道:“这是星铁?用来制造济世甲的星铁?” 第256章 秋风战且歌(六) “星铁?”隆石真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低低笑了起来,“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觉得我们和你们竟然还有共通之处。” “我们?你们?”宗离敏感地察觉隆石真君用词的诡异。 “星铁是我们最好的材质,如果不是因为失误,被苍梧弟子得了去,然后又经过虚妙山的研制,你们怎么会掌握我们的星铁冶炼技术?不过,即便如此,你们掌握的也只是皮毛,只能满足给凡人用的济世甲罢了。”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道,“倒是苍梧掌门的那面盾牌……” 宗离见他无视自己,心中不是愤怒,而是惊惧。对方这种不怕他知道所有秘密的态度,分明就是要灭口。 可他就像是被蛊惑了般,如果现在都不能知道真相,那么他就算死了,也心有不甘。 这世间多少事,都是败在了不甘上。 宗离是化神修士,这境界乃是一窍通便通百窍,在隆石真君说话间,他便飞速地将这些事联系在一起,用天演术进行推演。 得到的结果令人不寒而栗。 宗离道:“早在叶红接近我的时候,你们就开始布局了,对吗?利用我想一统修真界的野心,你们向我贡献了狩魂之阵,让我能够迅速一统七国。你们布置狩魂之阵用了整整一千年,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山,齐国的玄铁矿山,韩国的鉴龙山,燕国的青雨谷,楚国的图芸村……都是你们精心测算过的布阵之地,檀渊宫的势力可以方便你们行事,而你们则提供任家的傀儡为我所用,你们为什么要发明出天极榜?如果天极榜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会逃过格物宗掌门中如元君的审查?” 隆石真君双手叠放在身前,根本不在乎宗离的质问,神态极是放松,他看向一边的星铁傀儡,笑着道:“天极榜有什么用,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星铁傀儡便“噌”地飞起,扑向宗离的领域。 宗离反应极快,他双手掐诀,平地窜出无数荆棘,将领域防得密不透风,同时眉间神通一现,张口喷出一团青雾,里面蕴含强大的生机,将这些荆棘滋养得越发粗壮。 傀儡虽然强,但是到底是傀儡,应变和灵力供给都不如真正的修士,所以宗离仍旧将注意力放在隆石真君身上。 然而那星铁傀儡一出手攻击,宗离的脸色就变了。 “青叶手!”宗离失声叫了出来。 那傀儡双手一团青气,赫然是曾檀的成名绝技“青叶手”! “怎么可能,普天之下只有我与曾檀,你居然……”宗离第一次如此失态,“就算这星铁傀儡身上有任家的禁术,也不可能学到青叶手这等境界的术法!。” 隆石真君点点头道:“你们的法术的确很难学会,不过,我不是为你们准备了这个吗?”他双手一分,掌心涌出一道白光,在空中形成一片光幕。 宗离睁大了双眼,他在光幕之中,看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天极榜。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隆石真君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挑,扯出一抹略带讽刺的笑,说道:“修士对法术的领悟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正是因为大多数法术的不可复制,所以任家的傀儡才存在天花板,这些傀儡只能修炼专门为傀儡创造的特定法术,但是有了天极榜就不一样了,天极榜的发明,就是为了窃取你们的法术。”他手一扬,身边出现遍布修士主城的天极石,然后他的瞳孔发出黯紫色的光芒,当光芒接触到天极石,只见天极石上突然激射出无数道各种颜色的光芒,又被隆石真君伸手压在了掌心,使得天极石看上去就像一个色彩纷呈的圆球。 接下来,隆石真君做了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他的目光投射到其中的一道光柱上,手指在那上面轻轻一点,便有一个光团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 隆石真君身后走过来一名同样穿着斗篷之人,这个人放下一具做工同样的星铁傀儡,隆石真君将这光团打入傀儡体内,然后,这个傀儡当空飞起,一手掐诀,一手抱团守一,身后出现一片佛光。 “这是佛心寺方丈残月大师的擎枞一脉!”虽说已经猜到了天极榜的用途,但是当隆石真君演示出来的时候,宗离心中依然十分震惊。 隆石真君不语,他又取出几个光团打入傀儡体内,那星铁傀儡又施展了几样法术,宗离一一辨认,而最后一个释放的法术,则是化神天极榜中的新秀,魔修庄小舟的“清波水阵”。 隆石真君道:“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我会用很长一段时间去研究,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识到你们的法术,便想着该如何去解决它,但是我用了三百年依然没有头绪,最后我想到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法,所以就有了天极榜,你们真的很虚荣,一旦有了这个榜单,几乎所有的修士都想看一看自己有多么强悍,跟身边的人比一比,究竟谁强谁弱。因为在没有天极榜之前,我就发现所有的宗门都有各种比试,山门小比试,宗门大比试,联盟比试……你们想出各种方法来较量,一旦有这样一个既便捷又可以量化的榜单,你们便趋之若鹜,这真是太妙了。” 一个修士,几乎从刚入道便开始面临各种各种的比试。 莫说外界,就连宗门也准备了每一个境界的比试,炼气期要比,筑基期要比,金丹期要比,元婴期要比……就算到了化神期,也会暗暗比试暗暗较量,谁比谁高,谁比谁更厉害,这种争强好胜之心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修士的弱点,这种虚荣成为了被人利用的把柄。 隆石真君继续道:“这里最难的一环就是骗过格物宗的中如,为了这一环,我研究了六百年,用尽身边一切资源,尚且只有一半的几率能瞒过他,但是老天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他没有发现天极石的秘密,而我成功了,唯一遗憾的是,五大山门实在太过严谨,他们勒令弟子不准参与天极榜,否则我的收获会更多。” “青叶手就是从天极榜中被你们学会的……”宗离喃喃道,他自然也参与了天极榜,目前他在天极化神榜已排名第十七位。如今得知天极榜的真相,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对,你的同门都学不会的法术,如今可以随便给我们的傀儡使用,便是因为你们太过虚荣。”隆石真君说道,他似乎还不想放过宗离,继续道,“说起来,这里有几个老朋友,想必你会想重新认识一下他们。” 隆石真君说完,他身边那名刚刚放出傀儡的斗篷人便掀开了兜帽。 宗离一看那人便惨笑,说道:“你是慈禄宫的杜昭岳。” 杜昭岳微微一笑道:“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玉衡’,宫主能顺利占领丹平城,还要感谢我啊,如果不是我安插在晗午身边的卧底帮忙,关键时刻阻止了他的术法,宫主又岂能如此顺遂?” 宗离漠然道:“还有什么惊喜,一并拿来吧。” 人群中又走出四名修士。 “我名天璇,宫主应该不会注意到我这种小人物,但是,秦国的易央宫政变便是出自我手,不知宫主还满意否?”一人掀开兜帽笑道。 这的确是一个小人物,宗离对他并无印象,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另一人掀开兜帽道:“宗离大人,好久不见。” 宗离抬眼一看,这又是一位老朋友。 “你是郑国的扈九霄。” “我更愿意被人称为天枢,”这人笑道,“当时可是我前来投诚,成了您在郑国九馗宫的内应,帮您攻破护城大阵,那九馗宫的修士个个有骨气,他们誓死不降,几乎阖宫被屠,不知道宗离大人杀得够不够爽快?” 宗离无语。 接下来…… 一人掀开兜帽:“我名开阳,齐国的懿荣宫的副宫主,便是在下。” 宗离看着他的脸几乎想笑,这位懿荣宫的副宫主早在五天前还向他表忠心,言之凿凿地说要将自己的主力都调到断龙岭与苍梧一战,如今在这里看到他,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一人掀开兜帽:“我名天权,宗离大人应该没见过我,因为我一直都跟随在燕国微宇宫宫主的身边,若不是我的怂恿,他大概还不会带人投降,燕国也不至于乱成那个地步。” 最后,隆石真君高傲而冷漠地道:“我名天机,在所有人中,我是为你做得最多的人,但是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因为……摇光因你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修真文里真的有很多比试啊……比啊比…… 第257章 秋风战且歌(七) 七国联盟,每一个国家都被七星议会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他们秘密布下狩魂之阵,将七国搅成一潭浑水,有多少人因为他们死去,有多少人因为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 如果说在外布局的天机是掌控全局的推手,那么安插在宗离身边的叶红便是整个布局的关键,她必须引导宗离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将其他六国一个接一个的击溃,最后狩魂之阵完成,七国陷入无尽的水深火热之中。 而到如今,他们一个个的揭开真面目,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成是“帮助”。 宗离第一次感到后悔。 “我不是坏人,”他心里道,“人间能有帝王,修真界为何不能统一?天下之势,分久必合,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做那个让天下合而为一之人?所以,我不是故意的,在统一的过程中,势必会有阵痛,会有鲜血,等到我一统天下之后,四海升平,谁还会在乎这些?可我并不想被人利用,我不想害这个修真界。” 他看着那些已经完全不在乎他的“老朋友”,心中一片绝望。 “为什么?等到我大业成功之时,一定会将你们的族群奉为修真界正统,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不甘心地问道。 “这一点,你还不配知道。”隆石真君冷声道,“宗离,你本已经没用了,但是咱们相交一场,我总算让你做了一个明白鬼,现在,也该是送你上路的时间了。” 那一直蓄势待发的两名星铁傀儡立刻向宗离的领域进攻,这傀儡眼睛冒出绿光,有化神修为,且体内修炼的还是青叶手,威力与宗离不相上下。 宗离终究不甘,他极力反扑,将压箱底的法宝符箓一并使用出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虽然对他们的最终目的还不知晓,但宗离已经知道这群人不怀好意,而且要杀死自己,倒不如多宰几个,也好消心头之恨。 但是一上手他才发现,这星铁傀儡与鸦铁傀儡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因为拥有原始星铁的最强可塑性和坚固,他根本无法招架,而且他刚才在檀渊宫外杀了太多人,灵力消耗得太多了。 只用了两个来回,宗离就被其中一个星铁傀儡击中,熟悉的法术第一次打在自己身上,方知道苦涩滋味。领域一下子散去,他捂着胸口,慢慢地倒了下去。 像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隆石真君走了过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宗离。 “你不是一直追问我到底想要干什么吗?”他的眸子透着邪恶的紫色光芒,“那我就给你看一看,狩魂之阵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隆石真君将一只手放在宗离的眼睛上。 魏国的晋城已是一片废墟,再没有热闹的街道,也没有一直被当成贫民窟的角子街,除了一截只剩一半的城墙,还倔强地向人宣告这里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之外,这片废墟再也看不到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了。现在,这个地方被人画满了阵图,诡异的花纹亮起了血红色的光芒,似乎在集聚着某种能量。 远在秦国的义量峰爆出义量镇血案之后,被无数人查探过,却再也没有查出当时楚嵩看到过的阵图,但是现在,那个阵图重现在空荡荡的洞穴中。 郑国的天澜山在天澜丹派被驱逐之后再无宗门居住,山间野草横生,杳无人烟。现在,整座山遍布阵图咒文,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齐国的玄铁矿山曾因为有太和弟子遇难,闹出过那样大的动静,太和震怒,几乎将齐国一寸一寸地查了个遍。但最后也只是将这座玄铁矿山削平了事,懿荣宫最后向太和赔偿了许多玄铁矿石,太和在齐国境内查不到证据,硬生生吞下这一口气。现在,被削平的地方一阵震动,那个夏时看到过的诡异阵法再次出现,闪耀光芒。 韩国,在当年晋城大战的同时,行然和行然发现了韩国鉴龙山的异常,与夏家的黑云骑一同毁去了鉴龙山的据点,丰澈又毁去了月轮台,却没想到这里又被人暗暗修复,销声匿迹许久的阵图又重新亮起。 燕国的青雨谷和楚国的图芸村也腾起了两座阵图,与七国其他阵法相应。 这些阵图色若陈血,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那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吞噬。 隆石真君满意地看着阵图一一激活,他对宗离道:“阵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自如运行,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推演阵图的秘诀,让你看到最后……想来你现在推演的力气还是有的吧?” 宗离默默地点头。 隆石真君将一道法诀打入宗离眉心。 只见宗离双手成诀,轻而快速地掐按指节,将身上最后的气力都放在了天演术上。然而,随着天演术的运算,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到了最后,他的脸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嘴巴张开,像是想喊出什么一般。 但他终究没有喊出来。 因为天演术耗去了他的仅剩的元神之力,宗离已经油尽灯枯。 对于化神修士来说,失去元神力量,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当隆石真君的手撤开时,宗离的最后一缕元神也已消散。 杜昭岳看着已经死透了的宗离,低声问道:“首座为何如此耗费唇舌,最后还将我们的秘密告诉他?” 隆石真君轻轻看了他一眼。 “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他出力这么多,难道不该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搏命,又是为了什么而死吗?”他缓步走向前方,重新回到了高台之下,“毕竟,众星如此辉煌,哪怕沾到最末微的光辉,也是他的荣幸。” “首座所言极是。” ※※※※※※※※※※※※ 宗离死去之后,最先感应到的便是被他种下神识的檀渊宫弟子。 这时,卫长生还在断龙岭前挣扎,他没有得到宗离的命令,便不敢贸然撤退,进攻也只是摆摆花架子。因为他既不敢忤逆宗离,也不敢在这么多正道宗门弟子面前,对苍梧下手。 现在宗离一死,一直潜伏在他识海的神识散去之后,卫长生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悲伤,而是放松。 他迅速与清敏、蓝河两人商议撤退,其他两人也是打得疲惫不堪,几乎不用多说,三人立刻达成共识,带着由檀渊宫组建的修士军团,向苍梧投降。 苍梧阵营看到檀渊宫的修士停手,都是一阵欢呼。 曲笙站在雁门关的城墙上,亦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赌赢了。”她笑了笑。 在最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太和的援兵终于到了,当看到这些剑修毫不犹豫地释放出剑域后,她就知道自己赢定了。 太和出手便意味着五大山门的态度,正道魁首的号召力不用多说,宛辽平原迅速汇聚起大量正道宗门弟子,局面已经一边倒了。 没有人能对抗整个修真界。 宗离最大的失算,就是低估了仇恨的力量,他没想到前来应援苍梧的修士能撑到现在,他们向整个修真界表现出了最强烈的反抗和最坚定的意志。 他们的坚持给了修真界充分的反应时间,而且,在曲笙自始至终都坚信着,这个人间,是有公道在的。 如果她的力量不够,就由她将更强大的力量引来主持公道! 曲笙在所有人的瞩目中,飞到了断龙岭上空。 “苍梧,及前来支援苍梧的友方,愿意接受檀渊宫的投降,并,在五大山门及各位前辈的监督之下,将前来讨伐苍梧的所有人暂时□□,我们将组建临时议会,在审查之后,对檀渊宫进行制裁,”她朗声道,“苍梧幸得诸位伸以援手,愿七国重新回归秩序,愿有罪之人伏法,不枉此一战。” 卫长生并不认为自己能逃脱玄武楼的制裁,他认命了,宗离一死,他们能留下一条命就已不错。但是檀渊宫无条件同意曲笙的决断,却不代表修士军团里的其他人也同意。 这个由宗离组建的修士军团人员极其复杂,其中大多是六国的投降派,还有一部分是仇视其他六国之人,这些人坏事做尽,为国不容,刚好檀渊宫征收修士,他们便被收容进来,随着檀渊宫南征北战,其手段酷烈,犯下的罪孽比从前更甚。 这些人是不愿意向苍梧投降的,尤其害怕清算罪责。 其中有亡命之徒不怀好意地大喊:“别听她胡说,苍梧出自晋城,与檀渊宫有深仇大恨,怎么可能放过咱们?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被人这么一煽动,还真的有人慌张逃跑,而其他人便浑水摸鱼,也四散飞去。 曲笙眼眉一挑。 她这雁门关,当年在罗浮两界门第十六层里,连兽化的容四都囚禁过,又岂能让这些人逃跑? 她一掌将雁门盾拍出,将全部意志力加诸于盾牌之上,低喝一声“囚”! 原本护住宛辽平原的雁门关再次扩大,迅速延伸五百里,将已飞出去的修士拦住,而那些遁速极快,雁门关拦不住之人,则由反应过来的高阶修士一一捉拿回来,又费了一番功夫,这才将檀渊宫的修士军团全部拿下。 这之后,由五大山门出面,将被俘虏的所有檀渊宫修士一起收押,并向所有参加这一战的苍梧阵营修士许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宗离的死讯也传了过来,但他死得诡异,竟不知死在何处,平空消失在了檀渊宫中,以至于很久以后,檀渊宫的旧址还流传着关于宗离的灵异故事。 苍梧这方修士的脸上都出现笑容,宗离一死,七国总算安定了,虽然说修复战火的损伤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但,和平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然而…… 真的是这样吗? 第258章 血色(一) 战事了结,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消失,前来应援的各大宗门修士也收了领域神通。 曲笙身为苍梧掌门,自然要一一道谢,但是大多宗门弟子都需要将这一战的战况回禀宗门,而且接下来的后续都由五大山门接手,他们自不便多事。 倒是五大山门的弟子都留了下来。 这一次太和派出的弟子之中,都是些生面孔,就连夏时也不认得几个。 夏时上前寒暄:“多谢各位同门相助。” 曾经出言打抱不平的那名太和弟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夏师叔不用这样客气,七国乱事天下谁人不知,只是苦于师出无名,各宗门不方便出手,这一次掌门给了咱们这个机会,大家都很高兴!”他神色中还残留着刚从战场下来的兴奋,“我是一元峰的步一同,久仰夏师叔大名。” 夏时内心感慨:不过离开了人间两百年,太和就有了这样的变化,这名弟子看上去,也不过一千多岁,却已凭元婴境界领悟了剑域。但他不敢托大,夏时自己才五百多岁,因为是青弭峰峰主晏修的亲传弟子,所以辈分才高得厉害,私下其实不敢当这些人一句“师叔”。 这位步一同十分健谈,夏时趁机向他询问了许多太和最近发生的事,而另一边,作为这次带队的队长,另一名太和弟子,木下峰的段海正与曲笙商谈。 “……这一次大战由苍梧发起,曲掌门作为大战的主持者,理应介入后续审查,另外,目前应援苍梧阵营的散修还需角城收留一段时间,宗离死后,楚国反而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我担心有一部分偏激之人会寻楚国……”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一名扶摇山的女修突然打断了他。 “我刚收到消息,檀渊宫……宫门前……”她说话竟有些磕绊,手持一面小圆镜,像是从里面看到了多么可怕的事。 段海温声问道:“檀渊宫如何?” 她脸色苍白道:“宗离死后,萦都的大阵才打开,我的同门进去后,发现檀渊宫门前尽是尸骸,有修士自爆的痕迹,也有傀儡的残肢,初步估算,这一次死亡的修士人数,大概有……”她有些艰难地道,“有近一万人。” 段海、曲笙,包括正在谈论的其他五大山门弟子都惊呆了。 在星火之战结束的同时,楚国萦都爆出了自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后最大一次修士阵亡人数,被后人称为“檀渊宫大屠杀”。 随着星火之战的结束,五大山门很快将对檀渊宫弟子及下属修士军团的处罚公布于世。 罪责较浅的修士,被分配到七国各处受迫害严重的主城和宗门做劳役,根据轻重,处罚年限在数百到千年不等,劳役的内容比如:炼丹、炼符、炼阵、炼制法宝、修复阵法、传授功法等。卫长生、蓝河、清敏等大能修士也不能幸免,他们会在五大山门的高阶修士监管下,为七国的修复而奔波。至于罪孽较深的修士,等待他们的将是罗浮两界门。 曲笙并没有参与这一审判,当日,她十分低调地送走了五大山门弟子,然后便是向所有参战修士发放丹药,清点受伤人数,清点苍梧剩下的物资,与那些来投奔苍梧的修士商讨接下来的动向,安抚那些想要去楚国报仇的修士。 等这一套都忙下来,已是过去了一整日。 最后,当她疲惫地回到掌门殿,等待她的还有苍梧弟子和进入打鸡血状态的壬江师叔。 “掌门,苍梧大幸,这一次之后,您的名望和苍梧的声望都将提高,咱们,咱们是不是又要纳新了?” 曲笙摇了摇头道:“暂时不需要向外纳新,我有意收留一批现在停留在角城的修士,他们已无家可归,可以选择品质不错的修士收为弟子,不过这还需要拟出一个章程,也请师叔最近辛劳一下,观察一下他们的意向和想法。” “谨遵掌门吩咐。”壬江师叔高兴地道。 曲笙温和地看着下方众多弟子,道:“这一次说来,是大家陪我冒险,但我也想告诉大家,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大概还会挺身而出,并不为名利,而是为了有一天,我们不再为了害怕被人欺辱,战战兢兢地过完这一生,我希望,我们不再绝望中而活。” 对于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的苍梧来说,这一直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幸福感。 下方诸弟子皆行礼道:“愿遵掌门令。” 曲笙目光扫过这些弟子,突然皱了皱眉。 接下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大家不过是继续按部就班地修炼,曲笙让众弟子散去,只在最后问道:“有谁看到纣南了吗?” 鲁延启正要迈出掌门殿的门坎,听到之后立刻回头道:“在掌门召集弟子的时候,我刚好看到大师兄离开苍梧,我顺便问了一下,师兄对我说有事要离开一下,如果师父没有问,便不用提及。” 曲笙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我已知晓。” ※※※※※※※※※※※※ 康纣南离开苍梧山后,便向南方飞去。 他面色从容,手心里却攥着一枚制作成五角星形状的宝石,因为攥得太紧,他的掌心泛白,已有汗湿的痕迹。 在断龙岭大战的时候,一名苍梧阵营的修士将这枚信物塞在他手上之后便消失了。 这是族人专用的召集信物,康纣南说不清自己接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因为……这是继他被放弃后,首座第一次派人联系他。 在距离他们抛弃了他那么多年后,他们终于再次找到了他。 如果是那个在普通官员家默默等待族人接头的康纣南,那么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将这场赴会当做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来看待。 然而自从他们得知他眼睛已经废掉之后,就将他遗忘了,从此他要仰仗凡人的鼻息而活,甚至,差点死于愚昧的凡人之手。 现在的他看到这枚信物的时候,除了震惊,还有一种宿命感。 当年丰澈说得对,他应该尽早打算,因为随着苍梧在修真界越来越夺目,他的身份暴露也是迟早的事。 首座一定会惊喜地注意到,原来在苍梧中,还有他这样一个弃子的存在。 康纣南一路疾行,他神识铺开,一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直到他看到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竟然生长着一圈同样绿色的花时,便降下飞行法宝,手一捻诀,身形化为一道轻烟,没入了那棵大树中。 再一睁眼,便来到了一处空间,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背对着他。 康纣南开门见山地问道:“首座召唤我来,有什么事?” 那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转过身,掀开兜帽,赫然是七星议会之一的杜昭岳,亦是玉衡。 杜昭岳面向康纣南,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我们原以为你已失去了瞳术,没想到你居然还能修回来一半,不愧是月刑堂的少司,赫赤儿的部下。” 康纣南木然道:“我无意跟你叙旧,因为我并不认识你,我也不想参与首座的计划,如你所见,就算修回一半的瞳术,我依旧是个废人,这辈子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罢了。” 杜昭岳一挑眉,有些不善道:“难道众星的召唤都不能感召你?康纣南,你难道忘了自己的使命?难道忘了自己的信仰?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你才有机会站在这里!” “众星于我,人间于我,都是一样的,我不会为了众星而伤害人间,反之亦然。” “可众星已经不再!”杜昭岳怒气上升,对他来说,将众星与人间相提并论,简直是一种耻辱,“但是人间还有蓬勃向上的生机,这是我们制定的计划,康纣南,就算不为了信仰,你也应该站在你的母族身边!” “但母族又何曾在我衰弱的时候站在我身边过?”康纣南冷冷讥讽道,“在首座放弃我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苍梧掌门救我一命,我同样也不会站在这里。” 杜昭岳眯起了眼睛,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重新放缓道:“我原以为赫赤儿的部下应当是意志坚定之辈,现在看来……” “不要再提赫赤儿,”康纣南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已经献身众星复苏的大业了,而且赫赤儿从不信仰众星,他只信自己的心,他当时不顾生死地去战斗,是为了你们,为了让大家活下来,可你们太贪婪了,我当时只顾守护赫赤儿留下的一切,根本没有好好考虑过,这计划究竟该不该实行。” 杜昭岳按捺下自己的脾气,循循善诱道:“你这是在质疑首座,也是在质疑众星。那个时候,众星陨落,天地暗淡,你们失去信仰是情有可原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的语气逐渐狂热起来,“现在众星即将复苏,首座的大业马上就要成功,现在我们允许你重新加入,已是首座开恩,康纣南,不要沉迷于你现在的身份,清醒起来吧,只有众星才能统治一切!” 康纣南只觉得后悔,当初干脆一些答应丰澈,恐怕还更好些。 “我没有时间听这些,如果没有别的事,恕我不奉陪了。”他转身便想离开这里。 “等等,”杜昭岳叫住了他,“既然信仰不能打动你,那么我想,这个女人,也许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因为信仰,有时便是伴随恐惧而生的。 康纣南震惊地回过头。 女人,秀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10 10:58:17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1-12 11:27:01 第259章 血色(二) 杜昭岳看康纣南回过头,得意地一笑。 “我们在苍梧与檀渊宫交战之前,幸运地捉住了一个女人。”他双眸泛红,右手一扬,将一只眼珠从眼眶中抠了下来,里面射出一片光幕,在影影憧憧之中,一个画面渐渐成形。 在临近宛辽平原的一处平原上,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疾驰,她飞得那样快,已是金丹期的极限。 康纣南立刻就认出了她。 秀鸾。 他的旧部。 秀鸾原本在查探聚星坛秘密的时候被捉,后被丰澈救走,如果没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丰澈那里养伤。 康纣南知道,秀鸾在这个时候,来宛辽平原的唯一原因,便是她听到了苍梧宣战的消息。 她是来应援的。 更确切地说,她是来保护他的。 他甚至可以在秀鸾的脸上看到欣喜的表情。 为什么这样高兴? 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即将要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哪怕是死地,也奔赴得这样急切。 就在秀鸾看到宛辽平原的界碑的时候,忽然从她身后飞来一道黑色的铁索,将她的腰肢缠住! 秀鸾猛烈挣脱,她的手中寒星四射,掐诀向身后打去,同时低喝一声,在周围筑起一道结界。 无论从应变还是手法,秀鸾的表现都堪称上佳。 但是铁索的主人现身后,她的脸色变了。 在这几百年中,杜昭岳已从元婴后期晋阶到化神初期。而一个金丹修士,是无法与化神修士抗争的,更何况,他们还是同族。 没有任何悬念,秀鸾被杜昭岳擒住。 直到她被锁链勾住了脖子的时候,还死死看着身后的宛辽平原。 那是苍梧山的方向。 “你把她如何了?”康纣南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是他有不详的预感,秀鸾是不会出卖他的,那么他们得知她和他的关系后…… 杜昭岳微笑着看他:“看下去便知。” ※※※※※※※※※※※※ 秀鸾被捉进密室中,最先面对的是七星议会的审问。 “你曾经是月刑堂的人,之后听从天权调度,参与我们的计划。我们如此信任你,但你却吃里扒外,密探聚星坛。” “是谁指使你?” “你还做了什么?” “救走你的人是谁?”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宛辽平原?” …… 七个身影呈半圆形环立四周,居中的则是秀鸾。 秀鸾一直垂着头,她身上的法衣破破烂烂,皮肤下似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每动一下,她便抽搐一下,但是这种抽搐极不自然,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四肢关节已经被人卸掉,只有经脉上的疼痛才能让她抽搐。 修真界的老油条都知道,这种能在皮肤下游走的法术,名为封丹术,打入修士体内之后,便可以占据修士的经脉,使修士没有灵力去自爆。这是防止修士自尽的最有效术法,下至炼气期,上至化神期,都可以用封丹术来限制自爆。 现在,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个人被吊在半空,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人偶。 听到这些人的诘问,她发出微弱的声音道:“之前没有说,现在也不会说,你们放弃吧。” “秀鸾,你已不再信仰众星了吗?”天权问道。 秀鸾发出了轻笑声。 “我的信仰,在别处。”她道。 天机的声音冷冷道:“这么说来,你的信仰是在宛辽平原,是在苍梧吗?原来如此,早在晋城大战之后,我们决定抹杀苍梧的时候,他们突然举派搬迁回苍梧山,是不是也因为你的通风报信?那么,想来苍梧一定有你认识的人,对吗?” “不,不认识,我只是因为痛恨你们,所以才去应援苍梧的。”秀鸾道。 杜昭岳道:“我听说,月刑堂的主司赫赤儿十分会调理手下,月刑堂的人可是出了名的忠心,甚至在他们眼中,众星都不及他的一个命令。属下前几日翻看名册时方才发现,这一次,月刑堂的少司也来了,对吧?” “我不知道。”秀鸾道。 “别嘴硬了,如果我们去查的话,迟早会查出那个与你联络的苍梧弟子是谁,只不过之前完全没有必要,我们的人力物力没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老老实实交代,你的所作所为,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若是你态度好的话,兴许还能留你一命。”天权有些惋惜地道,在秀鸾叛变之前,他还是很欣赏这名手下的。 “我不知道。”秀鸾道。 天机沉声道:“别跟她废话了,我们去溯源的人回来吗?” “应该快了,”天权回道,他又看向秀鸾,“你应该知道溯源术法,专门为了在人群中寻找我们的族人而发明,就算你不说,我们的人挨个对苍梧弟子使用溯源术法,也能找到与你联络之人,所以你还是招认了吧。” “那你们便去找。”秀鸾冷笑一声,“苍梧现在有弟子数百名,你们可以一个个去找。” “不用找那么多人,”天机冷冷地道,“只要锁定在晋城大战时的那几人就可以了,每一个人都用溯源法术追溯,谁是我们的族人,一看便知。” 秀鸾终于抬起了头。 当年,康纣南被首座当做废人抛弃,因为他们的人力物力有限,所以也就没有人再管他,人间百年不过转瞬即逝,这样的废人会向凡人一样过完一生,在百岁的时候死去。但秀鸾没有放弃过康纣南,她用月刑堂独特的手法找到康纣南,她知道少司就在这里,不管他是不是废人,她都要在他身边。 保护他啊……一想到这样的事,心就变得柔软而甜蜜。 七星议会在放弃康纣南之时,便已经默认他的死亡,以至于他们现在不得不使用溯源法术,但是现在宛辽平原正在备战,苍梧派对人的筛查十分严格,他们好不容易才混进去四个人,现在正想方设法接近苍梧弟子。 不得不说,也许老天真的站在他们这一边。 康纣南恰巧一直负责角城,在备战之时,他几乎一直都在角城忙里忙外。 所以也是他最先被施了溯源术。 很快,康纣南的名字便上报到七星议会。 当天机那诛心的嘴,冷冰冰地吐出“康纣南”三个字的时候,秀鸾的身子突然不断地波动起来。 他们第一次看到,被卸去四肢关节的人,拼命去挣扎是什么样子。 像是一条快要窒息的鱼。 “康纣南,月刑堂少司,曾经赫赤儿的部下,你的上司,你就是为他服务对吗?我想起来了,在他还没来这里的时候,我便安排他去一个大宗门安身,可他自持身份,偏要自己行事,结果在传送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成了一个废人,我当时还道他可怜,堂堂月刑堂少司沦落到这个地步,却没想到……他收集我们的消息,命你查探聚星坛,是为了背叛我们,对吗?” “不,不是的!”秀鸾终于惊慌失措,“他没有,少司从来没有背叛过众星,一切都是我为了保护他而做的!你们不要干涉他的生活,少司没有任何野心,他被你们抛弃过,却从未想过要抛弃众星,你们可怜可怜他,放过他吧!” 但是已经没有人听她的话了。 杜昭岳道:“当年康纣南只是一个废人,我们的人根本没想到一个被废了眼睛的人还有宗门愿意收留,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修炼,现在已经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苍梧方面一直没有动静,看来秀鸾说的话是真的,康纣南并没有泄露我们的秘密。”天权道。 “但是他能够修炼之后,乃至与秀鸾接触之后,并没有与七星议会联络,这种行为本身就是背叛。”摇光道。 “任何一个信仰众星的人,都不会对我们的大业置身事外,这个人已经不能信任,如果不能归顺,那便抹杀吧。”天机道。 “那么,秀鸾该如何处置?”天权问道。 天机看了眼秀鸾,就像看一件没用的垃圾。 “搜魂,将她所有的记忆提出来,一点都不要放过,仔仔细细地查!诸位,我们的计划不容有失,”天机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毕竟她还没有招出是谁救了她,这才是我们的大敌,聚星坛的意外毁坏很可能就是这个人造成的,这件事天权就不要插手了,由玉衡来处置。” 杜昭岳颔首道:“是。” 他们商量着对秀鸾的处置,就像她是一件物品般云淡风轻,不在乎她的感受,也不在乎她的举动。 所以他们没看到,秀鸾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要诉说什么。 ※※※※※※※※※※※※ 康纣南的脸变得惨白,他一直看着杜昭岳放出的画面,他知道这都是真的。 因为他看到了秀鸾的眼睛。 她的睫毛颤动,双眸突然亮起光彩,随后又暗淡。 那是只有月刑堂的人才知道的暗号。 她在对他说:“没能保护好少司大人,我很难过。” 她在对他说:“请您保重自己,活下去。” 她在对他说:“属下愿意为了大人而死。” 她在对他说:“不是因为使命,而是因为,我爱您。” 秀鸾在最后,终于做到了用生命去爱他。 第260章 血色(三) 很多时候,人们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其他人献出生命。 在康纣南还是月刑堂少司的时候,他不懂。 直到主司赫赤儿在临行前,将月刑堂交给了他,康纣南才知道赫赤儿根本没准备活着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办法活下去?” 赫赤儿高大而粗犷,他哈哈大笑,拍着康纣南的肩膀道:“我已经活了很久了,久到虽然我的生命比你们大多数人都要漫长,但我已经看到了我的尽头,所以,我的追求东西跟你不一样。” “您这是在追求死亡。”他反驳道。 “不,很多时候,死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只要我认为那有价值,我的生命就会以另一种形态继续下去。” 他不置可否地道:“那是您太高尚了。” “恰恰相反,我是自私地在满足自己啊……”赫赤儿看着苍凉的天空,“我在满足自己对这片我足足看了一辈子的星空的爱。” 后来他来到苍梧,看到的生生死死还赶不上他当月刑堂少司时的零头,但是从晋城大战到现在,他却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生有可为,死亦有可为。 康纣南突然就懂了赫赤儿的话,也明白赫赤儿那样骄傲的人,为什么会在那场大战中献出了生命。 他现在,也懂了秀鸾的心。 杜昭岳收了手中的画面,他对康纣南道:“你不能怪我,实在是你们月刑堂的人嘴太硬了,要是不用搜魂术,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原来魔修的左护法丰澈居然也是我们的人,看来他已经跟你接触过了,对吗?丰澈对你说了什么?你有没有将我们的计划透露出去?你现在是否听命与他?他为什么会背叛我们?丰澈到底有什么目的?” 杜昭岳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 但是康纣南一个都不想回答。 “秀鸾在哪?”他问道。 “用了搜魂术的人,还可能活吗?”杜昭岳反问道。 “她的遗体呢?”康纣南继续问。 杜昭岳被他问得一怔,然后还真的思索了一下,最后带点歉意地笑了笑,道:“应该是被手下人扔掉了吧?也或许是拿去做血祭?还可能是被人收了用来作法……真遗憾,我顾及不到这样的小事,所以我不清楚。” “这是……小事?”康纣南低着头,低喃着道。 杜昭岳有些不耐烦了,他已经是化神修士,在他眼里,对付一个金丹期的康纣南本就没什么悬念,何况康纣南的瞳术还只回复了一半,他束手而立,像是在下最后通牒般地对康纣南说道:“原本我们对于背叛者是绝不容情的,比如说那个女人,但是首座仍然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加入我们,只要你肯帮我们诱出丰澈,就算你立下大功,首座会给你奖赏的,说不定还能让你眼睛完全恢复,等我们的计划成功之时……你难道不想继续当你的月刑堂少司吗?” 威逼利诱,轮番上阵,也是叹为观止。 康纣南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杜昭岳不悦地道。 “如果星光不得不为你们这样的人而下闪耀,那么……众星会陨落就不奇怪了,”康纣南的手抬起来,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我们的世界本就已经崩坏,可你们还要将这种烂到地狱的观念带到这里,也不过是再制造出一个崩坏的众星。我现在反而衷心地希望,众星永远沉寂,因为纯净的星光哪怕照耀在你们这样的人身上一秒钟,也会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放肆!”杜昭岳冷哼一声,“看来你是冥顽不灵,自寻死路了!” 康纣南的手慢慢从额头移到眼前,修长的手指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眸子。 “是啊……赫赤儿,我仿佛也看到了你所说的尽头。” 那里有生命中最璀璨的星光。 “秀鸾,你的心,我承下来了。” 从此他身体里有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康纣南陷入从未有过的奇妙境界,某种神秘的力量跨越时空而来,穿过了他的身体,又奔向未知的未来,却指引了他的方向,目光所及的方向。 一点一滴,细碎的星光从康纣南的指缝中流泻而出,清透纯净,观之如坠星空。 杜昭岳大惊失色。 “不可能!”他大喝一声,立刻出手展开领域,手上掐诀从眉心引出一道水纹,释放出去便是一道凌厉的攻击,同时,他身周浮现出三个光球,那是他分神“凌波”。一名化神修士,当他的领域、神通、分神三者同时放出的时候,代表他遇到了此生最强劲的敌人。 可康纣南只是一个金丹期修士,杜昭岳为什么拼尽全部力量来诛杀他? 这些手段尽出,刹那间,空间中亮如白昼。 但是无论是领域还是神通,都没能越过康纣南身前一丈。 康纣南整个人都被星光围绕,他撤去了一直遮蔽眼睛的手掌,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双眼眸终于不再白雾惨惨。 它清澈,澄明,灿若星子,那是茫茫夜空中最温柔的慰藉,是天地间最原始的光明,是宇宙给予生命的馈赠。 当这双眼眸睁开时,你会觉得星光就在身边。 一切道通向未来。 一切道通向过去。 一切道在现在,若此光明, 它的光没有那样强的侵略性,却可以将化神修士的攻击阻拦下来;它的光没有那样炙热的光芒,却强大到可以参透宇宙的真知。 康纣南在这种顿悟之中,瞬间晋阶到了元婴期。 杜昭岳浑身抖如筛糠,他再也无法出手,反而想要跪下去。可理智拼命拉扯着他,使得杜昭岳的脸孔变得十分扭曲。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在这里开启星眸?不可能……众星怎么会赐福于你这个背叛者!我不相信!”杜昭岳大吼道。 他们一族信奉的是天上的星辰,终身修炼瞳术,与修士的最高等级为渡劫期一样,对他们来说,瞳术的最高级,便被成为“星眸”,乃是由众星赐福才能领悟到的境界,那代表被众星认可,被信仰认可,每出现一名领悟星眸之人,都会成为他们的领导者。 杜昭岳不敢相信,星眸会出现在一个背叛者的身上。 如果众星赐福了他,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又代表了什么? 杜昭岳几乎不敢想下去,他想掩耳盗铃,甚至想挖去这双眸子,却因为心中天生对于星眸的敬畏而迟疑。 康纣南的身体漂浮起来,他垂眸看着杜昭岳,低声道:“因为,众星因你们而蒙羞。” 杜昭岳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这么多,最后却成了被众星厌弃之人。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收去了全部的神通,狗一般地四肢并用地爬了过去,跪在地上,泪涕横流地道:“不,众星会知道我多么虔诚,族人会知道我的心!想我渗透魏国,辛辛苦苦经营至今,何尝是为了自己?但凡我有一点私心,都将在众星的光辉下变为尘埃!” 康纣南闭上双眼:“你想取得众星的原谅?” 杜昭岳忙不迭地道:“众星于我便是一切,我当然想,当然想……”他突然伸手抱住康纣南的小腿,眉眼往上一抬,凶相毕露,“我想你死!” 杜昭岳手中尚还握着自己一颗眼珠,此时那眼珠光芒大作,如一团光球,他手握那团光球便要向康纣南攻去!他大笑道:“众星已经陨落,怎么可能还有星眸?你以为能骗过我?只有我们复苏的众星,才是真正的众星!你身上的,不过是歪门邪道!” 杜昭岳的动作极快,可在康纣南眼里,他慢极了,那道看上去十分凌厉的攻击,实际上速度慢得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康纣南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双眼眸看向杜昭岳,有细碎的星光洒下来。 慈悲中,有刀光。 ※※※※※※※※※※※※ “玉衡!”隆石真君,也就是天机,更是他们口中的“首座”,此时正在高台下祈福,他突然心神不宁,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之后,随即惊呼出声。 “玉衡怎么了?”天权离首座最近,立刻问道。 天机身形轻轻一晃,随后又站得笔直,然后对他们道:“星眸现世,玉衡遇难了。” “怎么可能?众星已经陨落,怎么还可能有人得到众星赐福?”开阳皱眉道,“这星眸有问题,可需要我派人去调查?” 天机摇了摇头,他对众人道:“现在不宜多事……看来月刑堂的少司不愿意与我们合作,而且还修了歪门邪道,不过没关系,”他看着上方的高台,那忽明忽暗的星光像是在召唤着什么,“我们的众星很快就能复苏,到时候,又岂会在乎区区一个伪星眸?” “首座说得对!” “那星眸一定是假的!” “等我们的计划完成,再去给玉衡报仇!” 天机伸出手,按下了周围的声音。 “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第261章 图穷匕见(一) 康纣南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间里,他脚下是一张惊惧交加的脸,这种表情永远地在这张脸上定型。 因为杜昭岳已经是一个死人。 康纣南的脸上没有意想中的轻松,一双星眸无悲无喜地看着杜昭岳,然后他弯下身,一只手将杜昭岳的头提了起来。 康纣南眯起了双眼,那星光便黯淡了些许,就像是被云彩遮住的星空,他轻声道:“你是如何对待秀鸾的?用搜魂术吗?她疼吗?在识海被完全侵入的瞬间,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可惜你已经死了,这种疼痛你永远都感受不到了。但是你提醒了我……”他眼中的星光突然凌厉了起来,“我也可以用另一种方法,看看你的脑子里究竟都有什么,你们这些疯子究竟准备怎么做。” 他眼中的星光照在杜昭岳扭曲的脸孔上,透过那虚伪的皮相,探索杜昭岳隐藏在体内的真相。 康纣南静静地看着。 最后他放下了杜昭岳,再抬起眼的时候,已是满脸震惊。 “他们……他们竟然敢这样……我必须回苍梧!” ※※※※※※※※※※※※ 秦国,言真门。 掌门伦一神君最近有些心神不宁,他用了三日为门派推演,但是无论如何都推演不出吉凶,只得作罢。他从掌门殿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同样忧心忡忡的钱长老。 钱长老一惊:“掌门,你脸色怎地如此不好?” 伦一神君看着钱长老那突出的下眼袋,没什么好气地道:“本座脸色好得很,倒是老钱你啊,要好好调养,别总操心那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婆婆妈妈的,所以你这修为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等着钱长老像往常一样反驳他,两个人再斗几回嘴,也许他的心神就能平静下来。 但是钱长老非但没有跟他斗嘴,反而接着他的话道:“也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从今天早上开始,我这眼皮就跳个不停。” 伦一神君嗤笑:“这种凡人测吉凶的乱招你也信?不过话说回来,你哪个眼皮跳啊?” 钱长老抹了把脸,小声道:“俩眼皮一起跳,怎么办?” 伦一神君无语地看着他:“如果眼皮能主吉凶的话,还要天演术干什么?” “可是掌门的天演术,看来也没起什么作用吧?”钱长老跟伦一神君是多少年的搭档,一眼就看出来他不顺心的原因。 伦一神君叹道:“不瞒你说,确实没有推演出来。七国已经乱了很多年了,咱们门派怎么说也是秦国排得上名号的大宗门,一次次纷争,咱们都硬挺过去了,就连这次苍梧宣战,七国再起义军,我都压着下面的弟子没让他们参与,非是我冷血,而是因为,要是这七国的修士都死了怎么办?这七国岂不成了檀渊宫一家天下?其他六国的百姓、散修该怎么办?每个国家,总得留着这么两个还能立得住的宗门,不然以后,秦国人是要吃苦头的。” “掌门的良苦用心,孩子们都懂的,这一次檀渊宫大屠杀之后,他们也是心有余悸。”钱长老劝慰道。 伦一神君苦笑道:“他们不懂也没什么的,要是骂就骂吧,这群小崽子背后骂我乌龟掌门,当真以为我听不见么?” 钱长老有点尴尬地一笑,随后道:“既然掌门推演不出,咱们尽量将弟子召回,好生警戒就罢了,倒是我最近想起一件事,连打坐都静不下心来。” “何事?” “掌门还记得五百年前的义量镇惨案吗?” 伦一神君一怔,然后道:“自是记得,义量镇和义量峰都在咱们管辖范围,五百年前,全镇二百七十五平民、八名金丹修士、十二名筑基修士都被人掳去义量峰,被邪修当做祭阵牺牲,当时的目击者便是魔修楚嵩,因其魔修的身份,所以咱们将此案报给魔修的守夜人组织,后来又惊动了太和,楚嵩闯了问心关才洗清了嫌疑。只是……” “只是这件案子还是成了悬案,”钱长老道,“听说就连魔君沈昭也插手此案,最终依然一无所获。当时我们觉得这邪修一定会再次出现,于是在周围加强了防守,七国一乱,咱们也就将弟子召回,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伦一神君皱眉:“老钱,你难道还是怀疑楚嵩?” 钱长老急忙道:“怎么会?七国大乱的时候,楚嵩将他亲生儿子楚叹托付给咱们门派,现在已是方长老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就有元婴初期修为,我怎么会怀疑楚叹的父亲,我是……” “那么,你怀疑义量峰那阵法?”伦一神君问道。 “修真界悬案何止这一件,也说不上怀疑,我只是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案子,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是一个……”钱长老突然闭了嘴,只在心里想道,他总觉得那是一个不详的兆头。 伦一神君失笑,他正想对老钱说,这不过是几百年前的一个偶然,就听见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两人反应都极快。 伦一神君立刻掐诀御空,一掌拍向天空,口中喝道:“何人敢犯我言真门护山大阵!” 任何一个带着善意的访客都不可能如此凶暴地攻击护山大阵,除非是来敌。 钱长老则飞到弟子最密集的区域,对下方因为听到声音而显得有些慌乱的弟子道:“诸弟子勿乱,戒严备阵!” 言真门的弟子一看到掌门和长老都先后出现,心下定了一半。 其他长老及分堂堂主纷纷飞上半空,帮助钱长老维护弟子秩序,令掌门伦一神君意外的是,刚才提到的魔修楚嵩居然也在。 楚嵩亦是飞了出来,向伦一神君方向略一颔首,道:“我今日来探望小儿。” 伦一神君十分庆幸,楚嵩乃是化神魔修,现在起码多了一个助力。他对楚嵩道:“多谢楚道友出手相助。”话音刚落,护山大阵再次发出一声巨响,只见上方天空变得扭曲,像是被一只手拧住,然后再撕扯一般。 伦一神君惊怒道:“他们要用蛮力破阵,诸位,随我迎战!” 立刻有几名长老围在伦一神君身边,几人都有化神修为,有人释放领域,护住了下方弟子,有人施展神通,有人做法,有人祭出了法宝……护山大阵对宗门来说便是一道门,除非门不破,一旦要破,就只能放弃护山大阵,尽快迎战才是。 楚嵩身上一团魔气,他眼睛向下一扫,在下方的弟子群里找到一名身着米白色长袍的年轻修士,而那修士也正仰着头看着他。 这气势汹汹的魔修一下子柔和了下来,他传音道:“叹儿,好好保护自己。” 楚叹露出笑容,回道:“阿爹也是,对战之时不要分心,不要挂念儿子。” 当言真门的护山大阵被撕开时,伦一神君带着诸长老全力进攻,下方的弟子也排列成阵法,一同御敌。 然而,当敌人的真面目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群化神修士。 在修真界,如果不是盛会或者灾难,化神修士是很难以“群”来做量词的。 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群化神修士。 “不,不对!他们不是化神修士!”钱长老大叫道。 这些化神修士面无表情,服饰统一,看上去与人并无分别,但是这一次,人们很容易就将他们辨认出来。 因为这些化神修士的眼睛全部闪着绿色的光芒。 这绝对不是人修该有的样子。 “这是傀儡,做工很像是任家的鸦铁傀儡,”其中一名精通炼器的长老分辨出来,只是他随后震惊地道,“但是这傀儡的材质,是星铁!” 星铁外表覆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因为像天上的繁星而得名,只要看过一次便很难忘记,十分好辨认。 伦一神君也是一脸骇然:“星铁?怎么可能,星铁的材料一直被济世会把控,而且人工炼制的星铁不过比普通材质稍微坚固一点罢了,根本没有炼制成法宝的意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星铁傀儡?” 除非…… “除非这些傀儡所用的星铁,跟当年苍梧派曲掌门献上的星铁飞行器一样,是最原始的星铁。”楚嵩沉声道。 就在他们谈论的时候,这些星铁傀儡已经开始攻击。 如果说看到星铁傀儡材质的时候,言真门的修士还只是震惊,那么现在,他们便如遭晴天霹雳。 因为这些傀儡使用的招数,都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 “老钱,这傀儡使的是你的‘龙象独一功’!” “方长老,这是你的‘复还指’!” “掌门,它用的是‘散华诀’!” …… 他们在这些星铁傀儡身上看到了自己浸淫无数岁月才领悟出的招数,他们被自己得意法术攻击,震怒之余,更多的是脑海中一个个巨大的问号。 “这些傀儡是哪来的?” “为什么攻击我们?” “它们的法术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任家的禁术?” 而最关键的问题是—— 他们能不能在这一战中活下来? 因为那漫天的化神傀儡,足足有近百之多! 第262章 图穷匕见(二) 曲笙正在跟温三春闲聊。 这俩人都是角子街的老街坊,当年,一个是破落小门派的掌门,一个是艳阳楼的老板娘,现在变化却已经相当大了,曲笙的成就自不必说,现在她已有元婴期,温三春也有金丹后期修为,如果没意外的话,她还会是贺沧溟的道侣,就连三重天天君贺一峰也要称她一声婶子。 大战结束之后两人都很放松,温三春揣着一包瓜子,猫在曲笙的掌门殿,有些不满抱怨道:“我们家老贺就是太谨慎了,这一次三重天派的人太少,要不是后面来了太和的人,还真是很危险啊……” 曲笙想了想贺沧溟那张冷酷俊美的脸,被温三春这声“我们家老贺”雷得不轻。 “你可别得寸进尺,贺神君能给我们这么多物资支援,已是很不容易了。”曲笙道。 温三春眯着眼笑得像只吃饱了的猫,她一边举止优雅地剥着瓜子壳,一边道:“男人这种生物,你要是不多多驱使他,他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你听姐姐的,只管奴役他们,才能叫他们更死心塌地,这其中的道理啊……” “师父!” 掌门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叫,打断了温三春的男人经。 曲笙向外看去,只见鲁延启肩头上扛着一个人,急冲冲地跑进掌门殿。 那人身上不见血,但是曲笙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是化神修士下的手,摧毁的是识海。 鲁延启将人放在地上,对曲笙道:“师父,我在山脚下发现了这个人,他自称是楚嵩楚神君之子。” 这人虽然身上没有外伤,但是全身泥泞不堪,脸上尽是尘土。就算鲁延启不说,曲笙也能想象到,这名修士在已经失去了行动力的情况下,整个人趴在地上匍匐前行,不知爬了多久,舍弃了一切尊严。 他看向曲笙的方向,双目无焦距,显然是因为识海受到重创,所以五感都渐渐失去。 “我要找曲掌门。” 曲笙蹲了下来,用术法清洁了他的身体,然后道:“我是曲笙。” 那人终于流下泪来。 “秦国……言真门……全部战死,我父亲临死前将我传送至苍梧山下,我名楚叹,父亲乃是魔修楚嵩,曲掌门,你是我父亲故交,我知道你信他人品,我父亲曾说他受不白之冤的时候,第一个愿意相信他的人便是苍梧,他让我来找曲掌门……您可相信,这修真界,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满门无辜被屠绝的惨案,”他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们看到了任家的星铁傀儡,足有上百个化神期傀儡!” “星铁?”曲笙一惊。 “不是制造济世甲的星铁,而是真正的星铁!他们攻击护山大阵,而且使用的招数都是我言真门的独门术法,掌门及长老们不敌,为保护弟子,牺牲于阵前,整个言真门没有一个能逃出去,他们屠杀弟子,其中有傀儡布下阵盘,我看到无数同门的血从体内流出,惨不忍睹。他们的血顺着那阵盘,缓缓流向山外,义量峰的方向。” “这批星铁傀儡与之前的义量峰惨案有关!”曲笙立刻切入重点。 楚叹一脸苦楚,他继续道:“曲掌门,现在世人都知苍梧敢言,我冒昧求上来,希望曲掌门能将言真门的事上告修真界,无论背后黑手是谁,我要替我枉死的同门求一个公道,我要替誓死守卫山门的前辈求一个公道,还有我爹,就算通过了太和的问心关,可他这一生仍然背负义量峰血案的阴影,我也要……我要为他……”楚叹哽咽不能语,再也说不下去。 “你别急,此事事关重大,我立刻通知五大山门。” “曲掌门,这群傀儡修士邪门得紧,他们并非视人命如无物,而是当成‘工具’,我发现他们布下的阵法在收集修士的血液,还有,周围似乎……” 楚叹正说着,掌门殿外突然又传来一声“师父!” 曲笙听出了这是康纣南的声音,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不等她走到门口,康纣南便直接闯进掌门殿,向她跪下道:“弟子有要事禀告,十万火急!” 随后他看到了尚还躺在地上的楚叹。 康纣南双目一睁,细碎的星光铺开,笼罩在掌门殿的小院里,立刻形成一个结界,将温三春、鲁延启、楚叹拦在了结界外。 现在,这个结界中只有曲笙和康纣南。 曲笙看着康纣南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毫不忌讳地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而且他居然不相信掌门殿的结界,而是自己施放结界。 “有什么但说无妨,你先起来。”曲笙道。 康纣南的神色凝重,他摇了摇头,低声道:“罪人之身,不敢起。师父,弟子接下来要说的事也许骇人听闻,却是真的,您一定要相信!” “从将你收为徒弟之后,我就在等这么一天,你终于肯跟我说了,”看着一向稳重的大弟子居然跪在地上,用一种哀求的态度对自己说话,曲笙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说吧,之后的事,自有为师来判断。” 康纣南定定地看着她,第一句便是:“我不是人间之人。” 曲笙震惊。 康纣南是机缘灶选定之人,他和常钧语一入门派便与其他人不一样,曲笙知道他们一定有自己独特的身世,比如常钧语乃是任家弟子,身负璇玑血脉,比如康纣南有异于常人的瞳术。 但是康纣南这句“不是人间之人”,依旧让她心中一惊。 “魔界?” “不,”康纣南露出一抹苦笑,“师父可还记得2018年人间大劫?” “记得,那场大劫是由歌留山老祖陌降元君利用上善盟的力量,制造出失心魔修,才引发这场蔓延人间全界的战争。”这段历史一直是修真界的伤口,也是划时代的标志,毕竟从2018年以后,魔修终于有了与道修平起平坐的地位,不管是什么年代生人,只要是修士,就会知道2018年。 康纣南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那便是,歌留山陌降的背后,其实是北冥界。”他有些艰难地道,“我是北冥界之人。” 天元2018年,对于魔修和道修来说,都是充满灾难的一年。 歌留山老祖陌降私通北冥界之人,趁人间上应十万年大劫,蒙蔽天道,用道修魂与魔修身体结合在一起,制造出了杀伤力巨大的失心魔修,以此为祸人间。 而北冥界亦是在域外集结大军,每个人都有相当于人间大乘期的修为,准备向人间进军。 但人间只见失心魔修,却并未见过北冥界之人,乃是因为当年太和青弭峰峰主晏修凭一己之力,在虚空之中屠尽北冥人大军,所以人间修士对北冥界并不熟悉,他们对人间的侵占之心仅仅是作为那段历史的背景。 毕竟三千世界自有其规则,界与界之间不得有交集,在仙界之下,所有界都有其运行规则,北冥人想要侵占人间的想法如同天方夜谭。 但是…… 曲笙眼前就有一名活生生的北冥界之人,其背后的深意,简直不敢让人继续想下去。 “你继续说下去。”曲笙虽然有点接受不了,但还是稳住了心神。 康纣南道:“这件事,还是要从2018年说起,青弭峰晏修重挫我们精心准备的大军,所以,首座又制定了另一个计划。”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曲笙看着他,严肃地道,“你们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对人间下手?”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们觊觎人间,便是因为北冥界自身出了问题。北冥界是一个信仰众星的地方……” ※※※※※※※※※※※※ 北冥界同人间界一样,是三千世界中的一个大世界,这里的人也需要修炼,只不过人间修士修炼的是灵力境界,而北冥人修炼的是瞳术。他们的瞳术也分为几个等级,其中—— 相当于人修化神期的瞳术,可以操控规则; 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的瞳术,可以利用规则制造出几近真实幻觉; 相当于人修渡劫期的瞳术,可以看到宇宙的内核,除此之外,当北冥人成功渡劫时,只在刹那间,有机会透过他们的世界,窥伺其他世界。 最早开始修炼的北冥人从星空中得到了启悟,就像人间有灵气一样,北冥界的星空也蕴含着独特的能量,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北冥界的人就以天上的星辰作为自己的信仰,并以众星的力量作为自己修炼的能量。 但是有一天,星空突然吝啬给予他们力量,群星变得黯淡无光,这便是震惊整个北冥界的“众星陨落”灾难。 这种灾难不仅让北冥人修炼的速度变得缓慢,而且还使得大部分人信仰崩溃,丧失了求生意志。因为他们是那样热爱这片星空,众星是他们的能量来源,还是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信仰。 众星陨落是人为还是天灾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让众星复苏。 经过了数万年的努力,绝望的北冥人终于发现,众星确实失去了力量,他们无法再在这片星空下如常修炼,而这个时候,一位已飞升的先祖留下的传承意外被人发现,里面留下的一段文字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263章 图穷匕见(三) “这个宇宙的规则究竟是由人来创造,还是自行演化,一直都是我们探寻的方向,但是它并不重要,因为大多数时间里,我们只要懂得规则,学会应用规则,便已经足够傲视一界,并可以飞升仙界获得更多探寻真理的机会。但是当你已经面对一个规则无法解决的问题,并且想要打破规则的话,那么,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这位老祖给出的另辟蹊径的办法,是一种名为“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 所谓“超规模法术”,便如字面意思,这一概念之前也未见于北冥界,之所以如此命名,乃是因为其法术的特性。 无论是哪一个世界,所发明出的术法莫不是对人、对物、对规则。 但是“超规模法术”却是—— 对界法术! 不得不说,这个法术发明的过程十分曲折,要从这位老祖的经历说起。 这位已飞升的老祖是一位爱好诡异的奇葩。 其实虚空中并不禁制各界之人接触,比如位于虚空界河里的洪荒战场,只要能到这里的人,无论出身是哪一界,都可以在这里与另一界之人对战,且生死无论。当这位老祖拥有可以去虚空的能力时,他也去了洪荒战场,但他不喜欢打架,他最喜欢的事是偷窥。每个界有什么特色,这个界里生活的人修炼了什么样的技能,到达虚空战场的人数……他甚至做了一本实录,名为《洪荒英雄录》,现在却已失传。 前面提过,当北冥界之人飞升的刹那,可以拥有窥探一个世界的能力。 对这位老祖来说,这个技能真是令人心痒,他几乎等不及便想看看其他世界,所以在他几近天下无敌后,余下等待飞升的时日里,一直在钻研一种可以偷窥其他世界的瞳术。 终于有一天,这位堪称“偷窥狂魔”老祖的研究成果有了进展,但是这个进展并非是他所想象的“偷窥之术”,而是可以改头换面侵入其他世界的法术。 这让他欣喜若狂,能进入其他世界,可比只能暗中偷窥强多了。 他将这个法术命名为“侵天术”,可见骄傲。 但很快他又失落了。 事实上,在已经达到一定境界的人眼中,整个世界都是由各种规则组成,两个界之间的规则不同,因此才不能互相介入。这位老祖研究出的法术对规则的要求十分严格,甚至只有特定规则下的世界才可以介入。 三千世界茫茫多,还有诸多小世界,世界中又包含世界,谁知道哪个世界的规则能跟他这个法术匹配?然而这位老祖把后半辈子都贡献给了“偷窥”这一伟大的事业,不甘心的他再一次来到洪荒战场。 他又用了漫长的时间去观察在洪荒战场死斗的各界之人,据说那本《洪荒英雄录》帮了不少忙。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终于被他发现一个所有规则都刚好与他法术吻合的世界。 这个世界名为—— 人间界。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老祖是第一个跨越界与界的人,他通过自己研究出的法术“侵天术”,成功地来到了人间界。 但是因为准备不够充分,他仅仅在人间界停留了半刻钟。 对于他这个境界的人,半刻钟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他没有惊扰人间界之人,而是偷偷用瞳术窥探这个世界的规则,将其完全理解消化之后,满意地回到了北冥界。 回到北冥界之后,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应,那是两个界的规则在他体内争斗的后果。这位老祖意识到,虽然“侵天术”可以侵入别人的世界,但是身体却难以承受其他世界的规则之力。 如果想要在人间呆更长时间,就必须有适合在人间界生存的身体,或者载体。 这个发现令他十分恼火。 无论如何,他都只能运用规则,却不能创造规则。 创造规则,那是神才能做的事,而北冥界早就没有神了,因为“神”的存在便是创造,等到创造结束,这些神就会因为种种原因陨落,因为被“神”过度干涉的世界,通常不会长久,所以当世界本身意志产生之时,神就会在这种意志下消失,比如人间爆发的神魔大战,诸神的陨落便是在意志和规则作用下的必然结果。 世界的本身意志,在北冥界被称为“众星意志”,而在人间界,则被称为“天道”。 于是这位老祖继续研究人间界的规则,想要找到能更亲近人间界的办法。 他想道,如果两界规则之间可以找到共鸣就好了。他开始将两界的规则对比,并尝试融合,他就像一个发现无数新奇玩具的孩子,用尽一切心力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这种研究让他越来越接近宇宙真理,以至于加速了他的飞升时间。 在他临近飞升之时,他终于研发出“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这种法术可以渗透两界之中,将两界连接在一起,诱导规则,融合规则,乃至—— 将两个世界合并在一起。 这个发现让他惊呆了。 如果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可以让一个世界吞噬另一个世界? 就算他再沉迷于自己的爱好,也感觉到这个法术的发明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是他一生心血,他敢肯定,就连神都无法创造出这等程度的法术,他不忍心将其埋没,又不想这个法术被人利用,所以他将这门法术深深埋藏,并赌咒发誓,除非众星陨落,否则这门功法将永不现世。 这之后,这位后来被北冥人称为“星轨祖师”的偷窥狂,终于放心飞升,在得到那项神通的刹那,他将眼睛看向了遥远的人间界。 在一个小山村,一个农妇正用锅铲将铁锅里的肉盛出来,那肉不知为何红彤彤,表皮泛着诱人的油光,在被盛起的刹那,居然还抖动了两下。那农妇旁边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伸出食指去戳那块肉,嘴部做出了明显的吞咽动作,而农妇则是宠溺地看着孩子,那眼神似乎在说,只准你偷吃一小块哦。 这样珍贵的一次神通,他却只看到了这一幕。 但是他很满足。 “真香啊。” 星轨祖师在离开北冥界,飞升仙界的时候,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 他从未想过要害人间界。 他只是好奇,只是追寻心中的真理。 但是他没想到,众星真的会陨落。 随着星轨祖师的传承被人发现,“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被北冥界人视为珍宝,连带他研发出的“侵天术”也被拿来研究。 在此之后,北冥界开始了不断向人间界输送行者的日子,伴随着无数牺牲,无数眼泪,无数辛苦,无数挣扎…… 最后,“侵天术”被改良成了另一种更高明的法术,北冥人抽取自己的魂魄,将其附在飞行器上,然后使用侵天术进入人间界,这魂魄进入人间的轮回道,成为人间本土之人,便不会再有任何身体不适,但他们仍旧保留自己的记忆,修炼各种功法法诀也事半功倍,而且他们惊喜地发现,在人间界仍然可以修炼瞳术。 这是一个多么适合他们的世界啊! 不,这是一个多么适合让众星复苏的世界啊! 人间历·天元纪年·元年,北冥人雷翼找到了陌降,引诱他做北冥界的代行者,交给他制造失心魔修的方法。 人间历·天元纪年·2018年,北冥人第一次对人间界出手,发动了人间十万年大劫。 人间历·天元纪年·2020年,北冥界一次性向人间投放了六千名死士,他们将组成“七星议会”,展开众星复苏计划。 人间历·天元纪年·3918年,七国狩魂之阵完成,在人间最衰弱之时,七星议会将激发“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 ※※※※※※※※※※※※ “当年晋城为何被楚国针对?苍梧为什么总是危机重重?秦国为什么会爆发义量镇惨案?郑国的天澜丹派为什么无缘无故被陷害,引出杀了彭家围山?齐国的玄铁矿山为何爆出□□?还有太和修士在鉴龙山发现的神秘祭坛……这一切都与七星议会有关。” “关瑟师伯在晋城外发现的星铁,其实就是当年遗留的飞行器,而你们在雪蝶谷发现的星铁飞行器,便是我们进入人间界使用的载体,就连我的眼睛为何一直都治不好,也是因为在使用‘侵天术’的时候,我的魂魄意外受伤,坏了瞳术,才会如此。” “至于九重天外天岁无大祭被大乱,也是七星议会的手笔,我现在只能推测他们需要九重天外天的内核有用,却不知具体原因。” “师父,我现在将这些全盘托出,是因为我在得到星眸之后,从一名七星议会的首脑身上,看到了人间界的未来。” “无论在哪一界,人的生命都是一种最宝贵,也是最有效的能源材料,所以,一旦狩魂之阵开启,将会吸收大量血祭和生魂作为原料,当狩魂之阵完成后,也就是‘规则置换’生效之时,他们会派出最后的底牌,与人间做生死一战。” “因为北冥界之人已经退无可退。” “他们将要入侵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上一部《魔修》的老读者来说,北冥人应该不陌生。 事实上,《掌门》的主角线承接的是第一部《驯徒记》,但本身故事,其实是衔接的《魔修》。 另外,“界”的概念其实在很多修真文中都有,通常是换地图用的。但是,在本文里,每一个世界于虚空之中独立存在,唯有仙界超脱,所以你们说北冥人是外星人也没错,哈哈哈~ 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怪力乱神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17 12:24:54 第264章 图穷匕见(四) 七国在苍梧大捷之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但此时的和平就像流星,转瞬即逝。 以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山,齐国的玄铁矿山,韩国的鉴龙山,燕国的青雨谷,楚国的图芸村等七处为中心,爆发了屠杀事件。 以五大山门为首的修真界正道立刻做出反应,但是七国屠杀事件爆发的又急,规模又大,而且七国现在还没有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所以等到前来救援的修士赶到的时候,他们已无法进入七国联盟的领土,在边界处,他们看到的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化神期星铁傀儡,它们的领域遮天蔽日,将身后的七国土地护得密不透风。 而且傀儡的数量也让人倒抽一口凉气,每一个地区的傀儡都在百名以上,要知道,如果一个宗门有十名化神修士,就可以广收门徒,跻身于大宗门行列了。这等数量的化神傀儡阵容已非宗门派出的弟子能解决的。有能力与之抗衡的,只有五大山门和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这等规模的修士联盟。 好在这些傀儡并没有主动攻击来救援的修士,它们就像是机器,眼睛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绿色光芒,冷酷地看着前方。 打? 根本没法打。 不少弟子都向宗门传音请求指示,不是他们不想拼,而是元婴修士与这么多化神修士斗法,几乎就是找死。 就在各大宗门焦头烂额之际,苍梧突然发起了济世会的召集令。 各宗门这才想起,修真界中最早发现星铁的便是苍梧派,而曲笙的召集令中也说的无比明确—— “本座发起召集令,乃是针对七国屠杀事件,及七国之乱的缘由,请各参与济世会的宗门派遣可信可靠之人参与商谈。” 一众宗门大能都心急火燎地前往苍梧,包括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汉宫山守夜人、黑崎州兽族等势力,除任家之外的四大家族派出的代表也是迅速动身。 于是在苍梧,他们看到了活生生的北冥人。 修真界炸了! 北冥人在修真界潜伏数千年,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康纣南再一次将对曲笙讲述的北冥界计划向诸位大能复述,之后个人表情都十分精彩。 魔君沈昭派出的代表是许追涛,这名短发魔修最先提出一个关键问题:“北冥人的七星议会操纵了整个七国,那么,在七国之外,可有他们的力量?” 康纣南沉默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各个宗门都有?”许追涛继续问。 “据我所知,用侵天术向人间输送北冥人是一项长期计划,他们不停筛选条件合格者输送,也许就在现在,还有北冥人陆陆续续进入人间。因为想要颠覆修真界,便需要许多眼线,了解动向,不仅在宗门,北冥界输送的人分布在七州各地,在关键时刻,这些眼线还能帮助‘规则置换’法术的顺利实施。” 在座的这些大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饶是这样,听到康纣南这么说,都是一脸震惊。因为外界人入侵这一行为太过骇人荒谬,许多人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一名略有些古板的修士道:“天道怎么可能允许异界人在人间,这件事超出了三千世界规则,超出人间界规则,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位康小友勿要做出哗众取宠之事。”他说完,又看了一眼曲笙,言下之意,似乎是苍梧为了博出位才弄出了这种说法。 曲笙微微一笑,起身道:“康纣南乃我座下首徒,我寻找到他是因为一样法宝。” 她祭出了机缘灶,将着不起眼的方灶放在了正中央,格物宗派来的飞廉神君立刻眼睛一眯,看出了些许门道。 “此法宝可算天机。”飞廉神君道。 “正是。”曲笙又重新坐回座位,她看着在座诸位大能道,“这件法宝是我师父凌海真人与棋湖真君一同炼制而成,而它的图纸,则出自夜帝王之手。不瞒诸位,我确实得了夜帝王的部分传承,因此修真界才会有《道在此道》这本功法,而夜帝王的传承中,曾明确说明,机缘灶的发明就是为了抵御他预感中的劫难,我想这个劫难,指的的便是北冥界的入侵。” 这机缘灶有格物宗的飞廉神君认可,再加上康纣南的瞳术的确诡异,大家终于信了个七七八八。 曲笙继续道:“秦国的言真门被灭门之时,魔修楚嵩的独子冒死逃出,根据他所说,星铁傀儡所使用的招数,都是言真门修士所修习的招数,以及……”她再次吐露出令人震惊之语,“风靡修真界数百年的天极榜,亦是北冥界之人发明的。” “什么?天极榜?他们用这个榜做什么?”当下立刻有修士问出口。 “诸位可还记得任家的那一段公案?任家的傀儡可以修炼修士的法术,被成为禁术傀儡,现在占领七国的化神期星铁傀儡,其傀儡技术便是由任家提供,至于傀儡所修炼的法术,则是由北冥人提供,这些法术,是从天极石提炼出来的。” “不可能!”飞廉神君立刻站起来,“隆石的天极石和天极册都是由我派掌门亲自审查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曲笙平静地道,“既然北冥人都能在修真界生活数千年,甚至修炼到与我们一样的修为,那还有什么不可能之事?想要瞒过中如元君确实很难,但他们做到了,隆石真君便是北冥人。” 飞廉神君重重地坐了回去。 这个时候,坐席上有一人已经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正是前来参加苍梧召集令的太和代表乃是木下峰峰主月泽神君。 他容貌冷清俊美,遇到这样的事时也是冷静自持,对众人道:“既然已经确定了敌人,以及敌人的目的,那么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相信诸位已经心急如焚,想将这些人间蠹虫赶出我们的世界,现在由我代表太和提议,请诸位尽快回去与宗门达成御敌共识,并将附近管辖区域做备战准备,以及,在一个时辰之后,请有觉悟的宗门集结好战力,我们将突破七国封锁!现在,我要回宗门向掌门及剑阁回报,请诸位自便。” 他说罢,向曲笙微微颔首示意,便立刻起身离开了。 其他宗门代表亦是匆匆起身,有些人甚至来不及与曲笙打招呼。 曲笙当然不在意这些,她转身对康纣南道:“月泽神君说得对,只有有觉悟的宗门方能与他们一战,纣南,你是北冥界之人,如今投向我们,可有什么后续打算?” 康纣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翠绿色宝石戒指,低头看着它道:“我想,我现在应该去找一个人。” “谁?” “魔修护法,丰澈,他亦是北冥界之人,我刚才没有说,是因为我不想未经许可便暴露他的身份,而且,鉴龙山的聚星坛是他毁去的。” 曲笙没想到在这时还会再受一次惊吓,她奇道:“北冥人找到陌降也不过天元纪年的事,但是丰澈在前九个纪年便是魔修玄月护法,拥有大乘后期修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修真界的?” “具体弟子也不知道,”康纣南苦笑道,“当年也是他来劝我为守护人间出力,但那时的我优柔寡断,既不想背叛原来的种族,亦不想对不起现在收容我的苍梧,所以我选择了逃避,但是我敢保证,丰澈绝对不会做对人间有害之事。” 曲笙直视康纣南的双眸,她道:“我不相信丰澈,但我相信你。” “多谢师父,师父,我隐藏身份这么久,而且又有知情不报之罪,不敢奢求您的原谅,但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去弥补这一切。”康纣南跪了下来,重重地向曲笙叩首,“此去一别,愿我还有机会,再做您的徒弟。” ※※※※※※※※※※※※ 月泽神君回到太和,第一件事不是去找掌门槐山神君,而是直奔青弭峰,求见峰主晏修。 月泽神君运气十分好,不仅晏修在,他的道侣柳昔卿柳元君也在。 七国动静如此大,这对曾在人间十万年大劫战斗在最前方的道侣不可能视若无睹,柳昔卿已经召回了梅裕雪山全部弟子,随时都可以出手。 月泽神君也不多赘言,直接用神识将这些信息迅速塞给晏修,最后道:“晏峰主曾杀退北冥人大军,您是这个修真界最了解北冥界之人。我还需回报掌门,先行告退。” 晏修点头道:“多谢。” 月泽转身离去。 柳昔卿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晏修。 他表情十分平静,甚至连杀意都看不出。 只有了解他的柳昔卿知道,晏修现在其实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杀意,因为一旦爆发,就连青弭峰都无法承受。 北冥界那场大战于他们二人,都是一段情绪复杂的回忆,北冥人精幻术,晏修在虚空独自迎战,为了将他们屠尽,最后自囚在识海中两千年,但人间不过片刻时间。 “阿修,这一次,你准备怎么做?” 北冥人这一次不在明处,他们伪装成了人间之人的样子,用另一种方式来图谋人间。 晏修看着她,突然笑了笑。 “青弭峰这把剑,该出鞘了。” …… 柳昔卿觉得那笑容很冷。 第265章 图穷匕见(五) 太和青弭峰。 自祖师云和将门派立于太和山脉之时,便有太和十八峰,而青弭峰的设立,却非云和的手笔,而是出自一个不世枭雄之手。 他名狄或。是他第一个主张整合一部分太和精英战力,成为能够执行特殊任务的机动小组,这便是青弭峰的雏形。 “剑为君子之器,但剑亦是杀人之器。”这位被太和抹去了名字,实为青弭峰第一任峰主的大能傲立于峰顶如是说道,“敢为剑锋,当属青弭峰。” 这之后,青弭峰剑走偏锋,修的是杀人剑,练的是潜伏、刺探、暗杀等特殊技巧,从来青弭峰最难进,对弟子的身体、心性、悟性要求最为严格。目前在峰主晏修的统领下,共有弟子三百七十六人,其中化神剑修五人,元婴剑修五十一人,金丹剑修一百八十九人,其余为筑基期和炼气期弟子。 仅太和一个峰的规模,就已经相当于修真界的一个大宗门了。 在月泽神君到访青弭峰之后的一刻钟内,所有未在秘境,金丹以上修为的弟子都回到青弭峰大殿集合,包括夏时。 人人肃立,全场鸦雀无声。 晏修从大殿门外走了进来,他一身暗如夜空的战袍,服帖地勾勒出精壮的身材,在走动之时,一丝声音都未发出。 他走得很慢,眼眸看向站在两边的青弭峰弟子。 这些弟子不仅是他的骄傲,也是太和最顶尖的精英。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冽冷凝,像是一柄长剑,定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太和建派十万余年,从一个普通的剑修门派,到现在,无人不认可,太和是整个修真界的第一重屏障,在前九个纪年,在天元纪年,无论发生什么,这修真界的第一滴血,是我太和弟子所流,战于敌前,无不是我太和弟子冲在最前方。在你们入峰的时候,便有前辈告诉你们,身为太和弟子,我们是这修真界的第一道屏障,同时,也是这修真界的最后一道屏障。” 晏修走到大殿的正中央,停了下来,他目光一扫,一一看遍所有弟子,随后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而我们,这座青弭峰,就是太和屏障的另一面,我们除了守护,还精于杀戮,用染血的剑,斩杀那些不容于天道之人,用我们的道,直面这修真界最阴暗的地方,这就是青弭峰存在的意义,也是你们修炼至今,所认同的青弭峰信念。” 这一番话过后,许多弟子的眼神热切起来,从血液到心脏,都对这番话产生了共鸣。 晏修的声音一顿,又昂扬起来。 “今日,我将你们召集回来,是因为现在的人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因此我下令,解除青弭峰弟子一切限制!” 此话一出,一直静默的弟子群里终于有了骚动,一些修为较低的金丹期弟子不由得轻呼出声。 但晏修没有责怪他们,因为很多青弭峰剑修,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尝试过解除完全限制是什么样。 解除限制—— 青弭峰剑修不需要通过玄武楼审判,便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当即斩杀; 青弭峰剑修可以不用在暗处隐藏身份,光明正大的查办任务; 青弭峰剑修外出的一切行为,由峰主及太和全权负责,无需对任何人解释,无需对任何人负责,无需有任何顾忌。 “现在,太和需要你们的剑,人间需要你们的剑,北冥界之人意图入侵人间,他们长期潜伏在人间各地,或宗门、或主城、或洞府、或山野……我要你们将他们一一找出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不错杀任何一个人间之人,将你们毕生所学,全部献给这场战场的前沿,把这些渗透入人间的蠹虫抓出来,以杀人之剑,活无数人性命,你们,可做得到?” 众弟子祭出长剑,反手立于额前执剑礼,齐声道:“愿为人间之剑!” 晏修点点头,然后,他露出一个笑容。 一个青弭峰标志性笑容。 带着杀意的笑容。 “那么,去吧,”他轻声道,“杀光他们。” 所有弟子齐齐转身,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在大殿形成恐怖的低气压,那微笑令人毛骨悚然……他们陆续向大殿外走去,然后身影默默消失在大殿门前,整个青弭峰都没有任何变化,太和的巡逻弟子也没有察觉任何异状。只除了太和的护山大阵,突然泛起了一阵柔和的波浪,显示出似乎有许多人成群结队地出了山。 针对人间界的大清洗,开始了。 ※※※※※※※※※※※※ 这一次,修真界的反应异常迅速,在青弭峰率先出动之后,太和也迅速集结军团,这一次倒是不用按照前九个纪年的传统兵分七路,只要去往七国联盟便是。 整个太和目前为止,共有化神修士七十八人,目前可以出动的人数,除去正在闭关、秘境、云游无踪的二十九人外,门派留守十八人,一共到场三十七人; 扶摇山、格物宗、万兽观、衍丹门的化神修士加起来共一百一十三人; 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汉宫山、黑崎州、四大家族等地前来支援的化神修士,一共五百余人; 其他零星宗门及修真家族,能派出的化神修士没有这些修士联盟多,但是加在一起的数量也十分可观。 可以说,单凭人数,修真界派出的阵容已经碾压目前占领七国的星铁傀儡数量,而且能修到化神期的修士,个个战斗力不俗。 但是这一次面对的敌人却比往常棘手。 第一波攻击,包括太和剑修在内的所有人同时出手。 防御未破。 众人震惊。 ——星铁的真正价值,终于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拥有绝佳的延展性和最强的防御力,可以与玄铁、庚金之利呈抗衡之势,这便是苍梧曲掌门发现的星铁。”格物宗飞廉神君站在前方,他也曾参与济世甲图纸的制定,对星铁再了解不过,“虚妙山研制出的仿星铁材质,就已经可以制造成济世甲躲避元婴修士级别的法术,而现在这些傀儡身上的,每一个都是货真价实的星铁。” 扶摇山的鸿英神君皱眉道:“星铁竟有如此之强?” 飞廉神君苦笑道:“不知你们可见过苍梧曲掌门的法宝‘雁门盾’?这件法宝据说是棋湖真君将玄铁与星铁融合在一起制造出的法宝,仅仅只有砖块大小的星铁,便可以达到这个效果,又何况是如此多的星铁。” 众修士默然。 只要关注断龙岭一战的人,都会看到在宛辽平原大阵被破之时,苍梧派曲笙释放出的雁门关领域。那是一种多么震撼的力量,竟然在檀渊宫修士军团那样猛烈的攻击下一直撑了下来,而曲笙不过只有元婴初期修为。 这时,一名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幽幽地道:“这些星铁傀儡在这里的目的已不是杀戮,他们是想阻挡我们进入七国。” 众大能心头都是一凛,北冥人占领了七国联盟,又派出这么多化神星铁傀儡挡在这里,现在七国里面,已不知变成什么样…… 有一名修士立刻道:“北冥人用的是任家的傀儡技术,咱们应该将任家家主带来,让他告诉咱们傀儡的弱点。” “已经晚了。”说话的是一名穿着黑衣的冷酷修士,他是与任家同为五大家族的尤家长老尤开,“任家家主已经自绝经脉,他将鸦铁傀儡的图纸毫无保留地刻在一面巨石上,留下遗言——傀儡非人,便无人之弱点,只可以力降之。” “任家现在想脱离干系也来不及!”有人气愤地道。 太和这一次派出带队之人是北极峰峰主天随神君,他身边站着一名气质优雅,容貌娇艳的女剑修,乃是他的道侣羲和神君,她亦是手持一柄长剑,冷声道:“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如何攻破星铁傀儡的防御才是正经,诸位都是叱咤一方的大能,不妨多提建议,少些纷争,再晚一点,只怕北冥人的计划便成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七国内腾起了一个巨大的光柱。 这个光柱并非通常光柱的明亮之色,它通体暗红,像是吸饱了血液的长蛇,冲向了天际。 “莫要再多废话了,不管多坚固,不管多难破,动手总比在这里动嘴皮子强!”一名守夜人魔修道,他祭起了法宝,再次出手攻击星铁傀儡。 许多人也跟着继续进攻。 北极峰天随神君自是也跟着出手,但是他的眼神却看向太和方向。 羲和持剑来到他身边,低声道:“现在这个情况,该由大乘修士出手的。” 迄今为止,修真界出动的最高境界为化神修士,因为大乘修士自有天道约束,非到特殊情况,不得擅自出手,否则会引发天罚。 “我相信他们也在等待时机,但是现在的天道……”天随神君神色有些阴郁,“一个能容纳北冥人的天道,还是人间的道吗?” “你是说……”羲和神君略一沉思,然后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道侣,“你是说现在的天道已经在崩塌了?” “也许从第一个北冥人使用‘侵天术’来到人间之时,天道就已经产生了变化。” 羲和神君神色悚然。 如果这样的话,现在天道,究竟站在谁一边? 第266章 道(一) 北阳州,汉宫山,守夜人总部。 一名右眼带着眼罩的化神魔修急飞入汉宫山,他一手掐诀,身上闪过一道银光,身形没入山中,直接来到魔修在汉宫山的结界“止境空间”中,施展瞬移神通,立刻来到了主城中央的议事厅门前。 “魔君大人,已过了半刻钟了,前往集结的修士居然还没能攻下七国联盟,我们是不是再想些办法……”他一边说一边走入议事厅,然后便愣住了。 议事厅里除了魔君沈昭,还站着一名女修。 她一袭明艳红裙,侧身而立,身段秾纤合度,腰若轻柳,右手持卷轴,卷轴的另一端自她手上滑落在地,像是一段被惊扰的梦。 而沈昭就是那个惊梦之人,他坐在案几后方,微微侧过头去看她,眸子平静无澜,但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像是一只看着葡萄的饥饿狐狸,哪怕只近了微毫,也会让他的心跳快上半拍。 那独眼修士见这女修,急忙行礼道:“柳元君!” 柳昔卿转过身,点头道:“韩道友,你来得正好,我来止境空间,也是想问一问魔君大人的打算。” 韩谪暗骂自己不仔细,若是铺开神识,怎会莽撞闯进来?柳元君很少来止境空间,一是以她现在大乘期修为,已不用在履行守夜人职责,二是……看着自家魔君没出息的样子,也知道柳元君不方便来止境空间,基本是“听调不听宣”的状态。 沈昭一打量韩谪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这次实在冤枉,柳昔卿与韩谪是前后脚到了止境空间,他与她还没说上两句话。 沈昭轻咳一声道:“星铁傀儡终究只有化神期,若是大乘期修士出手,应当能破,但是我并未感受到天道召唤,既然天道不曾产生危机感,大乘修士便不能以保卫人间为理由出手,想必柳元君与我的感受是一样的。” 柳昔卿微微点头,她似有心事,轻轻蹙眉道:“魔君与我在同一年晋阶大乘中期,我们对天道的感知自是一样,但是北冥人占据七国,准备启动法术,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此事不妥,应该尽快解决。”柳昔卿将那卷轴收起,放在沈昭的案几上,“按照许追涛回报,北冥人长期渗透人间,魔修中未必没有,这卷目录是我梅裕雪山管辖范围内所有魔修来历记载,若是各州州主及域主也能将名册呈上,再由守夜人一一排查,也能保证咱们魔修中没有北冥人。” 沈昭沉吟片刻,对韩谪道:“将各州名册呈上,由守夜人盘查可疑之人,如有问题,绝不放过。” 于是,可怜韩谪刚回来没呆上片刻,又领命出门了。 沈昭看向柳昔卿:“守夜人已出动,这下你放心了吧?” 柳昔卿目光看向窗外,红色广袖在被夜风吹出涟漪,像是诱人的符号,但她脸上却因最近的骤变而蒙上一层郁色,轻声道:“七国久攻不下,那名投诚的北冥人并不知道七星议会的具体计划,我心有不安,我想……” “嗯?”沈昭打断了她的话,起身来到柳昔卿身边,他颀长的身躯遮住了灯光,将她的身形隐藏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保护之意。“我知道你担心北冥人会对人间不利,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你可想听?” 沈昭眸光闪动,模样诚恳。 柳昔卿后退一步,不客气地对沈昭道:“沈道友莫不是又要坑我?你那法子,我不想听。” 两人早年结识的时候,柳昔卿懵懂,沈昭狡黠,她不知道吃了多少他的亏,到现在一看他眼睛,便知道这狐狸心里打什么主意。 ——他想替她出手。 沈昭叹道:“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七国里的生灵已无可挽回,不仅是你,所有修士都自责不已,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亡羊补牢,星铁傀儡之阵已有半刻钟未攻破,里面的光柱便象征阵法进度,一旦符合狩魂之阵的七个方位,人间必定大乱……为了人间安危,我身为魔君,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柳昔卿抬起头,双眸清亮无比地看着他道:“大乘修士若违天道出手,轻则受天道厌弃,修为停滞不前,重则修为倒退,更严重的,便有可能被天道直接抹杀——这是修士都知道的规则,北冥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各方大乘修士都未动手,便是因为担心这是北冥人的陷阱,大敌当前,任何一个大乘修士的战力都弥足珍贵,阿修不能动手,你作为魔君,亦不能出手,反而是我……” “你也不能去!”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柳昔卿的话。 两道身影渐渐在议事厅中成形,其中一人生着一双鸳鸯猫儿眼,而另一人的眼睛则呈银白色。 “丰护法?”沈昭一挑眉,有些惊讶,“你不是在莲峰自在天修行吗?” 莲峰自在天是有名的闭关之地,里面灵气充沛,有一花一世界之说,只要莲峰自在天不破,在里面闭关之人便不会受到干扰,可以一直闭关下去。 丰澈并没有解释,他默默地看着沈昭。 柳昔卿则是注意到了丰澈身后之人,提醒沈昭道:“丰护法身后这位,想必就是投向人间阵营的北冥界之人吧?” 修真界信息传递极快,现在修真界但凡与外界沾边的人,都知道康纣南是北冥人。 康纣南点头道:“见过两位前辈,晚辈是苍梧派曲掌门座下首徒。”他不提自己的北冥人身份,坚持自己是苍梧弟子。 柳昔卿看了看康纣南的眼睛,再一看丰澈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美眸不敢置信地睁圆,压低了声音道:“丰护法,你的眼睛!难道你也是……” 丰澈连结界都未布下,向两人坦言道:“便是你们想的那样,除星轨老祖之外,我是第一个来到人间界的北冥界之人。许多人都认为我的眼睛是修炼了某种法术才变成这样,甚至以为这是我的最后杀招,但可惜的是,我的眼睛变成这样,与康纣南的情况相同,是因为在传送的过程中出了问题,所以我的瞳术只能分辨族人,并没有其他用处……魔君,柳长老,请原谅我现在才向你们说明,我的确是一名北冥人。” 沈昭已经挡在了柳昔卿身前,他沉声道:“那么你现在来止境空间,有何指教?” 丰澈两手一摊,坦坦荡荡地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否则在天元2018年的时候,我就应该配合陌降和雷翼在后方偷袭你们,不是么?” 柳昔卿迟疑道:“你在汉宫山大战的时候,被陌降断了一手一腿……” 丰澈笑道:“如果不用这苦肉计,说不定还要被派去虚空跟北冥人斗法,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不过……好在晏修元君十分厉害,将他们阻在了域外。” 沈昭这时候品出些味道来,他有些不善问道:“丰护法不愿与北冥人交手,也不愿为人间多出力,看来是一位中间派?” “不,魔君大人,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间派,因为我十分喜欢我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想被打扰,对我来说,没有北冥与人间之分,我生活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乡,我想守护的地方,至于不想去跟北冥人打……”他无奈地笑了笑,“是因为他们会识破我的身份。” 康纣南帮忙解释道:“同境界或高境界的北冥人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瞳术,就像修士之间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修为,天元2018年从虚空入侵的北冥人军团都有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的修为,可以轻易识破丰澈的身份,而被侵天术传送过来的北冥人虽然有之前记忆,瞳术却需要重新修炼,所以人间界的北冥人不会发现丰澈。” 与七星议会一样,丰澈也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他的目的却与七星议会相反,丰澈非但不想伤害人间,反而想保护自己生存的地方。 对他来说,是北冥界,还是人间界,没有任何区别。 柳昔卿听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丰澈的立场,她问道:“丰护法刚才为何阻拦我出手?” “因为那些星铁傀儡的确是诱饵,你们所认定的天道,早已经在侵天术的不断侵蚀中慢慢崩塌了。” 所谓“侵天术”,本质便是强行用规则之力打开人间界的虚空,将北冥人输送进来,这种来自域外的法术偶尔使用那么一两次,天道就算察觉,也不会认定威胁。所以北冥人的输送也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是一人,然后两人、四人、八人……“侵天术”就像是一点一点加大剂量的慢性□□,用规则缓慢地侵蚀着天道,也使得人间高阶修士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到了天元2018年,人间爆发十万年大劫,修真界最终赢得了那一场战役,天道却也受到了削弱,需要时间来修复。北冥人当然不会给人间这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趁天道衰弱,北冥人在天元2020年一次性输送了六千名死士! 天道始终未察觉。 在“侵天术”的作用下,天道不仅被北冥界的规则腐蚀,甚至也逐渐把来到人间界的北冥人当做了自己的子民。 这何其可悲! 丰澈道:“除非北冥界正式入侵人间界,一旦你们在北冥人未有大举动之前动手,便会被天道认为迫害人间之人,一定会降下天罚。” “可是,七国百姓何其无辜!”柳昔卿目中闪过怒意。修士们没有那么天真,当惨案爆发,星铁傀儡迅速在七国联盟外结阵后,他们就知道七国里的生灵一定已遭毒手,人间出现这种变故,是所有大乘修士始料未及,也是令他们痛心疾首的事实。 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丰澈叹道:“你们以为七星议会会如何蒙蔽天道?只要想想七国已经乱了这么多年,便知道他们的打算。” 七国的灾难与“侵天术”一样,在长期的乱战之中,天道也习惯了七国混乱的规则和道统,现在无论七国发生什么事,天道也会将其当成修真界演变的过程,而不是异界入侵。 北冥人最大的谋算并不是他们能一直潜伏在人间,直到开启狩魂之阵。 而是他们连人间的天道都能蒙蔽。 现在人间界的天道,不分敌我,甚至成为北冥人的□□。 而修真界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距十万年前神魔大战之后,守护人间的天道,再一次面临崩塌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评论好少嘤嘤嘤,哭着坚信自己没有写崩…… 第267章 道(二) 都是心思通透的人,一点就明白。 丰澈肃容道:“我并非故意拖延到这个时候才来止境空间,若不是康小友及时用瞳术相助,我恐怕还会继续被人囚禁在莲峰自在天,不知世事。” “是何人能囚禁大乘修士?难道……”沈昭脸色一变,难道大乘修士中还有北冥界之人? 丰澈摇了摇头,心知人间修士恐怕现在已有些风声鹤唳,有些事一定要解释清楚,便道:“我的瞳术可以分辨族人,目前在外行走的大乘修士和化神修士都未见北冥人,你们可以放心,至于那些隐藏起来的,又是另说了。要不是晋城大战,我也发现不了康小友。至于被囚一事,那莲峰自在天本是清净之地,五十年前我于莲峰自在天闭关,乃是为了推演天机,在推演到最后时刻,我突然遭受因果之力反噬,这才知天道出了问题,我留给康小友的信物协助他找到我,幸好有他以星眸之术破解,我才能重见天日。” 北冥界混入人间之人,以隆石真君最有名,但隆石真君不过元婴修为,且还是道修,与丰澈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自然也分辨不出;在七星议会发动计划之时,丰澈恰好被困莲峰自在天,也未能及时赶到……这种种阴差阳错,才让人间一步步陷入危机之中。 可见,人间的运势,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柳昔卿心念一动,走上前道:“丰护法此时赶来止境空间,想必是有自己的见解。” 在场的柳昔卿、沈昭、丰澈都是魔修大能,柳昔卿当年曾是魔修弦月长老,丰澈乃是她的顶头上司,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互相都知道对方为人,柳昔卿断定丰澈若无把握,便不会对他们说这些。 丰澈笑了笑,既然柳昔卿还愿意称他一声“丰护法”,就表示她已经理解了他的做法。 他继续道:“当年七国爆出晋城大战,那时我毁去了月轮台,这是北冥人的修炼场所,同时也是接纳初来人间的北冥人,培养生力军的地方,但是北冥人在七国的设施并不止这一处,有月轮台的地方,一定还有聚星坛,用以祭祀召唤之用,这才是他们计划的核心,当务之急是找到聚星坛将其毁掉,直捣他们的老巢。” 丰澈那双鸳鸯猫儿眼流光溢彩地一转,美得竟有些惊心动魄,“所以,我这个魔修左护法,特意来寻魔君商量。” “你的意思是寻找聚星坛,那么现在的七国联盟……”沈昭犹疑道。 “狩魂之阵发起,星铁傀儡为阵,非大乘修士不能破,更何况……”丰澈轻叹一声,眼眸垂下,“恕我直言,现在七国之内,恐怕已经没有活人了,就算有人不惜抵抗天罚对七国出手,也不一定能赶在狩魂之阵完全激发之前成功,依我看,道修那边必有主张,咱们不妨兵分两路,如果能及时找到聚星坛,我们尚还有希望挽回局面。” 沈昭已知丰澈的意思,寻找聚星坛恰好是该用到大乘修士力量之时,他一抬眼,手中祭出一枚令牌。 “魔君令出,诸方听调。”数道光芒从令牌中溢出,沈昭沉声道,“令魔修左护法丰澈、右护法苍霖、梅裕雪山山主柳昔卿、亭山山主段瓯月、中陆州州主胡玉、守夜人查飞等六人彻查七州,命七州州主集结魔修全力出动,务必将北冥人之聚星坛摧毁,将此事提为魔修第一要务,吾等,与北冥人不死不休!” 这一令出,继守夜人清查北冥人之后,几乎将所有魔修动员起来去寻找聚星坛,如虚妙山这种道魔合一的山门,亦是将所有弟子都出动,声势不可谓不大。 到目前为止,除了正在突破星铁傀儡防御的修士联军之外,青弭峰剑修、守夜人各自负责找出混迹在人间的北冥人,而魔修阵营的大乘修士及所有魔修全部出动寻找聚星坛的下落。 此时,离七国联盟爆发第一根光柱,又过去了半刻钟。 那道血红色的光柱就像是扎在每个人心头上的一根刺,就这样明晃晃地通天彻地,向人间全界昭示着北冥人的存在。 忽而又听得“轰隆”一声,周遭气息大变。 所有在路上,或已经到位的修士皆停了下来,他们都看向七国联盟的方向。 在第一根光柱旁边,又升起第二根光柱。 血光冲天。 与此同时,在中陆州太和方向,亦是有一道剑意发出,冽如北风,瞬间席卷整个人间界。 那道剑意中,含有一人声音,登时响彻在人间大地。 “全界七百八十三宗门,九千三百洞主听令,北冥入侵,人间备战,倾尽全力,护我疆土!” 在这修真界,有权利向全界修士下达命令的只有一人。 当今的修真界第一人,太和青弭峰峰主,晏修。 至此,北冥界入侵的消息终于传向整个人间界,人们从安逸许久的和平中骤然惊醒,在晏修全界通告之后,无人不知北冥界入侵人间。 继天元2018年之后,再次进入全面备战状态。 这意味着修真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与入侵者生死一搏。 ※※※※※※※※※※※※ 黑崎州,青丘王城。 天波城城主眉襄君因原型是头公牛,不止脾气躁,一看那血红的光柱便有些要红眼,他和其他兽族主城的城主都已来到青丘城的王宫里,听闻晏修全界发令之后,有些不甘心地对凉君说道:“王上,魔修和道修都已出手了,咱们该怎么办?” 相较眉襄君的暴躁,紫覃则有些担心凉君,自七国联盟被北冥人占领后,虽然凉君依旧懒洋洋地斜倚在布置华美的座椅上,手里甚至还握着盛满美酒的夜泠杯,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看向远处。 凉君的心不在这里。 紫覃硬着头皮道:“道修和魔修在清查自己阵营是不是混进了北冥人,眉襄君是觉得,那北冥人也可能托生在妖兽中吗?” “那倒不是。”眉襄君黑着脸道,“妖兽修炼艰难,耗时太长,他们才不会有那个耐心来当咱们的小崽子。” “所以咱们现在不宜轻举妄动,”一名容貌美得雌雄难辨的长发男子朗声道,“而且咱们黑崎州的地界向来是兽族做主,也不会有那劳什子聚星坛,且看那些人修忙活着吧。” 凉君的狐眼一眯,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名男子,终于开口道:“青鎏君是想以静制动?” 青鎏君摇晃了下他那头及地的长发,回道:“论对危险的感知,人修不及咱们兽族,相信王上也感知到了,最危险的关键,不是七国联盟的狩魂之阵,也不是聚星坛,而是……” “天道。”凉君轻吐出这两个字,他的目光渐渐迷离了起来,“如果天道有损,那么他会不会也受影响……”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一界之主夏承玄。 界主的气运自然与一界联系在一起,夏凉此时此刻,有些担心远在罗刹海的夏承玄和阮琉蘅。 “罢了。”凉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对所有城主道,“现在不是独善其身的时候,若是真叫北冥人打进来,兽族又如何安身?就算留下性命,不过也是被奴役的下场,且留下人手护住主城,其他人,随我一同出战。” 青鎏君惊道:“王上,你要去七国联盟?” “是啊,”凉君微微侧过头,那令人惊艳的脸上划过一抹明媚的笑容,“那谁都不敢碰的七国联盟,就由我来碰一碰吧。” 此言一出,凉君身后的城主惊呼一片。 “王上不可啊!” “人修的大乘修士都未出手,凭什么叫咱们兽族的七阶出手?” “咱们跟着魔修去找聚星坛还不成吗?” “王上三思!” 然而在这些声音中,凉君还是坚定地走了出去。 “哭甚么,本君的出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不怕天罚的人,也就是我了,难道我还能等别人打完之后再去收拾战场吗?” 毕竟,他是界主夏承玄唯一的灵兽,算是与天道最亲厚之人。 毕竟,他身负修真界中三大结界术之一的玄无结界,就算有天罚也能撑下来。 他将他留在了人间,不正是为了让他守护他的一切吗? 凉君纵身腾上了半空,他目光幽远,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道:“家主,这一次,还是让我在你身前吧。” 毕竟,你是我一直护着长大的小玄子。 ※※※※※※※※※※※※ 七国联盟。 在化神修士们不计一切地狂轰滥炸下,终于有部分星铁傀儡松动,可到了这个时候,里面的光柱已经立起第三根了。 后面丹修的补给不断地送上来,但是这样耗下去,灵力总有用尽的时候,后方的宗门却无法再提供人来换手了。 全界备战,家中总要留有高阶修士以备万一,所以只能他们在这里打头阵,好在这些星铁傀儡也不攻击,只是在这里耗他们的时间。这样下去,当七根光柱全部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北冥人会冲进人间? 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某种恐惧在人间发酵,最先影响的便是这些越攻击越绝望的修士,这个时候,同为高阶修士,其境界差距就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大宗门的修士信念更坚定一些,比如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的修士还会为其他人鼓劲,而一些中等宗门的修士已有些打退堂鼓了。 在这里耗光了灵力,到时候家里的弟子怎么办……莫怪有人这样想,化神修士对于中等宗门来说,已是全派依仗的□□了。 就在有人开始胡思乱想之际,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兽吼。 所有人抬头望去。 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出现在七国上空。 他的毛色如雪,纯净无暇,灵巧地穿过光柱,来到了修士阵前。 “吾,青丘之主,来迎此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聪明美丽有气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2 04:28:41 聪明美丽有气质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22 04:40:04 第268章 道(三) “夏凉!” 化神修士阵营中有几人脱口喊出凉君曾经的名字。 凉君微微侧过头,漂亮的狐眼中映出他们的身影。 都是故人啊……当年在灵端峰,夏承玄是他们当中最小的弟子,他是他们当中最受宠的灵兽。 现在他身后的化神修士军团中—— 灵端峰大师姐斐红湄正倒提着刺红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她的道侣飞廉神君向前几步,准备助阵; 扶摇山鸿英神君怒气冲冲,她其实还将他当做需要照顾的晚辈,看那样子,恨不得拽着他的尾巴把他揪回来。 万兽观复寥神君已经放出了小树、小花、小草,这些老朋友都停下了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黑云骑里也有不少人来这里帮忙,他看到领头的夏勤风脸色变得极难看,好像在打着什么手势…… 凉君眯了眯眼,甩了甩尾巴道:“别告诉阿时。” 夏勤风更着急了,很不得冲上去道:“凉君三思!” 凉君那狐狸脸扯出了一抹微笑,然后转过头,向着星铁傀儡的领域冲了过去。凉君伏低了身体,眉间闪过一道夺目的白光,这白光穿过头顶,顺着他的脊背,一路向他身后的九尾而去。 “嘭!” 一根尾巴燃起白色的冰火。 青丘狐族身后的尾巴储存着妖力,一旦点燃尾巴,便是大规模动用体内妖力的时候。 修士阵营中的复寥神君大喝一声:“为狐王护法加持!” 话音刚落,阵营中所有万兽观修士皆掐同一法诀。 “兽神庇佑,八荒无敌!”一团团带着万兽观修士加持的法术光芒向凉君飞去,每一道法术打上去便在他的身边形成一个图腾,上面刻绘着古老的兽神像,用这种方法将凉君的妖力增幅到极限。 凉君爪子一划,八面雪白的巨大盾牌护住了他的身体,那便是青丘狐族最强防御法术“八相盾魄”。 在已燃烧一尾的情况下,在万兽观修士的加持下,在八相盾魄的保护下,凉君利爪一伸,向星铁傀儡发出了第一道攻击。 “轰隆隆!”领域震荡,被凉君攻击的地方裂开一道缝隙。 “有希望!” 然而还不等修士们露出笑容,便见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霎时间,天上遍布劫云,又从那劫云中透出了威严的金光,罩住了凉君的身体。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难怪,因为人间已经多少年未出现过天罚了。 只见一道无比粗壮的黑色重雷从那金光中落下,击打在凉君雪白的身体上,众人听不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只能看到凉君张大了嘴,连鼻子都皱了起来。 恐惧瞬间蔓延了整个修士军团。 “天罚!那是天罚!” 他们不敢置信,天道真的在帮北冥人,天道……竟然真的将他们当成了人间之人? 斐红湄一下子炸了,夏凉是谁?就算夏凉已经是黑崎州的狐王,可他依是她师弟的灵兽,是她灵端峰的人! 红衣红裙的女剑修第一个冲了出去,直扑那光柱,一剑斩了过去。 “敢伤我灵端峰之人,就算是天道,也定斩不饶!” 但是她的剑还没接触到光柱,仅仅是剑意接触了那光柱——斐红湄便整个人都被弹了出去。 飞廉神君急忙施展瞬移,将她抱了回来。 这一来一回,光柱里的雷已经消失,里面的凉君勉强站立,耳朵低低地垂了下来,嘴角有一丝血迹。 鸿英神君再也忍不住,大声道:“凉君请回吧!这里交给我们!” 其他修士也不忍再让这位兽族统领出手,纷纷呼唤凉君,可他们心中又隐隐绝望——如果身负玄无结界的青丘凉君都避不开这天罚,修真界还有谁能? “怎么会这样?难道天道已经舍弃人间了?”有人绝望道。 “不!不是这样!”羲和神君大声道,“北冥人为了限制大乘修士出手,一定还在七国联盟中留有凡人,这样大乘修士出手攻击星铁傀儡之时,便会判定修士意图杀戮凡人,因此才降下天罚。” 天道一般不会管修士内战,却限定修士不得对凡人出手,因此,就算真有丧心病狂之人想屠杀凡人,也会想方设法用结界、阵法等物蒙蔽天道,比如义量镇惨案之时的阵法,否则就算是当年檀渊宫治理七国义军,也是采用修士对修士,凡人对凡人的办法。 在下方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中,光柱里的凉君又昂起了头。 “嘭!嘭!” 在所有人眼前,第二根、第三根狐尾燃了起来。 所有人震惊了。 在受过一次天罚之后,凉君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一口气又燃起了两根狐尾。 他再一次冲了过去。 “王上!” “不要!” 两道身影冲到了凉君面前。 眉襄君和青鎏君想要接近凉君,却也被那金光弹开,眉襄君一怒,显出了原形,乃是一头硕大无朋的黑铁塔般的公牛,蹄子用力一蹬,口中道:“我随王上一战!” 在光柱中的凉君突然瞪大了狐眼,犬齿毕露,大吼道:“滚开!”他浑身毛发皆张,一身兽族高等血脉的威压散了出来,眉襄君被压制得立刻后退了数步。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凉君再次攻击那道被强行撕开的领域缺口,然而那仅仅是一个领域缺口,按照星铁傀儡的数量,要突破他们的防御,至少还要灭去几十个领域。 那道金色的光芒一直都没有离开凉君的身体,就在他爪子挥出冰剑,刺向领域的同时,又是一道漆黑的重雷劈了下来。 天罚! 这一次凉君的身体腾起了透明色的结界,连同那八面大盾,堪称这修真界最强防御的结界术迎上了天罚之雷。 “轰隆隆!” 重雷透过结界术,再一次劈在凉君身上。 而在这个时候,七国联盟中,升起第三根血色光柱。 金光之内,凉君的身体轰然倒塌。 修士阵营中终于传来一声绝望的大叫:“我们阻止不了北冥人了!”一名修士抱着头弯下腰,精神承受不住,已经濒临崩溃了。 “闭嘴!”在前方的北极峰峰主天随神君喝道,他昂首持剑,激昂道,“诸位,随我攻击凉君打出的缺口!” 更多的修士还是被激出了血性,他们的攻击得更猛烈。万兽观的修士已无法将法术直接加持在凉君身上,他们纷纷飞过去,一个接一个地在凉君脚下铺满了治愈妖兽的法阵和丹药,其中一名万兽观女修看着凉君,哽咽着道:“凉君大人卸了妖力吧,我们带您回去医伤。” 就在他们以为凉君会撤去妖力时,却没想到,凉君再次站直了身体,这一次,将剩下的六根狐尾全部点燃。 离着近的修士,居然看到凉君的眼睛中含着泪。 “夏承玄!”他昂起头,向着天空喊道,“你出了什么事!你别怕,我来救你!” 凉君看上去已经发了狂。 但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么难过。 天道与界主是一体的,既然天道已经变得敌我不分,那么身为界主的夏承玄,一定也出了事!凉君继续冲上去,哪怕是用利齿,用爪子,他也要拼着在天罚下,再破几个星铁傀儡的领域。 就在他将要出手的刹那,一个身影从千里之外,如最迅疾的流星来到他身边,带着一道泛着紫色雷光的剑意斩向那金色光芒。仿佛是时空被切开,剑意与金光交汇的地方发出了刺耳的鸣叫,这将所有人弹开的光柱居然真的被这道剑意斩断! 那个身影冲进去抱住了凉君的脖子。 “凉叔!别再打了,别再打了!”夏时双手都在抖,他手下原本雪白的毛皮已被劈得焦黑,湿濡一片,带着血带着皮。当八相盾魄出现在天上的时候,他便知道是凉叔来了,他一路风驰电掣,还是没能及时赶到。夏时现在一身魔气,那罩住凉君的金光乃是天道规则,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把与天道悖逆的天魔所使用的剑,才能破除天道的枷锁。 夏时拖着他的身躯,想要将他带离七国联盟上空。 凉君却向后仰头,他拼命向后退,想挣脱夏时的双臂。但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不伤害夏时的前提下,将他从自己身上弄下来。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 天上的劫云再次轰隆作响,又一道天罚劈了下来。 凉君索性将夏时往自己肚皮下一塞,巨大的身体蜷成一个团,将他护在了身下。 “凉叔!”夏时惊呼出声。 凉君闭着眼睛,鼻子急促喘息,身上光芒大作,已将玄无结界开至极限! 天罚这种东西,反抗的力量越强,天罚的力量也就越强,只要人在这人间界,就超不出天罚的范畴,凉君这样做,几乎等于自杀行为。 但他想护住夏时。 凉君觉得有些遗憾,要不是夏时非跳出来不可,他这身六尾的妖力,起码还能再突破几层领域。 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他静静地等待天罚降下。 然而天罚并没有如期而至。 凉君睁开双眼,向上看去。 流光溢彩的结界护在了一狐一人身上,在离他们不远处,衍丹门南淮元君一手拨弄着一架焦尾琴,一手轻轻拭去唇角的血迹。 在惊神通天结界之上—— 晏修的露岚剑撑起烈烈罡风,而他的身后,是太和派沧海元君、长宁元君;是万兽观湛无元君;是格物宗居何、洞真两位元君;是扶摇山的水央歌和椒白桦;是海外三千洞府的业元洞黎业元君;是九重天外天的一重天天君方渥宇……他们齐齐出手,将这道天罚拦了下来。 人间大乘期修士,道修阵营十九人,已到十一。 第269章 道(四) 天元3918年酉月十七,这一天将会被人间永远铭记。 距离苍梧派与檀渊宫两大阵营于断龙岭交火的“星火之战”不过两天,修真界便爆发出北冥人入侵事件,随即七国联盟被北冥人占领,布下狩魂大阵,按照七星方位,一个接一个激活。众多化神修士前仆后继攻打占领七国联盟的星铁傀儡领域,眼见无果,青丘狐王凉君出手,惨遭天罚。 至此,修士们惊觉天道崩坏,人间十一位道修大能齐齐出手,拦下了天罚。 可接下来该如何做,没人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七国联盟内的狩魂大阵完成,引北冥界入侵吗? 不能。 所以那十一位大乘修士,连同黑崎州兽族的两位七阶妖兽一同出手了。 由三位太和大乘剑修、两位七阶妖兽进行攻击,其他大乘修士帮忙抵抗天劫,在这样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攻势下,星铁傀儡的领域如同冰山,终于被凿开了一个口子。 然而在这个口子还不足以动摇其根基的情况下,七国联盟中的血色光柱,已经出到了第四根了。 这样一边挨着天罚一边攻击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太慢了。 所以,有人决定出手了。 …… 扶摇山位于西凉州南部,虽然这是一座被扶摇山数代大能协力用法术建成的山,却仍然无损它的壮美巍峨。 在扶摇山山顶的葳蕤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中陆州七国联盟所在的方向,已经冲出了四根血红色的光柱,在光柱外围,南淮的惊神通天结界、狐王的玄无结界,还有夏时的深渊囚牢一同撑了起来,甚至还有许多修士祭出法宝神通,但凡是结界及防御阵法,统统都丢了出去。虚妙山派出了压箱法宝“吞天吞地”,那巨大的傀儡兽身后拖着数条灵脉,呼号着向那些星铁傀儡撞过去。 这修真界,寻北冥人的寻北冥人,找聚星坛的找聚星坛,破星铁傀儡的破星铁傀儡……灾祸面前,无论是魔修还是道修,乃至黑崎州的妖兽,都团结起来,未到七国联盟攻打星铁傀儡的修士们也都紧绷着神经,他们还有家园需要守护,一旦前线失败,那么,人间的每一处都会变成战火肆虐之地。 扶摇山也留有了负责守护山门及附近辖区的战力,其中修为最高的,便是大乘后期修士荼莲元君。 这位容貌依旧美艳动人的女修不仅是扶摇山修为最高的祖师,还是修真界资历最老的三位大乘修士之一,同时,她与海外三千洞府的华阳元君一样,也是修真界大乘修士中,唯二两名突破渡劫期无望,只能熬寿限的高阶修士。 当第一道天罚降下的时候,荼莲元君所在的葳蕤峰便散了终日缭绕在周围的云雾,宣了扶摇山掌门列云神君、水央歌水元君、椒白桦椒元君前来。 再之后,这三位扶摇山拥有最高掌事权的三位女修皆是面容惨淡地下了峰,水央歌和椒白桦随即离开扶摇山前去支援七国战场,扶摇山只剩荼莲一名大乘修士。 荼莲元君已活了三万年,门派中的徒子徒孙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这葳蕤峰人口却简单,只有一名金丹期、两名元婴期修士跟在她身边修行。近些年,除非必要,她很少闭关,更愿意带一两名弟子亲手指导,为这个自己耗了一生心血的门派多留下几个好苗子。 但是今天,她把身边最亲近的三名弟子也放下了峰。 然后她登上葳蕤峰的峰顶,遥遥看向七国方向,那血红的光柱映在她的眼眸中,像是能刺痛人一般,荼莲缓缓低下了头。 她身上是有修真界雪丝巧工第一之称的“软月广羽衣”,现在她将这件法衣脱了下来,换上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扶摇山弟子袍,然后将手上的两枚储物戒取了下来,一枚从指尖弹出,落在了她寝殿外的莲花池中,另一枚被她以一道法诀打出去,再杳无踪影。 “莲心戒中皆是适合本门弟子修炼的功法宝物,莲叶戒中之物便留给后来有缘人吧,”她想了想,又从眉心分出一缕元神,追着那戒指而去,轻声自语道,“也好……让我看看后世的样子。” 现在,她除了这一身扶摇山弟子服之外,已一无所有,就像她刚来到这个门派的时候。当初的少女已褪去了青涩,留在她身上的,是岁月的痕迹,更是年长的智慧与担当。 当发现天道已经崩坏时,荼莲便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一件事。 这修真界,会去守护人间的,不仅仅是太和剑修。早在十万年前神魔大战之时,天道崩塌,人间无序,在那样黑暗的时代中,有一名女修,创造了一门功法。 这个功法的名字很奇特,名为《恨天歌》。 那名女修在《恨天歌》中写到: 吾恨, 恨碗中无米,恨筷中无菜。 吾恨, 恨天寒衣薄,恨风雨无家。 吾恨, 恨田中多害,恨税高赋重。 吾恨, 恨战事频仍,恨刀枪无眼。 吾恨, 恨庙堂高远,恨生活之艰。 吾恨, 恨仙人寡淡,恨人生苦短。 吾恨, 恨天地怆然,恨哀无绝艳。 愿天下之恨入我道法, 愿乱世之殇透我心骨。 悲中酬热血,逆天道转圜。 此身—— 换万世太平。 就像《恨天歌》中写到的一样,这女修恨得太多,最后恨不得以身代替天道,帮助这乱世重归正轨,所以这本功法的精髓在于,用极强的意志力与天道产生共鸣,最后扶助天道重新建立秩序。 然而最后上古诸神以神格殉道,那名女修直到天下大定,也未使出这本功法,最后她带着《恨天歌》自立山头,建了一个门派。 便是如今的扶摇山。 历代扶摇山中修为最高的弟子,都会在前辈的指引下修炼这本功法,以防天道崩坏,那便是扶摇山弟子使出《恨天歌》之时。 这一代负责修行《恨天歌》的扶摇山弟子,便是荼莲元君。 她活了这么久,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看到这一天,因为没有经历过神魔大战的修士,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天道崩坏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看到了。 “可惜啊,如果是本座巅峰时期,不用这般婆婆妈妈,早就做成了。”荼莲叹道。 她现在老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在熬寿限,虽然人们还敬重她,但是她知道,现在的她如果真论斗法,已经打不过身为自己亲传弟子的水央歌。她很清楚,以这样老迈的身体去施展《恨天歌》,是无法将其施展圆满的。 “但是这件事,非我来做不可。”荼莲元君散了头饰,披着长发,一板一眼地俯下身,跪坐在了葳蕤峰的峰顶上。 就让我为这修真界,最后尽一份心吧。 荼莲的手指轻点眉心,唤出她的本命元神。 那是一朵洁白的莲花。 她将这朵莲花置于自己头顶上方,双手摊开,猛烈地吸入一口灵气,双目圆睁,热血涌上面容,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向下拜去。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下方的石地上。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目中已经是血红之色,双唇颤抖,像是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喝道: “吾——” 这一声瞬间传向四面八荒,全界震动。扶摇山所有弟子皆抬头看向葳蕤峰方向,除了正在值守的弟子,几乎所有人都一脸惊慌地奔向葳蕤峰。 在这一声之后,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一种玄之又玄的力量向全界铺陈开来。 在七国领土前的大乘修士都变了脸色。 “这是大乘修士与天道相应的神通,荼莲前辈这是要做什么?”黎业元君晋阶大乘修士没多少年,有些迷惑地问道。 扶摇山的水央歌和椒白桦都停下手,她们怔怔地看着西方扶摇山的方向,一人紧紧攥着拳头,一人眼角已有泪光。 荼莲发出那一声之后,身形摇晃了两下,便咬着牙,再次叩拜下去,这一次,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下方的泥土,浑身的皮肉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嶙峋的脊骨从她的后背上清晰地突了出来,然后,她再次抬起头时,已经从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修,变成一个满脸褶皱,鸡皮鹤发的老妪,但她根本不在乎,口中再次喝道: “血——” 霎时间,人间全界天空上遍染鲜红之色,像是有人用血脉浸透了这片天地,那云有了血脉,那天有了感情,那地有了呼吸,那土有了生命。 这一次,几乎所有的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都感应到了天道的变化,再愚笨的人也知道荼莲元君要做什么了。 她要以身合道! 祭天! 扶摇山的弟子被阵法阻挡在葳蕤峰外,她们无人敢擅入,无人敢质疑老祖的决定,所有人都默默跪在峰下,双手结印,含着泪不断诵读一句话。 “万法归心,扶摇传世”。 下方弟子祈祷护法的声音传到了葳蕤峰峰顶。 荼莲听到了,现在的她经是一个老得不堪入目的枯瘦妇人,唯有一双眼睛不浊,不浑,反而是亮得惊人,像是把浑身的精彩都活在了这一双眼睛上。 她大张着嘴,喉咙像是风箱在“嗬嗬”作响。 好半天,都没能从那风干的嘴唇里吐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七国中腾起了第五根血色光柱。 第270章 道(五) 第一声,以全部修为撼动天地。 第二声,血脉通向道法,与天道相合。 荼莲感觉到身体里的生命力在迅速流逝,她与天道在《恨天歌》的作用下连接在一起时,才发现,现在的天道就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网,被腐蚀得几乎没有防御能力,它的规则依然那么霸道,却像是一个迷茫的孩子。 荼莲头顶的莲花飘了起来,穿过时空与规则的层面,来到了天道面前。 “好孩子,让我看看你。”她轻声道。 一股温柔的力量覆在天道之上,用她自身的血肉,用她三万年精元,用这一身大乘修为,来填补上那些孔洞,来任由天道索取能量。 “吃吧,吃吧……”她慈母般奉献着自己,莲花的花瓣蜷曲了起来,像是被吸走了养分,从外向里逐渐枯萎。 如果是正常的扶摇山大乘修士,元神不会枯萎,最多是跌一个境界。 但是荼莲不一样,她晋阶无望太久了,又在铭古纪决战时受过重创,如果不是格物宗的中如强行保下她与华阳元君的寿元,她本该在铭古纪便陨落的。 葳蕤峰峰顶上,荼莲高昂起脖子,定定地看着天上。 第五道光柱了。 要快,要快……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这堂堂大乘修士,竟在这峰顶感受到了冷意。 荼莲缓慢地,第三次叩拜了下去。 再起身的时候,她失去了五感,就连眼睛也瞎了。 但她仍然能感受到扶摇山下方的颂念,能感觉到天地的召唤,能感觉到……扶摇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这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宗门,护了一辈子的土地。 在她觉得生命将要燃尽的最后,突然想起刚入门的时候,她的师父牵着她的手,用一口带着江南软糯的声音问她:“莲儿,你可知咱们门派为什么叫‘扶摇’?” “徒儿不知。” 师父声音轻柔,却坚定地道:“因为建派的师祖希望每一个入门的女子,都能舍弃世俗执念,心怀高远,不拘情怀,心怀天广地阔,愿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扶摇直上,展翅高飞。” 荼莲微微笑着,尽管她脸上的肌肉已经僵化,再也不能动用那些皱纹,但她知道自己在笑。 师父,我欲扶摇直上。 九万里! 这信念贯穿了她的精神,使得她在油尽灯枯的时候,最后喝了一声: “扶——摇——” 吾!血!扶!摇! 与!天!合!道!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从扶摇山爆发,迅速席卷整个人间,在这股精神力的作用下,七国联盟前的大乘修士第一个感受到了变化。 上空天道的威压在渐渐退去! 而此时,七国联盟境内再起第六道光柱! 晏修喝道:“进攻!” 全部大乘修士齐齐出手,法术遮天蔽日,这一次,终于没有天罚落下。 与此同时,他们也感受到荼莲元君的气息已经从人间消失了。 水央歌和椒白桦发疯般的扑向星铁傀儡,有修真界最强法诀之称的扶摇山秘法“森罗万象”在大乘修士手中使出时,灿若五色霞光! 却像是一场哀艳的诀别。 ※※※※※※※※※※※※ 葳蕤峰峰顶,荼莲的肉身佝偻着缩成一团,已是皮包着骨,在上面摇摇欲坠,似乎风一吹就会化去。 毕竟没有。 因为扶摇山的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格物宗中如元君。 在葳蕤峰下方的扶摇山弟子正有几个管事的想要起身询问,却被几名由荼莲带大的领头弟子按了下去。 中如元君看也未看她们,他只注视着一个人。 他问道:“荼莲,你现在,终于肯随我走了么?” 中如元君为人高傲古怪,从未有人看到他的脸上,会出现这样温柔的神情。 荼莲的身体轻微动了一下,她抬起苍老的眼皮,已干涸的眼珠转向中如所在的方向。 她已看不见,说不出,听不到。 但是她知道他来了。 中如元君飞身下来,轻飘飘地落在葳蕤峰顶,他微微弯下腰,将这已枯败得快不成人形的身体抱在了怀里。 中如元君正值巅峰时期,他唇红齿白,是丰润年轻的君子样貌。 可他怀里的荼莲,已不复当初的美艳动人。 “我来接你了,”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从此后,定不让你离开我身边。” 荼莲自他怀里抬起手,像是想要抚摸他的脸。 在抬到一半的时候。 那手骤然垂了下去。 中如仍旧看着她,伸手将她的手握起,放在自己脸上。 “我终于,等到你了。” ※※※※※※※※※※※※ 在十一位大乘修士及两位七阶妖兽的猛攻下,星铁傀儡终于开始反攻,但那些从天极榜里学来的法术对付化神修士尚可,在大乘修士手上便讨不到什么便宜,星铁傀儡的领域很快便溃不成军,傀儡们被轰烂的碎片迸射开来,领域全部消失,七国的领土重新暴露在人间之中。 一片触目惊心! 以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山,齐国的玄铁矿山,燕国的青雨谷,楚国的图芸村等六处为中心,爆发出了直径约有三百里的光柱,整个七国的土地变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法,而组成阵法线条的,则是色若鲜血的河流。 就在星铁傀儡的领域被破开的刹那间,韩国的鉴龙山作为七国的正中央,终于腾起了第七道光柱! “合六芒之势,维四象乾坤之法,将光柱压下来!”格物宗洞真元君精于阵法,立刻喝道。 晏修一马当先,他手中剑意宛若罡风风暴,向最中央的光柱斩去,在他左右两边,沧海、长宁两位元君亦是分头出手,居何与洞真两位元君则是配合四象方位,黎业和方渥宇冲向最后剩下的两根光柱。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会留手,出手便是最强杀招,几乎在一息之间,七个光柱便被这七位大乘修士控制住,水央歌和椒白桦一左一右,万象森罗施展到极致,全面覆盖七国土地,将阵法中的血河镇住! 在外面的化神修士也冲了进来,许多人看到这一幕,终于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就连一直绷紧着脸的太和北极峰天随神君也略微露出了笑意。 “看来只要找出剩下的七星议会余党就可以了。”他道。 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羲和神君看了一眼旁边扶摇山修士灰败的神情,低声道:“只是可惜了扶摇山的荼莲前辈……” 这是用一个大乘修士的命换来的。 夏时已经收了天魔血脉的魔气,他一直跟着其他修士进攻,现在好不容易破了星铁傀儡的领域,他立刻回到凉君身边。 凉君那六尾妖力没使出去,最后又重新化作尾巴,就是这一次发力不甚均匀,身后吊着的尾巴数量是五根半,为了节约妖力,他变作普通狐狸大小,在几名万兽观修士的照顾下恢复得很快,夏时回来的时候,他正不悦地看着身后的尾巴,时不时地舔舔被劈焦的狐毛。 夏时拿出从南淮元君那里讨到的几枚丹药,不由分说地喂进凉君的嘴里:“您这一次真是太胡来了,要是父亲知道,一定会心疼您的。” “我得回罗刹海一趟。”凉君咂了咂嘴巴,“虽然天道被《恨天歌》扶正,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兽族的直觉十分敏锐,凉君如此肯定地说,夏时也有些担心父母。好在凉君与夏承玄仍旧是灵兽契约关系,其他人找罗刹海或许很难,但凉君推演起来却很容易。 “总之您先养好伤,我去七国里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夏时转身欲走,凉君突然咬住他衣摆,问道:“苍梧派的小掌门呢,怎么不见她?” “苍梧人数太少,既然我出来的话,她便负责驻守门派,以防万一。” “唔,我去苍梧养伤好了。”凉君甩了甩尾巴,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很得意。 夏时看了眼似是没心没肺的凉君,怎会不知凉君这是怕他担心自己,所以才故作无谓。他喉咙哽着一口气,终于没说出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飞向七国。 就在他踏入七国领土的刹那,突然感觉地面产生一丝震动。这种震动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有修士陆陆续续感觉到。 是法术的关系吗? 渐渐的,大家都收了法术神通,反正光柱已被压制下来,阵法也被破坏,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大概吧。 修士们纷纷寻找震动的源头,夏时也御剑飞行,倒是有一些修士用复杂的神色看着他,因为许多人都看到他奋不顾身,激发天魔血脉斩开那罩住凉君的天道规则,但是他们却没有指出他的身份。 夏时心中微叹,心道,总归要找个时间给修真界一个交代……就在他一边想着自己的天魔血脉,一边走向曾经晋城的旧址之时—— 一重天的方渥宇突然大叫一声:“不可能!” 众修士循声望去,只见他目眦尽裂,昂首看着天空,双手抖得握不住手中的法宝。 而那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震动的源头终于找到了。 那漩涡中有一种莫名气流,连接着人间和天空,像是在撕扯什么一般,开始剧烈地震动。 在这震动之中,九重天外天云海上那尊标志性的岁无雕像,正从云端缓缓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  荼莲元君与中如元君之前的互动在《驯徒记》的第152章“月将倾:万壑开剑岚”。 第271章 入侵(一) 人间界的所有人看到了此生他们认为最不可能看到的一幕。 九重天外天作为依附人间的小世界,一直与人间相安无事,就算铭古纪时期曾有人阴谋脱离人间,但事实却证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他们看到巨大的岁无雕像轰然坠下,连带着身后九重霞光,那便是各小重天的所在。 一时间,惶惶然如天塌。 方渥宇和下方的九重天外天修士全部飞了上去,他们用各种法宝去撑,用领域去托,想要将这将要坠落人间的家园托回去。 然而随着岁无雕像砸在七国领地上,它身后的九重天外天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岁无所创造的小世界与人间之间产生剧烈的空间震荡,时空扭曲,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可以清楚地可以听到九重天外天里传来混乱的尖叫声,说是地狱之景也不为过。 方渥宇一边施展法术一边厉声喝问:“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没有人能回答他。 九重天外天的影像因为空间扭曲而模糊,修士们却依然从那隐约之处,能看到有一尊百丈高的黄巾力士正在撑住将要倒塌的空间,而它的身后,无数修士忙碌,用各种空间法宝救助那些凡人和低级修士。 “帮他们稳住空间,利用这些时间多救些人!”格物宗居何元君大声道,他率先抛出一方阵盘,呈八卦之形定在天空上。其他修士也纷纷帮忙。幸好,修真界对空间的研究已十分发达,修士们几乎都配备有与空间相关的法宝以备不时之需。 但这些举动对于将要坠入人间的九重天外天来说,依然杯水车薪。 九重天外天实在太过庞大,它是古神所创的空间奇迹,在人间之外的时候,人们只赞叹它的恢宏美丽,可一旦要进入人间,就变成一个棘手的庞然大物。没有人能拥有古神的力量,所以,也没人能阻挡九重天外天的坠落,就算大乘修士也不行。 他们只能尽量多救出一些人。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从人间向上看,九重天外天变得越来越清晰,七国联盟上空的修士可以看到正在慌忙奔走的凡人,看到腋下夹一个、背上还背着一个的低阶修士,看到高阶修士施展宏大的法术,看到无数人间瑰宝化为乌有……随着九重天外天离人间越来越近,他们甚至可以看到顶端树叶的脉络,还有婴儿的泪珠。 然后他们听到轰然一声巨响。 有什么动静自九重天外的内部发出。 方渥宇一脸惨白,大声道:“那是灵核空间——逃,快撤退!” 他话音刚落,便见各个小重天的地面裂成开几道缝隙,那些精致华美的建筑、大片的森林、成群的宅院都陷落进去,九重天外的修士们拼命向人间飞去,六重天天君赵欢赵指挥着元神黄巾力士砸开一个通向人间的缺口,三重天贺家的修士齐齐搭弓引箭,制造更多的空间漏洞让修士们逃出去…… 下方的修士亦是出力,剑修的剑意,法修的法术,符修的符箓……修士们还来不及思索九重天外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只管救人要紧。 在九重天外天即将落在七国联盟领土之时,几乎所有九重天外天的居民都逃过这一劫,修士们惊魂未定地飞出七国联盟,当最后一个修士飞出九重天外天的范围时,所有高阶修士齐齐撤手,九重天外天终于撞上人间大地,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随着这一声巨响,这个古神岁无创造的世外桃源终于崩裂开来,无数空间碎片飞炸出去,只听得琴声铮铮,衍丹门南淮元君的惊神通天结界施展到最大限度,将这些蕴含规则、法术、杂物、牲畜血肉的混合物阻挡在了众人身前。 古神所创造的空间十分讲究,它由几层特殊结构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一起运作,里面的核心便是灵核空间。九重天外天一层一层地爆炸开来,最后露出的便是曲笙和夏时、贺沧溟等人曾经为之一战的灵核空间。 那道古神岁无所留下的,散发着梦幻般白色光芒的能量柱,不仅是给九重天外天提供能量来源的地方,也是古神岁无最后一缕神识寄身的地方。 现在这灵核出现在世人面前,伫立在七国联盟的废址之上,同时也是七国联盟正中央,韩国鉴龙山的废墟之上。 这也是最后一道血色光柱出现的地方。 在场的大乘修士隐隐觉得不对劲,晏修正想让南淮撤去结界,便见一道血光拔地而起,像是一条巨蟒自下而上地缠绕在灵核空间上,不过刹那间,便将整个灵核空间染得血红。 变故只在瞬间发生。 以灵核空间为中心,那座血色长河汇聚而成的狩魂之阵再次亮起光芒,每一个阵眼,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山,齐国的玄铁矿山,韩国的鉴龙山,燕国的青雨谷,楚国的图芸村……再次爆发出冲天的血色光柱! 格物宗洞真元君双手掐诀推演,脸色灰败地道:“我知道了,由星铁傀儡保护的七根光柱根本不是狩魂大阵的最终状态,那七根光柱的目的不是引北冥人入侵,而是将九重天外天引入人间轨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空间!在岁无大祭上攻击灵核空间的一定也是北冥人……是了,他们没办法大量收集人间的灵脉灵石,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九重天外天的灵核身上,因为只有古神岁无留下的能量才是目前修真界最强的能量源,这种能量才能完全将狩魂大阵激活,这等规模的阵法,他们是想……” 不等他说完,北冥人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七根血色光柱再次组成了六芒星图案,中央的第七根光柱已换为九重天外天灵根空间,这道光柱打在六芒星的正中央,血色在天空中翻涌,巨大的能量不断向上冲击,最后撕裂人间空间,在七国联盟领土之上,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虚空通道出现在天上,人间的保护荡然无存,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虚空之中。 “入侵……这是真正的入侵……”一名修士喃喃道,眼前的景象令人目瞪口呆,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其他,只知道人间的门户打开之后,所有人再无安全可言。 “我们该怎么办!”有人绝望地喊道。 在这样的震荡之下,所有大乘修士皆穿过惊神通天结界,重新冲回七国联盟领土,当他们刚刚赶到在那巨大的虚空通道下方之时,便见一颗巨大的头颅从那通道中探了进来。 晏修一看那头颅,脸色骤然一变。 他低声道:“好极,好极,原来是这样。” 那头颅呈黑色,上方的皮层粘稠恶心,覆盖着某种液体,而头颅下方则是密密麻麻的触须,最中央的一部分触须撑起了头颅,剩下的触须正把在虚空通道的裂缝上,使那头颅探得更深。 不光是晏修,在精神通天结界外的夏时也一眼就认出这头颅来。 这正是他与曲笙在雪蝶谷遇到的虚空异兽! 晏修当仁不让,立刻挥出一道剑意,向那颗巨大的黑色头颅斩去! 但是这一只虚空异兽太大了,是之前黑水沼泽里晏修和柳昔卿斩杀的那只虚空异兽的十倍之大,它完全不惧怕剑意,只顾摇头晃脑地从那虚空通道挤了进来,下方的触须一阵抖动—— “吁——!” 这虚空异兽第一次发出了叫声。 通常来讲,这种不会疼痛,也没有感情的生物不需要用鸣叫来沟通,那么,一旦它发出叫声,便只有一个目的。 召唤同类! 晏修急促道:“全界巡防!” 但是来不及了。 在那只巨大虚空异兽的叫声过后,人间许多地方都发生了震动,那些不知隐藏在人间多少岁月的虚空异兽一个又一个的腾空而起,纷纷发出了“吁——”的叫声,继续唤醒沉睡的同伴,它们的触手肆意攻击,修士们设立的阵法和结界在他们面前等同于无物,顷刻间便有数个地方被毁,已有驻守在门派的修士与其展开战斗。 “北冥人……”晏修动怒,他唇边的笑容森冷狠绝,“血债,必用血来偿!” 他已熟悉虚空异兽的战斗方式,顺着那头顶的孔洞进入虚空异兽的内核,不用他吩咐,夏时从边界赶来,紧随其后进入孔洞,两人将内核搅得粉碎后进入夏时的乾坤石中。 在虚空异兽将要爆炸之时,南淮将惊神通天结界覆盖在众人之上,将那爆炸全部承了下来。 最大的一只虚空异兽被杀死了,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那虚空异兽消失后,人间上空的虚空通道不再一片漆黑,而是发出了黯紫色的光芒。 另一个世界的影像,在虚空之中若隐若现。 在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的作用下,北冥界星轨祖师发明的超规模法术“规则置换”,终于发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跳章订阅的小天使反应看不到最新章节的内容,请不要着急,第二天就可以看到正常内容,或者补订之前的章节也可以。 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272章 入侵(二) 曲笙知道自己不能离开苍梧。 首先,她修为不够,化神修士才有的战场,所有元婴修士都得靠边站。 其次,她的攻击力比起防御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定军枪几乎完全是雁门盾的附属,因为曲笙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能太过贪心,若是想将一样练到极致,势必要有所放弃。 最后,七国战况局势不明朗,所有门派掌门几乎都坐镇门派,她也不例外,这个时候的苍梧,需要她! 但是她仍然十分担心,自从修真界的化神修士军团与星铁傀儡开战后,她便飞到苍梧山最高峰,一直关注着七国上空的战况。 从这点上来讲,曲笙跟大多数普通修士一样,并不觉得事态有多严重,北冥人不是第一次想要入侵,仅凭太和青弭峰峰主一人就打了回去,现在人间大乘修士比当年翻了几倍,就算北冥人真的来,有这些高阶修士在,他们也不用害怕。 但是事态渐渐严重了。 星铁傀儡久攻不下! 曲笙心惊,她自己的本命法宝雁门盾便是星铁铸造,就目前修真界来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星铁的力量。 论防御能力,她在化神修士中几乎可以横着走。以她元婴修为尚且有这样的能力,更别提那些傀儡都是由纯星铁制造的。 她预感这些高阶修士会吃一番苦头,最后还得大乘修士来救场。 当狐王凉君出手,却惨遭天罚攻击之后,她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然后,她像大多数人一样,很快也得出了那个结论——天道已经崩坏了。 她开始回忆,通过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来梳理北冥人的计划。 从魏楚开战开始,檀渊宫就在慢慢吞并小宗门,积蓄实力,当年青极宗想要对苍梧下手,恐怕就是出自檀渊宫的指示,但青极宗没想到半路会杀出夏时这样的杀神,所以这个计划失败了。 这时候,她很快就遇到了大妖紫覃为独子瑜蓝屠城事件,瑜蓝究竟是谁抓走的?为什么要抓到晋城里?为什么要将凶案陷害在瑜蓝身上?恐怕还是为了夺取晋城,以及毁灭苍梧。由此可见,晋城是他们必夺之地。 之后,他们遇到了被言真门一状告上守夜人的魔修楚嵩,秦国义量峰惨案也是在那时候发生,几乎与晋城的灾难同步,她没记错的话,楚嵩曾经提到义量峰上有一处人血阵图。 还有占据郑国天澜山的天澜丹派,是谁杀了彭家子弟陷害给天澜丹派?好一招借刀杀人,这种手法与当初想借紫覃之手屠尽晋城何其相似,却被前去参加天澜丹派祭典的苍梧用赌战的方法解除了危难,然而经过了这么多年,天澜丹派还是被迫离开了天澜山。 再然后,他们在齐国的玄铁矿山里遇到一批来占领矿山的陌生修士,对方甚至不惜杀害太和弟子,也要在山中布下一个大阵。 玄铁矿山的事还没完,七国联盟唯一的大乘修士曾檀在七国八姓的围攻下陨落,檀渊宫宫主宗离失去压制后,终于可以放开拳脚了。 所以紧跟着遭殃的便是晋城。 楚国丧心病狂地发动了突袭,苍梧派死守晋城,爆发了晋城大战。 曲笙已经可以肯定,晋城便是发动狩魂大阵的关键……晋城大战虽然赢了,但是她还是在康纣南的劝说下,将苍梧搬回了苍梧山,如果她当时没有听康纣南的话,恐怕也没有现在的苍梧了。 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很少有人关注的地方,韩国的鉴龙山里居然藏有神秘祭坛,虽然被行然和行岚两位神君,及夏家的黑云骑毁去,但之后太和对这件事的调查居然毫无进展。 经过苍梧祭典之后,她带领门派韬光养晦,但还是在封山之后,遇到了启波石被劫一案,而这批被被劫的启波石,将很快用在九重天外天的岁无大祭上。 而她做的最明智的决定,便是在这之后烧了一次机缘灶。这一次的机缘灶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它指引她和夏时去了雪蝶谷,不止在那里发现了虚空异兽,同时还发现了星铁飞行器,这便是北冥人来到人间所用的载体,也是这一发现促成了济世甲的研发。当时她还诧异,为何作为傀儡术顶端的任家没有干预济世甲,原来任家早就与北冥人勾结,将鸦铁傀儡的核心技术交给了北冥人,才有了现在的星铁傀儡。 然后便到了九重天外天岁无大祭,启波石组成的结界困住了诸位大能,夏时在打破结界的时候,不小心进入了灵核空间,想来,他们在灵核空间前看到的绿瞳人——不对,那些绿瞳人在那个时候就对九重天外天下手了! 这是为什么? 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丹派——齐国的玄铁矿山——韩国的鉴龙山……这五个地方每一个对应一个国家,那么余下的燕国和楚国也一定还有,只是她没有遇到。 这几个地方,对应的岂不正好是狩魂大阵的七个方位? 曲笙看着七国联盟内一个接一个冲天而起的血色光柱,倒抽一口冷气。 北冥人不会无的放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有预谋有目的,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对九重天外天下手?而下手之后,他们是否已经达到了目的?现在的灵核空间安全吗?九重天外天与狩魂大阵有关系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曲笙头皮发麻,恐怕修真界都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的严重性! 而此时,正是荼莲元君以身合道之时,天地变幻,草木含悲。 还未开战,但已有一名大乘期修士陨落了! 曲笙再一次意识到这场战争的残酷性,它已经用七国无数人的生命来奠基,用一个大乘修士的生命为祭祀,用这样血腥的开场,来像人间昭示它的存在。 北冥人! 曲笙冲回掌门殿。 苍梧的核心弟子几乎都在掌门殿待命,每一个人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都充满了信任与希望。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收回自己将要说出的话。 她该留下来保护他们的。 以苍梧现在的地位,已经不需要名望,不需要高调,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它会顺顺利利地像其他门派一样成长,不需要她,任何一个掌门都可以带着苍梧走很远。 可眼前就在发生意外。 在战事的最前沿,无数人在拼命,而他们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北冥人的陷阱。而且冥冥之中,与北冥人有关的事,几乎都在她身上或是身边发生,像是有奇妙的牵引力一般,使得她及苍梧陷入阴谋的核心。 修士们信奉天道,信奉因果,信奉冥冥中那股玄而不可知的力量。 从夜帝王的机缘灶被苍梧祖师所得,不,或许从夏时的父母与苍梧结缘开始,又或者,是凉君寻找将夏家秘宝藏起的地方的时候起,便将她与这些动辄影响修真界生死存亡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到如今,战事爆发,舍我其谁? 她张开嘴,艰难地对他们道:“我要去七国。” 宛辽平原就在燕国旁边,不光是她,其他苍梧弟子也能看到围绕七国的战斗,他们也同样知道,有一位大乘修士已经陨落。 还是壬江师叔开口道:“掌门师侄去吧,要多加小心,如有意外一定要说……苍梧就在您的身后。” “保重。”曲笙轻轻点头,旋即飞身而出。 来不及说更多的话,现在最宝贵的便是时间。 当曲笙出山的时候,七国已经破开,光柱被七位大乘修士联手压制,无数修士涌入七国领土,似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曲笙愈加担心。 她一路向离苍梧最近的断龙岭飞去。 就在她进入七国领土,刚好看见离着她最近的一名化神修士,想要张口呼唤的时候—— 岁无雕像坠下云端。 九重天外天由内向外爆裂。 九重天外天坠入人间。 曲笙没什么得用的法宝帮助九重天外天,她紧紧抿着双唇,心中推演着北冥人接下来的举动。 还有什么是超出人间范畴的,北冥人的手笔? 她脑中灵光一闪,虚空异兽! 然而她又没能帮上忙…… 看着那颗偌大的虚空异兽头颅,她的心理防线瞬间有些崩溃。 她猜中了一切,却都比北冥人晚上一步,在这天衣无缝的精妙计划中,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和谐音,直到康纣南将一切和盘托出,修真界才发现这个他们守护了十万年的人间已经千疮百孔。 以有心算无心,北冥人赢得十分漂亮! 可她如何甘心? 她大张旗鼓地与檀渊宫宣战,以为宗离便是最后的主使者,以为自己能够将上这一军,却不想他的背后藏着的竟是北冥人。 曲笙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那种身为弱小者,被强者碾压的悲愤再次涌上心头,这是她在无数生死关头前凝聚出的勇气,是她作为一个修炼废物在不断挣扎中所得到的坚持与信念。 她突然想起兽族的凤凰之心。 在那一段问心路中,她就像现在一样,看到了苍梧面临的末日。 她是如何做的? “就算走到世界尽头,就算天下只剩我一人,我也会战斗到最后!” ——她为这凋敝的门派战斗。 ——她与这吃人的世界战斗。 ——她与自己的身体战斗。 ——她与死亡战斗。 哪怕恐惧,哪怕低微,她都必须一往无前,因为——因为苍梧就在她身后啊! 曲笙祭出了雁门盾。 她看着虚空通道中若隐若现的北冥界影像。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 就把你们打回老家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将之前所有伏笔都梳理出来,掌门低调出场。 人间要开始反击了,所以后面应该不会太虐了~ 以及,老规矩,过年要发红包,请大家在最近这几章下面留言,道长会挨个发放哒~ 先给大家拜个年,希望大家鸡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越来越漂亮,群么么! 第273章 入侵(三) 曲笙的想法很简单,然而,战场很复杂。 大量九重天外天的难民在七国之外徘徊,修士们除了保护他们不被虚空异兽伤害,还要联络可以接收他们的修士主城,一片慌乱中,曲笙向断龙岭附近的难民指明了角城方向,如果角城收容不下,那么往北还有寒露城,让平民百姓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暴露于野外。 现在的七国主战场以大乘修士为主导,以化神修士为主要战力,像她这样的元婴修士只是小鱼小虾,在“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没有将北冥界完全拉入人间之前,他们的主要敌人是这些大脑袋的虚空异兽。 虚空异兽的消灭异常艰难,其关键在于,就算修士们可以从孔洞冲入内核,将内核摧毁,也没有能抵抗虚空异兽爆炸的空间,在这种虚空生长的怪物面前,芥子石这类的法宝已不够看,必须要有夏时的乾坤石、柳昔卿的铮鸣境这样级别的空间才能抵御。 所以曲笙已经看不到夏时的身影了,她到七国之时,夏时已经奔赴到下一个出现虚空异兽的地点。 一时之间,夏时四处奔波不说,柳昔卿柳元君也从南平州返回,她原本在调查北冥人聚星坛的下落,当虚空异兽一个接一个出现后,她立刻意识到铮鸣境的重要性,现在必须以消灭虚空异兽为先。 柳昔卿、夏时、及另外五名拥有特殊空间的高阶修士各自携带一名拥有极强杀伤力的高阶修士和一位宗师级结界师,他们不停穿梭于各地战场,一个接一个地消灭虚空异兽。 晏修则带领其他高阶修士帮助人间防守,除了各地宗门负责辖区内的主城及凡人村镇之外,一层又一层的结界不断在人间大陆上刷新,整个人间都笼罩在色彩斑斓的结界之中,但这依旧不够,根据格物宗修士的演算,在“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中,人间界的规则要与北冥界的规则相碰撞,人间大地也同时要承受两个界的重量,超规模法术对人间造成的伤害至少是九重天外天坠毁人间时的百倍以上! 这等规模的伤害远远不是几个结界就能抵御的。 衍丹门所有修习“惊神通天结界”的修士全部出动,其他但凡在结界术有所成就的修士皆严阵以待,到处都有修士布置防御阵法阵盘…… 这个修真界雷厉风行地行动了起来。 中陆州的济世甲工厂全面开放,尽可能地将济世甲送到不能动手的老弱妇孺,由青壮年凡人负责协力修士守卫阵地。 各大商行开放储存物资,如异宝阁、明德塔、致远斋、黑崎大商这类商铺也在向各个前线支援法宝。 各修士主城打开城门,收容九重天外天的难民,安置凡人,接纳散修,各个小重天的皇室及核心精英弟子则全部前往七国主战场,他们的仇恨和怒火需要发泄。 魔修依然在各州进行地毯式寻找聚星坛的方位,各类探测空间的法宝层出不穷,其中便有异宝阁、明德塔、致远斋等商行支援的各类空间探测法宝。 曲笙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雁门盾,还是决定留在七国。 不为别的,因为她手中的雁门盾,对上方传来的北冥界气息有很强烈的反应,想必是因为星铁与北冥界同源,目前人间将星铁炼制成法宝的,也只有她一人。 曲笙一边指引那些九重天外天的修士,一边跃上断龙岭,望向宛辽平原方向。 在全界将被北冥人入侵的情况下,许多修士甚至来来不及恐惧,便迅速投身于全界防御之中。 比如苍梧派,目前宛辽平原都是苍梧的辖区,并且还有角城这样的修士主城,金丹期以上的苍梧弟子已出动,严琮和鲁延启去协调那些被角城收留的前七国修士,而常钧语、莫星洲等人则在四处加固阵法,一向爱哭的壬江师叔这一次表情十分凝重,他调度十分得当,就像是曾经排练过无数次一般。 并不是这样。 而是目前人间还有许多修士如壬江师叔一样经历过天元2018年的人间大劫,在那一次全界战争中,他或是他的前辈们便是这样去抵御敌人的。 除了被曲笙指明方向的九重天外天难民之外,宛辽平原安静如初。 她放下心来,正想进入七国腹地,去寻那些光柱,便听到有人唤道:“师父。” 曲笙转过身,一看到来人,便是轻轻一叹:“纣南,你回来了。” 康纣南一身风尘仆仆,元婴修士脚力慢,他与丰澈分开之后,便请求一名化神期守夜人将他送到七国主战场。 “师父,弟子必须回来,因为我还有事未完成。”康纣南看着那七道光柱的地方,“如果我尽早将七星议会的计划告诉师父的话,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说我现在是赎罪也好,我只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曲笙静静地看着他。 康纣南是她的第一个徒弟。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当他答应做她的徒弟的时候,她有多高兴,是他肯定了她,让那个小小的掌门有了更多的自信和勇气。 可事到如今,说心中完全没有怨,是假的。 她能理解康纣南身为北冥人的立场,康纣南没有任何理由向人间暴露北冥人计划,他现在这样做,已是背叛了同族。 然而,她也不会圣母地代表其他人说出原谅的话。 曲笙道:“纣南,你我师徒一场,是机缘,是命定,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尽心尽力,问心无愧便好。” 康纣南轻轻点头。 ※※※※※※※※※※※※ 狩魂之阵的七根血色光柱,每一个都直通虚空,它们与北冥界连接,发动“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人间还从未出现过这样宏大的高等法术,就算大乘修士之力也无法将其斩断,更诡异的是,这些光柱下方聚集着无数魂魄,它们不能转生,被狩魂大阵束缚在七处阵眼,仿佛在为狩魂大阵提供能量。 格物宗居何、洞真两位元君一直在查探狩魂大阵,两人神识全面铺开,一面检查一边商讨。 洞真元君:“狩魂大阵已有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空间作为能量来源,没道理还使用人类的魂魄,难道狩魂大阵除了施展‘规则置换’,还有别的功能?” “他们用整个七国联盟的人做人祭,断然不止如此简单,必然还有别的图谋,”居何元君脚踏五座阵盘,正在全力演算狩魂大阵,“但是北冥人的法术运行与人间相差实在太大,他们通过侵天术进入人间,修习人间与北冥界的法术,整个人间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秘密,而我们则对北冥人修行方式、法术运转规则、能力运行等一无所知。” 想要杀死一名北冥人并不难,难的是探查北冥人的瞳术如何使用,他们如何修炼,北冥界的规则如何运行——这才是破解他们术法的根本。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想,我应该会帮到两位前辈。”康纣南来到两位元君面前,他一双眼眸已是灿若星辰,向狩魂大阵的阵眼看去。 从七国被星铁傀儡占领开始,洞真元君的脸上第一次略微放松,眼睛里亮起了希望的光彩。 “这大阵中的魂魄是何用处?”洞真元君立刻问道。 “狩魂大阵的研制乃是北冥界的机密,就算是我也接触不到这样的核心,但是它的运作到底还是按照北冥界的规则,我观察至今,终于有所收获……所以,两位肯相信我的推断吗?”康纣南平静地道。 “请讲。” “内忧外患。”康纣南只简单地说了四个字。 洞真、居何两位元君略一思索,皆是大惊失色。 “彼岸之门!” “罗刹海!” 如果说人间现在的情形,毫无疑问,北冥人便是外患,而那“内忧”,便是如今被一界之主夏承玄和魔尊阮琉蘅镇守的魔界。 在围攻星铁傀儡的时候,众人已确定天道崩塌,那么身为界主的夏承玄一定会受到影响,如果北冥人又在魔界动手脚,那么…… 后果不堪设想! “镇住那些魂魄!”洞真元君迅速通知其他高阶修士,“将七国领土全部封闭,防止他们利用魔界!” 对魂魄研究最深的当属鬼修,但当世鬼修大能极少,修为最高的鬼修当属九重天外天的“念魂宗”的宗主,修为仅是化神中期,目前这位宗主因为九重天外天的坠毁事件而受了重伤,弟子也被冲击得零散一片,一时无法召集。 而此时南淮元君的惊神通天结界正在守护人间全界,一时间竟没有足以防住七国的结界可以使用。 就在这时,曲笙纵身飞了过来。 “我来!” 雁门盾祭出,在空中耀出星铁独有的灵动光芒,曲笙左手握住盾牌内部挽手,苍梧那身雪白的掌门袍被风激飞,她在空中时候如同一只展翅白鸟,身体微微倾斜向下,连带着盾牌一起重重落在地面上。 一阵旋风以曲笙为中心暴起。 轰然一声。 七国边界升起一道高百丈的巨大城墙,并伴随着领域之力。 曲笙沉沉地道:“雁门关下,这些魂魄,一个也别想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过年好!新的一年,也请小天使们多多指教呦~ 道长会继续努力的~ 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28 01:39:51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7-01-28 09:36:52 第274章 入侵(四) 想要困住七国内的鬼魂,洞真和居何两位元君第一时间便考虑便是三大结界术之一的“惊神通天结界”,并不做他想。因为在这修真界中,就连体修都不会去修纯防御向的领域,修士大多信奉“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守”,这的确很有效。 但“雁门关”偏偏就是一个纯防御领域,它与结界和防御阵法不同,领域更便捷,不需要辅助材料,耗费的是修士的修为和灵力,而在规则限制上,又比结界更灵活,进出领域的人完全由修士来决定,而且除了人之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困住更多事物。 说到底,如果曲笙是一个正常修士,绝对不会修炼纯防御向的法宝,可她的修炼之路实在太过艰难,对于一个从小被人称作废物的修士来说,能将一件事做好就已经很不容易。 在诸多生死难关中,她选择了守护。 也正是在这一天,在七国主战场之上,纯防御领域终于向整个修真界展示了它存在的价值! 就在雁门关铺设成功之后,那些围绕在七根光柱周围的魂魄果然被某种力量聚集在一起,开始向西南方向突围! 曲笙冷哼一声,身形一闪,便来到西南方向的城墙,雁门盾直面那些被北冥人利用的魂魄,上面所发出的星铁光芒骤然增大,与那些魂魄的阴暗煞气交织在一起,正是胶着之时,又突然听得前方有人喊道:“佛心寺的大师来了!” 她抬头一望,在虚空通道下一片黑暗的七国领土上方骤然出现一片明亮,一个年轻的白衣僧人双手合十,他身后佛光如同一轮明月,似踏月而来。 曲笙不认得他,他却认得曲笙。 那僧人长得十分俊美,在这末日般的七国之中,他神情祥和,有佛子慈悲,有如来大悟,他对曲笙道:“曲掌门,本座率佛心寺一百零八弟子,前来助阵。”这僧人身后还跟着一名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普通长袍,下面却露着一截鱼尾的北海鲛人,正是涯风。 曲笙心中明镜,这僧人便是莲衣大师的亲传弟子,修真界名头最响的佛修,有“玉身莲台”之称的叶尘大师。 “有佛子普度,幸甚。”曲笙微微颔首。 佛心寺的僧人分布在雁门关各处城墙下。他们不掐诀,不施法,一人默诵佛号,其余人相和,声音不见得传递得多么远,却有一股能安定人心神的力量自大地而起。 佛修没有华丽的法术色彩,只有普度众生的安宁,那些魂魄果然被牵制住,冲击雁门关的速度慢了下来。 魂魄的力量阴冷鬼魅,它们的攻击带着一种透入骨髓的冷意,可以直接损耗修士的元神。 曲笙咬着牙撑着。 且不说北冥人的星轨祖师是什么时候来到人间的,仅凭丰澈的年龄,就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丰澈于魔修中成名甚早,在铭古纪便是化神后期修为,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弦月护法,经营之久之深,立足人间至少有两万年。再算上之前北冥人发现“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修改“侵天术”,制定入侵人间的计划……北冥人觊觎人间起码有数万年的历史,其计划之周密,行事之严谨,手段之残忍,都是毫无防备的人间无法相比的,甚至直到事发,修真界才惊觉天道崩塌,而她才能将一切线索串联在一起。 之前处处比北冥人慢上一步也就罢了,没道理现在知道北冥人将对罗刹海出手,他们还会让北冥人的阴谋得逞!曲笙在这里撑着雁门关,阻挡那些魂魄突围,在狩魂大阵的七根光柱附近,高阶修士们已经组织起真正的反攻! 他们在攻击狩魂大阵的阵眼! 每一个大乘修士带领一队化神修士,在格物宗洞真、居何两位元君的指挥下进攻,而洞真和居何身边站着的则是康纣南。 北冥人的瞳术第一次在人间显露。 康纣南眼中闪耀着细碎纯净的星光,就算他不知道狩魂大阵的运转规则,可他却拥有北冥界至臻至纯的星眸,在虚空之上,明灭中的星辰赋予了他这种力量,能看透规则法则,能穿过虚伪看见真知,能放下眼前看向未来。他竭尽全力地使用星眸,他身边的两位大能都看到他眼睛附近已经暴起青筋,如果不是洞真元君一直在向他输送灵力,用手扶着他的臂膀,只怕他下一刻便会倒下去。 数万年谋算,亿万鲜血祭祀,在人间近千年埋伏——这样的狩魂之阵,又岂是那么好破解的?就算康纣南恢复月刑堂少司的修为,也无法在短时间破解狩魂大阵。 可他却给了那些修士希望。 只要狩魂大阵的光芒暗淡一分,虚空通道上的北冥界影像便能减缓一分靠近人间,他们为同伴争取的时间,也能多上一分。 就在康纣南破解狩魂大阵之时,二重天天君孔旌摇单枪匹马杀了过来,她看着康纣南的目光不善。很显然,这位天君对害了整个九重天外天的北冥人深恶痛绝,对康纣南也没什么好感,只是现在迫于形势,不得不向这个北冥人低头。 她的头发高高束起,脊梁挺得笔直,对康纣南说的话却是:“我,孔旌摇,为人间所有被北冥界暴行践踏的生命,向你恳求,我求你,告诉我们一切有关北冥界的信息。” “你要知道什么?” 孔旌摇目光凛凛地看着康纣南。 “我要知道北冥界战力分配。” 她一字一句,瞬间切中要害。 ※※※※※※※※※※※※ 星光越来越明亮了。 聚星坛下方的人越来越狂热,他们双手伸出,虔诚地向着坠下的星辰祈祷,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家乡的气息,这让他们欣喜若狂。 “我们……总算没有白白浪费这些年的功夫。”天璇眼角隐隐有泪光,他的手抚过聚星坛的石壁,“众星果然指引我们赢得了胜利。” 天机,也就是隆石真君却眉头紧锁,他压着声音道:“‘规则置换’还未完成,按照计划,现在狩魂大阵血祭用的魂魄应当去冲击彼岸之门的遗址,牵制住界主和魔尊,但现在还没动静……这些人到底还是猜到了几分,不,是那个月刑堂的少司吃里扒外,真该早早绝了他这个后患。” 开阳安慰道:“人间气数将近,天道降下天罚之时,也是最衰弱之时,不用我们动手,魔界也会有所动作,他们比我们更渴望得到人间。” 天璇嗤笑一声,有些不屑地道:“不过,我们可不想得到一个与魔族共存的人间,在北冥未接手人间之前,只要牵制住界主和魔尊即可,待人间已成囊中物后,我们自有更高明的办法来处理魔界。” 在他们看来,北冥人或许单兵作战能力不够强,但是整体实力要高于人间,他们在天元2018年便可以组建起远征人间的虚空军团,而人间不过只有晏修一名的大乘修士迎战而已。 “无论如何,我们总算成功了,”天权唏嘘道,“只要‘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发动,以现在人间之战力,无人可以将它停下来,一切只等族人到来,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但没有人脸上露出笑意。 他们想到了已经死去的摇光和玉衡,还有许许多多未能进入聚星坛的族人,现在正在被青弭峰的剑修搜查,等待他们的下场不会太好。 可他们是死士。 在用“侵天术”进入人间之前,所有人都做好了随时身死的准备,只有他们成功,北冥界才有未来,他们的族群才能世代繁衍下去。 为此,剥夺其他人的生存权利也在所不惜! 这个世道原本就是残忍的,弱肉强食的,对于这一点,他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等到成功的时候,要好好喝一杯啊。”天枢有些没心没肺地笑道,他仰头看着上方灿灿星空,低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家乡的酒了。” 天璇也回忆道:“现在北冥应当是流火季吧?果子成熟之后才好酿酒,我宅邸曾有一个厨娘最擅长酿酒,我临行之前,饮的便是北地最好的火焰酒。” 听他们谈起家乡,就连隆石真君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他笑道:“火焰酒可是烈得很,要论好酒,当属王城祭祀之时所用的醉星辰,只消一口,便如坠夜幕之中,身体仿佛化为星辰……” 所有人都露出神往的表情,对家乡的思念让这些人暂时变得温和起来。 他们是死士,却并非没有牵挂。 反而是牵挂太多,所以才有这样的觉悟。 就在几个人略微放松,谈话家乡风趣之时,后方突然有一人来报。 “禀报首座及四位星君大人,魔君沈昭和魔修全力搜索聚星坛的方位,我们的方位已被法宝锁定,恐怕很快就能推演出聚星坛的方位了!” 隆石真君微微挑眉,但他似乎对他们能找到聚星坛位置并不惊讶。 “诸位,狩魂大阵已经激活,‘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已经施展,对于族人和众星来说,。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隆石真君面向众人,缓缓道,“从现在开始,七星议会解散,你们已不归我管辖,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可以自便。” “首座,我们愿一直追随首座!”下方有人喊了出来,立刻得到所有人的附和。 “那么,就让众星在我们身上重新闪耀吧!” 隆石真君微笑着道。 第275章 入侵(五) 从某种程度来说,魔修的行动力比道修要快得多,经过前面无数年与道修的对抗,他们的组织性更高,纪律性更强。从魔君下令,到州主履行责任,到下达各地域主,只需片刻,就能集结出相当强悍的力量。 在近乎疯狂的地毯式搜查后,第一个发现聚星坛方位的是宏景山素爻洞洞主,宋媚双宋神君。 东胜州的一处破落村镇中,一名穿着紫红色长裙,容貌美艳勾魂的女子飞在半空,她眉心一抹红色堕魔印,显得人更妖娆,手持的一面八角嵌阵星的水银镜,微微泛着浅蓝色的水波光芒,她将其正面翻转之后,指尖弹出一道法诀,放出了召集同伴的信号。 在搜过近百个小空间之后,宋媚双终于在镜子中发现一个符合聚星坛情况的空间,这个空间比秘境小得多,蕴含的力量却足有化神期秘境之大。她那长长的指甲轻轻划过镜子边缘,轻笑道:“到底是卿卿送来的法宝得用,叫咱们宏景山拔了头筹。” 话音刚落,她身边便如鬼魅般出现一名面容愁苦的魔修,这魔修唉声叹气地道:“咱们宏景山的运气总是如此之‘好’,该叫久朝换个风水阵盘了。” “小昂,你在夸师父领导有方,对吧?”宋媚双眯起眼睛道。 昂神君苦笑连连。 忽而两人身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一名粉衣少女出现,拍着手道:“师父自然功不可没,尤其是教导出咱们几个弟子啊,至于大师兄,你就认命吧,这一次,咱们可得好好比一比,谁杀的北冥人多,哦还有,记得把他们的骨头留下来,我还缺几件炼符的材料呢。”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少女甜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煞气。 无论道修还是魔修,都恨极了北冥人。 “只怕北冥人的骨头入不了二师姐的眼。”一人朗声道。 陆续又有几个身影出现在宋媚双身后。 除了大师兄昂神君和二师姐段小蛮,三师兄久朝是个书生模样,但眼角眉梢却是一股子邪气,刚才说话的正是他;四师兄灰熊当真有一副堪比熊的身架,孔武有力的双臂露在外面,显然是一名体修;五师兄文以庭带着一副铁面,低调地最后出现,跟在众人身后。 这五名弟子皆有化神后期修为,当他们到齐之时,宋媚双一拍腰侧,放出一只黑脸阔口的灵兽,轻笑道:“东拓,你也许久未抻下筋骨了,这一次,且随我一战吧!” 那黑脸兽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胸大,听你的。” 宋媚双一脸黑线,当着众弟子的面也不好扯自家灵兽的耳朵,哼了一声便道:“我已通知魔君大人,但时间宝贵,你们随我突破这处空间!” “谨遵师命!” 东拓身形骤然变大,它脑袋一晃,在空中嗅了嗅,便伸出利爪向村镇中央的枯井划去,立时便出现一道空间裂缝。 昂神君惨然一笑,一手变为巨大的鬼爪,嘴里哀哀地不知道吟唱着什么,周身一片凄风苦雨,那鬼爪往那空气里一掼,像是掏出了什么东西,便见那裂缝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气流,段小蛮祭出四张银白符箓,立刻将那气流定住,久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阵盘,向里一看,对众人道:“只怕有千人之多。” 宋媚双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她冷笑道:“这群腐蚀人间的蛀虫还真会找地方,小昂,召集弟子,咱们先打个头阵罢!” 她身形跃起,从储物戒中祭出一个圆盘形的法宝,这法宝只有巴掌大小,居然有眉眼,有翅膀,生了一张阔口。宋媚双从眉间引出一滴精血,指尖将精血弹入法宝体内,躬身行礼道:“吞天吞地!” 那法宝得精血如得养料,浑身魔气满溢,张开翅膀怪叫一声,瞬间变为一只巨大的黑色猛兽!这便是宏景山乃至修真界最强傀儡兵器——吞天吞地!它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在于攻击力和防御力,而是它的能力与吃进去的灵石成正比。 灵石越多,力量越大! 眼下在七国主战场的虚妙山吞天吞地便带着数条灵脉战斗,现在宏景山的这只…… 宋媚双随手一抓便是数十条灵脉,她将这些灵脉全部系于吞天吞地一身,飞身跃到傀儡兽的头顶,向那头上一拍,喝道:“吞天吞地,去!” 傀儡兽浑身一颤,然后扬天狂吼一声,便向那空间裂缝冲去。 昂神君、段小蛮、久朝、灰熊及文以庭皆随后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又有近百名弟子在他们身后集结,最先到的自然是宏景山的嫡系人马,这之后,魔修阵营六位大乘修士全部到场,带头的正是魔君沈昭,余下为左护法丰澈、右护法苍霖、守夜人首领查飞、亭山山主段瓯月、中陆州州主胡玉。 沈昭看着那空间裂隙,扭过头问身边的丰澈:“丰护法可有准备好?” 在异域与同族战斗,不是谁都能迈得过这道坎儿。 丰澈那双鸳鸯猫儿眼眯了起来,回道:“魔君大人,你不知道我从前是怎样的人,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个利益至上的人。” 他只身一人从遥远的北冥界来到人间,也许身负任务,也许带着某种目的,可他没有回去,他默默地隐藏在了人间,从最底层的修士做起,他堕魔,他又从魔修中崛起,最后他升至高位,血脉与人间相连。 他有着无人知道的过去,他不惧指责,也无康纣南那样的心理负担。 对他来说,谁侵犯了我的利益,谁就该死。 北冥人丰澈?魔修丰澈? 我便是我! 沈昭轻轻点头。 一个完全的利己主义者,要比一个满怀感性的投降者更令人容易接受。 沈昭下令:“聚星坛内的所有北冥人,格杀勿论。” 他率先冲了进去,丰澈紧随其后。 第三个冲进去的,是一名带有异域风情的男子,他皮肤略黑,上身长袖短襟,腰腹几乎都露在外面,人鱼线深深地扎进下半身的黑裤中,脚蹬长靴,身上最醒目的便是左耳上摇晃着一枚散发着幽光的菱形耳坠。 ——魔修右护法苍霖。 他冲进去的时候还带着笑:“北冥人啊,这么有趣的战场,可惜柳道友看不到呢。” 跟在苍霖身后的便是查飞。 查飞一边掐诀,一边忧心忡忡地旁边的段瓯月道:“还不知道聚星坛里面什么情况,他们就这样轻敌可不好,杀北冥人又不是郊游,唉,果然还是得咱们守夜人先查探一番之后才好,实在不行我先进去也好啊,现在这样,我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 段瓯月被他念叨得脑仁疼,一手祭出五朵黑莲,将周身一护,立刻冲了进去。 查飞错愕,然后他又看向了排在最后的胡玉。 胡玉笑眯眯地道:“小飞别担心,为兄这就先去了。”也闪身进了缝隙。 堂堂守夜人首领竟无人理睬,查飞收了碎碎念,一跺脚,也跟着飞了进去, …… 然后,这位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守夜人首领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登云摘星的高台,那上方是璀璨的星空,不时有流星划过,一种庄重的祭祀感油然而生。 可他却觉得惊骇,不止是他,就连最开始进来的宏景山宋媚双等人也呆愣在前方,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吞天吞地烧灵脉的呼哧声。 因为那高台下方,站着的并不是人,而是密密麻麻的星铁傀儡。 查飞不敢置信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说是傀儡可能不太恰当,因为修真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傀儡。比如任家的研制的禁术鸦铁傀儡,如果不自己露出破绽的话,几乎与人无异,只有低端傀儡才保留原有材质的外形,让人一眼便认出是傀儡。 聚星坛下方的傀儡便类似任家的低端傀儡,它们高约五丈,浑身都由星铁铸就而成,但它们却比傀儡多了一个功能——每一个傀儡的眉心处都有一块突起,这突起处材质同样是星铁,足有半人多高,做成圆盾形状,每个眉心圆盾后都站着一名北冥人,他们躲在傀儡的外壳后面,眼眸中闪耀着绿色的光芒。 这其中,还有五名眼睛闪着红色光芒的,皆站在众人前方。 最前方的,自然便是曾经因发明天极榜而誉满人间的隆石真君。 他在星铁傀儡的眉心中发出沉闷的笑声。 “来得好,来得好啊!也该给你们这些人间之人看看北冥真正的实力了。” 隆石真君第一个冲了出去,星铁在天空划过的痕迹就像是一道流星,他一双猩红色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前方,双手一分,从眉心圆盾两边抽出了两根扶手,低喝一声:“二相天目!” 那星铁傀儡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光幕,上方出现无数莫名符文,若是细看,这些符文与狩魂大阵中的咒文极为相似,符文映照在隆石真君的眼眸中,与他眼睛中的某种力量发生了共鸣,瞬间在傀儡周围开启了一种奇特的力场。 隆石真君的眼睛中闪耀着狂热的光芒,他大声道:“诸君,让我们为族人开路,让我们为众星而战!” 其他北冥人也激发了傀儡中的符文,他们口中高呼:“为众星而战!” 他们一边叫嚣着,一边冲向魔修时,这些巨大的傀儡机甲全部出动的时候,连星光也黯淡下去,声势浩大,如一群涌动的山丘。 但,一道银光横在了他们身前。 沈昭一袭银白战袍,身段伏低似潜龙,他手中的钩镰枪直指前方,轻声道: “真是混账啊……你们,当本座死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轮到《魔修》里的配角集体亮相了! 以及,泥萌没有看错,北冥人开机甲了。 原因下章讲。 感谢霸王票: 坑十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8 18:37:53 坑十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8 18:38:37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7-01-29 15:31:37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9 15:31:59 坑十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30 00:39:52 第276章 入侵(六) 沈昭心中有数,当他看到这些傀儡装甲的时候, 第一时间便是评估它们的战斗力。 以星铁傀儡在七国时的表现,其防御能力相当于化神期修士, 而北冥人中修为最高也不过是化神期,己方有如此多的大乘修士, 还有宏景山的吞天吞地, 从人数上来说,北冥人有上千人,而魔修则来了数万, 他们没道理会输。 但他发现自己的枪尖不能向前一步。 隆石真君哈哈大笑。他眼中闪过得色, 高声道:“我给人间的大乘修士准备了丰盛的礼物, 请笑纳。” 沈昭一惊,从这一击未能奏效, 他便本能地预感到不对劲。 旁边的苍霖注意到了沈昭的神情, 他手心一翻,祭出一柄雪亮弯刀,大喝:“百阵寂灭!”手中瞬间召唤出百座大阵,密密麻麻的阵图压在北冥人的上空,居然也是不得寸进! 在隆石真君近乎疯狂的笑声中,那座巨大的聚星坛发出了刺耳的鸣叫声。 然后,已进入聚星坛空间的魔修看到了令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聚星坛轰然倒塌,但这种倒塌并不是毁灭,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组,在快如闪电的瞬间,聚星坛散落的碎块组成了十尊高达三百丈的巨型星铁傀儡,这些如同小山一般大小的傀儡动起来却比人还灵活。 隆石真君喝道:“聚星神兵,杀光他们!” 其中两尊傀儡双腿一跃,顷刻间来到沈昭和苍霖面前,它们无视了修士之间对抗的规则力量,而是用一种可怕的、排山倒海般的蛮力向沈昭袭来! 没人能想到聚星坛本身,就是七星议会的武器。 沈昭警醒,他领域大开,本命钩镰枪化为一条长龙护住他身体,旁边的苍霖亦是同时激发出十座防御阵盘。 两个人,不退不让,为了保护身后的魔修,也是为了摸清聚星神兵的底细,硬吃下这一记攻击。 两尊聚星神兵的周身发出一连串细碎的火花,在沈昭和苍霖的全力反击下居然丝毫无损。 看上去两边似乎势均力敌,然而沈昭的手在微微颤抖,苍霖闷哼一声,咽下了上涌的血腥。 查飞立刻飞了出去,不止是他,身后的魔修都想飞出去支援魔君与右护法大人,可查飞这样平时絮絮叨叨,如老婆子一般的人,此时却圆瞪双眼,大乘修士气场全开,对身后诸人道:“化神修为以下勿要跟来!退下!” 宋媚双立刻驱使吞天吞地迎了上去,平时看起来高大凶恶的傀儡巨兽在北冥人的聚星神兵下如同一只脆弱的小猫,似乎只用一脚就能将其碾碎。 她却冷冷一笑。 宋媚双身后跟的却是迟来一步的虚妙山山主于远鹭。 于远鹭在后方站定,他双臂展开,两边手掌上各一芥子石,用力一催,灵脉跟不要钱一样从里面往外涌,如奔腾的浪潮一般进入吞天吞地的身体。 有了这样的灵脉支援,宋媚双从心口引出数十滴心头血,全部拍在吞天吞地的大脑袋上,一时之间,吞天吞地的身形暴涨,居然也达到了与聚星神兵一样的高度,帮苍霖顶住了对方的攻击。 一直严肃脸的段瓯月双手掐诀,那五朵黑莲层层盛放,一道墨绿色的领域将魔修这方阵营修士全部笼罩其中。 这是修真界的默认规则,丹修能帮助全场修士以最快速度恢复灵力和至于伤痕,所以在有丹修的战场上,领域以丹修为先,。 尤其是一个已经修出丹灵的丹修。 亭山山主段瓯月,在未堕魔前,也曾是衍丹门的天之骄子。 段瓯月从眉心引出一缕分神,手指掐了几道法诀,口中轻轻吹出一口气,那绿色的分神闪过光芒,变作通体漆黑,唯有头顶一抹嫣红的仙鹤,伸展了翅膀,姿势优雅从容,如同舞蹈一般飞向半空。 随着丹灵起舞,苍霖的脸色立刻好转,就连沈昭也恢复了一口元气,他暴喝一声,钩镰枪一抖,将聚星神兵震了出去。 这一下别看简单,却是要大乘修士的修为才能对这等庞然大物施展。 沈昭缓过气之后立刻回头看向丰澈。 丰澈知道沈昭的意思,他摇头道:“我走的时候,北冥还没有这样的怪物。” 那边隆石真君听见了,红色双眸抬起,打量了丰澈一眼,又细细端详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才语带嘲讽地道:“我真是没想到,魔修的左护法大人居然会是我的同族,而且——还是名背宗弃祖的叛徒!” 丰澈并没有出手,他目光不闪不避地看着隆石真君道:“我离开北冥的时候,还没有溯源法术,因为那时候送来人间的人几乎没活多久便死了,我便是那凤毛麟角活下来的人。年头太久了,我竟不知道北冥已经研制出这样的怪物,还有你们身上的傀儡,让我猜猜看,你所说的聚星神兵和这副星铁装甲,应该都是天元2018年之后研制的兵器吧?” 隆石真君冷笑一声:“你别想从我嘴里套话,我愿意与你说话,也不过是看在你这一双眼睛的份上——你为什么要背叛众星?”他还是不甘地问了出来,就像杜昭岳问康纣南一样,他们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北冥人可以接受人间对自己的敌意,但他们无法接受同族的背叛。 丰澈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状如回忆般,低声道:“北冥界与人间界不同,人间之人热衷于修炼自己的身体,他们会将自己身体的优势发挥到极限,比如太和青弭峰的剑修,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北冥人却喜欢研究身边的事物,我们对自然及星空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所以北冥人除了瞳术,还善于研究和发现,从星轨祖师开始,便有北冥人陆续探索虚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直潜伏在人间的虚空异兽,便是因为你们研制出了可以捕捉虚空异兽并使其陷入沉睡的方法,然后悄悄埋在了人间。” “北冥是三千世界中,第一个可以捕捉虚空异兽的世界!”隆石真君骄傲地道。 “呵……”丰澈轻笑一声,“所以天元2018年,你们自以为时机已经成熟,前有雷翼煽动陌降制造失心魔修,后有虚空异兽埋伏,当陌降发难之时,你们再趁乱派出军团远征,可惜的是,你们错误地估计了双方的战斗力,北冥人引以为傲的瞳术在人间修士面前竟然如此脆弱,远征军连人间的边儿都没沾到,就被晏修一个人屠尽。” “在天元2018年之前,我们没有机会跟人间高阶修士交手。”隆石真君遗憾道。 “在与晏修交手后,你们发现了人间修士恐怖的攻击力,所以你们才研制出了这些怪物,并带到了人间,对吗?”丰澈问道。 隆石真君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说到了北冥的痛处。 天元2018年一战,损失了多少北冥精英,晏修那尊杀神,直杀得北冥界惊慌失措,至今还有人一听他的名头便会发抖失态。 放眼北冥界历史,都没出现过这样凶残的人。 北冥人真的怕了,在天元2018年以后,穷其全界力量,都在研究如何提高北冥人的防御能力,星铁矿大量损耗,无数矿山被过度开采,将已经衰败的北冥界进一步推向末世。 可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好在北冥人的研发能力真的很强大,很快,他们制造了可以组装成聚星神兵和月轮神器的两大装置,并通过星轨老祖留下来的人间规则法术,找到了炼制傀儡的方法,某种程度来说,曲笙和徐鼓的想法比北冥还要超前一些,一种星铁,相同的用法,却有不同的意义。北冥人将星铁炼制成了星铁装甲,用于侵略人间;而他们将星铁炼制成了济世甲,用来保护手无寸铁的平民, 星铁装甲很好的保护了北冥人脆弱的躯体,而聚星神兵和月轮神器则可以展开大规模辅助攻击,再配合狩魂大阵施展超规模法术,将北冥界与人间界融合,这便是七星计划的终极形态。 然而月轮台却被丰澈提前破坏,导致现在的聚星神兵没有趁手的武器可以使用,攻击力大打折扣。 隆石真君阴测测地对丰澈道:“你很好,你很该死,等到众星审判的时候,第一个降罪的便是你这样的背叛者!” 丰澈笑了笑。 “你们的年纪一定很小吧?过了多少个星纪?有一万吗?” “你想说什么?” “你们生下来时,众星就已经陨落,你们甚至还不知道原因,便轰轰烈烈地投身于恢复众星的事业中……至于众星为什么陨落,你们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吗?” “众星是因为资源枯竭而陨落。”隆石真君理直气壮地答道。 “不,”丰澈就像是长辈教导晚辈,温和地道,“正是因为你们狂热地追求外物,忽视对自身的修炼,所以才会有今天。你们只顾沉迷自己的研究,却未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星轨祖师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染指人间界,才给你们留下了侵略人间的机会。为了生存,你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我也是北冥人,我再了解不过了……你们眼中的众星,只是利于自己的众星,而不是真实的星辰,所以你们必遭厌弃,你们为了自己的生存,肆意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所以你们必会失败。” 丰澈声音回荡在整个聚星坛空间中,像是预言,更像是可怕的诅咒,揭开了北冥界美好信仰表象下的残酷现实。 隆石真君大怒:“你胡说!” 他们这批死士,每一个都是众星的最忠实追随者,完全听不进去丰澈的话。 丰澈那双猫儿眼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样的北冥,不是我的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发现,在第二部就苏炸天的晏修修居然到了第三部还能继续苏……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30 17:22:45 第277章 入侵(七) 隆石真君最后放弃了与丰澈交流,在他看来, 丰澈和康纣南比人间之人更为可恶,人们总是对背叛者更痛恨。 至此, 话不投机,隆石真君也不再废话, 他伸出手, 指挥所有的聚星神兵在前方开路,这种力量和防御都达到巅峰的怪物,才是七星议会对抗大乘修士的最后武器。 然而, 丰澈并不是白对隆石真君说这一番话, 两人你来我往的时间里, 沈昭迅速向所有魔修下达了作战计划。 “聚星神兵共有十尊,苍霖、查飞、胡玉随我缠住其中五尊, 燕鸿、韩谪、许追涛、来语分别带二十名化神修士攻打其中四尊, 最后一尊,便交给吞天吞地,至于其他北冥人,由虚妙山于远鹭率全部魔修抵抗,务必将敌人全部消灭——尔等可有异议!” “谨遵魔君令!” 当隆石真君发动攻击之时,魔修们也分配好了任务,与北冥界的星铁怪物们战在了一处。 巨大的吞天吞地浑身关节都在散发着浓郁的灵气,它摇着巨大的头颅,狂吼着向着一尊聚星神兵扑了上去。以吞天吞地的身形,加上宏景山诸人不断在它身上加持符箓、法阵,居然将那聚星神兵扑了一个正着,两只山般大小的傀儡碰撞在一起,耳边全是轰隆隆的巨响,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宏景山诸人全部正面迎战,宋媚双负责操控傀儡,段小蛮的防御符箓贴了吞天吞地满身,久朝的加固阵盘定住各大关节,灰熊作为体修,所开的领域可以帮吞天吞地缓解一部分压力,与他们相比,文以庭倒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法修,浑身尽是魔气,一团领域罩在聚星神兵上空,术法如雨坠下。 同为丹修的昂神君手持一个小小鼎炉,白色的丹气蒸腾而上,为宏景山诸人提供补给。 东拓从旁掠阵,以防其他北冥人打扰他们施法。 沈昭手中的银枪如一条长龙,他身体本与其他魔修不同,早在天元2018年被陌降丧心病狂地改造过,当他横下心时,双目变得血红,与其他魔修不同的魔将形态便显露出来,一出手便天昏地暗,一枪抵住一尊聚星神兵,另一手放出一只吊睛白额的斑斓猛虎,那猛虎已有七阶修为,肋下生出肉翅,爪下腾云,大吼一声用利爪攻击另一尊聚星神兵。 其余三尊,苍霖用阵盘困住一尊,查飞和胡玉各自施法与聚星神兵缠斗起来。 燕鸿、韩谪、许追涛、来语曾是晏修做魔君时手下得力干将,组织起魔修来自是不含糊。 最后,虚妙山于远鹭带着其余修士,与北冥人的星铁傀儡短兵相接,穿梭于聚星神兵四周斗法。 段瓯月的领域开至最大,他盘腿坐下,元神皆附在那黑色仙鹤身上,为所有人提供灵力补给和救治。 尽管沈昭调度有方,但只要见识过占领七国的星铁傀儡有多么难以攻破,就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星铁是北冥界最宝贵的财富,它的质地性能远远高于人间目前发现的炼器材料,这种高防御的矿石是北冥人天生拥有的优势,现如今,他们终于将这个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收到魔君令的魔修源源不断地向聚星坛空间飞来,在两方鏖战之时,却有一个人纹丝未动。 丰澈。 他身边飞过无数去支援前线的魔修,许多人都会用诧异或是了然的眼神看他,沈昭率众在前方抵御聚星神兵……没有人一个人管他。 在这样尴尬的位置上,也许沉默就是对他最好的注脚。 但他本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就在魔修与北冥人开战的时候,丰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那双猫儿眼突然圆瞪,面色白得透青。 “已经——” 而隆石真君则是哈哈大笑,他太过激动,甚至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看到他的狂态,沈昭心中一惊,立刻回头看向丰澈。 不等丰澈回答,从空间外面传来了剧烈的空间震荡,就算在聚星坛内,他们也能感觉到外面发生了变故。 但沈昭和魔修已不能离开这里,如果放任这些星铁怪物出修真界,无异于是放狼如羊群。 丰澈对沈昭道:“我走了。” 在修真界中有一个说法。 到了元婴境界,修士方能感应天地,知道你会做什么。 到了化神境界,修士明晓规则,知道你能做什么。 到了大乘境界,终于可以应用规则,才知道你该做什么。 每一个阶段,都代表你对世界的进一步认知,到了丰澈这个境界,什么地方该出手,什么地方需要自己,不用掐指算,也能感应到世道的召唤。 沈昭一脚将前方聚星神兵的下巴踢开,一手握住钩镰枪横扫出一大片空白区域,然后回过身看他。 沈昭一字一句道:“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我魔修左护法。” 丰澈笑了笑,道:“是我的,便跑不了。”他转过身,在一片向前冲锋的魔修中,逆向飞行。 他飞得很慢,神识挨个从那些魔修的脸上扫过去,如果见到曾经的旧部下,还会露出笑容。 最后,他离开了聚星坛。 ※※※※※※※※※※※※ 七国主战场。 狩魂大阵的七根光柱在修士们的攻击下时断时续,光影交织在康纣南的脸上,他重复道:“北冥界战力分配?” 孔旌摇握紧了拳头,道:“北冥界究竟有多少相当于大乘修士的战力,是否有……”她竭力保持平静,“是否有渡劫期大能?” 康纣南抬起头,看着那巨大虚空通道中透出的北冥界影像,声音有些苦涩地道:“在我来人间之前,据我所知,北冥界并无达到渡劫期修为之人,但是,你以为,为什么在天元2018年北冥界可以集结出百名虚空远征军?” “为何?” “因为我们的修炼方式与你们不同,修士需要灵根才能修炼,但每一个北冥人,一出生便拥有可以修炼瞳术的眼睛,在北冥,所有人都可以修炼,只不过会根据瞳孔的颜色来区分修炼的等级。” 绿色瞳孔,相当于人修的元婴期。 红色瞳孔,相当于人修的化神期。 紫色瞳孔,相当于人修的大乘期。 无色星眸,相当于人修的渡劫期。 康纣南说起这些的话的时候,已不知该骄傲还是悲哀,这些曾经被他视为荣耀的一切都已经坍塌,徒留下烙印在神魂中的家乡记忆。 他没有一丝一毫隐瞒:“在我离开北冥界的时候,拥有紫色瞳孔的人,大概,有近千人。” 孔旌摇倒抽一口冷气。 千人? 上千名大乘修士? 康纣南继续道:“当年雷翼所派去的的确是北冥精锐,虽说被晏修屠绝,但是晏修所付出的代价似乎也并不小,人间的大乘修士也未必都有晏修这样以一敌百的攻击力,而且……一旦战场从虚空转变为人间,大能们收到的掣肘会越来越多,然而,北冥人却没有这些顾忌,不是么?” 孔旌摇的脸色发白,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无论如何,不要让北冥界降临人间,因为那会是地狱。”康纣南最后道,他从孔旌摇的身边走过去,看着那七根依然伫立在七国领土上的血色光柱,身影一摇晃,险些跌倒。 洞真和居何两位元君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康纣南、 他默默吞下大把丹药,然后道:“我们继续。” 事实上,康纣南和孔旌摇的对话,一字不露地通过各种方式,传达到修真界的各掌权者耳边,就连在西南方守着雁门关的曲笙也听到了。 尽管修士们竭尽全力地攻击狩魂大阵,但虚空通道上方的北冥界影像还是越来越近。 就算这样,也没有人能来支援这里了。 听说,太和的七路军团已经全部出动,帮助各地抵御虚空异兽,就连黑崎州的兽族也大半出动,比起修士,妖兽们对付起虚空异兽来似乎更得心应手; 青弭峰的剑修分布在七州各地,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许多潜伏在人间的北冥人,随着北冥界越来越接近,这些人越来越沉不住气,有的人去破坏宗门护山大阵,有的人暗暗在修士主城中的饮水井中向凡人下毒,有的人趁人不备,杀害守卫城门的修士……这些人或许前一秒还惺惺作态大义凛然地高喊“与北冥人誓死决战”,下一秒就将利刃刺入你的胸膛,他们或许是与你相伴多年的同门,却一朝拔刀相向,他们或许只是路过你身边的普通人,赶赴的却是下一个杀人地点。 各大宗门严防死守,已再无精力来七国应对狩魂大阵。 可是这样一来,北冥界到达人间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曲笙心绪翻涌之时,突听到虚空通道方向传来了惊呼声。 她凝神望去,只见虚空通道已从一片漆黑变为一片血红。 在这血红色的光芒中,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物体从上方伸了下来。细细一看,这圆柱形物体的内部竟是中空的,内部直径足有一个晋城大小,黑漆漆的洞口里面却是一片灿灿光芒,不知是何物。 所有修士都提高了警惕,甚至有一些人试探性地向这个圆柱体攻击。 就听见康纣南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不要——!” 晏修反应极快,他立刻卷起一阵旋风,手中不知道卷了多少修士,立刻道:“散开!” 那黑洞骤然放出了一道光束,笔直地打在了大地上。 大地如同地龙翻身,被震得轰隆作响。 曲笙正撑着雁门关领域,恰好被那光束打中领域的正中央,她头部嗡嗡作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一口鲜血喷在了雁门盾上 第278章 入侵(八) 攻击结束后,放出光束的圆柱体最后显露了它的原形。 前方的圆柱体虽然足有百丈, 却不过是整体的一部分,圆柱体的后方是足有一国国土面积大小的超级阵盘, 上方流转着陌生的符文,其后方有左右两座山般大小的高架,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一种如锅盖一般朝着天的物体, 便是这两座高架架住了前方的圆柱体。 人间修士从未见过这样的法宝,但是他们已经领略了它可怕的力量。 原本覆盖在人间上空的结界被轰开了一块缺口,大地震颤, 不提内陆湖水, 就连四海的海水都在翻涌, 海外三千洞府的修士几乎都飞到了岸边,用各种法术阻拦海水倒灌大陆;七州内的各处山体不停滑落石块;守山的修士用护山大阵不断加固, 那些没有宗门镇守的高山则摇摇欲坠, 不停有妖兽从里面逃窜而出;各修士主城有凡人在哭叫,修士们一脸震惊地看向七国方向,不住地安抚凡人和加固护城大阵…… 离光束最近的修士们都感觉到气血翻涌,但他们因为有大乘修士的领域帮忙抵挡冲击,受伤并不严重。 唯一严重的便是曲笙。 雁门关受到的冲击后将力量反噬给曲笙,虽然这攻击已是被各大能结界和领域卸掉许多,但雁门关涵盖了整个七国领土,范围实在太大……她只觉得脏腑都被这道光柱打成了碎块,轰得她耳鸣眼花,只能用雁门盾撑住身体才不至于跪倒。 曲笙甩了甩头,她引出精血打在雁门盾上,仍旧撑着雁门盾领域,视线模糊地看着上空,微弱地呢喃道:“这是什么东西……” “星海震界炮!”康纣南不敢置信地看着天空,饶是他心性坚定,双手也忍不住发抖,“他们真的研制出了这种武器!怎么会……” 洞真元君一把扯住了他:“什么是星海震界炮,快说清楚!” 居何元君则迅速组织人手,一道声音传递回格物宗:“将门派内所有闲置防御阵盘全部调到七国来!” 在前方的三位太和大乘元君已经带着一批弟子攻了上去,数万道剑意从下方迎上北冥人的武器,剑锋与金属摩擦的声音络绎不绝。 康纣南双目失神,他低声道:“北冥进攻人间的计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研制阶段,主要为‘侵天术’、‘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星铁载体等的研究;第二个阶段,便是七星计划,派出死士埋伏在人间,布下狩魂大阵用来施展‘规则置换’、另有聚星坛、月轮台两个装置,为七星议会所用;第三个阶段,则是北冥界来到人间之后的布置,为了占领人间,他们找到了被称为是北冥最终兵器的星海震界炮图纸,,还有,还有……”他心神散乱,似是恐惧似是绝望。 “还有什么!”洞真元君急切问道。 “一炮、七堡、三十六星舰,星海震界炮之后,就是北冥界的全面入侵……北冥与人间不同,修士驱使法宝还需要用自身作为灵气和灵力的转换,才能使用自然中的灵气,也就是能源,但北冥人早在两万年前就可以采集星空中的能源,换句话说,星海震界炮的能量来源不是人,而是直接从自然中采集!”康纣南指着星海震界炮后面那两座炮架上的圆形接收器,“灵力有耗尽的时候,但是只要采集器在,星海震界炮就可以一次次运作,无论你们用什么结界,迟早都会被它轰开,到时候……人间就是北冥的囊中之物!” 洞真元君脸色灰败。 三个阶段,层层深入,甚至一击不中,还能吸取经验教训,卷土重来——有这样的敌人,是人间最大的不幸。 就在这时,原本伫立在狩魂大阵的七个阵眼上方的血色光柱居然发生了变化。 它们完全消失了! 取代血色光柱闪亮而起的,则是铺满七国国土的狩魂大阵,那光芒仿佛与上方的星海震界炮相呼应。 康纣南用星眸之力看向前方,急喝道:“不好,第二道攻击要来了!” 正在攻击星海震界炮的修士都是一震。 晏修直冲到那两座炮架上方,身前三尺内剑域开到极致,身周遍是旋转的风刃,一道刚猛无比的剑意向那炮架斩去。 他想毁掉那些采集器。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炮架上方,拦下了晏修的剑意。 那是一艘巨大的舰船,通体由星铁打造,前后皆有特殊符号阵图加持,将舰船衬得有如星子般闪耀。 上方站着数十名紫眸紫发的北冥人。 站在最前方的那名北冥人是一个容貌英俊的青年,他向晏修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青弭峰的峰主,我们又见面了。” 晏修握紧了露岚剑,他嘴角笑容越深,声音越冷。 “雷翼。” 就是这个人,引诱陌降提炼修士魂魄,制造失心魔修,又在天元2018年的时候,带着北冥的虚空远征军与他狭路相逢。 雷翼微笑着回道:“是啊,我没死,我留着性命,就是想在这个时候,看一看你的表情。” 晏修笑了笑,他已经不屑跟这些侵略者多废话一句! 手中露岚剑被他的怒意激得铮鸣作响,晏修手臂一挥,一个巨大的风阵从身周迅速旋转开来,无数风刃形成一道巨大的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雷翼所在的星舰斩去。 这是晏修之剑域“孤夜封疆”! 雷翼脸上笑容不变,但只在刹那间,他身上便换上了足有五丈之高的星铁装甲!雷翼站在装甲眉心的圆盾之后,立刻激出了一片闪耀着符文的光幕,与他紫眸相映后,雷翼从星舰上飞身而下,手持一把巨大的长刀,接下了晏修的剑意。 “过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会没有……”雷翼正想向晏修炫耀北冥界如今配备的星铁装甲,便突然发觉身体传来一股剧痛。 那身漂亮的星铁装甲被风刃卷了进去,几乎被切成了碎片,瞬间从他身上剥离,那冰凉的剑锋贴着他的身体,从肩头斩了下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除了血液迸溅的轻微水流声。 雷翼回过神的时候,晏修的露岚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 “你不是我杀的第一个北冥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晏修平静地道。 “你,你——”雷翼还想说些什么。 比如,我可是北冥界界主的独子。 比如,七星计划可是由我来策划并实施的。 比如,这身星铁装甲就是专门为了克制你们太和剑修存在的。 比如…… 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剑锋已带着毁灭进入他的身体。 晏修不准备听他说话,也不在意。 因为对他来说,所有的北冥人都一样。 在他眼里,都是敌人。 以及,死人。 星舰上的北冥人都震惊了,谁也没想到,穿着星铁装甲的他们居然还无法在这杀神手下过招,在晏修将雷翼的整个人碾碎的同时,他们纷纷逃进星舰内部。 “快用星海震界炮!”有人喊道。 “杀光这些剑修!”有人气愤道。 可他们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声轻笑。 那是雷翼死亡的时候,晏修发出的笑声,透着一种嗜血的愉悦和森然的杀意。 “疯子,疯子!” 恐惧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那可是屠杀了上百紫眸的杀神,配备了星铁装甲的雷翼居然未在他手下熬过一个回合! 不过不要紧,他们还有星舰,还有星海震界炮,还有…… 晏修眼睛一眯,他继续杀向那艘星舰,但这星舰的速度极快,立刻逃窜出他的攻击范围,同时在舰船一侧探出了三个黑漆漆的炮洞,向他发射三道光芒。 晏修曾与北冥人交战过,他推测这种光芒应该是北冥人将自己的瞳术与自然力量结合在一起,制造出了这种杀伤力更强的武器,刚才趁雷翼大意的时候杀了他,但是,北冥人竟然缩在那星舰中使用瞳术,他暂时无可奈何。 紫眸北冥人的瞳术可以制幻,晏修曾深受其苦,当下闪身躲开,但是对方并不给他躲避的机会,远在上空,突然又出现十多艘星舰。 下方的星海震界炮再次吐出巨大的光束,打在了人间大地上! 这一次人间震颤得更厉害,因为除了“惊神通天结界”这样的高等结界术,其他结界还未完全补好,光束穿透结界,再一次重重撞击在狩魂大阵上。 亦是在曲笙的雁门关上。 …… 雁门关破。 万里城墙崩塌,血光入我疆土。 …… 曲笙从雁门关的城墙上高高坠下。 佛心寺的僧人皆被震伤在地,站在中央的叶尘大师双目紧闭,面无表情,但他手中的念珠散落一地。 原本被雁门关束缚住的魂魄终于肆无忌惮,它们迅速集合成一道,带着昏天暗地的凶煞阴冷之气,冲向了白渡州彼岸之门的旧址! 那里曾是镇压魔界的界生门所在之地,在前九个纪年,彼岸之门是离魔界最近的地方。 魂魄的力量在遗址的上空迅速形成一团黑雾,似不断挣扎,又似在冲撞着什么……不远处立危城的修士立刻赶来查看,带头的便是如今的灵端峰峰主,芮栖迟。 当他赶到遗址之时,便看见那黑雾中影影憧憧,正是灵端峰的影像,但却不是在太和,因为灵端峰的附近皆是滔天的黑色巨浪,那海水中有无数山峰从水面浮出。 他心头一紧。 这不是灵端峰的影像。 这是罗刹海! 作者有话要说:  雷翼:还未开始装逼,就被老仇人千刀万剐了。 晏修:能动手,绝不说话。 感谢霸王票: 曦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01 18:53:26 第279章 入侵(九) 如果说现在的人间已经临近末日,那么罗刹海就是地狱之景。 开满桃花的秀美山峰如一座海中孤岛, 原本蔚蓝的海水皆便得漆黑,海水中升起无数火山口, 上方烧着阴郁的黑色火焰,在不断上涌的浪潮中不时地炸开火花。 魔界的魔气已将罗刹海完全侵蚀, 那些山峰并不是真正的山, 而是魔界冲击罗刹海空间时产生的结界壁垒,魔火正在破坏罗刹海的空间。 如果细细一看,那海水中还有无数魔怪的模样, 只是碍于某种规则或者结界, 只能看到他们凶神恶煞, 拼命想挣脱束缚爬到海平面的模样,更深处, 还有真魔们的身影在黑暗中伺机而噬, 却未见他们真的上来。 因为有阮琉蘅。 她穿着黑色的晖云临阵铠,手中紧握焰方剑,八荒离火剑域无限扩张,完全覆盖在海平面上,紫色的火焰卷着凛冽的剑意,与浪潮中的鬼魅魔火对抗。金色的巨龙在空中翻腾,橘色的赤焰兽口吐火焰,镇在罗刹海上空的六道阵盘转得飞快,几乎看不清齿轮的咬合。 灵端峰的峰顶,站着的则是穿着一身白色太和战袍的夏承玄。 他双目紧闭,手中掐诀,眉心不断闪过某些奇特的符号。 …… 在人间面临北冥界入侵的时候,魔尊和界主罗刹海也并不轻松,甚至于,他们的责任更大,一旦魔界中的真魔也进入人间,无论这一界最后属于谁,都将堕入永远的混沌。 以芮栖迟的眼力,可以看出师父阮琉蘅正值巅峰,但是师弟夏承玄的情况却并不好,联想到了之前崩坏的天道,他心头便是一沉,明白为什么当初夏凉被天罚劈得半死不活时,夏承玄为什么没有现身……界主已经自顾不暇,从狩魂大阵而来的魂魄却正在彼岸之门的遗址上方冲击罗刹海空间,魔尊和界主二人之中势必要有一人专心用来稳定罗刹海,才不至于让人间受到魔界威胁。 芮栖迟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凶狠,那是自他接任灵端峰峰主之后,从未在人前露出过的表情。 那是看到心中所爱被伤害时,本能激发出的凶性。 而他芮栖迟,从来都不什么善类! 如果不是因为师父,如果不是她的救赎……芮栖迟看着罗刹海影像中的阮琉蘅,低声对身后刚刚赶到彼岸之门的斐红湄道:“你来了。” 斐红湄原本在七国战场,她看到那些鬼魂冲破曲笙的雁门关时,便觉不对,立刻跟着那些魂魄飞了过来。 她冷哼一声,不客气地道:“不要说废话了,动手吧。”红衣红剑的女剑修凌空飞起,一道剑意闪过,斩向那团魂魄组成的黑雾。 芮栖迟似乎也不太敬重这位灵端峰大师姐,他手中祭出一柄黑色长剑,口中低声道:“昼生夜靡,无道之光,起!”暗如夜幕的剑域腾起,绿色的火焰遍布大地,凌厉的剑光如墨色流转,随着芮栖迟一道向那些魂魄攻去。 很多人都想象不到,灵端峰两位看似无比温和的峰主出手会如此狠辣。 在没遇到阮琉蘅之前,斐红湄和芮栖迟,一个是最底层的妓子,一个是被囚禁在暗无天日囚牢深处的柔弱少年,他们看过最黑暗的人心,看过最堕落的人性……可现在,他们却是执剑为人间一战的化神大能。 没人能理解阮琉蘅对他们的重要性。 就算付出生命,也不够。 远远不够! 立危城的支援随后赶到,那若隐若现的罗刹海景象令所有人震惊。 芮栖迟回身,朗声道:“诸位中有一半都是立危城的老人,不必我多说,希望你们拿出铭古纪时的精神来,随我一同,助魔尊界主,死守彼岸之门!” ※※※※※※※※※※※※ 曲笙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身体中翻腾,一起随着她下坠。 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半空时,她隐约看到有熟悉的雷光一闪而过。 夏时,是因我太想念你吗? 很快,她觉得身体陷入一片温暖之中。 那个什么星海震界炮放出的光束那样冰冷,连同那些魂魄一起,冷得让她几乎想要发抖,所以这温暖如此宝贵,她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度。 受到这一击之后,她浑身僵化,别说支撑雁门关领域,就连动一动手指也不能,所以她直接坠下墙头。 曲笙心中无比难过。 最后,雁门关还是破了。 她就像一个看着自己防守的城池被攻破的士兵——就连最危险的断龙岭大战都抗了过来,她曾以为自己绝不会败,只要信念在,她的雁门关能守护住一切,可她眼睁睁看着北冥人的炮火轰开了自己的城门。 一个守城者一生最害怕的事,莫过于此。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脸上尽是冰冷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中向外流着。 不是绝望,也不是自责,更不是恐惧。 是最纯粹的伤心。 ——没能保护好大家,对不起。 就在她因领域受创而浑浑噩噩之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呼唤。 “很快就过去了,好姑娘,坚持一下。” “你说过,要成为那个被记载的人,不是吗?” “会过去的,别怕。” …… 当年,好像也有人这样温柔地哄过她。 要成为那个被记载的人——那是她少女时期所说的话,现在的她早已不再执着这样稚嫩的理想。 然而在此时此刻,却是这样的一句话,让人从心底里激发出动力。 曲笙突然意识到,也许不用为了那么多大义凛然,也许不用想那么多,仅仅是为了成为那个她想成为的人,就足够了。 曾经那个小小的掌门,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就是这样鼓励自己的。 …… 曲笙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身体感觉到的温暖不是幻觉。 夏时一直紧紧抱着她,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不要哭”、“别害怕”、“我来了”……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以至于她清醒过来,他还未察觉。 那双桃花眼急出了红晕,他的心中不知焦灼成什么样子,却还是用着温柔的语调呼唤她,像是想要唤醒沉睡中的公主,却又怕惊吓到她。 曲笙又忍不住心疼。 “阿时。”她微弱地叫他。 夏时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 一阵沉默后,他一只手才轻轻抚上了她的头发。 “我来晚了,我真是最不称职的门派长老,居然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的掌门大人……”他将脸埋在她的肩头,低声道,“我不会走了,无论人间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 一起走到世界尽头。 曲笙从没怪过他,但她能感到他的内疚。 曲笙不知道的是,她刚才情况凶险万分,连化神修士都无法用领域与星海震界炮的威力硬拼,必须要在大乘修士的庇护下,她可是将雁门关覆盖在了整个七国领土上,受到的伤害是别人的数倍,就这样一个元婴期初期的身板,如何能撑得住? 夏时不仅给她服用了保命的丹药,更是用道侣之间的神魂相合之法助她稳定心神,发现曲笙心中的悲伤痛苦,被她那种自怨自艾的境地吓出一身冷汗来,生怕她断了生存下去的念想,便不停地呼唤着她。 后来不知曲笙为何信念坚定了起来,心神重新回到了正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曲笙暂时动弹不得,她看了眼旁边的战况。 在星海震界炮再一次发射光束之后,修士们展开了更猛烈地反攻,北冥人的星舰也将炮火对准了修士,两方正式开始交火。 “那些被狩魂大阵拘束的魂魄……”她虚弱地问道。 夏时抹去她脸颊还未干的泪痕,说道:“红湄师姐已经赶去彼岸之门,现在负责立危城的轮值城主恰好是栖迟师兄,他们会帮助父亲母亲的。在星海震界炮出现后,黑崎州已经全面接手与虚空异兽的战斗,我一放下战斗,就立刻赶来七国,但还是没能及时赶到。” 北冥入侵,人间大战,狐王受伤……终于连黑崎州的兽族也不能袖手旁观,青丘狐王下令,由高阶大妖带队,兽族们成群从黑崎州出动,用妖兽的方式与那些虚空异兽厮杀起来。 兽族一向有吞噬的功能,函古纪兽潮的时候,大量妖兽吞噬人修,从修士的血肉中获取妖力,这一次也一样,虚空异兽那些斩不断的触手一直是修士无法解决的难题,所以只能去捣毁内核,但妖兽根本不担心这个,反而将那些触手当做补品。 因为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吃到嘴里,就能成为它们的妖力,一时之间,妖兽们虽然也有死伤,但兽族们逐渐占据上风。 虽然虚空异兽是虚空产物,但它们终究还是需要能量补给,在远离虚空的地方,它们的修复速度会随着能量的流失逐渐变得慢下来,妖兽们打的就是耗死它们的主意。 “另外,星海震界炮对人间造成的震撼太过强烈,四海……”夏时语气有些凝重,“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 人间一体,七州大陆皆被星海震界炮所伤,又何止四海,只是海洋太过广袤,引起的反应也比陆地要慢得多。 当星海震界炮第二次发动的时候,第一发星海震界炮造成的影响才真正开始显露。 海外三千洞府的修士们终于意识到,这炮火的威力远不止海水倒灌那么简单。 海底受到震动之后,海兽们暴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0章 入侵(十) 在北冥界入侵已成为事实后,海外三千洞府的四位海主立刻做出应对。 这四海海主分别是:西海的华阳元君、南海的黎业元君, 东海的景梅樱神君,北海的阙云神君。其中, 南海的黎业前去支援七国战场,南海的海主暂时空缺, 由海事团其他的十九名洞主联合执政。 由海主管理的海事团迅速向所有洞主及岛主发出了召集令, 无论内海域还是外海域,无论是海岛或者海中洞府,但凡有修士的地方都收到了命令, 带领辖区内所有修士及凡人前往内陆安置。 “我们与内陆修士不同, 七州领土尚且有限, 但四海广袤无垠,如有万一, 将是种族灭顶之灾, 望诸位以天下生灵为先,务必将海岸线守住!”华阳元君向所有三千洞府的修士传达了这样的任务。 他一直没有离开西海,扶摇山位于西凉州,荼莲是离他最近的老邻居,然而,就连她与天合道,最后陨落的时候,华阳元君也没有去看一眼。 实无心力。 海兽是人间最不确定的因素,它们野性难驯,从不将人类放在眼里……他知道北冥人一定会想办法对四海出手,不管海兽的立场如何,北冥人只要让人间乱起来就够了。 事实证明,星海震界炮除了进攻人间的结界,对人间造成的震荡,也对四海产生了影响。 海上卷起的风浪,吞噬了无数海岛,比如北海的负责连接内海域和外海域的五座岛屿,紫雨岛、旋锋岛、影岛、罗迦岛、虹岛全部消失,除了旋锋岛的岛主渡罪神君已伏法,旋锋岛早已荒凉之外,其他岛主都已经带人前往内陆避难,尤其是罗迦岛的莫玉神君,她的行动力是所有岛主中最强的,因为围绕在她身边那近百名面首,实际上也都是修士,其中还有几名化神期的大能,除了自己的岛屿,他们还帮助其他岛屿撤退,深得民心。 至此,三千洞府的修士全部出动,环绕七州的海岸线上,每隔一里便有一名修士负责身前的海域,务必不让海浪及海兽进入内陆。 两发星海震界炮之后,海面卷起的浪潮已有数十丈之高,无数结界阵法在海岸线上腾起,承受着海水的拍击——元婴期修士倒是还好,大多数金丹期都会被海水震出内伤,但他们仍然不敢撤退,因为撤退就意味着身后无数海边主城和凡人村落被海水淹没,就算修士主城有护城大阵,也无法抵御这种恐怖的自然冲击。 就算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撑得再辛苦,他们身后的所有化神期修士都没有出手。 他们镇守在海岸线后方,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海域。 比起海浪,这四海之内,更可怕的是深不可测的海兽,尤其是那些深海海兽,它们极少在浅海露面,但是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 华阳元君作为唯一镇守四海的大乘修士,也未出手。 他在等。 随着海浪越来越大,深海中的海兽或许还需要反应时间,但生活在浅海的海兽已经被惊动,它们跳了出来,这些浅海海兽大多神智未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看到在岸边的人修,便本能地想要攻击。 “第二道防线,预备!”华阳元君下令。 在海岸线上阻拦海浪的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是第一道防线。 那么,第二道防线,便是一直候命的化神修士。 他们要对付的目标不是海水,而是镇压那些海兽。 就在修士要与海□□战之时,北海中突然传来境界恐怖的威压,不仅将那些海兽压了下去,甚至连化神修士都连连后退,直到华阳元君飞至海面挡在所有修士面前,大家才稳住心神。 能有这样威压的,一定是七阶海兽! 而且不止一只! 海水翻涌,一道浪花闪过,一名穿着暗红色长袍的俊美男子飞出海面,出现在北海上空。 华阳元君眯起眼睛,他也算活了许久,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北海的七阶海兽,竟已能化出如此完美的人形。 除了蓬七郎,又陆续有三个人影自海中飞出,穿着白衣,身段婀娜多姿的清夫人;身着青白两色华美长袍,薄眉细目的澄潮君;以及一身蓝色鳞甲,容貌英武的昶君。 海外三千洞府的修士莫不动容。 北海的七阶海兽,居然有四只! 华阳元君眯起眼睛,他拱手道:“北冥入侵人间,以星海震界炮轰打人间结界,造成七州震荡……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四位不知有何见教。” 昶君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他对人修向来不假辞色,直接说道:“让你的人退下,北海,从来都不是人修的地方。” 对于深海海兽来说,人修的大部分活动都影响不到它们,诡谲莫测的海水才是真正海洋的体现,它们深海遨游,强者为尊,只能居住在海岛的人类不过是“房客”,海兽们才是这片海域真正的主宰,整个北海唯一承认的北海之主可不是那个海事团选出来的阙云神君,而是守护北海冰种,有权利和能力举办天海一界的息娘子。 “那么北海当如何?”华阳元君问道。 澄潮君讥讽道:“难道刚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你们人修不过是关心北海会对内陆造成影响,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片海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们的责任,”他张开手掌,五指收拢,忽地将什么东西一收,那些巨浪立刻平息,海面上如同罩住一层结界,他傲然一笑,“明白了吗?” 他的话太咄咄逼人,又毫不留情面,华阳元君修得好涵养,但是下方修士有些已经恼怒,尤其是罗迦岛的莫玉神君,她冷哼一声,高声道:“我莫家世代生长于海岛,我本人除非人间大难,否则不踏足内陆一步,对我来说,北海便是我的家!然而,异域人已经打开人间通道,在这个时候,难道我们现在还要论一论谁有资格以海为家吗?我们救人间,难道不就是在救北海?” 澄潮君冷笑:“好口舌。”他的手掌隐隐又要翻动。 却见旁边的清夫人柔柔一笑,上前一步,对岸边诸人道:“正是因为救人间便是救北海,所以,我们四人才出手,不是吗?”她妙目一转,又看向华阳元君,“无论海兽还是修士,皆有修行,待到你我这时,是人是兽,也无差别,都是这天地子民罢了,因此,我们非妄自托大,至少这方北海,我四人可守。” 华阳元君观他四人,心中一叹。 清夫人说得不错,也许人修与海兽之间立场有别,然而,一旦突破那层界限,如凉君,论仁义岂居人下? 七阶海兽能渡过雷劫修成人身,也必定有它的业果。 华阳元君道:“那么,北海就托付给四位道友了。” 清夫人微笑颔首道:“诸位还可以稍等片刻。”然后她向身旁的蓬七郎贴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胸口。 蓬七郎原本最爱说话,此时却一直沉默,直到清夫人拍了拍他的胸口,他才好像透过气,狠狠地瞪了澄潮君和昶君一眼,一言不发地重新跳回海中,化作一只金色的海豚,在海中游荡了几圈之后,双鳍一鼓,嘴巴张开,发出了一阵如婴儿般的叫声。 一道声波力量瞬间从海水中扩散。 一阵短暂的平静后。 西海的海面上突然跃起一只巨大的虎鲸,这虎鲸在半空中一拍尾鳍,海浪顷刻间平静,这虎鲸转身化成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笑眯眯地道:“北海的小七也懂事了嘛,那么,咱们西海的孩子们,也不能落下啊,花忧、仑鳕、小星、天阖一,都出来吧。” 她身后巨浪滔天,从那海浪中走出四人,皆是俊美的男女样貌,乃是西海的七阶海兽。 那老婆婆对华阳元君笑道:“华阳,你还记得乱潮域的京婆婆吗?” 华阳元君苦笑道:“京婆婆曾于我有救命之恩,直到今日,我才直到您老原来是西海之主。” 京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前方道:“这一次出来,也教我看看老朋友们。” 西海之后,东海的海面涌起翠色浪花,陆续有六名七阶海兽从海中腾空,领头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的俊秀书生,他斯斯文文地站在半空,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挥,一轮正要向岸边拍击的巨浪便退了回来。 他声音低沉有力,说道:“息娘子既然决定出手,吾等更不能袖手旁观,东海子瑜,愿镇守一方。” 东海海主景海樱也正率领三千洞府修士抵御海潮,她看到平空出现的东海海主一行,立刻愣了愣,眼中闪过几许复杂的神色,又迅速归于平静。 子瑜亦是扫过她清丽的脸庞。 这两人,居然也是熟识, 最后是南海,浮出海面的是一只巨大的海龟,这海龟四脚一划,南海的海面便如同静止一般,它的壳上站着四人,带头的是一名虬髯大汉,他右臂还搂着一位装束清凉的佳人,哈哈大笑道:“人修到底不顶用,这海里的事,还得海里解决,诸位说,我鳟天王说的对不对啊?哈哈哈……” 华阳元君松了一口气。 如果四海皆有海兽镇守,那么,他们便能腾出人手,去帮助内陆修士迎敌了。 他看向七国方向。 就在这时,星海震界炮的第三发又已经充能完毕,它冰冷的炮管上闪着一层梦幻般的星光,那黑漆漆的炮口,对准的正是北海海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在准备华丽出场之前。 清夫人:(不经意状)七郎,听说你会超声波。 蓬七郎:(得意洋洋)那是,我的超声波可以跨过旁边的西海和东海,直接给南海的珊瑚宫主发信息,她马上就能过来跟我啪啪啪。 清夫人:(眼中闪过光芒)好厉害哦。 澄潮君和昶君对视一眼,想到他们马上就要出席四海联盟发布会。 澄潮君:这货开口从来都不堪入耳。 昶君:还不如让他说点有用的话。 于是,一只嘤嘤嘤的金色海豚出现了。 蓬七郎:嘤。(小拳拳捶死你们,大坏蛋!) ================= 写“罪无可赦”的时候我居然把“渡罪”全都写成了“断罪”……这种低级错误,真是对不起大家,已经全部改回来了。 感谢霸王票: 如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3 13:26:32 第281章 热血灼利刃(一) 从星海震界炮从人间现世开始,没有人能阻止它对人间进行攻击, 就连目前人间公认最强的晏修都不能。 修士们唯一能做的,便是趁星海震界炮充能的时候对其展开攻击, 但都于事无补,它的材质类似现在人间所知的星铁, 却又比星铁更坚固一个等级, 而且十分巨大,修士在它面前,就如同蝇虫一般。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星海震界炮抬起了炮筒, 对准了北海, 再次发出一道光束。 但是这一次, 在场的所有大能都未见慌乱,并趁机再向北冥人的星舰发动一波攻击。 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 东南西北, 四海方向传来的高阶海兽气息, 在这个时候,他们选择信任这些与人修共存无数岁月的古老族群。 而海兽们也未让人修失望。 所有七阶海兽大能同时施法,巨大的妖力在海平面上形成一层屏障,当星海震界炮打在北海海面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震天巨响,方圆几百海里都遭受到星海震界炮的轰击,被击打的正中央形成巨大的漩涡,正以可怕的速度向外扩散——蓬七郎、清夫人、澄潮君、昶君四人站在四个方位,身前出现隐隐的大妖原型,不躲不避地迎上海浪的冲击,霎时间水花如珠玉飞溅,海面上爆出巨大的白色的浪花。 他们用自己的妖力,硬生生将星海震界炮的威力卸了个干净。 但这一场之后,四人的表情都有些惨淡,西海的京婆婆、东海的子瑜、南海的鳟天王都是眉头一皱。 这东西果然好威力!如果不能卸去它的力道,这北海会被它一直打进深海裂隙,搅得翻天覆地。 看来北冥人是想一劳永逸,用这星海震界炮将所有海兽驱逐出海洋,然后再一一除去,他们实在狠绝,这种做法,便是要让人间鸡犬不留,无论妖兽还是人修,全部屠绝,不留后患! 相通这一点之后,海兽们如今也是背水一战,就算不为人修卖命,也要为了自己生存下去的空间迎战入侵者! 四海海兽平时难有互通,然而这一次,他们空前绝后地团结起来,不止是七阶大能,就连六阶海兽都已出动,深海中不断有水箭划过,无数身影浮上海面,如果曲笙在的话,会分辨出许多在天海一界见过的老朋友——曾经谈论海中八卦的姐妹俩,被竹虾抬着轿子的神秘人,爱炖肉的八脚螃蟹,“喜欢”人类小姑娘的巨大金色珊瑚,一扭三折的红嘴唇海蛇……其中还有一条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的冰山美人,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澄潮君,想必就是那深陷八卦漩涡的九头湾老怪…… 海兽们屏息凝视,等待星海震界炮的下一次攻击。 ※※※※※※※※※※※※ 星海震界炮的前面两发攻击都使得人间震荡,却没想到打向北海的第三发失利,人间修士俱是精神一振,攻击得更猛烈了。 但是北冥人很快又有新动作,其中七艘较大的星舰飞到七国上空,顶着修士们的攻击,打开底部舱门,向下方狩魂大阵的七个阵眼分别打入一道光柱。 那狩魂大阵原本在康纣南和洞真、居何两位元君的努力下渐渐失去光芒,眼看便要破阵,却不想这七道光柱打下来,狩魂大阵就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七个阵眼处的土地迅速隆起,直至丈许的时候,上面的土壤再也包裹不住下面隐藏的东西,黑色的巨物像是破土的竹笋,顶开了上面的泥土,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向上生长,铁血金属的气息向四周蔓延,在轰鸣声中—— 七座蕴含星辰力量的钢铁堡垒终于出现在人间大地上! 它们像是七把利刃,刺破了人间温暖的皮肤,将这疤痕牢牢地钉在了伤口处,强硬且傲慢地向另一个文明展示出自己的强大武器,并毫不犹豫地侵略她! 这便是康纣南口中曾经提到的“七堡”,但是他显然也被这一幕震撼得呆住了。 “我没有想到,他们已经掌握了这种传送技术。”他像是重新认识自己的家乡一般,有些失魂落魄地道,“我知道为什么破不了狩魂大阵,因为这七个阵眼还有一层传送功能,所以我才看不清它的符文脉络……” 这七座钢铁堡垒每一座都近乎一座大山,那上方没有一丝缝隙,像是一体炼制而成,只在最下方有两扇大门,上方刻绘着无尽的星辰给予人们能量的壁画,只听得一声沉重“嘭”,自异界的堡垒缓缓张开它的大门,从那铁般冷酷的口中吐出了成群结队的北冥人士兵。 这些士兵以红瞳和绿瞳为主,少许紫眸为领导者,他们身穿星铁装甲,不断从大门冲蜂拥而出,只在短短瞬间,就向人间输送了近百万兵力! 曲笙原本在七国的西南方向,恰好是原魏国的领土,离晋城不远,前所未见的钢铁堡垒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立刻从夏时的怀中起身,看了一眼身后同样因为受到星海震界炮攻击而动弹不得的几位佛心寺大师,又再次举起了雁门盾。 “这回,怕是不能善了了。”她对夏时笑了笑。 就算不了解北冥人的技术,她也知道这种堡垒便是北冥人在人间的据点,而据点的作用不言而喻,是作为物资供给及兵力来源的所在。 而后,果然不出所料,北冥人声势浩大地从钢铁堡垒中飞出,那些沉重高大的星铁装甲成群在人间现身的时候,竟使得阳光也暗上了几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曲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是一场因生存而生的死战。 众星陨落,北冥人的修炼资源枯竭,一旦他们不能修炼,北冥界的根基便会发生动荡,世界便离崩溃不远,所以他们竭尽全力寻找能够给他们提供容身之处的世界,他们的唯一希望,便是与北冥界能够达成“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人间界。 而作为被侵略一方的人间界,所面临的也是北冥人全界屠绝的残酷现状。 两个世界,两种文明,一个命运。 不是赢,便是死。 她这一生都在这种境地中徘徊,到了现在,竟然不觉得怕,也不觉得遗憾。 因为已看过最美的风景。 她冲着夏时温柔地笑了笑。 夏时提起了霆霄剑,他与曲笙心意相通,已明白她的意思。 “与人间同行,与你相伴,这辈子,未愧对爹娘师长栽培,我无遗憾。”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开启剑域,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曲笙回过头看向几位大师,又往嘴里填了一口丹药,将精血拍在雁门盾上,然后扯开灵兽袋的口子,唤道:“秋浮君何在!” 没有动静。 她再次唤道:“秋浮君?” …… 与外面打得昏天黑地的情况不同,灵兽袋如同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只要主人不死,这处世外桃源就是最安全的。 所以,曲笙的灵兽袋里的画风跟外面不太一样。 从罗刹海回到人间之后,曲笙一直忙碌,因此,秋浮君依旧跟六文钱和夜刃一起挤挤挨挨过日子。 这倒也没什么,秋浮君本是再温顺不过的灵兽,能与万物和谐相处,又岂会计较与别的灵兽在一起同住。 然而,他一听人间被外地入侵的消息,便无法置身事外,当年神魔大战时他还幼小,无法参战,如今却是一腔热血无处释放,因为曲笙一开始压根就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 他便一直在灵兽袋中发力,想要顶开口袋出去,结果—— 旁边的夜刃却只会不停给他出馊主意,比如咬破袋子、踢破袋子、用自尽来威胁曲笙…… 而那只从北冥入侵大战爆发开始,就抱着一个布口袋,眼泪汪汪一边数豆子一边时不时往嘴里塞几粒的元宝鼠就更靠不住了。 “死了又带不走,吃吧吃吧,呜呜呜,好舍不得……” 秋浮君叹气,也未想要这小东西帮忙。 但是,也不知怎么弄的,本是他一人努力突破灵兽袋,最后却变成身上驮着一只黑豹子,黑豹子的脑袋上又顶着一只金毛小鼠的景象。 这金毛小鼠还贼眉鼠眼地用一根细小的牛毛针刺破空间,去挑灵兽袋的带子。 以至于曲笙召唤的时候,秋浮君一个激动,差点将上面的两只全部顶下来。 六文钱怒道:“我说过什么来着!在一个灵兽袋住着,就是一家人了,秋浮你不能不讲义气,把咱们都带出去!” 于是曲笙呼唤第二声的时候,灵兽袋里一口气跑出来三只,大的驮小的,小的驮更小的,它们出来的时候,身后已是漫天的战火,修士们与北冥人正式交战,无数领域擎天而起,法术与光束交相辉映,漫天都是杀戮之气。 然而曲笙看到它们毫无保留的双眸时,心头便是一热。 尤其是那小小的元宝鼠,又傻兮兮地披上了那块红披风,柔嫩而细软的绒毛在那残酷的光芒中,凌乱地炸了起来,像是一个带着光晕的绒团。 她将它们接了过来。 “那就一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到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居然在修真文中写出两个文明的碰撞了,好神奇…… 以及,再次提示在最新章节刷不出内容的读者——如果不补订阅的话,24小时之后就能看到内容了,请理解,么么~ 第282章 热血灼利刃(二) 北冥人的大军持续涌入,他们已不拘于七国领土, 以七座堡垒为中心,不断向整个七州输送兵力, 他们丧心病狂地就进攻各大修士主城及宗门道场,因为毫无顾忌且秉持杀光的政策, 这些人效率极高。 北冥人拥有高防御的星铁装甲和能够操控规则的眼眸, 人间修士陷入苦战之中。 星海震界炮开始随机攻击人间各地,继北海之后,它下一个对准的是东胜州的西南方。 三十六艘星舰已完全出动, 每一艘皆有十二名紫眸北冥人, 大乘修士应接不暇, 七国战场开始混乱。 与此同时,从海外而来的三千洞府修士陆续进入内陆, 开始向北冥人反攻。 兽族与虚空异兽的陷入鏖战。 全界魔修赶往聚星坛空间。 战事纷乱。 但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 苍梧山作为离七国最近的宗门之一,率先迎来了北冥人大军。宗门里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期修为,而且曲笙和夏时,还有大师兄康纣南都不在门派里。 事实上,他们在门派里也没用。 北冥人训练有素地在角城和苍梧分别留下十名相当于人修化神期修为的红瞳,下方的荔水派早已在七国大乱的时候便人去楼空,整个宛辽平原,只要拿下了苍梧山和角城就已足够。 半刻后,角城破。 这一天,角城所有的孩子都看到了噩梦一般的景象,有着血红色双眸的钢铁怪物用光束切开了护城大阵,修士们的阵法和结界拼命堵上护城大阵的缺口,凡人们在惊叫声和哭喊声中向着城中心的传送阵跑去,通向其他地方的传送阵所需的传送时间较长,只有通向苍梧山的最短最有效率。 于是,在城破之前,角城大部分人都通过传送阵躲入苍梧山。 此时的苍梧山也在遭受北冥人的攻击。 万幸的是,原来的护山大阵被渡罪毁去,在断龙岭大战之前重新布下的护山大阵,乃是夏时以化神期修为所布,但除了夏时本人之外,没人知道,这座连名字都没有的护山大阵是出自宗师级阵法大师,魔尊阮琉蘅之手。 这是她毕生修习阵法,所领悟出的极致防御阵盘。 也是她对苍梧山的补偿。 壬江师叔本是带全部弟子戒严,准备死守苍梧山,然而整座苍梧山如铁桶一般,二十名红瞳全力攻击,居然未能在这防御阵法上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最后,北冥人只能先放弃苍梧山,转而去攻打其他地方。 壬江师叔目瞪口呆:“这……” 常钧语若有所思道:“夏长老有心了。” 夏时为苍梧留了这一后手,本是想在他与曲笙不在的时候保护苍梧,却没想到用在了北冥人身上,遗憾的是北冥人突然发难,他也顾不得通知其他人来苍梧避难,而且,就算通知别人,除了在苍梧派内部设立传送阵的三重天和角城,其他人也没法冒着北冥人的轰炸往苍梧山跑。 三重天已经跟着九重天外天一起坠毁,现在只剩一个角城,也在集体转移之后,被北冥人轰为平地。 严琮在主殿中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现在苍梧虽然安全,但是咱们也不能缩在这里,如果北冥人输了,那固然是好,如果北冥人赢了,这世界只剩苍梧山又有什么意义?” 鲁延启看了看七国方向,低声道“可我们修为低微,尚且无法支援师父和夏长老。”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脚却是向外,可见心中是极想出去的。 现在的护山大阵如此强悍,看来他们在阵法中可以坚持到战争结束,只要不出苍梧山,性命便无虞。严琮的话虽然尖锐,但总体来说,一直躲在苍梧山是一笔相当划算的生意。北冥人如此凶残,苍梧弟子修为又低末,人间赢了,没人能挑他们的理,人间输了,起码也能死得晚一点。 何况他们还对人间抱有希望。 主殿一时陷入沉默,众人神态各异,只有常钧语不断掐指,似乎在演算什么,过了一会他的眼中突然一亮,击掌道:“成了!” 严琮好奇地问道:“二师兄,什么成了?” “我发现了北冥人星铁装甲的弱点!”他飞快地说道,然后祭出飞行法宝,“我去七国寻师父和大师兄!” 他生怕有人出言阻拦,人往法宝上一跃,便化作一道光芒,飞出了苍梧山。 壬江师叔目瞪口呆,嘴里还含着半个“危——”,吐也吐不出来,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 莫星洲一直在主殿身后,他如今很有元婴修士的沉稳样子,这时踱步出来,望了望天,摇头道:“钧语师兄真是太冒失了,没办法,为了不让长辈担心,我得去帮一帮他。”说罢,也化作一道虹光飞出了山。 严琮跳了起来,道:“对,钧语师兄太冒失了,俗话说,‘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只有莫师弟还不够,我得去助他!” 鲁延启一向沉稳,此时居然也点头道:“有理,同去。” 温三春立刻道:“等等,去七国算我一份。”若是苍梧山身处危机关头,她绝对会跟门派死在一起,但是现在门派既然没关系,那么,她选择跟贺沧溟死在一起……呸呸呸,太不吉利了,她跟老贺可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安尘安静得就像是一朵毫无存在感的壁花,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鲁延启身后。 这时,徐鼓突然站了出来,喝斥道:“简直胡闹!” 严琮脖子一梗,“师伯恕罪!” 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 却没想到徐鼓的下一句话却是:“出去没个长辈跟着怎么行,少不得我亲自带你们去。” 封笛和关瑟也站了出来,走到了徐鼓身边。 管铃自从断龙岭大战之后,便带着道侣一同在苍梧小住,看到这一幕,她轻轻抿了抿嘴,身边的祁桑真人跟她相处多年,岂会不知她的心意,拉着她的手一同走了出去,温声道:“诸位想必还需要些丹药补给,便带上我们吧。” 管铃这才笑了出来,爽利地道:“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启程吧。” 就在这时,很少在苍梧说话,从来只是默默修炼的断龙突然道:“我送你们。”在苍梧这许多年,他早已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断龙门弟子,此时此刻,他愿意跟他们出去冒险。当年没有守护好断龙门,现在,他想护好苍梧。 继断龙之后,越来越多的弟子站了出来,阿维、洛一、柴铭、苏世宇、连翘……几乎所有金丹修为的弟子都站了出来,就连一直帮曲笙管理不知坊的葛提,都默默走到门口。 壬江师叔看着他们,手微微有些颤抖,就在断龙放出了飞行法宝,众人略有心虚,急不可耐地想要登上之时,他大声道:“慢着!” 众人都是一愣。 壬江师叔德高望重,如果可能,他们实在不想跟这位一心为门派,鞠躬尽瘁的前辈产生不愉快。 壬江师叔哆哆嗦嗦从袖子里掏出六七个储物袋,全都塞到了徐鼓手上。 “带着这些东西去!上战场没点儿补给怎么行,没得让人小瞧了咱们门派!我们苍梧也是有家底的!”他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都是你们掌门攒下的家底,去吧,带她一起回来,去吧……” 我给你们看家。 壬江师叔背过身去,他低下头,柔顺的长发落下,遮住了正在流泪的面孔,只能看到他的袖子就没离开过脸,肩膀微微抽动。 由徐鼓带头,所有弟子都跪了下来。 苍梧主殿的正中央供奉的,不是老祖牌位香案,而是一块嶙峋的山石,上书三个大字。 ——苍梧根。 这是曲笙从苍梧山旧址搬回来的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然而它却见证了当年祖师爷明潜真君的风骨和苍梧弟子慷慨赴死的精神。 诸弟子皆向这块石头叩拜,齐声道:“来生来世,再做苍梧根!” 言罢,纷纷跃上断龙的飞行法宝,一路向七国飞去。 ※※※※※※※※※※※※ 曲笙跟这群穿着星铁装甲的北冥人打得很累。 虽然没有雁门关领域,但手握雁门盾的她防御同样很高,红瞳北冥人的攻击打不透同样也是星铁材质的雁门盾,曲笙的定军枪也很难在星铁装甲上造成伤害。 而且她还必须护住身后几位虚弱的佛心寺僧人,那位叶尘大师早就跟手持禅杖,跟那群北冥人战在了一处,却没想到这位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和尚修的其实是怒目金刚。 好在佛心寺的僧人到底有几分能耐,就算受伤也一直念着经文,助曲笙神清目明,为她加持了佛法。 秋浮君尤其喜欢这种清净的事物,状态显然比平时更好;六文钱倒是无所谓,它现在等级也跟着曲笙往上涨,已是五阶妖兽,学会的手段更多,尤其喜欢阴损地招呼北冥人的眼眸,效果颇为不错;夜刃修为不高,只能从旁掠阵,为曲笙掩护身后。 前方夏时已经加入战场,他一人便与数十名红瞳北冥人交战,手中的霆霄剑引下雷火,奇异的是,这星铁装甲不怕金木水火土等法术,却唯独对雷电敏感,一旦与夏时的剑意交火,他们的脸上就会忍不住出现疼痛之色。 发现这一点之后,来杀夏时的人更多了。 曲笙暗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北冥人越来越多,他们会被耗死在这里。 就在她苦思计策之时,只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师父”的呼声。 她震惊地回过头。 …… 那些曾经与她甘苦与共的伙伴,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04 23:24:44 作死的动漫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5 22:18:16 第283章 热血灼利刃(三) 一路都是战火连绵,成群的北冥人从天上飞过, 他们大多不管零散的修士,只进攻山门和主城, 但也有个别喜欢寻找杀戮快感的例外之人,所以常钧语走得极是小心, 莫星洲向来老成, 更不用说,是以,断龙载着那么多人, 居然也赶上了莫星洲和常钧语, 集结在一起, 风驰电掣地赶往七国西南方向。 只不过,这些前来支援前线的弟子中, 只有常钧语是真正带着任务前来的。 找到曲笙之后, 莫星洲和断龙接手防御,曲笙暂时收了手,她一瞬间想到的是苍梧是不是出了事,脸色立刻惨白,急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严琮嘴皮子利索,立刻把前因后果一讲,曲笙听后也是无奈。 她只知道当初夏时为苍梧山布下的阵法十分强大,因为那些布阵材料都是她前所未见之物,已有化神期修为的夏时居然用了那么久才布好,可见一斑。这座护山大阵原本是用来抵御檀渊宫修士的,现在看来,对付檀渊宫那是杀鸡牛刀,对付北冥人正好。 对于弟子都跑出来参战这种行为,曲笙并不觉得不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常钧语用神识传音的方式对曲笙道:“北冥人的星铁装甲并不是他们的发明,而是一种傀儡术的变形。” “我知道。” 当年她在雪蝶谷发现北冥人的星铁飞行器,回到门派的时候,看到徐鼓师兄制造出的第一版济世甲,便是类人造型,她因为怕这种装甲被人用来攻击,才建议徐鼓将其修改,成为了现在远壳状,只有防御功能的装甲。 可见,修真界想研制出装甲并不难,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装甲出现? 这就与人间修士所修炼的方式有关了。人间修士与北冥人是两种极端,修士们热衷于强大自身力量,就连法宝也要炼制成本命法宝,与己身同一,才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至于法衣、战袍之类的防御性能在纯装甲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就好比一张防御符箓和曲笙的雁门盾之间的区别。 正是因为修士认为这种外物于修行无益,因此研究的人也少,更别提使用的人了。 没人希望自己一直畏畏缩缩地藏在傀儡中。 常钧语激发了璇玑血脉,又得了千机的传承,眼界自然不一般,而且千机作为傀儡术的宗师,也曾经研究过一些装甲。 在星铁傀儡占领七国领土的时候,任家曾放出过话:傀儡非人,便无人之弱点,只可以力降之。 但对于千机来说,这个即便成为魔尊,即便祸害了人间数千年,却仍然稳居傀儡术第一宝座的祖师却不这么认为。 “所有的傀儡都有弱点,无论制作得多么精妙,无论使用何等逆天的材质,只要是人制造之物,便有瑕疵,且看你能不能看得出来罢了。” 就算是千机自己研制出的“天罡璇玑”,融合了人与兽的双重有点,还有助于飞行速度的翅膀,堪称修真界最强大的傀儡——也有其弱点,只是他的技术太过高明,世人很难看透。 常钧语拥有璇玑血脉,还得到了千机的传承,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看穿星铁装甲的弱点,也只有他一人了。 他继续对曲笙传音道:“星铁的防御太过强大,化神修士轻易破不得,因此北冥人才难缠,星铁作为防御材料,几近完美,不过,星铁终究需要炼化,北冥人的炼化手段比我们先进,可惜的是,他们所用的傀儡技术,却是偷取自人间,所有的傀儡,只不过是任家禁术傀儡的升级。” 曲笙奇道:“鸦铁傀儡几乎没有弱点,如果不是材质以及法术限制的话,当比人还强大。”这也是修真界的公认。 常钧语冷笑一声道:“此言差矣,傀儡永远及不上人类。星铁装甲的弱点便在于过度追求防御能力,而且硬要将人与傀儡结合在一起,殊不知傀儡术最高明的地方就是可以让施术者远离现场,将自身藏在安全所在,北冥人本末倒置,做出来的傀儡装甲,本身就经不起推敲,只要切断傀儡与施术者之间的联系,北冥人便连失去壳子的乌龟都不如了。” 曲笙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如何才能切断傀儡与施术者之间的联系?” “这一点师父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但是,我需要借助格物宗的力量。”常钧语胸有成竹,但他一人之言,唯恐格物宗不相信,便先找曲笙做主。 曲笙立刻就意识到,常钧语找的一定不是一般的助力,如今四处都需要人手救急,想要说动格物宗高层,非她这个苍梧掌门出面不可。 她一咬牙,将后面佛心寺的大师托付给莫星洲和断龙,曲笙带着常钧语奔向在七国正中央的洞真、居何两位元君处,也看到了同样一筹莫展的康纣南。 听完常钧语的话,洞真元君不假思索,立刻将战场交给了居何元君,带着常钧语奔回格物宗道场。 两人离开后,曲笙这才看向康纣南。 从时间上来讲,他们分离的时间很短,从星铁傀儡阵被破到现在,实际上只过去半个时辰。然而这半个时辰内发生的变故,却颠覆了整个人间,也改变了康纣南这样一个界限模糊,定位尴尬的北冥人。 他盘腿坐在由格物宗大能布下的阵法中,身边堆了许多丹药瓷瓶,双目都是血丝,显示是适用过度的模样,他的身体原本就不甚康健,现在更是弱不禁风,脆得好像一张纸片。 “纣南,你已经尽力了。”她走过去,蹲下来,与他平视。 在灾祸面前,我们都希望有力挽狂澜的人出现,或者,自己就是那个力挽狂澜的人。 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康纣南抬头看着曲笙,他目光苍老而疲惫,透着一种将朽的衰败。 他蜷起身子,跪了下来,手拽着曲笙的裙角,惨然道:“是我的错,如果狩魂大阵……早一点……” 修士们破解狩魂大阵失败,一炮、七堡、三十六星舰全部出现,曲笙就知道康纣南会自怨自艾。 “就算你将狩魂大阵的事告诉我,就算狩魂大阵被破,北冥人就不会入侵人间了吗?”她不等康纣南回答,继续说道,“当然不会,北冥人还会想更多的办法,当人间确立成为“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唯一目标时,就注定了不死不休。” 康纣南闭上眼睛,攥紧了拳头,“如果……如果北冥能跟人间和平共处……” “这也是做不到的。”曲笙平静地道,“就算我们准许北冥人进入人间与大家和平共存,但人间的修炼资源是有限的,两个文明之间的摩擦也是不可避免的,不管过去多少岁月,北冥与人间迟早都会有一场战争,历史会告诉我们一切。” 十万年前神魔大战的爆发,便是因为正道与魔道两种理念的摩擦,最后导致了整整九个纪年,人间陷入与魔修的战事之中。 函古纪兽潮,也是因为妖兽和人修这两个族群之间的摩擦,兽族至今还只能在黑崎州范围内活动,并有修士主城监视。 理念冲突会导致战争。 种族不同会导致战争。 那么,两个文明呢? 北冥人不会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一个未知数,人间同样也不会。 “是,师父,弟子想左了。”康纣南苦笑。 曲笙伸出手,拉他起身。 “跟师父回去吧。”她若无其事地道。 “回?回哪?”康纣南一愣。 “当然是回战场!”曲笙跃到秋浮君的背上,然后将手递给他,“严琮和延启他们都来了,你作为苍梧派的大师兄,怎能不好好保护师弟们?” “哦,是这样……”康纣南有些木木地被曲笙拉来,坐在秋浮君的背上,还未完成从“叛变的北冥人”到“苍梧派大师兄”的转变。 可他知道一点。 无论人间生死存亡,他,至少是有家的。 那双星眸,又亮了起来。 ※※※※※※※※※※※※ “人手已经不能再抽调了。”格物宗掌门中如元君皱着眉头道,“太和七路军团都已进入七州,扶摇山、万兽观、衍丹门也几乎将弟子都派往人间各地,格物宗弟子除了御敌,还需要去各大山门帮忙守阵,维持各大修士出城的阵法,我们留在门派的人手,是所有宗门中最少的,这还是因为有浑天业地仪在这里坐镇,我们才敢外放弟子。你一口气便要二十名化神修士,一百三十名元婴……你可知,如果有这些弟子撤回,将会有多少宗门面临危急?” 常钧语沉默了一下,然后诚恳地道:“请前辈赎罪,晚辈刚才忘了说,这一次……还需要借用一下浑天业地仪。” 中如元君的脸色更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浑天业地仪出镜了,这位也是贯穿三本书的元老了。 多亏有小天使提醒,这里提一下为什么北冥和人间不能和平共处。 异族融入本就十分艰难,放眼中国历史,都能找到答案。 第284章 热血灼利刃(四) “你要浑天业地仪干什么?”洞真元君奇道。 浑天业地仪是百年才能转动一次的天道轮,每当人间出现可以影响格局的大事件之时, 它才会例外地动一下,比如“济世甲”于格物宗研发成功的时候。这件法宝是人间唯一能够演算天道的法宝, 来头也是不小,乃是司运古神汀岚炼制, 在陨落之前留给了格物宗。 现在北冥人入侵, 荼莲与天合道,这天道轮正转得飞快,几乎连指针都不见踪影。 “我需要演算。晚辈已经大概可以推演出能切断北冥人与星铁装甲联系的法术脉络, 但这种演算量太大, 靠人力是不可能的, 而格物宗的前辈是修真界中最擅长推演和精细方向施法的大能,如果这一次成功, 我保证, 进入人间的所有北冥人都将失去他们的星铁装甲。” 这是一道选择题。 是让格物宗弟子在外救助更多的人,还是召回一部分,加入这个研究计划,一次性解决后患。 也许很多人会当机立断地选择永绝后患。 但中如元君不会。 每一秒,都有生命在生死线上徘徊,红瞳北冥人的攻击力非常恐怖,对很多小宗门来说,如果不是格物宗弟子及时支援,他们可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一旦大规模召回弟子中的中坚力量,那些失去格物宗弟子庇护的小宗门,又该多么绝望? 难道要说“为了人间大业,所以请你们去死吗”? “我要商量下。”中如元君道。 “不用商量了。”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走进来的修士已经年近中年,他清癯高瘦,穿着一身深蓝镶金色的法袍。 “乾煞道友?你怎么来了?”中如元君立刻站了起来。 “你忘了,我有谛听鼠。”乾煞元君笑了笑,他掌心正是一只肉乎乎的灰皮小鼠,可以探听一切非传音的消息,他自己坐镇万兽观道场,心忧七国战场,便放了谛听鼠一直为自己探听战况,于是便听到了常钧语要来格物宗寻求助力一事。 中如元君疑惑道:“道友,你说不用商量……” “目前虚空异兽是由兽族在帮忙处理,如果我有办法可以将兽族从虚空异兽的战场解放出来,便有更多战力可以投入与北冥人之间的战斗,格物宗的弟子调度便没那般紧张。此事我已与狐王凉君商量妥当。” 这话别人说或许中如元君还不信,但如果是万兽观掌门亲自跟他说……万兽观能御使百兽,他们对妖兽自有一番驾御能力,既然乾煞这么说,应当就是准备出手了。 中如元君与他是同一时代的修士,还是新秀的时候便有结交,乾煞元君的为人,他深知,不仅做事稳妥,且有玲珑心窍,也是难得的奇才。 “那便拜托道友了。”中如元君人不含糊,手掌一摊,祭出掌门令,眉心闪过一道光芒,便将一道神识打入里面。 顷刻间,便有许多格物宗修士的弟子牌亮起了光芒。 那是代表掌门最高令的门派召集令。 在召集令亮起的刹那,还在格物宗正殿的乾煞元君一步迈出,他并不赶赴七国战场,而是同样飞入半空,双手张开,将丝丝唤了出来。 他将一直佩带在尾指的灵兽戒取下来,对她道:“带着你的同伴去战斗吧,与这群北冥人,至死方休。” 丝丝第一次没有遵从主人的话,她看着那枚灵兽戒,就是不接。 “主人,让我留在你身边吧。”她头上的圆形兽耳轻轻颤抖着,“我要保护您。” “我不需要,你明白的。”乾煞元君淡淡地道。 “可是我需要!”丝丝抬起头,她化成人形后,有着一双琥珀般美丽的眼眸,终于毫不掩饰感情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我需要保护主人,我需要……唔……” 丝丝不敢置信。 突然之间,她被乾煞元君拥进怀中,那种熟悉的、清凉的、好闻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人类身上那种独特的温度让她深深着迷,只一个恍惚,男人的吻便落了下来。 她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向后躲,生怕自己的牙齿伤到他。 但是乾煞元君用一只手托住她的头,轻轻安抚她的后脑,丝丝简直无法抗拒这种感觉,身体瞬间暖洋洋了起来,然后他的手移到她的头上,轻轻捏着一边的耳朵根,亲昵得无以复加。 但这个吻很快就结束了。 她半眯着眼睛,迷醉地看着心爱的主人,耳朵都舒服得软了下来。 作为一个修士来讲,他已经老了。可在她眼里,他永远像最初见到时那般年轻迷人。 乾煞元君心中一叹,他何尝是在这个时候沉迷儿女情长的人,但有些话不说……他温柔地看着丝丝道:“对不住,为了我,让你委屈了。” 丝丝耳朵一震。她在想什么,她在做什么?在这个关头,她居然由着性子在向主人无理取闹,失了做灵兽的本分。 “丝丝去了……主人,您多保重。” 乾煞元君没有说话,只是目送丝丝离开。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了手臂,将毕生修为凝聚在双掌之上,眉心闪过一道璀璨的光芒。在乾煞元君的身后,赫然出现一轮金色的元神之像,这元神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人首在前,身体则不断变幻兽形之态——这是乾煞元君曾经在游离之境释放过的兽神! 但是这尊兽神又比他当初以筑基期修为使出的不同。 这股威压更强盛,甚至覆盖至人间全界,当此元神化神在西凉州上空出现之时,全界所有兽族,甚至包括北海的海兽都抬头望向这个方向。 “兽神!”饶是对人类敌意最大的澄潮君也不禁动容,“奉尞古神已不属于这个世界,没想到万兽观的修士还能将兽神召唤出来!” 乾煞元君的双手缓缓合上,他劲瘦的手臂上浮现起青筋,张嘴再吐气之时,那身后的兽神也随着他张开了嘴。 以大乘修为召唤的兽神,更强大,更能与他心神相通。 乾煞元君口中发出一声暴喝:“咄!” 一股强大的规则之力随着兽神的发出的怒吼声轰轰烈烈地散开。 无论是高阶大妖,还是不过二三阶的妖兽,就连那些连妖兽都算不上的兽类都纷纷感受到了兽神的力量。 一直在七国旁边养伤的凉君再一次化作巨大原型,冲上了天际,这一次,它没有参加战斗,而是发出了一声旷古悠远的嗥叫声。 与兽神的吼声相和! 乾煞元君在半空中,每个字都说得极慢。 “兽神庇护,八荒无敌!” 当初,这八个字可以令丝丝得到力量加持,完全狂暴化。 现在,这八个字却是用在了狐王凉君的身上。 凉君浑身的毛皮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光,他再次燃烧起身后的六根狐尾,玄无结界再次铺了开来。 这层结界没有任何防御力量,然而玄无结界所到之处,所有兽族都身形猛涨一倍,妖力大增,俱是精神一振! 青丘狐王之所以是兽族之王,除了高阶血统,也是因为狐王嫡系血脉才会的玄无结界,这层结界不仅拥有强悍的防御能力,最重要的是,可以将狐王的力量均分给其他妖兽,在函古纪兽潮之时,兽族之所以能坚持如此之久,也是因为有玄无结界一直在为兽族输送能量。 而这一次,玄无结界带来的不仅是狐王的妖力,还有兽神的庇护! 得到加持的兽族向虚空异兽展开了疯狂反击,原本久攻不下的虚空异兽,在妖兽齐心合力之下,被撕成了碎块,化作了兽族的养料。在人间大地上的虚空异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消失,更多的妖兽投身于与北冥人的战斗中,不仅如此,四海的海兽也纷纷上岸与北冥人交战,人间战况略微得到了缓解,一部分格物宗修士撤回宗门。 他们在回到宗门前,都能在格物宗的山峰顶端,看到那尊巨大的兽神,正不断吞吐妖力。 兽神不倒,妖兽就拥有一直战斗下去的力量。但乾煞元君的脸色却越来越灰败,这以他寿元燃烧而换来的兽神,多存在一分,便多要他一分的命。 丝丝化作了原型,疯狂撕咬着她所能看到的一切敌人,小小的谛听鼠趴在丝丝的后颈处,默默地流着泪,另有三只强大的猛兽随同作战,它们都是乾煞元君的契约灵兽,在主人燃烧寿元之时,拼命地为他而战,仿佛多杀死几个北冥人,就可以减缓主人寿命的燃烧速度…… 时间紧迫,格物宗的修士甚至来不及向这位万兽观老祖表达敬意,便急忙飞入主殿,用最快的速度全部集结完毕。 常钧语向这些前辈微施一礼,然后道:“诸位,我们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归纳一下,五大山门都有自己的家底,比如太和有罗浮两界门,万兽观有兽神庇护,衍丹门有惊神通天结界,格物宗有浑天业地仪,扶摇山有恨天歌。 另外,真正的撸猫(大喵)圣手,是乾煞元君啊…… 第285章 热血灼利刃(五) 虚空异兽渐渐被消灭,但情势依然不容乐观。 除了三十六艘星舰被大乘修士缠住, 那七座钢铁堡垒依旧向人间输送北冥人,修士们也依旧拿星海震界炮无可奈何, 以衍丹门南淮元君为首的一批宗师级结界师所布置的结界不断被破坏,魔修在聚星坛空间里不知正在遭遇怎样惨烈的战斗, 白渡州的彼岸之门遗址也爆发了守卫罗刹海的战斗…… 虚空通道上方的北冥界影像已越来越近。 没人知道“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成功后会发生什么, 北冥界会像九重天外天一样坠入人间吗?还是完全取代人间大地? 如果可能,他们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也不想真的看到这一天。 曲笙回到苍梧弟子所在西南方战场之时, 星海震界炮又在南平州制造了几处巨大的震动, 有的地方发生了惨烈的山体崩塌, 有的地方被震出了裂隙,将一整个修士主城都吞噬了进去, 只有少部分人逃了出来…… 就在这时, 一个瘦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飞到七国战场。 这是一个修为不过是筑基期的少年,他的修为不高,御风术更是初级,但是这一路过来,却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他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曲笙,突然眼睛一亮,远远地喊道:“前面的可是苍梧派曲掌门?” 曲笙回过头,确定不认得这名少年。 但随即她就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少年身上罩着一层银色的光晕,就像是一个保护壳,将他的人罩在了里面。 “我便是苍梧派曲笙。”她回道。 “太好了!”那少年立刻飞了过来,一边飞一边道,“我御风速度太慢,飞了好久才飞到这里,终于看到了一个认得的人。” “你认得我?” “我……我是您的仰慕者啊!”那少年满面通红,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简,激动地道,“我也是五灵根修士,如果不是看到您写的《道在此道》,恐怕连筑基都不能,我,我非常想加入苍梧派……” 那枚玉简正是曲笙在不知坊发行的《身在此身》功法。 “你飞了这么久,便是想来加入苍梧派?”曲笙倒是相信这少年说的话,然而现在可不是拜师入山门的时候,想必他另有隐情。 “啊,是,啊,不是……”那少年有些窘迫,急忙辩解道,“我是想来战场给你们这个东西的,我用不好它,还是交给在七国御敌的大能比较妥当……但是我也想加入苍梧……” 他掐了一个诀,将身上的保护罩去掉,手掌中便出现了一枚小巧的白玉令牌,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曲笙将这令牌拿在手中一看,只见这玉白得几近透明,在中央刻着一行小字——吾命由心爱人取之,吾宝由有缘人取之。 她又将令牌翻转,才大惊失色。 上面同样刻着几个字——混沌密法结界令! 这就是与惊神通天结界、玄无结界同列位修真界三大结界的混沌密法结界? 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弟子不小心得了此物,知晓其利害,平时也不敢拿出来用,生怕招惹无妄之灾,但是这一次,我想大家会需要它。只是这一路遇到的人都不认得,好不容易见到了曲掌门,才能将此物呈上。”少年这一路也是惴惴不安,他遇到了许多不认识的修士,不敢相信其品性,直到遇到曲笙,听说过苍梧大名,才松了一口气。 苍梧在他们这些平庸散修中的名气极大,因为苍梧掌门就是一个与他们一样的人,又将《道在此道》的功法与所有人共享,被这功法惠及之人莫不感念曲笙之恩,如今终于见到她本人……少年倒是乖巧,已经以“弟子”自称了。 这个时候,他一个筑基期的低阶修士,肯放弃自保,将这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结界献于修真界,拳拳一片赤子之心,曲笙动容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名叫白臻。” “多谢你,我会将这件法宝交予格物宗修士,”她看着这少年纯净明亮的眸子,温言安抚他,“心有正道,便可入我苍梧门下,归队吧,你的师兄师姐们会保护你。” …… 片刻后,由格物宗居何元君亲自施法,修真界三大结界之一,混沌密法结界终于重现人间,至此,已有近千层结界覆盖在人间上空,还有修士不停在修补旧的结界,同时,也有更多的结界升起。 星海震界炮的威力大打折扣。 但这并不能解决北冥界离人间越来越近的问题。 七个钢铁堡垒久攻不下,太和甚至将十八峰的峰主全部调到七国战场,九重天外天的高阶修士更是因为失去家园拼了命,天方社的精英们杀红了眼,贺沧溟、宋擎、宋正恺、孔旌锐、姬诃、赵万黎…… 不断有元婴修士战死,不断有化神大能陨落。 大乘修士战得身心俱疲,迄今为止,他们仅打下来八艘星舰。 北冥人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他们根本不在乎,北冥人全民皆修炼,所有人都是可以使用的战力。 可人间有的是什么? 平民们瑟瑟发抖,需要修士的保护;金丹期修士在红瞳和绿瞳手中过不了一招,更别提筑基期和炼气期修士……然而,恰好是这些金丹期、筑基期、炼气期修士才是修真界人数最多的群体,他们却因为修为太低而无法上战场。 在人间全面反抗侵略一个时辰后,北冥界已经近在咫尺。 人们终于在自己的家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样貌。 那是一个寸草不生,矿山无数,到处是清澈见底的海子,连野兽都不见踪影的地方,华丽的城堡和宫殿由钢铁、石头及宝石组成,有大片做成格子间的百丈高楼,有架在半空的道路,他们没有阳光,但是每一处都有五颜六色的灯光。无数北冥人飞在半空中,冷漠地注视着人间界。在正对着虚空通道的地方,有一个同狩魂之阵相同的阵法,在七个阵眼处,正不断有北冥人进入,然后再从人间界的七座钢铁堡垒中出来,那便是他们的传送阵。 人间所有结界都开到最大,在这个时候,就连夏时都不顾杀敌,退回苍梧阵地,在曲笙等人的护法下,施展出深渊囚牢结界。 不论那个“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有多么厉害,哪怕能拦一下也是好的。 看着虚空通道上方已经贴近人间空间的北冥界,一直支撑着惊神通天结界的南淮元君大喝道:“诸君!誓不可让北冥入人间!” ※※※※※※※※※※※※ 界与界的战斗,超规模法术,人间,北冥……在虚空之中的三千世界也没那么平静,只要有机会能进入虚空之人,无论出自哪个世界,都在某个角落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甚至连空间裂隙中的洪荒战场都停下了战斗,变得空荡荡。 从虚空中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是多么瑰丽的一战! 被轰开一个虚空通道的人间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那里有着严密的规则,有着灿烂的文化和富有活力的自然生机,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个欣欣向荣,正在走上正轨的美妙世界,与在它上空,死气沉沉的北冥界完全不同。 然而还是太可惜了。 从人群中精挑细选,只选择那些有灵根之人修炼的方式,还是太过保守,而灵根中又分有阶级,更是在修炼上增加了难度,也许这个文明还会变得更好,但显然它太倒霉了,在还没有打好根基的时候,就被北冥这样一个已经发展完善,却已走到穷途末路,几乎像是一个薄暮老人一样的成熟文明入侵。 人间界赢不了的——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北冥入侵人间这一幕,无数人都下了这个结论,界与界之间战争的残酷也第一次出线在所有世界面前,但他们中有许多人仍津津有味地看着,甚至在心中推演“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运行轨迹。 这真是很棒的发现。 也有一部分人开始忧心这一场战争对所有世界产生的影响,要知道,像北冥一样日渐衰竭的世界,可不止一个。 虚空的偷窥者们心思各异。 在那个充满鲜血与战火的人间之上,北冥界已将爪牙张开。 然而,就在带着一层紫色光芒的北冥界即将与人间重合,“规则置换”能量达到最大之时—— 在更高远,更辽阔的地方,有人伸出手,轻轻拨散云雾,静静地看着下方。 这是一个身形高大,却有些消瘦的男子,他长发未束,因为低头之势而下垂,以至看不到他的脸庞。但仅仅是一个身影,便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既让人觉得如云般缥缈,又让人觉得无比踏实,这男子一身似有若无的高深气息,像是一个捉摸不透的迷梦。 他的手指又从云雾中收回。 这是一双修长有力,掌心带着茧子的手,很显然,这手的主人应当是一个常年握着兵器,并且勤练不辍之人。 “人间。北冥。”他轻声吐出这两个词。 这时候,男子身后出现一名男子,这男子白发红眸,容貌英挺,气势逼人。如果他出现在人间的话,恐怕会有许多经历过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的修士认出他来。 因为这个人实在令人难忘。 他便是在天元2018年渡劫飞升,人间唯一的剑灵,太和开山祖师云和道尊的本命剑,名,莫忘。 忘君神情冷峻,强烈杀意从他骨子里透出来。 他对着那名男子的身影道:“我已查到他们的藏身之地。” 那名男子终于抬起了头,转过身,露出一张与忘君一模一样,但气质却完全不同的脸。 这是一张会让人忘记他模样的脸,因为太过平淡从容,又太过内敛,像是一把深藏在鞘中的古剑。 他看上去很平静。 然而,若说平静,不如说那是云层下潜藏的风暴。 他指尖弹出一道光束,将发丝束好,大踏步向前走去。 空气中却留下了他的一道声音。 “北冥瞳术者一十三人,违反仙界规则,私自向下界施展超规模法术,当诛。” 这道声音像是有实质一般,一层层传了出去。 整个仙界震荡。 仙界历·通玄62854年,爆发了北冥瞳术者干涉下界,使用禁术的丑闻。 真仙云和,履行北方天行者职责,令其伏法。 作者有话要说:  给正文完结之后的仙界篇番外挖个坑。 不过,仙界篇是卿卿视角,大家到时候可以选择购买自己喜欢的番外。 PS,现在开始番外征集啦,小天使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在评论里提出,道长会酌情选择。 目前确定的有—— 仙界篇番外(地图全开)。 三对男主女主婚后番外(甜)。 行岚行然的番外。 夏凉的番外(紫衣少女)。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8 18:04:06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7-02-09 00:26:52 第286章 热血灼利刃(六) 每一个世界都有一层保护壳,这种保护来自天然的空间构成, 同时也是一种玄妙的隐藏手段,因此在虚空之中, 是看不到任何世界的,这层世界保护壳被称为“界幕”。 眼下, 人间上空已经被轰出了一块巨大的虚空通道, 界幕几乎已相当于不存在,而北冥界的却还完好无损,所以人间修士集结了所有可能的结界力量, 来代替界幕承受北冥界的撞击。 现在, 北冥界已无可避免地将要与人间相撞, 在北冥界界幕接触到人间的刹那—— 第一层,由衍丹门南淮元君带领四名化神大能布下的惊神通天结界。 一刻钟后, 碎裂! 第二层, 由居何元君施展的混沌密法结界。 半刻钟后,碎裂! 第三层,由夏时布下的深渊囚牢。 半刻钟后,碎裂! 第四层,由上百名宗师级结界师布下的千层结界。 在撑了不到一刻钟后,上面产生无数裂痕,正一层层向下蔓延,又将碎裂的危险。 人间即将失守! 结界破除会令施法者受到极大反噬,衍丹门的大能们、居何元君、夏时……几乎都已动弹不得,没有人再能撑起一个足以与北冥界界幕抗衡的结界了,他们该怎么办? 人们真正陷入恐慌之中。 当“规则置换”完成后,人间还是他们的人间吗?这片生育他们的大地,会变成北冥界的样子吗?从此之后的规则还是人间界的规则吗?他们的天道是否还存在?他们的信仰,他们的道心,都受到了巨大的煎熬,有的修士甚至已经放弃了抵抗,有的人精神已经崩溃,四处寻找自尽的武器…… 千层结界的最后一层也被界幕的力量贯穿,即将碎裂之时—— 东胜州衍丹门方向突然冲起一道金色的光柱。 一个半兽半人的身影冲上了天空,她双手一分,从掌心中才起托起一片明光灿灿的结界,迎上了北冥界的界幕。 这是惊神通天结界!这人间还有第六名能使用惊神通天结界的衍丹门弟子? 曲笙本在与一名北冥人交战,她身后是脸色苍白,正在打坐修复的夏时,她本以为人间已经失守,接下来要陷入更残酷的死战之时,却没想到自己能再次看到惊神通天结界,她立刻凝神望去,心跳瞬间停了一拍。 “小姝!” …… 高空是多么寂寞。 万里茫茫。 因为结界正在受到剧烈的撞击及压迫,桐姝那双金色的兽瞳已经流出了血泪,她缓缓低下头,像是在人间寻找着什么。 “苍梧在哪啊……小姐姐,我找不到……”她轻轻低喃着。 桐姝活了这么大,一直都在小姐姐的背后,被精心呵护着。 如今,也终于有一次,她站在了她的身前。 可是这太痛苦了。 顶着千钧压力站出来,原来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她的小姐姐经历了多少次? 好心疼。 她越发地想念小姐姐,在双臂也发出骨骼难以忍受的咯吱声时,她仍然固执地向下看去,仿佛找到苍梧,就能给她力量一般。 然而,她快坚持不住了,传承自父亲血脉中的兽魂觉醒被激发后,她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才能使用惊神通天结界,但是兽魂觉醒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 “苍梧,在哪……”她双目渐渐失神。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身影如银色流星一般,飞快接近桐姝。 这身影穿过了法术交织的战场,穿过了无数河山,越过了万里茫茫,化为这天空中最闪亮的星辰。 你不寂寞! 曲笙一把将桐姝抱在怀里。 “没人能在我眼前伤害我苍梧弟子。” “就算是一界之力,也不行!” 桐姝的精神通天结界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曲笙却举着雁门盾迎上了那层界幕的力量。 她不过是元婴修士,那样微小的力量,如何对抗天地之间的较量? 曲笙娇小的身影几乎湮没在垂垂欲落的界幕之中。 她却仍然不断向上顶着…… 人间所有高阶修士都陷入与北冥人之间的交战,就连宗门内的低阶修士也在守护山门,格物宗就连抽调一百多名元婴修士都要大皱眉头,可见战力紧张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那些被贵族世家束缚的修仆,那些没有宗门收留,只能惴惴不安躲起来的杂灵根修士,他们修为不高,无人组织,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 但是……她相信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身上都会有一本《道在此道》。 曲笙低下头,对桐姝道:“小姝,帮小姐姐一个忙,好吗?” 桐姝感受到曲笙的气息便满心欢喜,她轻轻点头,凑了过去,将自己的眉心与曲笙的眉心贴在了一起。 曲笙低声道:“……我希望有一天,这人间再无修道资质差别,人人能修炼,人人都有得道的机缘,天下平等,一视同仁,方为大同世界!” 这段话,被刻在《道在此道》的第一页。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注意到这一段话,但她相信,只要是受过灵根修炼之苦的人,都会对这段话产生共鸣。 这段话通过桐姝的身体,传递在了上方的惊神通天结界上,瞬间扩散到了人间每一个角落。 …… 堆满了杂草的地洞中,有人听到了这句话,他拿出一直藏在心口处的玉简; 在混乱的修士主城中,有人听到了这句话,从一座破旧的小院里走了出来; 跟在主家身后东躲西藏的修仆队伍中,有人听到了这句话,停下了脚步; 高阶修士与北冥人交战的结界下,有人听到了这句话,默默地看了眼天空; 无数地方,都有着这样的人,他们默默无闻,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意志,也想闯荡出一片天地,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他们的身上会有这本《道在此道》? 这个理想经过老乞丐的口,经过路三千的口,经过夜帝王的口……那个在书中慷慨激昂描绘出的大同世界,是不是也曾让他们热血沸腾? 这个人间正在逐渐被改变,前九个纪年与魔界的征战已经远去,天元纪年与魔修之间的矛盾也已经消除,凡人拥有了济世甲,再也不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他们也拥有了《道在此道》,从此,无论是杂灵根,还是单一灵根,都能一样修炼——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他们的文明正在起步,而且会变得越来越好,经过时间的沉淀,也许这个人间也许真的会变成天下平等、一视同仁的大同世界! 然而,因为北冥人的觊觎,也变成了一个最坏的时代。 为什么不去做点什么? 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 我们的世界,理应由我们来守护啊! 无数道光芒从人间各地飞了出来。 他们不是能够镇守一方的大能,不是名门宗派的精英弟子,也不是拥有强力灵根法宝的天之骄子。他们只是这个修真界中最普通的修士,就连晋阶筑基期都要买筑基丹,晋阶金丹期可能都要花上数百到上千年的碌碌庸才。 可他们仍然愿意为了心目中那个大同世界,飞到这天地的最高处,飞到北冥界界幕下,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挡外地的入侵。 无数人心中祈求着。 请把那个最好的时代…… 还给我们! 曲笙看着这一幕,曾经被星海震界炮轰碎的雁门关再次出现在她识海中。 这座古老的雄关,曾屹立不倒数千年,然而最终它还是从人间的版图中消失。 因为这世界上,本就没有永远不会破的关城。 也许在迎接无数次进攻后,这座城也会疲惫,也许在面临超乎寻常强大的敌人之时,这座城也会绝望,看着自己满身嶙峋的伤痕,迎接铁蹄的踏入。 但是,只要它所守护的人还在,这座关城就有重新建立起来的可能! 都说守城难,攻城更难,然则,破而后立,才是最艰难的。 自从被星海震界炮轰破后,曲笙虽然还在用雁门盾战斗,却再也没使出雁门关领域,她不是不敢,而是知道再用雁门关也于事无补。 然而,只有当自己不顾一切,一腔热血奔涌到四肢百骸时,她才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怎样一种坚持,“虽千万人,吾往矣”是一种怎样的勇气。 她的爱人还在,她的弟子还在,她的亲朋好友,与她志同道合的同伴,都还在这片土地上不屈不挠地战斗着!那么,她心中的那座城,就必须还在! 识海中的雁门关再次筑起坚固的城墙,高昂的旗帜猎猎随风卷动,只是这一次,它变得更加宏大,也更加雄伟。 曲笙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 “一定乾坤,开!”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三本书要是写成百合,CP妥妥就是阮琉蘅X斐红湄、柳昔卿X宋媚双、曲笙X桐姝。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09 17:55:53 教主sam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9 19:00:05 第287章 热血灼利刃(七) 关山护城。 将心镇国。 一定乾坤! 巍峨的关城随着曲笙的意志无限扩张,将人间七州全部纳入了自己的庇护之下, 与此同时,那些修仆及杂灵根的散修陆续飞上天空, 用他们粗糙却使用了无数次的破旧法宝顶上了北冥界的界幕。 正在与北冥人战斗的高阶修士们几乎愣住了。 就如中如元君一样,他们都不曾将这些人视为战力, 可在人间即将失守的时候, 他们却站出来了。这些人是修真界最底层的存在,虽然他们数量多,基数大, 但却是最没用的群体, 在修真狂热之后, 连小宗门都嫌弃这些杂灵根修士,因为他们不仅会浪费门派资源, 出去还可能被欺负, 反过来拖门派的后腿。 然而,当他们团结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 黑压压的人群陆续聚集在界幕之下,粗一打量,至少也有千万人之多! 就是这群人,硬生生将北冥界的界幕撑了下来,他们的意念传达至天道,与人间的命运轨迹产生了共鸣。 一瞬间,这种意志通过一种玄妙的力量,传达到每个人的耳边。 …… 自上古神魔大战,距离今天,已有十万余年。在修真界的历史上,发生过的大小战役无数,那些在战火中陨落的无闻英雄,又不知凡几也!我们现在所见到的人间,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是无数铁骨铮铮的前辈,用他们坚守的信念来守护的。 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了! 此战不求扬名流芳,我们甚至未必会赢。 然—— 人间之光永不泯灭。 在我们的疆土之上,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们俯首称臣! 人间全界七百八十三宗门,九千三百洞府,及全部修士,绝不会因外族侵略而低下头颅! 我们将誓死捍卫脚下土地,为这人间,战至最后一刻! …… 不止修士,就连凡人也听到了这种声音。 这是人间最底层弱者的呐喊,也是这个世界最宝贵的坚持。 “奶奶个腿,老子跟北冥人拼了!”瘦小的中年人扛起了家里的铁锨冲了出去,他的老爹拖着钉耙跟在他身后,扶着老腰小跑着。 “他爹,你去帮仙师们运虹矿吧,我们不用你守着,”年轻的少妇一边奶着受惊吓的婴儿,一边对丈夫道,“我跟娃等你回来。” “你们去吧,我知道你们想去,呵,我这么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何必还拘着你们,去吧……”一个衣衫华贵的男子将一张符箓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抬了抬手,将他身后跟着的十名修仆放了出去。 如果说最开始还仅仅是高阶修士的战场,那么现在,就是全人间所有人的战场。 求生和战斗——可以跨越恐惧,可以冲破一切屏障。 桐姝已经昏迷在曲笙怀中,下方已有北冥人开始攻击飞上界幕的普通散修,虽然有曲笙的雁门关领域护着,却仍然有人不断死去,丧命于界幕之下,他们的遗体从高空坠下……可这并没有妨碍继续有人飞上去顶替他们的位置。 结界师们再次施法,但他们已经不能使出能够覆盖人间全界的结界术了,一些零星的结界升起,像是补丁一般,没有章法地布在了界幕下,在这个关头,只能有一分力便用一分力气。 就在界幕将要突破人间,曲笙的雁门关领域再次被破,黑如暗夜北冥界即将进入人间之时—— 狩魂之阵突然暗淡了下来。 人间修士束手无策的“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骤然停止。 北冥界就那样挂在人间上空,再也未能寸进一步! 这是奇迹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凶悍的呐喊声! “打回去,打回去啊!” “把北冥人打回老家去!” ※※※※※※※※※※※※ 暗沉的血液流淌在冰冷的大地上,地上有许多形容惨烈的尸体。 有北冥人的,也有魔修的。 沈昭白衣染血,一直冲在最前方,与剩下的最后一尊聚星神兵缠斗,在他身后站着的,是魔修的暗夜之光。 众星逐渐隐去了色彩,失去了光芒的聚星坛露出了本来面目,没有了被神化的色彩,这里原也不过就是一片黑暗的空间。 但她依然是光明。 柳昔卿一袭红色云品战袍,站在天地开阖域中,她身后是万法聚灵、万物聚灵、万念聚灵三座聚灵大阵,正源源不断向她提供灵气,此时此刻,她双目转为鎏金之瞳,身穿红衣的鸿蒙天元炉器灵天元君在她身后不断掐诀,御合无限界已祭出所有在铮鸣境中的法宝,皆悬浮在半空之中,每一样都足以令修士们趋之若鹜……她手中那张璀璨得近乎天地至极的天地开阖弓再次拉出一支长箭。 “小红豆!”她厉喝一声。 一只苍蓝色的七阶鸣焰鸟从天空飞过,“呼”地向下吐出一口烈焰。这火焰呈蓝色,乃是天下火种排行第十的“锡兰真火”,直接淬炼在柳昔卿的长箭上。 她的手终于松开。 名震天下的“真炎御合箭”如蓝色飞鸿,带着强大的能量呼啸而出。 这是攻击力可与太和剑修之剑意相媲美的修真界最强箭术,却只能让那尊聚星神兵后退几步,火花砸在冰冷的星铁上,虽然造成了伤害,但比起聚星神兵的体积来说,还是太小了。 柳昔卿继续搭弓,她的胸膛急促起伏,可以看出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但她的手依然很稳,火焰之后,又是一道真炎御合箭。 离她不远处,一名穿着黑色战袍的俊朗少年半伏在地上,还在不断挣扎着。 “可恶,主人,威名显赫的我居然……”还没说几句,他便吐出一口鲜血。 柳昔卿全神贯注,没有回头,但她知道他在做什么,立刻皱眉道:“小哈,不准乱动,注意养伤!” 那少年分明不甘心,却极是听话,他“嗷呜”一声化为了原型,乃是一只巨大的灰白黑三色猛兽,似狗非狗,似狼非狼,时不时地抖动下挺立的三角形双耳,蓝色的眼眸半闭着,已十分虚弱。 但好在作为主人的柳昔卿没事,他的性命便无虞。 柳昔卿的两只灵兽,一只为拥有锡兰真火的鸣焰鸟“小红豆”,一只为嗥月狼后裔,异兽“哈哈”,都已随她晋阶为七阶灵兽,目前一只负伤,另一只也在勉力支撑。 因为在这种钢铁怪物面前,他们就是这样不断攻击,用自己的灵力一点点将它们耗死。 除了柳昔卿和沈昭以外,还有苍霖带着一些高阶魔修在与那些躲在星铁装甲里的北冥人战斗,其他人几乎都精疲力竭,聚集在段瓯月的领域中打坐恢复,还有一些受伤的魔修陆续被人被抬回来,接受其他魔修的医治,最后,还有一小部分魔修战死,遗体已被亲朋好友收好。 魔修的战斗力本要比同等修为的普通修士要强,这场战斗打成这个地步,正是因为那十尊战斗力恐怖的聚星神兵。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将它们放出去祸害人间! 隆石真君一直在前方指挥战斗,七星议会中,天权、开阳、天璇都已经被诛,天枢重伤,其他绿瞳也是伤亡惨重。 就算有聚星神兵和星铁装甲在,他们依然付出了比魔修更惨痛的代价。 但隆石真君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因为他能感觉到,北冥正在接近人间,星辰即将闪耀,他的使命终于要完成了。 到时候,别管这些魔修再如何凶残,也得任他们鱼肉! 然而,就在柳昔卿指尖已经渗出血迹的时候,隆石真君本来踌躇满志的神情突然变了。 他甚至后退了两步。 “法术终止了?可规则置换还没有完成啊!”他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身体颤抖了起来。 天枢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星铁装甲已经碎成几块,他人靠在旁边的星铁碎块上,突然笑了笑。 “首座,看来,仙界的那几位老祖,已经撤去了支援,他们……大概是被人发现了吧,私通下界,擅自使用超规模法术,想来应当是犯了法,可惜,可惜……功亏一篑……” 隆石真君大叫道:“老祖们有什么错?祖宗们这是为了我们好,他们那么拼命地飞升上去,就是为了给北冥做些事,他们是为了众星冒险……” 数万年谋划,他们牺牲了多少人? 不算那些作为“侵天术”实验品的牺牲者,不算那些在研究中丧命的志愿者,不算那些在天元2018年被晏修屠尽的紫眸远征军……七星议会的数千同仁已经快死光了,人间修士的反抗太激烈,在人间最前线战斗的同胞亦是伤亡惨重,现在,就连仙界的老祖们都出事了? 究竟还要他们牺牲多少? 究竟还要北冥死多少人? 众星怜悯,为什么不给北冥一条活路? 隆石真君心中悲愤。 “超规模法术原不属于北冥,首座,我想……”天枢仰头看着天空,“我想我喝不到家乡的美酒了。” “不!就算没有仙界老祖们的支持,我们也要拿下人间界,狩魂大阵中的七座堡垒已经开始传送,我们一定,一定会赢的,天枢……”隆石真君回过头,却发现天枢已经闭上了双眼。 他浑身一震,然后,他终于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聚星坛空间。 魔修中,无论是死是伤,都被同伴带回了阵营中,所以现在地上的尸体只有北冥人,那些被法术或武器轰开的星铁装甲碎了一地,那些追随他而来的人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战斗,远处的聚星神兵动作越来越迟缓,甚至开始摇摇晃晃,那红衣的女魔修就像是一尊永远不会停下战斗的战神,从她踏入聚星坛空间起,就未停止过攻击,无论什么都不能动摇她的意志,眼看聚星神兵就要被她的箭击碎…… 隆石真君突然从衣襟里取出一片红色的金属树叶,迎着最后一丝星光,吹了一口气,将它远远送走。 然后他冲了上去。 摇光,你一定会等我的,对吧? 第288章 热血灼利刃(八) 隆石真君率领残部疯狂反扑,他指挥手下冲击魔修阵营, 自己却在暗处,准备偷袭柳昔卿。 他在人间经营这么多年, 手上总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法宝,而且为了今日一战, 也做了许多准备。尤其他现在手上这只荡魂葫芦, 便是专门为大乘修士准备的。只要能收进去一丝柳昔卿的神识,就能向她的元神作法,就算不能要她的命, 至少也能让她痛不欲生! 隆石真君用葫芦口偷偷对准了柳昔卿, 正在掐诀, 那法术呼之欲出之时…… 却不想有一道剑意自聚星坛外冲了进来,凌厉无可匹敌, 直接将那葫芦一劈为二! 紧接着便是第二道剑意, 斩向隆石真君所在的星铁装甲。 这时候也有魔修发现了这边的异状,几十道法宝攻击过来,连同剑意一起,将那星铁装甲劈得连连后退,最后轰然爆炸。 一名长身玉立的化神期剑修出现在聚星坛空间。 他目光一扫,便将聚星坛空间的战况看在眼里,又检查了刚才爆炸的星铁傀儡,却没发现隆石真君的尸体,这罪魁祸首必是逃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柳昔卿也发现了这边的变故,不由得回身看那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立刻道:“然儿,你怎么来了?” “母亲,北冥人的‘规则置换’停止了!”行然赶到此地便是为了帮忙,他一边撑起剑域帮助沈昭对付那聚星神兵,一边向母亲回报人间消息。 柳昔卿一愣,旋即惊喜交加。 聚星坛空间几乎与人间隔绝,他们专注战斗,根本没时间在意人间的情况,自兽族将对抗虚空异兽的任务接过去之后,柳昔卿便立刻赶来聚星坛空间,看到那些聚星神兵便是心中一惊,哪还顾得了其他。 听到行然带来的消息,柳昔卿心头一松,只要“规则置换”停下来就好,人间就还有将入侵者赶出去的希望。 她仔细打量了下儿子,只见他虽然神情有些疲惫,但身上却是完好无恙,心下更是安定,只是慈母心肠,想起了在外面战斗的丈夫和女儿,又问道:“人间守住就好,你没受伤吧?岚儿呢?你父亲他怎么样了?” “岚儿被分配在第三路军团,我本和她属一路,但我在追击几名北冥人的时候,发现了丰护法。”行然挥出一道剑意之后,手掌一翻,从手腕上佩带的芥子石中放出一个人来,“我来助魔君一臂之力,丰护法就交给母亲了。” 柳昔卿点头,以她的推演,那聚星神兵还有几处关节在提供力量,只要将其击破即可,而聚星坛里的北冥人也只剩几个杂兵,已经不足为惧。 她俯下身,观察丰澈的情况。 他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苍白,身上多处负伤,不知经历了什么。 然而看到柳昔卿时,他居然还能咧嘴笑上一笑。 “柳道友,多亏你生了一个好儿子,不然啊,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交代了。” 听到这话,柳昔卿不知该哭该笑,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两枚丹药,手中凝了一些魔气,然后再将丹药打入丰澈的体内,才道:“丰护法还有心思说笑,我带你回段山主的领域内疗伤吧。” “不忙,我先问柳道友一个问题。” “请讲。” 丰澈突然转为神识传音,低声道:“你是否认为,只要‘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停止,就代表人间解除危机了呢?” 虽然很多人还在战斗,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危机感和紧迫感没有那么强烈了。 “道友又在说笑了,北冥界的界幕还高高悬挂在人间之上,仅仅把他们打回北冥界是不够的,必须想办法让人间恢复原状,并且,让北冥人再不能来犯!”柳昔卿微笑着道。 她不圣母,也不会因为北冥界即将衰竭,便可怜这些北冥人。 面对入侵者时的狠辣,只会让她美得更凌厉更生动。 “那么,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人间摆脱北冥界。”丰澈的那双猫儿眼轻轻眨了眨,“只是,我需要这人间最强大的战力。” 这人间最强大的战力?在明显不过了,青弭峰峰主晏修乃是人间最强,如果说太和是人间修士中最强宗门,那么他领导的青弭峰便是太和攻击力的巅峰。 “阿修?你想要他做什么?”她微微有些警觉。 “自然是晏峰主。但是,这个方法太危险了,会死。”丰澈很认真地道,“我的这个办法,可能会死。因为我要开启人间通往北冥界的通道,我需要一批人间最精锐的战力,去北冥界!” 柳昔卿心头大震! 目前人间的局势,一直都是北冥界向人间输送战力,人间只能反抗,拿压在人间上方的北冥界无可奈何。 现在丰澈说可以开启人间通向北冥界的通道,那么他们就可以截断北冥人的传送阵,想办法让两个世界重新回归原位!但是,这种深入敌军腹地的战术极其危险,他们不知道北冥界还有多少战力,还有多少后手,这一批精锐,必须是死士。因为,就连丰澈也无法保证传动通道的稳定性,而北冥人也不会坐视这个传送通道不理,所以他才会说“会死”。 柳昔卿沉默片刻,然后站起身,看着行然的背影,轻声对丰澈道:“你说得对,人间确实需要这样一批人。而阿修……只要你说了,就算再危险,他也会去的。” “是啊,柳道友……”丰澈笑了笑,“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只能开传送通道,多的事,我是不做的。” 柳昔卿看他这一身伤,便知道他一定因为寻找传送通道而受到北冥人的追杀,现在做出这种无谓的态度,只是在逃避自己心中的痛苦。 他和康纣南一样,在这样残酷的入侵中,都深深后悔没有早点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丰澈是与北冥界脱离太久,没有做好七星议会突然发难的准备,康纣南则是太过天真,以为自己不作为,就可以逃避自己的良心。 从这点来讲,他们都有一种赎罪的心态。 战争从不允许中立,如今,他们也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柳昔卿叹道:“你不必如此……我会跟阿修说。” 丰澈看她干净利落地接下了这件事,也有些惊讶。 “你忍心让晏修做这样危险的事?” 柳昔卿笑了笑,她站起身,眼眸中放出明亮而柔和的神采,回道:“丰护法,整个人间都在做危险的事,我们做的,不过是更危险一点罢了,身为修士,一生修炼历练,不正是游离于生死边缘,谈死又何惧?更何况,我自入修真界之后,便懂得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胜负看淡,无论生死。随心所欲,心似琉璃。”她平静地道。 但凡大能,有几个婆婆妈妈、畏手畏脚之人?若无此境界,也不会是大乘修士了。 丰澈击掌赞叹道:“有柳道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 “规则置换”停止之后,曲笙一鼓作气,带着那些冲上来顶界幕的散修们一同回到七国战场的苍梧阵营,这一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散修使出了浑身力气,跟着曲笙一同进攻西南方向的钢铁堡垒。 九重天外天和其他宗门的化神修士也在进攻其他堡垒,北冥人输送战力的速度略微放缓,而且因为“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停止,他们明显有些心浮气躁。 晏修带着其他大乘修士,又将天上的星舰打下来五艘。 唯独星海震界炮仍然大肆轰炸人间大地,就在他们抗争的半个时辰内,又有数个修士主城和山门遇难,被它轰炸过的地方几乎不成样子,不是地裂便是山塌,原本壮美的山河被炸得千疮百孔,不知要用多久才能复原。 迄今为止,人间对于星海震界炮只能防守,毫无干涉能力。 这仍是一场硬仗。 当柳昔卿带着丰澈赶到七国战场,说明还需要抽调一部分精锐之后,目前负责指挥七国高阶修士的孔旌摇和居合元君都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沈昭率领魔修也赶到了七国战场。 “除了隆石逃走,其他人皆已伏诛。”沈昭这句话说得杀气腾腾,可见动了真气。 那十尊聚星神兵耗去了魔修太多战力和时间,最后在沈昭、苍霖、行然三人合攻下,最后一尊聚星神兵倒塌,然而隆石却不见踪影。 若说修士最恨的人是谁,当属七星议会之首,制造天极榜窃取他们法术的隆石真君! 现在,虽然有了魔修的支援,但战力还是太紧张了,所有人都盼着格物宗方向真的能研制出对付星铁装甲的办法,但至今还未传出消息。 “北冥界必须去。”晏修朗声道,“按照康纣南所说,北冥界有上千紫眸的话,远征军中至少需要五百名化神修士。将消息传递下去吧,不需精锐战力,只要自愿即可。” 远赴异域,除了优秀的战力,还需要足够的勇气。晏修需要的是一支信念坚定的队伍,不需要队伍中有不情不愿之人。 征招远征军的消息通过在七国的各大宗门修士,再传递回各大宗门掌门手中,直至各个作战小队及修士主城,迅速传遍了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 教主sam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1 22:41:32 第289章 热血灼利刃(九) 行岚是第一个回来的。 她手持本命剑,跪在了柳昔卿的身前。 “母亲, 求您带我去。” 看到女儿,柳昔卿的手有些抖。 这双握着弓, 在面对聚星神兵时都未抖过的手,轻轻摸上行岚的头顶。 “傻孩子, 你留在这里, 我才会回来,知道吗?”她温柔而且耐心地哄着心爱的女儿,“就像你小时候, 每次我出门, 岚儿在家乖乖修炼, 我便很快回来了,不是吗?” 行岚泣不成声。 很多时候, 道理大家都明白, 唯独在去做的时候,最迈不过去的,便是骨肉亲情这道坎儿。 谁说修士亲情淡漠? 从那样一个幼小的孩儿,足足疼了两千年,这种感情,岂能淡漠? 但修士的心性坚韧,行岚的眼泪很快收了回去,以现在人间的状况,最可悲的便是,她连哀伤的时间都没有。 “我等母亲回来。”行岚慢慢说完这句话,一字一艰难。 行然也从聚星坛空间返回,他站在行岚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最后,人间一共征招了三百一十六名化神修士,一千零五十名元婴修士,全部被晏修收进了芥子空间,只等丰澈发出号令,他们便要进入通道。 在晏修和柳昔卿即将要离开的时候。 行然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角。 他长大之后,就很少再跟母亲撒娇了,柳昔卿心头一软,回身轻握他的手。 行然道:“母亲,小时候,我其实比岚儿还爱哭,您一走,我就会偷偷到后山去哭,生怕您不回来,可是哭得久了,反而倒是释怀了,因为我想着,如果您不回来,我便学好了本事,天涯海角,无论多么遥远,都要将您找回来。” 柳昔卿笑了。 那笑容温柔得像是春日最暖的那一缕光。 她轻声道:“是啊,天涯海角,无论多么遥远,母亲都要回到你们身边。” …… 因为有晏修的须弥芥子,从外面来看,从七国战场转移的仅是晏修、柳昔卿夫妻两人,因为晏修的凶名赫赫,一时间竟没有北冥人上去阻拦,剩下的星舰甚至还因为晏修的离去而松了一口气。 北冥人却没想到,丰澈正在晏修的芥子石中,用鸿雁于飞与柳昔卿联络,指引他们去往准备开启传送通道的地点。 这是一处被阵法掩蔽的山洞。 现在人间几乎遍布北冥人,大多数北冥人还是攻打各大山门,也有一部分北冥人负责寻找那些神秘的空间和阵法,他们不会人修的法术,却可以胡乱用光束扫射一通,有的人被他们用瞳术找出来,拖出来便杀了,有的藏匿得高明一些,便能逃过一劫。 这处山洞便由一座相当高明的阵法掩饰。 晏修和柳昔卿按照丰澈所说的口诀进入山洞之中,才将丰澈和所有参加此次远征的修士放了出来。 这些人分布极杂,但是来自五大山门和九重天外天的修士便占了总人数的一半,其他便是各个大、中、小宗门及洞府弟子,还有零星散修。 这其中,仅是青弭峰弟子便有三十多人,除了副峰主冲离神君因为是下一任峰主的继承者必须留在人间,夏时因为施展结界重伤无法前来之外,晏修座下十七弟子几乎全员到齐。柳昔卿座下弟子黄琛、成枫宁、卞何之,及梅裕雪山副山主顾三辩皆随同出征,宏景山的昂神君虽然在聚星坛空间中负伤,却也跟了来。 柳昔卿本不同意,但是这位总是苦着脸的大师兄将手放在她肩上,又是唉声叹气地道:“谁让我是宏景山大师兄。”听上去不情不愿,但柳昔卿知道,大师兄是不放心她。 就算已是大乘修士,她还是他眼中的小六。 丰澈从芥子石出来之后,扶着旁边的石壁咳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吃力地站起身。早在寻找传送通道地点的时候,他便受到数名紫眸北冥人的追杀,负伤累累,不然也不会被行然所救。 他慢慢地走到山洞的正中央,那双鸳鸯猫儿眼一眯,从眉心引出精血来,在空中不断画着与北冥符号相似的符咒。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他用精血布阵,但他画咒文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依然没有停止动作。 众人面面相觑,对修士来说,精血是无比宝贵的东西,他这样下去,是要损耗多少精血? 但法术一旦开始施放,就无法中断。 丰澈的血源源不断从眉心引出,每画出一个符咒,便能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声,像是乐器在空中击打,又像是触动了某种开关,随着符咒越画越多,他的脚下慢慢出现一个泛着白色光芒的光圈,并不断变大。 在场的修士没有庸手,他们一看便知,丰澈这是在用符咒撰写一道规则,这规则难就难在,必须符合人间制定的规则,同时也能适应北冥界,当年星轨老祖创“侵天术”不知用了多久,就连负责向人间输送北冥人的传送阵都需要以七座钢铁堡垒为载体,丰澈正在做的,比侵天术和钢铁堡垒都难得多。 他是要从规则之中,开辟出一个传送通道。 这样的事,放眼人间,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因为人间再无另一个拥有参透规则之力,身兼北冥和人间两地术法的大乘修士。 当光圈扩散到他身前一丈时,他睁开双眼,对晏修道:“成了!” 晏修走到光圈边缘,再一次重新审视这位曾在自己魔君时代,态度一直不卑不亢,带领弦月魔修与其他人势力周旋了近两千年的魔修护法,最后只有两个字。 “保重。” 丰澈将手背在身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晏修纵身一跃,率先开路。 然后是柳昔卿。 她曾得丰澈帮扶,比起别人对他的复杂感情,柳昔卿更倾向于将他视为一位狡黠又不失风趣的前辈。 她还记得丰澈最喜饮茶,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烹茶而饮。 她笑道:“希望回来时,有丰护法的茶做招待,这一行便值得了。” 听到“茶”字,丰澈那双猫儿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笑眯眯地道:“那么,我便留在这里,等着为诸位庆功。” 柳昔卿从容向前迈出一步,身形在光圈中消失。 接下来,远征军的修士一个接一个的进入光圈,直到最后一人走上前来。 那是一名容貌清丽的女魔修。 她只有元婴修为,面对丰澈的时候似乎有些怯懦,但还是鼓足了勇气,站到了光圈前。 她对丰澈道:“丰澈大人,我以前也是一名弦月魔修,一直受您的领导,虽然现在魔修早不分弦月朔月,可我……我想,我还是喜欢做一名弦月魔修的。” 丰澈失笑道:“既已没有分别,又何必执着,痴儿。” 那女魔修露出有些激动的神情,她似乎很高兴,声音清脆得像刚出谷的鸟儿,轻快地回道:“也许我只是怀念有您领导的日子,那时候我们虽然不容于人间,但却被您保护得很好,您在前面……帮大家抗下了许多压力,我真的……真的把您当成努力的目标,到了现在,我已是一名小小的域主,也许我的修为还不够高,但是我相信有那么一天,我也能为魔修多做一些事,也能想您一样,守护我们的族群。” “可你现在知道了,我其实是一名北冥人,而且,我当初还是以卧底的身份潜入人间的,你失望吗?”丰澈问道。 那女魔修一愣,随后神色一变,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我知道您是北冥人,但我没有那个意思,就算您是北冥人,您依然站在我们身边,整个人间都知道您的大义,我怎么会失望!对不起,我是个嘴很笨的人,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但是我想让您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誓死追随您!我,我……就……就这样吧!” 她越说越紧张,双手都搅在一起,最后,她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飞快地丢给丰澈,连眼睛都不敢抬起看他,声音细不可闻地道:“这是我山中的凌霄花!” 然后她向前一跃,身影也消失了。 丰澈伸手接住了一朵淡粉色的花。 这朵花很好看,且被保存得很好,花瓣上还封存了一滴露珠。 但是接住花的手非常难看。 因为那手上已经完全没有血肉,只是皮包骨而已。 丰澈的表情有些惊讶,啧啧道:“我这是被告白了吗?” 可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姑娘的长相,也看不到花的样子。 因为这双修真界独一无的鸳鸯猫儿眼,早在被行然救走之前,就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他慢慢地走出光圈,想要靠在旁边的石壁边上。 然而没走出几步,丰澈就跌倒在地。 站立的时候尚看不出来,跌倒之后,才能发现他两条裤腿空荡荡的……原来不止双手,就连双腿也干枯了下去,已经瘪下去的腿部看着十分可怖。 他手中的凌霄花也跌了出去。 丰澈倒吸一口凉气,用手肘费力地撑着身体,循着气味,向着花的方向爬过去,那手好不容易抓到了花。 但是他却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了。 “我这样自私的人,也有人喜爱吗?”他一点一点收回手臂,笑着道,“她可真是的,为什么不早点说,我还没问她的名字,我……” 他好不容易将花收了回来,嘴里却呕出一大口鲜血。 小小的粉色花瓣也被染红了一片,尖锐的血红色分外突兀。 “我真是不中用了,早知道有这么好的姑娘喜欢我,我哪还舍得用命去造什么传送阵,真是自私了一辈子,唯一放开了这么一次,就后悔了……唉……我后悔了啊……”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微笑着将花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然后,他的手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这个纵横了人间两万年的北冥人,在为人间开启了通向北冥界的传送门后,十分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而他现在,且与花共眠。 在丰澈身边,那座他用全部精血制造出的传送阵,仍然旁边闪耀着不灭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用纯洁的爱情与真挚的花,送丰喵喵一程。 前面几章进行了小修,因为手残的道长把“居合元君”写作了“居何元君”,抱头痛改~ 第290章 热血灼利刃(十) 也许是因为“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停止,让北冥界失去了最后理智, 星海震界炮的攻击更频繁了,最后, 它的炮筒直指向北海,便再也没有挪动过。 北海迎来了噩梦一般的狂轰滥炸。 海水猛涨, 海平面距离岸上陆地已经高出了三十多丈, 就连七国的修士都已经看到了海水在翻涌巨浪……而且海平面居然还在上涨! 鲁延启看着北方目瞪口呆道:“师父,北冥人为什么要一直攻击北海?” 曲笙正用雁门盾格挡开一道北冥人的光束,她冷声道:“在‘规则置换’没有停止前, 他们已将人间视作囊中之物, 自然不会向紧要的地方攻打, 只要对我们造成威慑力即可,但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失效了, 现在便肆无忌惮。” 严琮刚刚将一群狼牙白蚁洒在一名北冥人的星铁装甲上, 再利用灵巧的身法回到苍梧营地,一边欣赏那北冥人背后被白蚁攻击的样子,一边道:“现在人手捉襟见肘,如果人间大陆被四海之水倒灌,仅是救助那些凡人,便又要耗去许多心力。” 鲁延启迟疑地问道:“那北海的海兽怎么办?” 曲笙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因为谁都能看得出,北海快撑不下去了,那海平面就像是用发丝悬着的利剑,也许都不用星海震界炮轰打,只要一个法术打上去,都能让其崩溃。 就在这时,星海震界炮再次向北海开炮。 整个人间都因为这一炮而屏息。 就在光束打在海平面上之时,北海海底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吼叫声,海水腾起了百丈高浪,一道翠色长虹从海中而出,直接吞下了星海震界炮的光束,再次发出吼叫声。 在这吼声中,天光开道,祥云浮现,一阵威压从北海发出,护在了海平面之上。 一条八阶翠色巨龙出现在北海上空。 清夫人惊道:“息娘子!” 北海的海兽无论等级高低,皆臣服在息娘子的威压之中。 人间修士更是惊讶,他们都没想到,北海中居然有一条已拥有相当于人修渡劫期的修为的蛟龙! 息娘子爪下踩云,直没入云霄,巨大的身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一种奇异的力量安抚了海水,由北海而起的四海震荡也在这种力量下消弭于无形。 西海京婆婆背着手踏在一片浪花上,她看着息娘子,眼角泛着泪光,哑着嗓子低声道:“已经过了多少年……你一直镇守北海,守护北海冰种……阿息,现在你也被逼得不得不现身了……” 四海皆平,息娘子趁星海震界炮还在冷却,尾巴一摆,直接从北海飞到七国上空,她盯准了星海震界炮,张口吐出了一道夹带着风雪的寒意,从下至上,将那炮管冻了起来,然后她张口咬住了炮管,整个身体如蛇一般缠在了炮筒上,每一道鳞片都散发着寒意,想要将星海震界炮冰封起来。 她的眼睛圆瞪,死死发力,所有人都能听到龙身内骨骼在抽紧作响。 剩余的星舰打开了炮门,想要攻击息娘子,却被其他大乘修士拦住,有那零星光束射在息娘子身上,她也不为所动。 但是下一秒,星海震界炮再次充能完毕,依旧向着北海放出一道光束。 息娘子喉部被射穿,她怒吼一声,又飞上去攻击后方的阵盘和高架,却被阵盘弹了回来。 人间修士终于震惊了。 一条拥有渡劫期修为的八阶海兽,居然拿星海震界炮莫可奈何? 那他们打得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北冥人死绝,只要星海震界炮不停止,那么人间还是会毁灭在炮火之下! 息娘子须发皆张,显然动了真怒,对待这种非人间之物,人间规则几乎不起作用,她便用身体去撞,坚硬的鳞片拍打在炮筒上,有如雷鸣。 当星海震界炮再次发射的时候,息娘子便用身体来阻挡光束轰炸北海。不过挡了三次,她身上的鳞片便开始脱落,伤口的血淅淅沥沥地往下落,下方的大地好像下了一场血雨。 所有人都知道,息娘子在以血肉之躯,阻拦星海震界炮! 四海的海兽沸腾了,它们想上去帮息娘子分担炮火伤害,却被她圆眼一瞪,用高阶海兽的威压镇了下去。 京婆婆声嘶力竭地喊道:“阿息,回来,阿息!” 星海震界炮的轰炸一直未停,息娘子一次次想凑到星海震界炮前,却一次次被轰得更远,她就这样硬生生从七国被轰回了北海上空,最后,她带着已经骨肉外翻的躯体,跌回了北海之中。 星海震界炮是无法战胜的——这一恐惧再一次笼罩在人们心头。 ※※※※※※※※※※※※ 息娘子现身的时候,曲笙仍带着散修在下方奋战,他们修为低,根本无法接近北冥人,于是曲笙想出了一个办法,她用这些散修来布天穴阵,这天穴阵经过改良之后,束缚的能力更强,如果一个天穴阵束缚不住北冥人,那么上百个呢?上千个呢? 他们真的能困住北冥人。 这个修真界从来没人看得上的低级阵盘突然大放异彩,西南方钢铁堡垒里出来的北冥人没飞多远就被下方的天穴阵拉了下来,虽然只能阻上那么一阻,就够这些身怀各种旁门左道的修士发力的了。 有咒术、符箓、毒、迷魂药、金属溶剂、火……荤素不忌,只管招呼。 前方打得热闹,但是后方由管铃和祁桑真人建立的营地却很安静,这里本是负责照顾伤员的地方。 但是伤员太少了。 在这种战斗中,低阶修士几乎擦到便死,能受伤还算是幸运。 这营地里还有两个人是不用管的。 一个是桐姝,她吃了万兽观修士送来的丹药,接下来,桐姝只能靠兽族自己的自愈能力恢复。 另一个是夏时。 他给自己布下一个剑阵,将自己与其他人隔离开来,否则他身上涌出的魔气会伤害这些低阶修士。 夏时心神有些不稳,在打坐恢复元气的时候,他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世界的变化。 他知道曲笙和苍梧弟子都在七国前线。 他知道七国枉死的那些平民的魂魄被当做攻击罗刹海的工具。 他知道整个人间都水深火热。 他知道师父和师娘已经为了截断北冥人的后路,而深入北冥界。 他知道北海已经撑不住了,那些曾经或是为难过他们、或是帮助过他们的海兽已经无计可施。 他知道息娘子出现了。 夏时的血半是热,半是冷。 就像他本身便是一个矛盾存在一样,热的是他作为太和剑修的一面,冷的是他身上的天魔血脉。 他心底悲哀。 如果这身天魔血脉觉醒得更彻底一些就好了,在上古神魔大战时期,天魔是能与古神作战的存在,但他只是一个不上不下,拥有天魔血脉的修士而已。曾在罗刹海与母亲谈话之后,他知道,只要他还对这人间牵挂,就不会真的成为天魔,也无法得到那种接近神的力量。 这是一个悖论。 你想借用力量所做的事,恰恰那个力量不允许你做的。 他只有咬牙恢复元神受到的伤害,越快投入战场,能做的事就越多。 就在他气沉丹田,神识归入四肢百骸,以天魔血脉来供养元神的时候,识海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你可听到过,九霄云外,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 夏时神魂一震,那些彷徨瞬间被这一句话打消。 他想起来,自己曾听到过。 那不是无情撕裂天空的雷霆震怒,也不是杀人于刹那之间的闪电霹雳。 而是初春时分,携带春雨的沉沉春雷之声。 并非象征死亡与困难,而是新的发生,是生命的气息。 “我听到。”他沉沉回答。 “那便如你所听,如你所愿。”那声音道。 话音刚落,他识海便响起一道炸雷。 这之后,如绵绵春雨一般的灵力突然洒入他识海之中,这种灵力蕴含极高深的修为,且与他灵根完全相符,令人无比舒畅,他近乎本能地亲近这细雨般的灵力,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在迅速恢复,而他的修为和境界也随之增长。 片刻之后,他便知道不对劲! 这修真界中,能让他如此亲和的只有同为雷灵根之人,且修为比他高,能助他恢复的只有一个——海外三千洞府的华阳元君! 他很快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细雨,哪里是助他修复?这种行为分明是修真界的灌顶之术! 灌顶之术,可以将自己的修为转移到他人身上。 夏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拼命想醒过来,但是那绵绵细雨虽然柔和,却带着不可抗拒之力。 他心中骇然,再这样下去,华阳元君的修为不足以维持境界和寿限,必会陨落!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当他终于从灌顶之术中清醒过来时,便看到整个天幕布满了乌云,云层之中流窜着紫色的雷光,正从四面八方,不断向七国正中央的星海震界炮涌去,将所有雷光汇聚于华阳元君一人之身。 他正在星海震界炮的炮口下方,一手推举着一个以雷电组成的光幕,将其堵在了炮口上。 就在夏时醒来的刹那,他发出了一声轻叹。 “接下来,就交给诸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是本文最后一个便当,递给华阳元君。 至于丰喵喵……其实道长埋了梗的呦~ 第291章 铁骨铸长城(一) 华阳元君陨落了。 息娘子重伤坠入北海之后,他便站了出来, 用本命元神之雷迎上星海震界炮的炮口,人们只能看到他一个人站在炮口前, 却不知道他挨了多少道攻击。 他被星海震界炮轰得散了身,散了形, 只留下元神之雷和一口气, 在陨落前,将修为通过灌顶之术留给了夏时。他死的时候,化为一团耀眼的雷光, 撞上了星海震界炮后方的阵图, 用他毕生领悟的天道规则, 人间至理,去对抗那深不可测的北冥界规则。 只听得天上传来刺耳的声音, 那原本撑着星海震界炮的两座高架突然摇晃了下, 那上方的圆形接收器相互摩擦,使得星海震界炮的充能慢上了些许。 然而海震界炮还是可以正常运作,它的炮口依然对准了北海,再次发射光束。 继息娘子和华阳元君之后,北海再次面临颠覆的危险。海兽们齐齐游向北海,它们不怕死,怕的是连死都不能拯救这片海洋! 就在星海震界炮发射的刹那,整个人间的灵气流动突然滞了一滞。 所有修士都感觉到了,北冥人却依然一无所知,但是他们敏锐地发现,这一次,这些修士的表情有些不一样了,或是惊讶,或是恐惧,或是疑惑,或是愤怒…… 北冥人不知道的是,这种气息变化的源头,来自中陆州,一个叫太和的山脉。 即便在北冥人全面入侵人间的情况下,人们依然认为那里是最不可能产生变故的地方。 但是变故发生了。 在太和十八峰的主峰之上,一扇古老的大门终于发出了不平静的声音。 “若心有红尘,何不为之一战?” 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太和山脉上空突然飞出几十道身影,其中一个窈窕的身影手持两把巨大的开山斧,直接迎上星海震界炮的光束,两强相撞,一股霸道的劲力从空中四散开来,竟将那光束挡了回去。 “啧,北冥人的劳什子还挺带劲儿!”玉丁香笑了笑,她穿着依旧火辣,胸脯高高耸起,用力地呼吸了一口人间的空气,畅快不已,“路三千那个老不死的终于肯放老娘出来了,快活!打一场!快活!” 在七国战场的修士皆是神色一变。 这是一位大乘修士,而且……还是半步渡劫的大乘后期修士! 那名总是跟在玉丁香身后的小二也飞上了半空,他手掌向下,袖管中滑出一把形似蛇头的匕首,看着下方的七座钢铁堡垒,目光中露出兴奋之色。 小二舔了舔唇角,声音有些发抖道:“路三千说……这些人……都能杀……嘿……” 玉丁香哈哈大笑道:“那你还等什么?” 小二咧开了嘴,他反手握着匕首,径直冲到下面一座钢铁堡垒前,对着那些北冥人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们好啊。”他打了个招呼。 还未见小二动作,便有一名北冥人的心脏被挑上了半空。 小二脸上的笑容便越发阴森可怖。 这两人之后,另有一个油光锃亮的圆球从太和方向飘了出来,这圆球一边飘,还一边道:“这人间真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不过是来了这么点小蚂蚁,便搞得不成样子,想当年,我们可是……” “老大,少说两句话,您看您,又吃胖了两圈,我快找不到您的头了。”陈诚依旧是俊秀的少年模样,无可奈何地跟在苦老大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看似不经意的站位,实则堵住了上空三艘星舰的攻击范围。 苦老大眯起了本就被横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双眼。 陈诚的刀,再次出鞘了。 同时出鞘的,还有一把寒若秋水的软剑。 智卢依旧是青布扎头的打扮,她稳稳地站在这千疮百孔的大地上,剑锋所指之处,无不散发一种幽闭的惨绿之意。 她看着那些带着钢铁文明来到人间的北冥人,开口道:“剑,不容亵渎。” 然后她便挥出一道剑意。 有星铁装甲应声而落,细一看,星铁装甲连同里面的北冥人一起被一劈为二。 智卢稳稳地走着,十步一杀。 在她上空,飞过一个如燕子般的身影,那个嘴里总是叼着烟袋的美貌女修穿梭在星舰的炮火间,她目光凌厉,低声道:“没想到我丛燕娘还能出来,但你们却给我这样一个人间,北冥人,你们好得很!”她向下洒出一把燕子形状的法宝,这法宝一挨在北冥人身边,便发生剧烈的爆炸。 丁香铺的玉丁香、小二,苦煞楼的苦老大、陈诚,西鸠阁的智卢和丛燕娘……曾经红尘城的三大势力首领,带着他们最心腹的手下,终于重回人间! 足有四十余人。 而且,每一个都是大乘修士! …… 曲笙震惊地望着太和山脉的方向。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再清楚不过,有能力将这些罗浮两界门第十六层犯人放出来的,只有路三千! 她看着玉丁香手持两柄开山斧,威风凛凛地站在星海震界炮的轨道线上之时,终于确认这些人真的是来帮助他们的。 “当初,你曾助我修复红尘城,”从她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么现在,该轮到我了。” 曲笙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甜姑娘。 甜姑娘的容貌并没有变,然而她与玉丁香等人一样,从罗浮两界门出来的刹那,不再受界生门里的规则制约,他们恢复了应有的大乘期修为,强烈的高阶修士气息散发出来,使得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发生了一种质变。 那是来源于绝对力量支配的自信! 她现在已不是那个守着红尘城城门的小甜甜,她重新回到了那个遥远年代,人们口中称颂的“甜菩萨”重现人间! “你们是为了人间……”曲笙喃喃道。 “不。”甜姑娘斩钉截铁地否认了,“我们是为了自己,为了我们的记忆。” 被囚禁的岁月里,他们就是靠着脑海中的那些回忆来活着的,就像苦老大总是提起“想当年”,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曾经叱咤一方的枭雄。 这个修真界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无论是罪行还是善举。 人们看着这些高阶修士蜂拥而出,只会想要欢呼。他们根本不在意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因为他们的行为证明了一点——犯我人间者,罪该万死! 在中陆州的太和主峰中,气氛却十分压抑。 掌门槐山神君、玄武楼楼主宏远神君、副楼主纯甫神君皆在罗浮两界门前的般若洞,他们紧盯着那扇全部符咒皆亮起的界生门。 宏远神君低声道:“前辈若还想胡来,莫怪晚辈出手!” 他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作为玄武楼楼主,他有特殊的法诀将自己与罗浮两界门联系在一起,必要的时候,他有制裁门内所有犯人的手段。 罗浮两界门中传来路三千的声音。 “你们冤枉我了,这怎么会是胡来?我放出的人可都是签了保证书的,不信你们进来看。” 宏远神君不为所动,“前辈!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如果放出来的话……” “如果不放出来的话,你们准备死撑到什么时候?”路三千不再调侃,声音微冷,“如果人间不在了,这个罗浮两界门还有什么意义?” 宏远神君并不想跟他辩解,何况从某种角度来说,路三千说的没错。 “那么请您不要再放出人来了!如果放出那些本就仇视人间之人,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唔,这个我可以保证,但是……我恐怕还得放出去一个人,因为他已经气得要发疯了。” “前辈!” 一道光芒从罗浮两界门的门缝出飞出,速度快得甚至连三位化神期剑修都看不清动作,这道光突破太和的护山大阵,直向七国战场而来。 当这光芒飞到七国战场的西南方之时,面对已经被战火侵吞的魏国遗址,突然爆发了一声大叫。 “吼!” 那个半空中半身鳞片,眼眸金黄的少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就像是归家的雌兽发现巢穴已被夷为平地,它的幼兽都已不见,那种极致的愤怒足以让人疯狂。 魏国,真的没了。 在修士与北冥人的打斗中,甚至连一点有人居住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只能凭借记忆中的方位找到魏国,他甚至还能分辨出丹平城的位置。 没了,都没了。 那个春华满城,一日山河盛景不衰,七国中最好,最美的魏国……不在了! 家乡一抔土,故人皆白骨。 容四本就已经疯了。 可他这一次疯得最彻底。 他的骨骼最终变形,由脊椎向外猛涨,他的血肉重新组合,全身都覆上坚实的鳞片。 最后,容四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只野兽。 他身形像是一只能站起来的大蜥蜴,但脊背上却生了双翼,如蝙蝠翅膀,吊着这巨大的身体,飞在半空。 那双金色的眸子从眼皮底下翻了上来。 布满了仇恨。 然后他飞了出去,庞大的身体扑向一艘正在攻击长宁元君的星舰,他的利爪深深嵌到星舰的外壳中,像是捕猎食物一般,张口一咬,开始在这铁皮舰船身上撕扯起来! 北冥人完全没见过这种阵仗,他们拼命地攻击身上的这只野兽,可他根本不害怕,甚至那些紫眸引以为傲的幻术都对他丝毫不产生作用。 因为他心中最美好的幻想已经随着七国的覆灭随之而去。 他只想撕碎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容四是西方龙的形象。 第292章 铁骨铸长城(二) 罗浮两界门,第十六层, 红尘城,三千烦恼地。 路三千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一手抱着一只橘色胖猫,一只手给剩子呼噜狗头, 笑眯眯地守在三千烦恼地的门口, 看着对面的一众来势汹汹的人,领头的便是董无忌和伏心心。 董无忌盯着这尊油烟不进的大神,脸上的肌肉不禁微微抽动一下, 沉默了片刻, 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商量道:“您连容四那种疯子都放出去了, 我们这些人,怎么也比容四强啊, 为人间出力, 为何不算我们一份?” 伏心心甚至还挤出两滴眼泪,用手帕一边擦拭一边道:“我和董大哥之前是犯过一些错误,但是在这罗浮两界门这么多年,早就修身养性,决意痛改前非,哪里还做过恶事?现在人间遭逢大难,正是我等赎罪之时,再说了,您手中不是有契约么?我们也签那契约,出去打了北冥人再回来,难道这还不行吗?我伏心心愿以心魔发誓,若我不遵守契约,我便永远不能晋阶,而且不得好死!” 她指天为誓,十分诚恳。 路三千慢悠悠地道:“你要是能不得好死,太和干嘛还把你关进罗浮两界门啊?伏道友太小瞧自己了。” 伏心心脸色一白,目光露出一股凶狠之色。 自路三千放出玉丁香、苦老大、智卢等人之后,他们这些人便蠢蠢欲动,以为自己也能放出去,却没想到,路三千像点将一般,又点了数人,秘密签订下契约之后,便将人放走了,他们等了半天……结果,就连容四那头疯兽都放进了人间,路三千这老不死的却不允许他们出去! 凭什么? 伏心心好恨! 但她和董无忌都不敢对路三千下手,因为现在的路三千跟之前完全不也一样了。之前他连被红尘城之人联手杀死都无所谓,但是自从人间气息生变,他再从三千烦恼地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像是焕发了生机一般。 “我的道实现了,能知‘身在此身’,能辩‘道在此道’,我终于赌赢了啊……” 有人听到他这样对身边的土狗剩子道。 红尘城中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他与那两名来过红尘城的人间修士达成了某种共识,现在他成功了。然后,路三千便开启三千烦恼地连接人间纽带的功能,他将那些选定之人放出去,自己却像是一尊门神一般,牢牢守住了三千烦恼地。 最要命的是,路三千的修为本就比他们高,而一旦意志坚定起来,这样的路三千,他们是无法战胜的。 董无忌只好跟伏心心在这里耗着。 路三千也不生气,因为他的心情实在太好了。 拥有了《道在此道》的人间,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毁掉的。 ※※※※※※※※※※※※ 有了华阳元君的牺牲,星海震界炮的充能速度慢了许多,更令人振奋的是,因为罗浮两界门出来许多大乘修士,因此,几乎每一次星海震界炮发射光束,都有一名大乘修士负责阻挡,虽然不是长久之计,却可以解一时之危。 北海之危暂时解除,海兽们吃力地将海平面一点点稳定下来。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七国战场西南方向发生的微小变化。 夏时在苍梧营地中陷入似醒未醒的情境,曲笙的雁门关领域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甜姑娘只向前一步,身形一隐,直接走进了曲笙的识海中。 她环顾四周,突然笑了笑,对曲笙道:“在十六层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座城,那么现在,我便还你一座城。” 甜姑娘一手掐诀,眉心中闪过神通印记,温和的灵力泄出,在她身上如丝绦般飞舞,这一刹那,甜姑娘便真如菩萨一般,眉目恬静,心静空明。 但没人知道,甜姑娘有多么难过。 她本就是最厌恶战争之人,看到北冥人的刹那,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阻止自己杀出去,她不能舍本逐末,这些被路三千放出来的老怪物个个都是人精,他们知道现在人间最大的问题不是那些北冥人,而是悬在人间上空的星海震界炮。 这尊星海震界炮,只能由她来出手。 更确切地说,是她和曲笙两个人。 曲笙的雁门盾是她生平所见最有趣的法宝,其关键在于它没有极限,只要有足够的意志来驱使,是完全可以战胜星海震界炮的。同时,曲笙也是她生平所见最有毅力的人,用如此末微的修为,来参悟路三千那几近人体极限的七百二十世界,已是极大的造化。更何况,因为岁无的机缘,她还拥有了雁门关领域。若非曲笙修为和境界实在太低,未能领悟更高妙的法门,现在的战场,必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少不得她来出一把力。 在甜姑娘的施法下,曲笙的雁门盾上覆盖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并逐渐蔓延至整座雁门关。 曲笙只觉得心中一片开明,有豁然开朗之感。 她自小失去了师父,缺少长辈的引导,她心知,有这样一位前辈能指引自己,机会极为难得……关于空间和领域的奥法不断冲击着她的识海,更高深的道正在心中成形,甚至她觉得自己已与甜姑娘同时同在,一起参悟天地间的规则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曲笙突然从入定的状态醒过来,她抬眼看向天空,玉丁香手中的开山斧已经只剩下一半,她双唇咬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美得发狠,紧紧盯着星海震界炮。 曲笙纵身飞上,便惹得玉丁香看了她一眼,喝道:“这里不是你这等小丫头能来的地方,下去!” “前辈,辛苦了。” 她看到玉丁香的额头上已沁出了汗珠,苦老大那圆球一般的身体居然在慢慢变瘦,陈诚的刀已有些发钝,智卢的剑被震得发出阵阵嗡鸣…… “你说什么?”玉丁香柳眉倒竖。 曲笙温声道:“我来。” 她挥开盾牌,雁门关再次打开,护住人间七州之疆土,而这一次,她心中无惧。 曲笙甚至有一种奇妙的宿命感。 似乎她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在这钢铁怪物下,守护她的家园。 星海震界炮凝聚出光束,打在她的领域上时,在曲笙识海中的甜姑娘与她一同承受着。 识海震荡。 “心有慈悲,遍地菩提。”甜姑娘低语。 玉丁香看着曲笙和甜姑娘接下星海震界炮,想也不想,转头便飞到下方,那斧子直直向一名北冥人的脑袋砍去,其他修士更是专心对付星舰和下方那七座钢铁堡垒。 ——不能浪费时间,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 常钧语就站在浑天业地仪前方,那上方的指针像是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随意拨动着,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但是常钧语的神情十分凝重,在他身后,是格物宗召回的二十名化神修士,一百三十名元婴,每一个都是在天演术有所造诣的大能,这种阵势,甚至让中如元君想起了铭古纪初年时那场轰轰烈烈的“天演之变”,也是穷修士之心智,算一线天机。 现在,他们用常钧语给的规则法门,通过演算来寻找破解星铁装甲的术法,这不仅仅需要强大的演算能力,更需要的,是机缘,是人间的劫数。 前方战场打得天翻地覆,但是他们这里却悄无声息,毫无动静。 常钧语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如果算不出的话,人间就是死劫。”在这些修士开始演算之前,他便这样说道。 星铁装甲实在太过强大,一名驾驭星铁装甲的红瞳,只有大乘修士才能碾压,化神修士也不过是战个平手,但人间有多少大乘修士?北冥人又有多少红瞳士兵? 人间发生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变故,所有人的努力,常钧语都看在眼里,最后,曲笙的雁门关领域直面星海震界炮。 那是他的师父! 常钧语很清楚曲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弱小的苍梧中走出来,任何危及宗门的强大事物都会引起她的强大保护欲,也正是这种保护欲,让她一点点变强,走到了现在。 所以,如果星海震界炮不解决的话…… 曲笙会一直坚持到死。 他手心有汗,心中不断祈求那一线生机的出现,直到另一个身影冲上天际。 那个身影像是一道闪电,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劈上了星海震界炮。 天空风雷变色,霎时间,有一种白云苍狗,时光变迁,演化了人间十万年的感觉。 浑天业地仪的指针终于停下了转动。 常钧语定睛一看。 生门! 第293章 铁骨铸长城(三) 夏时觉醒了天魔血脉,手中霆霄剑带着漫天的雷电, 向星海震界炮斩去。 “咣!”剑与炮筒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这一斩之势仍未结束, 在剑没有回头之前,所有人都抱着希望, 以期这一剑能斩断星海震界炮。 然而其中甘苦只有夏时知道。 他得了华阳元君的传承, 本可以晋阶,但是他却放弃了晋阶,将这些力量全部押在了自己的剑上。 这一生的锋芒, 这一身的锐气, 也尽在这一剑。 然而, 霆霄剑与星海震界炮接触的刹那,他便知道为什么这么多高阶修士都没能将星海震界炮打下来, 就连他师父晏修也失败了。因为星海震界炮不仅仅是一种金属制物, 同时也是蕴含宇宙至理的规则武器。 这种规则在北冥界规则之上,同时,也在人间界规则之上。 所以人间的规则无法打败它,北冥界的规则更打不败它。 这是一个通过规则制造出的不败怪物,也正是因为宇宙至理凌驾于“界”之上,所以它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攻击人间,不仅在这个世界上制造灾难,还在破坏人间的规则。夏时不能想象北冥人是带着怎样的恶意制造出这种超乎认知的怪物……这实在一件太过可怕的武器。 但是他意外地触摸到了星海震界炮的本质后,却觉得这世间不会有真正的巧合和奇迹,也许这一切,都已被计算好。 他想到,当年他于罗刹海出生,母亲的泪水感化了天魔的魔气,才将他救了回来。这其中固然有阮琉蘅慈母心肠……但现在想来,未尝没有天道的干预。 他活下来了。 他成为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拥有天魔血脉的人。 在魔界不能出现的情况下,他是人间界中,唯一一个可以使用魔界规则之人。 夏时甚至有一种奇妙的宿命感。 似乎他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在这钢铁怪物下,守护他的家园。 天魔血脉在体内奔涌,他放肆地让这股力量冲出来,一种阴郁黑暗的规则进入他的元神之中。他脑海中闪过许多魔界碎片。 那些狰狞诡异的魔物,那些狡诈的真魔,被奴役的金乌,在无数个地方扭曲生长的怪异之物……这些便是魔界规则下的产物,在夏时心中疯狂的演算中,它们有一个共同点——所有魔界产物都有一种疯狂的破坏欲。 是的,规则的反向不是“无”,而是“破坏”,整个魔界的唯一规则,就是破坏规则,毁灭规则! 魔不讲究规则,他们将人间的规则嗤之以鼻,因为只有放弃规则,才能得到真正的“恶”,就像在抢夺天魔血脉的时候,他们只有纯粹的私欲,平时亦是相互倾轧,只臣服于纯粹的力量,魔界没有秩序,只有随心所欲,正因为此,魔界才成为人间的对立面,爆发了神魔大战,甚至可以说,拥有极强破坏欲的魔界是整个宇宙的对立面。 夏时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剑,向前了寸许。 但他觉得还差一些东西,只要他抓到了其中关键,就可以摧毁星海震界炮! 就在这时,夏时的识海中突然传来常钧语的声音:“夏长老,借我雷霆一用!” 与此同时,曲笙也听到了常钧语的声音:“师父,我找到了破解星铁装甲的法门!” 被格物宗修士及浑天业地仪演算出来的规则法门,通过一种玄妙的方式传递给曲笙和夏时。 曲笙识海中还有甜姑娘这尊大神坐镇,两人身心合一,她的一举一动自是瞒不过甜姑娘。 甜姑娘微微颔首道:“浑天业地仪,算天地究极,你的弟子能在其中算出生门,的确不错。” 曲笙向着天空举起了盾牌,她低声对甜姑娘道:“既然这样,前辈,我去了!” 她纵身飞上天空,心中已有常钧语推演出来的法门。 “师父,这一法门需要您的雁门关领域,以及夏长老的雷灵根之力。” 在修士们与北冥人战斗的同时,也有许多战斗经验与其他人分享,这其中有一条最为关键——星铁装甲十分忌讳雷灵根修士,雷电可以在他们身上造成疼痛,却不能至死。因为星铁装甲的防御实在太强大了,它可以抵消修士大半的攻击之力,自然也卸掉了一部分雷电的能量。 但是常钧语不需要用雷电之力杀死北冥人,他只想用这种力量来使北冥人与星铁装甲分离!所以他需要一名雷灵根高阶修士,而且攻击要十分强大。在夏时得到了华阳元君的传承的时候,这个契机终于出出现,所以浑天业地仪才算出了人间的生机! 当然,仅有夏时还不够,他还需要一个可以覆盖全界的媒介来施放这种法门,却不能是结界,因为结界本身便是抵抗法术的规则产物,他需要的是…… 还有什么能比雁门关领域更合适? 而且同时作为施法者,曲笙和夏时早已心神合一,他们是最完美的搭档。 夏时闭上眼睛,他就算不去看,也能感受到曲笙的气息,她就在他身边。 曲笙闭上眼睛,她能感受到夏时的力量正在向雁门关领域输送,这座古老的关城上方流窜着紫色的雷电,那种强大的能量充满了它的每个角落。 常钧语闭上眼睛,他双手在身侧不断变换手势,对法门的演算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他神魂中深藏的千机传承正在为他提供全部演算的图纹,数万年傀儡师的研究精华尽在他心胸之中。 “三。” 夏时身上爆发出无数条闪电,直接输入下方的雁门关领域中。 “二。” 曲笙的神识与甜姑娘的神识合二为一,覆在领域之上,瞬间扩散全界每一个角落,这个世界的一点一滴,事无巨细地呈现在她的识海之中。 一只狂吠的狗,一只奔跑的猫,一片飘落的树叶,一滴将坠未坠的眼泪……在这些事物之上,每一个北冥人,都进入了她的视野。 “一。” 夏时睁开眼睛,他的眼中一片紫红。 曲笙睁开眼睛,她的眼中是一整个世界。 常钧语睁开眼睛,他眼如火烧,抬起右脚,向前大迈出一大步,双手不再掐诀,而是合于胸前。 他大喝一声:“卸甲!” 这一声瞬间传遍人间全界。 “卸甲!”几名绿瞳北冥人正在攻击一座泛着蓝光的阵法,那阵法之中,是一只白色的雄鹿,它身后是一群呦呦叫着的幼鹿,就在它的长角将要抵挡不住的时候,一道闪电从天上劈下,竟然将那几个北冥人身上的星铁装甲劈了下来! “卸甲!”寒露城外,数十名红眸北冥人正在丧心病狂地攻打护城大阵,守城的修士不断为阵法加持,里面的凡人瑟瑟发抖,一个小女孩窝在妈妈的怀里,她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正看着城外,那些如同怪兽的北冥人……突然女孩的眼中闪过一道雷电之光,那些钢铁怪物坠落下来,她立刻拍起手来,呀呀指着城外。 “卸甲!”梁胜光是一名太和剑修,从战事开始,他便被分在太和第五路军团,负责南平州西部,他身后是一个当地小宗门,里面只有两名元婴修士,十来名金丹修士,其他都是筑基期和炼气期弟子,甚至还有三百多个宗门辖区内的凡人。这个阵势是扛不住北冥人的,所以他一直在帮忙守着这座山,他右手一柄漆黑长剑,右手则是一柄白色长剑,剑域之下,有两颗星子微弱地闪着光芒,已将熄灭。梁胜光浑身浴血,他看着星光,苦笑道:“果然是‘参商相遇,人间诀别’吗?师父,这剑,还真是不吉利啊……”就在他将两柄本命剑祭出,准备自爆丹田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雷电劈了下来,他耳边听到这炸雷一般的“卸甲”,就见北冥人的星铁装甲真的卸了下来。 “卸甲!” “卸甲!” …… 北冥人终于失去了他们的星铁装甲!不管北冥人如何惊慌失措,人间的修士已是群情振奋,他们意识到反攻的时候到了,甚至有人从阵法中杀出来! “杀啊!杀了这帮脱了乌龟壳子的王八蛋!” 北冥人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之色,就像一直追逐羊群的狼突然失去了它的尖牙利爪,而本来被恣意欺负的羊群却揭开了那层羊皮,露出了它们的爪牙。 北冥人一边抵挡一边去试图将星铁装甲再穿起来。 很快,他们发现星铁装甲拒绝响应他们的召唤。 北冥人震惊,这是发生了什么? 卸甲之后,星铁装甲与北冥人脱离,其上遍布雷电,它本就是使用人间的傀儡术技术,就在雷电劈下的刹那,星铁装甲里面的规则已经被常钧语瞬间改写,早已不能回应北冥人的规则了。 人间的战事终于发生了根本上的改变。 修士从防御转为攻击,一场场反击战在人间各地爆发。 北冥人永远都不知道,在这场界与界之间的战争中,他们激怒了一个怎样的族群。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太和主峰峰顶的剑庐外。 负责守护前路的延光神君低声道:“我已久候多时。” 太和掌门槐山神君轻轻颔首道:“他们也已忍不住了吧?” “剑冢之剑,从不畏战。” “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规则这个东西可能对一些读者来说很不好理解,除了包含“道”、“义理”等人类社会的东西,其实还有点科幻意味,比如三体里的二向箔,直接降维打击,是利用宇宙规律来攻击对方,高阶修士之间几乎都是规则层面的战斗,是物理攻击(法术)的晋阶,也是到达某一个境界(文明)量级之后的必然产物。 另外,正文完结已经进入倒计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道长还在微调大纲,曾在给小天使的回复里说过,从“图穷匕见”开始,仅大纲就有5K多字,而且一直都在调整——收尾比正常写作要累一倍不止啊! 感谢霸王票: 沈墨诡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6 21:55:41 是栗子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7 00:17:04 Kxix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7 07:19:53 Kxixi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17 07:20:25 第294章 铁骨铸长城(四) 延光神君眉间闪过神通印记,他右手掐剑指, 低喝一声“开!”,他身后一直笼罩的迷雾迅速退散, 露出他身后巨大的山峰,那山峰正中一道嶙峋的山脊, 若一条苍龙盘旋而上, 它的脊背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剑,足有数万之多。 这些剑便是太和剑修的本命剑, 当剑的主人陨落之后, 本命剑或是回到自己的心系之处继续守护, 或是回到太和剑庐,成为剑冢上的一柄剑。 这之后, 它们会静静地等待人间的召唤。 战斗和守卫, 从始至终,都它们唯一的职责。 槐山神君走上前来,他这一次没有召集四大剑使,而是行驶掌门权利打开了剑庐。 在太和掌门独有的传承中,他知道有些事,只能由掌门来做。 槐山神君祭出自己的本命剑“叶寥”,默默对群剑执剑礼,然后伸出手指,将长剑的寒光一丝丝抹平,最后摆了一个所有太和弟子都会的起剑势。 “燕悲回。”他低声吟道。 只听得这三个字,群剑便发出了低低的铮鸣声,像是在回应槐山神君一般。 他眼睛一热。 它们在,他们……也都还在。 他的同门。 没有太和弟子不知道“燕悲回”,那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祭祀之舞,只有在太和剑庐祭典之时,才会由门派中精英弟子来演示这场剑舞。现在太和中的弟子几乎全部编入七路军团,除了镇守玄武楼的两位楼主,也只有作为掌门的槐山神君够资格来做这一场祭祀。 槐山神君腿部微微弯曲,将剑平送出去,朗声吟道: 燕初离,离魂万里忘故乡。 燕舞风,风中落叶不知根。 燕衔心,心有苍生泪成灰。 燕悲回,回身咫尺是天涯。 那剑招像燕子般灵动飞舞,又带着一种辽阔的胸怀和苍凉的哀伤。“燕悲回”的剑诀,每一个人使来,都有不同的心境和意味,而在此时此刻,由太和掌门亲自舞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壮之感。 山静默,剑铮鸣。 外有血雨腥风,内有乾坤自画。 有这样一个清俊如书生般的青年,高举起手中长剑,虔诚地祝祷着。 这一瞬间,就连太和上空的护山大阵都泛起了涟涟微波,十万年道统通过历任掌门的传承,汇聚在槐山神君一人身上。 第一阙剑诀舞过,槐山神君身形压低,剑招仍旧一样,但剑势却陡然一变,再诵第二阙剑诀: 燕初离,离人碧血垒高墙。 燕舞风,风雪熔炉炼阴阳。 燕衔心,心有小径夜无常。 燕悲回,回剑四顾尽沧桑。 随着第二阙剑诀的施展,槐山神君的剑招越来越慢,气势却越来越激昂,最后他的剑上凝聚了一层朦胧的剑光,远处的山峰,近处的山石都黯淡了下来,在这片剑庐中,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在这蒙蒙细雨中,剑庐中的群剑已不是一种武器,亦非一事一物,而成为一种情绪。在那样绵长,久远的思念之中,它们在“燕悲回”的祭祀之中看到了如今的人间。 这些存留了主人意志的本命剑并非冰冷的物件,它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执着。 它们悲愤—— 我所守护的家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有的剑甚至已经从山脊上拔出,剑身颤抖,已忍不住要与那入侵者一战! 槐山神君任由这冰凉的雨落在脸上,当最后一句剑诀吟唱结束之后,他的身上陡然发出了凛冽的剑意,再将剑举起之时,身上所有的雨珠皆如碎玉飞花般迸射而出,同时槐山神君手中亦是飞出一块雕琢成长剑模样的白玉小令,那赫然便是太和掌门令! “太初有道。”他低声道,剑指引出眉间精血,打入掌门令中。 这个被人称为“人间之剑”,至少要由四名大乘修士、百名元婴期修为以上精英弟子方能施展的太和初开剑阵,第一次由他一人开启。 “合众为生!”太和山脉上方的护山大阵受掌门令的召唤,全部激发出来,一股力量从护山大阵涌到下方的剑庐,这个守护了人间十万余年的剑阵以太和主峰为中心,迅速向周围扩散。 ※※※※※※※※※※※※ 景满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汉子,他和媳妇、一双儿女都是从七国逃出来的流民,七国大乱的时候,他们就从魏国逃到了断龙岭外的宛辽平原,曾受过苍梧派的救济。但是围在角城附近的流民实在太多,在寒露城提出愿意接收一部分流民的时候,他决定带着一家子北上,第一次坐上了仙师的飞行法宝,被运到离寒露城不远的平亭村,亦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仙师们说,等七国战乱平定后,如果他们愿意,会送他们回到故乡。 所以景满一直惦记着家里的几亩地,每每想起就要叹气。 想必那些庄稼早就被七国的仙师们轰个稀巴烂了。 然而,只要能回故乡,生活依然是有奔头的,他精打细算地领取救济过日子,还找了一份为仙师打磨石料的工作,甚至还排队领到了一个济世甲。 他让媳妇带着孩子们藏进去,居然刚刚好,不大也不小。 景满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将媳妇搂住,十分满意。 寒露城附近一直很太平,仙师们也很负责,就算那时候宛辽平原的苍梧派跟檀渊宫打得火热,却没有波及到此处。 他曾以为这件济世甲永远不会用到,也许会成为他的传家宝。 但是有一天,天突然塌了。 景满懵了,这天被捅了一个大窟窿,就是塌了吧? 当寒露城的仙师匆匆赶来平亭村接他们去寒露城避难时,他毫不犹豫地把济世甲也带上了。 他们被安置在寒露城里的几个大广场之一,那济世甲开着,媳妇和孩子都坐了进去,他自己在外守着,以防有人来抢夺。 好在广场附近一直有仙师照应,人们都老老实实坐着,没有人敢有出格的行为。 后来就更不可能有了。 因为大家都吓傻了。 七国方向出现了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红眼睛的怪物不知从哪冒出来,疯狂地攻击寒露城,所有人都吓得抱头,他媳妇两手各揽着一个孩子,把头贴在他肩膀上,咬着他肩头的破棉袄,努力让自己不发出牙齿打战的声音,怕会吓到孩子。 他的一双小儿女还不到三岁,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天上,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偌大的广场没有一个孩子哭泣,他们便也不敢哭,撇着嘴,缩在母亲的怀里。 景满一路从魏国逃过来,也算见过几次大战,甚至也有攻城战,却没有一次这般可怖,有人悄悄说,是另一个世界的怪物来人间了,仙师们已经扛不住了,等这些怪物破了护城大阵,他们就得一起完蛋。 有一个声音十分温柔的女仙师一直在广场前方安抚大家……他们也想相信仙师们能赢,但是被轰得大地震颤的寒露城不相信呀! 很快,东南向破了一个口子,景满惊恐地看着一个巨大的钢铁手臂从那口子伸了下来,像是人伸手进鸡窝捞小鸡一样,在那里不停挥舞,像是要将下方的房子捞起来。 好多城里的仙师迎了上去,包括那个温柔的女仙师。 可她刚一靠近钢铁手臂,就被一道光束罩住,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仙师被手臂抓住,被用力地一捏……剩下的他便不敢看了。 屠杀,他知道城破之后,接下来是屠杀。 在仙师们的口中,他知道这种怪物叫北冥人,他们穿着小山一般的钢铁装甲,法术打不透,法宝砍不断……这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要死了啊! 景满回身就把媳妇和孩子往济世甲里塞,他媳妇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手都用不上力气,只能用头往他怀里拱,喊道:“他爹,咱们一家要在一起啊,俺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在外面……” 他把孩子一推,两个娃嘤嘤哭了两声,他媳妇就立刻停下了哭闹。 “好好带孩子!”景满道。 媳妇和孩子进了济世甲,他便爬到济世甲上,站在上面看着护城大阵开的那个口子。 这一刻,他很后悔手里没带点什么家伙,哪怕一个凳子腿也好,也可以护着他的家人。 害怕吗? 怕,就怕打不死这群怪物! 广场上只有一个仙师照看了,于是一些武器从外面流了进来,有扫把、板凳、铁锨、吹火棍、擀面杖……他果然拿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凳子腿,握在手里。 再后来,城将要破的时候,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卸甲!” 这声音就像是一个口令,使得外面那些北冥人终于脱掉了那身钢铁衣服,景满定睛一看,哦,原来这些北冥人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与他们一样的肉身。 仙师们高兴极了,许多人都要开启护城大阵反攻,他听见有仙师道:“现在是反攻的最好时机!” 又有仙师道:“现在城中化神修士不过我与何兄,元婴不过六人,如何能迎战?” 那仙师道:“护城大阵不过还能坚持一盏茶时间,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突然天边闪过一道光芒,然后仙师们便愣住了。 “太和初开?” “不,不对,我见识过铭古纪的太和初开,不是这样……”那仙师不知用了什么法门,向北方一看,突然惊道,“什么?太和的护山大阵居然不见了?难道是被北冥人破了?不可能!” 另一名仙师苦涩地道:“现在人间这个样子,太和如何还能使得出太和初开剑阵?看来,太和掌门是用护山大阵的力量开启了阵法,代价便是太和暴露于北冥人眼前,失去了保护,只是不知,用这么大代价换来的剑阵要做什么……” 突然,他停住了。 不用过多解释,就连景满这样的凡人都知道这剑阵是要做什么了。 因为在景满的面前,出现了一柄闪着银光的长剑。 不止是他,无论是在广场,还是在城区,所有寒露城的凡人面前,都有一柄长剑。 景满泪流满面地握住了这把剑。 他明白了,这个剑阵是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 去战斗吧,太和之剑,与你同在! 凡人们呐喊着,仙师们打开了护城大阵…… 寒露城中,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与敌死战! 第295章 铁骨铸长城(五) 星海震界炮被苍梧掌门曲笙以雁门关领域顶住,在常钧语完成对星铁装甲的推演之后, 夏时将法门以雷电的形式,通过雁门关领域扩散到人间每一个角落, 至此,北冥人失去了给他们带来最强防御的装甲, 人间修士展开反攻, 更令人惊喜的是,太和的“人间之剑”再次出现在人间,剑庐的本命剑通过剑阵, 投影在人间大陆, 让每一个凡人都成为宝贵的战力, 与修士一同作战。 这是史无前例的一场战斗。 人间与北冥的战斗天平,第一次向人间倾斜。 雁门关领域像是一层保护壳, 将人间与星海震界炮隔离开来, 在二者之间形成一个真空领域,除了游离的星舰和数名大乘修士在缠斗,便只有夏时。 他浑身布满了魔气,霆霄剑与星海震界炮之间发生了刺耳的摩擦声,星海震界炮那一直岿然不动的炮筒渐渐被压了下去,与剑接触的地方终于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这意味着,星海震界炮不再是无法战胜的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坚信他们会赢! 然而,就在群情激昂的时候,一直在七国上空的北冥界突然发生了变化! 自“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停止之后,北冥界的界幕虽然还在,但北冥界的影像却越来越淡,只在若隐若现间,人们知道那里也在发生战斗。而这一次变故,却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北冥界中爆发出了极强的光芒。人间的北冥人本来就因为失去了装甲而变得躁动不安,看到这光芒时,哪怕还在战斗,人们却可以很轻易地看出,北冥人似乎陷入了恐慌。 表情如北冥人一样发生变化的还有两个人。 行然和行岚。 “阿爹,阿娘!” 行然从储物戒中取出两盏本命元神灯,那上方的元神之火已微弱到仅剩一丝火苗,行岚惊慌失措地看着哥哥,她恐惧到极致,便是连泪都没有,只剩下满满的震惊。 在她的记忆中,晏修和柳昔卿都是站在这世界顶尖的高阶修士,几近无所不能……就算别人不知,她却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等待母亲晋阶渡劫,父亲不会一直苦苦压制修为,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成为渡劫修士。而母亲也是不输于父亲的传奇人物,柳昔卿是修真界数万年来晋阶最快的修士,只用了两千多年便从一名筑基期弟子晋阶到了大乘后期,已经成为修真界中传说一般的存在。 这样强大的父亲母亲怎么可能出事? 就在这时,南平州方向突然闪过一道剑光。 行然猛地抬头,她看到一柄无比耀眼,仿若晨光乍现般绚烂的巨剑,霎时间便来到七国上空,周遭的风云变幻和战火频仍都不能影响到它,这把巨剑如此突兀地出现在战场之上,坚定而缓慢地劈开了北冥界的界幕,化为一道剑光,冲了进去。 行岚隐隐在那剑下看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此人,竟是一名拥有渡劫境界的剑修! 他是谁? ※※※※※※※※※※※※ 人间派往北冥界的远征军刚一出传送通道,就被北冥界空气中那股阴郁的气息震惊了。 这个世界竟然已经被破坏成了这个样子? 别说灵气,就连最基本的空气都有一种诡异的味道,当你站在地面上时,根本看不到天上的星辰,也没有可见的云朵,天幕只是阴沉沉的压低在人的头顶上,透着一种灰败且厚重的霾相。 远处连着有基座巨大的建筑物,上方不停冒着浓烟,有绿瞳北冥人用奇怪的装置将里面炼制成功的星铁运出来,他们的脸上死气沉沉,目光呆滞,神魂都像是游离天外,以至于这么多远征军出现在北冥界大地上,他们居然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发现。 晏修可不想跟他们客气,这种工厂生产的星铁傀儡就是在人间作恶的元凶,到了现在,他们居然还在不停生产星铁装甲,其心昭然若揭。 晏修尝试将神识铺开,没有受到阻力,饶是有准备,他心中仍是一惊——果然人间和北冥界相性极高,冥人可以适应人间界规则的同时,修士们同样也可以适应北冥界的规则,这也是北冥人觊觎人间的根本原因。 他心神略稳后,便将神识铺开,仔细查探。 在大乘后期修士的神识下,北冥界的一山一石尽在眼下。 不过片刻,晏修收回神识,看向柳昔卿。 柳昔卿会意,祭出一件只有拇指大小的圆形法宝,那法宝在她掌心滴溜溜一转,她立刻将法宝收起,对晏修点了点头。 晏修心中已有定论,他神识传音对所有人道:“在北冥界,除了不能提供灵气修炼之外,神识法宝皆可以使用,开战之后,丹修在后主要提供灵气补给、控制灵脉,法修居中攻击,务必保持方阵前进,长烜、凤小、程飞、小十六一起守住传送通道,其他人随我正面迎敌。现在,我有几点要求,希望能与诸位达成共识,在我的队伍中,不允许独自行动,不允许与北冥人发生交流,血溅三尺,不允许后退一步,如有人自认无法完成我的要求,可以留在传送通道驻守,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届时生死自负。” 无人有异议。 只有一人微微抬起了手。 这人着正红战袍,长发垂下,在这冷硬的北冥界看来十分养眼,他笑眯眯地道:“听闻晏峰主远征北冥界,异宝阁上下同仁齐心协力,将三万六千余件法宝、丹药、符箓送至我手,请晏峰主分配。” 在场皆是高阶修士,自是不会发出不合时宜的唏嘘声,但神情也是有所触动。 三万多件……这是什么概念? 就拿五大山门之一的太和派来说,泱泱人间第一宗门,将前后五百年的产出加起来,都不可能从宗门里翻出这么多法宝丹药! 开口说话之人正是异宝阁二掌柜,九煌山的春啟神君。他旁边还有一名魁梧大汉,这人晏修却是熟识。 他是夏家黑云骑中,负责北阳州的副将夏辉。 夏辉发现晏修的目光,立刻传音道:“兄弟们大部分都去白渡州支援罗刹海,此次我带了五十名好手,家主有令,命我等辅佐晏峰主成事!” 夏时自己不能前来,却派出了黑云骑。 晏修微微颔首,稍作整顿之后,他微微挑起唇角,对身后众人道:“那么,诸位随我出发,且随心一战吧!” …… 晏修带领的人间远征军正式与北冥界交战,高阶修士们的移动速度极快,而且有异宝阁相助,法宝丹药多得用不完,晏修和柳昔卿也没掩饰财力,仅是灵脉,就足够他们不停歇地在北冥界用上一年。 但这场战斗依然没有想象中轻松。 因为他们面对的一界的力量。 北冥人誓死抵抗,上百名紫眸出动,几乎将远征军团团包围,最令人恐怖的是,这些北冥人一脸麻木不仁,他们对于敌人的血无动于衷,乃至对于自己人的血,同样不会多看一眼。 这个世界冷到令人发指。 好在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是会恐惧,晏修的形象在北冥界如同噩梦,一路上所向披靡,直到他们杀到北冥界的王城,与王城驻防军遭遇之后,远征军也开始有人受伤。 接下来的这段战争,只发生在北冥界,很多人都不曾亲眼见过,但是这一战之惨烈,战绩之辉煌,在人间无出其右。 一名参加人间远征军的修士后来回忆道:“……王城是北冥界最发达的主城,几乎所有的紫眸都在王城驻守,他们的堡垒极为坚固,而且还有许多其他城池的北冥人前来支援,最要命的是,我们遇到了四座小型星海震界炮,在星海震界炮的轰炸下,晏峰主布下的方阵一点点溃散,但是每一个地方有缺口,便有人补上去,我们死死护住后面的丹修和法修,保住了元气,到了后来,异宝阁的法宝也损耗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咽了咽口水,像是至今都不敢相信当时所发生的情景,“于是柳元君施展出了她的御合无限界,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法宝,她一个人用法宝顶住了那些小型星海震界炮的攻击,最后……她和晏峰主双双晋阶渡劫期了!” 异界渡劫,莫说是在人间、在北冥,就算在三千世界中,都从未发生过。 有了两名渡劫修士之后,王城终于拿下,他们冲到了王城的宫殿前。那七座传送阵已经减少了北冥人的传送,但只要传送阵在,对人间就是永久的威胁,在晏修的掩护下,他们毫不吝惜灵力和法术,将那七座传送阵全部轰平,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王城的自毁,那些华丽的宫殿崩塌之后,出现在远征军眼前的,是十二尊聚星神兵。 还有越发疯狂的北冥人。 他们失去了“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失去了王城,失去了传送阵,失去了星海震界炮,失去了无数同胞……更何况,在这个已被众星抛弃的钢铁苍穹下,如果不能占领人间界,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北冥人不停的攻击让所有人疲惫,在高强度的战斗下,资源枯竭的厉害,就算有两名渡劫修士,他们还是越来越吃力。 王城的废墟之下,血流成河。 战争极少产出幸运儿……但是他们既然来了,也没有想过回去。 晏修和柳昔卿抵挡在众人前面,风暴和金色的长箭像是远征军的精神支柱。 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哀求他们。 “晏峰主,柳元君,你们想办法飞升吧!”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虽死无憾!” 可他们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执着地保护着众人。 在逐渐微弱的光芒中,所有人心中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人间。 也许死亡能将他们带回故乡。 就在柳昔卿爆发出真元,将最后一尊聚星神兵轰散之时,她从天上遥遥坠下。 晏修回身护住她,背后被无数道光柱击中。 所有人同仇敌忾,决定自爆以殉道。 而在这时,那一线天光出现了。 那个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男人,踏剑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卿卿的视角。 话说,北冥界其实是废土风格的世界,带点末世色彩,属于我越写越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完结之后会有北冥界的番外。 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8 21:00:24 第296章 铁骨铸长城(六) 柳昔卿,人间双璧之一, 伽蓝夜合花灵,魔修的暗夜之光。 她是修真界的传奇。 柳昔卿知道自己会晋阶渡劫期, 她将会成为这修真界的顶尖修士之一,不出意外的话, 她还会飞升仙界, 继续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 但是北冥界的入侵将一切都打乱了。 事实上,人生若是发生一些意外,本也没什么, 修士的历练从来不是一帆风顺, 必要的时候, 他们还会自己寻找磨难来使自己更加强大。何况,她本就是从异界来人间之人, 生逢乱世, 在那个魔修如过街老鼠般过日子的年代,她也一样按部就班的修炼。 晋阶大乘期之后,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她的信念。 但北冥人的行径还是让她出离了愤怒。 在人间节节败退的情况下,对修士而言,莫说是修炼,甚至连活下去都成了一种奢求。 在这个时候,她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大乘修士,本就上应天意,若是连人间都不存在了,还谈什么修炼? 但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异界晋阶。 …… 作为死士前来北冥界的远征军都是悍不畏死之辈,但他们的目的绝不是死,而是战胜北冥人!他们如一匹深入敌人后方的孤狼,抬眼尽是冷漠而残忍的敌人,入口皆是血腥,哪怕痛苦嘶吼,也不能后退。 她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她心中满满都是对入侵者的愤怒,在人间与敌人生死一搏。 来到北冥界后,她被这种钢铁文明所造成的结果深深震撼,以她的眼界,很容易看到北冥界的本质——对资源的侵蚀和盲目的信仰令人心变得腐朽,众星的陨落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的说法,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世界走入歧途之后的必然结果。 她开始翻找自己的记忆,突然想起曾经的世界与北冥界有着许多的相似点,虽然那些细节都已记不起,但是,随着她修为的增长,曾经世界的规则反而越来越清晰,在她的识海中,两个世界的规则在不停磨合,让她得以窥见更多对宇宙规律的认知,要知道,从规则中最基本的因果律开始,高阶修士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这世间的规律,只有依靠不停的领悟,才能提高自己的境界,继而拥有更高的修为。 这才是她修为飞速的根本原因。 在三个世界的对比中,她进入一种更深层次的顿悟状态,星海震界炮、宇宙规律、北冥界、洪荒战场、侵天术……耳边是法宝与敌人对撞的轰鸣声,柳昔卿在这种场合中,奇异地获得了平静。 她超脱战场之外。 她看着奋不顾身战斗的自己,看着修士们抵死而战,看着她的爱侣像一只疲惫的山林之王,却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守护着他身后的一切,她突然觉得十分圆满。这一生,有心中至爱,体验到了亲朋好友的温情,膝下有一双出色的儿女,有所失,也有所得,风景尽在脚下。这一瞬间,她识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那是她修行历练中最深刻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掠过,这其中有恐惧,有感动,有甜蜜,有厌憎…… 等一切都回归到原点的时候,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劫。 这个世界是劫,她本人是劫,她所有的经历,也是一种劫。 有喜有悲,有善有恶,万千气象,浮世而立。 这世界的影像在她识海中骤然碎裂,柳昔卿将芥子石中的所有灵脉尽数放出,她就这样在北冥界中晋阶了渡劫期。 再睁开双眼时,无论是北冥界还是人间界,在她眼中,都仅仅是天地造化的产物,心境通透无比。 这就是渡劫境界,一旦渡过了人生的劫,这个世界就再也无法束缚她,那些繁复的法术、机巧的阵法、精致的傀儡……乃至修士的领域、结界,在她面前都如同一个一碰即可毁灭的纸壳。正是因为渡劫期修士这样强大的力量,才会在人间受到天道最极端的制约,除非有在人间轨迹之外的意外发生,否则只能静待飞升。 但这里是北冥界,不受人间制约,在无数向王城蜂拥而来的北冥人面前,她只是一个家园被践踏的复仇者。 在她渡劫之后,小红豆和哈哈也直接晋阶为八阶灵兽。小红豆的锡兰真火喷吐范围更广,杀伤力更强大,轻轻一吐,足可以毁灭人间一个州;哈哈如疾风般奔跑,释放出的空间自成一个小世界,被困在里面北冥人只有自生自灭一途。 柳昔卿的眉心闪过神通印记,与在人间领悟的“炼心若明”神通不同,这渡劫期的神通名“敕”,意为“诫”,几乎所有渡劫期修士都可以领悟“敕”,以此神通作为应用规则的载体,可破一切法门虚妄,使渡劫修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间顶峰。 人间的修士看到有渡劫修士助阵自然兴奋不已,在欢呼声中,晏修的声音传了过来。 “卿卿,为我护法。” 在柳昔卿晋阶的时候,几乎所有北冥人的攻击都是晏修拦下的,她一听晏修此言,便知他已无需压制境界,在等了她这么多年之后,他终于也要晋阶渡劫期了。 柳昔卿站在方阵的最前方,前来支援王城的北冥人多如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但她眼眸中波澜不惊,弓箭在手中,身前百丈,无人能近身。 晏修渡劫之后,他们终于打下了王城。 战况依然不轻松。 虽然他们比在人间自由,毕竟还是人间修士,渡劫修士最强的规则攻击在北冥界大打折扣,就算他们又击退了一批敌人,却因为十二尊聚星神兵的出现,还是陷入了苦战。 更糟糕的是,传送通道方面也传来了坏消息。 北冥人发现传送通道之后,派出大批红瞳攻击,通道最终失守,好在晏修及时将负责驻守的青弭峰弟子接了回来。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回不去人间了。 “晏峰主,柳元君,你们想办法飞升吧!”同行的远征军修士对他们道。 柳昔卿皱眉。 渡劫之后,修士已经能感觉仙界的存在,若是想强行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她从没这样想过,哪怕她已经很累了。 不间断的战斗耗损了太多心力,她渐渐感觉身体不支。 鏖战许久后,她打败最后一尊聚星神兵,那巨大的钢铁怪物倒塌的瞬间,她神魂突然恍惚了一下,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听见晏修的呼唤声。 但他的声音太小了,像是平时贴在耳边的呢喃,几乎听不清。 她睁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雾蒙蒙,看不到晏修的脸。 身体渐渐发冷,那些藏在她识海深处的伽蓝夜合花灵们不停叽叽喳喳,像是唱歌,又像是在哭泣。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花,那花瓣向下蜷曲,细细一看,已是要枯萎了。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神识混沌,丹田枯竭,意识萎靡,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她想睡去的时候,突然眼前的迷雾出现一道缝隙,温柔的光照了进来,让她神魂为之一振。 一个身影渐渐走进她的视线中。 这是一个十分俊美的男人,他的气质十分复杂,既有身在巅峰的骄傲,又有一种长期压抑下形成的抑郁之色,这两种矛盾的特质融合在一个人身上时,便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使他充满了诱惑力。 柳昔卿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她无比熟悉他身上的气息。 这让她想起了曾经在太和青弭峰主殿时,从曲笙神识中飞出的那柄剑,还有那两条一直养在她芥子石中的小黑鱼。 “你为什么来?”她问道。 这一个问题中,包含有太多意味,隐约还带着一丝了然。 狄或没有回答,他只是贪婪地看着她的容颜,从游离之境闯出来并不费事,难的是他从沉睡中解放自己,难的是劈开界幕,直接从人间冲向北冥界。 他来得太急了,手腕和脚踝还带着挣脱的铁索,那上方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而且他的眼神太过暴露,令人不安。 柳昔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如夜幕般的空间中,她因为虚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他走到她的身边。 他目光温柔,将手放在她额前三寸处。 这个距离,刚好能感到对方的体温,却没有碰触。 是一个有些暧昧的度。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舒适安然,强大的真元涌入柳昔卿的四肢百骸,治愈了她在战斗中近乎以命换命时留下的伤痕。 柳昔卿心思通透,这分明是眼前男人在用自己的全部能量为她疗伤。 但她没有拒绝。 这是因,也是果。 她静静地看着他。 狄或终于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亦不必困扰,我不需要原谅,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想你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柳昔卿……”当他说出她的名字之时,竟像含着一腔隐忍了许久的缠绵,这个名字似乎在心头萦绕了无数次,第一次付诸于口,生涩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深深烙印在人的心中。 他轻声道:“柳昔卿,你是我唯一的光。” 如果爱没有因为时间愈久而消失,那么,它也许会变得愈加纯粹,就像指缝中透出的光一样,即便无法拥有,也能带来他最渴求的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男女主都是非正常渡劫,现在终于有一次正常的渡劫了,从炼气期到渡劫期的晋阶都已完善。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19 16:14:19 第297章 铁骨铸长城(七) 从天而降的巨剑同时劈开了北冥界和人间界的天空,这个凭空出现的渡劫期剑修令两界震惊, 而太和剑修则更为吃惊,因为他们都曾经阅读过门派典籍, 立刻认出这便是上古十大名剑之一的曦光剑。 这怎么可能?曦光剑的主人如果没死的话,距今已经十万余年了啊! 曦光剑出现在人间的时间很短暂, 众人只能看到那样辉煌的一剑, 似晨光辉耀大地,充满了生机与希望,而后便毫不留恋地进入了北冥界。 对于北冥界来说, 狄或的这一剑, 便如同噩梦了。 现在他们与人间一样, 都被开出了一条虚空通道,界幕成为摆设, 整个世界暴露在了虚空之中。他们想反击, 但是这个人太强大了,狄或只用了一剑,那些本已被他们已经打得半死不活的人间远征军,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现在,传送阵没有了,界幕也失去了效力,他们与人间的同伴失去了联系。 末日恐慌席卷了整个北冥界。 ※※※※※※※※※※※※ 晏修怀中的柳昔卿逐渐恢复了元气,她醒过来的时候,那个神秘的男人已经不在,仿佛那样温柔的情话只是一场梦。 随即她发现他们已在人间。 “阿修,你,你怎么样了……”她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晏修轻轻摇了摇头,离开战场回到人间之后,他便用风茧来治疗自己,虽然恢复需要一些日子,但已经无碍。 在那个最危机的关头,行然和行岚发现他的本命元神灯与柳昔卿一同黯淡下去,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感觉到柳昔卿将要陨落,自己也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那里是异界,如果他们客死异乡,大概连人间的轮回道都进不去……深深的绝望和无能为力让他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柳昔卿的,事实上,如果狄或不来的话,晏修已经准备把全部真元都渡给她,无论是异界还是人间,哪怕她能多活一分,也会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这一次来北冥界,他已做好了渡劫的准备,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将远征军送回人间,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她跟着他一起死,他要她活!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让那个男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果然,柳昔卿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人……他……” “陨落了。”晏修低声道,他的目光移开,看向柳昔卿的身侧,“这是他留下来的。” 柳昔卿有些吃力地转过头。 在她身侧的,是那柄已经失去光芒的曦光剑,作为本命剑,它和它的主人早已失去对太和的归属感,对曦光剑来说,柳昔卿的身边,才是它的归宿。 前提是她愿意接纳它。 渡劫期剑修的本命剑已十分通灵,当发现柳昔卿看它的时候,曦光剑轻轻抖了一下,剑柄向下,立刻飞到她手心上方,却又不敢完全落在她手中,那惴惴不安的样子,像是怕被她嫌弃一般。 柳昔卿轻轻抿了抿双唇。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最开始见到师父宋媚双的时候,她的手中便一直握着一柄本命剑,从不离身。 这剑,便是剑修的另一部分。 她轻声对晏修道:“他为救我而死。” “我明白。” 两人已有默契,柳昔卿的询问,是因为她爱他,尊重他的意愿。晏修的回答,也是因为他爱她,不忍她难过,亦不想她始终怀着愧疚之心。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柳昔卿握上那剑柄,将曦光剑收入芥子石中,她望着天空,因为太过虚弱无法铺开神识,扯过晏修的衣袖道:“我们成功了,对吗?” “北冥与人间的联系已经切断。” 柳昔卿的神魂在狄或的空间中,所以不知她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实上,狄或的速度太快了,远征军的大部分人也一头雾水,只有晏修等少部分人看清了一切。 狄或的剑意十分刁钻,在来到北冥界的瞬间,曦光剑挥出的剑意化作光团散去,每一道细小的光明都化为最尖锐的小剑,将离柳昔卿最近的一批北冥人悉数斩杀,而后方的北冥人则是散的散,逃的逃,狄或的身影也在这光芒中消失。 随后远征军就被带上了曦光剑,落在了东胜州某处,看到远征军回归的修士已经赶来接应,晏修的太和弟子牌中传来了行岚激动的声音。 目前,星海震界炮已被曲笙和夏时镇住,最后三艘星舰被打落也只是时间问题,北冥人失去了传送阵,那七座钢铁堡垒只有残存的兵力,已被修士们围了起来,在人间各地的北冥人节节败退。 只有一个地方,仍陷入苦战。 白渡州的彼岸之门旧址,那个地方曾经因为有一个巨大的结界屏障,人们称其为“朱门界”。以芮栖迟、斐红湄为首的立危城修士及夏家的黑云骑一直在与七国魂魄战斗,另有佛心寺的大能赶来支援,各地鬼修也是冒着战火风险赶到此地。所有苦战的修士皆紧皱眉头,在北冥界侵略人间的同时,罗刹海也在遭受魔界的冲击,已有一些魔气从旧址上泄露出来,朱门界因为耗资源极大,早已被撤去,现如今是几名宗师级结界师将魔气困在旧址内。 与人间面临胜利的喜悦相比,旧址的气氛十分压抑,因为他们都看到了罗刹海心中的景象。 继神魔大战之后,人间修士第一次看到了真魔的模样。 ※※※※※※※※※※※※ “魔尊?哈,堂堂魔尊,不在魔界,反而蹲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把魔界镇住,还配做魔尊?我看不过是人间一条走狗!” 在漆黑如墨的海水中,□□着上身的弥山手持一把巨大的□□,那上方布满了血红色的火焰,而他身后,还有许多真魔正从火山口中向外爬出,那邪恶的目光正注视着阮琉蘅。 阮琉蘅平静地道:“弥山,谁为尊,打过方知。”她是不是魔尊都无所谓,也没有与真魔打交道的必要,重要的是罗刹海不能乱,现在的阮琉蘅,只想用太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战! 弥山眉头一锁,他们好不容易从魔界出来,自然是要打进人间的,但是眼前这魔尊的气势,实在令人胆战心惊,且她身后还有一条八阶巨龙,正在吞云吐雾,吸纳魔气。奇怪的是,阮琉蘅身后山峰上的一界之主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甚至还在那块石头上闭上了双眼,更让人觉得不对劲。 不过,这女人有一句话说对了。 谁的拳头大,谁赢! 弥山大吼一声:“魔来炎,斩!” 那□□挥出之后,阮琉蘅立刻被火海包围,可她却笑了笑道:“这火来的好!”她手中焰方剑亦是布满紫色烈焰,一自身为中心向周围燃烧,紫色与红色两种火焰烧在了一起,将整个罗刹海映得如同地狱血景之色。 阮琉蘅冲了过去,与弥山短兵相接,脚踏心莲剑火阵,顶住其他真魔的攻击。 力量究极到一个地步,反而还是这种简单的拼杀最为有效。 只是在这些真魔战斗的时候,她微不可查地着了看夏承玄的方向,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色。 从人间被入侵后,夏承玄便一直进入入定状态,此时人间规则已被破坏,界幕也被打开,他作为界主,首当其冲受到伤害,而人间的衰弱也带来了罗刹海的动荡,再加上那七国中数千万魂魄的剧烈冲击,最后将这些真魔从魔界招了上来。 她与真魔陷入了鏖战之中。 但是她越打却越觉得不对劲,因为真魔进入罗刹海的速度明显变慢了,最后罗刹海只有一千多名真魔,下方却没有真魔再爬上来。 就连弥山也发现出了问题,频频回头看向后方,似乎也在疑惑。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原因了。 罗刹海下方数个火山口同时爆炸,只听得下方传来炸雷般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放肆,大笑道:“魔尊算什么?我才是魔界之王,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我!” 阮琉蘅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她立刻后退,持剑护住了灵端峰。 伴随着轰鸣声,一个恐怖的怪物从海水中爬了出来。 他身形巨大,脸孔扭曲,最令人醒目的便是他头顶的蛇发,无数蛇首嘶嘶作响,猩红的眼睛恶意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怪物一上来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道:“真美味啊,我都拿不定先吞噬你们谁好了,不过有什么要紧呢,你们都是要死的。” 那些真魔一看他这模样便后退防守,倒是弥山悍勇,他将□□一横,连阮琉蘅都不顾了,咬牙切齿道:“晟广!是你,你这个蠢货做了什么!” 晟广不怒,他眼神邪佞,反问道:“我蠢?不,我一点都不蠢,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我血脉低贱吗?现在的我吞噬了你们这些高贵的血脉,谁还敢看不起我?嘿嘿,把你们都吃了,便再也没有人欺负我,无论是魔界还是人间,我的,都是我的,是我晟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修真界想要真的发个便当也不容易的,我只能告诉大家,死透的只有荼莲和华阳~(已经什么都招了…… 第298章 铁骨铸长城(八) 晟广现在的威势,已接近魔尊的存在, 但是有阮琉蘅在,魔界不该出现这样的怪物, 除非魔界的意志因为人间的虚弱而有所改变,以及……阮琉蘅心中便咯噔一声, 立刻想到了夏时。 她身为魔尊, 自然能感觉到天魔气息,在人间的夏时为了斩断星海震界炮,迫不得已动用魔界规则, 天魔血脉已完全激发, 同时也影响了魔界。 天魔, 本就是魔中至高存在,从真魔们对天魔血脉锲而不舍地追逐就可见一斑。晟广变成了这幅模样之后, 也心心念念着夏时, 嘴里还嘟囔道:“天魔血脉在哪里,我要去人间,啊,真好吃!” 晟广身形臃肿,皮肤外面留着恶心的液体,肚子奇大无比,身体已变得十分畸形,甚至连脑子也有些不清不楚。 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当初在与非城的时候,与曲笙合作时的晟广阴毒狡诈,头脑十分清醒,他有野心也有耐心,这是他一点一点向上爬的关键,只要接近他的真魔,总会被他悄悄吞噬,然而现在,他吞噬的真魔是在太多,造成了后遗症,因为晟广完全消化不了这么多真魔的力量,真魔之间也存在互相克制,他不懂这些,只一股脑地吞下去,那些力量在他体内来回冲突,将他的神智搅得天翻地覆,人也变得浑浑噩噩,除了原始的攻击性和吞噬欲,以及他对自身低贱血脉的执着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这样的怪物,就连弥山都觉得恶心。 但是晟广现在却比之前强大,真魔都拥有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的修为,他吞下了不知多少真魔,现在的力量竟也与阮琉蘅不相上下。 弥山后退,让晟广与阮琉蘅正面迎战,他却在旁边打起了太平拳,心中想的是看准了机会,将这两个人一并送进地狱。 阮琉蘅却不管那些,但凡修为高深的太和剑修,绝对有过大小数千场战斗的经历,就算不能随便杀人,他们还有砺剑石可以实战,因此战斗经验极是丰富,她连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弥山是什么打算。她决定速战速决,镇压魔界的六道阵盘已被魔界的气息完全搅乱,魔气再这样泄露下去,说不定人间又会再出一个朱门界。 那将是她的耻辱。 阮琉蘅持剑,焰方剑当胸而立,她目光冷凝,那双与夏时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倒映着这一片墨色海水,还有那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怪物。 虽说是扑,但真魔的战斗技巧也非同小可,晟广一掌拍来,另一只手却从下方伸出,这布满刚毛的手爪几乎可以碾山碎铁,当他人贴近过来的时候,那头蛇发正中的蛇首长大了嘴巴,毒牙流涎,狰狞可怖。 阮琉蘅眉心四柄元神小剑尽出,到了她这个境界,阵法已是信手拈来,张手一挥,罗刹海的天空顷刻间布满了无数剑阵,紫色的八荒离火剑域将罗刹海这一空间全部覆盖,天降流火,弥山的魔来炎在这种规模的火焰下完全被压制住,当阮琉蘅将身上的气势完全放出之时,那种身为魔尊带来的压迫感令所有真魔胆寒,只有晟广还歪着嘴上前。 阮琉蘅没有后退,她的剑平举而起,一手掐剑指,浑身散发的魔气形如一个恐怖的黑洞。 再没人敢怀疑。 她是魔尊,是铭古纪最后的魔尊。 刹那间,弥山和那些真魔再次想起了上古神魔大战,那个时候,魔后蘅君带着他们与古神作战的样子,那时候,他们有魔尊魔后,有十大天魔,无数真魔涌上大地,逼得上古十二神不得不以神格来封印魔界。 如今他们却连一个小小的罗刹海都出不去! 弥山悄悄想其他真魔使了眼色,等阮琉蘅与晟广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便一拥而上,将这两人全部杀死。 可惜的是,阮琉蘅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闭上眼睛。 恍惚中,在彼岸之门旧址的斐红湄和芮栖迟都感觉到了师父的气息。芮栖迟激动得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剑,他很少这样失态,目光茫然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斐红湄,发现她的状态同他一样,两个人眼神一交汇,心中越发确定是师父在召唤他们,不需要通过语言也能感受到她所传达的信息——准备强攻。 夏时的剑仍然嵌在星海震界炮上,剑刃已经深入那巨大的炮管百尺有余,他的天魔血脉完全觉醒,心中充满了暴虐的破坏欲,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无论是人、事、物,还是虚无的规则,都成为了可以破坏的东西,他深谙如何摧毁它们,这就是魔界本身的规则力量,星海震界炮是由宇宙规则所创,他已经看到了它的本源,只差那么一点,他的剑就可以将星海震界炮的规则斩断! 这个时候,他感知到了母亲的召唤。 魔尊与天魔本就是共生共长,何况他们之间本有血缘,这一瞬间,魔尊的传承和母亲的意志从冥冥中传来,顺着他的血液进入他的神魂之中。 “天地规则不因人而生,不因人的破坏而失去存在,无论是真魔、天魔、还是魔物,归根结底,都是依附于人的存在,所以魔可以破坏规则,却无法毁灭它的存在。” “是的,母亲,我明白了。” 夏时何其聪慧,阮琉蘅一点拨,他便知晓其中关窍。 “如果不能毁灭的话……”青弭峰剑修的标志性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夏时那张俊美的脸突然浮上些许邪气,“那就将它化为齑粉吧!” 在罗刹海中,阮琉蘅举起了剑。 在彼岸之门旧址上,斐红湄和芮栖迟举起了剑。 在虚空下方的星海震界炮上,夏时举起了剑。 三个位面通过这四个人的感应,奇诡地连接在了一起,是意志的力量,也是这人间的命运,在经过无数人努力之后,终于达到了天时、地利、人和。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挥剑! 剑意凛然,剑的锋芒最终穿透一切。 晟广那丑陋的头颅被砍了下来,脖颈的腔子里冒出无数道魔气,向着罗刹海下方惊慌而逃,弥山偷袭失败,被阮琉蘅一剑砍断了一条手臂,真魔们见势不好,还顾及着魔界的老巢,只能含恨咬牙原路返回。 芮栖迟与斐红湄组织了最后一次强攻,七国魂魄各种力量不停削弱,七国正中的狩魂大阵也被破得七七八八,在佛心寺大能的超度下,人间三道六界中的轮回道终于敞开大门,将这些魂魄一一纳入轮回之中,停止了对罗刹海的冲撞。 而在星海震界炮前方的夏时,使出了他毕生以来,最为惊天动地的一剑! 黑色的魔火卷着紫色的雷霆,云障层层散开,霆霄剑划破苍穹,再一次斩向星海震界炮,而这一次,钢铁巨物终于发出了哀鸣,在这一剑之下,从前方炮口开始,星海震界炮一点点溃散,炮筒后方的巨大阵图变得模糊,高如山峰的炮架轰然碎裂,坠向人间。 星海震界炮本为规则产物,那些材质碎片在半空中渐渐化为乌有,就像是这个超乎自然的产物从未存过一样。 曲笙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收回了雁门关领域,诚心诚意地向甜姑娘道了一声谢。 下方的北冥人仓皇失措地看着星海震界炮被摧毁,无论是信仰还是希望,都连同星海震界炮一同沉沦,有的人发了疯般的攻击人间修士,有的人举起兵器自戕,有的人冷静地掉头便跑,有的人泪流满面地向七国方向跑去…… 最后一艘星舰也在容四的撕扯中毁去,从星舰里面逃出来的紫瞳北冥人被罗浮两界门出来的玉丁香等人团团包围。 下方的七座钢铁堡垒也被修士围攻得仅剩数百人,早在发现“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停止之后,他们便绝望了,晏修和柳昔卿远征北冥,将传送通道也全部毁去,在钢铁堡垒中的北冥人大部分都失去了抵抗的意愿,唯有一个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你们愣着干什么?杀啊,打啊,就算只剩我们又怎样?我们的行为无愧于众星!” 魔修们最先认了出来,那人正是隆石真君,没想到他从聚星坛空间逃走之后,回到了这里。 看到那些北冥人已经无动于衷,隆石真君继而转向人间修士的方向,他看了看天上,突然咧嘴大笑,状若疯癫。 “你们以为你们能逃得掉众星的惩罚?别做梦了!看看吧,人间的末日就要到了,你们谁也跑不了,哈哈哈……咱们一起……一起下地狱吧!”他满脸恶意地看着所有人,手掌中腾起一团烈火,向自己丹田打去,然后整个人如同浇了滚油般烧了起来,离着近的修士依稀还能听到他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小叶子。 隆石真君,七星议会的首座,这个北冥界入侵计划的实施者终于自焚而死,但他留下的话令人毛骨悚然。 人们纷纷往天上看去。 被北冥人轰开的虚空通道仍然存在,像是黑洞一般,能看到暗沉的虚空。一开始,并没有人觉得不对劲,直到虚空通道开始离地面越来越近时,从高阶修士群体开始蔓延的恐惧笼罩在了所有人头顶。 被星海震界炮轰出虚空通道的人间本就十分脆弱,再加上北冥界的紫瞳和人间的大乘修士连番大战,以及星海震界炮的肆虐,人间的空间终于无法负荷,开始坍塌!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作者有话要说:  打了这么久,房子终于塌了。 感谢霸王票: 曦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22 03:25:58 第299章 铁骨铸长城(九) 把现在的人间界比喻成一个人的话,情况大概就是头顶被开了天窗, 之后又中了剧毒;中了剧毒不说,还不停被大锤子劈头盖脸地砸。 不死便是奇迹。 但奇迹并未光顾人间。 晏修和柳昔卿作为当世唯二两名渡劫期大能, 皆受重创,只能由大乘修士将用结界术稳住空间, 然而坍塌仍在继续, 上方的虚空通道变得越来越大,界幕一点点退散,连地面上的凡人都能隐隐听到虚空中传来怪异的呼号声, 如果人间坍塌, 那么所有人都将进入虚空之中, 再无栖身之地。 更要命的是,许多秘境及人造小空间在各地若隐若现, 令修士们如临大敌。 秘境和人造小空间一直依附于人间, 因为人间空间的稳定性,所以它们才能安然无恙地存在,一旦人间结构瓦解,这些秘境和小空间齐齐出现,便极有可能发生空间爆炸等一系列灾难,最后,或许人间还未坍塌完毕,凡人们就将在这种灾难中死绝。 这种情况比之前的北冥入侵还要棘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人们并没有慌乱,甚至连凡人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大抵是因为经历了北冥界入侵和星海震界炮的狂轰滥炸,本就一次次陷入毁灭的人们迅速的适应了这种灾难来临的恐惧感,甚至到了最后,便觉得也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 就算天塌了,也得先把北冥人都弄死再说——就是这个理儿。 溃逃的北冥人很快被修士们拿住,没人留情,或是哀求或是视死如归都没有任何意义,最后一艘星舰坠毁后,大乘修士调转来攻打那七座钢铁堡垒,众人拾柴,效率更高。埋伏在人间的虚空异兽也被黑崎州的兽族全部消灭,与人修的苦战不同,虽然兽族也有伤亡,但大多数都容光焕发,隐隐是在与虚空异兽的对战中得了机缘。 至于虚空通道上方的北冥界,被人间远征军灭了王城和传送阵,又被狄或开了一个虚空通道之后,也陷入了混乱状态。 无论是人间还是北冥,谁都顾不得对方了。 曲笙收回雁门关领域之后,跟着大部队一起将最后一部分北冥人灭掉,然后像其他宗门的领队一样,开始归拢在战场上的苍梧弟子。 重伤十五人,轻伤二十七人,还好没有人战死。夏时斩碎星海震界炮后,便被晏修唤去,以防天魔的魔气伤到其他人,有师父师娘照应,曲笙自不用担心,只是那些被她召集来的散修、修仆等人大多没有同伴,一时也无法统计伤亡,而且,在更大的灾难来临前,众人也没有时间统计。 将剩余的苍梧弟子都交给二师兄徐鼓,曲笙便离开了苍梧营地。 她受过岁无的机缘,不能置身事外。 在曲笙使出御风术,准备奔赴离她最近的一处空间动荡之地时,腰间的储物袋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她伸手一摸,便将那里面摇晃得最厉害的机缘灶摸了出来。 机缘灶一离开曲笙的储物袋便自己烧了起来,曲笙用尽了法门也没将火熄灭,最后机缘灶被火焰炼为一块莹白的方形玉石,眨眼间便飞得不见踪影。 曲笙目瞪口呆,旋即想到这是夜帝王遗留之物,一举一动都不平常,急忙将夜刃唤来,问道:“机缘灶是你主人的心血,它里面可还留有夜帝王的机缘?” 夜刃那绿幽幽的眸子看了看曲笙,不屑地道:“主人的心算,岂是你们能猜到的?” 好吧,看来她也不知道。 曲笙索性不去管它,寻了一处正有秘境震荡的地方,手心向前,凝聚出一道白光,静静感受此处空间的变化。 然后她心里一凉,这种程度的损坏,根本非人力所能及! …… 指挥空间补救的仍是格物宗洞真、居合两位元君,这一次两人的神色已不能说是凝重了,倒更像是视死如归的悲壮。 没希望了。 不止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得出,以衍丹门南淮元君为主的宗师级结界师们的努力根本于事无补,虚空通道仍在不断扩大,甚至还有越来越快的迹象。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无法付诸于口的秘密。 在同仇敌忾,激昂迎敌之后,这个人间前所未有地团结,无论是宗门精英还是一个小小的修仆,无论道修、魔修、妖兽,乃至凡人……大部分人都不想说出丧气的话,便是有那胆小的哭泣的,也都暗自垂泪;想要发疯的,见有仙师在旁边,也不敢发出来了。 人们看着天上,看着周围,看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突然觉得,哪怕是手中的一抔土,都是那样的珍贵。 他们寻找亲人,重新审视身边的同伴,细数一生……竟觉得有这么多做不完的事。 于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一块不起眼的玉石悄无声息地飞到了魏楚边界,那下方正是因紫绛道尊在此飞升而得名的紫绛台。 这个古老的机缘之地已被夷为平地,人间的血雨腥风也渐渐散去,只留下翻卷的泥土和凌乱的碎石。 这玉石闪了闪,没入了地下。 ※※※※※※※※※※※※ 山脚下,有一座小院,院子里有一个男人。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广袖长袍,半露出白皙的胸膛,手里拿着一只水瓢,正弯着腰浇水。地上是一片绿油油的豆苗,奇异的是,当水浇上去的时候,那些豆苗似乎极为舒坦,有的抻着叶片,有的摇摇晃晃,有的伏低了茎,像是有人性一般。 突然,那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前方,微微露出了笑容。 他气质清雅,配着那飘飘欲仙的长袍,俊得不像人间之人。 院子外走来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落落长袍,似暗夜流过。 他开口便道:“小夜,你这是死了有好些年了吧?” 夜帝王走到院门口,却不进去,只笑着道:“死了有一阵子了。” 他摇了摇头道:“真是胡闹,死了就该入轮回道,像你这样把自己元神藏在各处游荡,是损了你自己的福泽,如果不是这样,你早就……” “老实讲,我不敢死,如果我死了,这天底下,恐怕就没人知道紫绛台的真正秘密了。”夜帝王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道,“这里原是上古时期,古神汀岚的供奉之地,修士们以为的机缘,其实是汀岚留下的福祉,神魔大战之后,这个真相便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但谁能又能想到,在上古时期就已经以神格殉难的古神汀岚,居然一直还留有一丝气息,便藏在这紫绛台中。” “其实……我挺喜欢紫绛台这个名字的。”汀岚慢悠悠地道,“比之前的‘福运大满奉神坛’好听多了。” 夜帝王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这上古时期的劳动人民起名字,就是如此朴实刚健。 汀岚是司运之神,绝对是人间受供奉最多的古神,这紫绛台的旧址有一座全界最大的“福运大满奉神坛”,与其风格类似的小神坛多不胜数,遍布人间每个角落,这在古神中也是独一份。 然而,只有这里才是真正的福祉之地。 夜帝王笑过之后便正色道:“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猜到我来找你的原因了吧?” “说说看,人间出了什么事?”汀岚停下了浇水的动作,下方的豆苗全都扬起了叶茎,顶端的叶片摇颤着,一副没喝饱的样子。 “当年与你一别后,我便炼成了机缘灶的图纸,但机缘灶是不属于那个时代之物,我便将其封印,只待有机缘之人将其炼成,死后,我将神识藏在了机缘灶的内核中,只有当机缘灶感受到天运危险之时,才会将我唤醒。” “你竟然真的炼成了机缘灶,想必这里还有微川的功劳吧?” 夜帝王没有说话,默认了。 汀岚露出惊讶的神色——微川是预言之神。 汀岚道:“算上厄离和我,你身兼三神之机缘,说是天道宠儿也不为过。” 夜帝王却宠辱不惊,他平静地道:“因为天道知道我在追寻什么,我所求的,亦是天道想要的……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一个新的时代将要开启,这个人间的运势不该绝,我们的福泽和传承还在,你们……也都还在。” “你又如何确定我们还在?”汀岚束袖而立。 “本来是猜的。”夜帝王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会留后手的不止是厄离,当我遇到你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空间不是还留着岁无的气息么?直到我偶尔进入格物宗,遇到沉睡在浑天业地仪中的微川,才确定你们都在。” “是的,我们在。”当汀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再也不是一个归隐田园的普通人,凌绝于天下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这一刻,他是古神汀岚。 神是慈悲的,神又是无情的,他们立于生民之上,与这天地浑然一体,甚至,他们便是这人间的天。 “我知道因为种种原因,你们与人间隔绝,不愿暴露自己的气息和存在,但是这一次,我请求你们看一眼这人间,”夜帝王撩起衣摆,跪了下来,“我替这天下百姓,向神祈求。” 夜帝王虔诚地跪拜下去。 “既然是有人祈愿,而且还在我的神坛中,那我便不能不管了。”汀岚笑了笑,可他眼中一点都看不出为难的样子,却像是等待了许久。 “该见见老朋友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超豪华人间应援团出现了。 第300章 铁骨铸长城(十) 汀岚的身影消失在了紫绛台中,夜帝王缓缓站起。 留在器物中的神识只能留存少许时间, 他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淡,但显然夜帝王并不关心这一点,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伸出手, 从眉心中取出那枚机缘灶炼成的玉石,放在手中摩挲。 “这灶,该倒。”他轻轻一捏, 将那玉石碾为粉末, “天下事靠天下人, 我这爱操心的老不修,终于清净了。” 留下这句话, 夜帝王的身影便如一缕清风, 消散无形。 而这片由汀岚幻化出的空间,也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归于空寂。 ※※※※※※※※※※※※ 黑崎州,青丘王城。 高大的天启梧桐叶片沙沙作响,从树中的螺旋阶梯进去,一直来到顶端,便能看到一名俊秀的青年,正坐在树枝上,口里含着一片叶子,吹着曲调婉转的情歌。 他目光带着一丝忧郁之色,对着来人道:“你来了。” 汀岚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愁眉不展。” 青年闻言,手指不自禁地摸上了眉头,然后笑道:“你来找我,该不是为了叙旧的吧?” “伙伴中只有你与我尚还清醒,其他人不是陷入沉睡,便是被封印起来……我特地来邀你出手,敕常,从这天启梧桐的囚牢中走出来,来看一看现在的人间。” 这位在天启梧桐中给过曲笙凤凰之心的青年,便是司草木之神,敕常。 “以神格殉难之后,我已经不欠这个人间的了,”他轻飘飘地道,“如果不是天启梧桐还在世上,我早就与其他人一样沉睡了。” 敕常的手轻轻抚过旁边的树枝,手指划过嫩绿的叶片,听到叶片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就像是听到这世间最美妙的乐声,只有在看到天启梧桐的时候,他才散去了眼中的郁色,流露出一丝温情来。 敕常道:“就算人间灭亡,天启梧桐消失,我陪伴了它这么多年,也已经足够了……汀岚,我累了,万事万物都会消亡,无论你我,无论人间。” 在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一个孤独的神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会像汀岚一样,每日养花种草,自得其乐。 也许会像厄离一样,继续未完成之事,暗自谋算着一切。 也许会像微川一样,在浑天业地仪中悄然沉睡。 也许会像岁无一样,在九重天外天的灵核中继续守护他所创造的美好世界。 …… 也许也会像敕常一样,已经厌倦了一切,身在人间却内心荒芜,永远得不到解脱。 汀岚并不生气,他理解敕常。 天启梧桐有天地灵根之说,本就与司草木的敕常亲近,而十万年前的一株天启梧桐居然生出了树精,敕常欣喜若狂,精心照料,整日与对他们念叨“万物有灵”,还给小树精取了个名字叫“小天”。 在他们看来,那个只有一团绿影子的小树精连话都不会说,只会整日围着敕常团团转,充其量算作一个宠物,直到最后,这小树精连一个人形都没修成。 所以他们都没想到,敕常会爱上这个宠物。 十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小树精为敕常而死,敕常也在陨落之后,依附在最后一株天启梧桐之后,成为了凤凰之心的本体。 敕常一直保持清醒,未尝不是为了怀念。 汀岚摇了摇头道:“你虽然保持清醒,却比其他人过得还要混沌,罢了,我自去寻他人,只是,若连人间都不在了,天启梧桐的根系也无法留存,若你爱的那小东西知道,该如何伤心?唉……” 汀岚转身离去,他注意到了敕常眼中的那抹痛色,也并不觉得同情。 对神来说,情爱是寂寞而短暂的,唯有天地自然广阔,万象之中隐藏的真理,才是永恒。 汀岚第二个去找的人,是浑天业地仪中的微川。 微川本就是古神中最嗜睡的一个,他于梦中窥见世界的脉络,推演亿万年宇宙变迁,醒来时总有惊人之语,少不了便有人间动荡。他们都怕了他醒,宁愿微川长睡不起——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有时候,预言跟乌鸦嘴只有一线之隔。 果然,汀岚来到浑天业地仪的时候,微川醒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高高束起的头发略有些散乱,大抵是因为睡眠优质,年轻的脸上如剥壳鸡蛋般光滑,又因为操心的事儿少,每次只负责“报丧”,面向也是古神中最年轻的。 微川嘟囔着:“我上次醒来的时候遇到了小夜,这一次醒来又遇到了你。这一次不得了啊,人间必定大乱,我看这气数啊……” 汀岚疾步上前,一把捂住微川的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被乌鸦嘴支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汀岚十足十的怕了他了,“你睡这么久,总还攒了点力气了吧,跟我出去干活。” “没了,没了!”微川撇着嘴往后躲,“人间的机甲之祖跑过来拿浑天业地仪来推演,我留的那点力气都给他用了,还要我干活,困死了!汀岚,我知道你古道热肠,受人间供奉最多,留的神格最多,再容我睡一会儿,真是不行了……”说着头一歪,又睡得人事不知。 汀岚再好的脾气都有火了。 第一个找的敕常是个油烟不进的钉子户,第二个找的微川是个扶不上墙的瞌睡虫! 汀岚扶着额头出了浑天业地仪,决定去找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奉尞。 奉尞是司兽之神,他的名号一直被万兽观供奉在主殿内,在兽族与虚空异兽大打出手的时候,乾煞元君召唤出的兽神为全界妖兽祝祷,后来兽族将虚空异兽压制住之后,乾煞元君才被万兽观弟子送回了万兽观休养。 召唤兽神对人修的损耗极大,却可以令奉尞得到滋养,现在兽神的神力刚刚退散,奉尞的状态理应不错。 当汀岚看到奉尞的时候,才发现他不止状态不错,还过得很惬意。 一只吃得滚圆的狸花猫叼着一条晒得恰到好处的小鱼干,正趴在万兽观主殿的房梁上,吃得头也不抬。 万兽观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自建立门派最初便有的传说,如果你在祭拜兽神的时候,看到一只狸花猫的话,一定要将其喂饱,第二天去捕捉妖兽的时候,几乎百分百成功。 ……这就是奉尞吃这么胖的原因吗? 汀岚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震惊地道:“都要世界末日了你还吃!” 奉尞慢条斯理地抬起头,一只爪子扣住了小鱼干,一只爪子抬起来,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掌心,然后道:“空间坍塌,只有岁无能帮上忙,我作为兽神,难道还能驭使群兽去补窟窿不成?再说,它们也不是那块料啊。不过夜帝王倒是机灵,知道先把司人间运气的你唤醒,有了你在,嗯……”狸花猫的尾巴一甩,“我觉得,这人间肯定没事儿。” 得,又遇到个心宽体胖的。 汀岚终于上火了。 这人间的运势说到底,他也看不清了,又不敢让微川那乌鸦嘴说出什么来,他不是不想找岁无,而是因为北冥人利用藏在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里的岁无力量,发动了“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岁无的气息已十分微弱,如果不是这样,以岁无那强烈的责任心,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帮忙补救。 他从万兽观出来,便直接去了太和山脉。 如果说古神中最有责任心的是岁无,最愿意助人为乐的是他自己,那么,最有保护欲的应该就是沉睡在太和剑庐中的战神辰古了,而且在太和主峰的罗浮两界门中,还有辰古的妻子,司人间律法的英狄。 太和剑庐散开了云雾结界,在掌门槐山神君的祭祀下,群剑开启太和初开剑阵,这么大的声势,也许能撼动辰古也说不定。 辰古是威名赫赫的战神,只要人间有战事,他便能从中得到力量。但辰古本身并不喜欢战争,也不是嗜战之人,而且他的样貌与人们猜想中的有极大不同。民间祭祀时大多选用最为凶神恶煞的面具来代替战神降临,而实际上…… 汀岚看着那个沉睡中的美人。 很少有人知道辰古是一名美得近乎有些女相的神祇,笑起来还有酒窝,相反,他的妻子英狄面向却十分普通,脸部线条似刀削般冷峻,因为律法是世上最严谨之道,所以表情总是严肃,扳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 “醒醒。” 汀岚唤起了辰古。 “汀岚?”辰古见到老伙伴先是惊讶,继而皱眉,气息与人间融合,立刻发现了现在的状况。 “我……”汀岚正想说话。 “不必多说,我已知道,”辰古站起身的同时,身上从便服变为战甲,“你去寻岁无的踪迹,若要修复人间空间,非他不可。我和英狄会将所有同伴唤醒,现在人间正逢大难,莫说我们还留着一口力气,就算死了,也得从地下爬起来救世!还有,汀岚,多谢你叫醒我!” 这是多么靠谱的神啊……汀岚热泪盈眶,连声道好。 辰古又问道:“在我之前,你可找了其他人?” “敕常、微川、奉尞。” 辰古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安慰道:“放心,人间大战,他们一定会出力的,我们守护这片土地无数岁月,神格尽失也不改初心,这便是我们的使命,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末日降临又如何?吾等当为初心而战!” 汀岚热血沸腾。 他深深觉得,这个世界的画风,终于恢复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结下: 紫绛台——司运的汀岚,天启梧桐/凤凰之心——司草木的敕常,太和剑庐——司战的辰古,罗浮两界门——司法的英狄,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司空间的岁无,彼岸之门遗址——司封印的厄离,格物宗浑天业地仪——司预言的微川,万兽观神龛——司兽的奉尞。 其实,神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以及,谁的主角模板都不如夜帝王233~ 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Joyc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23 19:51:37 第301章 春归(一) 有了辰古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帮手,汀岚终于从马不停蹄四处寻人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但是他没想到辰古叫人的方式与他那温婉的美貌完全不成正比。 十分简单粗暴! 辰古一步迈出太和剑庐,他伸手一招, 太和主峰那巨大的祭祀台上,有着人间第一鼓之称的太和战鼓立刻从鼓架上飞起, 立于辰古身后, 他双手一分,两支鼓槌握在手中,转身迎向鼓面。 “咚!” 鼓声如惊雷, 响彻人间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向天上看去。 辰古的身影并没有变大, 但无论人间万里, 何时何地,他无所不在。 神的威力就在于, 就算你从不曾见过他, 也会在他出现的刹那知晓他的身份,凡人看到辰古的刹那,皆颤抖叩拜,修士们更为震惊,旋即转为喜悦…… “古神要救世了吗!” 鼓声绵长,战意盈满八方,召唤着那些旧时战友。 英狄自罗浮两界门中走出,她眼风一扫,对人间状态了然之后,率先去了万兽观,拎起那只圆滚滚的狸花猫,任由它如何挣扎也不放手。 “英狄,有话好说。”狸花猫被扯着后脖颈,觉得尊严尽失。 “我无话可说。”英狄冷冷地道,“看那些人把你喂成什么样子了!” “真是没办法,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死板的家伙,尤其是管律条的……”狸花猫撇撇嘴,它的身形慢慢变大,英狄渐渐拿捏不住它的后颈,只得放手。 于是,一名身材高大,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魅力的男人出现在英狄身边,他啧啧道:“那么凶干嘛?我也只是想偷个懒罢了,你又何必动怒,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啊!再说了,谁不知道汀岚一定会叫辰古出来,那个家伙更是没人性,只怕微川都要被他这鼓声吵醒。” 微川睡了又醒,这一次轮到他扶额而出,嘴里喃喃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唔,算来闹钟还没发明出来啊……啊……这是什么声音,好吵……”他对床铺流连忘返,但最后还是屈从于这磨人的鼓声,飞了上去。 敕常也听到了辰古的鼓声。 他依旧坐在树枝上,从汀岚走之后,他便没动过地方,一直闭着眼睛,只有不停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些许心事。 草木本就有生机勃勃之意,作为司草木的神,敕常本是最有活力的神,那时候,他的脸上常年挂着笑容,活脱脱的阳光青年。 现在的敕常沉郁而厌世,本就是背离了他的本性,直到辰古的鼓声响起,那些与同伴携手同行的岁月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旧时的回忆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上心头,有欢笑有泪水,还有共通赴死的慷慨激昂,与诸神的友情温暖了他冰冷的心。 天启梧桐的叶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了水珠。 敕常睁开双眼,他手中握着那片树叶。 植物是这世上最顽强的生命之一,只要有水有光有土壤,它们拼了命也要生长。 它们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啊…… 敕常轻轻叹了一声。 “果然还是看不开生死。” 他站起身,身形轻灵地在天启梧桐的枝干上跳跃,最后隐没于那繁茂的枝叶中。 受声召唤,诸神苏醒。 司符之神少覃穿着一身儒生服,长得斯斯文文,一眼看上去,只觉得是一个清秀书生,他左手捧着书卷,右手执笔,被唤醒的时候还大叫一声:“我又有了新思路!”然后把笔放在舌尖上润了润,立刻在书卷上奋笔疾书。 旁边的奉尞好奇地看过去,然后大惊失色道:“我还以为你又在研究那些个鬼画符,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少覃!” 少覃侧过身,捂着手里的书卷不让奉尞看,摇头晃脑地道:“好奇心会害死猫,你莫打扰我,要知道,书不完本可是会被读者追杀的,我可不想挂掉之后还被怨念。” 英狄没忍住,也往少覃拼命藏着的书卷上看了一眼。 那书卷上写的赫然是时下最流行的神怪话本,讲述神仙之间不可言说的各种狗血大杂烩,恶俗得淋漓尽致,没想到沉睡之后的古神化出了一个分灵,干起了这种营生,少覃那笔名“凤语生”,可是深闺娇娘们的最爱,若不是人间遭逢北冥入侵,现在刚好是他在写的《仙宫绝恋》最后一部面世之时。 这厢少覃还在埋头苦写,那边摇摇晃晃飞上来一名年轻女子,长相自不用说,端丽明媚,似五月骤起的花海,娇艳若花团锦簇,唯独眼下的乌青之色使得女子的容色清减了许多,她一上来便将头靠在英狄的肩膀上,嘴里还嘟囔着:“为何偏偏是此时,北冥人气煞我也,定绕不得他们!” 英狄道:“按律法,北冥人当是死罪,不过,和方……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司术之神和方毫无形象的嘤嘤道:“《仙宫绝恋》的完结本……呜呜……看不到了……”她这是真委屈,人间末日,辰古聚集众神,她剩下那点神力大概也留不住了,这倒是也没什么,生为天地之神,享受供奉,为生民立命是应尽职责,只是在沉睡中,她也百无聊赖地化出一个分灵,也不做什么,就是找了一处书斋经营,每天就是昏天黑日地看话本,手下还养着一批专门写话本的穷书生,目前的心头所好便是现在最火的《仙宫绝恋》,北冥人好死不死赶在此书要完结之时入侵,和方怎能不气? 天大地大,完结最大! 和方的声音不小,少覃自然听到了,木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哭得花容失色的和方,突然捂了捂衣服,又默默地继续写着。 奉尞看了看两人,不坏好意地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摸到老鼠洞的猫一样。 接下来,微川也磨磨蹭蹭地上来了,还有腋下夹着棋盘的司阵之神知忡,他一到众人身边便将棋盘放好,头也不抬地道:“干活之前再叫我。” 众人见怪不怪,知忡沉迷棋道不是一天两天了,所谓“棋迷如阵”,他的许多阵法倒确实是从棋局中演化而来。 令人惊讶的是,就连那个被汀岚称为“钉子户”的敕常也来了,他向众人轻轻点头示意,便呆坐在一边,也不与人交谈。 最后一个被辰古唤醒的是司业之神还晟,他容貌俊美,却总阴沉着脸,上来之后便扫视一圈,然后问道:“汀岚呢?” “汀岚去寻岁无了,”英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还晟,皱眉问道,“你司人间业果,这一次可有什么说法?”她对还晟的一张臭脸视而不见,想来,总是看着业果报应的神,性子也实在乐观不起来。 还晟冷哼一声道:“都快完蛋了,这业果还不够大吗?现在只看汀岚的运势能不能撑起来,还有岁无能否修复空间,哼,汀岚的确是去寻岁无的最好人选,但是……”他看了看已经聚集起来的古神。 司战之神,辰古;司法之神,英狄;司兽之神,奉尞;司符之神,少覃;司术之神,和方;司阵之神,知忡;司预言之神,微川;司草木之神,敕常……再加上去寻岁无的司运之神汀岚,以及他自己,司业之神,还晟。 上古十二神,已聚齐了十位。 还晟皱眉道:“还缺厄离。” 一提到厄离,辰古停下了擂鼓,少覃手中的笔微微一抖,英狄与和方沉默下来,微川停下了揉眼睛的手,知忡从棋局中抬起了头,奉尞抓了抓头……就连敕常也有一丝动容。 厄离是他们心中的一个心结。 曾经的伙伴转投了敌阵,任是谁,心中都会有一个难以过去的坎儿。 辰古道:“厄离已被魔尊阮琉蘅所杀。” 还晟不答,眼睛向微川一瞟。 微川被那阴测测的眼神一激,立刻不由自主地道:“厄离那心机,怎么会死?他当年就封印了四个分灵之体,与我们共同封印彼岸之门时用去了一个,留下暗门之时用去一个,在罗刹海中的,也就是被阮琉蘅所斩的又是一个……” “那最后的呢?”还晟问道。 “这还用说吗?”微川委委屈屈地道,“他肯定会选离那个人最近的地方啊。” 彼岸之门的遗址。 “必须解开厄离的封印,这一次人间业果非同小可,必须集合我们十二人之力,缺一不可。”还晟皱眉道,“……我去寻他。” 与知晓一切,却因为种种原因,被众神有意无意抑制的微川相比,还晟就简单许多,因为业果总是有了因,才会有果,才会有业报,只是他不能控制,人间的无数轨迹都从他眼前经过,他却无法干涉。 但最起码,去找一个故人还是可以的。 而且就像汀岚去寻岁无,其实寻的是人间的运势一样。 他所谓司业之神去寻厄离,其实,寻的便是这人间的果。 “厄离,看看现在的人间,这是你要的结果吗?” 在彼岸之门的遗址上,他的神力令脚下的泥土震颤,还晟俯下身,伸出手放在半空之中,五指弯曲,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缓缓向上提起。 厄离就是这样被还晟提着衣领,慢慢自半空中显露了身形。 古神厄离是诸神中气质最为出尘的一个,在阎王脸的还晟面前,他就像是一名坠入凡尘的谪仙,形成了两个鲜明对比。 但谁又能知道,就是这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人间制造了十万年的道魔相争。 厄离睁开了双眸,他看着满目疮痍的人间,低笑出声。 “报应。”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少覃与和方,一个是码字的,一个是追文的,233~少覃你要掉马了! 和方熬夜追文眼下乌青的样子,是我_(:зゝ∠)_ 第302章 春归(二) 在古老的传说中,人间界始于混沌, 有上古十二神降世,制定规则, 演化万物,方有今日人间雏形, 得称“人间界”。彼时, 除了高不可攀、不问人间世事的仙界,六界无明确划分,人间有神有魔, 有人有妖, 摩擦纷争不断。当矛盾发展到一个白热化阶段, 天道崩塌,终于爆发神魔大战。众神于彼岸之门封印魔界, 以神格殉难, 重新建立天道,制衡六界。 然而,在封印魔界的时候,负责实施封印的司封印之神厄离背叛了众神。 接下来便是那段人们耳熟能详的历史。 因为爱上了魔后蘅君,厄离为了贯彻蘅君的理念,在众神以神格为代价,托付他封印魔界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暗门,导致魔气泄露,厄离又以古神身份制定最后一道规则,使得人间每万年通过暗门产生一名魔尊,带领魔修、魔兽向人间展开反攻,帮助他重现魔界。 但这仅仅是经过美化之后的神魔大战,也是最容易让人们接受的谎言,真相早已淹没在历史之中,经历过那段烽火狼烟的人大多不是飞升便是陨落,也许所有人已经忘记真相,但是作为古神的他们,却不能自己欺骗自己。 所谓上古十二神,最初只是上古人间界修士的大成者,他们初窥天道的规则,在某种机缘下,甚至参与了规则的制定,进而更娴熟地运用规则。所以,作为一部分规则的制定者,古神并不能出手干预世界,只能眼看着世界在规则之下运转。 上古神魔大战的本质,其实是因为诸神为了对抗魔界,直接干预了天道规则,破坏了因果循环,因为人间有善就有恶,有光明就有黑暗,这是宇宙定律,而人有七情六欲,某种欲望膨胀到一个程度却无法满足,便会产生心魔,坠入修罗道,成为魔修,从这个角度来说,魔是永远无法毁灭的,而天道讲究的也是制衡,并非毁灭。 所谓的封印魔界,其实是当时古神为了保护修真界,擅自决定将魔界封印,并非出自天道授意。 而古神陨落的真相,也并不是因为封印才以神格殉难,他们的做法从根本上违逆了物竞天择的生存法则,干预了自然繁衍的天道规则,所以这场大战的最后结果,是天道降下惩罚,导致了古神的集体陨落。 比起这样残酷的真相,也许人们宁可相信是古神为了守护天道才陨落,而天道也是他们想象中的人间正道。 只是,天道有法则,古神也有自己曾经留下的规则,最后陨落的古神是司预言的微川,他发现了厄离留下的暗门,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得到天道的认可,他们自以为的神格殉难其实只是天道剥夺了他们的神格……所以他们失去了神格之后,只是陷入了沉睡,并没有彻底死亡,同时,众神也失去了管理人间的资格,他们不能有任何干涉人间的行为,否则便会引来天道的最终灭杀。 在古神避世的同时,他们为了守护人间,也留下了许多遗产,比如辰古留给太和的人间之剑,英狄留给玄武楼的罗浮两界门,微川留给格物宗的浑天业地仪,少覃留下的七十六玄天之字,奉尞留给万兽观的召唤兽神之术,汀岚留下的紫绛台,敕常留下的天启梧桐,岁无留下的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还有和方留下的法术、知忡留下的布阵之道,等等,都成为了人间运转的一部分。 厄离最后留下的暗门——也是他以分灵体化为的暗门,才是与天道对抗的手段,厄离是古神中最有野心的一位,他最后的目的便是要将魔界唤出,与天道开战,重新制定人间规则。 于是天道精心培育的一界之主应运而生。 然而,本该发生的界主与魔尊之争,却因为一朵璇玑花,改变了一切。汀岚无意中对璇玑花的承诺,将铭古纪魔尊阮琉蘅的命运与一界之主夏承玄联系在一起,俩人产生了羁绊,不止毁掉了厄离全部计划,还促使了阮琉蘅在罗刹海一剑弑神。 所以,厄离对人间可没有什么好感,对天道更无敬畏之心,对于他这些同为古神的同伴,大概也只有厌恶和嫌弃。 厌恶他们对人间的保护欲。 嫌弃他们的执迷不悟,就算被天道放弃,却仍然念念不忘要守护这个世界。 于是厄离看到眼前景象,只有两个字:“报应。” 就差没直接说“活该”了。 还晟被气得脑门嗡嗡作响。 “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同伴都不要了,而且还给人间带来十万年纷争……修行了这么多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还晟说出了每一个人都想痛骂他的话,“这个生灵涂炭的人间,你真的觉得是报应?如果是的话,也是你造成的恶果,这是你的业报!厄离,你背弃了一切,那么下场,也必定是被万事万物背离,所以你永远都得不到心中所爱,你的野心无法满足,心中的躁动便永远无法平息!我看的出,你一直都很痛苦,厄离,你是在自虐,又何必将整个人间都拖下水!” 还晟其实一眼便看到了本质。 这一切都起源自厄离对蘅君的爱慕。 起源自他亲手杀了最爱的她。 在神级封印术下,她浑身钉满八十一道封骨钉,被镇压在天一峰下,那双桃花眼还会弯弯地笑。 厄离的心就是从那个时候背离人间的,蘅君已经死了,他无从赎罪,于是选择了守护她的理念。 “我没什么可说的……”厄离看着还晟,但是他的心却飘向另一个地方。 真魔被阮琉蘅驱逐出罗刹海,芮栖迟和斐红湄等人又将七国魂魄送入轮回道,所以彼岸之门遗址的罗刹海影像正在慢慢消失,已模糊得看不清了。 但是厄离还是看到了阮琉蘅。 她站在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倒提着剑,如孤峰倒海,伶仃身影映入眼帘,莫名便叫人中一紧。 阮琉蘅是他按照蘅君的样子造出的容器,他很清楚她不是蘅君。 但是她们之间太像了,像到只要他看上一眼,都会屏息凝神。 就在他将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在罗刹海中央的阮琉蘅突然回过头。 她看到他了。 视线交汇,似只有一墙之隔,却又好像有万水千山之远。 只是,除了当事人,恐怕没人知道在这眼神之中,两个人到底交流了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有。 只刹那间,厄离便收回了心神,他看了眼仍被还晟抓着的衣领,突然笑道:“还晟,你这是求人的样子吗?” 还晟只好松了手,厄离慢条斯理地正了正衣襟,他看出还晟急切的心情,他也看到人间的乱象,带着某种恶意的念头,他倒是像欣赏美景一样。 还晟无奈道:“你还想如何?” “我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魔界那群蠢货烂泥扶不上墙,北冥界入侵这样好的机会都错过了,难得北冥人还为他们搭上了桥,结果一个真魔就坏了一切,啧……总的来说,我很少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只要人间还在,我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所以我跟你去。” “什么愿望实现,你怎么还是野心不死……等等,你说跟我去?” “我对人间已无留恋,为何不去?”厄离反问道,“只要人不死,魔就不会灭,这道理还用我再告诉你一遍吗?” “你……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突然……”还晟有点不敢置信。 厄离冷笑:“要等我反悔么?” 当然不,还晟忙不迭地将厄离带走了。 至于汀岚那边,几乎用尽全部神力,撞了大运,才将因为灵核空间爆炸而昏迷的岁无找到,少覃、和方、知忡三人合力将岁无救醒,至此,上古十二神,终于全部聚齐了。 只是……人心可能有点散。 辰古向前一步,他正想说点慷慨激昂的话来提升士气,便被一旁的厄离生生给阻住了。 “再多说废话,这人间可就救不回来了。”厄离冷冷道,“不如看看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诸神静默,他们看到了脚下的土地。 空间坍塌自虚空通道开始蔓延,秘境和空间悬在人们上方摇摇欲坠,修士们像是打补丁一般,疲惫地在各地支撑空间;妖兽们退回了黑崎州,当四海平息后,海兽们也重新回归深海,所有的兽类都有在面临危险时回老巢的习惯,它们也不例外;凡人们焚香祷告,哪怕众神已经隐去了身形,但他们认定了古神还在,神魔大战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依然虔诚地相信,神可以庇护他们,并护佑这个人间。 第303章 春归(三) 古神已失去了神格,祝祷并不能对他们产生影响。 他们中有的人甚至已经变得像一个普通人, 会去写书,会经营, 除了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因为, 就算被天道抛弃,他们却从未仇视过人间。 人类是无辜的。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脊背朝天, 耕耘着这片土地, 修士们吐纳调息,养日月净化, 修本心之道, 整个族群的意志与天地共荣,不惜一切地维护着他们生存的空间。 这样的人间,是不会灭绝的。 岁无一直靠在汀岚的肩上,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同伴们,发现他们神情为之动容,便道:“事不宜迟,若是诸位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么,就由我来指挥行动如何?” 十二神中没有固定的首领,会根据行动的方向不同而推举出合适的人选来领导大家。 这一次的空间塌陷,毫无疑问属于岁无管辖的范畴,众人无异议。 辰古道:“大家的神力所剩不多,不知这一次的把握有多少?” 岁无淡淡地道:“三成。” 众人脸色不变,但心中都是一惊。 奉尞如猫一般蹲坐在一旁,差点就想用后脚去挠脖子,被妹妹英狄一个眼风扫过来,立刻又悻悻地放下,嘟囔道:“三成总比没有强,更何况我们还有汀岚不是么?” “这三成还是因为有我!”汀岚不知道如何感激好友对自己的信任,只想把奉尞的脑袋扒开看一看,里面是不是全都塞满了小鱼干。 少覃还在书卷上不停写字,边写边道:“莫慌,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但凡话本里的正面人物,到最后都会成功的!” 和方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又勾起了看《仙宫绝恋》的瘾,悲从中来道:“可凤语生就不是这么写的,上一卷的结尾处,巨石都要落下来了,敌人又在门外,反派那么厉害……大家都说他最后要写死那个大英雄,呜呜呜……” 少覃从书卷里抬起头,温声道:“邪不胜正,人间自有正气,那大英雄又怎会失败?” 和方其实少覃说话并不多,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安慰,还有些不习惯,红着脸从英狄的身上挪开,脸看向别处。 微川看了看大家,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岁无轻咳了一声,继续道:“那么,便将这一次行动命名为‘补天’好了,因为我身体已负荷不了空间创造的神术,所以只能用九重天天外天坠毁人间时留下的碎块来将空间补好,在我补天的期间,需要人间之剑助我稳住空间,以及,请厄离帮我将九重天外天和各大小秘境封印,目前人间损毁严重,那么,还需要诸位各司其职,将人间恢复原貌,使资源和天下灵脉重新流动起来,如此,也不枉我们走这一遭。” “那么,我先来吧!”知忡一手将棋盘平举了起来,看上去,那一局棋最后仍没下完。 他另一只手放在棋盘之上,便见那棋盘上所有黑白子皆发出光芒,人间所有山脉亦同时发出光芒。 知忡轻笑一声道:“幸好,当初我也在人间留了点东西。” 他低喝一声:“解!” 从这些山的山脚下浮起了巨大的阵图,皆是当年知忡布下的神级阵法,这些阵法在人间连成一片,将因星海震界炮轰炸而动摇的地基稳住。原本滚落的碎石、不停扩大的裂缝、将要倒塌的山峰、不断涨潮的江水……都像被驯服的羔羊一般,安静了下来。 敕常默默走到一边,他双手平伸,从那掌心中流出了一种缥缈若峰间灵雾般的东西,随风飘散之后,便有绿意破土而出。 枯败的树木重新焕发生机,被铁蹄践踏过的大地长出了绿绒绒的小草,喜人的翠色一点点染遍了万水千山,又从那其中点缀出颜色各异的花儿来。 这之后,其他古神依次施展神通,一点点修复人间,和方施展术法、奉尞驱使百兽,汀岚轻声吟唱了一首祝祷的歌谣,还晟则推演着下方每一处该还原成什么样子,才不超出天道的约束,岁无、厄离、辰古三人去寻九重天外天的空间碎片,只有微川和少覃还留在那里。 微川真的是什么事都帮不了。 少覃则仍在奋笔疾书。 微川好奇地问:“你在写什么?难道比拯救生灵还重要吗?” 少覃抬起头,脸上带着慈祥地笑容,对微川道:“傻孩子,符咒中自有言灵,我现在所写的,可比他们做的还要厉害!” 他十分得意,但是微川的眼神已从他的书卷上挪开。 从七国战场的方向腾起一个巨大的灵核光团,使得下方人声鼎沸。 “古神岁无显圣了!”一重天天君方渥宇大声道,作为一直负责维护灵核空间的九位天君,他们对古神岁无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当那灵核升起的时候,他们便知道是古神回来了! “岁无大神!”凡是在七国与北冥人战斗的七国修士皆俯首叩拜,他们热泪盈眶,有的人甚至亲吻脚下的土地。 曾经受过古神岁无机缘的曲笙也抬起头看向七国方向,在那耀眼的光芒中,她似乎能看到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微笑着撑起了这片天地。 天地震荡,流光无限,神的力量覆盖人间,许多年以后,人们仍然记得这一幕,讲给他们的子子孙孙。 与此同时,太和山脉震动,辰古所留下的人间之剑再次发动,俊美无暇的战神当空而立,足下万剑归一,剑意指向各处动荡不安的秘境,此时,厄离出现在辰古身后,他从眉心一处一道光芒,附在剑上,在不影响秘境开放规律的前提下,随同剑意将大小秘境、空间重新封印。 灵核空间渐渐上升,跌落在人间的九重天外天碎片不断出现,重新吸附在灵核空间上,到了最后,九重天外天的雏形出现在高空之上,那是一个由九层不同颜色灵雾组成的巨大宝塔,祥云层层托起,宝相庄严。 岁无就站在塔下,他嘴角含着轻笑,对同伴们道:“幸不辱命,吾已准备就绪。” 厄离来到塔下,他略打量了一眼,便嗤笑道:“这破破烂烂的空间,就是你说的三成把握?”他不由分说,一掌拍在宝塔上,只见塔身闪过数道光芒,是厄离用自己的神力将其中的漏洞一一封印。 岁无笑着道:“算上你的话,可加一成。” 厄离轻轻扭过头去,他已经不习惯同伴的笑容,对岁无的善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和方带着英狄一起过来,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岁无的肩膀,大声道:“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 岁无被这女壮士一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道,天道没弄死他,北冥人没弄死他,要是被同伴一掌拍死,他就成了千古笑话了。 英狄回首望向辰古站着的地方,她自从罗浮两界门中出来,还未与辰古单独说过话,此时她招招手,辰古将剑指一收,回到了妻子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柔声道:“这一次,咱们俩还在一块儿。” 英狄轻轻靠在辰古的胸膛上,她点头道:“我与阿哥不分开。” 奉尞这时候郁闷地缩在妹妹身后,充满怨念地看着这一对儿,汀岚上来后便将他拉开,从袖子里偷偷递过去一个东西,奉尞一摸,顿时哭笑不得。 “老友,你还真是心疼我啊……”奉尞手里拿着一根被咬了一半的小鱼干,觉得自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汀岚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了这个的话……那个……你现在不是应该变成那只毛茸茸吗?” 奉尞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原来是想让他变猫,他偏不! 敕常还是一脸郁郁之色,他与厄离那种对人间的憎恶感不同,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寂寞和无所谓,人们所说的“活腻了”,很可能就是指这种状态,他靠在宝塔旁边抱着膝盖坐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语不发。 但是刚坐下没多久,敕常脸上就露出了古怪之色,他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自己,便伸出一只手从自己屁股下一捞…… 居然没捞出来。 敕常满脸涨得通红,他神力已用得七七八八,没想到在此出糗,当下手中带了神力,再用力一捞—— 一个被他压扁的绿色小光团黏在了他手掌上,被敕常捞出来后像是有弹性一般,立刻变成圆滚滚的样子围着他团团转。 敕常立刻就认出了这小光团是谁。 它是兽族珍藏的唯一一株天启梧桐,而它的样子,多么的,多么的像小天啊……敕常将小光团捧在手心上,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还晟和微川也回到了塔前。 微川打了一个呵欠,带着些天真地问道:“这一次,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吧?” 还晟那张阴沉脸不经意地抽动了下,他敷衍道:“是是是,赶紧去数羊吧。” “好!”微川席地而坐,靠在他腿边,立刻就数起羊来,“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这时,汀岚“噫”了一声,道:“怎么少覃还没来?” 算来,十二古神已到十一位,只差少覃。 众人正想去寻他,忽听得下方一阵大笑声传来。 “哈哈,吾终于完结了!”少覃步子一跨,来到众人面前,他那杆笔别在耳朵上,手里举着书卷,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是他却无比认真地将手中的书交给了和方。 “《仙宫绝恋》的最后一卷,给你。” 和方眼珠子都要掉了。 “凤语生?” “嗯。” 和方心都碎了,心目中的大神瞬间变为泡沫。 但是她还是接过《仙宫绝恋》的最后一卷,此时她有神力加成,只一触摸便知道里面内容,顿时又哭又笑地道:“果然,果然……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少覃笑了笑,他又将那书拿了回来,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符,低声道:“谨以此书,愿英雄无敌,愿美人不老,愿一切美梦成真,愿天下善心皆有善报……”他将那书卷扔下云头,对着眼前所有同伴道,“惟愿天下大安!” 在宝塔前的,是神,也是一群热血的人。 辰古、英狄夫妻携手而立;奉尞化作的狸花猫正满是不情愿地被汀岚抱在怀里,他叼着小鱼干,幽怨地看着亲妹子连理都不理自己;敕常抱着一个小小的绿色光团,不知在说些什么;还晟依旧臭着一张脸,微川伏在他的膝盖上,正睡得香甜,和方悄悄凑近了少覃,而少覃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另一边,那只别在耳朵上的毛笔摇摇欲坠;知忡恋恋不舍地将棋盘收好,似乎还在品味那棋局;厄离看着人间某个方向出神…… 这一幕也许不会有人看到。 但天地会永远铭记。 岁无向上一指,塔身顿时大放光芒,诸神皆化为光团,融进了九层宝塔之中。 他最后一个融入塔身,临行前,他垂眸看着下方人间,再次道:“惟愿天下大安。” 因为我们,不能再守护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古神一个开放式结局,_希望大家不要给我寄刀片(:зゝ∠)_ 【小剧场——Q版古神聚会】 辰古:信念不败,正义必胜,在我的剑下,我们的疆土…… 英狄:嗯嗯,阿哥说的对。 辰古:小英,还是你懂我。 英狄:乖,另外,你要记住,洗脚水一定要用圆盆、碗筷的数量必须保持双数、所有的花盆都要朝南、门上的铆钉…… 辰古:就算你有强迫症我依然爱你。 ============================== 少覃:《仙宫绝恋》完结啦! 和方:大大好棒! 少覃:《仙宫绝恋》要出第二部啦! 和方:太太我爱你啊! 少覃: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但还是很开心。 ============================== 奉尞:我手拿火把,却不忍心对亲妹妹下手,神啊,我该怎么办? 汀岚:咪咪,小鱼干做好了。 奉尞:哦,这就来……等等,为什么我叫咪咪? 汀岚:来来,快变猫。 奉尞:这就是你跟我做朋友的真正原因吗? ============================== 微川:……啊……几点了?别吵我,再睡会…… ============================== 厄离:我叫不高兴。 敕常:我也叫不高兴。 对视一眼。 两人:哼! ============================== 知忡:还晟,来下棋啊? 还晟:你的白子太过张扬,会有报应的。 知忡:…… ============================== 知忡:岁无,来下棋啊? 岁无:如果不下棋你会怎样? 知忡:我会空虚寂寞冷。 岁无:好。 责任心就是这么强~ 第304章 燕回(一) 春意好,柳条刚抽, 燕子啾啾,灵动的声音划破河面, 飞向市井人家。 大街上车水马龙,在晋城最有名的角子大街里, 可以看到食肆林立, 操着各地方言的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着。 “嘿,楚地最好的粽子,五文一个, 有红枣馅儿、舔瓜馅儿、红沙馅儿、火腿馅儿……” “秦地特产大馍馍, 吃一个顶三天!” “老街坊鲜肉馄饨!不鲜不要钱!” “元宝五香芸豆, 吃了保管你招财进宝!” “渡劫火锅,吃了叫你立地成仙!” “战神好酒, 喝了不上头!” …… 曲笙带着夏时进了这条街, 立刻奔向卖五香芸豆的摊位,嘴里不停叫卖的老板左手炒豆,右手数钱,动作十分麻利。她指着摊位上摆着的几袋豆子道:“老板,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各要十斤。” 这是大主顾啊!老板眼睛一亮:“好勒!” 但是曲笙那灵兽袋里的六文钱却不干了。 “才十斤!你克扣我口粮!” 曲笙叹了口气,又对那老板道:“我全包了。”而后将神识探入灵兽袋,“不是不给你吃,而是你那储备粮都要发霉了。” “怎么会呢,我今天就吃。”六文钱跟曲笙刚从一个遍地破烂的秘境里出来,闻到这香喷喷的炒豆自然忍不住,“不过他这名字取的好,居然叫元宝。” 曲笙笑眯眯地问那老板:“您这铺子的名字真吉利。” “哈哈,那是自然,别看我这生意小,却传了数代,据说前任苍梧派掌门便带着她那灵兽元宝鼠买过我家老祖宗炒的豆子,所以说啊,我家的豆子可是得过元宝鼠认可,这味儿最香最地道!” “哦?”曲笙来了兴趣,“这么说,你老家是魏国晋城?” “可不是嘛,当年七国大乱,我家老祖宗从晋城逃难到苍梧山下的角城,本来想躲一阵子战乱就回去的,结果后来啊,晋城没了,北冥人来了……我家老祖宗一直等到大昭国重建,才坐上仙师们的飞船,回到了晋城,又做起了炒豆的营生。”那老板很是热心,一边给曲笙用麻袋装豆子,一边讲古。 自古神补天,将因战火而受损的人间恢复原貌之后,五大山门和曾经的七国修士便做主重建七国,但是,经历过战乱的七国人民已厌倦了各国割据的时代,便在原七国的旧址之上,建立了新的国家,名为“昭”,取光明之意,不再设君主,而是由凡人选举的代表、昭国修士联盟和五大山门共同管理。 现在的晋城已不是魏国的晋城,而是大昭国的晋城,里面不仅仅是魏国人,还有楚国人、秦国人、燕国人……经历了许多年的融合之后,大家已经不分彼此,只是每个国家的文化还通过民俗的方式传了下来。 曲笙笑眯眯地等老板装好豆子,便去往修士主街,排在前面的仍然是异宝阁、明德塔、致远斋三家,只是在这三家后面,还跟着黑崎大商和不知坊。 夏时低声道:“要去不知坊看看吗?” 曲笙摇头道:“葛提已经营得很好了。” 如今的不知坊不仅售卖南北货物,还做起了灵石行生意,为修士提供灵石储存和兑换服务,生意十分火爆。 许多去秘境的修士都会将身上多余的灵石存在不知坊,因为不知坊发行的印票上附有修士的神识,别人无法冒领,而且储存期限最高可达八百年,待八百年无人认领,或存入修士精血的命符因修士本人死亡而烧毁后,不知坊才会将灵石委托给一个名为“聚宝盆”的组织运转。 这“聚宝盆”组织是由苍梧派及数十个大型宗门共同发起的修士联盟,其宗旨在于帮助杂灵根及身体有缺陷的修士修炼。在《道在此道》面世后,杂灵根修士不再受歧视,可以像单灵根及双灵根修士一样修炼,于是,在人间大败北冥界之后,修真界掀起了第二次修真狂热,有了“聚宝盆”组织的资助,就算是散修也可以得到相对公平的修炼资源。另外,“聚宝盆”组织还资助了一个研发项目,名为“济世计划”,受北冥人全民修炼的启发,这个项目的目标是使凡人也有修炼的可能。 当然,如果这么多人修炼的话,资源也是十分紧要的。毕竟在铭古纪的时候曾经发生过资源紧张的情况,那个时候,就连五大山门都要向九重天外天低头,只为了与其共享资源。而北冥人入侵人间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资源耗尽。 然而现在人间已经没有九重天外天了。 九重天外天的空间碎片被古神岁无收集在一起,成为补天的材料,现如今,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回到白沙之地,建立了庞大的主城群落,统称为“九重城邦”,原本荒芜的沙地已变为绿洲,通天门也完全关闭,成为了一座永远的雕像,时时提醒着他们,人间曾经经历了怎样的灾祸。 那么,如何在修士群体日益壮大的同时,让资源一直循环不断? 这就要从星海震界炮说起了。 虽然这个大杀器已被青弭峰剑修夏时劈散,但是很多人都记得那炮架上有许多圆形碗状物,是从虚空中接收能量,为星海震界炮源源不断提供能量。 于是格物宗带领人间上百名宗师级阵法师,开始研究虚空中的能源,虽然现在还未有成果公布,但是时间还算充裕。 因为从七国之乱到北冥入侵一战,这个人间已死了太多人,就算人间陷入第二次修真狂热,现在的人数仍未达到天元纪年巅峰时期的修士人口数量,而且古神补天之后,降下的大机缘足够人间继续奢侈地使用至少十万年。 不过,有危机意识总比没有强,有了一个好的开端,那么,总会得到收获。 虽然修士主街跟这几家大商行都有交往,但这一次曲笙只打算在晋城逛逛,从某个元婴秘境中一路妖魔鬼怪地打过来,居然就三百年过去了,好在夏时一直在秘境外闭关等她,不然曲笙刚出去的时候那叫一个狼狈,现在也只是换了干净的法袍。 而且,苍梧祭典的日子就要到了,延启发了无数传音符,就是催她赶紧回门派。 就在要出主街的时候,突然后面传来声音。 “可是曲掌门和夏长老?” 曲笙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穿锦缎华服的俊美年轻人从后面疾步而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元婴修士。 她立刻便笑了,“江道友,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当年参加与檀渊宫断龙岭一战的少年江闻路,现如今,他也是一名元婴修士了,而且看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法袍,应该过得还很好。 江闻路见到曲笙,兴奋地道:“曲掌门,您是回来参加苍梧祭典的吧?” 曲笙轻笑颔首,只是又道:“我现在已不是苍梧掌门了,现任苍梧派掌门是我的四弟子鲁延启。” 江闻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在是叫得习惯了。”在很多人心目中,曲笙作为苍梧掌门的威望实在太高,以至于一提起苍梧派,众人第一个想到的仍是曲笙。 曲笙温言问道:“不知道江道友现在何处高就?” “这些年我已在昭国重新恢复了天水门的道场,目前由我担任掌门,这一次来晋城,也是因为接到了苍梧的请柬,前来参加苍梧祭典的。”江闻路微微挺直了身体,他是个内心十分骄傲之人,当年的落魄情形被曲笙看到,还被她收留,此次叫住曲笙,未尝没有在她面前找回面子的心理。 曲笙笑道:“恭喜江掌门。” 她并不意外,战后,城镇和村落在修士的帮助下如雨后春笋般迅速重建,为了吸引修士在大昭国开宗立派,修真界捐献了许多物资,用以资助新兴门派在大昭国立足,借着这股东风,不止江闻路恢复了当年被檀渊宫灭掉的天水门,就连天澜丹派等当年被驱逐的门派也纷纷回到昭国,曾经寄居在苍梧的断龙也寻了一处道场,重新建立了断龙门。 现在距离苍梧祭典还有三日,与江闻路道别后,曲笙和夏时离开了晋城。 离了修士的气息之后,夏时才松了松手腕道:“月刃,夜刃,你们也出来透透气吧。” 从他身上佩带的琉璃石中“呼”地跳出一只矫捷的黑豹,一出来便围着夏时团团转道:“月刃,出来玩!” 夏时的手腕上环着一条银色的小蛇,它仰起头,声音微弱且无奈地道:“我现在气息还不稳,在人多的地方尚且要隐着身形,小夜乖,等回苍梧了我再陪你。” 夜刃立刻乖了下来。 不得不说,苏醒后的月刃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越发懂得与夜刃的相处秘诀,将这野猫般的女子治得服服帖帖,令曲笙啧啧称奇。 六文钱私下曾跟秋浮君道:“无论是大猫小猫,只要顺毛捋准没错。” 秋浮君只是笑笑,他现在已经跟六文钱住惯了,偶尔夜刃也来串门,热闹又温情的日子让他的心性越清透,连带着曲笙都跟着收益,现在已晋阶元婴中期。 人家是主人带着灵兽晋阶修为。 她么,呵呵。 两人决定从晋城一路向东北走,顺便领略大昭国的风土人情,只是没想,刚走几步路,便又遇到了故人。 一个俊美逼人的光头和尚带着夺目的光芒出现在两人前方,身边还跟着一条别别扭扭走路的北海鲛人。 第305章 燕回(二) 曲笙感觉叶尘大师看人的目光越发奇怪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修到了禅修大能的境界, 万事万物在叶尘大师的眼中,仿佛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 又仿佛是从脚边走过的蝼蚁……但事实上,在叶尘大师越发出尘的气质中, 被他注视的人只怕觉得自己像蝼蚁多一些。 涯风先开口道:“曲掌门、夏长老, 好巧,我和叶尘大师正准备前去苍梧参加祭典,你们也是特意赶回来的吧?” “正是, ”曲笙打量了涯风一番, “你在佛心寺的伙食不错啊……” 涯风为莲衣大师报仇的事迹轰动了佛心寺, 大战之后,那一干老和尚非说这北海鲛人有佛缘, 涯风也不愿回北海, 索性去了佛心寺,据说每日在外寺院的湖中扮锦鲤,忽悠得不少凡人虔诚膜拜投喂,已是胖了三圈。 偏偏他底子好,脱了之前的瘦苦之相,反而越发艳光四射。 涯风听到曲笙嘲笑他,恨恨地想甩尾巴,结果忘了自己的尾巴已经劈叉成两只腿,差点向前扑倒。 当然,一只六阶鲛人是不可能真的跌倒的,他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很关心的样子道:“佛心寺再好,也没有我在苍梧山顶开辟的天海湖好,一别数年,甚是想念,这一次我便不走了。” 那天海湖是涯风亲自御水脉而建,可能不及佛心寺的心湖造化多,但胜在一个舒适。只不过涯风说完之后,斜眼看了看叶尘大师的脸色,发现他没看自己,便轻轻松了一口气。 老子实在是不想听木鱼声了啊! 叶尘大师的声音如沐春风,道:“曲施主,当年一直未曾来得及感谢贵派为我师父报仇之恩,这一次,我愿为苍梧派诵经九九八十一年,为苍梧祈福。” 曲笙眼睛一亮,这可是难得的机缘。 涯风一听便忍不住又想摆尾巴,这禅修最是喜静,别说让叶尘坐八十一年,就是八百年大概也没问题。 曲笙谢过叶尘大师,又问涯风道:“你可有北海海兽的消息,不知息娘子现在如何了,伤势可还要紧?” “这你放心。”水族的消息还是很灵通,涯风笑道,“息娘子作为北海冰种的守护者,只要冰种未出意外,息娘子就一定没事,充其量是重伤闭关,其他族群也没什么损失,多亏了四海海主,还有你你们人修的海事团。” 当年,华阳元君为了守护四海而牺牲,就算是再憎恶人修,海兽们还是承下了这份情,自大战之后,海兽与修士相安无事,在高阶海兽们的默许下,修士们回到曾经的岛屿和洞府,海事也重新繁荣了起来。 曲笙和夏时又辞别了叶尘大师和涯风。 她好笑道:“临近苍梧祭典,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故人。” 夏时宠溺地将她因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他可不会现在就将惊喜付诸于口,只叹道:“还是延启这个掌门做得好,我瞧着,可谓青出于蓝。” 曲笙想起三百年前将苍梧交给那个被自己戏称为“小蛮牛”的少年手上,而在鲁家村遇到他的那一幕,仿佛还在昨天。 她巧笑倩兮,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夏时的下巴,故作孟浪地调笑道:“那是因为我这个掌门沉迷夫君之绝色,只好急流勇退,将我打下的江山交给小一辈,由此可见,我挑徒弟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灵兽袋里的六文钱突然插一句嘴道:“咦,那不是机缘灶给你选的吗?” 扎心了! 不过机缘灶已经不在,曲笙不知它的去向,但隐隐感觉,补天之事与夜帝王应该有所关联。 夏时到底护着她,立刻岔开话题道:“这一次苍梧祭典,纣南、钧语和严琮他们也应该会赶回来。” 曲笙点点头。 大战之后,几个弟子各有去向。 康纣南受身份所累,终归是有看不开的心结,已离开苍梧,寻了一处自在山水隐居。 常钧语被任家请了回去,他终究不忍心看着任家衰败,而任家在傀儡术上的研究,也是他想寻找的傀儡术突破口的助力,现在已是任家家主。 严琮本就是曲笙这几个徒弟中最闲不住的,一有时间便往外跑,连曲笙也不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最后还是延启接任了掌门,而他也的确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现在的苍梧已不需要像曲笙当年那样去拼去闯,这个小门派一步步成长,如今在修真界的名望几乎与五大山门这样的庞然大物齐名,无论是因为当年断龙岭一战,还是在北冥入侵那场大战时,曲笙的雁门关领域带给人间的惊艳,亦或是大战之后《道在此道》这本功法带给人间的巨大影响……苍梧都需要低调,将这些年的机遇沉淀下来,稳步前进。 所以,曲笙的继任者反而需要一个稳当厚道的守成之人。 而且有壬江师叔这样谨慎小心的前辈辅佐,再加上当年投奔苍梧而来的楚嵩之子楚叹的协助,鲁延启的掌门之路可比她当年好走得多。 “只是这一次,大概小姝回不来了。”曲笙叹道。 桐姝的身份有些尴尬,苍梧对她有收留之恩,虽然曲笙从未让她拜入任何一人门下,只与她姐妹相称,但大家都默认桐姝是苍梧的一份子,自从爆出她的身世与衍丹门相关,且身怀惊神通天结界,便成为了衍丹门不得不争取的弟子,而且出于爱才,和对她父母遭遇的歉疚之情,掌门云霞神君将最优质的资源都给了她,在前几日收到的传音符中,桐姝又被派去了元婴后期大秘境,早已远超曲笙。 虽然说现在无论单灵根还是杂灵根都可以同样修炼,但是个人的悟性终究不同,就算是单灵根中,也分个高低,所以修炼这回事,终究是要看自身的造化。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就路过了当年收鲁延启的鲁家村,那个小村落居然重建起来,可见大昭国对战后的复原工作做得极到位,只要版图上有的,只要达到一定数量的人申请,就会拨款重建,想来鲁家村幸存之人不少。 一路北上,陆续看到一片片欣欣向荣的村镇,但两个人反而沉默了。 “可惜人间已再无古神。”她叹道。 古神们修复了人间之后,便与九重宝塔一同补天,不仅将坍塌的空间重建,那被星海震界炮轰开的虚空通道也被完好无缺地补齐,界幕再次将人间界隐藏起来,蓝天白云重现,那人心惶惶的末日灾祸终于随着古神的湮灭结束。 “谁知道呢?”夏时轻笑一声,他体内的天魔血脉与古神可是敌对关系,倒是该感谢当时古神只顾补天,放过了他这个危险分子,“连我母亲也惊讶厄离居然没死,所以,也许他们也并没有湮灭,说不定还留着分灵体隐藏在人间,也许什么都做不了,但只要还能看着这块自己曾经守护的土地,也就觉得满足了……” “所以说,你也觉得很满足……这就是你想退隐江湖的原因吗?”曲笙俏皮地皱了皱鼻子。 夏时无奈道:“天魔血脉不能太强大,所以我只能压制修为,就算不退隐,也做不了什么事,还不如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天魔血脉与魔界相关,为了不再引发魔界震荡,压制修为成为了夏时修炼的最大问题,在别的修士,如曲笙,为了晋阶而拼命修炼的同时,他反而要苦苦压制,这种状况,据说只有渡劫飞升,得到仙界认可之后,才会改善。 那么,如何在压制修为的情况下熬到渡劫……夏时简直觉得三千世界的恶意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好在如今天下大安,他尤其提倡“妇唱夫随”,曲笙卸任掌门之后,他便陪着终于有时间去秘境历练的曲笙,日子倒也逍遥。 两人正一边聊一边走,便见北方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天上的云彩像是避让什么一般“唰”地散开,那滚滚的劫云从天际压了下来,灵气浓重得几乎可以看到旋转的轨迹,正在那上方形成一个漩涡。 曲笙低呼一声:“这是北阳州方向。” 夏时脸色一沉,道:“不好,师娘要渡劫了!”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向北阳州方向御风而行。 当异象出现之后,不仅是曲笙和夏时,昭国的各地亦是飞出无数修士,皆向北阳州方向疾飞。 现如今,能在北阳州渡劫的,只有梅裕雪山山主柳昔卿,因为这天下唯二的两名渡劫修士,便是柳昔卿与晏修夫妇。 “师娘的渡劫怎会如此突然?”夏时心忧。 据修真界史料记载,从渡劫修士感应到飞升召唤,到真正开始经历天劫,最短有数个时辰,最长有数年,但大多人都在一个月之间。上一位飞升的季羽道尊自感应飞升召唤之后,提前五日向修真界发放观礼请柬,准备时间已不算充裕。 没想到柳昔卿的飞升更加突然,全界都没有收到消息,那劫云就已经降下,紧接着,便要遭九道仙元雷劫。 …… 身在梅裕雪山的柳昔卿更懵了。 她只是开了鸿蒙天元炉,用“剑骨诀”帮狄或留下的曦光剑修复了一下剑身,本以为最多会迎来曦光剑的天劫,却没想到…… 她自己的飞升大劫倒是被召来了。 从感应召唤到劫云汇聚,只用了一刻钟,几乎无缝衔接,堪称修真界有史以来用时最短的渡劫。 不过,柳昔卿一向信奉“既来之,则安之”,被这个修真界坑了无数次的她十分淡定地起身了。 她即将迎来自己在这个人间的最后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放存稿箱…… 第306章 燕回(三) 曲笙和夏时还没赶到北阳州的地界,第一道仙元雷劫便劈了下来。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 那雷电不远处悬空站立着一个人,正是夏时的师父晏修。 他神色有些阴沉,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伸手干预雷劫, 也没有做出帮柳昔卿抵挡的举动。 因为这九道雷劫是考验, 也是淬体,只有扛过去了,才能真正飞升。 无数人疯狂向梅裕雪山方向涌去, 但却不敢完全靠近梅裕雪山, 那山上的灵气浓度高得惊人, 如果不是柳昔卿用领域护住,只怕山中的弟子都会因为这超乎寻常的灵气浓度暴体而亡。 原本在汉宫山止境空间里的魔君沈昭也出现在梅裕雪山附近, 他用领域护住梅裕雪山周边的城镇村落, 以防止意外发生。 沈昭看向天空的目光亦是不善,他如今半步渡劫,一直拼命追赶心上人,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先飞升,不过,他又看向晏修,只怕这位的心情比他还糟。 修为可以控制,何时何地渡劫可以控制,但晋阶渡劫期之后,何时飞升可就不是修士所能控制的了。在那个遥远的仙界,一切自有因果定论,便是连晏修这个傲视三千世界的杀神,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柳昔卿的天地开阖域护住了梅裕雪山,她手中长弓向天,以真炎御合箭接下第一道仙元雷劫,刹那间碰撞出的力量令整个北阳州震颤。 所谓道法万象,将七州大陆映得瑞气千条。 仙力在碰撞中回荡,晏修的孤夜封疆剑域展开,将梅裕雪山方圆十里全部围了起来,不让仙力有丝毫泄露。 至于那些拼命向梅裕雪山附近飞的修士,未得机缘的还在飞奔,得到机缘的立刻原地打坐领悟。这仙元雷劫蕴含的可是上界仙力,其中已非简单的规则力量,而是包含了“道”、“玄”、“奥”、“业”等种种不可言说之妙,每个渡劫修士的飞升,都是修真界的福泽。 曲笙刚越过北阳州地界便有了体悟,她将六文钱和秋浮君全部召出,席地而坐,五心向上,感受天地间最纯粹的能量。夏时并没有再向前,他留下来陪伴曲笙,却见身旁飞过去两人,脚下御剑,身形比谁都要快。 那是行然与行岚。 如果他们不能飞升的话,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如何能不急! 但是雷劫却不等人。 在众人狂奔的时候,一道道雷劫砸了下来,而且一道比一道跟狠更酷烈,看的人心惊,真正处于雷劫正中心的柳昔卿却神情从容,就算在雷劫之下,来自仙界的威压亦无法令她屈从,身为魔修的不羁和骄傲让她挺直了脊梁。 是的,在天元2018年,由她亲手修改了天道规则之后,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飞升的魔修。 她是开拓者,足以令后来的所有人顶礼膜拜。 全界魔修都在注视着柳昔卿的飞升,他们的目光无比炙热,仿佛柳昔卿已不是作为一个个体存在,她是带着这个曾经被天道抛弃的族群的全部祈愿,在这风雷动八方的一刻,展示着他们的意志。 风采不堕! 她是他们的光明,无论从前,现在,未来,她是魔修的“暗夜之光”,将成为永恒的光明来指引族群的前行。 “愿柳道尊飞升大成!” 第一个魔修这样喊道,接下来,泱泱一片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这样的祝祷之声,直至蔓延到进入北阳州的修士都跟着一起呐喊着,在震耳欲聋的雷劫声中,在距离与北冥人大战之后的六百八十五年后,全界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道仙元雷劫消散后,那个站在梅裕雪山峰顶的身影爆发出了夺目的金色光芒,空中劫云瞬息退散,随之而来的,则是带着缥缈仙乐的朵朵祥云。 “吾,道已成。”柳昔卿沐浴在这样的光芒下,她本来显著于人间的绝顶美貌都在这圣洁的光芒下变得威严起来,这一刻,众人都不敢直视,修士纷纷行礼,凡人叩拜,只觉得听到她的声音便喜不自胜,周身都溢满了欢欣之意。 “恭送柳道尊飞升仙界!” 无数人欢呼着。 但有的人却泫然欲泣。 行岚化为一道流星,急坠向梅裕雪山,却被晏修一把拉住。 她震惊地看着父亲。 晏修摇了摇头。 行岚细细看去,柳昔卿周身光芒的力量堪比当初狐王凉君在七国战场时受到的天罚,这不是人间的力量,而是仙力,将柳昔卿与人间隔绝。 从此仙凡相隔。 行岚咬住嘴角,将泪水全部憋了回去,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母亲心神,跟在行岚身后的行然默默站在一旁,他凝视着柳昔卿,目光比他的父亲还要复杂,包含了一个孩子对母亲全部的眷恋和不舍。 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母亲,我会找到你。 …… 柳昔卿微笑着看着众人。 她境界已不同,在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命理、因果、道果、心事……全都暴露在她的眼中,这个人间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秘密,乃之一个世界的发展脉络,都清晰地铺陈开来。 只可惜,因为强大的规则约束,天机终究无法泄露。 柳昔卿将一切看在眼底,她轻轻松了一口气,目光柔和地扫过那些赶来的亲朋好友。 在梅裕雪山中怔怔看着她的顾三辩,还有她那三个急匆匆赶回来的弟子,琛儿、枫宁、何之; 她的师门,宏景山的宋媚双、大师兄昂小雪、二师姐段小蛮、三师兄久朝、四师兄灰熊和他的道侣宁小婷、五师兄文以庭; 在丰澈陨落之后,新晋的魔修左护法于远鹭师伯,及虚妙山的师兄师姐们,她甚至还发现了两名曾在她店铺里工作的小伙计; 曾经她麾下共事过的查飞、燕鸿、许追涛、韩谪、来语; 魔君沈昭,以及她的好友,魔修右护法苍霖和亭山山主段瓯月; 还有一只瞪圆了水汪汪眼睛的小鹿,站在一只大鸟上,从黑崎州的方向拼命往她这里赶,那是邙城的鹿鹿…… 最后,她的目光回到亲人身上,她的一双子女,还有她的道侣。 “这人间,予我仙根,予我机缘,予我恩师,予我至爱,予我骨肉,予我亲朋好友、锦绣红尘三千……无论是苦是甘,我心感恩,自我飞升后,伽蓝夜合花灵会自族群中再次诞生,愿诸君心有光明,无惧暗夜,无改初心,愿人间福泽永享,道统绵长。”她微笑着说出几乎每一个飞升修士最后都会说的话,“若与诸君有缘,我们,仙界再聚。” 从那天空上突然出现两扇金光灿灿的仙界之门,柳昔卿一步迈出,便已来到门前。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晏修的脸上。 “阿修。” 一声呼唤,百种情丝。 从此人间再无双璧。 ※※※※※※※※※※※※ 那夺目的光芒和祥云随着仙界之门的关闭而迅速消失,但是人群却久久没有散去。 渡劫修士飞升留下的机缘实在太吸引人,令许多人流连忘返。而得了机缘的人则是匆匆消化一部分之后,立刻起身寻找僻静之处修炼,当然,这是低阶修士的选择,若是高阶修士的话,最好沉淀一段时间之后再闭关,会比直接闭关效果更好。 曲笙也已起身,她回身一看,站在她身后的夏时情绪有些低落。 他现在身上穿着的,便是那件师娘亲手为他们师兄弟十七人炼制的战袍,他不止一次跟曲笙提及柳昔卿对他的关爱,对于一个十五岁离家的少年来说,有着怎样的温暖……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突然飞升,他虽然为柳昔卿高兴,却也有些难过。 而他的师父……夏时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曲笙飞升,却只留自己在人间,便觉得痛不欲生,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已与师娘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师父。 这种痛是没有办法治愈的。 所以,在晏修于三百年后飞升仙界之前,夏时再也没见他的师父笑过,而行岚和行然也变得日日不见踪影,不是在秘境修炼,便是在闭关,只盼望能早日飞升,与父母团聚,这两位本就是天资奇才,他们万年后相继飞升仙界,而柳昔卿的飞升亦是带动了魔修的修炼狂潮,之后也有一批魔修陆续飞升仙界,此是后话不提。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苍梧祭典,因为柳昔卿的飞升效应,也许来的宾客会减少一部分,不过高阶修士应该不会改变行程。曲笙十分庆幸,还有一日便是苍梧祭典,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高阶修士闭关领悟。 她和夏时都没了闲逛的心思,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了苍梧山。 然而一进主殿,便听到了壬江师叔的哽咽声。 “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要不是这么多年本命元神灯还亮着,师叔早就以为你不在了,这一次回来就好,来看看你掌门师妹和师侄把门派打理得多好,呜呜……” 她心中一紧,快步进入主殿。 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在好言安抚壬江师叔,那身影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有些陌生,但她却不会忘记…… “韩筝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307章 燕回(四) 夏时一听曲笙喊出这个名字,心神一动, 便想起这人是谁。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苍梧五代弟子排序九人, 大师兄何箫在青极宗意图吞并苍梧的时候已死,二师兄岳罄只活了一百多岁, 然后便是三师兄徐鼓、四师兄封笛、五师姐管铃……这位韩筝师兄排行第六, 在他刚到苍梧的时候,便听说这位六师兄已经远游了五十年,除了一盏本命元神灯之外, 什么都没留下。 曲笙根本没见过这位六师兄, 但是她师父丹青画技极高, 所收的徒弟皆曾入画,其人栩栩如生, 被曲笙奉为墨宝, 将这些画像皆挂在主殿第二层的走廊上,时不时便上去睹物思人,夏时也跟上去看过这些画像。 苍梧五代弟子普遍颜值高,韩筝也不例外,他的眼睛极为有神,谁被那目光注视,都会觉得自己便是他关注的焦点,他眼中除了你再无其他——这是修为高深的表现,但是,曲笙一眼便看出来,韩筝只有筑基期修为,而直到韩筝听到她的呼唤而转过头之时,她才发现,这位在画像上永远保持青春的六师兄其实已经生出华发。 不怪壬江师叔哭泣,在一旁的封笛神色也有些沉重,倒是鲁延启本在作陪,如今看到曲笙回来,眼睛便是一亮。 这一次苍梧祭典,鲁延启准备得十分充分,临到前一天也不见慌乱,主殿也十分清净,壬江师叔也不担心丢人,一直拉着韩筝不松手。 韩筝一面扶着壬江师叔坐下,他看到曲笙进来,笑道:“这便是九师妹吧?果然不凡,师父他老人家将苍梧托付给你,实有远见,这一次我回来看到苍梧山的样子,便想起小时候师父跟我们讲起祖师爷的故事,它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他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辛苦你了,小师妹。” “六师兄回来便好,我一直为你留着房间,只等你归来。”曲笙温声道,“师兄这些年,想必也辛苦了。” 只要本命元神灯还在,就证明韩筝未死,曲笙在安排房间的时候,韩筝与已经远嫁天澜丹派的管铃一样,都留有院落。她观韩筝的神色,应该是受过大苦难的,这一次突然归来,也许有隐情。 韩筝轻笑道:“我……谈什么辛苦呢?不过是做了许多年的活死人罢了,我于天元3365年离开苍梧,如今已是天元4603年,中间过去了一千二百三十八年,我走的时候是筑基后期修为,乃是为了寻求晋阶金丹的机缘,现在仍是筑基后期修为,,人是寸步不前,但是沧海已变了桑田,好在,苍梧是越来越好,我心安慰。” 不止曲笙心中震惊,在主殿之人皆变色。 封笛失声道:“六师弟,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韩筝请诸人入座,然后才轻描淡写地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我去的秘境,乃是小昆峰秘境。” 小昆峰秘境是相当有名的筑基期秘境,许多卡在筑基后期的修士都会去小昆峰秘境寻机缘,相传已经飞升的柳道尊就曾在小昆峰秘境中历练过,这秘境的开启间隔大概在一百五十年到四百年之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在里面呆上一千多年。 “我在里面出了意外,”韩筝回忆道,“因为我在秘境中无意听到了一个秘密,小昆峰秘境中有一个更隐秘的秘境,名为红魔谷,在日上中天的时候,会出现一眼灵泉,取其泉水滴入双眼之后,便会看到前世今生,甚至可带着人回溯到过去……我于是起了心思,如果能回到……如果能回到明潜祖师还在的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预警,带大家躲避那个险些灭门的灾难,也许苍梧派就不会变得这般落魄……可进了红魔谷才知道,这泉水,一百个人口中有一百个说法,盖因这红魔谷曾经历过一场大战,灵泉的机缘轨迹已经更改,功用时时变化,有的人得到之后只能用来烹茶,有的人用了之后却能洗掉法宝上原主的神识,有的人用了可以看到故去之人……” 说到这时,他将一个石青色小瓶取了出来。 “可惜我取了泉水之后才知道真相,之后,我在争斗中被封印在了小昆峰秘境的板块夹缝之中,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看着秘境中的人不断争斗,只觉荒谬。我再也没有开启过这个瓶子,为了活下去,我将身上的功法都废去,改为修炼《长春诀》,从十年境修到百年境,修为跌回炼气期,再修到筑基期,将百年境修到千年境……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秘境中活了下来,直到北冥人入侵,秘境动荡,之后,我又用了五百年才从板块的夹缝中脱离,一直等到小昆峰秘境再次开启,便从里面逃了出来。” 韩筝举起这个小瓶子,为了一个缥缈的愿望,为了他的门派,他将生命中都耗费在了堪比坟墓的虚无空间中,就算修成了万年境,他也因为《长春诀》的局限,境界很难再有进益。 所有人都沉默了。 壬江师叔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筝又是一阵安慰。 “师叔还是这般爱哭,没事了……我已经回来了,其实我早就看开了,苍梧有自己的缘法,我当年是着相了,所以这泉水是何种功用,对我已无所谓。”他将这小瓶子交在了鲁延启手上,叹道,“这泉水还是交给门派吧,也许有一天,它会遇到有缘人也说不定。” ※※※※※※※※※※※※ 安顿好了韩筝,曲笙与夏时一同回到了他的院落。 曲笙辞去掌门之位后,鲁延启本想为曲笙收拾出一处专门的洞府,却被曲笙拒绝了。 “难道以后每一任苍梧掌门都要开辟洞府?这个头可不好开,以后苍梧的门人会越来越多,山里可是寸土寸金啊延启……” 果然,就算苍梧已经跻身一流宗门的行列,曲笙精打细算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这也是她急流勇退的原因之一。她深知,这种性格对于一个发展中的门派是相当有利的,但今后苍梧却需要更多元化的经营,每一代继任者的发展目标也不同,比如延启是守成,那么他的下一任,一定会是一个开拓型的掌门。 曲笙回到房间后摸着下巴想道,延启新收的那名叫谈锋的弟子便是个好苗子…… 正想着,耳朵便被旁边一直被忽视的夏时轻轻咬了一口。 “我的掌门大人又在忧国忧民了啊……” 曲笙含嗔带俏地看了夏时一眼。 这人,就算她卸任,却还是喜欢叫她“掌门大人”,只是比起之前,更多了一些旖旎的味道,她心中也喜欢得紧。 “我的夏长老,居然连门派的醋都吃?” 夏时低低地笑起来,将她圈在怀里。 他像是藏了什么小秘密,时而想要撒娇,却仍不愿说出口,只等给她惊喜。 曲笙笑眯眯地将他扑倒。 她觉得这样的夏时,可爱的像是嘴里偷偷含着糖的小男孩,满心满眼都是甜,腻得人心里发紧。 一夜春光烂漫。 第二日便是苍梧祭典,宾客开始来拜贺,曲笙这一次终于可以偷懒,她坐镇后方,笑眯眯地看着第七代苍梧弟子也成长起来。他们仪表堂堂,声容皆佳,待人接物皆有法度,布置摆设清雅至极……这一代苍梧弟子是战后的一代,他们还留有战争过后的紧迫感,却生活得比战时的他们从容得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七代弟子,才最接近第一代苍梧弟子的风貌,而且,因为苍梧的财力日渐雄厚,又比那田园生活多了一丝清贵,怪不得现在外面人称苍梧弟子为“济世君子”,这群七代弟子已为门派打下了很好的名望基础。 她是真的高兴。 而且她看到了许多老朋友。 就算没有天极榜,却依旧是化神修士中的领头人物的庄小舟一早便来到苍梧,他带来了虚妙山的贺礼,只是一过来就被葛提拉到一边嘀嘀咕咕,想来又在谈接下来的合作事宜,等黑崎大商的棕翎过来后,立刻又变成三人的小会议; 桐姝也回来了,这一次她不止一个人,还带来了一名十分俊美的年轻人,曲笙刚以为她的小姝开了窍,便见那年轻人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从那领口飘忽忽地掉下几根灰色的羽毛,一根刚好飘到曲笙身前,她一拿便笑了……原来还是那胖鹌鹑瑜蓝; 棋湖神君带着已经减肥成功,并晋阶元婴期的观墨前来拜贺; 曾经参加过第一次苍梧祭典的宾客,几乎都再次赴会,只除了已经陨落的魔修楚嵩,他们这一次都不再以私人身份,而是代表了五大山门和各大势力,衍丹门的南淮元君、扶摇山的鸿英神君、万兽观的复寥神君,格物宗的飞廉神君,三重城的赵欢赵神君……太和派出的不止芮栖迟和斐红湄,还有一位大乘元君,乃是无名峰的长宁元君,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袍,长发逶迤,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常钧语带着数十名任家弟子前来拜贺; 严琮独自回来,只是看着曲笙欲言又止。 待宾客渐渐到齐,夏时才走到宾客席前,展示他留给曲笙的惊喜。 一面巨大的传送阵在空中铺陈开。 当传送阵放出光芒时,所有人都屏息凝视。 …… 一对璧人出现在传送阵中。 芮栖迟和斐红湄立刻站起身。 “师父!” 阮琉蘅身着一身青色宫装,携手夏承玄,微笑看着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更新晚了,十分抱歉~话说这本书废稿的字数已算是三本书里最少的,只有不到1W字~233~ 【预告】 明天正文大结局。 第308章 燕回(五) 距离铭古纪4745年已经过去了四千六百多年,阮琉蘅再一次踏足苍梧山。 久远的战斗和那些慷慨激昂的往事在这座山上沉淀下来, 她看着满目宾客,和已有近千人规模的苍梧弟子, 突然,那颗心平静了下来, 一直以来的愧疚终于得到了解脱。 何其艰难, 那个她心所敬佩的门派,又重新站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好……苍梧派也许不是满天繁星中最亮的一颗, 却是最独特的那一颗。 …… 魔尊和界主现世, 如果不是他们刻意低调, 只怕全界都会轰动,这一次来参加苍梧祭典的宾客亦是与有荣焉, 当然, 这其中不包括阮琉蘅的老友们,他们惊喜而欣慰,这是阮琉蘅第二次回到人间,他们已经有四千年未曾见面了。 鸿英又哭又笑地抱着阮琉蘅的胳膊不撒手,斐红湄不依不饶地拉住了另一只,两人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芮栖迟一直站在阮琉蘅身前,无论别人怎么使眼色,都不肯挪地方; 复寥的小花小草小树全都跳了出来,叫着要炖肉吃; 赵欢赵显而易见地摇着尾巴,恨不得立刻脱去铠甲,被已是魔尊的女王大人鞭笞; 南淮的目光似春风般掠过她的身上,他笑笑便坐下,从储物戒中取出案几,拿出上好的酒具,已准备煮酒……那些,他为了见她这一天,准备了四千多年的酒; 长宁元君拢了一下衣袖,没人知道他折过一枝灵端峰的桃花,他只在阮琉蘅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微微颔首示意,淡淡地唤了一声“紫蘅”。 …… 相比阮琉蘅的受欢迎,夏承玄这边简直惨淡得可怜,好在曲笙和夏时将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而此时,苍梧的护山大阵一亮,狐王凉君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他的身子越是临近苍梧山便越小,最后化作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白狐,直奔主殿前方的宾客席而来。 夏承玄老怀甚慰,伸开手臂准备迎接夏凉,却不想小狐狸一头扎进阮琉蘅的胸前,毛茸茸的耳朵顶着她的下巴,不住地扇动。 夏承玄额头冒起青筋。 虽然夏承玄不会跟他的阿阮争风吃醋,但是身为一界之主,却被一界抛弃的感觉不能更糟。 还有夏凉,说好的帮我争宠呢? 他眼睁睁看着阮琉蘅伸出手轻轻揉夏凉的下巴,说时迟那时快,从传送阵里窜出来的娇娇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凉君的脸扑个正着,然后娇娇迅速调转身形,把屁股压在凉君脸上,两只小爪子抱着阮琉蘅的脖子,一双圆圆的猫眼看着所有人,毫不掩饰地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夏凉灰溜溜地败下来,这才走到夏承玄旁边。 夏承玄看夏凉这德行,想起夏凉那时候扛着天罚去破七国傀儡阵,哭喊着他的名字,与他之间的灵兽契约几乎微弱到无……什么脾气都烟消云散了,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万年老二的位置,当下把夏凉抱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 “家主,北冥人入侵的时候,你到底怎么样了?”夏凉忍不住问道。 “不过是重组天道规则罢了。”夏承玄轻描淡写地道。 听到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数百年了,其实修真界过得并没有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虽然北冥人已战败并被赶回老家,但是他们依然记得北冥人为什么入侵人间。 因为人间与北冥界的规则相同! 所以“侵天术”才能将北冥人悄悄运送到人间,甚至让他们进入轮回道,变成与他们相同的人,而且在相同的规则下,“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才能发挥作用。 虽然晏修和柳昔卿的远征军已将北冥界打得七零八落,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或是重新在人间植入像七星议会这样的奸细? 在这六百八十五年中,青弭峰剑修和守夜人几乎不停歇地在人间搜查北冥人,哪怕已确定没有新的北冥人降生,但各宗门的高层还是提着一口气。直到从夏承玄说出天道规则已修改的话,他们才确定,北冥人是真正从人间根绝了——再也不会有什么见鬼的“侵天术”,也不会有什么劳什子超规模法术了! 但是夏承玄却因为修改人间规则,从北冥人入侵便开始入定,一直到苍梧祭典的三天前,才算是将规则改制完成,他立刻联络了夏时,决定与阮琉蘅参加苍梧祭典,一是为了圆两人对苍梧的心结,二是安天下之心,三是见一见故人。 在夏凉之后出现的,便是夏家的黑云骑,首领夏勤风带着七州副将一同觐见界主夏承玄,倒是让界主大人威风了些许。 娇娇把夏凉挤走之后就从阮琉蘅的身上下来,她打量了一番苍梧山,尾巴一甩,跑到苍梧后山的小溪边,出神地看着溪水里的鱼。 虽然也胖头胖脑,肉满膏肥,但那已不是蓬蓬鱼。 小五哥也已作古。 娇娇抬起头,她眯起眼睛,在山间的清风中,细细回想那个少年的模样,还有他钓到鱼之后那轻快爽朗的笑声……最后她睁开了双眼,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阮琉蘅的身边。 阮琉蘅和夏承玄并未久留,很快便起身告辞,罗刹海只有阿鲤那只可怜的横公鱼坐镇,海水中的魔气还为净化干净,总有一种真魔还会爬出来的错觉,阿鲤早已在阮琉蘅的神识里闹个不休了,夏时好笑地递过几个满当当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给阿鲤和娇娇的零嘴,大概足够应付个几千年。 出乎意料的是,阮琉蘅和夏承玄来到苍梧的消息传得飞快,在他们离开苍梧之后,苍梧山迎来了井喷般的宾客,许多没有请柬之人也厚着脸皮拜贺,魔尊和界主夫妇虽然走了,但蹭一蹭面子也是好的,更有阮琉蘅的崇拜者纷纷齐聚苍梧山下,就算见不到人,拜一拜山也能满足他们的敬慕之情。 陆陆续续,宾客越来越多。 贺沧溟迈着长腿前来拜访,他此次是私人到访,看到赵欢赵只是微微点头,这六百年来他那侄子受了柳道尊飞升的刺激,总是在闭关修炼,许多场合都得他和其他贺家小辈出面,不过么,看到从主殿后方迎过来的温三春,他就将那些琐事都忘了,唔,这一次晋阶了一个小境界,有元婴中期了,不错…… 曾为息娘子送信的少年再次到访苍梧,这一次息娘子的礼物是两碗清汤寡水的面条,但苍梧派丝毫不敢怠慢,鲁延启在曲笙的指点下将这两碗面收入了门派库房。 修士们衣着光鲜地在觥筹交错的宾客席中穿梭,各种八卦和小道消息飞遍了全场。 “听说万兽观的乾煞元君退隐之后,与他的爱宠丝丝结为了道侣。” “扶摇山的恨天歌实在太厉害了,真是怀念荼莲元君……这一代的担子似乎落在了一个叫青狸的女弟子身上。”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荼莲元君和中如元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听说任家在秘密研制像北冥人那样可以把人装进去的装甲。” “哎,庄小舟到底有没有道侣啊?” “不知坊又出了一种美肌精,我师姐用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听说凡人中有个话本子极好看,叫《仙宫绝恋》。” 严琮避开人群,将一个消息告诉曲笙,他在回山之前在苍梧山脚下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便是大师兄康纣南,但是那个身影只停留了片刻,很快消失不见。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一名女魔修带着一个身形只有七、八岁,披着藏形斗篷的孩童,静静地离开了苍梧。 二人来到了角城中,走在大街上,她低声道:“你可看到了,界主修改了规则,再也……我们再也不会跟北冥人打起来了……” 但那孩子只是懵懂地抬起头,那头蓬下,露出一双漂亮的黄绿鸳鸯猫儿眼,说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啊,北冥人早就被打跑啦!” 那女魔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看到旁边的茶楼,鬼使神差地起了一个念头,她带着男孩进去,点了一壶店里最好的茶,然后将茶杯斟满,推到小男孩的面前。 他端起杯子之后,先是轻轻闻了闻,然后眼睛一亮,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水?好香啊!” 女魔修道:“你且尝一尝。” 那孩子小口小口地将茶水饮尽,然后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师父,真好喝,我能再要一杯吗?” “能的。”女魔修的泪水不可遏止地流了满面,看傻了那个孩子。 …… 这一世,你不再有身份困扰,也许,能活得更潇洒吧? 最后一个赶在苍梧祭典开始前,进入苍梧山的宾客,是一只脖子上系着小包袱的胖橘猫,它旁若无人地走到曲笙面前,蹲坐下来,高高昂起脖子。 曲笙一看便知这是路三千养在三千烦恼地的猫,与北冥人大战结束后,红尘城的甜姑娘、玉丁香、容四等人居然毫不恋栈人间,重新回到了罗浮两界门,却原来是因为与路三千签订了契约,只是不知那契约究竟是什么内容,竟让这些枭雄乖乖遵守……她将那包袱解开,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锦盒,打开盒子后,里面赫然是一双红木筷子。 那筷子直直立了起来,“嗖”地一声跑得没影,曲笙识海中传来了路三千的大笑声,“吾去也!” 当天下安定,就连路三千也忍不住派出分神,出来看一看这个经过他、夜帝王、曲笙三代人改造后的人间,那个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大同世界”,同时也是在阮琉蘅开启天元盛世、柳昔卿力促道魔融合、曲笙改变修士修炼方式之后,逐渐步入巅峰,被后世颂扬的“黄金年代”! 四千余年风吹雨打,历史在族群的意志中跌宕起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这个辉煌的文明继续前行。 曲笙微笑地看着鲁延启走上祭坛,在庄重的雅乐声中祝祷四方…… 她和夏时隐没于人群之中,未惊动任何人,离开了苍梧山。 这一次,她没有用御风术,步行走在开满稻花的田间,远处有孩子欢笑着跑过,天上飞着两只风筝,可惜放风筝的人技术不佳,这两只风筝越靠越近,最后纠缠在一起,挣脱了线绳,向着那蓝天白云,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分离。 有道是: 南来北往燕成双,趁星光,少年郎,娥柳牵神,调得自在妆。为活苍山寰北海,烟波纵,奋寒芒。 天下风云入我掌,山河荡,驰骋往,雁门飞渡,虚空任翱翔。往踏北冥驱陌路,江湖远,在吾乡。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首《江城子》送上,《掌门》的正文部分完结。 至此,“正道沧桑”三部曲的故事终于完成,洋洋洒洒两百多万字,从铭古纪4745年开始,直到天元4603年,从一个夏姓少年的家族落败开始,历经三代主角,写这个人间数千年风云变幻,最后,终结于“黄金年代”的开启。 在这三本书中,我想写一群心中有道,心中有义,心中有情的热血儿女,乃至一个门派艰难前行的兴衰史;我想写蠢蠢欲动的野心家、精于算计的阴谋家、自私自利的投机者、立场不同的侵略者,也有正邪难辨,在历史中沉浮的芸芸众生……我心中信念,其实是一句从未出现在文中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希望我的女主,成为这样的人! 非常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在这两年多的时光里,与我思辨,为我加油鼓劲,真的是一段非常难忘的经历。 接下来,对我个人而言,又会是新的征程。 你们还会与我同行吗? —— 新书预收已开启啦! 《王朝无战事》(暂定名) 女主是将军武力值爆表,天下第一! 女主南征北战,杀伐决断! 还有好姬友和好基友任撩(又名女将军和她的忠犬们)! 求收藏,求包养,求大家送道长飞升! 番外放送表: 仙界篇番外。 三对男主女主婚后番外。 行岚行然的番外。 晏修青春期番外。 北冥界番外。 夏凉的番外(紫衣少女)。 注:番外不日更,会从3月8日开始更(容道长喘口气~),尽量在三月内结束。 ………………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