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战》全集 作者:秦兮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简介 不要脸面不顾廉耻贴了英国公一辈子的宋楚宜死了。 她死的那一日英国公正好请了戏班子来给她的亲妹妹贺寿。 伶仃一人的宋楚宜觉得再无眷恋。 谁知睁眼却重新回到未婚前。 问她还要不要不顾一切的追逐所谓的真爱? 她心平气和:不是我的我不要。上一世的事大家都有错就算了。这一世好好过吧。 谁知某个也重活一世的人偏偏如同臭皮膏药搅得她不得安生。 XXXXX!宋楚宜再也克制不住,妈蛋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我不玩的你们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宋! ----------- 一·微时 大周朝建章三十六年,宋楚宜死在一幕戏里。 正直初春,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春雨初晴,英国公府一派大好春光。细碎的蝴蝶兰铺满了整个后花园,远远望过去只见浅蓝一片,映衬着才刚冒出些花苞的海棠花,相得益彰,恍如置身仙境。 英国公生辰,请了近来京城里最红的角儿唱戏,热热闹闹的欢快无比。 宋楚宜僵着身子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室内陈设简洁,除了一张雕花床跟几把椅子,再无其他。一点儿也不像她原来的喜好,更加瞧不出宋家嫡女的半点尊荣。 绿衣取了这个月的月钱回来,就看见她正凝神听着外面的嘈杂声,不由鼻子一酸,走到床前替她掖了掖被子,哄道:“才晴没几天,还有倒春寒呢,夫人仔细着凉,我把窗子关上吧?” 外面人声鼎沸,笑声如同风铃一般迎风送响,哪里由得人安静。 宋楚宜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忽然卷着手猛地咳嗽起来。 绿衣忙伸手去替她拍背,触及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时忍不住眼内发酸:“夫人别想了,国公他,他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怎么会是鬼迷了心窍呢?他一直都清醒得很。要是真的有人是鬼迷了心窍的话,那个人也只能是她宋楚宜自己了吧?宋楚宜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瘪了瘪嘴似乎快哭出来,仍像幼时一般带着些委屈伸出手给绿衣看。 她已经咳血很多天了,最近这半年来病症几乎日日都在加重。 绿衣看着她手心里鲜红的一摊血,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事到如今,整个国公府里,除了绿衣,再也找不到会为她哭的人了。宋楚宜费力的用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头:“别哭了。” 人总有一死的,她自己觉得已经活够了。 窗外阳光明媚,彩蝶翻飞,恍惚是她年少时候,场景熟悉得仿佛她只要一睁眼,就还在家学里,窗内是先生并众姐妹,窗外是自家的花园。 而她,仍旧是那个张扬明媚的宋家六小姐,而不是这个形同下堂妇的,名不副实的国公夫人。 窗外刮来一阵风,带来丫头们放肆又欢喜的嬉笑声,将宋楚宜很快的就又拉回到现实。 “二夫人给大伙儿多派了一个月的月钱呢。” “听说今日请的戏班子是从江南来的,最会唱黄梅小调,国公他专程为了二夫人才去请的。” 她们说个不停,像是枝头上的麻雀,唧唧喳喳的惹人心烦。 绿衣目眦欲裂,牙齿快要将嘴唇咬破,恨不得出去将她们的嘴巴一一缝上,她回过头来看着宋楚宜,满眼恳求:“小姐,别听,不要听....她们都是胡说的。” 怎么会是胡说呢?宋楚宜提起力气拍拍绿衣的手,目光却飘向了远处。 她们嘴里的二夫人,是英国公沈清让的平妻------也是她自己的继妹,宋家八小姐宋楚宁,是沈清让真真切切放在心尖上的朱砂痣。 沈清让爱极了她,甚至等不得自己死,先就已经让府里众人称呼她为二夫人,只等她这鸠占鹊巢的大夫人一死,就扶她上位。 宋楚宜不为这一切伤心。 未出阁的时候,她便与继母继妹的感情极好。三年前因为沈清让救了差点溺水的宋楚宁,弄得宋楚宁不得不嫁给沈清让做平妻的时候,她甚至都并不曾怀疑什么。 她难过的是她与宋楚宁是亲姐妹,到最后自己众叛亲离,宋楚宁却春风得意尽拥一切。 可是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发生?! 她揪着衣襟差点喘不上气,恨得咬破了嘴唇。若是她自己行差踏错,愚蠢荒唐,她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她认。 可是偏偏不是。 她还记得三日前宋楚宁得意洋洋的来看她,脸上一如既往笑的令人如沐春风,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宋楚宜,你好歹跟我是同一个爹生的,怎么这么蠢?” 她的开场白就叫人目瞪口呆,打了宋楚宜一个措手不及。 “你当真以为国公是因为你失责,让小世子溺水了才厌弃你的吗?他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你,从小到大,他喜欢的就一直是我!我才是他的青梅竹马!若不是你闹死闹活的要嫁给他,我又怎么会沦落到当个平妻啊?!面上再好听,终究不是原配,终究要在你跟前执妾礼!”宋楚宁揪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拖到地上,狰狞的全不似平常温婉模样。 一向温柔大方的、她视为亲妹妹的继妹一步步逼近,几句话把她说的神魂俱散。 “我.......我不知道........”她嗫嚅的跌坐在地上,泪汪汪的看着宋楚宁,脑子犹转不过弯来。 宋楚宁伸出保养得如同水葱一般的手来掐她的脖子,似是愤恨又是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你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原来自己的亲妹妹也同自己一样对沈清让情根深种........若是知道......若是知道.......宋楚宜心里酸涩,脸色发白。 她结结巴巴,跌跌撞撞的扯上宋楚宁华丽的衣裙,用近乎讨好的语气说道:“若是知道,我一定.......一定不跟你抢.......” 当初为了如愿嫁给沈清让,她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连向来疼爱她的祖母跟父亲都厌恶了她,跟她再没话说。这些年来,娘家与她关系最紧密的,算来算去,只剩下宋楚宁一个了。她真是怕极了,怕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个,世间没人当她活着。 宋楚宁却在此时大笑出声,笑的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宋楚宜,世界上怎么真会有你这么傻的人?!我刚刚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清楚?!我不是在跟你说我受了多少委屈,我是来告诉你,你自己究竟是有多愚蠢的!”她伸手将宋楚宜掼在一边,轻松得如同在扔一只死狗。 “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儿子会死啊?!” 宋楚宜握紧拳头,面色惨白,瞳孔猛然放大。 “因为沈清让不想再跟你扮演恩爱夫妻的戏码,因为你已经让祖母跟父亲厌烦得连见也不想见了。所以只要你的儿子死了,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因为这件事情厌恶你,让你滚得远远的腾位子给我,你到底懂不懂啊?!” 她真希望那一刻她聋了。 可是她没有。 所以很多以前不曾细想过的事情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她儿子的乳娘从来不曾出过问题,偏偏在那天恰到好处的不见了;为什么去请的大夫那么慢,慢到孩子的呼吸都停了才姗姗来迟...... 宋楚宜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额头青筋爆现,却只换得宋楚宁一声高过一声的冷笑。 “宋楚宜,你真是蠢的无可救药!当日你寻死觅活,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来要挟祖母跟父亲替你寻得这门亲事,可是你看看结果呢?!” “结果结亲不成反成仇,沈清让对你哪里有一点爱?就是有他自己一半血统的儿子,他都能狠心下得了手,可见他到底对你厌恶到了什么程度!” “你娘蠢,没想到你更蠢!要不是我憋了一肚子的火,不想叫你这样幸福的死,你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宋楚宜回忆起这些就头痛欲裂,疼得想要打滚。 绿衣见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一口气就上不来了,当下也慌了,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一边死命替她顺气,一边嚎啕大哭着叫人。 可是哪里有人呢? 她现在又不是伯府那个受尽老夫人疼爱的宋六小姐,而是一个随时都可能断气的、被沈清让厌弃的看也不愿多看一眼的废物啊。 宋楚宜眼内充血、面色张红,艰难的喘着粗气。 她糊涂了一辈子,要死的一刻却清醒得有些残忍。这桩婚姻里,她本身就有责任,她寻死觅活不顾一切要嫁给沈清让,是她的错。 可是从始至终,沈清让都没有表现过对这桩亲事的半点不满。 相反,当初他送风筝表情意、送镯子当定情物,殷勤得很。 等她的利用价值没了,她就成了他口中不要脸,上赶着倒贴的蠢货。被扔在一边,甚至连亲生儿子都没被他放过。 她真是瞎了眼,瞎了眼才会看上沈清让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剧痛袭来,她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沉重的困意叫她再难睁开眼睛。 可是她仍旧用尽一切力气,死死的瞪大了眼睛。 她恨啊!恨得死也不能瞑目。恨自己蠢钝如猪,居然对继母跟继妹言听计从,更恨自己为了个中山狼与祖母父亲离心离德,到最后落得个身死人亡的下场。 意识渐渐涣散,眼前的景物也终于模糊,只余心中那抹恨意几乎要破体而出,宋楚宜瞪得眼睛都流了血,才不甘的咽了气。 窗外边清风徐徐,丝竹悦耳,戏台上的角儿哀哀戚戚的唱着词。 “我只道铁富贵终身铸定, 又谁料人生数倾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 到如今, 不由我不信前尘。” 二·新生 阴阴沉沉了好几天的天终于炸响了立春以来第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京城的上空。 宋楚宜被这惊雷炸出一身冷汗,坐起身来不断喘气。 还是她惯常睡的黄梨木雕花大床,粉红色的软烟罗撒帐是母亲在世时亲自替她选的。透过帐子,能看见桌上仍旧燃着的琉璃灯。 是热的,呼出来的气是热的.......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会疼......... 不是梦,不是梦,她捂住跳个不停的胸口,安慰自己。 “姑娘醒了?”绿衣温暖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麻利的挽开帐子伸手探了探宋楚宜的额头,这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气:“还好,总算没再烧起来。” 宋楚宜呆呆的坐在床头,至今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明明她含恨而死,一转眼却回到了她才七岁的时候。 这时候祖母还念着她母亲崔氏孝顺温柔,拼死替二老爷宋毅产下了嫡子,而对她们姐弟怜爱有加。 她的继母也因为过门已经五年,却只在成亲当年生下一个女儿,到现在还无所出而缩着尾巴做人。 前世她七岁的时候,与三房的堂姐宋楚蜜打了一架,回来就有些不好,连着发了好几天的烧,听说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幸好也因为这样,她这半个月来夜夜都要惊醒才有了个合理的说头。 才说几句话的功夫,屋里的灯就全都亮了,丫头们捧着盥洗用的毛巾碗盆等鱼贯而入。 宋楚宜一个个看过去。 红玉、黄姚、青桃,个个都是熟悉的面孔。 她由着绿衣将冒着热气的毛巾敷在脸上,只觉得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眼睛也热热的,雾蒙蒙的含了一汪眼泪。 “烧还没退?”徐嬷嬷掀帘子进来,就见灯光下宋楚宜眼泪汪汪的脸,登下三步作两步到了床前,伸手探上了宋楚宜的额头,眼里满满的担心。 这是宋楚宜的奶娘,是她生母崔氏的陪房,从小带着她,却在宋楚宜八岁那年犯错被撵了。算上前世,宋楚宜已经有二十余年未见过她了。 “徐妈妈.......”宋楚宜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徐嬷嬷霎时担忧得不知怎么是好,宋楚宜霸道惯了,又因为生母去世而备受老夫人还有二老爷宠爱的原因,基本是个小魔王,还真的没掉过几滴眼泪,此番她这么一哭,真是叫徐嬷嬷心里发酸,忙去呵斥绿衣:“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我才离开半日......” 宋楚宜忙伸手去拉她的衣裳,吸了吸鼻子止住哭,可怜巴巴的瞧着徐嬷嬷:“不关她们的事,才刚是我被梦魇着了,妈妈莫要怪她们。” 向来蛮横霸道的六小姐居然会替下人说话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能反应。 为什么会被梦魇着?还不是因为四小姐这下手太狠了。徐嬷嬷心疼的叹了口气,却不好说主子的不是,手脚麻利的替她取了棉袄穿上,蹲下身来替她系带子:“既然好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才刚我从那边过来,老太太还问起你呢。” 宋楚宜重重的点头,乖巧得令人吃惊。 徐嬷嬷还只当她是因为吃了亏,大病了一场懂事了,又是感叹又是心疼。 绿衣此时才笑盈盈的捧上一盏红枣茶来,道:“昨日姑娘还叫我们提醒着,今日无论如何不能拖了,定要叫醒她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黄姚总算有了插话的机会,忙道:“老太太最疼咱们姑娘,早就知会了不必赶着去请安的,好好将养着才是正经。我看呀,姑娘也不必急着去,只说病还没好,也好杀杀四小姐的威风。” 徐嬷嬷面带嗔怪的看过去,啐道:“混说什么?!给老太太请安也是能耽搁的?” 宋楚宜余光瞧见黄姚红扑扑的笑脸,心内一滞。 她与四小姐宋楚蜜起的这场纷争原本并不算什么,充其量就是孩童间的打闹罢了。可上一世,她被人教唆得昏了头,硬是装病卧床了半个多月。 三夫人云氏一开始还日日过来瞧,后来不知从哪里得知她是装病来要挟老太太处罚四小姐之后,干脆就对着她冷笑了几声,自己回去重重的罚了女儿。 她犹记得从那之后,三婶看她的眼神就没对过。 红玉静静的替宋楚宜披上斗篷,仔细替她理好衣裳,垂着头站在一旁并不插话。 绿衣红玉是她娘的人,崔家的家生子,规矩脾性都一等一的好。可是她们上一世的结局却都不算好,红玉早早的就不知因为什么事被发卖了。绿衣虽然一直跟着她,却也并不得宠。直到她的儿子死去,她在英国公府备受冷眼的时候,偏偏是一直被她冷落忽视的绿衣,毫不犹豫的护在她身边。 宋楚宜眼珠子往她们俩身上一溜,到底什么也没说,迎着晨风出了门。 伯府种了的山茶花全都开了,三三两两的在路边怒放着,红艳艳的迎着朝阳开的生机勃勃,叫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宁德院周围并不见花树,院外围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大叶女贞,绿油油的充满生机。 宋楚宜领着绿衣黄姚穿过回形影壁,转上抄手游廊,就见几个丫头正喂雀儿,见了她眉开眼笑的问好。 又有人一迭声儿的叫着:“六小姐来了。” 立即有人打帘子出来,瞧见了宋楚宜就笑:“可算来了,老太太正念叨呢。” 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玉书,性子温柔和善,是个好说话的,老太太最喜欢她。 宋楚宜见她打起帘子,就往里走。 一进屋内,满身的寒气就被烧的暖暖的地龙驱的尽散。 老太太坐在上首,正不知跟旁边的世子夫人说些什么,瞧见她来,面上的笑意就敛了几分。 这个时候,老太太还是愿意对她好的,虽然会对她生气,却也是因为还抱有希望,不像后来,连正眼也不再瞧她,她做什么都无动于衷。 宋楚宜鼻内一酸,端端正正的拜倒在地:“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愿老太太平安康健。” 完全不似平日里没个正形,才满七岁不久的小姑娘礼仪举止一板一眼,做得行云流水,瞧着就赏心悦目。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呆了一呆。 老太太才刚听完三夫人的话,心中实在窝着火气,原本想着要晾她一晾。可是瞧着她这副模样,不知不觉间火气就去了一大半儿,忍不住叹了口气,面色却是和软了,道:“起来吧。” 宋楚宜站起身来,又低眉顺目的去给几位夫人问安。 轮到三夫人的时候,三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看她一眼:“三婶正要带着你四姐姐去给你下跪求饶呢,怎好叫你先给我请安?” 语气嘲讽,笑意不达眼底。 “娘!”宋楚蜜急急的叫了一声,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在老太太的宁德院,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气鼓鼓的盯着宋楚宜。 不管出了什么事,三夫人一个长辈,当着一屋子人的面给一个小辈难堪,到底有些过分了,大夫人卷起手轻轻咳嗽一声,转头冲三夫人笑道:“这么大的人了,玩性还这样大,当心吓坏孩子。” 大夫人是世子夫人,以后这伯府都是她的。而其他几房,若是有一日老太太不在了,分家出去,什么也不是。 三夫人当然不敢不给她面子,假笑了几声,想了想到底不服气,盯着宋楚宜叹了声气:“大夫说你并无病痛,早可以下床了。你生你四姐的气无可厚非,只小心闷坏了自己的身子。也带累老太太担心。” 原来上一世她们一面教唆她装病之后,一面是这么在三夫人还有老太太那里上眼药的。 虽然她这一世是真的病了,可是给她看病的大夫都已经说了没病了,再加上房里的那些牛鬼蛇神,那就只能没病了。 因为小打小闹就记恨上堂姐,不惜装病使堂姐的处罚加重,这传到哪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宋楚宜出人意料的没有给自己辩白,她垂着头声若蚊蝇的给三夫人还有宋楚蜜道歉:“是小宜的错,我不该对四姐口出不逊。” 三夫人脸上的笑意这回才是真的僵住了。 她并没想到宋楚宜肯承认,而且承认得这么爽快。 宋楚蜜也有些不可置信,转而想到她果真是给自己使绊子,装病来叫老太太惩罚自己,不由得又怒上心头,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了。 老太太在首座哼了一声,面色沉沉的,问道:“这么说来,你果真是装病诬赖你四姐?” 作为长宁伯府后院实际上的掌权人,老太太的地位举足轻重。尤其是对宋楚宜这种没了亲娘又有了后娘的姑娘来说。 上一世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有她自己不明白。 众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黄姚已经勃然色变,立即就要开口辩驳。 可是宋楚宜已经先她一步跪在了地上,澄澈的眸子直直的与老太太的目光对上,不躲不闪,诚恳的低头认错:“是,小宜不懂事,先与四姐起了争执,后又给三婶还有四姐添了麻烦。” 是什么麻烦,却没说。 老太太是个顶聪明的人,吃过的盐比她们这些小辈吃过的饭还多。 上一世是确有其事,所以老太太对她也确确实实的失望了。 可是这一世......她垂头勾起一抹冷笑。 三·没娘 这一世她是确确实实的病了,老太太屋里的嬷嬷丫头也来了好几回,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要多谢能重活一回,她才有机会病上这么一场,好好想想她的前世今生。 小女孩儿仰着头,眼睛明亮清澈,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安静与认命。哪还瞧得见前阵子的张扬跋扈? 明明是病了,却晓得要服软了,不得不说成没病,冒着得罪三房的风险。 老太太蓦的心头一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玉书闻香知雅意,立即就咦了一声,上前弯了腰探了探宋楚宜的额头。 她是老太太贴身伺候的丫头,比府里那些姨娘们还多几分脸面,三夫人心里咯噔一声,面露疑惑。 “这不是还发着烫呢么?”玉书面露担忧,道:“老太太,各位太太们,才刚进来我就瞧着六小姐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还特意想着要禀报呢。” 是真病了? 玉书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她既然在这个时候有动作,就说明是老太太的意思,三夫人愣了愣,却顺着玉书的话站起了身:“怎么?不是这孩子胡闹,竟真的病了?” 说话间她已走到宋楚宜身边,见她确实两眼乌黑,小脸儿苍白着,嘴唇干燥,的确是大病了一场的样子。 竟然是真的病了? 三夫人心里有些打鼓,说真的,她真是气这个小丫头气的要死。姐妹间玩玩闹闹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就是打了一架,自家闺女蠢,手下重了点是不对。 可是当时她都已经亲自去二房瞧过这丫头好几次了,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玩的的,还不是希望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偏偏在她都做这么大努力之后,又得了消息说这丫头根本没病,是不忿宋楚蜜没有受罚,愤然装病呢。 当时听了这个消息,她立即就火了。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真以为没了亲娘大家就都得给你伏低做小?横竖都是被老太太斥责一顿,她也就不管了,打算把这事儿在老太太跟前闹开了,索性大家都别得好。 可是现在又发现实际上也不是那样。 竟真的是因为那场争执病成了这样? 毕竟是一个失怙的小女孩儿......又想想崔氏当年的好,三夫人云氏心里先过意不去了,拉着宋楚宜细细瞧了瞧,抱怨道:“既是病了,怎么又说没........” 她想起来了,过来给她透露消息的是谁。可不就是这丫头自己房里的人? 自己屋里的还敢颠倒黑白,可见这丫头蛮横也是有原因的,日子想必也难过得很。 可是虽然她此时觉出些不对来,却也不肯继续往下说了,毕竟虽然宋楚宜可怜是可怜,但是毕竟又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没必要为了她得罪妯娌。 宋老太太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好了,四丫头六丫头各自回去抄女则十遍。我也乏了,都回去罢。”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竟是两边都罚,又似两边都没罚。 云氏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世子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出门前却深深的瞧了宋楚宜一眼。 这么小的女孩子,从来都娇惯坏了的,偏偏在今日乖顺起来了?而且似乎拿准了老太太不会叫她吃亏。 她若真的闹起来,老太太还未必会替她出这个头。可是她可怜巴巴的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自己有病说成没病,来息事宁人,反而叫老太太亲自出言维护。 这么小,却完全知道该如何得老太太欢心,句句话都在点上,心机深沉至此? 她心中有些发沉,可是转瞬又笑自己管的太多。 她是世子夫人,是这长宁伯府未来的女主人,现今又有二女一子,大女儿更是宫里头的贵妃,二女儿也嫁了平阳侯府,隔了房一个失怙的女孩子,心机就算再深沉又于她有什么相干? 清晨的微风吹的人周身都泛起凉意,宋楚蜜从宋楚宜身边经过,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有些不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愧疚,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害你病了这么久,抱歉。” 宋楚宜有些惊诧,随即她就反应过来,真心实意的笑着摇头:“不怪你,四姐。是我自己出言不逊在先。” 虽然宋楚蜜下手是狠了一点,但是她的脾气也着实太坏,噼里啪啦就把宋楚蜜骂了一遍,不把人激怒不罢休的气势,人家气急了之下没轻重是有的。 原来很多事情说开了,就是另一种情境。 见她果真是没有了之前胡搅蛮缠的样子,宋楚蜜微微一笑,随即别别扭扭的拉着她:“原不是我说你,只是你这脾气真是像个炮仗一点就着。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无凭无据的,你怎的就认定是我欺负了八妹?她虽小,却也五岁多了,难道连话也说不清楚?若是我真的欺负了她,她大可去告诉二伯母,甚至去告诉老太太。需要你来替她出这个头?” 宋楚宜眼里有些发酸,她晓得宋楚蜜说这话是真的为了她好,在教她道理。可笑上一世她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黄姚面上的神色渐渐变了,原先还以为她们俩话不投机会又闹起来呢,谁知道竟在两箱赔不是了,还拉上了八小姐。只是主子们说话,她又不好插嘴,在旁边急的抓耳挠腮。 好不容易等二人散了,黄姚觑了觑宋楚宜的脸色,有些埋怨的道:“老太太跟太太尚且没说您的不是呢,四小姐倒是先充起大了。” 宋楚宜在穿堂停下脚,偏头道:“你是说,四小姐说的不对?” 见她搭话,黄姚忙不迭的点头:“可不是嘛,小姐您细想想,当时您不过同她争执了两句,她就下那么重的手......这四小姐得多狠呀,才刚在老太太跟前,又是三太太给您难堪......” 又开始挑拨她与三房的关系了,之前她跟宋楚蜜闹起来也是因为黄姚她们气冲冲的跑来告状,说是宋楚蜜把宋楚宁欺负得哭了。 她向来把宋楚宁当作亲妹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先分给她才用,闻听她被欺负了当然义愤填膺的挽着袖子就上去帮忙了。 可是结果宋楚宁什么事也没有,她却被宋楚蜜不小心从假山上推了一把,摔在地上,病了这大半个月。 而且今日还被说成根本没病,差点不仅得罪三房还叫老太太以为她秉性素恶。 身边有这些面上护主,内里却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丫头们调唆,要是现在她内里不是已经重新活过一世的宋楚宜,想必仍旧要上当吃亏。 她上一世输的那么惨死的那么憋屈,也不冤。 绿衣皱了皱眉头喝住黄姚:“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吗?!” 黄姚有些不服气,嘟着嘴反驳:“我也是替小姐她不平嘛!她们不就是欺负小姐跟太太好性儿吗?!” 句句把宋楚宜跟现如今的二太太李氏绑在一起。 “好了!”宋楚宜出声打断她们:“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乖乖,六小姐还知道成何体统四个字了?黄姚心中疑虑更深,却不再出声了,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宋楚宜不去看她,道:“我要去一趟祠堂。” 宋家的祠堂新翻修过,跨过高高的门槛,就见空阔的墙壁上画着从古至今宋家历代杰出的先祖们的画像,以及事迹生平。 丫头们是不能进这样尊贵的地方的,都在门外守着。 崔氏的牌位是最新的,朱红色的牌位鲜红醒目。 宋楚宜两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因此崔氏在她心里只有一个浅的不能再浅的影子。上一世她从未把这个生母记在心里,可是等她历经了悲惨的一世,亲自生过养过、失去过孩子之后的现在,却忽然无比怀念起自己的亲生母亲来。 崔氏也许不能帮她分清中山狼,不能教导她看清楚脚下的每一条路。可是却也绝不会害她。 想起上一世徐嬷嬷捧出来的,由崔氏一针一线缝好的那些细细密密的衣裳裙袜,还有崔氏手抄的佛经,那些都是一个母亲在知道自己不久人世的时候,最深厚的爱意跟不舍。宋楚宜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屋外的穿堂风吹过,两边垂下的帷幕被吹的左右摇动。宋楚宜小小的身体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绿衣看得心都软了,眼里一热差点跟着宋楚宜哭起来。 黄姚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心不在焉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恨不得冲进去催着宋楚宜快走。 娘,您在天之灵早日安息。我会替您守着弟弟,保护外家。 您想要的,我都会替您办到。 四·继母 宋老太太在玉书服侍下用完汤药,略微蹙了蹙眉,问道:“去了祠堂?” 黄嬷嬷面上现出些哀戚之色,点点头道:“正是呢,在祠堂里跪了半日,也哭了半日。就连老奴看着,心里也发酸。” 宋老太太沉吟了半响。 先头老二的媳妇儿是个再好不过的,家世显赫,诗书传家,难得的是心肠极好却又性情和顺,嫁过来三年就为老二添了一子一女。 当初为了求娶崔氏,还是老伯爷亲自去请的冰人....... 可惜命薄,难产生下了宋琰之后就香消玉殒了。 这些年来,她看在当年崔氏的份上,总是对宋楚宜跟宋琰姐弟两个偏爱几分。谁知这小六儿看着精明,却是个没心肝的。 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全分辨不出来。 日子长了,宋老太太的耐心渐渐的就被磨得差不多了。 崔氏的情分再深,也经不住这么磋磨。 毕竟现在的这个二太太李氏也是她的儿媳妇,生下来的也是她们宋家的儿孙呀。 如今听说宋楚宜竟在崔氏的牌位前哭,宋老太太倒是吃了一惊。 才刚老三家的闹起来,宋楚宜也没见高声争论一句-----可是这事儿,明明她是占理的。宋楚蜜比她大,动手打了小的总是不对,何况还叫她病了一场差点丢了小命。若是换做一月前,宋楚宜醒过来第一件事怕就是跑到宁德院来闹的不可开交了。 病了一场,怎么性子也好像也变了似地? “结衣,你说六姐儿是不是有些变了?”宋老太太看着廊下几个丫头打络子,问的漫不经心。 结衣是黄嬷嬷的闺名。 她想了想,点头道:“是有些变了。六小姐心肠是好的,就是性子急躁了些,现下若是把这急躁的性子改了,也是大好事啊。” 毕竟带着崔氏女的血脉,长得一副极好的模样,虽然才七岁,圆圆的一团儿,但眉眼精致,笑起来像天上的月牙,令人忍不住看着就心生愉悦。 大周一朝因为曾经出了个女皇的原因,女孩儿们的地位都不算低,未出嫁前在娘家更是娇客,都是千尊万贵捧着长大的。 宋楚宜因为是崔氏生的,有博陵崔氏的血脉,又自幼失怙,因此更加得老太太青眼,被宠的无法无天------成日里拈酸吃醋、打鸡骂狗的惹人讨厌。 老太太是怜惜她,却并不想养个不知礼数,不识进退的蠢丫头。 她们这样有爵且又兴旺的人家,规矩乃是第一要务,家风比什么都要紧。 想到前阵子宋楚宜出门时得罪的人,宋老太太眯了眯眼睛,淡淡道:“再看吧。” 希望小六儿是真的懂事了,否则...... 宋老太太脑子里现在想些什么,宋楚宜大概都猜得到。 前世是她猪油蒙了心,一腔心思都挂在了一个男人身上,什么家族荣辱什么外家亲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而今重活一世,才发现所有的东西都不会永远是你的,你若不懂得珍惜,迟早都会失去。 比如老太太的庇佑还有父亲的宠爱。 而这些东西,前世她并不放在心上,直到她嫁人了,到了婆家,才知道来自娘家的支持跟嫁妆究竟有多重要。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重新活一次,可是既然有了这个机会能重新活,她就要好好活,把上一世得不到的想要的通通都拿到。 而第一步,就先得要找个靠山。 继母李氏是决然不可能了,上一世就是李氏跟宋楚宁的糖衣炮弹把她给轰得粉身碎骨。而她的亲爹也不能说完全靠得住-----通常来说,嬷嬷们一直在后议论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还是有些道理。 她是他的女儿,可宋楚宁也是他的女儿。 她记得生病时宋毅在一旁也曾忧心不已,却也没法忘记,李氏处心积虑把她给养废了,就是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 心思飞转间,她已经进了二房的正院。 二房一家如今都居住在一座两进的小院子里,前头是宋毅的书房,后头正房是李氏的住所,两边跨院里分别住着她与宋楚宁两姐妹。 徐妈妈早就在门外伸长了脖子等她,见她回来先松了一口气,拉着她左右瞧瞧,又摸了摸她的手温,这才笑道:“咱们回屋把大衣裳换了,去给太太请安。” 宋楚宜点点头,余光只瞥见迎出来的青桃跟红玉,原本跟着自己的黄姚却不见了踪影。 她微微牵起嘴冷笑,回屋换了衣裳就往正房去。 李氏正倚在榻上喝茶,底下一溜椅子上铺着半旧的灰鼠皮,几个姨娘们正坐在上头陪笑谈天。她今日穿了石青色的对襟小袄,底下是丁香色的马面裙,耳朵上缀着两只圆润璀璨的淡绿色珍珠,整个人雍容华贵非常。 宋楚宜平稳了会儿呼吸,上前去给李氏请安。 还没等她行礼,李氏已经坐直了身子,飞快的叫起。她身边的服侍的素知也早已知机的下来扶起宋楚宜,笑着道:“可知是好了,姑娘今日的气色瞧着就好。” 李氏笑着招手,亲密的将宋楚宜拉至身边坐好,亲手替她理理衣领,左右瞧了一会儿,笑道:“脸色确实好看了许多。”又叮嘱道:“以后可决计不能冒失了,弄得病了一场,可好玩么?” 说着也不等宋楚宜说话,又苦口婆心的劝道:“这次的事情,你与你八妹都做的不对。她不该受了委屈就哭哭啼啼失了方寸,更不该撺掇着你去得罪你四姐。你也一样,就算是听了她的话,也该先来告诉我,不该与你四姐动手。” 与上一世的说法截然不同。 几个姨娘们收了笑脸,谁也不敢答话。 宋楚宜的性子乖张古怪,指不定哪句话就得罪了她,索性都闭嘴当哑巴。 屋子里于是就这样忽然静下来。 李氏见宋楚宜居然没有不服气的顶嘴,心里已经疑心大起,面上却半点不露,笑道:“怎么不说话,想必是觉得母亲说错了不服气?” 宋楚宜想自己还是太没用,李氏显然是个人精,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才能起最大的效果。若是今早她在老太太屋子里闹起来了,那李氏就会跟上一世一样,顺水推舟的附和她,夸赞她重情重义,让她彻彻底底得罪三房惹老太太失望。 而这一次她没闹起来,李氏就反着来说来让自己安心。 李氏半日没听见宋楚宜说一个字,却也并不生气,反而还低低笑着叹了一声:“真是个傻孩子,我说你呀是在为你好,你却跟我置气呢。要是你爹知道了,又要埋怨我不会教导你,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叫我省点心呢?” 说着就又笑着看素问,道:“你去将今日早上才做好的云片糕跟翡翠饺子装好,待会儿六小姐好带回去。” 素问笑着应了,小心看了会儿宋楚宜的脸色,见瞧不出什么异样来,这才道:“这个云片糕可是太太亲手做的,总共也才得了几碟儿,除了送去给老太太跟几位太太的,总共也只剩了这一碟儿,是专程留给六小姐您的。连八小姐都没得呢。” 李氏的表面功夫总是做的这样好,待原配留下的继子继女亲厚温柔,比对自己亲生的还好,上一世到后来甚至贤名远扬,成为了京城贵妇人们的典范。 可是只有宋楚宜明白这份好,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 说完了话,李氏就吩咐素馨领着宋楚宜往东跨院去玩儿。 东跨院是宋楚宁的住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一条回廊连接着李氏的正院,长廊两边都种上了桂花树,每到八月的时候就香飘十里。 才刚进门,宋楚宁就已经飞快的扑了上来,将宋楚宜搂了个满怀,嗔道:“六姐,你病好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儿?你若是告诉了我跟母亲,我们也好邀你一同去请安呀。” 要是有心,还用得着告诉?同住在一所房子里,好不好的能瞒过谁去?李氏提早带着宋楚宁去请安,无非就是避开可能发生的,三房跟她宋楚宜的争执罢了。 “今天早上才略觉得好些儿了。”宋楚宜含着笑看着粉雕玉琢的宋楚宁,仍旧如往常一般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徐妈妈叫人一问,才知道母亲跟你已经先去请安了。我们随后过去,不想你们那时候却已经回了。” “三婶一直对祖母说你的坏话,母亲跟她争了两句,被祖母呵斥了。”宋楚宁委屈的瘪着嘴,像一只肉嘟嘟的小包子:“呆着生气,母亲就带着我先告退了。” 年纪才五岁的宋楚宁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晰逻辑清楚,像是一只黄莺,说话声如黄莺出谷,软糯好听。 上一世宋楚宜十岁怕是都不如她五岁会说话。 虽然上一世宋楚宁口口声声说什么因为她抢了沈清让才对她恨之入骨,可是宋楚宜却觉得并没那么简单。 她们关系好的如同亲姐妹,甚至比亲姐妹还要好。脾气不好的宋楚宜对宋楚宁却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只要宋楚宁提一句,哪怕是一句,她喜欢沈清让,或是对沈清让有意的话,宋楚宜都不可能继续对沈清让死缠烂打,情根深种。 偏偏她们非但没有,反而还纵着她去飞蛾扑火...... 五·旧事 这世上哪里有真心会喜欢原配留下的种的后母? 李氏揉了揉自己已经笑的有些僵硬了的肌肉,忍不住埋怨道:“天天堵在眼前,都不用她来气我,我自己就先把自己给恶心死了!” 她面上的表情不虞,瞧着哪里有半分先前面对宋楚宜时的温柔和善。 “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是这个性子呀?”一个容长脸儿,穿着秋香色长袍,外罩着沉香色比甲的中年妇人缓缓上前替她揉肩,回首朝素馨她们几个努努嘴儿,示意她们都退下去,这才道:“您呀,可真得改改您这脾气,要是这抱怨传出去被人听见了,这么多年的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 “哼!”李氏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怪罪那个妇人的意思,反而接着说道:“难道于妈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她又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倒是得对她笑脸相迎体贴备至,真是连我自己想起来也酸的倒牙。” 于妈妈轻轻替她揉着肩膀,闻听此言就跟哄孩子一样哄她:“这也是您自己求来的呀,您盼了多少年才盼来咱们二老爷这样好的姻缘,难道现今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就后悔了?” 怎么可能会后悔呢?!李氏毫不犹豫的摇头。她当年尚且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已经对宋毅情根深种了,后来更是花尽了心思才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他,又怎么可能有后悔二字? “那便是了。”于妈妈释然一笑:“何况咱们二老爷对您也真是关怀备至,这几年了,就算您还未曾替他添个公子,他对您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不是?” 提起这个,李氏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心酸的是嫁过来都五年多了,除了头一年生下了一个宋楚宁,她的肚子到现在都还没动静,没能为宋毅再添上一个儿子。欢喜的却是纵然没能为宋毅添个儿子,宋毅也不曾冷待过她,反而还细心小意,始终与她相敬如冰,遇事也是有商有量的。 “说起这个我更是担心得很。”李氏的柳叶眉都皱在了一起,面上的担忧显而易见:“先头崔氏那个蠢妇到底是替老爷他生下了个儿子.......到时候就算是我生了儿子又怎样呢?还不是得靠在后头?” 她要是还生不出来,那崔氏生出来的宋琰就还是宋毅唯一的儿子,地位不言而喻。而更叫她烦恼的是,就算她日后生了儿子,地位也在宋琰之下。 崔氏真是她心上的一根刺啊,当年抢了她的爱人,现如今儿子女儿还要来跟她抢地方。 于妈妈将手指移到她的太阳穴上,熟稔的按压起来,压低了声音去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崔氏当时占尽了优势,最后您还不是把她拉下来了?” 她说起这些来,那些都已经快要被忘记了的前尘旧事就通通涌上了李氏心头,叫她又是心烦又是得意。 崔氏家世显赫,但是她却同样不俗。 崔家一门英杰辈出,李家却也算是世代清流。 她是国子监祭酒李如橚的嫡次女,从小也是千尊万贵的长大,却一眼就相中了当时在国子监读书,师从李如橚的宋毅。 宋家亦是一门忠烈,百余年前宋家先祖跟随太祖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后来一朝封侯,功成名就。 可惜后来宋家承袭长宁侯爵位的第二代长宁侯在国孝期间跟兄弟争产,因此被降了等,从侯爵降成了伯爵,甚至连丹书铁券也差点被收回,自此元气大伤。 到了宋毅父亲宋程濡这一代,就收起了尾巴做人,幸好他也算争气,虽说家里被争产一事闹得元气大伤,却凭着自己考中了进士,既承袭了爵位,又一步步混到了如今户部尚书的位子。 因为经历过争产、降爵等事,宋程濡自己越发的谨小慎微,对待自己亲生的四个儿子更是苛刻,教导严厉,也因此,宋家四子竟通通都有功名在身,没有一个纨绔子弟。 宋家大老爷宋仁的嫡长女更是一朝选在君王侧,成为了贵妃,使宋家的地位更上了一层楼。 这样烈火烹油的破天富贵,真是叫当时京城们的贵女们纷纷动心。 当时的李氏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她却不是奔着宋家的富贵去的,而是奔着宋毅这个人。宋毅拜了李如橚为师,时常来李家请教学问,她早早的就认识了他,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原本以为所有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可是偏偏杀出了一个崔氏。 博陵崔氏,历经四朝,始终有人在朝中当官,崔家出人才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当时老伯爷宋程濡亲自去请的太常寺卿牵线....... 李氏想以前的旧事想的头疼,不由恼怒的将手边的茶杯拂落了一地。 那是上好的官窑出的乳白瓷,摔坏了一个,一套就用不成了。当年在娘家的时候这样好的东西可都是摔不得的,现在摔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疼。 于妈妈唬了一跳,忙朝进来探情况的素馨摇摇手,自己回头收拾了碎片:“姑娘若是真的忍得难受,不如就冷着她。虽说传出去不大好听,但是京城里放眼望去,对原配留下来的子女好的也没几个。” 忍得难受?当然难受了,忍字头上一把刀,他真是天天被刀割在心上。 可是说是难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当初宋毅娶崔氏的时候,她才真的难受呢,那一****站在漫天雪花里站了整整一夜,几乎没有冻死。 可是她哭不出来,也恨不起来。 少年郎一袭素衣风度翩翩捧书而行的那一幕始终刻在她心上,叫她如同万蚁钻心。 后来去清凉寺上香的时候她曾经见过崔氏,长得精致玲珑,画着远山黛,一双眼睛水光粼粼,望之便叫人赞叹。 宋毅也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变得趋之若鹜,扔下她与崔氏其乐融融...... 难熬吗?疼吗?当然疼,疼的叫人坐立难安。 现在虽然要面对崔氏那个蠢妇留下来的儿女,但是终究可以陪在宋毅身边,日日相见,夫妻和乐,比当年可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六·祸心 立春之后的第九日便是正月初一,伯府里的下人们早早的就已经开始为除旧迎新做准备了。 先是去年收了的灯笼都要拿出来除尘清洗,大年三十才能挂上,被褥也都要拿出来洗好晒干,锅炉碗盏、桌椅摆设通通都要拿出来,因此众人忙的不可开交。 宋楚宜坐在炕上瞧着自己面前的一堆东西发呆。 那是徐妈妈捧出来交给她的,最前头的是一个描金的小木匣子,里头装着的是整整一匣子的黑珍珠,颗颗圆润硕大,瞧着便知价值不菲。 后面有个红漆木箱,打开便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一箱子绸缎,还有已经团好了的几大堆线团。再往后被箱子挡住了的是黄梨木打造的箱子,里面摆着一摞摞的书本典籍,听说都是崔氏嫁妆里带的一些点心方子跟一些药方,并有一些珍贵的典籍之类。 放在最上面的是崔氏手抄的金刚经跟心经,翻开来看,一字一句写的工整秀丽,可见崔氏当时用心。 宋楚宜瞧着瞧着就忍不住蓄满了一汪眼泪,正要再看,帘子就被掀起了。 呼呼的风顺着帘子被掀起灌进来,叫宋楚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徐妈妈忙挡在那堆东西前面,敛容呵斥笑嘻嘻的黄姚:“才刚就吩咐过不要进来,你又当耳旁风!” 人人都说宋毅的新夫人李氏很好,慈悲心肠,对原配留下的子女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好,但是在崔家浸淫了半辈子的徐妈妈却完全不吃李氏这一套。 她是由崔氏带过来的,眼睛擦的比谁都亮,很多事情自然也看的比谁都清楚。 这世上除了戏文里,原也没有听说过哪家的继母对继子女有几分真心,虽说这几年她冷眼看着李氏对宋楚宜千好万好,心里却始终将她们当外人防着,原因无他,倒不是她真的看出了李氏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而是觉得奇怪,李氏对宋楚宜实在是太好了,好的有些过了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氏对宋楚宜越好,她就越觉得心惊胆战,对后来李氏送来的黄姚跟青桃等人也就防备得很。 这次她听了宋楚宜的话将崔氏留下的东西给她清点清点,早就已经吩咐过叫几个大丫头们都守在外头,别擅自乱闯,谁知黄姚依旧没头没脑的闯了进来,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气来。 黄姚听了徐妈妈的喝斥也不觉得恼,倒是探头探脑的往她身后瞧,脸上娇憨一片:“嬷嬷在藏什么好东西呢?” 这么没轻没重,姑娘的东西竟然也敢窥私,简直是目中无人! 徐妈妈更加生气,见黄姚已经过来拉住了自己手臂想往宋楚宜那炕上瞧,忍不住就把手一挥,将黄姚颠得险些站立不稳摔在桌上。 “嬷嬷!”黄姚没料到徐妈妈这般不给她脸,气的脸也紫涨了,眼圈红红的:“你......” “好了!”宋楚宜自己下炕穿了鞋,伸手将珠帘一掀,看也没看黄姚一眼,往外唤人:“红玉、绿衣!” 红玉与绿衣立时掀了帘子进来,见屋内徐妈妈面色不善,黄姚站在旁边啜泣不已,不由得面面相觑。 宋楚宜默不作声瞥了哭的可怜兮兮的黄姚一眼,冷笑道:“你们二人才刚在哪?” 绿衣跟红玉更加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在廊上绣花。” “既是在廊上,刚才我交代过不许人进来,你们怎么还放黄姚进门?!”宋楚宜面色转冷,冷笑道:“想是我病了一场,你们就都不把我当回事了。” 这话说的诛心,绿衣与红玉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垂着头连说不敢。 宋楚宜晓得这两个丫头都忠心,可是忠心不够,远远不够。上辈子红玉随便被人寻了个由头就远远的被发卖了,绿衣更是从始至终都被排斥,可见两人心思单纯,不晓得防人。 而现在她身边能信得过的,也就徐妈妈跟绿衣红玉三个人而已,当然得好好的培养起来。 黄姚见宋楚宜首先排喧绿衣红玉,也不由唬了一跳。她心里又气又急又是担心,气的是徐妈妈跟宋楚宜都当她是空气,给她没脸,急的是不知道宋楚宜想要做什么。 “你们既然不敢,怎么又违背我的命令私自放人进来?!”宋楚宜疾言厉色,极为生气,怒道:“这次的事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自己去找刘嫂子领二十个手板子,下次再犯,你们就都离了我这里,另捡别处当差去罢!” 宋楚宜确实是个不算多好的主子,却从未对丫头这么疾言厉色过,她向来对贴身的几个大丫头都是极宽容的,从没端过什么主子派头,这回突然发这样大的火,绿衣跟红玉不消说,吓得手足无措,连黄姚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心里打鼓。 还没等黄姚反应过来,宋楚宜已经转过头来看着她,沉声道:“才刚我也吩咐过你同样的话,你可记得?” 宋楚宜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也远比对红玉绿衣说的缓和许多,黄姚却觉得更加可怖,不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奴婢......奴婢是因为听到了消息,说是二老爷已经带着四少爷到了沧州了,这才一时忘怀......” 是了,宋毅前阵子就启程去晋中接在外祖家小住的宋琰了,算算日子,该是这两日回来,恰好赶在大年三十之前。 “不论什么了不得的原因,你也不该擅自闯进来。”宋楚宜说着,忽的一笑:“总不能日后祖母太太那里,你一有了什么消息,也不管不顾的闯进去罢?” 黄姚见她这么说,更加害怕,连忙磕头不迭。她心里明白得很,且不说现在李氏还端着慈母的名头,必定对宋楚宜有求必应,就是违背主子命令,私闯卧房这一项罪名,也够她倒霉了。 到底还是个*岁的孩子,根本没有日后的刁钻老成。 徐妈妈盯着黄姚,又看看身后那满满一炕的东西,心中登时沉了下来,这回闯进来的若是那个青桃,她想必还能放心几分,毕竟青桃虽然也是李氏挑进来的,但沉默寡言,这些年冷眼瞧着也不是个心眼多的,可黄姚显见着就藏了祸心...... 七·铺垫(上) 绿衣红玉果然乖乖的去找了管事领罚,回来时一双手掌都肿的老高,瞧着就令人心疼。 小丫头们都凑上来七嘴八舌的安慰。 又有人抱怨宋楚宜心肠太狠,对向来忠心的红玉绿衣都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这府里这么久了,可还没听说过姑娘叫自己大丫头去管事婆子那里领罚的事呢,六小姐这里可是头一份。 红玉性子向来沉稳安静,闻言只是默默垂泪,一言不发。绿衣心里也委屈,又觉得这个罚来的莫名,不由得将众人都赶了出去,窝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等晚间上宿的时候,绿衣跟红玉两个人的眼睛已经肿的像核桃,神色也恹恹的,安静得有些过分。 宋楚宜见绿衣往香炉里洒了香片就要出去,就唤住她:“绿衣!” 绿衣听她叫,忙立住了脚垂首站在一旁,心里惴惴不安。 见她们两个都害怕,宋楚宜就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是不是在怨我?” 说没有一点怨气是假的,她们是宋楚宜的贴身大丫头,向来跟副小姐似地,兼之又从小与宋楚宜一起到现在,情谊不比旁人,今日却为了这么件小事就被罚,导致颜面全无,自然委屈。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默默无言。 “我知道你们觉得委屈。”宋楚宜将手里的书放下,起身走到红玉身边拉了她的手,道:“可是今日确实不能不罚你们。” “姑娘......”红玉委屈得眼睛又红了,忍不住啜泣道:“我......” 宋楚宜拿帕子递给她,展颜一笑:“你是不是觉得今日我有些小题大做?” 红玉纠结了一会儿,不顾绿衣不断给自己使眼色,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你们呀!”宋楚宜问她们:“你们是打哪儿来的?” 两个丫头都被问倒了,半日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们两个都是崔家的家生子,若是没了我母亲与我,实际上与这伯府一点关系也没,是不是?”宋楚宜见二人一时愣住,不由又徐徐说道:“黄姚又是哪里来的?” 红玉尤有些茫然,绿衣却已经反应过来了,不由惊叫一声,道:“姑娘!” 绿衣跟红玉又有些不一样,她是徐妈妈最小的女儿,跟宋楚宜差不多岁数,可以说是喝的同样的奶水长大,在徐妈妈言传身教下,当然对李氏跟黄姚她们都有些防备。 可是宋楚宜却全然把李氏当成了亲生母亲一般,与她亲密无间,先头徐妈妈跟绿衣还跟着劝,到后来见实在是劝了没用,不禁渐渐的也松懈许多。 徐妈妈想的多些,整天唉声叹气,恨不得生有三头六臂,能护住宋楚宜,对着绿衣也是耳提面命。 可惜宋楚宜不分好坏不辨亲疏,绿衣又只是一个小孩子,加上黄姚惯会讨好卖乖,自然慢慢的对黄姚她们也没了防备。 此刻听宋楚宜这么说,绿衣不由得又喜又惊,心里仅存的一点怨气也没了,哭道:“小姐,我明白了。” 红玉转念一想,也想清楚了里头的门道,忍不住又是后怕又是心惊,看着宋楚宜担忧道:“可是小姐,太太面上对您这么好......” 面上的好维持不了一辈子,何况宋楚宜重新活了一次,当然不会由李氏带着这个慈悲的面具多久。 她笑笑,道:“我现在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想想晚饭过后黄姚就没了踪影,红玉不由得有些担心:“可是现在黄姚怕是往太太房里去了,若是知道您因为黄姚进了您的房间就发这么大的火,怕是太太不会甘休的。” 绿衣也点点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宋楚宜:“姑娘怎么一下子就想通了?” 哪里是一下子啊,分明就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想明白。宋楚宜无奈一笑,道:“因为这回真是被吓怕了。” “你们细想想,我分明是真病了一个多月,为何三太太那边得到的消息却说我装病呢?我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能给我说话的太太跟八小姐又恰好不见,若是当时我就跟三太太四姑娘闹起来,再去请太太她们过来,太太她们就算依着我的话说我病了,众人瞧着太太素日对我,定然也觉得是太太在帮我兜揽,那以后我在老太太心里成了什么人了呢?” 红玉虽然那日没有跟着去老太太房里,却也听绿衣提过此事,不由也是一阵后怕-----若是连老太太都不管宋楚宜的死活了,那以后宋楚宜就真的只能由着李氏搓圆捏扁了。 绿衣气的有些牙痛:“早就说那个黄姚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天还撺掇着您与四姑娘闹起来,又********哄着您亲近太太。” “你们知道这一点就好。”宋楚宜见两个丫头都想明白了,不由推心置腹的拉了她们两个的手:“你们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人,以前我不懂事,喜欢听好话,把你们倒抛在了后头,是我不对。现在咱们西跨院全是太太的人,除了徐妈妈跟你们两个,其他的谁我都信不过,今日我正在跟徐妈妈点看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所以才严词令你们守好门户,不许放人进来。你们却由着黄姚闯进门来,高门大户里一点点行差踏错就容易被人捏住把柄踩下去,以前我不懂,病了这一场以后却深深后怕。今日若是汪嬷嬷要寻你们的不是,这罪名可就可大可小,说不定借着这个由头撵你们出去都有可能,你们可明白?” 汪嬷嬷也是李氏的人,掌管着宋楚宜房里伺候的大小事宜。 绿衣跟红玉这下真的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们没有根基,不是伯府的家生子,若是被人寻了由头赶出去,那真的是再也翻不了身了。想到这里,红玉更加替宋楚宜担心:“可是太太那里,姑娘可怎么办呢?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咱们又怎么防得过来?” 宋楚宜从案上拿了两个贝盒递给她们:“这是紫金活血丹,你们两个一人一盒,化开抹在伤口上,很快就能消肿。至于防贼不防贼的,日久见人心。” 八·铺垫(下) 月明星稀,伯府种着的柳树也都抽了芽,渐渐冒出了绿枝,晚风一吹格外舒畅。景致叫人看的心旷神怡,可是二房正厅里,众丫头婆子们都板着一张脸,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走动,生怕招得二太太更加生气。 屋内的烛火一跳一跳的,火光渐渐的有些微弱,衬得整个屋子都暗暗的。 素馨低着头小心的拿开玻璃灯罩,拿剪刀去剪烛花,屋子里这才亮堂了许多。 于妈妈正捧着大观窑出的一套十八个的青花瓷碗伺候李氏用燕窝粥,又笑着哄她开心:“好歹后日咱们老爷也就回来了,太太开心些。” 听见说宋毅,李氏脸上的肃杀之气才缓和许多,摆摆手示意于妈妈将碗撤走,这才眯着眼看着战战兢兢等在一旁的黄姚,轻声问道:“你刚才说,六小姐把红玉跟绿衣给罚了?” 黄姚连忙点头,又将事情事无巨细的跟李氏和盘托出,末了有些担心的道:“六小姐她似乎,似乎跟以前不同了。” 于妈妈心里没把这个当回事儿,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再怎么不同能不同到哪里去。 李氏却心念一动,道:“哦?是有哪里不同了?” 黄姚仔细的心里想了一遍说词,这才慢慢的道:“六小姐她......她前几日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转头就去了祠堂。” 祠堂?去祠堂跪亲娘? 李氏的眉头皱的更紧,马上拉长了脸色,过了好半响才冷笑道:“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喂不熟,我对她还不够好么?可是她转头就去了亲娘那里诉委屈。” 于妈妈也疑惑不已:“论理儿确实不是她的作风啊。您进门以来就把她带在身边养着,这么几年下来我冷眼瞧着,她是真心将您当成了亲娘......”这么一想,于妈妈就冷了脸看着黄姚,哼了一声道:“不会是你们谁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吧?” “不不!”黄姚吓得脸都白了,忙摇手分辨:“奴婢哪里敢呢?!平时我避也避不及啊,怎么敢去跟六小姐提起这个?不过六小姐身边也不止我一个得用的,绿衣平时也跟的紧,她又是徐妈妈的女儿,她们是原来崔家的人,或许是她们说了什么也未可知。” 顿了一顿,似乎是想起什么来,黄姚又忙立直了身子补充道:“对了对了,那日六小姐在老太太房里也好生奇怪,若是按她平日的性子早就闹起来了,可那日三太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排喧她,她也没出声,还自己给老太太三太太赔不是呢。” “妈妈你终日打雁,被雁叼了眼了吧?”李氏哂然一笑:“我早说过,她身边的那个徐妈妈不能留,她毕竟是崔氏从娘家带来的,或许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何况就算不知道咱们往事,让一个跟了崔氏二十几年的人留在她身边,也迟早把她勾引坏了,偏妈妈你不听。现在留着留着,怕是留出了祸患了。” 于妈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苦着脸似乎很是疑惑:“那个什么徐嬷嬷留在她身边这五年不也什么用没有?怎么偏偏就这几天就起了作用......” 李氏懒懒的靠在软枕上,以手支颐道:“现如今管她是什么时候起的幺蛾子呢,老爷眼看着就要把另一个大麻烦也一起带回来了,咱们总不能给自己找两个麻烦吧?” “那您的意思是?”于妈妈瞥了跪在地上的黄姚一眼,迟疑道:“老太太的眼睛可利着呢,饶是这几年您殷勤小意的伺候着,她也是淡淡的。若是您对六小姐......” 素知最机灵,听她们说起这些,就忙弓着身朝黄姚招招手,黄姚愣了愣,随即就反应过来接下来的话不是她能听的,轻手轻脚的与素知素馨她们掀了帘子出去。 “就算她眼睛利又怎样?我这五年下来做的功夫也尽够了,纵是老爷也挑不出我一丝儿不是来。这次那些丫头婆子服侍的不好,叫她这个六小姐受罪了,我为了她着想,换几个好的丫头婆子伺候她,难道老太太跟老爷还能吃了我不成?”李氏轻笑一声,一脸的不屑跟嫌恶,接着道:“何况,我要收拾她也不急在这一时,等离了这伯府去了老爷任上,天高皇帝远的,谁能管的了我怎么对她?妈妈你真以为我忍不了吗?” 怕的可不就是姑奶奶您忍不了吗?于妈妈心里又是叹气又是轻松,闻言点点头附和道:“这倒也是,徐妈妈是六小姐奶娘,服侍六小姐却一点不尽心,太太是该发落了她们。可是眼下已近年关了,现在发落是不是有些不妥?” 大家族对于过年看的极重,很少在这个时候发作下人。 “就是要趁着现在发落了她们,省的老爷回来又再生事端。”李氏揉揉额头,觉得有些头疼:“这两个麻烦真是甩都甩不了,想着就让我头疼。等老爷回来了,那徐妈妈往他面前一哭,说不定就又叫他想起崔氏的好处来。那徐妈妈惯会借死人生事,若不是她在老爷那里哭哭啼啼,让老爷去老太太那里亲自求的情,琰哥儿哪能被放到外祖家去养了一年?说遍哪家都没这个理儿!”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李氏心里膈应徐妈妈膈应得要命,看她比看宋楚宜还更不顺眼些。 依她的脾气,能忍徐妈妈这么久也真是难为她了,而且眼下徐妈妈在宋楚宜受伤这件事上的确是办事不力,现在发落她谁也说不了嘴,于妈妈想了想,点点头道:“太太说的也是,可是若是六小姐闹起来呢?” 九·远行 宋楚宜仍旧一夜没有睡好,昏昏沉沉的做了大半夜的梦,第二日起来精神就有些不好。徐嬷嬷瞧的心疼不已,思来想去之后觉得她是因为与宋楚蜜的事情受了惊,张罗着东西准备晚上替她喊魂。 宋楚宜勾了勾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她怕徐嬷嬷到时候没将她的魂喊回来,倒是把她从现如今的美梦里喊醒了。 谈话间红玉掀了帘子进来,轻声道:“姑娘,老太太那边已经点灯了。” 宋楚宜点点头,由着徐嬷嬷给自己穿上了棉袄,领着红玉与青桃往宁德院去。 昨夜是玉兰当值,她出来的时候恰好与宋楚宜碰上,眼圈儿底下乌黑一片、面色也有些憔悴,可见是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宋楚宜心里有些纳罕: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是最好做的,值夜也有嬷嬷帮忙,怎么玉兰却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 玉兰见了她很是开心,上前请安过后将她仔细瞧了瞧,笑道:“听说六小姐病了,我担心了半日,今日瞧见却大好了,这敢情好。” 她前些日子告假回家去了一趟,昨日才回来。 宋楚宜笑着由她看:“也不是什么大病,现下已经好全了。玉兰姐姐脸色怎么瞧着有些不好?” 玉兰脸上的笑意便敛了几分,轻描淡写的笑了笑:“老太太夜里多要了几回茶。” 多要了几回茶水,说明这一夜老太太都几乎没睡。 正说着,另一个大丫头紫兰却已经打了帘子出来,笑道:“六小姐来了?快请进,老太太正念叨着您呢!” 只是她脸上的笑意似乎有些勉强。 老太太身边的四个大丫头虽然属玉书最得宠,但是其他三个也都是不差的,怎么今日一个个的忧色遮也遮不住? 宋楚宜仔细回想,回忆霎那涌上心头,不由得叹了一声。她想起来了,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青州那边来了信,说是宋琳琅身子怕是有些不好了。 宋琳琅是宋老太太唯一的女儿,消息传来的时候宋老太太病了好一阵子,好容易病好了就折腾着要去青州看女儿,谁知没等到她去,青州那边报丧的消息就来了..... 老太太正倚在炕上哼哧哼哧的喘气,眼圈儿是红的,见了宋楚宜就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问她:“怎么也不吃了饭再过来?虽然立春了,到底还是冷的,冻坏了怎么办?” “想过来陪着祖母一起吃。”宋楚宜仰着头看着宋老太太,带着些疑惑与不解:“祖母怎么眼圈红红的,是谁惹你生气了吗?” 黄嬷嬷昨晚一夜没睡-----宋老太太的心肝宝贝情况不好,老太太也就跟着忧心烦躁,她安慰了一夜,好容易见宋老太太好了些,此刻听见宋楚宜问出这话,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好,忙朝宋楚宜悄悄摆手儿。 宋老太太果然忧色更甚,深深的叹了口气。 宋楚宜不等宋老太太开口说话,一双小手已经将宋老太太的手握住了,她瞧着老太太,真心实意的劝慰道:“老太太您别伤心,不管怎么样,还有我陪着您呢?” 小小女孩一片孺慕之思呼之欲出,水汪汪的眸子清澈见底。 宋老太太仿佛见到当年还待字闺中的宋琳琅,眼睛亮亮的说着永远不离开她的话。她心中蓦然柔软一片,抱着宋楚宜差点忍不住掉下泪来。 大夫人恰好进来请安,见此情景忍不住一怔。 她晓得宋六小姐在老夫人跟前很有几分脸面,可近几年来因为宋楚宜被娇惯的越发过分,宋老太太已经很久没有对她这么亲密过了。 不过就是昨天懂事了一点......竟至于此么? 宋老太太见了大夫人,就将宋楚宜放开了。 “怎么说?”宋老太太看着大夫人,脸上似乎含着几分希冀。 大夫人欲言又止,顿了半响有些为难的摇头:“老爷他最近忙得很,四月围猎很快就要到了,随行名单上也有老爷......并不是不惦念四妹........” 老太太挥手止住了大夫人的话头,面色难看无比。 “你回去吧。”宋老太太看也没看大夫人一眼:“我晓得了。” 大夫人脸色也有些不好,她知道老太太心里不高兴了。可是她又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讷讷的告退出来。 宋楚宜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姑母宋琳琅嫁给青州知府向云章已经十一年了,只在嫁过去的第四年生过一个女孩儿就再无所出。 前两年开始不得不给通房姨娘们停了药,去年向云章身边一个得宠的姨娘已经生下了个儿子。 偏偏宋琳琅的身体日渐一日的不好了,每回传回来的消息都不怎么好。 这回似乎尤其严重,宋楚宜眯着眼睛仔细想了想,大概也就是三四个月后,青州那边就会有人来报丧了。 上一世宋老太太就是叫大老爷去看看宋琳琅-----其实也不是单纯的去看看而已,宋琳琅嫁去向家十一年,却并没有生下嫡子,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宋老太太心疼女儿,想叫大儿子去给女儿撑撑脸面。 大老爷没空,他倒不是不愿意去,是确实没办法。 可是因为没去成,就这么错过了见妹妹最后一面的机会,大老爷上一世因为这个事一直很后悔,有一回宋楚宜还瞧见他在宋老太太跟前抹眼泪:将近五十了的大男人,哭的真的很伤心。 宋老太太也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精气神都消耗了不知多少。 想到这里,宋楚宜站在罗汉床上抬手替老太太揉太阳穴,声音软软的:“祖母是想姑姑了吗?” 宋老太太沉沉的叹了口气,小孙女儿的手指又软又嫩,力气正好,她心里又欣慰又心酸,拍了拍她的手没说话。 “大伯父不能去,大哥哥也不能去吗?”宋楚宜睁大眼睛看着宋老太太:“大哥哥要开了年才去羽林卫入职......” 老太太眼睛一亮-----是呀!老太爷不可能,他毕竟是父亲,没有长途跋涉看小辈的道理。大老爷有事,老二才从沧州往家赶,老三在任上还没回来,可是她还有孙子呀 十章·运筹 才刚刚说小姐变聪明了,这会儿怎么好像又傻了?红玉揣着一颗跳的飞快的心,等出了宁德院,就忍不住道:“姑娘!你怎么能......那可是大公子啊!” 宋珏是宋家新一代的骄傲,他文章做的很好,却又偏偏在武学上也有造诣,且并不靠着家里祖荫,凭着自己选上了羽林卫。 羽林卫是天子的眼睛、耳朵。 在一干凭借着家里的名额的纨绔子弟里,凭借着自己选拔进去的宋珏,是独一份的耀眼。 且他又是宋家的嫡长孙,身份无比贵重。 平日里大夫人把他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此番宋楚宜竟然建议宋老太太叫他去青州走一趟,大夫人心里肯定要不高兴的。 宋楚宜的额发被风吹的轻扬起来,露出饱满圆润的额头跟两只会说话的眼睛。 “没事的,过去了就好了。”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大少爷宋珏与几个同是羽林卫的少年郎们去围猎场熟悉地形,准备绘一张最新的地形图,可是他后来没能回来。 他死了。 同去的六个羽林卫,全部都死了。 宋楚宜想到那时候大嫂黎清姿灰败的脸、想到本来永远干净整洁的大哥哥残缺不全的模样,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红玉听不明白这话,正要再说些什么,青桃就拉了她一下,冲宋楚宜道:“姑娘,大太太又来了。” 大夫人在府里掌中馈,人多事忙,什么事值得她又来一趟?宋楚宜顺着青桃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大夫人和颜悦色的领着几个人往这里来。 她一时愣在了当场。 大夫人旁边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赫然是她上一世的婆母,如今的英国公世子夫人何氏。转眼间大夫人已经带着何氏走到了跟前,宋楚宜低眉敛目的上前行礼。 她前世做了十几年的世子夫人,又做了好几年的国公夫人,礼仪举止行云流水舒畅自然,瞧着不仅赏心悦目还叫人吃惊。 “哟!”何氏咽下心里的吃惊,面上已经和煦的笑开了:“这不是六姐儿吗?不过一月不见,怎么好似长大了许多,我瞧着都不敢认了。” 宋楚宜垂着头平视着前方,唇边绽开一个得体的微笑,露出两个梨涡来:“夫人瞧着却小了许多,叫我也不敢认了。” 七岁的小姑娘,倒是知道找着人的命门夸。 何氏最最喜欢听的就是夸她年轻的话,世子夫人意外的看她一眼。 做了那么多年的婆媳,宋楚宜自然知道何氏爱听什么话。 何氏脸上的笑意加深了许多,嘴里却道:“怪道你们都宠着她,瞧瞧这小嘴,真是叫人爱也爱不过来。”一面又笑道:“今日你七哥哥也来了,你们跟着一起玩罢。” 作为硕果仅存的几家老牌勋贵之一,英国公府与长宁伯府结下了深厚的情义,两家往来已达几十载。 这是很难得的,要知道老太爷嫡支的兄弟们许多都已经不再往来了。 也因此,宋楚宜才有与沈清让青梅竹马的机会。 何氏刚说完这句话,远处就跑来一个小少年。他跑得飞快,红色的衣袍舞动,就如同是一阵风一样刮到了众人面前。 “谁要跟她玩,动不动就哭鼻子,就爱欺负人!”他瞪了宋楚宜一眼,拉着母亲的衣摆愤愤不平。 宋楚宜仍旧低眉敛目,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她现在才记起来,小时候的沈清让果真是不愿意带她玩的,他嫌她娇气、嫌她动不动就哭、也嫌她粗俗无礼。 大夫人脸上这才真正的不加掩饰的现出了惊讶之色。以往的宋楚宜听见这话一定会羞恼得掩面奔逃,甚至当众大哭的。 何氏有些尴尬,回头见宋楚宜安静的站着,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恼怒。 惊讶的是向来沉不住气的宋六小姐这回沉住了气而且大方又自然,恼怒的是更衬得自己的儿子骄横不懂事。 “闭嘴!”她低低的呵斥了一句,转头带着几分歉意和蔼的冲宋楚宜解释:“估计是出来的早了,还有些起床气,小六别跟他一般见识。” 都十二岁的人了,还有起床气。宋楚宜心中微哂,她这个婆母其实算不得不好,跟普天下所有的婆婆一样,既膈应你抢走了自己的儿子,又欣喜于你生下她的孙子。 “昨日祖母教我规矩,其中有一项是‘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深以为然。”宋楚宜从头至尾都没有朝沈清让看一眼,似乎他完全不存在,稳稳当当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想必七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沈清让从小被娇惯得像个女孩子一样长大,在通家之好的长宁伯府更是不用守着这些规矩,跟这些姐妹们玩的都是极好的,哪里会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概念?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沈清让就怪异的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瞪着宋楚宜:“没想到你眼里还有规矩二字。” 宋楚宜仍旧没有抬起眼看他,冲大夫人跟何氏行了礼告退:“不耽误大伯母跟世子夫人了,迟了恐误了世子夫人的事。” 礼仪举止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从头到尾都被无视的沈清让说出的那些话,在宋六小姐不屑一顾的情境下被烘托得像个丑角儿。除了他自己,似乎并没人听他说了什么。 何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宋楚宜带着两个丫头渐渐的远了,狐疑的冲大夫人问:“她......怎么好像有些.......” 到底没找出一个形容词来。 只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儿的背影极快的就淹没在了花木里,瞧不见了。 这完全不是宋楚宜平日里的作风!宋楚宜明明是很喜欢粘着沈七公子的,多少次甚至还嚷嚷着要跟着何氏和沈清让回英国公府。 不仅红玉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向来沉默寡言的青桃也忍不住往宋楚宜的脸上看了又看-----明明宋楚宜还是这个宋楚宜啊,怎么忽然就变了个性子?! 十一·麻烦 次日向来温和的大夫人第一次在议事厅发了脾气,她疾言厉色的斥责几个婆子偷奸耍滑、又在晚间赌钱吃酒,以至于坏了伯府的规矩。 里面就有李氏的陪房------与于妈妈一起陪嫁过来的、如今在西角门看门的邹妈妈。 李氏有些意外之于又觉丢脸,可是人是她带来的,自然不能当没看见,下午便亲自带了些点心去大房。 谁知她第一次在大房没讨到好脸色,大夫人虽仍旧和颜悦色的,说出来的话却说不出的刺耳。 “我晓得弟妹年轻,这快过年的又要忙着过年的事又要操着别人的闲心,底下的人偷奸耍滑管不过来也是有的。” “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最重要的就是规矩。今次这婆子犯了规矩我轻轻揭过了,难免就还有下一次。” 言语间竟丝毫不给人脸。 什么叫做操着别人的闲心?是真的在说邹妈妈吃酒赌钱的事还是在影射其他的?什么叫最重要的就是规矩?难道素日里她就不规矩了不成?! 饶是李氏定力再好,也被气的涨红了脸,差点说不出话来。 只是人家是世子夫人,到底以后是这府里的主人,李氏也不敢得罪她,只得把这话题揭过去提宋二老爷接风宴的事。 “说起来,傍晚老爷就到了。昨日说派去接的是林海等人,怎的转眼又说林海没空.......?”李氏斟酌着看着大夫人的脸色,说的小心。 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氏:“林海要陪着大少爷去趟青州,眼看着明后日就要动身了,可不就没空去接二老爷了么?这家里的事他总得打点打点。” 李氏接下来的话就再没说出口,心中反而升起些恼怒。 宋毅也是有官身的人,开年了下了任命也是要去任上赴任的,虽然她们现如今吃住都在公中,可是这家业到底是祖上打下来的。日后也总有这些兄弟姐妹一份,大夫人这咄咄逼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真叫人反胃。 她原本在家中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当年一言不合还顺手就拿了剪子剪掉过李侍郎女儿的头发。虽然近几年了在忍字上很有些造诣,但到底清貴人家的大小姐脾气还在,有些读书人的酸腐气。 此刻就倒竖了柳眉,学着大夫人的调子阴阳怪气的笑了:“怪道呢,原来是大嫂的心肝宝贝眼珠子要出远门了,难怪这么大阵势。” 大夫人眉头一皱:“又不是没别的人去接,只不是林海罢了。” 李氏当着她的面冷笑了一声:“这家里后院的事如今都是大嫂您在管着,接不接的可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是谁接,怎么接,我们自然都不敢说的。大少爷要出远门了这可是大事,他叔叔也不过就出远门回来,比不得大少爷金贵,大嫂紧着些大少爷也是人之常情。” 停了一停,她站起身来边往外走,甩给大夫人一个背影:“若是大嫂觉得麻烦,今晚这接风宴也不必办了的好。我们好歹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并不碍您的事。” 自嫁进来后,李氏从未这么跟大夫人说过话。 大夫人也没料到李氏会这么不给她情面,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指责她只顾着自己的儿子,忘了远行归来的小叔子。 她心里有气,气宋楚宜居然给老太太出叫宋珏去青州的主意。青州路远地偏,道又难走,少说来回也要两三个月,竟是连年也不能在家里过了。 虽然宋楚宜这两日是有些不同,可是在大夫人瞧来,这么大的事一个小姑娘如何敢插嘴?宋楚宜素日里把李氏当亲娘看待,对李氏的话言听计从,可以想见就是李氏的主意了。 竟然用他们大房的人来讨老太太的欢心,把宋楚宜当枪使推出来当挡箭牌,大夫人才不会那么轻易上当。 如今她不过抱怨上两句,李氏竟敢当众言语讥讽,还拿接风宴来威胁! 接风宴能不办么?宋毅可是老太爷老太太嫡亲的儿子,身上又有官身...... 大夫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于妈妈早得了消息,侯在门口等到了李氏,张口就道:“您可不能这么着......” 于妈妈跟在李氏身边许多年了,是李氏母亲给的,对她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好。因此李氏虽盛怒之下,却也并不曾给她没脸,不过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进了院子。 “她拿我撒气做筏子我认!我也能忍,忍了这么五六年了我不也忍过来了?!”李氏喝了一口于妈妈递过来的茶,神色差到了极点:“可是她不该不把二爷当回事!二爷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是太爷跟老太太嫡亲的儿子!未必世子爷的儿子就更金贵些?!二爷大老远的回来,大嫂不说派人去接,反而把人给截住了,这什么道理?!” 李氏就是看不得人家委屈宋毅,谁也不行。 于妈妈跌脚叹了一声,看着李氏又是焦急又是无奈:“我的小姑奶奶呀!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您过去为的什么来?不是为了六小姐房里换人的事么?现如今可还怎么换?!” 李氏已经伸到半空中的手停下了,面色有些古怪。 是啊,她过去原本可不是为的置气,是为了换掉小丫头片子旁边烦人碍事的徐妈妈啊! 家里这些丫头婆子都是登记在册的,谁在哪个屋子里做着什么事都有记录,李氏也不能自己就换人,总得跟大夫人说一声。 换在以前这也就是说一声的事,现在却显然不能说得成了。 至少最近是肯定说不成了,李氏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有些烦躁:“大嫂今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真是叫人难堪。我虽是继室,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她一个.......” 她没敢再说下去。 当初世家功勋人家一个个遭各种名目被抄家清洗,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宋老太爷为了儿子的亲事操碎了心,最后千挑万选选中了当时已经没落了的黎家。 十二·深谋 黎家当时已经无人在朝为官,眼看着三代之内就要沦为庶民了。可是老太爷毫不犹豫,顶着压力定下了黎氏。 后来尚了晋安公主的淮安侯一家被灭族、尚了旭州公主的晋北侯一家被流放抄家.......满朝勋贵惶惶不可终日,以为尚了皇帝的女儿就能多个保护盾的勋贵多被抄家灭族-----绝对的权力之下,再尊贵的公主也没用。 长宁伯当真是深谋远虑啊。 李氏不敢拿着黎氏的身份再做筏子了,转头与于妈妈商量起宋琰的问题来。 午饭宋楚宜是在宋老太太房里用的,宋老太太叫小厨房炖了一盅乌鸡汤,里头加了党参、白芷、枸杞子,中药味混合着汤的鲜味扑面而来。 “你身子不好,正该好好进补。”黄嬷嬷笑着替宋楚宜用碧玉盅盛了一碗汤:“这乌鸡还是庄子上才送来的年货,今年遭了瘟势头不好,总共也才二十几只,分给族里各房之后也只剩了三只。老太太叫捉了两只去大厨房预备着二老爷回来用,留下的这一只却是专程等着你呢。”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一边却督促着宋楚宜把汤都喝完了。 宋楚宜喉咙里似乎梗了东西,咳嗽了好几下才忍住了哽咽,声音清亮的道了谢。 小孙女儿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捧着碧玉盅一口一口的喝汤,老太太却瞧见她眼里的泪大滴大滴的滚落在碧玉盅里。 吃完了饭,大夫人就来说晚上接风宴的事。 “原先预备着要大办的,英国公世子夫人又恰好赶得巧来了,只是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一了,过个三五日三弟他们也要回来,媳妇想着,不如索性就留到小年那天再大办,人齐了也热闹。今日就咱们家里吃个饭......” 这原是正理,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冷不丁的问她:“听说今日你很是发作了几个婆子?” 大夫人一愣,斟酌了一会儿爽快的认了:“虽说咱们家素来恩恤底下的人,难保她们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把主子的话当回事。从上月起就听说现如今二门上的婆子们晚上有赌钱吃酒的习惯.....厨房少了几套白瓷碗盏,细究下来谁查得清?不如就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府里的人,也是让他们用心当差的意思。”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咱们这样的大家子,怕就怕底下的根子烂了。多少祸事都是从家里先乱起来的?先头的成国公......”她说到这里,就咳嗽了一声:“这件事你做的不错,就这么着吧,革了她们两个月的银米,全部换到外院去当工。” 外院并没什么好差事,浆洗长工小厮衣服的粗洗婆子们才在那里当差呢。大夫人觉得甚是和自己心意,且自己还不用当了这坏人,嘴角含笑的点头应了。 又道:“英国公世子夫人来与您商议去忠义将军府赴宴的事,您可有了章程?” 宋楚宜闻言飞快的抬眼瞧了老太太一眼。 忠义将军府!苏照和! 苏家祖上也曾是被太祖亲封的忠义侯,而苏家凭借的既非军功,亦非椒房外戚,全凭着当年苏家老太爷苏信在太祖落魄时给了太祖一座老宅安身立命...... 太祖感念这分恩情,天下大定按功封赏的时候,也并没忘记苏家,特地封苏信为忠义侯。苏家一路发展到如今,世袭减等之后就到了如今忠义将军的位子。 若是苏家再不能有人才出仕,很快就要泯然于世了。 老太太略想了一想:“她说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 “腊月二十九。”大夫人含笑回道:“听说那日镇南王王妃也会去。” 这些事情原本就不需要避着小辈,因此宋楚宜堂堂正正的听了个正着。 世家勋贵之间常有各种名目的宴会,借以拉拢交情亦或是求人办事,更主要的是可以趁此良机相看合适的男孩儿女孩儿,为家里孩子的婚事做准备。 可是请的动宋老太太的宴会却不多了,她辈分极高,又是现今仅存的三个超品诰命之一,是金贵无比的,等闲的公主郡主见了这些老封君也要给几分脸面矮上一头。 宋楚宜有些迷糊了,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腊月二十九也有一个聚会,可却并不在忠义将军府,是在镇南王府...... “既然王妃也去,那我们也同去罢。”宋老太太点头下了决定:“带着蜜姐儿跟宾姐儿一块儿去。” 宋四小姐跟宋五小姐一个十四一个十三,都到了说亲的时候了。 “是,那媳妇就派人去同英国公世子夫人通个信儿。”大夫人一边起身,一边又道:“今日宴席就摆在卷棚里?恰好水仙花都开了,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卷棚,正应景。” 老太太素来喜好风雅,闻言便笑了:“是个好去处,亏你想得出来。就定在那儿吧,只是有一点,我不喜欢太暖和,暖盆别搁多了,省的透不过气儿。” 婆媳二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商量着也要在年后办一个宴席,也是礼尚往来的意思。 宋楚宜因要去迎接父亲弟弟,趁着这个时候就告退出来。 徐妈妈已经候着许久了,见她回来忙拉着她叮嘱了许多吉祥话,告诉她要在宋毅回来的时候说。 顿了一顿,徐妈妈又有些奇怪的道:“今儿倒是奇怪了,二太太竟跟大夫人吵起来了......也不晓得这位是吃错了什么药。” 宋楚宜抿唇一笑。 青桃却深深的看了宋楚宜一眼。 她已经听说了黄姚昨晚擅闯卧房害的绿衣红玉被罚的事。 这些事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似乎算准了大夫人的性子,大夫人爱子如命,知道儿子要去青州之后难免担惊受怕不高兴-----偏这个大夫人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很多事情上就难免行动就带了出来,譬如说截了原先打算去接二老爷的林海....... 李氏又最受不了人冷落宋毅,必然要替宋毅鸣不平...... 二太太跟大夫人杠上了,许多事也就没那么轻松办得到了。 十三·远虑 算来算去,整件事情里得到最大好处的竟然是宋楚宜! 二夫人得罪了大夫人,想要清算昨日黄姚的事情就难了,一时间甚至顾不上宋楚宜的事。 青桃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带着恐惧看向宋楚宜。 宋楚宜却也已经转过头来瞧着她,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盯过来,里头满是探究跟警告,瞧的青桃心里直发慌。 青桃本能的低了头,只觉得宋楚宜的眼神瞧的人心里发毛,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差点打翻了杯子。 昨日才犯下了大错的黄姚却在此时摸了进来,低声唤了声小姐,绞着衣摆道:“半个时辰前就有人来回话,说是二老爷已经到了码头了。想必这个时候差不多要进府门了。” 以往因为黄姚机灵,这些探听消息的事都是由她来做的,这回虽宋楚宜没吩咐她,她却也自己去了。 宋楚宜出乎意料的没有给黄姚脸色看,反而还愉悦的笑开了:“忘记吩咐你了,幸好你还记着。” 她笑的很甜,颊边的两个酒窝都显现出来,瞧着叫人忍不住放松起来。 黄姚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笑意盈盈的,心里便松快几分,凑上前将绿衣挤开,谄媚的替她拿起一支金玉满池娇分心来:“姑娘今日要见二老爷,不如带着这个?这个显得您富贵又好看,肯定把其他姑娘们都比下去了。就是二老爷跟太太四少爷,瞧着也高兴不是?” 宋楚宜瞧了一眼就点头,又笑道:“还是你晓得我的喜好,待会儿就你与青桃陪着我一同去迎接父亲吧。” 黄姚没料到就是去打听个消息的事,竟然能得宋楚宜这般好脸色,且还叫她一同去迎宋毅,她高兴得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连连点头:“是,奴婢一直陪着小姐!”一边还不忘示威似地冲绿衣挑衅的做了个鬼脸。 青桃却觉得一颗心冰凉冰凉的,手心里都冒出汗来。 宋楚宜领着她们到了东跨院,李氏已经带着几个姨娘同宋楚宁准备出门了。因着今日宋毅回来,她特地化了最近京城盛行的桃花妆,端的是粉面桃腮,娇媚可人。 宋楚宜上前先给她见了礼,宋楚宁就扑上来叫了一声姐姐,又似含着无限期盼:“也不知道四哥哥现如今可长高了些?有没有我高?” 宋楚宁只比宋琰小了十一个月,二人同岁。 李氏瞧着宋楚宜头上晃眼的金玉满池娇分心嫣然一笑,含着些宠溺冲姨娘们笑道:“瞧这两个小丫头,且先不去问她们父亲,倒是先关心起琰哥儿来了。” 姨娘们都陪笑着说了些吉祥话。 过不多久,素知就笑着打了帘子进来:“太太,二老爷同四少爷已经去老太太那里请过安了,此刻正往咱们房里来。” 李氏闻言忙着众人迎出门口,就见宋毅领着个与宋楚宁身量差不多的孩童到了跟前。她忙一把拉了那孩子的手,笑的一脸和善,带着满脸的心疼关心冲他嘘寒问暖:“路上坐船可还习惯?伺候的人可尽心?母亲担心了你整整一年多......” 倒是把宋毅撇在了一旁。 宋楚宁冲上去揽着宋毅,高高兴兴的唤了声父亲,一面又嘟着嘴:“母亲只疼四哥哥与姐姐,都不疼我!” 小女孩儿扎着两只总角,粉妆玉琢的像个瓷娃娃,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宋毅饶是风尘仆仆满身疲累,也不由得绽开笑意:“你母亲不疼你,父亲疼!我去晋中给你带了许多礼物,有紫钗阁的青鸾琴、檀木桌,也有......” 说到这里就想起来了大女儿,想起来以往这个时候她早该扑上来了,不由得就往后去看。 宋楚宜与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却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样貌倒是没变,眉眼还是那个眉眼,整个人的气质却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以往身上的那股子嚣张跋扈的气息消失得干干净净,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他有些诧异的朝她招了招手:“小宜!还不快过来?” 小宜啊....... 这是前世今生,唯一会唤她小名的人...... 宋楚宜忍住心里的酸涩,端端正正的上前给宋毅见礼。 姿态比镇南王府那些专程请了教养嬷嬷来教导规矩的县主们还漂亮舒畅,李氏余光瞥见这一幕,手上的动作就顿了顿。 宋毅却欣慰得摸了摸宋楚宜的头,一左一右的牵了她们俩的手:“好了,别站在这风口,先进屋吧。” 宋毅远行归来,晚上又有家宴要参加,李氏就先叫姨娘们散了,又打发几个小孩子去暖房。 宋楚宜这才有机会仔细看看她的亲弟弟。 上一世她一心扑在沈清让身上,宋琰又在外祖家呆的时间长些,两人见面机会不多。可是宋楚宜记得,宋琰是很粘着她的,可能母亲早逝,他去了外祖家寄居的原因,很缺乏安全感,家里孩子们玩游戏的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的牵着她的衣角要与她同一边...... 她想着以往与宋琰少的可怜的相处,又想着上一世到了最后宋琰来瞧她时血红血红的眼睛,不由得拉着宋琰的手,眼圈就忍不住红了。 她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这些话崔氏永远听不见了、不敢让宋毅听,更不敢说给别人听-----她想说她知道错了,不该误信继母继妹,不该把脸踩在脚下去贴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更不该把这世上原本与自己最最亲密的弟弟置之脑外。 可是到了现在,她看着宋琰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幸好老天开眼叫她重新活了一回,这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 宋楚宁眉头微皱,心头莫名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总觉得她的这个六姐不一样了-----短短两天,她进退之间颇见章法,规矩礼仪也似乎无师自通...... 十四·水深 晚宴完宋毅就宿在了二房正院里,李氏亲自服侍他除了衣物,又特地端上一盏安神汤来:“一路辛苦,喝了这碗汤早些睡吧。” 宋毅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便不要了,忽的问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小宜她病了一场?” 李氏眉心一跳,随即就若无其事的将琉璃碗交给素知,笑道:“可不是么。跟她四姐姐闹了一场,两人都是小孩子,下手也没个轻重。” 宋毅就有些忧心的摇了摇头:“什么没轻重?小孩子之间玩耍自然没个轻重,否则要那么多嬷嬷丫头跟着吃干饭?竟没一个人去劝着,去帮着,这成何体统?!还有四丫头,到底是姐姐,无论小宜做了多过分的事,也不该下如此狠手!” 这大概是天底下父母们的想法-----自己的孩子永远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李氏心中的那股怒意忽然一下便涌上心头,眼里的狠厉差点就要遮掩不住。不过她到底还是飞快的掩饰好了,仍旧柔柔的一笑:“就是那些嬷嬷丫头们伺候的不好,这件事我也着实是忧心......可惜那些都是姐姐留下的人,我又不好怎么样的。” “有什么不好怎样的?”宋毅打断她的话,不假思索就道:“不合适便都换了,这回跌了一跤成了这样,下回保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宋毅一回来一不问问她这些日子过的如何,二不问宋楚宁,居然一开口就说宋楚宜生病的事情,李氏心中怒意更盛,语气就不由得有些僵硬:“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虽说我对她掏心掏肺,但到底隔了一层,若我连她身边人也动,人家可怎么看我呢?” 宋毅见她俏脸发白,一双薄唇抿的紧紧的,就知道她是生气了。 “算了算了。”他一把将她拉至身边坐下,道:“我晓得后母难为,只是你毕竟是个书香世家出来的贤惠人,还是不要疏于对儿女的教导。” 他一放柔语气说话,李氏周身的寒气就瞬间散的干干净净,原先还紧绷的脸上顿时带上几分笑意。 “我还不知道这些?你也是有眼睛的,这些年我对他们俩怎么样难道你看不出来?”李氏依偎在宋毅怀里,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声音越放越低:“我晓得以前是咱们对不住姐姐......” 清凉寺后厢房内那些旖旎景象历历在目,崔氏挺着大肚子不可置信的眼神至今还刻在他心里,他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跳,再联想起这回去晋中之时舅兄崔应书的种种盘问,一颗心就沉沉的如坠冰窖。 李氏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也大抵猜得到如今宋毅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慌,惆怅道:“当年咱们若是再小心些......就好了。如今我见着小六儿就觉得矮了一分,只想着能替姐姐好好的照顾她,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恨不得上天给她摘下来。” “阿宁最近也懂些事了,每每因为我偏爱小六几分跟我闹脾气,不闹脾气就在人后偷偷的哭......”李氏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珠:“我瞧着实在是心酸,小六儿固然可怜,咱们阿宁又何辜啊?说到底,都是我做下的孽,只盼着我什么时候能咽下了这口气,到了阴曹地府也好向姐姐赔罪。” 全中宋毅的心坎。 是,失了亲娘的宋楚宜固然很可怜,但是李氏毕竟已经竭尽所能的对她好了,总算能弥补一些缺憾。稚女宋楚宁却也不该受到冷落啊,毕竟是他们将她带来了这个世上...... 宋毅越想越觉得头疼心慌,手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安慰的词,带着些心虚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别想那么多了,人死不能复生,睡吧。” 李氏小声啜泣了一会儿,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似地,拉了拉宋毅的衣襟,将头靠在他怀里:“二哥哥,你说徐妈妈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宋毅如同在冬日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霎时都清醒了,哪里还有半分睡意?他僵直着脊背,声音也不由得染上了几分凝重:“徐妈妈?她怎么会知道......难道她在小宜那里说了什么?” 李氏伸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胸口:“没有没有,我也就是白说一句。只是上回小六儿她去祠堂跪了一次,到底叫我于心不安了。我真怕小六儿受了谁的调唆,信了那些不尽不实的谣言,恨上咱们......” 宋毅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半响后才闷声道:“你寻个机会,把那徐妈妈打发了吧。只是她到底是展眉身边的亲近人,不要太薄待了。打发她去哪个庄子上颐养天年吧,远远的打发走,叫她再也不要回来了。” 李氏等的就是宋毅这句话。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宋毅了,她在宋毅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啊......现如今她故意模糊了宋楚宜去祠堂的事,叫宋毅以为宋楚宜是对崔氏的死起了疑心。宋毅这样的人,外表瞧着清风霁月,实则像是没长大的小孩,连个定性也没有。这么多年了,他还在内疚崔氏的死,每逢提起来都觉得心虚。这也是为什么徐妈妈经常在他面前哭崔氏的原因,因为一哭一个准啊,要求什么都能求的到。 可是现如今这副眼药下去,多疑敏感的宋毅日后却是不能再坦荡的面对宋楚宜了...... 李氏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笑的有些志得意满。内宅的水深着呢,以为努力练好礼仪规矩巴结老太太就能高枕无忧了?做梦。 她等了整整五年,到今天才开始第一次给宋楚宜上眼药,就是为了能一脚把她踩到底,叫她再也不能翻身。 等着吧,崔氏当年死的急,许多痛苦还没来得及领受。可是宋楚宜却有的是日子尝尽这些冷暖,她总要叫崔氏跟崔氏的儿女都尝一尝当年她所受过的苦。 十五·怨偶 宋楚宜又起了个大早,徐妈妈瞧着她眼圈儿底下越加严重的乌黑,忍不住绷着一张脸数落她:“如今昼长夜短的,我瞧其他姑娘们都睡到辰时一刻。您倒好,睡的晚起得早!” 一边却还是去拿了珍珠膏给她细细的抹在脸上。 宋楚宜便笑:“妈妈别急,忙完这一阵子我便日日躺着睡大觉可好?只是今日大哥哥就要启程去青州了,我还有些事要与他说。左右睡不着,不如起来罢。” 说到这个徐妈妈就更是担心,大夫人现在还为了大少爷要出远门的事不高兴呢,宋楚宜现在送过去,不又得挨排喧吗? 只是她晓得近来宋楚宜有主意了,不好下死力劝的,只好给她穿戴好了,想想还是不放心:“姑娘还是带着绿衣红玉吧?” 黄姚那个性子,她可真是信不过。 正说着,黄姚已经兴高采烈的推门进来,脸上有遮也遮不住的笑意:“小姐,东花园那边出事了!” 长宁伯府有两座花园,一座是二房与正房之间的一座带湖的西花园,另一座便是黄姚嘴里的东花园,在五房居住的常芳园那边。 宋楚宜脚步一顿,有些意外的问了一句:“什么?” 她这才想起来,她重新活了一次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五房的人。 黄姚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简直差点就要蹦起来:“刚刚我瞧见五小姐哭着往宁德院跑了,觉着好奇,就问了追着五小姐跑的彩月一嘴,这才知道,五夫人又闹起来了!这回闹得可严重了,听说五夫人还打七小姐呢......” 简直胡闹! 宋楚宜瞟了刚进来的青桃一眼,当机立断的吩咐她:“青桃,你去大夫人那里走一趟。” 徐妈妈忧心忡忡:“姑娘,这事儿跟您挨不着边儿,还是别管了。” 如今她们自己身上就一堆事儿,哪里还分得出心思去管别人的事?何况五夫人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夫人尚且不敢真的下死命去管...... 宋楚宜抿了抿唇,眼睛如同利箭一般看向青桃。 青桃被她看的脸色发白,不假思索就转身往外跑了。 东花园早已经闹的不可开交,宋楚宜带着黄姚过去的时候正碰见五夫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宋楚宥的脸。 宋楚宥跟她同岁,此刻只能无助的勉强躲在大丫头青樱身后,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五夫人打人极有章法,伸出手掌就重重的往青樱头上拍,拍不到头就拍脖子,再拍不到脖子了就打脸。青樱被打的连连后退,瑟缩着护着宋楚宥往后躲,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前世宋楚宜知道这个五婶难相处,却并不曾与她真的相处过,自然没瞧见过她这个做派,现在却亲眼看见了。 这跟大街上的泼妇有什么区别?!何况她责打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够了!” 宋楚宜还没开口,就听见一声爆喝,随即就见宋玠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一下子挡到了宋楚宥前面。 宋楚宥年纪小,拉着宋玠的衣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五夫人连脸色也没变一下,麻木的将宋玠一把推开,伸手又去抓宋楚宥的脸。 “五婶!” 宋楚宜再看不下去,上前一把将宋楚宥扯在身后。她用的力气太大,差点把自己也一起拽倒。宋玠此时却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顾不得看看宋楚宜有没有受伤,他飞快的又张开手挡在两个妹妹身前,皱眉看着五夫人:“你不要再发疯了!我们......我们也是你生的啊!” 说到后来,宋玠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委屈的哽咽。 “谁愿意生你们?!”五夫人讽刺的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的是街上的乞儿:“谁愿意生你们这些废物!” “她们是废物,你是什么?”宋楚宜从宋玠身后走出来,看着五夫人冷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折辱她们?!” 五夫人闹了一早上,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个眼生的丫头,不由得回头去看身后的下人。 “夫人,这是六小姐.......”她身后的大丫头汤圆忙出声提醒。 黄姚睁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楚宜,偷偷冲她道:“姑娘姑娘,五夫人脸色好吓人。她不会连咱们一起打吧?” 五夫人面色复杂的看了她半日,冷哼道:“原来是崔汀汀那个短命鬼的女儿......” 崔展眉的小名就是汀汀。 宋楚宥已经伸手来拉住了宋楚宜的手,声音低低的让她走:“六姐,算了......” 与宋楚宜宋楚宁不同,宋楚宥是真正的只有七岁的小姑娘,怯弱天真,被母亲责打就不知所措。 宋楚宜向来嚣张又跋扈,但是她心地一直是好的,上一世对这个七妹妹也很是有几分怜惜。 黄姚估计也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撺掇她来管五房的闲事。 宋玠急的脸色发白,眼睛里的怒火奔涌而出:“母亲!你怎可......这么侮辱二伯母?” 五夫人水葱似的手指往宋楚宜额头上一点,脸上讽刺的笑意愈来愈深,偏头冲宋玠道:“这个小丫头都不急,你急什么?” “是,我并不急。”宋楚宜伸手拂开五夫人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五夫人这样的人说的话,我全当听不见。连自己亲生儿女都不看在眼里的人,我原没指望你会狗嘴吐象牙。既没指望狗嘴会吐出象牙来,自然不会因为你的话着急。” 五夫人王氏、出身成国公府,是成国公的嫡亲女儿。自幼在宫中由荣贤太后教养长大,金枝玉叶,身份尊贵。 可惜成国公府一夕之间获罪,昔日富贵荣华之地瞬时成了修罗场......幸好王氏因着太后的原因从小被养在宫中,方免了罪责,最后由荣贤太后指婚,嫁入了长宁伯府。 只是这婚姻并不如同荣贤太后期待的那样美满,不仅没成良缘,反而成就了一双怨偶。 十六·掌中 王氏嫁进来之后第一年就生下了宋玠,随后生下五小姐宋楚宾之后再隔了六年才又生下了宋楚宥。 虽说生儿育女之事王氏没有耽搁,但是与丈夫儿女过不去的事,王氏也同样没有耽搁。 五老爷宋潜其实是很好的,在宋楚宜看来,是极好极好的人。他虽然不喜欢说话,却心地极好极软,平日里看到街上的乞儿也要长吁短叹半日。 可惜王氏不喜欢。 宋楚宜想到这里,眼里若有若无的嘲讽就转变成了深刻的恨意。 王氏喜欢谁呢? 王氏喜欢的,是英国公世子沈晓海。 上一世她落魄了之后,不止一次见宋楚宁携着王氏来私会英国公。 花团锦簇之下,一团糟乌。 王氏与英国公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与之后崔家的没落有关。 想到上一世王氏进宫求了当时的太后顺和皇太后,定了宋琰的婚事,宋楚宜眼里的恨意就转变成了浓烈的杀意。 宋琰的婚事是在她死前没多久定的,她嫁去国公府之后,对宋琰的关注就越发的少了,只知道他过的不甚好,不管是文治还是武功都没什么出息,后来渐渐的领了家里的一些差事在管。 可就是到了这个地步,宋琰也是关心她的,时不时托人送银子进来...... 她那时候已经心如死灰,自从儿子死了之后唯一的依靠与慰藉就只剩下了宋琰这个胞弟,她怀着微弱的期许,期望能挽回一点以前犯下的过错,至少也要熬到宋琰成婚...... 直到王氏进宫。 王氏进宫替宋琰配了一门亲事,新娘是个死人-----是皇太后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亲生女儿,世嘉大长公主。 她们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给宋琰定了阴亲,把他送去阴间陪一个死人。 宋楚宜才发了一会儿呆,五夫人的手已经往她的脸上不管不顾的拍下来了:“臭丫头!你说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宋玠一直盯着王氏,此时见她突然发难,本能的就上前替宋楚宜挨了这一下。 王氏的手指甲保养得极好,如削过的葱根一样,尖利又圆润,此时往宋玠脸上一抓,宋玠脸上立即就开了花,渗出几点血珠来。 “哥!”宋楚宥终于哭出声来,泣不成声的拉着宋玠的衣裳。她弱弱的看向五夫人,脸上含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与委屈:“母亲......母亲您别再打了....” “五弟妹!”恰好此时大夫人也到了,瞧见这场景就蹙眉,强自压抑着内心怒气:“你这是做什么?!” 她领着一群丫头仆妇快步上前,立即就瞧见了宋玠白嫩脸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由又加深了几分怒气:“怎么还动上手了?!” 就不能让人安静几天!几乎隔两天就要闹上一次,好嘛,这回还打上亲生孩子了。 大夫人又惊又气的摇头,果断的吩咐一旁跟着的邱妈妈:“邱妈妈,快把三少爷同六小姐七小姐带下去!” 五夫人一点儿也不怕大夫人,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毫不客气的截住了大夫人的话:“我管教我的儿女,与你何干?虽说你是世子夫人,也没插手小叔子房里事的道理吧?!” 她连大嫂亦或是大夫人都懒得称呼一声。 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欲待要甩袖而去,却瞧着只知道呜呜哭的宋楚宥可怜,不由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五夫人懒懒一笑,尖尖的下巴高傲的抬起来不屑一顾的瞧着大夫人冷笑:“你是什么破落户你自己不知道?在我跟前端什么......” “邱妈妈!” 她还没说完,宋楚宜已经扬声喊了一声,硬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话。 邱妈妈正为大夫人觉得委屈,不妨被她这一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了,才忙应声,诧异的看着宋楚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记得当初老太爷说过,家里有妄议大伯母身世的,不论是谁,家法处置!” 众人脸色一时千奇百怪。 这个规矩是在大夫人进门一个月后,老太爷当着族中各长老立的,说是既然宗妇已定,就没有改的道理,日后谁若敢拿大夫人的身世说事,行家法。 可这么多年来,长宁伯府后宅风气一直极好,这个规矩也就渐渐被忘记了。 没有人料到,此时这个规矩竟被一个小姑娘再一次提了起来。 邱妈妈的震惊摆在了脸上,可是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她立即就肃了脸色,垂手恭敬的应是,毫不拖泥带水:“是!老奴这就去请家法!” 五夫人的吊梢眉立即就扬了起来,狠狠地剜了宋楚宜一眼,怒道:“你敢!” “为什么不敢?!”宋楚宜察觉到大夫人拉她的手握紧了几分,也就不再动作,立住了身子提高了声音讥诮道:“你以为你是谁?成国公嫡长孙女?!荣贤太后养女?!你以为你同我大姐姐一样,还是皇家人吗?!” 这一连串问话直把五夫人问的连连后退,一脸惊色,她越听脸色就越差,到最后只觉得周身的衣裳都被剥光了被扔在人堆里任人观看,恍惚得站都站不住。 “五姐三哥哥还有七妹,她们都是我宋家的人,都姓宋!大伯母既是宋家的宗妇,教养宋家子弟理所应当。她比起你这个不称职的母亲来,可更加有资格去关心三哥他们。五夫人,你是不是忘了这一点?” 下人们虽然不敢喧哗,但是听了宋楚宜这话,到底是按捺不住,俱都倒吸一口冷气。 “我撕了你的嘴!”五夫人再也端不住孤傲清高的面孔,声色俱厉的朝宋楚宜扑过去。 众人忙做一堆,拉的拉挡的挡,东花园从未这样热闹过。 大夫人无意间瞥见宋楚宜的脸色,错愕的愣在当场。 是她看错了吧?一个才七岁的小姑娘,怎么会用冷漠到极点的眼神去看这一切......那种视人生死如无物的冷淡到极点的眼神,她从未在这样的小姑娘身上见过。 十七·不服 宋楚宜冷着一张脸跪在老太太院中的天井里,旁边种的翠竹随着风一摇一摆,已经伸出了院外的枝叶青翠欲滴。 那样充满生机。 一点儿也不像上一世她在英国公府里的院子,残花败柳、空余断壁残垣。 大夫人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正好瞧见宋楚宜望着一个方向发呆,略显空洞的眸子罕见的露出类似期盼的表情-----那是二老爷牵着宋楚宁的背影。 宋楚宜眼里的期盼只一瞬间就隐去了,仍旧是空洞的眼神,跪在地上的身子挺的直直的,半刻不肯放松。 那一刻大夫人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她鬼使神差的蹲在宋楚宜跟前,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这么倔呀?其实不过是小事,认个错就过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认呢?” 黄妈妈迈着小碎步过来,先冲大夫人行了礼,才弯下腰来扶宋楚宜:“六小姐,老太太请您进去呢。” 大夫人也就不好再同宋楚宜多说,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去吧,别惹老太太生气。” “从前我倒不知你这样牙尖嘴利。”宋老太太瞧着抿唇不语的宋楚宜,蹙眉说道:“前几日才说你懂事了许多,怎的今日又这样任性?” 宋楚宜垂着头没说话,腰间垂着的一方玉璧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老太太等了一回没等到她说话,便哼了一声,道:“过来我瞧瞧!” 宋楚宜就上前几步立在老太太身前。 虽然鬓发有些散乱,脸上到底没像宋玠那样受伤,宋老太太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板着脸问她:“你可知错了?” 宋楚宜仍旧没有说话,眼里却啪嗒一声掉下一滴豆大的眼泪。 宋老太太吓了一跳,却再也没法儿板着脸了,拉了她数落:“哭,你还晓得要哭,现在知道后怕了?当时冲上去咬人的那股子狠劲儿去哪儿了?上回你四姐的事情过后,我还当你开了窍了,谁知道仍旧莽莽撞撞的。” 那些下人对五夫人终究是怕的,不敢下死手拦,五夫人又撒泼惯了,横冲直撞的到了宋楚宜面前。 不过这回她可真没占到便宜,因为宋楚宜张嘴就朝她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咬的极狠,把五夫人的手咬的血肉模糊的,若是不是宋楚宥哭着过来拉,五夫人的手估计都要被咬断了。 宋老太太不知道孙女儿这股子恨意是从哪里来的,按理来说五夫人是惹人嫌,却与她没什么关系。 “祖母......”宋楚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音低低的,目光迷茫:“我做了一个梦......” 玉书已经眼疾手快的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只余一个黄妈妈侍立在一旁。 “梦里我惹人讨厌、脾气不好、又做出许多惹人白眼的事,还以死相逼叫父亲把我嫁给了沈七......” 宋老太太看着跪着的宋楚宜,面色复杂。 上回宋家姐妹去李氏的外家做客,宋楚宜就是因为要跟着沈七公子而跟镇南王府的云岫县主起了争执,最后还叫人云岫县主哭着回家了。 如今宋楚宜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是宋老太太心里知道,是有可能发生的。 “我嫁过去了,您跟父亲再也不愿意理我。沈七不喜欢我,却又装作喜欢我......后来我生的孩子也死了.......” 宋楚宜跌跌撞撞的抱上老太太的腿,终于肆无忌惮的哭起来:“祖母,我很害怕......我不明白,我没做过坏事,为何他们要这样对我......” 其实宋楚宜并不是不明白,她早已明白为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身为崔氏女留下的后裔,占着嫡女的位分,是她的原罪。 宋老太太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却被孙女儿凄厉的哭声哭得心慌,积年的老人很多年来未有这种感觉了。 “在你梦里,是不是你大哥也出了什么事?” 好半天,宋老太太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宋楚宜抽泣声渐渐停了,她抬起头看着宋老太太,酝着水汽的眼里藏着几分恐惧:“是....祖母您怎么知道?” 宋老太太笑了笑,她活了这么多年了,是真是假还看的出来。且先不说七岁的小女孩没这个能耐编出这种谎话,刚才宋楚宜眼里的恐惧绝望也骗不了人。 而宋珏之所以被宋府这样宝贝,自然不可能只因为他有出息,还因为,他是个再合格不过的继承人,心地善良仁厚,又有极深的责任感。 若是在宋楚宜的梦里宋珏没出事,宋楚宜是不会沦落到那个样子的。何况-----现在想来,宋楚宜前日劝她叫宋珏去青州的事的确太过诡异了。 “你把你梦里发生的事,细细的告诉我。”宋老太太将她扶起来,又亲自接了黄妈妈手里的帕子替她擦脸。 才刚宋楚宜断断续续的说的不是很明白,这回却捡了能说的全给老太太说了个遍。 最后她盯着老太太的眼睛,恳切而恐慌:“祖母,我没有说谎......我梦醒了以为一切都是梦,可是转眼,三婶婶就说了跟梦里一模一样的话,在梦里她也是这样质问我......我真是怕极了......” 宋老太太脸色沉沉,揽着宋楚宜的手紧了几分。似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却又觉得这些事隐约有例可循。 “你刚才说,在梦里,不久之后你姑母就......就....去世了?” 宋老太太尽力压抑着情绪,却仍旧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宋楚宜点点头,脸色黯然:“上一世去青州的人是林总管.....他回来后就报说姑姑的身体不大好,过了三个多月,青州那边就有人来报丧了.....” 宋老太太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所以,你才向我提议,叫你大哥哥去青州?叫他避过这一劫吗?” 宋楚宜的手都忍不住在抖,她依着宋老太太摇头:“祖母,我不知道行不行,我也不敢把梦里的事情拿出来说....我知道大伯母不会信,大家都不会信我.....祖母,您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十八·夙怨 宋老太太活了五十七岁了,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当然看的出来宋楚宜没有骗人。 她几乎没有半刻犹豫,立即就将此事定义成了鬼神借着宋楚宜来向她们宋家示警。就如同成国公家遭灭族时,如今的五夫人王氏的妹妹王瑾依就天天哭个不停,说是梦见了成国公府起火了,所有人都死了...... 隔不多久,成国公府真的就葬送在了火海里。 宋老太太想着那个场面就觉得心有余悸,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当机立断下了决心:“小宜,你从明日起就搬来跟祖母做个伴如何?” 上一世宋老太太再宠着宋楚宜,也从未叫过她的小名,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 黄妈妈瞪大了眼睛-----自从大小姐宋楚宸之后,宋老太太就再也没有亲自教养过女孩儿。现如今宋老太太居然是想亲自教养六小姐了吗? 宋楚宜依偎在宋老太太怀里,闻言似是惊讶至极,半晌才愕然跪下给宋老太太磕头,而她眼里终于第一次有了欢喜的笑意。 她明明知道黄姚调唆她去管五房的闲事没安好心,可是还是去了,当然不仅仅因为对五夫人的恨意-----她太知道软刀子捅人的痛了,前世沈清让跟宋楚宁她们别的好事没做,却深刻的教会了她一个道理。 若是恨着谁,就宠着她、捧着她,把她捧到最高的地方,然后丝毫不留情面的在她最幸福的时候狠狠地抛下她。钝刀子割肉,一刀一刀的,叫她生不如死却又不得不死,这才是最狠的。 她上一世被这些手段害的实在太惨,那种剜心割肉的疼痛叫她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寝食难安,这一世,她要害她的所有人都尝尝这个痛苦。 所以,明知道黄姚撺掇她去管五房的闲事是要叫她闹笑话,得罪五夫人,她仍旧去了。 她如今已不是那个吴下阿蒙,知道做每件事都需要三思后行-----她又不怕得罪五夫人,在五夫人眼里,宋家就是个狼窝,里面没一个好人,包括她自己生的宋玠跟宋楚宥宋楚宾。 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同宋老太太交代一下她的变化,毕竟一个人再如何开窍,也不可能与以往差别到了天差地别的地步。 而她以后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宋毅她靠不住也不能靠,那就只能往更高层找保护伞。她觉得,她找对了。 于是就在同一天内,二房正院里李氏的心情一下子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她怒气沉沉的坐在自己的软塌上,哪怕是怀里的女儿也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不是说今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吗?!她还去咬了王氏!”李氏好看的眉毛此刻几乎皱到了一起,平素里保养得宜的眼睛难得的透出些红血丝来:“怎么我竟不知道我们有名的长宁伯府竟就是这样教女孩儿的?对着长辈又打又骂的,竟然也能轻轻揭过,老太太的心居然长得这么偏!” 于妈妈听的眉头一跳一跳的,生怕宋毅忽然回来,忙扑上去捂她的嘴:“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唉,才刚说过您毛躁,怎么就是改不了这性子?这些话也是能胡乱说的吗?传出去您明天还怎么去见老太太啊?” 宋楚宁窝在李氏怀里,此刻见于妈妈显然是劝不住李氏了,才柔柔一笑,抬手去揉李氏的心口:“母亲快别生气了。” 李氏这才惊觉宋楚宁还在房里。 她其实不愿意女儿学这些阴私手段,她的女儿,只要光明正大、一身阳光的做伯府嫡小姐就是了。 “....母亲不生气。”李氏朝于妈妈使了个眼色,有些疲累的挥了挥手:“母亲这儿还有些事,你先随嬷嬷回去可好?|” 宋楚宁倚在李氏怀里不动,见于妈妈转身要出去叫她的奶娘,就笑着道:“母亲可别打发我走......我瞧着六姐姐是有些不同了。” 于妈妈犹疑着站住了没动。 李氏却有些生气了,抬手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怒道:“她再怎样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别跟她玩的太近!这些事你都别管,开了春你大伯母就要为你四姐五姐请教习了,你到时候也跟着去学。先回去吧。” “母亲这话可没道理。”长得玉人儿似地瓷娃娃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个明显不符合年纪的笑来:“您自己这么喜欢六姐姐,又不许我亲近她,这在外人看来岂不是只做面子功夫?” 乖乖!于妈妈在心里叫了一声佛,心里直心惊。这二房的两个姑娘,年纪小小的,心眼子少说却也有一万个,比三房五房的那些十三四岁的还要能干,真是叫人心惊。 李氏自然不会为自己女儿的心眼觉得惊讶,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带着无限爱怜:“那怎么一样,你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你怎么好自降身价跟她比?” 她嫁过来五年,到如今才生下宋楚宁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千娇万贵的,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捧到她面前来。 宋楚宁伸手攀上李氏的脖子,将头靠在她心口,笑意盈盈:“怎么不好比呢?当然要比呀,不然,在老太太跟父亲跟前,我不就永远要低她一头吗?” 她笑吟吟的,语气也平淡至极,李氏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胡说什么?!”她反应过来了就呵斥女儿:“什么低她一等?她不过就是个丧妇长女,也值得你去比?” 宋楚宁被呵斥了也一点儿不生气,她甚至还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她死了娘,父亲跟祖母就都对她好,光是这一点,我拍马也及不上了。”宋楚宁伸手握住李氏的手:“因为她没娘,父亲祖母总觉得她要受委屈,不管母亲您面上对她多好,他们都觉得不够......自然也就没心思花在我身上......” 李氏觉得有些心酸。 她嫁过来五年多了,宋老太太总是对她淡淡的,对她生下来的宋楚宁虽说也算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与宋楚宜确实是比不得的。 “宁儿......”她涩涩的开口,咳嗽了几声想解释些什么。 宋楚宁却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了:“不过也没什么,这世上原没有什么办法能强逼着人喜欢谁。再说我也不在意这些。” 十九·偏执 一个娇滴滴的伯府小姐,居然不在意祖母父亲的宠爱。 “那你在意什么?”李氏有些愣了,不觉脱口而出。 宋楚宁就仰头朝她微微一笑:“我在意的,是她们喜欢的珍宝被打碎了时候的感觉。” 李氏与于妈妈对视一眼,皆有些反应不过来。 “母亲你之前做的就不错啊,她们既然宠着她,那您就更纵着她。纵着她喜欢自己喜欢的,憎恶自己憎恶的。纵得她无法无天,纵得她彪悍跋扈,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到时候自然会有别人来收拾她,一点儿也不用脏了自己的手。等她落魄了,难堪了,以为身后还有你跟父亲祖母的时候,再狠狠地踩她一脚,不留余地的把她踩到泥土里去。这不是很好玩吗?” 这下子不止于妈妈,连李氏也不由悚然而惊,一把推开宋楚宁失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她真的是想指天发誓,虽然她自己不待见宋楚宜甚至憎恨,却从未想过把这个想法强行灌输给宋楚宁。 因为受够了小心翼翼步步惊心的苦,她总希望自己女儿能无忧无虑的、快快活活的当一个伯府的嫡小姐。尊贵雍容,天真娇俏,手上最好不要沾惹一丝不干净的东西。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女儿的想法这样恐怖。连她这样的大人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是,她自己也不算个好人,可是自问除了对崔氏跟崔氏留下来的儿女有这么深刻的恨意,对别人却万万不会怀有如此深刻的恶意。就算是对当初在娘家欺负过自己的几个姐妹,也不会这么恶毒啊! 李氏还敏锐的从宋楚宁的话里听出了她对宋老太太、甚至是宋毅的不满跟厌恶。她提起宋毅跟宋老太太的语气,甚至是漠然..... 她理了理一团乱的思绪,又怕吓到了宋楚宁,深呼一口气才勉强笑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可能误会母亲的意思了。” “我没有!”宋楚宁一脸倔强的挥开李氏的手,脸上还带着一丝不耐烦:“母亲别骗我,你面上怎么对宋楚宜,底下又对她多咬牙切齿,我都看得见。我又不是瞎子聋子!至于祖母跟父亲.......既然她们不喜欢我,那我自然也不喜欢她们。” 李氏终于发觉出不对了,宋楚宁以往在人前表现得娇憨可爱天真娇俏,可是没想到内里却是这么想的。 一个才五岁的小丫头啊! 她瞪大眼睛看着宋楚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挥手叫人将她带下去了。 于妈妈轻手轻脚的上前来帮她揉太阳穴。 “小姐这样早慧也不是什么坏事,您日后也少操些心不是?” 李氏摇头,眼里的忧色越发深重:“就是这样我才更加操心!她才几岁?平素里又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父母双全的伯府姑娘,谁敢给她苦头吃?纵然她祖母父亲确实偏心了一些,却也有我这个母亲无微不至的关心着,怎的养成这样古怪的性子?你听听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多么叫人惊心。哪里像是个没经过波折的小姑娘,分明就是个......” 她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了,深深的再吐了口气。 于妈妈不好再多说这件事,想了想就问道:“夫人要不要叫黄姚过来问问情况?” 一语提醒了李氏,她眯了眯眼睛,勾起一个讥诮的笑来:“我倒是差点忘了这一点,你待会儿抽个空过去把她传来。” 宋楚宜被罚之时黄姚青桃就被老太太房里的人遣回了二房院里,青桃回去了之后就默默跟在于妈妈身边,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倒是黄姚新高彩烈的嗑了半斤瓜子,觉得心头舒畅。 还以为这个六小姐变聪明了,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一点就爆的炮仗嘛!之前还害她平白担心那么久!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六小姐咬五夫人那一口也真够狠的.....她啧啧了两声,又欢快的吐出瓜子皮,掏出手绢悠闲的擦了擦嘴。 临走时五夫人那嚎啕大哭的样子她可看着呢,老太太那铁青的脸色唷......这回宋楚宜不死也得脱层皮,又得罪上了有名的泼皮五夫人,她想着二夫人到时候一高兴指不定有什么大赏赐下来,眼神就透亮透亮的。 可是她这好梦还没做多久呢,就立即又啪嗒一声被砸醒了。 宋楚宜是亲自被老太太跟前的黄妈妈送回来的!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青桃身后,身边汪嬷嬷不断朝她使眼色她都没瞧见。 怎么好端端的,天就突然变了?! 绿衣红玉担心死了,与徐妈妈商量着要去宁德院探探消息,却又转头想到宋楚宜的交代跟院子里的汪嬷嬷,到底忍住了担心没敢胡来。 此刻见宋楚宜毫发无伤的回来,三人的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徐妈妈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深呼吸了几下也没用,一开口那哭腔就带了出来:“小姐!您可真是吓死我了!” 宋楚宜面色还是如同早上出去时一般有些憔悴,眼底有一圈乌青,但是精神却显见好了许多。她笑着由徐妈妈左看右看,等徐妈妈看完了,才笑道:“好了妈妈,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徐妈妈的失态也就是一瞬的事,听了宋楚宜的话就立即反应过来,转而冲黄妈妈扯出一个笑脸来:“忘记请老姐姐进去喝茶了,该打该打。” 从前崔氏在的时候与老太太的关系极好,黄妈妈也与徐妈妈因此有几分交情。 此刻她闻言就笑了:“咱们俩什么关系,还在乎这些子虚礼做什么?你快点带着人去清理清理,瞧瞧六小姐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明日就准备搬家罢!” 搬家?! 徐妈妈如遭雷击,心里先浮现的居然是不好的念想,难道老太太这回真的气的不行,要将宋楚宜赶回晋中崔家吗? 可是她立即就又否定了这个推测,回晋中更不可能,难道,是要把宋楚宜遣到哪个庄子上去? 她想了想,心都灰了。 二十·老练 黄妈妈立即就知道她是想歪了,不由好气又好笑的拍了拍她的手:“大妹子,日后六小姐就搬去同老太太做伴啦!这可是喜事!” 轰隆一声雷炸响,这会儿众人却真的是如遭雷击了。 汪嬷嬷一张绷得和树皮似地脸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原样,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 黄姚更是面色发白,额际的冷汗都顺着头发渗出滴落在地上。 徐妈妈自己也许久才算反应过来,茫然看向宋楚宜。 黄妈妈当她们全是欢喜坏了,笑意盈盈的叫徐妈妈:“快将六小姐的东西整理整理,明日老太太看了黄历,选好日子,也就该先搬了。” 风卷起落花吹过穿廊,檐下挂着的画眉鸟飞扑着翅膀乱叫,吵的叫黄姚心烦。偏偏入夜伺候了宋楚宜睡后,汪嬷嬷还来敲她的门。 她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奔赴正院,印堂有些发青。最近真是流年不利,本来还以为宋楚宜这回定然是讨不了好了,谁料这个六小姐自从病了之后运气竟这么好,不仅又躲过了不说,竟还讨得了老太太亲自教养这样的好事。 她想了想同算是嫡出的宋楚宁,后槽牙有些发酸。 她的老子娘都是伯府的家生子,当初送她进二房来当差,还只当她能攀上宋楚宁这颗高枝,谁知宋楚宁没瞧上她,李氏倒是瞧上了,把她送去了宋楚宜身边。 从小对伯府后宅之间的事耳濡目染,她自然知道宋楚宜这个主子不是什么好主子-----年幼失母,外家又远在千里之外,家中还添了也算是清流世家的继母,日后能有什么前途? 因此李氏稍稍冲她努努嘴儿,她便心动了。 其实她一向做的也算是顺利隐秘,宋楚宜待她比绿衣红玉还好,有好吃的好穿的从来都记得分她一点。李氏又不忘时常给她些小恩小惠,最近更是许她日后可到宋楚宁房里当大丫头这样的好处.... 可是谁知道她趁着混乱推了宋楚宜一把,满心以为宋楚宜会就此落魄的时候,宋楚宜竟开始走运了! 真是晦气!她在心里骂了一声,胆战心惊的站在李氏下首。 “你来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李氏坐在软塌上看她,脸色平静没有怒意,甚至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却无端的令人后背发寒:“怎的一转眼的功夫,你们六小姐就要搬去宁德院了?” 黄姚吓得魂不附体,膝盖一软就重重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夫人饶命,我真是照着于妈妈的话去做的,六小姐她也很听话的去跟五夫人闹起来了呀!只是后来......” 李氏瞧她一眼,竟还心平气和的嗯了一声。 “后来如何?” 黄姚不知为何越发觉得齿冷,打了个冷颤才急忙道:“后来的事我便不清楚了,才进老太太院子不久就被玉书姐姐她们赶出来了......只是听说六小姐是在受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李氏眉头紧皱,面色凝重的看向于妈妈:“这是个祸害,不能留了!” 原先还想等到离了伯府去任上的时候再处理她,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老太太竟然打算把宋楚宜带在身边养,这是在打自己这个继母的脸! 她面上贤良淑德了五年多,对宋楚宜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外人谁不称道?这件事一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她?! 黄姚闻言已是汗湿夹背,垂着头发抖,一言不发。 听见了李氏这样隐秘的打算,她就算是想脱身都不可能了。 大夫人听闻的时候也很有些吃惊,转头问她旁边跟着的大丫头金铃:“你没听错吧?许是只是去老太太那里住几日养养病?” “这种事奴婢怎么会听错?”金铃上前给大夫人摘下银丝髻,笑道:“这位六小姐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金铃是大夫人的心腹,说起话来也不如何避讳。 大夫人此番却没能笑出声来。 傻么? 那孩子这几日可比谁都精明。 老太太是什么人?出身高贵年纪又到了的、年老成精的老封君,素来喜欢的都是伶俐的女孩子,傻人能在她那里讨到好处? 要知道,前前后后算起来将近三十几年,得宋老太太亲自教导的女孩子不过两个:一个是老太太嫡亲的唯一的一个女儿宋琳琅,另一个便是伯府的嫡长孙女、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宋楚宸。除此之外,老太太虽说也疼孙女儿们,到底没有教养过女孩儿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份的宠爱。 “老太太亲自教养呢,多大的福气啊。”大夫人感慨的叹了一声。 金铃将大夫人的钗环都尽数卸了交给金环,一面用浸湿了的帕子轻柔的去帮她擦脸,一面又抿嘴笑道:“谁晓得这位莽撞的六小姐会不会翌日就得罪了老太太,又被赶出来呢?她平日里可实在是冒失得有些吓人,老太太一时新鲜劲过了,只怕会觉得六小姐聒噪。何况,咱们二夫人心里恐怕也不会痛快。” 二夫人心里若是不痛快了,那定然是要找找能痛快些的法子来出出气。一个继母要是想拿捏前任妻子的儿女,可是容易得很。 当然,若是这位六小姐能长长久久的抱着老太太这根大腿就又不一样了,可是金铃不觉得有这种可能。 金铃最近没跟着大夫人出去,今天的事她也不在,自然不知道宋楚宜已经与以往不同了,她凭借着宋楚宜咬了五夫人这一点,便觉得宋楚宜仍旧是那个随便调唆调唆便能爆炸的炮仗。 邱妈妈却看了大夫人一眼,迟疑着道:“也不尽然吧.....我瞧着六小姐今日行事,再老练不过了。” 大夫人心念一动,看着邱妈妈点点头。 平心而论,连她自己都没那个能耐,能在宋老太太的怒火下全身而退。年纪尚小的宋楚宜能做到这一点,还做的不露痕迹,不叫人觉得刻意攀附,当真不是一般的老练。 二十一·诡异 绿衣起来替宋楚宜穿衣裳,因着昨日黄妈妈过来说的搬家的事,她一整晚都没能睡着。只要想到以后她们便不用缩在二房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她心中就不知道多快活。 这快活多半来自于替宋楚宜高兴。 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她想起上回宋楚宜表情虔诚的跪在崔氏灵位前的场景,越发觉得这是崔氏在保佑着她们。 心一旦放宽松了,也就想的多了。她指了指黄姚所在的房间,努了努嘴有些鄙夷的问:“小姐,现如今咱们能去老太太那儿了,能不能把她给打发了?昨晚我下半夜换红玉下来的时候,听红玉说她又往正院去了。” 宋楚宜嘴角含笑,因着消瘦许多而越发显得尖尖的下巴扬了扬:“不,我们什么都别做。” 绿衣有些不甘心:“可是她没安好心呢!天天撺掇着您去做那些惹老太太讨厌的事儿,谁知道日后她胆子会不会越来越大?” “就是要把她的胆子养的越来越大。”宋楚宜穿戴好了,掀开珠帘往外面的小圆桌一瞧,见早饭都已摆好,便坐下来先喝了一口粥:“等过些日子你且看吧。” 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呢? 上一世她学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兵不血刃、借刀杀人。 她现在虽说已经得了老太太的喜爱,到底才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要真正做出什么有杀伤力的事来不大可能。 就算闹到最后她如愿处置了黄姚跟汪嬷嬷她们一干人等,难免也要落下少年尖刻的名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流言的伤害上一世宋楚宜已经领略的太清楚-----瞒着姐姐,私底下勾搭姐夫的渣男贱女到最后都能洗白成人间真爱,而她这个正牌妻子倒是成了阻挡她们真挚情感的恶人...... 垂下头又舀起一勺粥,她勾唇一笑,这一世她会好好爱惜羽毛,谁也别想有机会把脏水泼到她身上来。 她这里气定神闲的喝着粥,那头黄姚就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神色还很有几分惊慌:“小姐小姐,不好了!” 绿衣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什么不好了,大清早的你瞎说什么呢?!” 黄姚虽说因为昨日的事有些心虚,到底仗着近几日宋楚宜给的脸面,横了绿衣一眼,自顾自的跟宋楚宜回话。 “二夫人,二夫人她去老太太那儿啦!” 宋楚宜偏头瞧她一眼,脸上仍旧挂着浅笑:“去老太太那儿请安不是应该的?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并没有问起昨日为何要撺掇她去五房的事,也好像不知道昨晚她出门去正院了。黄姚觑着宋楚宜的神色似乎很是欢喜,且看不出别的异样,心里的惶恐就去了几分,心也放回了肚子里-----也是,她跟青桃一间房,青桃那丫头虽说木讷的很,但是也没胆子去告发她,汪嬷嬷更是二夫人的人,哪里有不替她遮掩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更加松快几分,发挥的也就愈发自然,只差要手舞足蹈起来:“不不,二太太可不是前去请安的,她是去请罪的!” 宋楚宜果然立刻含了忧色,转头去看她,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去请罪?” 青桃拿了青花瓷汤勺去给宋楚宜再舀了一碗碧粳粥,手肘往黄姚肚子上一捅,越过她将粥稳稳的放在了宋楚宜面前。 黄姚没料到青桃会忽然来这么一下,痛的弯腰捂住肚子,顾不得宋楚宜还在旁边,就怒道:“你作死啊!手脚怎么这么笨?!” 宋楚宜瞧瞧黄姚,余光再往青桃那里一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个青桃可真是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聪明啊。 青桃没料到黄姚这么不上道,她本是想趁机给她提个醒叫她别再说出其他招祸的话来,谁料黄姚竟半点光都收不到,不由有些丧气,回头一见了宋楚宜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当真手脚无措起来。 宋楚宜却若无其事的将头转开了,接着就站起身来,直接点了她与黄姚的名字:“你们随我过去看看。” 黄姚接下来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不由有些不甘心,待要再说,却又怕太过热切漏了马脚,只好跟在宋楚宜后头去了宁德院。 才进了院门,就瞧见廊下几个丫头闲坐晒太阳,见她们来忙立起身过来请安。 宋楚宜含笑进了穿过回廊进了正院,紫薇已经笑道:“六小姐来了?快请进。” 屋里气氛似乎有些沉闷,宋楚宜一眼望见宋老太太面色有些不好看,再看下首左边坐着的李氏眼睛也是红红的,心里就有了谱。 见了她来,李氏已经率先起身一把拉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冲宋老太太哭诉:“母亲,这么多年来我自问对小六儿尽到了本份。徐妈妈没想到的,我先想到了,只要她要,只要我有的,我无一不满足她......纵然是宁儿也落在了后头。您今日要把她带在身边养着,媳妇不敢有意见,只是......只是日后外头人要怎么看我呢?二老爷、崔家又会怎么想我,日后我还怎么做人?” “何况,媳妇当真是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来看待。以后她离了我身边,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啊?” 宋老太太看着李氏没有说话。 凭良心说,李氏嫁过来之后对宋楚宜确实是没话说的,至少明面上的确是没话讲。宋楚宁也真的被忽视了很久。 老太太还想起一件事来,宋楚宜四岁的时候发了高热,自己在宋楚宜身边守了多久,李氏就也在旁边守了多久。后来听闻清凉寺有高僧能驱邪解厄,还亲自去了清凉寺求高僧做法-----连宋楚宁高烧了两三天都没发现。 也就是从这一件事开始,她彻底对李氏放了心。 现在没有一点儿征兆她就要把宋楚宜放在身边养,对于李氏来说确实未免残忍了一些。毕竟后母难为啊。 可是宋楚宜做梦这样的理由,当然也不能说出来。 二十二·妥协 李氏果然是个人精。她不说宋老太太的不是,不说宋楚宜忘恩负义不记得她这个母亲的恩义,她只是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难处,又把自己放在一个慈母的位子上。叫人先就不忍,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 若不是因为宋楚宜已经提前把自己做的那个“梦”告诉了老太太,那么纵然是老太太,也要被她这一番肺腑之言打动。 幸好提前做好了准备,宋楚宜垂下头扬了扬嘴角。 沉默许久,宋老太太终于开口。 “谁说我把她要过来带着是因为你照顾的不好?” 李氏红着眼抬头看着宋老太太:“自然是媳妇做的有不周到之处,才惹得老太太这样。” “胡说!”宋老太太沉着脸让黄嬷嬷把李氏拉起来,语重心长的叮嘱她:“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你嫁过来五年,什么都好,就是还没能给老二添上一个儿子。” 一句话说中了李氏的心病,也击中了李氏的软肋。她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子嗣毕竟是大事,她嫁过来五年多了到现在都只有个宋楚宁,确实说不过去。 幸亏宋老太太是个开明的婆婆,也未曾拿这件事为难过她。 宋老太太难得提起来,她就更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却也不能只一味的把心思都花在小宜身上。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又要打理二房的事,又要伺候老二,还要兼顾着小宜跟林姨娘所出的宴姐儿。”宋老太太拉住她的手,拍了拍。 李氏就哽咽起来,像是受了许多委屈终于有机会发泄。 许嬷嬷忙上前劝住了,又笑道:“二夫人平日里最是仁善体贴的,怎么就看不出来我们老太太的好意?这也是为了二老爷与您着想呀!” 李氏有些为难的看向宋楚宜,似是极为不舍:“可是,小六儿惯常被我宠坏了,怕是会闹着老太太。” 宋楚宜走近几步亲密的揽着她的手,声音甜糯一如既往。 “母亲别担心,祖母昨晚跟我说了好些道理。每每八妹妹都为了我与母亲更亲密些而生气,等日后母亲有时间了,能多关心关心八妹妹,八妹妹就会开心些了,母亲也能尽快为我添弟弟妹妹。这也是为了我们二房好,我都省得的。” 李氏就知道此事是不可转圜了,便又带着哭腔谢了老太太。转头出了门就拉了黄妈妈叮嘱:“小六儿她不喜欢吃甜食,那些糖水呀****呀碰都不碰,肉也不喜欢吃....晚上还爱蹬被子......” 黄妈妈听的都忍不住心酸,不免又感叹起李氏果真是个难得的善良人。回头就冲宋老太太细细说了。 宋楚宜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 她要由着李氏表演,李氏的面具越好看,到时候面具被揭下来露出丑恶面容的时候,就会越让人厌恶。 宋老太太沉沉的点了点头,拉了宋楚宜在身边坐下。 “昨日太晚了,我又被你闹了一场,有许多话来不及告诉你。” 宋楚宜窝在她怀里,安静得像只小猫。 真的同以往不一样了,这样的变化若是没有那场梦,还真是叫人难以相信。宋老太太叹了口气,问她:“你做了那样一场梦,醒来以后是不是满心怨忿?恨不得沈七立时死了,恨不得把梦里欺负你的那些人统统杀死?” 宋楚宜这回没有再哭,却也没有点头,她似乎有些犹豫。 宋老太太这才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露出长辈关心晚辈的慈爱来:“你会犹豫,就说明心没有完全被愤怒仇恨填满。” “祖母接下来要与你说的话,也许你还不能全然了解,可是却一定要好好牢记,知道吗?” 宋楚宜无言点头。 “你姑姑像你五姐姐这般大的时候,你祖父与我就开始忙着替她相看人家。你姑姑从小没有姐妹,只有兄弟,一个女孩儿家被我们娇宠坏了,给她相看人家她都要自己过目。看了许多,京城的少年郎们几乎都挑遍了,却总是没有她喜欢的。我觉得不对,不想由着她拖了,就打算帮她订下来,谁知她自己看中了人。” 老太太喝了一口许嬷嬷递过来的茶,润了喉就接着讲:“她倔,又撒娇撒痴惯了,缠着我与你祖父只是非君不嫁,我与你祖父也就只好由着她。可是我们到底是不放心,提前派人去了你姑父的老家,查探人家门第门风。你姑父家也是清流出身,在蜀中也小有名气,我们也就应了这门亲事。” “想着只要你姑父上进,对她好也就罢了。为人父母的,所图者不过是子女过的好。你姑父也当着我们的面立过誓,四十无子方才纳妾。他都这样表明心意了,我与你祖父就更觉放心,明知他日后要远去赴任,也允他们成了婚。你姑母出嫁到如今,统共也只回来过京城一次。你也知道,这辈子......她怕是没这个命再回来了......” 老太太的声音越放越低,略显浑浊的眼里有了泪意。 宋楚宜终于听出些了不对劲来-----传言中她的姑父对姑姑是极好的,结发夫妻,恩爱不疑。可是,听老太太的意思,似乎不是这样? “她嫁过去十一年了,到如今膝下也只一个女儿......而你姑父,早在大前年就纳了几房良妾。满打满算的,你姑父也才三十三呢。这还不算他们成亲第三年你姑姑主动给他的那些通房丫头。”老太太的话里带了些嘲讽:“我怨你姑父,他不守信用移情别恋,可我更怨你姑姑。当年若她但凡肯听我与你祖父的话,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第七年的时候,你姑姑就已经与你姑父没了情分,我曾经写信问她要不要帮她和离。她斩钉截铁的说不用。你大伯三叔亲自去替她撑腰,她也不领情,强撑着体面把他们打发了回来。我真是气急了,气她为了个男人家也不要了,父母也抛下了,连伯府嫡女的尊严也不要了。” 二十三·阴谋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宋楚宜沉默了半响,问道:“后来呢?” “后来?”宋老太太冷笑半响:“后来就是你姑父又新得了几个美人儿,到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庶子了。而你姑姑,身体每况愈下......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肯答应我们回娘家,仍旧死守在青州。” 宋楚宜捏紧了帕子,没有说话。 原来一颗心真的可以从热血沸腾到冷硬如刀,原来不顾尊严不顾脸面不仅换不回夫婿的心,还反而将他推的更远。 “小宜,若你没有做这个梦,没有对我说那些话。这些话我永远不会对你讲。”宋老太太看着她,就如同看见了当年那个肆意明亮的宋琳琅,目光也渐渐的发冷:“我要你永远记住这一点,但凭相貌或许会有片刻的心动,却与真正的喜欢有极大的区别。与其去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不如踏踏实实的选个老实的过日子。这世上原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抛下所有去追随。若有,他不会叫你抛下所有。你懂不懂?” 许嬷嬷有些不解,这样一个小人儿怎么会懂那样深沉的话? “我明白。”宋楚宜扬起脸,目光明亮:“就像沈七,他原不值得我伤了您跟父亲的心。该是我的,就会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宋老太太觉得心中安慰,赞扬道:“你说的对,你昨日告诉我,你是强逼着我与你父亲答应你跟沈七的婚事。沈七后来既然那样对你,说明他对这门婚事原本就不满意,既是原本就不满意,那你们俩会成怨偶也是必然的。你梦里的沈七固然罪不可恕,你却也要负些责任。这也是我为何问你是不是恨不得沈七早死的原因。” “幸好你并没全然将责任推给沈七。”宋老太太拉着她站起来,语重心长的道:“小宜,我希望梦中的一切都不要发生,若是发生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像在梦里那样执着。日后不管你会遇见什么,都要先想想你自己有的,不要只盯着自己没有的。” 宋楚宜明白老太太的意思,面上恭谨的应了是。 可是心里头她自然明白事情不是这样简单,有些事情是不能与宋老太太说的。就像是她跟宋老太太说的那个“梦”,从头到尾她都没提过李氏母女二人对她做过的事,也不曾提起过宋琰。 树欲静而风不止。 恨不恨、报不报仇这种事,从来不是她愿意便能行的。 李氏回房的时候宋楚宁正在穿廊下拿着玉签子逗鸟玩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面上一派天真无邪。 她心里不由放软了几分,昨晚因着那番耸人听闻的话而盘桓的寒意就散去了大半,招手叫她到了面前。 谁知宋楚宁开口便问她:“母亲,不知你昨日有没有听见,长房那里请太医了呢。” 长房请个太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李氏有些疑惑,顺嘴问了句:“谁病了?” 宋楚宁弯唇一笑,眉目间分明还带着三分狡黠七分慵懒,她拉了李氏进内屋,将众人都遣散了,这才仰着头笑道:“没病,是喜事。” 李氏蹙着眉头想了半刻,展颜道:“莫不是你大嫂嫂有喜了?”语气欢快,是真心替黎清姿高兴。 她虽前些日子与大夫人起了些不愉快,但是与大少奶奶的黎氏的关系却极好,闻言不由有些开心。 宋楚宁嘴角就含了一抹奇特的笑:“母亲也别高兴的太早。长房有喜事,也解不了您目前的窘况啊。要知道,六姐姐被要去老太太那儿养几乎已经成了定局,老太太今儿必定是用子嗣来压您了吧?” 李氏笑脸一僵,看着宋楚宁没有说话。 她觉得她似乎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也或者说,她从来就没了解过自己的女儿? 宋楚宁见她不答话,自顾自的把话接了下去:“日后母亲再想够到六姐姐那里可就难了。” 李氏有些疲累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抬手制止了她的废话:“你想说什么?” 往常她都是把宋楚宁揽在怀里的,此刻她却忽然不能这样做了。宋楚宁总叫她想起高高在上的宋老太太,似乎看透了世间百态。 一个五岁的孩子,跟这样的形容多么不搭边,可是偏偏宋楚宁的心智显然又真的不止五岁,她有些头疼了。 宋楚宁拨弄着手上的玛瑙嵌珍珠手镯,几乎一点儿犹豫也没有,理所当然的道:“现在喜讯大约是还没完全确定,老太太跟大太太那里都还来不及插手,若是琰哥儿或者六姐姐不小心与大嫂嫂发生了争执,害她小产了......不是一劳永逸么?” 李氏几乎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心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了脚。 等反应过来她就立即站起来狠狠地甩了宋楚宁一巴掌:“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楚宁人小力薄,立即被李氏的耳刮子打的倒退了好几步,手肘磕在了红漆木桌上,碰掉了上头盛着葡萄的琉璃盏。 “那是你大嫂嫂!”李氏气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指着宋楚宁手都有些颤抖:“当年你发高烧,还是她照顾了你半个多月啊!” 宋楚宁只觉得手肘又麻又痛,一下子几乎抬不起胳膊来,好半日才算是缓过来了许多,噙着一抹冷笑看着李氏:“母亲既然还记得,那我倒是要问一句,当时您在哪里呢?” 李氏怔住,半日不能言语。 宋楚宁就当着她的面把袖子撸起来,见蹭破了皮也不觉惊慌,顺手拿了帕子捂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李氏:“当时你可在清凉寺替六姐姐求平安符呢,连我已经高烧三日都不知晓,还幸亏是大嫂发现了不对,不然我的小命早就没了。既然你能为了除去先夫人留下来的儿女做到这个份上,现在来心慈手软什么?” 李氏瞧着她白生生的藕臂上的血迹忍不住心疼,待要上前搂住她安慰一番,就听见她撂出这么一串话,不由得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二十四·背后 连日的春雨总算是给人留了个喘息的日子,阴霾了许久的京城这日太阳高悬,初阳升起,嫩叶抽芽,叫人心情舒畅。 英国公世子沈晓海下了衙回府,就见世子夫人何氏正与大儿媳妇一同在商量着去忠义将军府的贺仪。 “今儿回来的早些?”何氏放下手里的单子,起身亲自替他下了披风。 大少奶奶也上来请安见礼,沈晓海点点头,挥手叫她下去了。 “去忠义府那里的事,宋家可来了消息?”沈晓海随意往黄桦木圈椅里一坐,挑眉看向何氏:“我听说他们府里的大少爷去了青州,怎么回事?原先不是说好的会去参节围猎?这么来回一耽搁,肯定是去不成了。” 何氏上前替他脱了靴子,又给他换上舒服的毛线勾鞋,嘴里也不忘回他的话:“是去青州了,我过去那天宋老太太恰好就提起了这事儿。是赶巧了,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姑奶奶那点儿破事儿。” 沈晓海点点头,似乎带着些看热闹的心态:“今年他们家宋仁去不了,四月围猎他肯定是要随行的,老二老三刚出远门回来。按理来说会派个管事去,怎的这回要宋珏亲自去?难道是要不行了?” 何氏将他的衣裳摊在架子上,想了想就道:“我看着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儿,宋老太太似乎心情不好呢。伯府的嫡女,沦落到这个下场,也真是可惜了。” 沈晓海不以为然,也就不再提这事儿,转而说道:“到那****警醒着些,宋家老太太那可是个人精,当年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别漏了痕迹。” 说到这个何氏不由有些惊惶,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是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个贵妃,又如何肯投靠别家?” “贵妃又怎样?”沈晓海讥诮一笑:“她到如今也只生了个公主,连个皇子都没生下来。何况就算生下来也不见得就能养大,皇上皇后那是自小的感情,是她能比?就连贤妃,都生下了两个皇子,而且都已成年封王。她如今四六不着,比情分比不过贤妃良妃,比地位比不过皇后,难道不要给自己找条后路?” 贵贤淑德,宋楚宸只用了短短几年就成了四妃之首,表面看着风光无比。但是细究之下却不难看出她的处境尴尬。 建章帝毕竟已经年过半百了,她却才二十三岁,青春正艾,若是再生不出皇子来,日后的处境还真的难说。 何氏还是有些眼界的,想了想又提醒他:“老伯爷可是只老狐狸,他现在是户部尚书,身份地位都有了,只会比从前更谨慎稳重,怕是不会拿宋家的前程来冒风险啊。” “所以这事儿急不得。”沈晓海拿手指一指桌上摆着的枇杷,示意何氏递过来:“宫里贤妃是个没主见的,还不是端王叫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她与贵妃熟了,有些话自然也好说。贵妃若是有了想法,难道宋家还想置之不理不成?再有咱们这外边帮帮腔,事情也就有六七分可能了。” 何氏替他剥了枇杷,拿牙签挑给他,担忧的叹了口气:“毕竟这是大事。您要不要同父亲商量商量?” 沈晓海听不得这话儿,脸上显出些不耐来,枇杷也不接了。 “与他商量?他除了混吃等死还会什么?现在他还熬着不肯把位子传给我,不就是怕要降等了吗?若是我再不做些功绩出来,这位子轮到清让的时候就是个伯了。长宁伯府还有实打实的实职,我们有什么?等到降等成了伯府,我们的日子能比得上长宁伯府?” 长宁伯府有个贵妃娘娘,伯爷又破天荒的考了科举有了出身,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子。 这也是天家恩典,当年老长宁侯亲兄弟争产以至惊动了先帝遭了申饬,又将爵位从侯降成了伯,长宁伯府就元气大伤。 本来是伯爷的嫡兄宋程演袭爵,谁知才袭爵没几天他就被亲军十二卫中的一场骚乱给折腾的丢了性命,而此时本不用袭爵的嫡次子宋程濡已经考了进士领了官职外放了知府。 先帝念着长宁侯的功绩,也念着宋程演毕竟算是因公丧生,就允许宋程濡以官身接了爵位。长宁伯府也因此更加兴旺起来。 这当然是四代之后就要减等的英国公府所不能比的,眼看着就要到降等的时候了,沈晓海当然坐不住。 东宫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他这样空有虚名没有实职的人投奔了过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剑走偏门了。 何氏见他神色不愉,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唯唯诺诺的应了。 沈晓海最讨厌她露出这副德性来-----何氏出了名的欺软怕硬,在外头低一等的命妇面前就趾高气扬,回了内宅也是事事不容人,只在公婆与自己面前当个应声虫。 若不是四代英国公都沉迷享乐不知进取,他又怎么会落到娶个毫无实权的外戚家的女儿。瞧瞧这教养,一与别的贵夫人比起来就露怯了。 想到这一点,再想想幼时的玩伴、养在太后跟前的王瑾思来,不由觉得兴味索然。 纵然是有了这层嫌弃,他仍旧不忘再一次叮嘱何氏:“这次的事千万别给办砸了,也不要多话。话自然有忠义将军府的人去说,你少多嘴多舌惹了宋老太太疑心。” 何氏哪里敢不听,忙忙的应了。 沈晓海就站起身来拿了外袍往外走。 “您不在家用饭?”何氏忙迎上去替他穿衣裳,面上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落寞。 沈晓海摇头,等整理好了衣裳就迈步出了门,想了想又倒转回来:“对了,你平日里还是给我好好管教那个臭小子。既是年纪相仿,就叫他与宋家那个.....排行第几来着?” 何氏知道他的意思,忙接话道:“姑娘们里的排行好像是第六。” “就容他们多来往些。那个小丫头可比宋家的其他姑娘们又多一重好处。”沈晓海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十五·诱饵 宋老太太很快就选定了日子,将宋楚宜搬至宁德院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七。 眼看着近年关了,户部那头一大堆事。西北的军需又报上来了,十年一换的户籍册子也要重新登记造册,宋程濡几乎日日忙的脚不沾地。 好容易沐休一回,就听见宋老太太正着人布置宁德院的小抱厦,不由挑了挑眉:“你怎的好端端的管上这种事来?” 自从宋琳琅之后,宋老太太统共也就教养了一个宋楚宸,那还是因为知道宋楚宸必定是要进宫的,不得不打点精神来点拨。到如今宋老太太提起还要教养宋楚宜,他就觉得有几分奇怪。 宋老太太嗔怪的看他一眼:“前日我就使人往书房给你报了个信,想必你是又没放在心上。” 宋程濡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我这阵子手上多少事,前日还与仓部主事吴元一就西北那边的事商量了个通宵。家里这些事委实是不知晓。” 宋老太太知道他最近确实事务繁忙,也就笑着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我瞧着小宜很喜欢。小小一团儿,待人接物却自有一套,难得的是沉得住气。许多年没见过这样出色的孩子了,留在身边养着,日子过的也松快些。” 从前并没听说过宋楚宜还有这些优点,很会闯祸倒是真的。前些日子不是刚说跟蜜姐儿起了争执? 因为家中曾出过争产而降爵的事,宋程濡对家风看的尤其重,自从知道这两个小姑娘竟不顾姐妹之情大打出手之后,他心中就已经对二人不喜了。 此时听起宋老太太提宋楚宜的这些优点,他就摇头不信:“你少瞒我。怕是你见她哭闹的不像了,要亲自管教吧?” 内宅的事男人们大多都少的管,以这些年来的观察,他觉得李氏是个不错的继室,对原配留下来的子女已经够好。只是宋楚宜脾性不好太过娇纵,被惯坏了性子。 这样的情况下,作为继母的李氏不好下狠手管,只好求到了宋老太太这里来,请她代为管教,也是正常的。 宋老太太不置可否,吩咐黄妈妈领宋楚宜上来。 等宋楚宜进了门,宋程濡的眼神自然就看向了她。她今日穿了鸭卵青的夹袄,底下系着霜色的百褶裙。虽然还未长开,形容尚小,那双眼睛却如同清水里盛着两颗黑葡萄,又亮又透,眼角微微上扬,叫人见之忘俗,整个人瞧着清雅出尘。 确实同以往不一样了,不是衣裳打扮的关系,是整个人的气质就不同了。宋程濡一眼就看了出来,眸色就深沉了几分。 宋楚宜上前请安行礼,四平八稳,动作一如这几天的行云流水,做的舒畅又自然。 宋程濡教导子女严苛得很,纵然是未出阁之前的宋贵妃,在他跟前也总是有些紧张,却没想到眼前这个才七岁的小姑娘竟然能沉得住气一板一眼的行礼,面容端素眼神坚定,不像以前眼珠子乱转徒添几分轻浮之气。 他不由真有了三分满意,嗯了一声,脸色柔和了几分:“小六儿,日后就要跟随你祖母一同住了。你祖母这儿可比别处都要严谨些,你受得住?” 宋楚宜心中明白,要过了宋程濡这一关,才是当真的抓住了宋老太太这个依靠。闻言就重重的点头,目光坚定的直视宋程濡:“无规矩不成方圆,小六儿以后会好好同祖母学规矩。” 宋老太太很满意,笑着将她拉至身边坐下。 自从身居高位以来,宋程濡已经很少见到年轻的子侄辈敢这样直视自己的眼睛了。 微愣片刻他便知道老太太这回怕是真的捡到了宝,哈哈一笑:“那你可记着你这番话,你母亲出身世家,规矩礼仪都是上上的,你可不许落到了后头去!” 宋老太太就知会玉书玉兰:“今日你们六小姐搬家,你们去各房知会一声,叫娘儿们们都来宁德院用晚饭,也给你们六小姐高兴高兴!” 玉书玉兰都笑着应是,领了人出去了。 屋里就剩了黄妈妈许妈妈,老太太也寻了个由头把她们二人也支了出去,这才面向宋程濡:“老爷可还记得成国公府灭族当年之事?” 宋程濡一惊,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宋楚宜,心中莫名,不明白为何宋老太太在她面前提起此事。可是他与宋老太太这么多年的夫妻,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样人,便点头道:“当然记得。那时候她们家小九疯疯癫癫的,说是梦见了成国公府起火了......还闹到了太后跟前。” 京城一片哗然,都说九小姐是中了邪了。 当时宋程濡与宋老太太心里却并不安宁-----那时已经是风声鹤唳之时,成国公一家都是支持当时的泰王的....... 果不其然,后来泰王被流放了,成国公一家就葬送在了火海里。除了太后护下来的一个王瑾思,成国公家竟一个人也没剩下。 “小宜最近也常做梦。”宋老太太说着,声音缓缓放低了:“兆头不是很好,我有些不放心。你今日既有时间,就一同来参详参详。” 宋程濡的脸色没怎么变,屋内的气氛却霎时冷了下来,安静得连呼吸也听得见。 宋楚宜知道宋程濡怕是已经疑心自己装神弄鬼了,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要白费。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眉敛目的跪在了宋程濡面前,将之前在宋老太太跟前说的话重新再说了一遍。 只是侧重点却不同。 与老太太说的时候侧重点在与沈清让的不幸婚姻上,说了自己日后要遭受的苦难。这是为了给老太太心里先种下对李氏的一点疑心。 如今在宋程濡面前,她说的更多的是宋家日后的遭遇。 听见她说前世宋珏死在围猎场、宋琳琅也病故,宫里的贵妃娘娘怀子暴毙之时,宋程濡已经是面色铁青。 这绝对不会是宋楚宜编出来的!宋程濡心里清楚,一个小女孩绝对不可能有能耐编出这样一番话来。 二十六·筹码 宋程濡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精,他只震惊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得差不多了。 “一般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做了这样的噩梦,怕是一时回转不过来。像是成国公九姑娘那样疯了的也大有人在。你的心志这样坚定,倒是叫祖父害怕。”他盯着宋楚宜,不放过她一丝动作,忽然提高了声音呵斥道:“莫不是中了邪罢?!” 大周的人多多少少都信鬼神之说,后宅之中也经常有道姑女尼来往。 宋楚宜噗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宋程濡,声音清亮,完全没被他的怒意震慑:“先前也是害怕的......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天天做同样的梦,后来真是怕极了,才鼓起勇气告诉了祖母。” 她说着,又道:“祖父,我日日做同样的梦,那个梦又长又可怕,我沉迷其中,随着梦中的自己的命运惊喜忧虑绝望,就如同已经走完了一生。等害怕完了伤心完了,才发现再没有多余的情绪可用了......” 宋程濡明白这种心情。 这也算是件好事,他伸手搀了宋楚宜起来,语气终于渐渐温和:“那你为何不先去找你的父亲母亲,反倒来了你祖母这里?” 李氏待宋楚宜简直到了溺爱的地步,纵然是原先对她的用心持有怀疑态度的宋程濡,也不由得渐渐打消了心思。 按道理来说,宋楚宜若是真的觉得不对劲,是该先去同李氏说的,毕竟她们感情如同亲生母女一样。 宋楚宜浓密卷翘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里的神色,语气平淡:“孙女只是觉得......祖母祖父这样的人,才不会觉得我是烧坏了脑子,在胡言乱语。把这些告诉母亲,她既不能替我解决,又徒添烦忧。” 进退有度,逻辑清楚。果然像是做了二十几年的国公夫人。 宋程濡心里的阴郁散去几分,叹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你在梦里可知道你大哥哥的死因?” 宋楚宜并不先回答宋程濡的话,反而张口问道:“祖父,今年西北军营那里,是不是又闹着要军饷,说是有人私下克扣了军需了?” 宋程濡这回是真正的张大了嘴。 宋老太太也面色严肃的挺直了脊背,偏头去看宋程濡怎么回答。 宋楚宜又垂下头去,声音放低了几分:“哥哥的死一开始大家都只当是意外,后来才发现这与西北军饷有关。” 宋程濡目光沉沉,再也没有一丝怀疑,听了这话就道:“你接着说。” “在梦里,哥哥是与其他几个羽林卫一同去勘察地形的时候被刺杀的。凶手后来抓到了,供认说是西北的逃兵-----他们说是祖父您勾结西北都督章天鹤贪污了军饷,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哥哥身上。”宋楚宜看了一眼宋程濡,接着把话说下去:“后来圣上叫刑部侍郎同大理寺一同审理此案,刺客当真提供了有您印鉴的书信。” 竟是有人直冲着宋家而来! 宋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失口道:“老爷!” 宋程濡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他冲宋老太太安抚的点点头,又看着宋楚宜,道:“后来呢?” “案子惊动了圣上,圣上命三司会审,又叫太子监审。后来......” “后来怎么?”老太太见她停顿,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里,差点要跳出来。 宋楚宜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来,太子被刺杀了。在去顺天府的路上......” 宋程濡终于失色,捏碎了一只杯子。 他有些不安的站起身来,在屋子里不断踱步。 这一切肯定不可能是巧合,真的是有人打宋家的主意。 宋程濡还要再问,外面黄妈妈便请示:“老太爷、老太太,外头几位夫人都来了.....世子同二老爷三老爷五老爷也都递了话进来说稍晚过来。” 几个老爷估计是听了老太爷也在,来请安的。 这个话题也就只好打住。 宋老太太立时强打了笑脸,拉了宋楚宜在怀里,笑道:“快请进来罢!” 一边又问宋程濡:“您是在这儿用饭,还是同他们哥儿几个到外厅另外摆桌?” 说话间大夫人已经带着几个妯娌涌入,见了宋老太爷忙不迭行礼。 宋老太爷也就坐定了没动:“既是人都来齐了,干脆就在这儿用了吧,也便宜些。一大家子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好忌讳的,索性当再过个小年。” 大夫人听这么说,就忙起身笑:“既然爹这么说,那媳妇就先下去安排了。庄子上前日刚送了一批锦鸡来,听说拿来炖上菌菇鲜美无比,又不见一点肥油呢。” 她办事向来是稳妥不过的,宋老太太闻言就点点头。 想了想又道:“你交代珏哥儿媳妇一声,让她领着姑娘们都过来。既说是再补个小年,当然一大家子人一起才好。” 世子夫人忙答应着去了。 李氏就看着倚在宋老太太怀里的宋楚宜,笑道:“小六儿今日刚过来,母亲思来想去也不知送你什么好。”说着就从旁边于妈妈手里接过一个描金匣子来:“这里头有一方端砚,还是当年你外祖给我的陪嫁,索性就送了你吧。” 宋楚宜连忙道谢,上前领了,交给一旁的黄姚。 谁知递到半空,不知是黄姚没接稳还是宋楚宜收手过快,那匣子咕咚一声落在地上,端砚在方格纹方砖上滚了几滚,裂成了几块。 众人都惊呆了。 黄姚似乎极震惊委屈,盯着宋楚宜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忙不迭的哭着求饶。 宋程濡与宋老太太听了宋楚宜的话,本就心情不好,被她这么一哭脸色就更差。 “哭什么?!”宋老太太皱了皱眉:“怎的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做不好就算了,脸上瞧着似乎还很是委屈不服。 宋老太太有些不满了。 二十七·站稳 屋子里霎时落针可闻。 宋程濡跟宋老太太都没说话,李氏已经忙不迭的扯了宋楚宜到一边看看她有没有伤着。 三太太察言观色了半日,还以为宋程濡跟宋老太太这是不喜宋楚宜,便掩嘴笑了笑,略微抬高了声音:“小六儿这暴躁脾气一向就是这样,这回想必是这个丫头惹了你?还是你母亲送的礼太轻了你不喜欢?瞧瞧这小丫头的可怜劲儿,你就饶了她罢!” 三太太云氏是个喜欢记仇的人,上一世因为她装病害的宋楚蜜受罚,她记仇了整整一辈子,有机会就落井下石。 可是这一世宋楚宜还以为随着老太太房里请安一事之后都改了呢。 李氏闻言手顿了一顿,余光瞧见宋老太太越发不善的神色,心中觉得扬眉吐气,面上却一副和善不忍:“三弟妹你说的什么话?小六不是这么没有眼色的,以往的毛躁都改了的。” 宋老太太不喜欢媳妇们之间耍心眼,更不喜欢大人对着小孩子用手段。 上回在宁德院三太太就对宋楚宜横眉冷目的,失了做婶婶的慈爱。 “好了!”宋老太太难得的沉了脸,看向三太太,眼里似有失望:“一个下人不懂事,也值得你教训侄女?我与你父亲又不是死的!” 三太太因为心直口快以往也总挨些训斥,可都是不痛不痒的,从未被老太太这么呵斥过,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由得脸就涨红了,急的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宋老太太发作了三太太,就转头看向一边手足无措的黄姚,呵斥道:“还不下去?!日后再这么毛手毛脚的,可仔细了!” 黄姚没料到老太太竟然毫不犹豫的就将事情定义成自己毛手毛脚,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憋在肚子里,不由又惊又怕的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脸上的笑意也有一瞬的僵硬-----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黄姚刚才脸上那震惊委屈是指向宋楚宜的,可是老太太想都不想就呵斥了黄姚,看来是一点儿也没怀疑到宋楚宜头上去,这样的宠信,太过头了。 她这样想着,觉得着实有些心惊,看着宋楚宜的眼神三分警惕外加着还有七分审视。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老太太刚呵斥了三夫人,大家都不想给三夫人没脸,也不敢触老太太的霉头,没人再开口说话了。 恰好此时大少奶奶黎氏带着众位姑娘们来了,进门就蜂拥着冲老太爷跟老太太行礼。 四小姐五小姐大方可爱、七小姐八小姐懵懂天真,九小姐跟十小姐被乳母抱着,还张着手要老太太抱,一下子就又将气氛扭转了过来。 宋老太爷喜欢孙女儿们,笑的慈爱可亲,这几个女孩儿里他又额外喜欢李氏所出的宋楚宁一些----五岁的宋楚宁平日里比只会惹祸的宋楚宜可听话乖巧得多了。 宋楚宁如以往一般倚在他身边,笑着问他:“祖父祖父,我刚瞧见六姐姐旁边的黄姚姐姐哭着出去了,她惹祸了吗?” 李氏有些惊慌,她不知道宋楚宁会不会语出惊人,可是她向来怕宋老太爷,不好开口打断,心中提了一口气,紧张的看着宋楚宁。 宋老太爷还没功夫在意一个犯了错的丫头,再加上心思都在宋楚宜说的那番话上头,闻言就点点头:“打翻你了母亲送小宜的东西,太粗糙了!” 他也开始不自觉的跟着宋老太太称呼宋楚宜为小宜,而这改变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 宋楚宁眉头微皱----虽说她觉得自己胸有成竹,可是一连几天,事事都不如同她所预知的那般,她有些浮躁了。 三太太被这些姑娘们一闹,面子上也好过了些,强忍着心里的酸涩,从身边丫头手里接过一个荷包,冲宋楚宜笑:“小六儿,你今日搬家,三婶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里头是一只玫瑰金戒子,你留着玩罢。” 三夫人还惦记着之前宋楚蜜的事,虽然后来已经证实了是乌龙一场,三夫人心里也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仍旧把账算在了宋楚宜头上,只送了一个金戒子。 这份礼,在长宁伯府这样的地方,实在有些低了。 按照以往,宋楚宜必定是要暴躁起来的-----她失了母亲,虽有李氏宠着,却总是觉得缺了什么,不自觉的低人一等。每逢遇上了事,敏感得像是只刺猬,动不动就炸了毛。 可是此时她稳稳的上前恭敬的双手接了那只并不算精致的荷包,笑的诚恳又感激:“多谢三婶。” 她脸上的感激之色众人都瞧的出来,不是作假。 老太爷就想起方才宋楚宜跪在他面前,双眼含泪的说以后一定会珍惜现有的生活,再不得陇望蜀的话来。 她并不是为着讨谁欢心而说,而是真正的在如此做。知行合一,宋老太爷瞧着宋楚宜更生了几分欢喜。 宋老太太看了三夫人一眼,笑着招手把宋楚宜唤至身边,朝大少奶奶笑:“你母亲的礼可还没送,你这做人媳妇的可要补齐!” 黎氏是大夫人的嫡亲媳妇,又是大夫人的内侄女,向来与大夫人感情极好。此刻闻言就忙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腼腆:“前日听了消息,孙媳就已经备上礼了,母亲定然是另外备了更好的。” 大夫人为人谨慎之中带着几分精明,行事向来缜密。大少奶奶黎氏却全然又是另外一个样子,温柔腼腆,最是心软和善。 府里众人都喜欢她,老太太也看重她。 此刻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就笑了:“你送的东西向来没有不好的,我瞧瞧是什么。” 大少奶奶忙站了起来,额头上的花佃晃动,将她细腻白皙的脸映衬得更加娇美。她将丫头捧上来的托盘上的红布一揭,笑道:“前些日子大爷进羽林卫时,上头赏了一匹烟霞纱。我瞧着那纱颜色极好,就拿来给六妹妹做了套衣裳。” 她说着,徐妈妈已经将衣服拿过去给宋老太太过目了。 是天青过雨的颜色,透着光看似烟似雾,交领上镶着一圈珍珠,将略显素淡的衣裳衬得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宋老太太忍不住就赞叹了一声:“这针黹极好,怕是不下于内造了。阿姿,你这双手可真是巧啊。” 二十八·绸缪 大少奶奶脸就红得像是一只苹果,忙不迭的摆手:“不值当什么,六妹妹喜欢就好。” 她总是这样尽心,对府里众人向来和善可亲。大夫人曾经担忧过她的性子,去向老太太讨主意:“总是这样容易害羞,行事又动辄心软落泪,日后可怎么压得住人?” 老太太初时也担忧过,却终究觉得这是好事。心软总好过那些太精明的,便安慰大夫人:“日后慢慢改吧,谁一开始就是什么都会的?就冲着她那份把你当亲娘、把咱们府上的人当亲人的真心,你也要好好教她!” 大夫人得了老夫人的话,也不强逼着黎清姿改,大少爷等人又宠她敬她,是以她成婚将近二三年了,仍旧这样动不动就脸红。 老太太瞧她一脸腼腆,忍不住就笑了:“我这是夸你呢,你害羞什么?” 宋楚宜见黎清姿的脸越发的红,便忙笑道:“我喜欢大嫂送的衣裳,拿来当过年衣裳穿!” “哟!”大夫人掀了帘子进来冲着宋楚宜笑:“那看来大伯母送的这套,你是不穿了?” 她在外头就听见了宋楚宜说的话,此刻进来就看着宋楚宜假装恼了:“你大嫂的针黹是好,心思也巧,看来你大伯母的你是看不上了。” 她说着,却笑着从金环手里取过一个长阳木匣来递给宋楚宜:“你大伯母的手艺没你大嫂那么精巧,你可别嫌弃。” 上一世对她不闻不问的大夫人最近似乎对她格外热乎,不知道是因为上回花园里她替大夫人呵斥了五夫人立威还是因为宋老太太的偏爱。但是她乐得承这份情,闻言就含着笑捧了匣子,红着脸谢大夫人。 大夫人瞧了一眼呵呵笑的宋老太太,摆手笑:“先别谢,瞧瞧喜欢不喜欢。若是不合适了,我再改去。” 宋老太太就替她将衣裳拎起来一瞧-----桃红色绣翠竹的上衣、樱草黄八幅裙,绣工精致,样式精巧喜庆,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这太贵重了......”宋楚宜有些不安的去瞧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二夫人的笑脸也渐渐的挂不住了,她没料到大少奶奶跟大夫人会备这么重的礼,相比较起来,她给的一座端砚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最觉得丢面子的是三夫人,她拿的只是一只金戒子,估计还没一钱重,样式也不算好看。大夫人跟大少奶奶这一出手就把她反衬得格外小气。 刚才还被老太太训斥了,三夫人有些坐立难安,虽然没人说她什么,她却觉得自己受尽了冷眼嘲笑。 外头来禀报说晚宴已经备好了,宋老太太与宋老太太带着众人去缀锦添光堂用晚宴。 缀锦添光堂院门前已经亮起了两盏大红灯笼,瞧着就添了几分喜庆。内院也早已布置好,能瞧见天上已经上了柳梢的月亮。 世子爷已经领着几位老爷并众位少爷们候着了,见状忙上来请安。 宋玠一眼瞧见在宋老太太旁边的宋楚宜,上前几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她:“六妹妹,听说你搬家了,这是送你的镇宅礼。愿你日后平安顺遂。” 他脸上带着浅笑,笑容真挚又诚恳,俊朗的脸上添的那道伤痕就越发的显眼。 宋楚宜觉得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低着头不肯收:“三哥哥,我怎么好要你的东西?” 五夫人在府里嚣张跋扈横着走,老太太大夫人她们都不理她,虽是心疼宋玠兄妹,却也不好次次因为他们与五夫人起争执。宋玠他们几个的处境其实也不算好的,加上五夫人苛刻,宋楚宜心里不忍心。 宋玠脸上的笑脸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垂着头有些无所适从。 成国公府被灭族,王瑾思就是个没有娘家的人,相对着,宋玠宋楚宾宋楚宥也是没有外祖家的人。 加上王瑾思还看不上伯府,对他们比陌生人还生疏些,他们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卑。虽然伯府家风向来好,老太爷跟老太太也从来不短了他们的东西,可到底是不同的。 宋楚宜敏锐的察觉到了宋玠的失落,心中知道宋玠怕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抬头道:“三哥哥你别乱想,我只是觉得你昨日已经给我送了药膏,如今又送我东西......” 宋玠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似是松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她手上:“这有什么?哥哥送妹妹东西,天经地义呀!” 宋楚宜在宁德院里的住处定了正房旁边的抱厦里,宋老太太本想将她安置在碧纱厨里,等东厢房那头收拾出来再做打算,可是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 她回去的时候徐妈妈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将她冻得冰凉的绣鞋脱了,忙服侍她泡了脚。 宋楚宜见出来迎接的不见黄姚,便问旁边的红玉:“黄姚呢?” “在房间里哭呢。”红玉难得的有了脾气,数落道:“不晓得她怎么有脸哭!小姐,咱们留着她怕真是后患无穷,她这个惹祸精迟早要坏事的啊。” 黄姚远没有上一世那样刁钻奸猾,做事耍心机都还流于表面。 宋楚宜嘴角漾开一抹笑,自己拿帕子擦了脚,转头冲红玉道:“你去把她叫过来。” 铺垫的差不多了,该收网了。 黄姚很快就站到了宋楚宜面前,她面有惶恐之色,哭着跪在了地上:“今日我真不是故意的,姑娘饶了我吧!” 她将头埋在地上,哭的呜呜咽咽的差点喘不上气,瞧着实在有些可怜。 宋楚宜面上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意:“饶了你?饶你什么?” 黄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毛手毛脚的打破了二太太送您的端砚,当着老太太跟众位夫人的面丢了您的脸......” 宋楚宜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伸手去扶她起来:“我知道你是不小心,可是老太太觉得你当着那样多的人连件小事都做不好,打算把你给打发到外院做粗使丫头呢。” 二十九·贿赂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今日老太太的脸色黄姚不是没看见。听闻此言就白了脸色,连话也说不利索了,不断的磕头求宋楚宜救命。 从姑娘们身边的二等丫头变成粗使丫头,这中间的落差可谓天差地别,黄姚再蠢,也知道老太太下了决定,二夫人怕是也没什么办法能让她回宋楚宜身边仍旧当二等丫头。 而不能继续在宋楚宜身边当差,那二夫人许下的那些好处就完全打了水漂。 家里哥哥的差事、自己日后的前途全都会没有。 她不由得哭的更狠了。 宋楚宜苦着脸摇头,脸上似是有不舍之情:“你别哭了,老太太下的决定,连大夫人也不敢不遵从,何况是我呢?纵然我肯替你去求情,怕也是没用的。” 黄姚从这话里听见了一线生机,就上前扒拉了宋楚宜的腿:“小姐,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您干什么我都陪着您呐!您可千万别不管我......” 宋楚宜弯下腰将她再次扶起来,咬了咬唇就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好处。只是你也知道,我今日才搬进来,又怎么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麻烦祖母?况且我说话还未必有用。” 黄姚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闻言忍不住就又哭了起来:“那我可怎么办呢?” “也不是没有办法。”宋楚宜似乎真是很不忍心,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吸了一口气才道:“你可以试着去求求玉书姐姐。” 黄姚闻言,嚎啕就止住了,瞪着眼睛看着宋楚宜。 玉书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在这府里很有几分脸面,连几位夫人都让她几分。她平时确实很能在老太太跟前说上话。 宋楚宜这好像是在真心为自己打算,黄姚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为难的吸了吸鼻子:“可是......可是我人微言轻的,玉书姐姐怎么会帮我呢?” 说着,嘴一扁,又要哭出来了。 宋楚宜揉了揉额头,想了想就道:“这样罢,你就说是我说的,叫她帮个忙,在老太太那里帮你说几句好话。” 原本宋楚宜不这么说,黄姚也预备这么跟玉书求情的。现在听了宋楚宜这话,自然是喜得无可无不可,高兴得连给宋楚宜磕了几个头。 宋楚宜瞧了瞧外边天色,扬了扬下巴朝黄姚示意:“若是要去,就要快些。等晚了,轮到玉书姐姐上宿,她可没时间理你。” 黄姚心里比宋楚宜更急,老太太既是开了口要她走,明早就会同大夫人说了。 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去跟玉书求情。 她忙不迭的摸去了正院,急的连找汪嬷嬷商量一下都忘记了。 玉书本来没时间见黄姚这个今日刚犯了错的小丫头,可是一想到她是宋楚宜的丫头,日后还要打交道,便让小丫头领了她进来。 “有话赶紧说。”玉书虽然最是和气,可是也不是意味和气的人,见了黄姚哭哭啼啼的样子有些不喜:“今晚我当值,这可是偷了空过来的,你若是耽搁了我的时间害我受罚,我可不依的。” 黄姚不敢在玉书跟前弄鬼,啪嗒一下就跪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不断磕头:“玉书姐姐,求您救救我吧!” 玉书没料到她忽然就跪了下来,愣了一霎才皱着眉头有些不喜:“你这是在做什么?!” 伯府重规矩,丫头之间哪怕隔着一等三等也都是一样的人,平时只是行个平礼,从未有小丫头跪大丫头之说。 现如今黄姚二话不说就给她跪下,她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觉得警惕。 黄姚见她面色忽然严肃起来,心里不由更加慌张,原本还萦绕心头的一丝怀疑也霎时没了。 玉书是老太太身边最得用的大丫头,她就是老太太心情的风向标,既然玉书会这副态度,说明老太太果真是要打发自己了。 她泪如雨下,拽着玉书的裙角死不撒手,哀哀啼啼的哭了半日,把玉书哭的马上要耐心尽失了,才抽噎着道:“玉书姐姐,今日我在老太太房里摔了六小姐的端砚真不是故意的,您替我在老太太跟前求求情......我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好好在六小姐身边当差......” 玉书就明白了为什么,她有些好笑的看着黄姚,正要开口,就见黄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绞丝三环白玉镯来。 “你干什么?”她一眼就瞧出这个玉镯不是凡品,肯定不是一个丫头能有的,心中的疑虑就丝丝缕缕的冒了出来。 黄姚讨好的将那玉镯往玉书手里塞,一边塞还一边紧紧地握住了玉书的手,生怕她会推回来。 “玉书姐姐,您替我在老太太跟前说说情.....”黄姚眼里溢满希望,咬咬牙又承诺道:“若是我还能在六小姐跟前呆着,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这只绞丝三环白玉镯玉质通透、雕工细腻触手温润,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玉书原本推拒的心思就忽然熄了,将玉镯塞在了袖子里,冲她点点头:“你回去罢,我会替你同老太太说的。” 黄姚得了这一句,如闻天籁,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也顾不得其他了,絮絮叨叨的拉着玉书又说了许多好话。 玉书只是静静的听着,再没有初时的不耐。 等黄姚说的差不多,玉书就再次笑着冲她道:“我该去伺候老太太了,出来这么久,老太太问起来怕是不好回话。你的事,我会同老太太说的。” 黄姚欢天喜地的不断点头,毕恭毕敬的送玉书出了门,才又偷偷的摸回了抱厦。 她捂着犹自跳的飞快的胸口,兴高采烈的同青桃说了玉书答应帮忙的事-----至于她还送了玉书绞丝三环白玉镯的事,她留了个心眼,一个字也没提。 饶是如此,青桃也骇的面色灰败,只觉得背后冷汗透湿了衣裳。 若真是她料想的那样,那六小姐这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她有心提醒黄姚几句,可是想到宋楚宜那冰冷得有些渗人的眼神,到底一个字都没敢说出来。 三十·恶意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次日一大早,许嬷嬷就同玉兰一同过来问宋楚宜梳洗了没有,老太太那边等着她过去用早饭。 因为初来乍到,老太太怕宋楚宜会不习惯。 宋楚宜已经被徐嬷嬷逼着抹了珍珠白玉膏,闻言忙道:“好了好了。” 玉兰笑着将她屋里的人扫了一圈,停留在黄姚身上的视线明显比别人长些。 宋楚宜心中清楚,面上却什么也不显,仍旧高高兴兴的问道:“今日祖母不是要去忠义将军府赴宴吗?” 玉兰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她穿着胭脂色交领比肩小衫、底下穿着霜色襦裙,腰间系着兰色宮绦,带着缠双鱼玉佩,打扮得喜庆又庄重。目光中就露出些惊艳之色来,笑着点头道:“六小姐果然是天生的小美人儿,怎么打扮都好看。正是因为今天要去赴宴,老太太遣我过来给您选衣裳呢,现在看来哪需要我选?咱们六小姐自己选的就再好不过了!” 短短几日,宁德院从上到下对待宋楚宜的态度变化尽显,青桃越发的低眉顺眼起来,只求能安稳度日。 黄姚却不同,她心中觉得宋楚宜待她不同,昨日因为端砚引发的惶恐也在玉书的承诺下烟消云散,此刻听说宋楚宜竟要一同去赴宴,不由得张嘴啊了一声:“不是说只有四小姐五小姐去,怎么连我们六小姐都要去?” 玉兰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却并不兜揽她的话,装作没听见一般笑吟吟的拉了宋楚宜起身:“只怕老太太等不及了!” 抄手游廊一路都有小丫头在喂鸟,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见她过来都蜂拥着上来抢着替她打帘子。 宋老太太恰好洗漱完毕,见她来就笑着拉了她在身前坐下:“昨夜睡的可好?大清早的那些清雪的没吓着你?” 宋楚宜忙回了:“并没有的,等我醒了她们才开始拿了倒钩清雪的。” 宋老太太点点头,目光似不经意的掠过一旁跟着她来的庆涛黄姚,道:“你跟前总跟着这两个丫头,想必是你得意的?” 青桃黄姚被点了名,俱都提起了精神。 宋楚宜就笑:“她们俩跟着我许久,一个管着我屋里的钗环首饰,一个管着我的衣裳,都是好的。” 管着钗环首饰...... 宋老太太的目光猛然锐利起来,随即却又若无其事的叫玉兰摆了早膳。 才用完,大夫人已经带着大少奶奶来请安了,随即二夫人等人也都来了,宁德院瞬间热闹起来。 老太太瞧了瞧宋楚蜜与宋楚宾,就有些想要皱眉。 宋楚蜜还好,今日穿着竹青色的交领褙子,配着玉色罗裙,既不过分招摇却又不失了身份。宋楚宾就打扮得有些花哨,大红色撒墨玉兰花褙子,底下是同色的百褶裙,头上珠翠满堆,步摇还在乱晃。 但宋楚宾毕竟有个极为不负责任的母亲,出现这种纰漏也是难免的。宋老太太想了想,就冲她们姐妹笑了:“隔间里养了几盆水仙,恰好都开花了。你们要是看着好,就搬盆回去养着。” 一边又冲玉兰使了个眼色。 玉兰忙笑着将几个小姐都引进隔间去玩。 宋楚宾察觉到宋老太太看她时候的不满,不免有些惊慌的看了乳娘一眼。 玉兰却已经招呼小丫头端了蜜饯干果并几色糕点上来,一边还笑着冲宋楚宾道:“五小姐,我们有个鞋样子的花样描的不是很好,您抽空给我们瞧瞧?” 五夫人不靠谱且尖酸刻薄,宋楚宾自小就被养的怯懦没主见,闻言忙点头:“我今日刚刚给乳娘......。” 之后却不再说了,瑟缩的看了她乳娘一眼,由玉兰牵着出去了。 宋楚宜就偏头看了宋楚宾的乳娘一眼,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宋楚宾并没有出嫁成功,她的乳娘勾结了外头庄头的儿子偷了宋楚宾的贴身衣物...... 宋楚宾百口莫辩,没有等到宋老太太表态就一根白绫吊死在了房间里。 宋楚宾的乳娘却也正好在观察她-----这个六小姐确实不同了,瞧人的时候眼神清亮,不到必要的时候几乎不开口......五夫人在她手上吃亏看来也不全是因为倒霉。 她想了想,笑着凑上去替宋楚宜添茶:“六小姐刚搬家,住的还惯吗?” 宋楚蜜同宋楚宜姐妹们的丫头都只在请安时露了个面,就出去等着了。只有宋楚宾带着乳娘进了隔间,这也是因为她与乳娘亲密的缘故。宋楚宾有个那样的母亲,宋老太太就默许了她的乳娘贴身跟着伺候。 也因为这个,这个乳娘邱嬷嬷在各房夫人小姐跟前都有几分薄面。 宋楚宜就展颜笑了笑:“多谢嬷嬷关心,老太太待我很好,我住的惯。” 邱嬷嬷殷勤的往前凑了凑,又将宋楚宜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疑惑发问:“怎的姑娘没带我们少爷送的玛瑙镶珍珠镯子呢?” 宋玠送她礼物的事还是昨晚才发生的,但是邱嬷嬷却知道,而且还知道具体送的是什么! 宋楚宜联想到这个嬷嬷的攻击性,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昨晚回去太晚了,东西都在嬷嬷那里收着,我还没打开瞧呢。嬷嬷怎么知道是个玛瑙镶珍珠镯子?” 邱嬷嬷愣了一下,紧跟着就笑:“三少爷他不知道送什么好,特意来问了我们姑娘,我也是听到了一两句。” 宋楚宜也就不再多问,点了点头转过头去与宋楚蜜说话。 玉兰不一会儿也将宋楚宾带了回来,彼时宋楚宾身上衣裳没变,头上的首饰却减了许多,发髻也挽了一个简单些的反绾髻,更显得俏丽干净,比起刚才的那番妆扮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玉兰方才将宋楚宾带出去,应该就是去给她重新梳妆打扮了。 屋里众人都发觉了这一点,转过头去看着宋楚宾,似乎有些惊讶。 宋楚宜注意到,宋楚宾瞧向邱嬷嬷的时候,眼里明显有些不安畏惧。 三十一·遭遇 这个邱嬷嬷不是个简单角色啊,想到刚才她过问宋玠送的礼物,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宋楚宜直觉这里面有问题。 她想了想,侧过头去问宋楚蜜:“怎么五姐好像很怕她的奶娘?” 宋楚蜜显然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见邱嬷嬷正附在宋楚宾耳朵旁边说着什么,宋楚宾脸色越来越差,就皱眉喊道:“五妹!” 宋楚宾浑身一激灵,似乎被吓了一跳,诚惶诚恐的点头应和:“是,四姐。” 邱嬷嬷说话说到一半就被硬生生的打断很是不满,下意识的板着脸就要开口,等想到这里是老太太的地界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愤怒,陪笑着看着欲要迈步却又不敢的宋楚宾:“四小姐叫您呢,您快过去吧。” 宋楚宾松了口气,忙坐到了宋楚蜜与宋楚宜身边。 还没等她们聊几句,外边紫薇就笑着进来瞧了她们一眼,笑道:“该动身了。” 老太太同宋楚宜是一辆朱缨华盖车,大夫人带着宋楚蜜与宋楚宾两个又另外乘了一辆青帷八宝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位于中顺路的忠义将军府,才发现忠义将军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前投拜帖之人络绎不绝。 宋老太太端坐车内,见了苏府门前的繁华景象有些不喜-----苏府是凭着对太祖的一点子恩情起的家,传到现在爵位也只是个三品的将军了,还并没有什么实权,怎么做事这样高调? 她若不是冲着苏老太太毕竟也是个超品的诰命夫人,还有英国公夫人的面子,是决计不会来的。 眼尖的苏大太太已经瞧见了伯府的马车,亲自叫小厮开了路扶着宋老太太下了马车,笑得一脸灿烂:“哟,老祖宗您可来了!身子还是这样健朗,老太爷可好?可惜他人多事忙不能赏光,这府里的爷儿们都巴不得向他讨教讨教学问呢!” 苏大太太是贵妇圈里的人精,一张嘴巴极是爽利,为人办事也尚可,宋老太太就应景的笑:“你可别在我跟前弄鬼,别人不知道,你们还能不知道?他忙的脚不沾地,还有空来吃酒?近来吃酒哪回不是大郎二郎替他去的?” 苏大太太就作势要打自己嘴巴,伸长了脖子往宋老太太身后瞧,一把拉了大夫人笑个不停:“是我该打是我该打,竟连老太爷也埋汰起来了!”一面又瞧着宋楚蜜几个,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怨不得我们家老祖宗说这满京城就数您会调教女孩儿们,瞧这一个个出落的水灵灵俏生生的,我瞧着爱也爱不过来了!” 她见宋楚宜站在宋老太太身边扶着宋老太太的一只手,就猜到这个恐怕是与宋老太太最亲近的,就亲热的执了宋楚宜的手,笑道:“尤其是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的,竟全没我们府里那几个的浮躁,真是难得!” 一路下来几乎就她一个人在说话,还能有不冷场不讨人厌的本事,也是难得。 大夫人笑着拿手戳了她的额头:“你呀你,一张嘴真是就没个停的时候,树上的雀儿也比你安静些!”一面又介绍起来几个女孩儿:“这是我们家几个孩子,行四行五行六。” 此时苏大太太已经引着宋老太太等人进了花厅,闻言忙使人拿上见面礼来。 宋楚蜜姐妹几个纷纷行礼道谢。 外面又有丫头来报说镇南王府的王妃县主来了,苏大太太闻言忙向宋老太太谢罪:“对不住了老祖宗,我出去迎一迎。” 宋老太太微笑颔首。 花厅里摆着十二扇开的泥金仕女屏风,厅里的六扇门通通敞开,每扇门旁边都摆着一只半人高的汝窑白瓶,插着鲜花。 摆设布置得都不错,用具却实在有些奢侈了-----苏家现在爵位既已只是个虚位,又没人在科举一途上有所成就,却仍旧照着侯府伯府的规格来行事,只怕是招人眼红。 英国公夫人何氏也到了,她见了宋老太太就忙上前来问好,又笑:“亏得芸娘她也应付得来,瞧瞧这一大堆子人,光是女眷这边的宴席怕也要开个*桌。” 宋老太太察觉到何氏对苏大太太的夸赞,含笑点头:“是不容易。” 何氏也不敢再过分的夸,就笑着看向旁边的几个女孩儿:“老太太今日舍得把这些掌珠带出来了?平日里藏的可严实,像生怕被人拐走了似地。” 京城盛行各种宴会茶会赏花会,可是宋家的姑娘们极少参加。 宋老太太笑着让宋楚蜜带着两个妹妹向英国公夫人请安,笑道:“别人少见,你还少见了她们不成?她们姐妹都是不喜出门的。” 何氏大概猜到了今日赴宴宋楚蜜跟宋楚宾会跟来,她们二人都到了年纪相看人家了,总要慢慢参加些宴会混个脸熟。却没料到年纪尚小的宋楚宜也会被带着。 她觉得以往似乎有些小瞧了这个宋六小姐了,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热切了一些,除了将宋楚宾宋楚蜜夸了一遍,就是拉着宋楚宜瞎聊。 苏大太太很快陪着镇南王妃进来,她忙前忙后的在镇南王妃跟前服侍,像是一个不会停下来的陀螺。 一直没开腔的宋楚蜜不由得想笑,扯了扯宋楚宜的手,转头就瞧见大夫人警告的眼神,不由得歇了看热闹的心思。 这屋里数宋老太太辈分最高诰命也最高,镇南王妃于是就坐在了宋老太太旁边,她上来先朝宋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最近好呀?” 镇南王身份特殊,是开国以来唯一的一个异姓王,如今的镇南王更是手握重兵,朝中众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宋老太太也是看镇南王妃与英国公夫人都会来的面子上,才答应赴宴。 此刻见了镇南王妃,宋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更加深了些,点头道:“都好。你瞧着气色越发好了。” 镇南王妃就笑:“别人说我不信,老太太既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真的了。我就乐呵一回,” 又回身去招呼两个女儿上来打招呼:“她们俩总这样叫人操心,上回的事我还要罚她们呢。” 三十二·人精 宋楚宜顺着镇南王妃的纤纤玉指看去,就瞧见一脸忿忿之色的叶云岫。 前世里的那场纷争也就浮现在了脑海里-----叶云岫是镇南王的嫡长女,五岁就被圣上下旨亲封了县主,是大周朝年轻的贵女里最有脸面的之一。 上一世她去李氏家里做客的时候,因为沈清让而跟叶云岫大吵了一架,还伸手把叶云岫的脖子给挠伤了......叶云岫因为当众出了丑而大感愤怒,哭着回了家。 后来的事......后来自己就被宋老太太忌讳了,又出了与宋楚蜜争执的事情,她一步步迈向了李氏替她铺好的作死之路,再也没能回过头。 宋老太太不动声色的瞧了宋楚宜一眼,笑道:“小孩子之间胡闹,我们家小六儿从小被我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还望王妃看在老婆子的面上,饶了她这一次。” 宋楚蜜与宋楚宾皆不可置信的抬头飞快的瞧了宋老太太一眼,做梦也没料到宋老太太竟会为了宋楚宜把责任都推到自己“宠坏了”的缘故上。 镇南王妃脸上的笑意也有一瞬间的停顿,转头却笑的更加甜了,连眼睛也弯弯的,一手拉了宋楚宜在身前,嗔道:“瞧瞧,老太太都说你被宠坏了脾气不好,你自己认不认?”顿了顿又笑:“你可千万别说自己没错,我们阿岫在家里哭的连眼睛也肿了,这回就是来找你‘报仇’的呢。” 镇南王手握着府君卫、府军后卫、府军前卫三卫的兵权,同时又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身份不可谓不尊贵。 可是镇南王妃在宋老太太跟前却给足了面子。 宋楚宜知道是为什么------镇南王嫡次子不久之后就要去福建领兵,而福建总兵崔绍庭正是博陵崔氏嫡系,博陵崔氏又是长宁伯府的姻亲。在福建这样遍地是倭寇的地方,一不小心被整一下可能就连命也保不住,拜个码头是有必要的。 更别提镇南王世子-----如今尚了荣成公主的叶景宽,日后若是要进都督府寻个职位,也得与如今任着户部尚书的宋程濡打好关系。 镇南王妃不遮不掩,明说了叶云岫是受了委屈回的家,却绝口不提其他,认同了老太太所说的小孩子之间胡闹的原因,给足了宋楚宜脸面。 宋楚宜自然知道就坡下驴的道理,当下红透了一张脸,惭愧的去给叶云岫道歉。 她诚心诚意的在叶云岫跟前行了礼,倒是把叶云岫惊得不住往后退。 镇南王妃不免又多看了宋楚宜两眼,忽然有感而发:“不知为何,今日一见,我倒是好像见到了当年的汀汀,小六儿她越长越像她母亲了。” 崔汀汀,博陵崔氏的嫡女、宋楚宜的母亲,不管是美貌还是德行,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向来惹人喜欢。 宋老太太知道镇南王妃话里的意思,不过点头微笑。 叶云岫被宋楚宜这番道歉惊得半响不能言语,好容易才反应过来,气的面色通红:“谁要你道歉!你这个......”她想说两面三刀的坏人,想了想没敢说出口。 撇开之前因为沈清让的恩怨不提,宋楚宜还是很喜欢叶云岫的,叶云岫是真正的被娇养的大家千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凭着身份地位给你难堪,更不会装着喜欢背后就给你捅刀子。 此刻被叶云岫嫌弃了她也不觉得难堪,毕竟之前为了沈清让她可是骂的叶云岫哭着回家了.....想到这里她总觉得有些惭愧,毕竟她算起来已经活了四十多年了,论起年纪都跟大夫人差不多了,不好再欺负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女孩子。 “上次的事情真的是我不好,都怪我口不择言......”宋楚宜厚着脸皮去拉叶云岫的手,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葡萄似地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瞧着她:“云岫姐姐原谅我吧,若是您实在消不了气,打我几下也是好的。” 她这样可怜巴巴的神情,像极了叶云岫家里养着的一个肥肥胖胖的波斯猫,每回偷吃了小鱼干就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叶云岫心软了,才刚剩下些的不忿也烟消云散,不自在的将右手抽出来,瘪着嘴道:“算了,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份上,不跟你计较。” 镇南王妃哑然失笑,看了一眼宋老太太,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这个宋六小姐可真是个小人精啊,居然晓得自家女儿吃软不吃硬,像是吃定了叶云岫一样...... 宋老太太脸上也浮现出满意之色来-----能屈能伸,晓得在什么时候该服软,这才叫做识时务。 大夫人也笑着招手将宋楚宜唤至身边,搂着她冲叶云岫笑:“这小丫头呀就是嘴巴不饶人,心地是极好的。我们云岫县主大人有大量,就饶她这么一回罢,不然回去了,老太太可不知要怎么罚她!” 叶云岫听说过伯府规矩严,虽说之前的确恨宋楚宜恨得牙痒痒,但是现在却不气了,闻言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微红着脸低头:“我不生气了。” 大夫人最后一句话成功的连叶云岫心里的最后一点疙瘩也消掉了,镇南王妃深深的瞧了大夫人一眼,不免感叹宋家的人果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苏大太太恰到好处的哈哈笑了一声,语气很是轻松愉快:“这些闺中的小女孩儿们闹别扭又和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想当年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少惹那些手帕交生气。” 众人都笑着点头。 “既是姑娘们又和好了,不如出去玩玩?我们待会儿要看戏,你们年纪轻怕是不喜欢跟着我们,恰好我们府里花园子里搭了几架秋千,你们也可以去打秋千玩儿。”苏大太太含笑看着众位姑娘,又道:“我使人把园子收拾起来,随你们打秋千也好,划船也好。” 众人没料到苏家竟会叫小姑娘们自己玩,不由得都欢呼雀跃起来。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连云岫县主也忍不住笑着看了看旁边的妹妹。 三十三·偷听 姑娘们都一脸的欢欣鼓舞,又是主人家开的口,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所以纵然有些主母们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开口反驳。 宋楚宜却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微笑着站在宋大夫人身边摇头:“我太小了,祖母说打秋千容易滑倒。我还是跟着祖母跟大伯母罢。” 没料到这个年纪才七岁的小女孩儿居然会不愿意去玩耍,苏大太太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这一点点不自然就从她的脸上隐去了。 “老祖宗果真教得好。”她哎哟了一声,啧啧称奇:“怪道宋贵妃跟琳琅一个个都出落得那样风流标致。” 镇南王妃也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旁边明显带着向往之色的宋楚宾跟宋楚蜜两姐妹,不由掩嘴而笑:“宋六小姐这年纪小小的,行事倒真的谨慎老成,就跟她是姐姐,宋四小姐跟宋五小姐反而成了妹妹似地。”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人头疼,宋楚宜就低下头状似羞涩的笑:“我......我只是怕再得罪云岫姐姐......” 众人不由一愣,随即就哄堂大笑。 “哪里就至于如此。”苏大太太亲热的携了她的手,笑着站起身来:“云岫县主温柔可爱,你也是冰雪聪明,正该好好一起玩才是。” 一面却已经将苏府的姑娘们都叫过来了。 苏家的姑娘们名字都很有趣,三姑娘叫苏沉香、四姑娘叫苏青艾、五姑娘就叫苏半夏。 云岫县主越听越耳熟,旁边的云依目光沉沉的盯着几个苏家姑娘半响,嘟囔道:“怎么全是药?” 苏大太太等众人都见过礼了,就再吩咐了苏家几个姑娘们小心照应之类的话,将她们亲自送出了花厅,目送着她们朝花园的方向去了才回身。 苏家在太祖时期就赐了爵位,这座府邸是随着爵位一同赐下来的,听说是前朝哪位尚书家的宅邸。 过了月亮门就有一颗四五人才可合抱的大榕树,上头居然还流窜着几只松鼠,见了人也不怕生,扬着一颗小脑袋歪着看人,极其镇定。 小姑娘们不免觉得惊奇,一时气氛热烈。 再往里走,就能瞧见一座不算小的人工湖,湖中央是一座八角亭,四周都垂着帷幔。 想必刚才苏大太太说的划船,就是指这里。 湖里已经冒出了许多不知名的漂浮着的紫色的花朵,硕大如碗,东一朵西一朵的飘在水面上,增添几分颜色。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云岫县主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声:“真是美呀!” 苏家几位姑娘们显然已经是见惯了,见云岫县主喜欢,不免带着笑意给她解释:“本来祖父说那颗榕树上的松鼠不好留,怕会咬着人,是父亲觉得有几分意趣,才留下的。这湖里的花也是父亲去江南时求回来的种子,春夏开花,等天气再暖和些,满湖都是这样的花。看着倒是漂亮,可也惹蚊虫,我们天气热了就不耐烦来了。” 云岫县主没什么架子,闻言就笑着点头。 反而是云依神色冷淡的瞥了苏半夏一眼,嘴里又嘀咕了一句:“附庸风雅!” 苏大老爷领着忠义将军的爵位,没什么实权,平日里也就是遛遛鸟斗斗蛐蛐儿,其他高雅的他不耐烦玩也玩不来,是以众人提起他,总评论他一句附庸风雅。 苏家的几位姑娘们都觉得有些尴尬,又不能回嘴,一时气氛就冷了下来。 还是嬷嬷们来请她们去打秋千,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你下次若再说这些不知轻重的话,就别再出来了!”云岫县主忍不住,低声呵斥起了叶云依:“回去我要同父王说!” 叶云依没有说话,目光黯淡的垂首跟在她身后。 宋楚宜不喜欢打秋千,看着秋千就觉得头痛,也容易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就干脆坐在假山后头的石凳上发呆。 假山前头那片空地上莺声燕语欢笑声不断,这头却安静得可以,仿佛是两个不同的地方。她正松了一口气,就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山洞里传来一个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事情办的怎么样?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她直觉哪里不对,赶紧冲跟着的青桃黄姚示意噤声。 青桃还好,黄姚却直觉的想大声叫起来-----她的想法很简单,小姑娘家家的,躲在这里听壁角,又当着这么多名门闺秀,日后名声肯定要坏透了。 可是宋楚宜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几乎立时就转身盯着她,目光狠厉决绝,她顿时吓了一跳,嗓子就跟忽然哑了一样,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了。 “不会的,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从西北军饷那边下手。”随即响起的声音低沉沙哑,腔调又极其怪异,听起来像是在唱山歌。 青桃跟黄姚都是一脸茫然,宋楚宜却浑身就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她上一世做了二十几年的英国公夫人,经常跟福建那边沿海的人打交道,自然听的出来,这个男子说的分明就是闽南话! 西北军饷......她惊得站在原地半响没敢动弹,只觉得冷汗不断从额际渗出。 “今年也幸好巧了,西北那边出了这个幺蛾子。章天鹤这个傻子屁股还没坐热呢,恐怕就要先掉脑袋。”那个操着一口闽南话口音的男人说完这一句,就哈哈笑了两声。 宋楚宜已经冷汗涔涔,知道不可再继续冒险听下去,便轻轻摆了摆手,带着两个丫头轻手轻脚的拐过了假山,确定那座小假山里的人不可能追出来之后,才朝着秋千架那边拔腿狂奔。 青桃黄姚差点跟不上她。 宋楚蜜见她跑的快,不由有些好笑:“才刚说不玩,怎么又跑过来?可见是口是心非。” 宋楚宜垂着头没说话,心还跳的飞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甲已经将掌心掐出了几道红痕。 今日忠义将军府是摆宴,前来参加宴会的人少说也有一二百,能进后院的却大概不多...... 三十四·跳湖 才刚抬起头,她就瞧见她刚刚走过来的那座假山后头,转出了几个人来。 看方向应该就是刚才在山洞里说话的那些人了,她极力的回想了一下,却无论如何也在记忆里搜不到这几个人,更加猜不出这几个人与忠义将军府有没有联系。 这就是上一世没带脑子的下场,她垂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并没往这个方向瞧,似乎是要直接穿过拱桥,往二门那边去-----男人们的宴席应该是摆在正堂那边。 能在后院中穿梭自如,纵然不是主人,也必定是与主人家关系匪浅。 宋楚宜想着这一场来的有些蹊跷,上一世又并不存在的宴席,面色有些复杂。 黄姚却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小姐,您刚才......” 她话还没说完,宋楚宜已经转头毫不犹豫的低声呵斥:“闭嘴!” 没料到宋楚宜忽然这么疾言厉色,黄姚先是一愣,随即就委屈得红了眼睛,咬着唇一副不服的样子。 真是愚不可及,这样的丫头就算没有坏心,带在身边也迟早要坏事。宋楚宜抬眼看她们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那几人眼看着就要过拱桥了,可是拱桥那头却又忽然蹿上来几个半大少年,叽叽喳喳的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那几个少年里,沈清让赫然在列。 竟是认识的...... 她正想开口打探些什么,就听见身后的云岫县主欢快的喊了一声“七哥哥”,冲着沈清让挥起手来。 沈清让见了她似乎也是很开心,丢下那几人就往这边跑。 她们这些有通家之好的世家之人对于小孩子之间的男女大防看的并不重,是以这些年少的小男孩经常会来寻她们玩耍。 沈清让脸上的笑意在见到了宋楚宜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宋楚宜,朝地上呸了一声就道:“晦气!怎么又遇上你这个讨厌鬼?” 宋楚宜记得前几日是何氏亲自去的长宁伯府,游说了宋老太太来忠义将军府。现在沈清让又似乎与方才那假山里说什么西北军饷的人很熟...... 她低着头在想英国公府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叶云岫却觉得她是被沈清让这么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了。 “七哥哥,你这是打哪儿过来?”叶云岫笑着转移话题,好奇道:“怎么先前没见你?” 沈清让不敢在叶云岫面前耍脾气,忙撇了宋楚宜,道:“苏振他们在打年糕呢,我瞧着新奇,跟他们玩了一会儿才过来。” 宋楚宜自然也没心思理他,想了想就去问宋楚蜜:“四姐,我去找祖母跟大伯母了,你跟五姐一同去吗?” 宋楚蜜与苏家的几个姑娘玩的正热火朝天,闻言也没顾得上她:“我们再留一会儿,你自己回去吧。” 宋楚宜没有勉强,带着青桃跟黄姚往花厅去。 还没走出几步,花园里卷棚内就响起女子尖锐的尖叫声,将一众玩的不亦乐乎的姑娘们都给惊得安静了下来。 正与沈清让说话的叶云岫也面露惊疑的看向苏家的小姐们。 那边上还在说话的拱桥上的几个人似乎也听见了声响,都迈步飞快的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为首的一个穿着白蟒箭袖的年轻男子背着手,目光有些不善的看向苏沉香。 苏沉香触及到他的目光先忍不住将头缩了一下,讷讷的喊了一声大哥,面有难色。 苏沉香叫他大哥,是苏家的大少爷?宋楚宜再次看了一眼旁边几个一言不发的跟着苏大少爷的人,只觉得满头雾水。 苏沉香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在场的众人再蠢都知道估计这涉及人家家里的私隐,不由纷纷说要出去寻长辈去。 苏沉香不敢拦,连多玩一会儿这样的客套话也说不出来,苦笑着与几个妹妹安排姑娘们往外走。 正当此时,才刚安静下来的卷棚却又响起了尖叫声,随即卷棚旁边摆着的瓦盆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 苏家大少爷脸色越发的不善,连客套也顾不上,疾步朝卷棚走去。 他才走出去十几步,卷棚的门已经被撞开了,里面猛然蹿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来,以极快的速度跑向姑娘们这边。后头还跟着一连串的丫头婆子。 苏大少爷伸手拉都没拉住她,她挣扎了几下就挣脱了苏大少爷,很快就跑到了正对卷棚的湖边,朝着跟过去的苏大少爷高声呵道:“你别过来!都别过来!” 她的头发很长,盖住了半边脸,只露出的半边脸上隐约有许多伤痕。 “陈姑娘!?”一直被惊得不能出声的叶云依脱口而出,转头看着苏沉香,似乎不可置信:“那不是你们表姐吗?她怎么弄成这样?” 叶云岫也怔怔的看了半响,似乎想过去又停住了脚。 苏大少爷耐心已经被耗尽,加上今日这花园里都是些名门贵女,陈姑娘闹的这一出显然叫他没法善后,不由怒道:“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快回去!” 那些跟着的丫头婆子也都蜂拥上前,想拉陈姑娘。 陈姑娘如避蛇蝎的躲过那群丫头婆子的手,往后再退了几步,差点脚一滑就跌进湖里。她看着那些还要上前的丫头婆子,哭喊着厉声道:“苏树,你没有良心!你们苏府的人,没一个是好人!” “你发什么疯?!”苏家大少爷咬牙切齿的瞪着旁边的丫头婆子们,怒道:“还不把她拉走,丢人现眼的还不够么?!” 苏家的丫头婆子不敢耽误,又纷纷上前去拉陈姑娘。 陈姑娘挣扎得厉害,最后竟返身一跃,噗通落进了湖里。湖里很快溅起巨大的水花,陈姑娘应该是不会水,在湖中挣扎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宋楚宾胆子小,见状吓得厉害,连叫也叫不出来的软倒在了邱嬷嬷身上。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胆小的已经有吓得哭出来的。 苏大少爷也被陈姑娘的这一跳惊得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就忙指使会水性的婆子们跳下水去救人。 三十五·秘密 出了这样大事,苏家小姐们无力做主,苏大少爷也没法稳住受了惊吓的姑娘们,苏大太太很快就带着苏二太太飞快的赶到了现场。 陈姑娘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意识了,瘫在地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看着就不行了。 叶云依提步要往那边走,却被叶云岫拽住。 “姐姐!”她有些不能置信的看着叶云岫,低声道:“陈姑娘帮过我们!”说到后来,面上已经带了些恳求之色,眼睛也水汪汪的。 宋楚宜忽然想起了这位陈姑娘到底是谁。 陈锦心-----苏老太太的外孙女、前福建长乐参将陈君安的独女。陈君安前几年在抗倭之时以身殉职,他的妻子苏云溪就带着孤女投奔了娘家。 苏大太太面色极差,几乎端不住素来和善的面孔,厉声吩咐那堆已经瑟瑟发抖的丫头婆子:“快将人抬下去!” 面向受了惊的贵女们时却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她甚至还拉了叶云岫在怀里,愧疚又似无奈的冲众人苦笑:“这丫头前阵子开始也不知是怎么了,天天可着劲儿的闹。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又跑出来了,冲撞了各位娇客......” 小姑娘们根本听不进去,连叶云岫也脸色灰败。 陈锦心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苏大太太漠不关心的态度着实把这些平日里被娇养着的千金小姐吓得有些寒心。 宋楚蜜一手拉着宋楚宜,一手拽着宋楚宾,勉强稳定了心神冲苏大太太提要求:“苏伯母,我们想去找祖母......” 其他的姑娘们听了宋楚蜜的这句话也炸开了锅,纷纷开始同苏大太太说要找各自长辈。 苏大太太焦头烂额的哄她们安静,好容易才把这帮小姑奶奶稳住了一些,苏二太太就凑上来脸色很有些不好的说:“老太太出来了。” 宋老太太与镇南王妃一来就说要去与苏老太太打个招呼,可是苏大太太以苏老太太在养病为由回绝了。 此时苏老太太竟出来了,这说明老太太没病。 苏大太太几乎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什么?!”立即就带着人掉转头往假山内里走去,她心知苏老太太若是此刻出现在人前,会掀出多大的风浪来。 苏老太太那个爱女如命的老顽固若是知道陈锦心跳湖了......她越想越烦,连那些正扎堆窃窃私语的名门闺秀们都顾不上了。 可是她才走到一半,苏三太太就皮笑肉不笑的迎了上来:“哟,大嫂这是找老太太吧?不巧了,老太太到前厅去了。” 前厅?! 苏大太太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她狠狠地剜了苏三太太一眼,怒极反笑:“苏府出了事,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你可以全身而退吗?” 苏三太太朝着她冷笑不已,施施然的抚了抚头发,再看向苏大太太之时眼里却全是恨意:“谁稀罕在苏府的全身而退?!你说这话不亏心吗,我们活的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反正活着也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倒不如闹将开来,谁也别得好!” “疯子!”苏大太太喘着粗气骂了一声,一时除了惊慌之外只余茫然。 许是因为苏老太太去了前厅的原因,外头的大人们也都听到了些风声,陆陆续续的打发了得用的婆子们来接人。 苏大太太不好再留也不敢再留,捂着胸口将这一众贵女们都送到了花厅。 此时戏台子上还在唱着,但谁也没心思再看,苏大太太一进前厅,就瞧见了坐在正上首的苏老太太。 宋老太太拉着几个女孩儿们挨个看了一遍,拉着宋楚宜的手就没松开过。见几个孩子都没出什么问题,她就站了起来冲苏老太太告辞。 谁都看得出来苏家的气氛有些不对,怕是接下来的事属于人家的家事,她们这些外人自然不好听的。 只是在心里都不免对苏家有些微词,好好的宴会闹的人仰马翻的,又在大节当下,真是叫人心里头不舒服。 镇南王妃也紧随其后站起身来,或许是见了叶云岫苍白如纸的脸色,她的面色也不大好看,说话也不如之前那么温和:“既然贵府无暇招待,我们也就不多加叨扰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家中也还有许多事。我这就先告辞了。” 这两位夫人一开口,其他人自然也都附和说要走。 苏大太太坐立难安的看着苏老太太,强颜欢笑的应付:“时间还早呢,晚上我们本来还安排了烟火......” 苏老太太冷哼了一声,瞧了周遭众人一眼,笑的嘲讽而尖锐:“叫众位夫人们留下来瞧瞧我们府里死了人放烟火庆祝?!” 积年的老人很忌讳死这个字,何况是在腊月二十九这样的大日子。 “你胡说些什么呢?”宋老太太忍不住,看着苏老太太道:“我听说你们府上的大少爷不日就要成亲了,今日又是这样的好日子,你怎的也不忌讳忌讳?” 苏老太太抿了抿唇,略显浑浊的眼睛看向宋老太太时已经现出了泪光。她摇晃着站起身来拉了宋老太太的手:“老姐姐,我没用......老头子留下来的家业守不住,连祭祀祖田也叫他们败光了......” 苏大太太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拉了苏老太太,只觉得两只手都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母亲,您疯了吗?!”她带着哀求看着苏老太太,几乎快要哭出来:“别再说了,这么多人,您别再说了。” 苏老太太呵呵一笑,皱纹密布的脸上全是愁苦之色,她拉着宋老太太的手握了握,叹了口气道:“老姐姐,日后得了空,常来瞧瞧我......不过瞧这样子,也没机会了......” 她这一席话将宋老太太说得差点掉泪,宋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细细询问,只好回握了她的手,嗔道:“你说什么呢?!说的都是什么话,你要活九百九十九的......”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三十六·抄家 宋老太太与苏老太太也算是相识已久,见苏老太太这样枯槁的样子心里着实不好受,安慰了一会儿也不见效,不由也有些心有戚戚。 苏大太太却生怕苏老太太再说出些什么揭丑的话来,忙着送宋老太太等人出门。 只是才点好了车马,外头就有小厮们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哭道:“不好了!外头......外头指挥使陈襄带人围了咱们将军府,说是要......要抄家!” 陈襄! 苏大太太听了这个名字如遭雷击,脚下站不稳趔趄几下瘫倒在座椅上,失声道:“怎么可能?!” 大年下的,纵然有再大的事也该延后再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围府?! 宋老太太与镇南王妃也都吃了一惊,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来。 谁能想到只是来赴宴而已,竟会遇上锦衣卫抄家这样的祸事?何氏只觉得手脚冰凉,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战战兢兢了半响才跌足道:“我家小七呢?我家小七还在外头!” 可是苏大太太已经无暇去替她找人了,她一头跪倒在了镇南王妃跟前:“王妃,王妃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出了这样的事,镇南王妃自己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哪里敢应承她,只是拉着两个女儿不断后退。 外头喧哗吵闹声不绝于耳,须臾之间,花厅里已涌入十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锦衣卫指挥使陈襄走在最前,拱手不甚有诚意的冲苏老太太说声叨扰,便向北再拱了拱手,清了清嗓子,道:“奉皇上旨意,苏义交结外患,恃强凌弱,盘剥百姓,着革去世职,下诏狱。” 苏义正是现如今袭爵的苏大老爷。 苏大太太手脚俱颤,抖抖索索的竟连哭也不敢再哭了。 “还请各位太太姑娘们移步,方便卑职交差。”陈襄挥了挥手,便有锦衣卫涌上来拖苏老太太跟苏大太太。 曾经的超品诰命,一朝沦为阶下囚......宋老太太饶是见多识广,也被这番变故惊得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她见苏老太太被推搡,面上大有不忍之色,扬声道:“陈大人!” 陈襄见是宋老太太开口,倒是真的叫人住了手,自己先上前来与宋老太太、镇南王妃都见了礼,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听说今儿苏府办宴会,没料到两位婶子都在这里。有公务在身,恕侄儿不能多陪了。” 宋楚宜躲在宋老太太背后,瞧见苏大太太已经是木头人一般只晓得掉泪,苏二太太更是神魂俱丧被丫头扶着,唯有苏老太太却仍旧站的笔直,脸上也不见一点惊慌之色。 她想到刚才苏老太太送客时说的一番话,不禁觉得有些蹊跷。苏老太太竟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今日会有祸事一般...... “两位婶子,如今这府里已经被围了,出去怕是不便。不如等我们办完了差,我亲自着人送二位回府。”陈襄瞧了一眼后头瑟瑟发抖的女眷们,回身冲着已经停手的锦衣卫下令:“全带到隔壁去,先把后院东西都抄捡一遍。” 苏老太太被推搡到了半路,忽然回头冲宋老太太艰难的跪了下来。 宋老太太唬了一跳,忙颤颤巍巍的上前将苏老太太扶起来,忍不住哽咽道:“咱们之间,何须如此......” 苏老太太神情平静,她用力握了握宋老太太的手,看向陈襄问道:“不知圣上旨意,是光抄的我们家,还是也抄九族?” 陈襄没料到苏老太太这么问,怔了怔才回道:“圣上旨意,只抄苏府。老太太您不用急,旨意上只有苏大老爷是下诏狱的,您跟府上各位太太们......” 苏老太太挥了挥手,形容枯槁却还算是平静的看着宋老太太:“老姐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回我就厚着脸皮仗着这点情分求求你......” 苏大太太看着苏老太太,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宋老太太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苏老太太要求她什么,不敢随便答应。 好在苏老太太没叫她先答应再说要求,她含着泪看着宋老太太:“我家云溪同你家琳琅是同年出嫁的,琳琅命不好,云溪命更不好。她只留下了锦心这一点骨血......现如今苏家完了,不能叫她一起折进去。老姐姐,看在云溪面上,也看在我面上,求你收留她一段日子,等她身体养好了,把她送回陈家去......” 陈襄面色有些不自然。 论理来说,陈锦心的父亲陈君安还是他的族伯。 宋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忍,点头算是答应了。 苏大太太却挣扎着想朝这边扑过来,她歇斯底里的喊了苏老太太一声:“平日里我们稍待她有些怠慢,您就说都是自家骨肉。到如今我们遭难了,她就是陈家的人了?母亲,人不可偏心太过啊母亲!沉香她们也是您的亲孙女!” 苏老太太恍若未闻,回头又给陈襄行大礼。 陈襄目光微动,终是一把将她扶住了。 “陈大人,既是圣上仁慈,未曾波及我外孙女。不知大人可否网开一面,将我外孙女及我女儿留给她的妆奁交给宋老太太?” 陈襄迟疑一会儿,点头道:“那还劳烦老太太将单子交由我下头的人对一对。核实无误了再交给宋太夫人。” 苏老太太点点头:“应该的,我这就派人去拿单子同大人交接。” 苏大太太她们很快就被锦衣卫拉走了,可能是因为陈襄对苏老太太这番礼遇的原因,这回锦衣卫的动作轻了许多。 陈襄的人动作很快,将东西都清算完毕了之后就着人一股脑的抬到了前厅,宋老太太拿过单子一看,竟足足有二十三个箱子。 一个时辰左右,苏府抄的也算差不多了,陈襄过来同宋老太太及镇南王妃告罪:“今日惊吓了两位婶婶,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镇南王妃同宋老太太都摇头。 陈襄便收了队,押着苏大老爷走了。 镇南王妃与宋老太太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三十七·嫁妆 好好的一个宴会竟惹来锦衣卫抄了家,众人难免心中惊怕,勉强互相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各自散了。 英国公夫人何氏也苍白着脸色来向宋老太太辞行。 宋老太太这一日下来又惊又气,老人家难免有些受不住,撑起精神来与镇南王妃跟英国公夫人说了几句话,才放下了帘子。 马车宽大,又铺了厚厚的福禄双全印花地毯,老太太靠在引枕上总算是放松了些许。 大夫人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锦绣繁华之地,顷刻间就成了......”她嫁到宋家将近三十载,大风大浪也算见过,可是经历锦衣卫抄家还是第一次,情绪多少被这件事影响,只觉得手脚乏力,头昏脑胀。 宋老太太并没说话,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下马车的时候宋楚宾腿都伸不直,脸色苍白如纸,一看就知道受了极大的惊吓。 邱嬷嬷恨她没用,忍不住用手重重的抓住她大腿上的肉左右一拧,不甚有耐心半拉半拽的将她拽下了马车。 宋楚宾被邱嬷嬷这一拧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加上今日受的惊吓又大,终于忍不住低头抽泣。 宋楚宜在她后面下车,将这一幕瞧的清清楚楚,眼神就不由得在邱嬷嬷身上再次停了半响。 宋老太太听见她哭,还以为是吓着了,虽然心里将她与宋楚宜的镇定稳重对比觉得她没用,可是回头想想毕竟她与宋楚宜不同,便和颜悦色的吩咐大夫人亲自将宋楚宾送回去好生安置。 大夫人自己其实也筋疲力尽,可是她晓得老太太的意思-----若是宋楚宾自己回去,五夫人见到她这副形容,说不定又要折腾人。只好笑着应是,伸手拉过宋楚宾来,亲自送她回五房去。 宋老太太打发了宋楚蜜,同宋楚宜坐在暖间里,见她脸上并无惧意,不由就笑:“这会子不由得我不信你当了二十几年的国公夫人了,这通身的气派跟见识,果真不是小女孩儿该有的。” 宋楚宜笑着蹭过去揽了老太太的胳膊,忍不住也笑着拍宋老太太的马屁:“到底只是半吊子,不如祖母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超品诰命这么气定神闲。连指挥使大人也要给祖母留面子。” 宋老太太忍不住戳她的额头:“小马屁精!” 可是笑完了,二人又都有些沉默。 陈襄这哪里是给宋老太太面子,分明是给任着户部尚书的宋程濡、宫中的宋贵妃留面子。 “祖母,我今日在苏府花园里听见有人讨论西北军饷的事。”宋楚宜看见宋老太太聚精会神的在听,便简洁的将事情讲述一遍,有些担忧的道:“所以我在想,苏府或许同西北军饷的事有些干系。只是不知道这回抄家......” 不知道这回抄家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些联系。 宋程濡上回经过宋楚宜提醒之后,这几天已经开始留意西北军饷方面的动静。 西北军饷这档子事之前确实一直都是由宋程濡亲自经手,但是自从钱法堂跟宝泉局要铸新币、户籍名册要新修之事出来后,宋程濡便将西北军饷交由他的门生-----户部右侍郎季明德来做了。 他去衙门仔细查过记录,季明德确确实实将二十万两白银划出去了。 大周只有边军有军饷,西北这些军事重地的军饷拖不得,一拖就要出事。 这些冲着宋家来的人想用西北军饷来设计,也真是一个绝好的开口。 宋老太太蹙了蹙眉,忽然开口问道:“你刚刚说,除了苏大少爷外,还有个人的口音是.....闽南的?” 宋楚宜点点头:“前年刚被母亲放出去的嬷嬷就是闽南的,我常听她说话,今日在苏府听到的那个人的口音与嬷嬷说的一模一样,就是闽南话没错。而且......”她顿了顿又道:“祖母,你有没有发觉苏老太太有些太过于镇定了?” 这也是宋老太太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的,纵然是久经风浪,只算旁观的自己都不免心有余悸,可是苏老太太竟好似早有预料一般,不急不慢的甚至还交代了外孙女的去处,居然还能将外孙女的嫁妆留出来。 以她对苏老太太多年的了解来看,苏老太太不是个有急智、能经事的人,除非,苏老太太是早有预料。 “之前苏大太太提到要放烟火,苏老太太就说放烟火做什么,叫人看苏府死人庆祝吗这样的话......”宋楚宜回想了一下,又道:“而且,镇南王妃与苏府的关系也算好,英国公夫人何氏更是与苏府来往密切。祖母您虽然与苏老太太交情不错,但是到底多年没大来往了,她为何单单选中了您来帮她?还反复的提到陈姑娘的嫁妆......” 陈锦心的二十三抬箱子的嫁妆! 苏老太太反复交代不要弄丢了,那是陈锦心安家立命的根本。 宋老太太灵光一闪,立即吩咐许嬷嬷:“结言,你快去问问大夫人陈姑娘的那些嫁妆何时抬回来,又安置在哪里。” 许嬷嬷知道事情重大,忙答应着去了。 宋老太太想了想又问宋楚宜:“那你觉得这位陈姑娘许也是个关键人物?” “苏老太太对这位陈姑娘这么好,未必会愿意将她拉到污泥里,她或许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她身边总有老太太得用的人......想必那些人总会知道些东西的。”宋楚宜笑笑,露出两个梨涡来:“而且,苏老太太已经同祖母您讲的很明了呀,嫁妆才最紧要,那是陈姑娘安身立命的根本。” 宋老太太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虽然精灵古怪却又不失稳重的孙女儿,忍不住伸手在她尚显圆圆的小肉脸上捏了一把:“你这个小鬼灵精!” 她之前将宋楚宜放在身边养,一是因为宋楚宜做了那个梦的原因,二是因为宋楚宜毕竟年纪还小,有这样特殊的经历,她生怕宋楚宜一不小心就想歪了钻了牛角尖。 幸好现在看来,这个小孙女儿是个有福气的人。只记缘来不记仇,这样才是有福之人。 三十八·萧墙 陈锦心病的很重,宋老太太投了名帖请了孙太医来给她看病,孙太医面色凝重,脸色很不好看。 宋老太太还以为陈锦心快要药石无灵了,心里唏嘘不已,怀着对苏老太太跟苏云溪的情分,冲孙太医沉下了脸:“你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平日里都说你是华佗再世,难道都是哄我们玩的?这个小姑娘也才十三岁,她父亲更是抗倭名将,你这么吞吞吐吐的是什么意思?” 孙太医拈着胡子愁眉苦脸的站了半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火。 他为难的看了看坐在宋老太太旁边的小姑娘跟一干服侍的下人,叹口气语重心长的道:“还请老太太屏退左右。” 宋楚宜知道接下来的话恐是不宜她听的,便笑着站起身来:“祖母,大伯母说明日晚宴做裹馅寿字雪花糕,我去大嫂嫂那里瞧瞧是什么样子的。” 宋老太太点点头,等屋里人退的差不多了,冲着孙太医扬了扬脸:“难道有什么不妥?” “老太太,我为府上看病也整整有二十载了,从进太医院那日起就经常在府上行走。若是这事儿放在别人家,我是断断转身就走的,这也就是碰上了您,我不得不跟您说句实话了。”孙太医蓄了一把好胡子,此刻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的,胸腔也起伏的厉害,说明的确是件要紧事。 宋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罢。” “这位小姑娘.....才小产过......”孙太医眯了眯眼睛,狠了狠心才咬着牙继续道:“小产过后身体本来就差,又掉下了湖沾了一身的寒气,纵然是日后病愈了,在子嗣上怕也有些艰难。” 宋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向来慈祥的脸上霎时出现震怒之色,她怒看着孙太医:“你嚼什么蛆!她可是个......” 可是理智又告诉她孙太医说的是真的,孙太医没理由乱说。 她觉得脑子有些混乱,良久才冷静下来朝孙太医挥了挥手,长叹道:“我知道了,你尽力替她调养好身子吧。这事情切忌不可对外说去,苏老太太舍了命也要保住这个外孙女,你就当看在她面上。” 这是在告诉孙太医,这个姑娘不是她们宋府的姑娘,是苏家的。她们宋家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替苏老太太照顾忠臣遗孤。 孙太医晓得利害,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头点的像个拨浪鼓。 宋老太太平稳了一会儿情绪,冲一直站在身后的黄嬷嬷道:“去请陈姑娘的奶娘过来。” 宋楚宜料得没错,陈锦心身边带着几个老人,都是苏老太太身边曾经得用的人,宋老太太见过几次。 陈锦心的奶娘很快就来了,一进来她就先跪倒在了地上,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给宋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你老太太既然把她托付给我,这些事情就一定会给我个交代。”宋老太太看着地上跪着的、年纪还不满四十的妇人,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妇人脸上现出挣扎之色,看向宋老太太身后躺着的面如金纸的陈锦心时,眼里都蓄了泪。她再次端端正正的给宋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老太太您目光如炬,我们老太太说将姑娘交给您绝对没错,现在看来,她真是有先见之明。” 宋老太太总算明白为何苏老太太单单选中了自己了,也是,镇南王妃的情分还不到能替陈锦心处理这些杂事,何氏算起来也未必就可靠。 “宋老太太,您别觉得我们姑娘失德......”她忍不住哭起来:“我们姑娘也是可怜人,她是被逼的!孩子......孩子是我们大少爷的......他用了强,我们姑娘人小不知事,她根本什么都不懂,老太太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宋老太太震惊不已。 她的手撑在圈椅旁边的把手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陈姑娘的乳娘跟着就又抛出了另外一颗炸弹:“老太太跟大太太闹了一场,大太太不说大少爷的不是,反而将我们姑娘磋磨了一番,说她是狐媚子,说她勾引人......我们姑娘被闹得生不如死。后来她甚至还要将姑娘送去给人做妾......” 好歹是忠臣烈士的遗孤!苏大太太还是陈姑娘的嫡亲舅母,居然这么狠得下心。 宋老太太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身后几乎弱不胜衣的陈锦心,忽然由衷的觉得心酸。若是琳琅去了,明姿也被人这么对待......她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乳娘给宋老太太不断的磕头,嗓子喑哑而沧桑:“本来我们欲待瞒着不告诉您,可是我们老太太说让我们如实跟您说。她说您跟其他人不一样......宋老太太,求您发发慈悲,我们老爷夫人只剩了这么一个孤女在世上,她活的太不容易了。这些事真的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我知道。”宋老太太略带疲惫的摆摆手示意她起身,自己却回身拿手探了探陈锦心的额头,叹气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责怪她?难道这世上不管对错都只是苛待女子的吗?!她在我眼里,同我这些小孙女们一样,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区别!” 乳娘没料到宋老太太是这样的想法,只觉得眼睛一热,眼泪就断了线似地往外流。 宋老太太当机立断,想了想就道:“马上就过年了,你们姑娘又病着不好移动,干脆就在这东厢房里过了春天罢。等天气暖和了再挑住处。我给你们这里再拨几个人伺候,你还是管着你们姑娘的事,她们来了你该怎么管就怎么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三娘,多谢老太太!”三娘噗通一声又跪下来,仰头看着老太太,诚心实意的道:“我们老太太说,她要告诉您的,都装在那个红漆木描金箱子里。” 三十九·石破 苏老太太知道,将一个这样的女孩儿交给宋老太太照顾,不能完全凭情分。毕竟陈锦心情况特殊,放到谁家都是一个祸患。 所以宋老太太既然肯看在这几分情分的面上收留照顾陈锦心,她就会给予对等甚至加倍的回报,来巩固这份情分。 宋老太太沉沉的叹息一声,亲自给陈锦心掖了掖被子,扶着玉书的手往外走。 原本嫩绿的才抽芽的柳树已经完全舒展开来,长长的枝条垂下来,风一过就飘荡起来,映衬着东厢房院门口摆放着的几盆三角梅格外鲜艳明媚。 可是屋里的那个女孩儿,世界里可能再也不会有春天了,她还未绽放,就已经从鲜艳明媚变得枯萎颓败。 这是谁的错?宋老太太想着苏家的大少爷跟大太太,心中浮起不屑之外更多了几分警惕。 她忽而回头去看玉书:“我记得昨日小宜身边的那个丫头找过你?还送你一只绞丝三环白玉镯?” 按照老太太的性子,本该再过几天,细细观察了之后再发作。今日估计是因为瞧见了陈家姑娘,受了刺激。 玉书明了的垂着头,一如既往的恭敬而柔顺:“正是呢,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我问她说,是不是六小姐差她来的,她说是,东西也是六小姐给的。” 偷盗瞒昧主子财物犹可恕,诬陷主子指鹿为马却殊为可恶! 宋老太太眉间掠过一丝厌恶,心里有了几分不满。 李氏瞧着是个能干温柔又有分寸的,怎的给宋楚宜配的大丫头竟是这么个掉进了钱眼里,还喜欢揣度主子心思的蠢货? 默了半响,宋老太太冷笑一声,冲玉书吩咐道:“你去瞧瞧小宜在做什么,叫她晚上来陪我用饭。” 玉书知道宋老太太的用意,将宋老太太送回了正院就去了抱厦一趟。 宋楚宜正在房里准备新年给姐妹们的礼物,见了她来就热情的招呼她坐。 红玉在卷线团,绿衣在廊上描画样子,青桃也在喂雀儿,唯独不见黄姚。玉书等了一会儿,仍旧没等着黄姚,就笑着开口:“怎的这三个忙成这样儿,黄姚却躲清闲去了?” 红玉撇了撇嘴没说话,绿衣也沉默的转过了头。 玉书就有些不解的蹙眉。 宋楚宜笑着打圆场:“不是躲清闲,估计是往母亲那里送梅瓶去了。老太太院里的三角梅开的正好,我摘了几枝插瓶,想着给老太太、大伯母她们都送一份。也增添几分喜庆。” 老太太屋里可还没收到,这个黄姚居然这么能掐尖卖乖。 宋楚宜看了看外面,红玉就会意,借着提热水的借口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汪嬷嬷的房门。 汪嬷嬷正打包东西准备回家过年呢-----她向李氏告了半个月的假,要回家瞧瞧刚出生不久的孙子去。 红玉咦了一声,明知故问道:“嬷嬷这是要家去?” 汪嬷嬷只同李氏请了假,还未知会宋楚宜,闻言就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家里有些事,不得已只得先回去几日。” 她与红玉绿衣的关系向来不好,如同分水岭一般明确。 红玉也就不多客套,皱了眉问道:“那嬷嬷可知黄姚去了何处?玉书姐姐在我们小姐屋里等着她呢,半日都没等见她。” 玉书? 汪嬷嬷瞪大了眼睛,猛然想起昨日黄姚鬼鬼祟祟的过来冲她要了个镯子的事情来,当时黄姚怎么说的来着?说是犯了要紧的错,得去同玉书疏通疏通关系...... 想来玉书是因为这个才过来找她的,只是黄姚去了李氏那里,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来了。汪嬷嬷有些头疼,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既是这样,我随红玉姑娘走一趟。恐怕那丫头是在厨房绊住了脚了,不也为的咱们姑娘好?” 居然被宋楚宜猜对了!红玉心中微讶,早在回府之际宋楚宜就交代过她们,若是今日玉书会来,就直接来找汪嬷嬷,汪嬷嬷自会替黄姚兜揽。 虽然心里惊讶,可是面上红玉到底是维持住了什么也没显露,爱搭不理的先朝屋里去了。 汪嬷嬷咬了咬牙,整理了包袱等上了一会儿,见黄姚仍旧没影儿,这才磨磨蹭蹭的到了正房。玉书见了她来倒是没有为难,还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汪嬷嬷不敢在玉书面前装腔作势,陪笑叫了声玉书姑娘好,就接着话道:“黄姚那丫头就是忠心,才回府就半刻闲不住,去了厨房替六小姐守着中午就炖上了的雪梨汤呢。” 玉书脸上的神情慢慢的就变了,刚才六小姐说黄姚是去了二夫人房里送梅瓶,可是到了汪嬷嬷嘴里,就是担心宋楚宜上火去了厨房等雪梨汤。 她在心中冷笑片刻,不免就起了疑心,盯着汪嬷嬷看了一会儿,眼神倏然转厉-----汪嬷嬷头上带着的金玉相逢掐丝发簪,还是去年宋老太太专门给府里姑娘们去珍宝阁订的。可是现在却戴在了一个嬷嬷头上! 联想到昨日黄姚送那么昂贵的镯子却一副这是小东西的肆意,玉书只觉得心头邪火蹭蹭往上冒。 可是她到底忍住了,还与汪嬷嬷客套了几句才站起身来同宋楚宜告辞:“老太太叫您晚上过去用饭,晚些时候我再来接您。” 宋楚宜笑笑,接过绿衣递来的一个荷包塞到她手里:“这是我绣的,就当送给姐姐的年礼了。” 那荷包上用金绿双闪丝线绣着双鱼戏莲,绣工竟丝毫不显稚嫩粗糙,她笑着叹了一回,瞥了一眼汪嬷嬷就走了。 汪嬷嬷看玉书出了门,才告诉宋楚宜请了半月假的事。 宋楚宜看了一眼她头上金灿灿的金玉相逢掐丝发簪,也笑的和煦可亲:“既是母亲答应了,嬷嬷尽管去就是。听说嬷嬷得了个可爱的小孙子,我这里先恭喜嬷嬷了。” 这六小姐自从病了一场之后,连话也更会说了。汪嬷嬷听的心里舒服,笑着谢过了宋楚宜。等她走了,绿衣就忍不住柳眉倒竖,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这样的人真是叫人瞧着堵心!” 四十·天惊 绿衣脾气不如红玉好,有什么不满当场就要露在脸上。 宋楚宜好笑的看她一眼:“你若是再这个脾气,连我也治不住你了。” 她不能因为绿衣红玉忠心就由着她们发泄自己的脾气,上辈子的惨况还历历在目,她不想也不可以重蹈覆辙。 绿衣就想起来宋楚宜最近一再的告诫自己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她略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又忘了,只是这汪嬷嬷当真烦人的紧。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怕闪了舌头,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宋楚宜将手里的线团放回笸箩里,语重心长的道:“咽不下也要咽。我并非时时刻刻都能护着你,在你旁边替你圆场。如今这屋里还不是铜墙铁壁,汪嬷嬷又看你不顺眼已久.....尤其是今日之事一出,二夫人那里怕是已经恨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免不得再从你们身上下手。你们若是再不小心仔细一些,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绿衣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小丫头,不然上一世也不能到最后还依然陪在宋楚宜身边。她想了想利害关系就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姑娘,我一定改。” 红玉将线团鞋样子都收好了放置在箱子里,才接过了话头:“姑娘,那她呢?”她用手指了指窗外,显见说的是青桃。 青桃这个丫头倒是跟黄姚不大一样,以前是埋着头做事,后来宋楚宜病了一场与以往不同了之后,她似乎就格外的小心敏感了,连二房正院那里都没再去过。 这样聪明知机的丫头,若是能收为己用,比一棒子打死可划算的多。 正说着,徐嬷嬷已经进门来,她手上捧着一个簸箕,里头盛满了鲜嫩的春笋。她笑着将簸箕交给了绿衣拿着,一脸喜气:“今年绿衣她爹去山上挖笋,可了不得,挖了足足有几大瓮呢。我带些回来给老太太尝尝鲜。” 宋楚宜也跟着笑:“那敢情好,想必老太太最迟也就是过一会儿就来找您,您恰好把这个带过去。” 徐嬷嬷脸上轻松愉快的笑意变得凝重许多,她呆了一会儿才问道:“玉书姑娘果真是同老太太告状了?可是这能行吗,老太太到后来不会只是将黄姚那蹄子罚几个月月钱就了事吧......若是这样,那咱们日后的处境不是更尴尬?” “妈妈您照着我说的去做,黄姚就绝不会只是罚罚月钱就能的。”宋楚宜见她拳头紧紧攥着,似乎还是有些不安心的样子,就轻声道:“嬷嬷放心,我有把握才会把事情闹出来。您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徐嬷嬷本能的觉得宋楚宜说的话是真的,定了定神仔细梳理了一下待会儿老太太要问的,她该答的话,确保哪里都不会有错漏。老太太那可是个人精,稍微有一点儿对不上,说不定就要疑心起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玉兰就笑吟吟的捧了一盏造型精巧玲珑的灯进来,见了宋楚宜便笑:“六姑娘快来瞧新奇东西!” 她说着,就把灯递给宋楚宜笑:“瞧见没,这灯可是云南进贡的羊角珠灯,里头的蜡油烧完了还能换,比普通的灯亮七八分,夜晚点上不费眼睛。关键是做的好看,老太太只得了两个,一个自己留下了,还有一个就叫我给你送过来。” 宋楚宜忙伸手接了,又看了一回,笑道:“原来云南那边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我倒真是第一次见。” 一面又谢过玉兰跑这一趟,照样送了她一个荷包当年礼。 “这年礼我收,可是姑娘看顾我些,好歹再帮我一个忙,也不枉我揽了这桩差事走了一趟。”玉兰与宋楚宜最近的关系越发的好,说起话来也没甚顾忌:“我得借姑娘身边的徐嬷嬷一用,听说她做的蛋奶羹极好,大夫人那里今日恰好想做这道菜送给老太太,少不得要麻烦徐嬷嬷一趟了。” “当然。”宋楚宜忙笑着摆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徐妈妈最喜欢做东西吃。何况晚间我也有份尝鲜的。” 徐嬷嬷也早已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活儿,陪着玉兰一路说笑出来。 正院里静悄悄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半边,从屋檐底下看出去,只能看见红红的火烧云。 老太太正倚在榻上翻看什么东西,见了她们进来,先将东西给了黄嬷嬷。指着下首的椅子冲徐嬷嬷道:“你坐罢。” 徐嬷嬷惊得退后几步连说不敢。 宋老太太也就不再勉强她,反而开口问道:“小宜房里,现今是谁在管事?” 徐嬷嬷弓着身子答得小心翼翼:“现如今汪嬷嬷管着六小姐房里的事,我管着小姐的衣食起居。” “我记得当初汀汀......她留下的东西大宗的我都叫老大家的收入库房了,余下一些首饰钗环、衣衫布料、药方子点心单子,都预备着日后小宜长大了之后用的上,都留在了你那里。现如今这些东西呢?” 果然来了! 徐嬷嬷闻言更是谨慎,几乎不假思索就道:“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我替姑娘收着的,底单也都在我这里。只是后来汪嬷嬷说她管起事来不方便,二夫人便将这些东西都交由了她来保管。至于首饰钗环这一类的,都是大丫头黄姚锁在箱子里头,她保管着钥匙的。” “怎么叫一个连等也还没升的丫头管财物?!”宋老太太语气有些不好:“她懂的些什么?” 徐嬷嬷将头垂的更低,不敢接话。 宋老太太略一沉吟,吩咐紫兰:“去将汪嬷嬷、黄姚带过来。” 徐嬷嬷有些为难的张了张嘴:“汪嬷嬷已经告假回家去了......黄姚还在二夫人那里没回来。” 宋老太太直到此刻才真是怒极。大年下的,房里的管事嬷嬷告假?!她告的哪门子的假,服侍的哪门子的主子?! 这帮人偷奸耍滑不说,还瞒昧主子财物,不仅如此竟还想告假就告假,想走就走。这是把伯府当成了什么? 宋老太太胸膛剧烈起伏,半响才冷笑了一声。 四十一·收服 徐嬷嬷被宋老太太的怒气吓得手脚发颤,回抱厦的路上都只觉得浑身冰凉凉的。此刻她不免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开始怀念起当年跟在崔氏身边的几个大丫头来。她们才是正正经经的博陵崔氏出生的家生子,规矩礼仪、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的。 可惜......她想起这些只觉得心里压了一块石头。 回了房宋楚宜正靠在榻上小憩,今日事情繁多,还经历苏府被抄家这样的大事,想必是累极了。徐嬷嬷觉得心疼,上前轻手轻脚的替她把滑落的毯子往上提了提。 这轻微的响动却已经将宋楚宜惊醒,她拥着毯子坐起来,问徐嬷嬷:“徐妈妈,祖母怎么说?” 徐嬷嬷一五一十的将自己与老太太的对话全说了,末了有些担心的道:“老太太可真是生气了,这么多年来,我还没见过老太太生这样大的气......” “妈妈别担心。”宋楚宜缓缓笑了笑:“祖母的怒气不在我们身上,遭殃的是汪嬷嬷跟黄姚她们......” 她话音才落,青桃却忽然推开门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 地上未铺地衣,光滑的方格纹地砖又冷又硬,青桃跪下去的时候,徐嬷嬷都似乎听见了骨头咯嘣的脆响。 其实这么多年来,黄姚可恶,青桃却向来不错-----虽然徐嬷嬷把他们俩个都像贼一样的防着,但是对青桃却多了许多好感,毕竟青桃从不多嘴多舌,只是埋头干活,也几乎不到李氏那头去讨好卖乖。 她有些犹豫的看看宋楚宜的脸色,想要开口替青桃说几句话。 青桃自己已经开始向宋楚宜求情了:“小姐,求您救救我,我跟黄姚不一样......自从您病好了之后,我连二夫人那里都没再去过了。我爹娘都在二夫人的庄子上做事,二夫人叫我来伺候姑娘,我不敢不来。可是我一直都是能避则避,从来没做过对姑娘您不利的事啊姑娘!” 青桃的父母确实是在李氏的陪嫁庄子上管事,这个宋楚宜上一世就知道。这一世青桃主动跟她坦诚,她心里曾经对青桃跟青桃父母的怨恨就减轻了不少。 她虽然满腹心酸仇恨重生而来,却不是个不分是非不辨黑白的人,青桃上一世虽然背弃了她,却真的并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只是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选择了明哲保身而已。 若是换个身份,她应该也会做同样的事。 想到这里,她好整以暇的下榻穿了鞋子,在多宝格上找那盏玉兰送过来的灯,却也没闲着问青桃话:“你也知道你爹娘都在二夫人的庄子上做事,我怎么能信你?” 李氏会把黄姚青桃安插进来,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青桃摇了摇唇,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以头触地:“小姐,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我不敢说其他,但是敢指天发誓,日后若是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徐嬷嬷忙要去捂宋楚宜的耳朵,冲地上呸呸呸了三下,回身嗔道:“说什么呢?!什么话都敢在姑娘耳边说吗?!” 宋楚宜笑着拂开徐嬷嬷的手,终于正眼看着青桃:“我也不用你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只是我手上现在恰好有件事要你父母去办,若是他们帮我办好了,我自然相信了你。说不如做,你说呢?” 青桃知道宋楚宜叫她父母办的事必然不一般,这是宋楚宜抛给她们的橄榄枝,若是她们真的决定投靠宋楚宜,那就抓紧了这个机会,彻底跟二夫人那边一刀两断。 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你要是愿意投靠,那就显示出你的诚意来。 徐嬷嬷盯着青桃的脸,见她脸色慢慢发白,心里有些不落忍。可是她毕竟是站在宋楚宜这一边的,她心知宋楚宜这么做是正理。 青桃没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这么七上八下过,她只觉得整颗心都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梗的难受。 若是不答应,那六小姐肯定是会借着这一次把她清理出去。若是答应了,日后就等于搭上了全家去赌宋楚宜能成功。 这位宋六小姐值得自己搭上全家去赌吗?青桃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问自己,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宋楚宜的所作所为来-----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不仅已经住进了老太太的宁德院,得了老太太甚至是老太爷的欢心,甚至还已经在这段时间内细细铺垫,准备将二夫人留在她身边的人一网打尽...... 她又想起宋楚宜对待红玉跟绿衣她们的态度来,一年四季的衣服首饰都不会少,更是经常贴补赏赐她们一些小玩意儿。而且从不把红玉跟绿衣当外人,她们遇见了难处也从不会跟宋楚宜客气矫情。 坦白说,她很羡慕绿衣跟红玉拥有宋楚宜的这份信任跟喜爱。 一个对自己身边的人这样好的人,日后总不会真的看着已经投靠了她、对她忠心耿耿的人遭罪吧? 青桃想了想,终于决定压上自己所有的筹码。 “但凭小姐吩咐,我一定叫我爹娘尽力去做!”青桃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重新端端正正的跪在地板上。 识时务、有胆色又聪明,宋楚宜正好需要一个这样的心腹。她满意的微笑起来,伸手亲自将青桃扶起来,笑道:“很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信你。” 徐嬷嬷也松了一口气。 屋里的自鸣钟叮咚响起,玉书应该差不多快要过来请她去正房用晚饭了。宋楚宜歪着头看了一眼青桃:“待会儿若是老太太问起黄姚的事来,你知道怎么回吧?” 青桃在心中先叹了一口气,其实之前数次她都有提醒过黄姚行事不要那么张扬,可是黄姚听不进去。在黄姚去玉书那里的时候,她已经预见到黄姚的结局了-----老太太这么注重规矩的人,玉书能在老太太跟前这么得脸,怎么会是这么容易就被收买的人? 四十二·整治 宋楚宜到正院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在等着她了,除了老太太之外,大夫人并二夫人三夫人都随侍在旁。 宋老太太见了宋楚宜,就笑着道:“早先不是好奇你大伯母说的裹馅寿字雪花糕?你大伯母专程给你送了一碟子过来,你待会儿可得吃完。” 大夫人也笑着过来拉她入座:“早知道你爱吃,我就叫你大嫂多准备些了。待会儿你四姐五姐她们都过来,你那一小碟怕是不够分的。” 李氏有些好奇今日宋老太太将她们都叫过来的原因,说起话来也就谨慎小心,替宋楚宜理了理衣裳接过话头:“老太太大嫂听她说呢,她哪里是喜欢吃这个,是觉得名字好听罢了。她向来不喜欢甜食的,要她吃些点心比登天还难些。这丫头准是贪新鲜好玩,待会儿瞧见了,就要撂开手不要了。” 三夫人之前受了排喧,一时摸不准老太太的意思,也就只跟着笑笑没说话。 不一会儿,宋楚蜜几个果然都来了,女孩子里唯独缺了宋楚宁跟宋楚宴,宋楚宴不来也是应当,她毕竟才两岁,太小了。 老太太就问二夫人:“怎的不见宁儿?”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早上起来就开始发热,到现在烧也还没退。”李氏有些担忧的摇头:“于妈妈说恐怕是招了夜游神了,待会儿回去竖个筷子问一问。” 大夫人连忙道:“那可不能耽误,到时候我差我屋里的邱妈妈过去瞧瞧,她收惊问神都是来得的。” 老太太也点头同意,见人都来齐了,便开始传菜。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不在这里吃饭,站在旁边替她们布菜。 一时饭罢,老太太却没有叫几位夫人走的意思,坐了一会儿才点名问大夫人:“我记得之前小宜房里的管事妈妈还有大丫头都是你选进去的?” 大夫人一时愣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二夫人。 在她还没跟二夫人闹别扭的时候,二夫人推荐的人,她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避嫌,就用了二夫人推荐的人,难道现在出了什么岔子? 迟疑一会儿,她就斟酌着说道:“当时二弟妹说汪嬷嬷是有资历的老嬷嬷了,办事可靠。那两个丫头也瞧着是机灵的,我就将她们都拨给了小六儿房里。” 老太太就去看李氏。 李氏心里已经咯噔一下,立时就预感到了不好。 她瞥了一眼大夫人,极诚恳的道:“老太太,人是我选的。汪嬷嬷以前是奶过二老爷的,年纪有了,资历也有了,平时在我们那里照顾人也都是周全的。我想着小六儿房里徐嬷嬷毕竟年轻了些,就想着要个老人压一压。至于那两个丫头,都是好的。当时还是小六儿她自己选中的,觉得这两个丫头长得好又机灵。” 宋楚宜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看向老太太:“祖母,汪嬷嬷她们......” 宋老太太冲她摇摇头,转头看着大夫人二夫人:“依着你们说来,她们都是可靠的。可昨儿,黄姚那丫头却能拿着一只绞丝白玉镯来求玉书说情。我倒是想问问,她一个丫头,哪里来的这么金贵的东西?” 白玉镯,还是绞丝这种极考验工艺的白玉镯,一个丫头怎么会有?既然丫头不能有,那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主子那里偷盗或者是瞒昧下来的。 一个胆大包天得敢去偷主子财物行贿的丫头,怎么也跟聪明机灵沾不上边了,说是狡猾倒是有人信。 大夫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低声道:“竟有这种事......” 二夫人更甚,她只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宋老太太狠狠甩了一记耳光,脸上火烧火燎的几乎都红透了。 黄姚这个丫头胃口竟然被养的这么大!还敢去偷宋楚宜的首饰去贿赂老太太身边的玉书..... 宋老太太看了一眼颇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个媳妇,又冷笑一声:“更可笑的还在后头。我叫玉书过去领黄姚过来,黄姚那丫头去压根不在。那个汪嬷嬷正收拾包袱要走,穿的是杭州出的绯色贡缎,戴的是金玉相逢掐丝发簪,不知道的,怕是要把这位汪嬷嬷认成你们哪个夫人。” 大夫人二夫人都已经站起身来,垂头听训。 李氏越听越觉得老太太这是意有所指,只觉得眼冒金星,差点站立不住。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一个管着她房里的大小事务。一个管着她的钗环首饰。”老太太对二人的脸色视若不见,冷笑出声:“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两个,怎么做的大伯母?怎么做的母亲?!” 这话已经问的诛心,大夫人急的脸色发白,深恨自己当初嫌麻烦又怕得罪妯娌直接答应了李氏塞人。 李氏更是已经摇摇欲坠,咬着牙跪倒在了地上。 见李氏跪倒,宋楚宜忙起身跟着跪在地上。 宋楚蜜宋楚宾几个也都忙着站起来一溜儿的跪倒在地。 “若不是这次黄姚自作聪明的撞上来,若不是我将小宜放在身边教养。”宋老太太说着,已经真动了气:“你们是不是就打算让这起子小人把她给勾引坏了?!” 老太太竟重视宋楚宜到如此地步!三夫人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宋楚宜,心中冉冉升起的怒火早已被老太太的这番话给连打带销的给弄没了。 大夫人更是急的差点不知道怎么说话,只是幸亏她向来沉稳,冷静了片刻之后就知道老太太盛怒之下她如何辩解也没用,只是老老实实的承认是自己疏忽。 李氏心中发苦,在两个妯娌面前丢了面子是小,在这些小辈儿跟前没了脸事大。更严重的是,老太太已经因为这个事疑上了她,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几乎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苦笑着开了口:“老太太,这事不怪大嫂。人都是我挑的,是我有眼无珠信错了人......汪嬷嬷与黄姚平日里看着是个好的,没想到内里却这样阳奉阴违......今日黄姚还来了我屋里一趟,面上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四十三·换血 李氏说着,声音嘶哑,眼里一热差点哭起来。 “她口舌伶俐,说是小六儿在那边做客的时候恐怕是受了惊吓,我心里又惊又怕,就拖着她多问了一会儿,她回答的也极周全。”李氏说着,垂着头似乎十分委屈:“我还叫她回去好好伺候,特意赏了她一把金瓜子当年礼,没料到她竟是这样的人。” 她知道老太太既然已经疑心了黄姚,就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一定会知道黄姚与她来往密切。所以这一点不能隐瞒,一定要坦诚的说出来。 宋老太太果然面色更和缓了一点儿,虽然她气李氏做事不地道,但是若要她相信李氏是故意的,她又有点不愿意。 毕竟这么多年来,李氏对宋楚宜真的说得上尽心尽力。 或许是李氏真的被汪嬷嬷的德高望重给迷惑了,宋老太太面色复杂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沉声道:“跪着做什么,起来吧!你跪着,倒要这么一大帮子人陪着你一起跪。” 李氏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红着眼睛站在旁边,心里翻江倒海,憋得脸都通红才将心里那股恼意与恨意憋住了。 早知道会受此大辱,早知道这个死丫头竟然能在老太太跟前得到如此宠幸,她就不该心慈手软,更不该当真让步这么轻易就把她放在老太太这里。 宋老太太不知道她心思,只当她是觉得委屈,不由叹息道:“并非我偏心小宜,也并非是我刻意拿你们来做筏子。” 她见大夫人聚精会神,二夫人三夫人也都认真在听,才徐徐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这样的人家,外头的风雨不怕,怕的就是从根子底下烂了.....要知道自古以来都是祸起萧墙。远的不说,近的苏家,你们不觉得惊心么?” 大夫人原先还因为老太太的呵斥而生的一点郁闷也散去了,诚心诚意的点了点头。 这伯府日后就是她跟大老爷的,家风规矩实在是极要紧的。世家大族的家风往往决定了这个家族能兴旺多长时间。 若是底下做事的人都同汪嬷嬷这样吃里爬外,一边领着月银一边还偷盗主子财物,那再兴旺的人家也经不起这样的蛀虫。 二夫人李氏也红着眼睛点头:“老太太说的是,可恨我瞎了眼,差点就犯了大错。” 宋老太太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再继续追根究底,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必再说。停了一会儿才道:“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姐妹身边伺候的人我都不放心了。你们几个辛苦些,好好查查跟着姑娘们贴身伺候的嬷嬷丫头。有那等奴大欺主、背主忘恩的,趁早全部揪出来。尤其是小四小五那里,她们二人年纪不小了,身边跟着的人更是要稳重踏实,不然日后出了什么事可就悔之晚矣了!” 云氏先前还替宋楚蜜觉得委屈,只觉得宋老太太实在是太偏心宋楚宜,把其他的孙女不当回事。 此刻老太太这么说,她才反应过来-----老太太并不是单纯为了给宋楚宜撑腰,她是吸取了苏家的教训,更是为了宋家所有的姑娘们好。 宋楚蜜与宋楚宾对视一眼,也都觉得喜出望外。 宋楚宾不必说,对她的奶娘邱嬷嬷实在是怕到了极点,其他伺候的人也都有不尽如人意之处,若是能够换一批,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过许多。 连宋楚蜜也讨厌身边几个总是撺掇自己去大夫人身边讨好卖乖,指望自己进宫与贵妃娘娘做伴的嬷嬷,现在有机会名正言顺的打发她们,她简直欣喜不已。 大夫人原先借着李氏身边的邹妈妈吃酒赌钱的事,已经对家里的下人们有了些许不信任,此刻宋楚宜身边又出了这样的下人,她更加相信老太太的做法有必要,站起身来郑重的应是,又道:“那小六儿身边的那个汪嬷嬷跟黄姚怎么处置?是赶到外院......” “赶到外院去做什么?!只怕带坏了外院那些干粗活的丫头们。”宋老太太嗤笑一声:“将她们送去廊坊庄子上吧,那边现如今正是农忙时侯,缺人手呢。” 居然连伯府都不让她们呆,不是降等,直接是打发去了庄子上。李氏心里又吃惊又心急,只觉得脑海里一团乱麻。 大夫人应了,又道:“那小六儿房里就少了人了,得尽快着人补上.....” 可是大年下的,却哪里找合适的又年纪相符的丫头去? 老太太考虑一会儿,道:“不用外头找去了,结衣不是有个孙女儿年纪差不多了正好要进来当差吗?就是她了。” 竟然定了黄嬷嬷的孙女儿!黄嬷嬷可是老太太身边最亲近的人。 大夫人也有些吃惊,可她到底是聪明人,很快就又笑道:“既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黄嬷嬷的孙女儿,想必规矩礼仪都是好的,也不用再费神教导规矩。我这就去安排她进来。” 宋老太太点点头,又将宋楚蜜宋楚宾身边伺候的人问了一遍,留下了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叫几个姑娘们都回房休息。 青桃亦步亦趋的跟在宋楚宜身后,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感与幸福感,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多。她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问宋楚宜:“姑娘,您怎么知道老太太一定会亲自给您指派人?我刚才真担心二夫人会再给咱们塞进一个黄......” 她想着,又觉得黄姚有些可怜,不再说下去了。 月上中天,抱厦前投下一片翠竹的阴影,只闻飒飒风声。 宋楚宜沉默良久,转头看着青桃:“我给过黄姚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与四姐争执的时候,分明是她伸手推了我一把,我病了她却跑去三婶那里说我没病,我做的每一件事她都要去二夫人那里告密,撺掇着我去得罪五夫人,在苏府的时候甚至还想叫嚷起来使我受罚......这样的人,我没理由放过她。” 宋楚宜觉得有些齿冷:“何况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跟汪嬷嬷的野心膨胀,纵着她们的胃口越来越大,宠的黄姚越来越眼空心大。说到底,害了她们自己的是她们的贪心。” 四十四·内幕 当晚宋楚宜睡的很安稳,重生以来她终于完成了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成功的把身边讨人厌的苍蝇清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屋里屋外都洋溢着喜气,绿衣伺候着她穿戴完了,就笑着推开窗,迫不及待的笑:“姑娘快来看!外头又下雪了!” 宋楚宜顺着大开的窗子看出去,果然瞧见外头一片银装素裹。青桃铺好床,就见绿衣趴在窗沿上够外头已经冻了一层冰的树叶,不由出声道:“当心着了凉......”话才说完又暗骂自己多事,她才刚刚投靠宋楚宜,绿衣红玉想必仍旧对她充满戒心,此刻她虽然是好意,只怕绿衣会误会她别有居心。 绿衣却并没想这么多,笑盈盈的不以为然:“怕什么?我身体好着呢,以前还跟着红玉出去打雪仗。” 徐嬷嬷捧着两盏大红灯笼进来,向来含着几分愁苦的眼神也不由盈满笑意,一进门就笑道:“一大早去了库房领这些东西,还飘着鹅毛那么大的雪呢!可是三少爷四少爷他们也不惧冷,正在湖边堆雪人,我瞧着堆的也算有模有样。” 听见宋琰跟宋玠在湖边堆雪人,宋楚宜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深了许多,她由衷的呼出一口气,指挥绿衣去替她拿大氅:“我也去看看他们堆成了什么样儿。” 宋琰回来之后她还没与他有多少接触,现在房里的眼线解决了,是时候解决宋琰身边的钉子了。 徐嬷嬷却忙笑着摆手:“您可去不得,我刚从老太太那边回来。老太太叫我千万看住了你,不许你到湖边去跟着少爷们瞎胡闹。又叫你喝完了汤就过去正院。” 红玉已经笑嘻嘻的捧着碧玉盅到宋楚宜面前,咳嗽几声不由大笑:“今日是猪肝汤......” 宋楚宜最怕喝这个,闻言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惹得徐嬷嬷跟几个丫头哄堂大笑。 喝完了汤去见宋老太太,宋老太太就拉着她探了探手温,故意板着脸道:“汤喝完了没有,别又偷偷摸摸的倒了。” 那都是宋楚宜还没重生之前才会做的事儿,她闻言不由有些脸红,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喝了喝了。”又犹豫一会儿才道:“我以后能不能不喝猪肝汤,我还是喝****好了......” 黄嬷嬷就忍不住笑:“这可不行,姑娘家家的,喝这个补气血,日后好处多着呢。” 宋老太太也附和黄嬷嬷的说辞,又伸手从旁边的描金匣子里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纸来递给她:“你来瞧瞧这个。” 宋楚宜接过来一瞧,脸色就不由得变了。 “这是苏老太太的笔迹?”她怔了半响,似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宋老太太也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是她的字迹,我一直说她作为当家夫人未免太过软弱了,谁知她却有这等壮士断腕的勇气,从前是我小看她了。” 信上说,苏义勾结外患仗势欺人等等罪名,都是她去都察院递的折子。 不仅如此,信上还特别说明了,等元宵过后,她会再去递折子告苏义大不孝,要将苏义从苏家除名。 “祖母,恐怕苏老太太这不是壮士断腕。”宋楚宜抬头看着宋老太太,斟酌一会儿才道:“苏老太太这是弃车保帅,在保全苏家。” 屋里一时寂静,宋程濡忽的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哈哈大笑,看着宋楚宜的眼神满含欣赏。 “您怎的从碧纱厨出来?”宋老太太也被吓了一跳,嗔道:“不是说今日要分配给大臣们的年礼么?” 宋程濡自己脱了鹤氅挂在架上,摆手而笑:“别提了,我让仓部主事吴元一去干这活了。锦衣卫抄了苏家,交上来的东西却跟单子上的对不上,这又是一宗麻烦事。开了年之后还有的忙呢。” 锦衣卫自从由陈襄当了指挥使之后,就时常出现昧人东西的毛病,不管去哪里抄家都要动动手脚,先时还会收敛几分,到后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他们的权势又越来越大,没人去触他们的霉头。 宋程濡说完这个,就看着宋楚宜笑:“小宜你刚才说到苏家老太太是弃车保帅,这是怎么说?” “我去苏家的时候,曾听苏老太太跟祖母哭诉,说是祭祀祖田都被败光了......可见苏家的人行事没有章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苏老太太却并未在这之前露出一星半点不满来。偏偏在外头瞧着苏家还好的时候,她去都察院递了折子告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其中的蹊跷不由不令人深思。”宋楚宜嘴角微翘:“苏老太太连一个外孙女还万般设法保全,我不信她真的就看着其他的孙子孙女们身首异地。想必是苏老太太发现了其他的什么.....例如,苏大老爷与哪位王爷有些牵连,欲投入到党争之中。” 宋老太太震惊的半响不能言语。 宋程濡却深思一会儿点头同意:“不无可能。” 他会这么说,是发现本来该划去了西北军营的那批军饷,在石嘴山的时候差点遭劫。若不是押送这批军饷的军士们都是章天鹤底下的亲信,这批军饷还说不定会流到谁手里。而章天鹤寄来的书信上分明强调了,那些劫银子的人,无一例外说的都是闽南话。 他想了一下,将这件事简单的同宋老太太跟宋楚宜说了一下。 宋老太太却与宋楚宜对视一眼,失声道:“这么巧!” 宋程濡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宋老太太就将宋楚宜在苏府听见的那番话告诉宋老太爷,末了又不免对苏家起了怨气:“倒是没想到苏家所图居然如此之大,苏义的野心未免太过了。” 宋程濡蹙眉,不免想到另一件事头上去,他问宋老太太:“好端端的,怎么想到去苏家做客?” 他记得宋老太太近年来很少出门做客,就算是与苏老太太关系不错,也未必要亲自去,顶多叫大夫人去也就完了。 四十五·定计 宋程濡在朝中立足整整六十余年,既经历过宦海沉浮,也经历过勋贵倾轧,太明白若是陷入党争会是个什么下场。 命好的跟对了人,日后沾着从龙之功的光又怎样?如同晋北侯、淮安侯那样,当年军功赫赫,封侯赐爵,何等荣光?后来儿子们更是尚主,可结果呢?连公主们也保不住他们的命。 更别提若是命不好跟错了人,下场大多都是连九族也要被牵连。 他从当了宋家当家人这一天起,就从未曾想过把宋家置之险地。别说只是个封在了福建的端王,纵然是宋贵妃他日诞下皇子,他也不会压上整个宋家去争这个九五之位。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倒是先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他细细梳理了来龙去脉,大概也能把宋楚宜梦中发生的事与现实对上几分。在宋楚宜梦里宋珏会出事、贵妃会暴亡,那都是因为没料到的缘故。 而现在,他们已经知了先机,就没理由坐以待毙。 宋老太太仔细思索一会儿,忍不住溢出一声冷笑:“是了,我竟也差点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将何氏异常热络的态度提出来,不免又想起了苏大太太当时缠着她非要说些宋贵妃在宫里如何如何的话,想是后来花园内出了事,她才没机会继续说下去。 宋程濡问宋楚宜对这件事的看法。 “圣上与皇后娘娘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太子出生之际圣上恰好登位,向来被认为吉兆。也因此,太子早早就被确立为太子......他的地位若无意外,当是无可撼动。” 可偏偏就有一些意外。 太子仁厚聪慧,又受当今宠爱,可偏偏身体极差,从小就是个药罐子。 上一世太子身体虽然不好,却安安稳稳的活着,若不是被行刺了,能活到登位也未可知。 宋程濡真是越发的喜欢跟这个小孙女聊天,她的话永远字字珠玑直切要害,话说的也坦诚明白,不会故布疑阵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来了兴致,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忽然开口问她:“那依你看,祖父该如何应对?该如章天鹤所说写折子......还是装作不知道?” 宋楚宜低眉敛目稍一思索便摇头:“祖父上折子,写什么呢?” 宋程濡嘴角微翘,蓄的极好的胡子一抖一抖。 “西北军饷被盗?可是军饷现如今还是好好的,不是已经过了石嘴山了么?章大人说写折子,那为何是您来写?”宋楚宜毫不犹豫指出其不可为:“您为了户籍册子跟宝泉局铸新币的事,可并不曾关注过这西北军饷。这事情是由季世叔去办的,您若是知道的比他还清楚,那当今怎么想,御史们怎么想,季世叔,又怎么想?” 宋程濡看着宋楚宜,目含惊喜,差点忍不住要击节赞叹。 宋楚宜不骄不躁,继续道:“何况,端王显见得是想先拉拢您,拉拢不成必有后招。现如今他仍旧是端王,您若是上折子指他欲行不轨,谁信?有何铁证?有何人证?既是都无,少不了被安上一个诬陷皇亲的罪名,还得罪了端王。而端王毕竟曾起过拉拢您的心思,太子殿下从今以后也未必能尽信您。” 当然,若是宋程濡是东宫一党,必然得先将这些知会太子,让太子早作准备。 可宋程濡不是,他从先皇一朝熬到如今,靠的就是从不趋附党派。谁当皇帝,他效忠谁,这未尝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这个才七岁多的小女孩说起这些的时候,就跟其他小姑娘们讨论胭脂水粉一样冷静自然,似乎这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宋老太太既骄傲又心酸,她想,宋琳琅办不到的,这个小孙女一定能办到。 “东宫势力经营多年,对端王的举动未必没有防备。说不定这回苏老太太自己首告苏大老爷,也有太子的手笔呢......祖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约束好家里的人。”宋楚宜眉头微蹙,隐含一丝担忧:“上一世端王会从大哥身上下手,这一世大哥去了青州,保不定他们就会打家里其他人的主意。” 端王其实非常擅于玩弄人心。上一世他先从宋珏身上下手,叫当时的宋家手足无措,一开始就被打蒙了,后来再通过苏家作为纽带对宋家采取拉拢政策,若是宋家答应了,那到时候行刺宋珏的那群刺客的供词定然就全然不同,矛头定是直指太子一方。而宋家若是没答应,下场当然就跟上一世一样,被诬陷贪污军饷...... 宋程濡与宋老太太对视一眼,立即就明白了其中深意。 是,现如今这个时候,家中的任何人都要警惕再警惕。 “明天进宫的时候,你记得同贵妃提一提。”宋程濡看着宋老太太,神情严肃:“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的。” 宋老太太答应了,又询问老太爷要不要在年后办个宴席-----年前勋贵之家大多有下帖子请了宋家的,若是没有一点回应也不好。 可是现如今这个情况,办宴席倒也成了不是了。更别提也容易被有心之人钻空子。 “先看着吧,纵然是要办,等到元宵上年之时也来得及。”宋程濡想了想又叮嘱宋老太太:“内宅之事也不可轻忽,我刚听说你发作了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这做的很对。没规矩不成方圆,素日你就是太惯着她们了,否则她们怎么在姑娘们伺候的人身上还能出岔子?这幸亏是在小宜身边.....” 他想了想觉得不对,宋楚宜这样聪明得显然不同常人的人,为何会拿一个管事嬷嬷还有大丫头没办法? 她是真的没发现管事嬷嬷跟大丫头逾矩了,还是在借刀杀人? 他看一眼坐的笔直端正的小孙女,眼中笼上了一层寒气。 四十六·拜年 大年初一,长宁伯府上上下下全部焕然一新,丫头婆子都穿着崭新喜庆的衣裳,面上带着欢喜的笑意。 宋老太太同大夫人进宫去朝见太后皇后了,等她们回来,老爷们便会开了祠堂拜祠堂年,紧接着几位夫人们会相约着去庙里拜菩萨年,祈求伯府上下平安。 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们,今日得到的赏赐红包也都是丰厚的叫人惊喜的。 宋楚宜穿着大夫人送她的衣裳,立在冰天雪地里仿佛是一只瓷娃娃,眉清目秀,两只眼睛仿佛琉璃一般,波光潋滟。 不一会儿鞭炮声就争先恐后的响起来,宋楚宜侧耳一听,就知道应该是命妇们朝见回来了,各家开始放起了鞭炮。 玉书提前过来拉了宋楚宜避在一旁的台阶上,笑道:“要放鞭炮了,六小姐可当心点。” 宋楚宜笑着点头,看着鞭炮噼里啪啦炸响,闻着空气中密布的火药味,由衷的绽开一个笑脸。 上去的祠堂年很顺利的拜完,宋老太太叫人装了祖宗排位前放置的果子,分给小辈儿们吃,一边还笑着拉住咿咿呀呀要把核桃塞进嘴巴里的宋楚宴。 大夫人回房去换过了衣裳,来请老太太示下:“去清凉寺的鞭炮蜡烛跟香油钱倒是都准备好了,只是今年又添了个观音庙,不晓得该怎么备香油钱?” 宋老太太略略沉吟一会儿,道:“就添上三十两吧,当是为了咱们家出嫁的几个姑奶奶,求菩萨保佑她们早日诞下麟儿。” 大夫人含笑应是,正要去做准备,就见邱妈妈略带慌张的同黄嬷嬷一同进的门来禀报说:“二姑奶奶回来了!” 宋楚宣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大夫人惊疑不定,忍不住站直了身体就要往外冲。 京城规矩,嫁出去了的女儿向来是在大年初二才回娘家拜外婆年的,现在宋楚宣在这个时候跑回来做什么?! 本来还欢笑喧闹的宁德院瞬间安静下来,连小孩子们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还没等大夫人出去,宋楚宣已经如一阵风一般闯了进来,进门就哭倒在了宋老太太怀里,含着无限悲愤委屈的喊了一声祖母,就泣不成声。 宋老太太本来要出口的呵斥就再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宋楚宣面上两团触目惊心的青紫,颤着声音问:“这是怎么了?!谁动的手?!” 大年初一祠堂年的时候跑回娘家来是极不吉利的,尤其是还露了哭声更是不详,大夫人本待狠狠地将女儿骂一顿,可听见宋老太太这话,一时就愣住了。等她看清楚了宋楚宣脸上纵然上了粉也没遮住的淤青,心里的怒气早已经烟消云散,只余下心疼跟愤怒:“怎么弄成这样?!” 她一把拉起宋楚宣,伸手轻轻的在她脸上摸了摸,脸色难看无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楚宜也瞧见宋楚宣脸上几乎横亘了整张脸的淤青,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她这才想起来,这位二姐姐,上一世就一直不受婆母喜欢,后来渐渐的与丈夫也离了心,日子很是不好过。 可是她留在宋楚宜记忆里的,永远是每每回府之后的新奇礼物跟轻声细语。 宋楚宣见了亲人,心里堆积的委屈喷薄而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夫人气的狠了,抓住她的胳膊摇晃了几下:“你是要急死我们?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宋楚宣却疼的丝丝的抽着凉气。 大夫人觉得不对,伸手将她宽大的袍袖撸起来,那白嫩细腻的肌肤上盘桓的伤痕就暴露在空气里。 宋老太太看的眼睛都红了,一把扯过宋楚宣来,先回头去叫黄嬷嬷拿紫金活血丹来,又叫玉兰去取散瘀膏。 大夫人气的浑身乱颤,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似地,看着宋楚宣露出另一个伤痕累累的胳膊,终于忍不住厉声道:“邱嬷嬷,去把今日跟着二姑奶奶回来的人给我带进来!” 邱嬷嬷忙应是。 很快雪竹瑞朱就被带了进来,大夫人难得的含着戾气用手一指宋楚宣,怒道:“谁来告诉我,二姑奶奶这浑身上下的伤是怎么回事?!” 宋老太太也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丫头。 瑞朱眼珠子乱飘,看来看去就是不敢直接对上人的眼睛。雪竹倒是忠厚一些,瑟缩了一下身子怯懦的摇头。 宋老太太怒极反笑:“你们是我们府里跟去的陪嫁丫头,竟不知道你们主子为何成了这副模样?!我竟不知,我们府里什么时候养出了你们这样的大丫头!” 宋楚宣趴在宋老太太膝头呜呜哭泣,听见宋老太太这么说才抬起头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指着瑞朱:“祖母,她不是丫头......她如今已是瑞姨娘了......” 宋大夫人目眦欲裂,冷冷的瞪了一眼瑞朱,真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瑞朱心里觉得有些害怕,转念想到如今自己已经是萧二公子的姨娘,又壮了几分胆气,垂着头大着胆子道:“姑爷要收用......” 宋老太太果断的喝住了她,免得污了这屋里姑娘们的耳朵。冷笑道:“结衣,叫几个婆子把她捆了。连夜送到庄子上去,叫庄头立即把她配人!” 瑞朱眼睛瞪的滚圆,似是不可置信,紧跟着就嚎叫起来:“老太太,您不能卖我......我可已经是萧家的人了......” “你的身契从头至尾就在我们伯府,谈什么萧家的人?!”大夫人冷笑出声:“萧家再能耐,管得到我们处置自己家下人?!以为凭着萧家就能踩到二小姐头上来,你打错了主意!” 黄嬷嬷动作神速,早已领着几个粗使婆子上来,左右将瑞朱的手一反剪,又极迅速的在她嘴巴里塞上了一团破布,悄无声息的就将她给拖了出去。 宋老太太这才看向另一旁早已吓呆的雪竹,抬了抬下巴问道:“你呢?难道也已经成了萧家的姨娘?” 四十七·要人 以为已经踏进了富贵地的瑞朱,不过片刻之间竟就完了,雪竹骇的面色雪白,跪在地上不断给宋老太太跟大夫人磕头,声音都在乱颤:“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姑娘身上的伤是平阳侯府四姑娘打的......” 平阳侯府四姑娘箫四娘! 这人在京城出了名的难相处,却没料到胆子竟大到敢打嫂子的地步! 宋老太太几乎是从喉咙里溢出几声冷笑:“这是拿我们长宁伯府当什么?!她们萧家是不是欺负我们长宁伯府没人了?!” 宋楚宣哭的狠,总算断断续续的说出几句话来:“祖母、母亲,我原想忍着到明天回来的时候再同你们说......可是萧家不许我出门.....大嫂她们去拜菩萨年了,我只是同婆婆提起了明日回来该备的礼,婆婆就打了我一巴掌.....说让我趁早死心,别想回家来.....小姑更是追着我打......” 平阳侯府竟欺长宁伯府至此! 大老爷正同二老爷几个在花厅摸牌,得了消息赶进来就碰见这幅场景,不由整个人都懵了。 宋大夫人拉着他看女儿的伤,忍不住哽咽着数落他:“你就这么当爹?看看你女儿被人欺负成了什么样?!他们是不是当我们长宁伯府都是死人!” 大老爷颤着手摸了摸女儿额头上肿起的包,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寒气。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宋楚宣向来怕父亲,见父亲阴着脸就往宋老太太怀里缩,哭着求宋老太太:“祖母,求您别把我送回去......” “回去做什么?!”宋大老爷怒吼一声,恨不得拍桌子砸椅子:“谁敢叫你回去,我打断她的腿!今日之事,萧家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着,又怕自己语气太过严厉吓到女儿,不由又放缓了语气看着宋楚宣:“你就在家里呆着,什么也别怕,父亲一定替你做主!” 没料到以前动不动就说她回娘家回的太勤的父亲竟会这么说,宋楚宣愣了一会儿,却哭的更厉害了。 宋楚蜜几个都含着眼泪上来劝。 宋楚宜牵着宋楚宣的衣摆,轻轻的用手沾了药膏给她涂在额头上。 大夫人总算冷静下来,着人去布置宋楚宣从前的闺房,等整理好了情绪,才要同老夫人说继续去拜菩萨年的事,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平阳侯府来人了。 宋老太太看了一眼宋大老爷,问道:“你怎么说?” 宋大老爷毫不犹豫的吩咐下去:“乱棍打走!别叫他们脏了我们家的门!” 外头收到风声的宋玘早就已经带着人出去,将平阳侯府来的下人打的抱头鼠窜。 宋老太太平复了一下心情,嘱咐大夫人仍旧照常与二夫人她们去拜菩萨年,又冲宋大老爷道:“等你父亲回来拿定了主意再说此事,你仍旧出去罢,今日虽无亲朋来拜年,待会儿那些舞龙舞狮的也快要到了,你总得安排茶饭。若有寺庙来化缘,也都好好的招待了。” 大老爷应是,嘱咐女儿好好休息,便与大夫人一同出了门。 宋楚宣又饿又累,宋老太太叫玉书伺候她吃了饭,就叫她在碧纱厨眯一会儿。 她自己坐在圈椅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宋楚宜上前依着她坐下,抱着她的胳膊轻轻的摇晃:“祖母别伤心。若是二姐姐遇见的是另一个姑父,能早日看清、早点止损也是好的。” 宋老太太看着宋楚宜晶晶亮的眼睛,笑自己竟不如一个孩子想的开。她胸闷的感觉好了些,点头道:“说得对,我们宋家的女儿,不受他们的鸟气。大不了,我与你祖父养你二姐姐一辈子,也不叫她去吃这样的苦,被人这么糟践!” 宋楚宣在碧纱厨里听见,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将枕头都染湿了一片,同时又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的娘家人竟然是这么想的,真好。 下午宋程濡回来听见了消息,先到已经搬去了大夫人院里的宋楚宣那里看了一遍,才阴沉着一张脸回了老太太房里。 “问明了是什么原因没有?”他坐在炕上,看着炕几上摆放的果盘,随手拈了几颗松子在手里。 宋老太太给他递上一杯茶,讥诮的笑了笑:“早问清了。若是咱们家女孩儿的错处,我也不至于叫老大把他们平阳侯府的人打出去。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把事情经过同老太爷说了,又冷笑着补充道:“他们家的那个箫四娘三天两头的就找二丫头的麻烦,还插手哥嫂房里的事,将瑞朱那个丫头送上了萧衍的床!你说气不气人?!这哪里是世家千金,分明是.......” 宋老太爷脸色更加难看,苦笑了一下也不由怪起了自己:“当时还以为萧家是个好的,没料到竟上上下下乱成这样,真是看走了眼。二丫头有没有说打算怎么样?” 有了宋琳琅这个例子,他真是宁愿孙女儿和离回家来由家里养着,也不愿意孙女儿被磋磨得慢慢丢了性命。 宋老太太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道:“她没说,但我瞧着她的样子,似乎对萧衍还存着几分不舍。” 宋老太爷下了决定:“那就再看看,等萧家来人了再说。若是萧家的人拿出态度来还好说,若是他们一条道走到黑,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宋老太太也觉得可行,垂着眼睛不知眼里是何情绪:“但愿他们懂的分寸。” 大夫人拜完菩萨年回来就回了房,搂着女儿细细的问了一下午,越问脸色就越差。 二夫人她们听见了消息也都关心的来探,不免都唏嘘了一阵。 大少奶奶黎氏最是心软,又怕招惹得宋楚宣不开心,憋得眼睛通红的,坐在宋楚宣身边握着她的手,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晚间的时候平阳侯府有人来递了消息,说是萧衍本来下午便想过府来赔罪,只是下午不好到人家家里做客,所以次日再来。 大老爷听了,只是嗤笑一声,将帖子扔在一旁。 四十八·诚意 第二日一大早,伯府的中门就大开迎客,鞭炮声从头至尾就没有停过。 宋楚宜才穿好衣服,青桃就端了汤进来服侍她喝完,又笑道:“三姑爷跟三姑奶奶回来了,在祠堂里点完蜡烛放了鞭炮正往老太太院里来呢,您动作可得快些!” 青桃自从决意跟着宋楚宜,行事也就放开了手脚,她本就是府里的家生子,对府里的盘根错节的关系摸得极清楚,又机灵能干,打听消息竟比以前的黄姚还要灵通。 徐妈妈也在一旁插嘴附和:“说的是,您快些!今日怕是事情多着呢,可不能窝在屋子里偷懒。” 等到了老太太正院,果真就听见玉兰笑嘻嘻的回禀老太太:“老太太!三姑奶奶来了!” 话音才落,宋楚宛已经踩着小碎步进门了,她先跟老太太请了安,才转头去看宋楚宜笑:“早前就听见说老太太把这小丫头放在身边养了,看来这古怪脾气改好了些?” 宋楚宛是庶出,大夫人虽做不到待她同大小姐二小姐一样,却也不差的,因此性子竟比太过受宠而性子软弱的二小姐强硬许多。 她嫁的是从七品的翰林编纂陈良清,虽说官小了些,但是却是正经进士出身,日后前途也算是光明。再加上因为是高攀了伯府,宋楚宛在婆家的腰杆挺得很直,陈良清又是个不错的人,对她也是事事有商有量,因此她气色极为好看,老太太夸她是花红雪白,一团富贵像。 老太太假装不满的说她:“就知道逮着小的取笑!你这丫头成亲后性子越发刁钻了。” 宋楚宛晓得老太太的脾气,一点儿也不怵,转过身来拉着宋楚宜给她戴上了一只金镶琥珀蝴蝶钗,含笑道:“我们家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的越长越好看了。当年还跟在我屁股后头要糖呢,一转眼规矩也懂了,害羞也会了,一点儿也不亲近我这个三姐姐......真叫人惆怅。”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笑。 老太太笑着从黄嬷嬷手里接过一尊白玉观音像来交给她:“日后你自己生一个小的不就好了?!你姐妹们又不是专程陪着你玩的,还不许人家长大不成?!” 那尊白玉观音像通体无暇,一看就是好东西,及至看见底座上刻着的‘灵隐寺’字样,宋楚宛忍不住眼睛有些热热的-----杭州灵隐寺向来以仙灵所隐而出名,听人说但有所求无不应验,是以善信颇多,其中求送子观音的更是多不胜数。 宋老太太待她们这些庶出的孙女们也向来这么好,她忙低下头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继续抬头说笑。 正说着,外头忽然来报说,平阳侯府来人了。 宋老太太脸色即刻就沉了下来,沉声问道:“来的是谁?” 紫兰出去问了,回来低着头告诉老太太:“来的是平阳侯府大太太、咱们二姑爷,还有她们府上的四小姐。” 居然还有萧四娘,宋楚宜有些好奇平阳侯府这到底是带人来道歉的,还是老神在在觉得无所谓,带着人来耀武扬威的。 宋楚宛有些不明所以,没听见宋楚宣的名字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刚要问就瞧见紫兰悄悄冲她摆手摇头,只好忍住了疑问闭口不言。 大夫人很快带着平阳侯夫人并萧四娘进来,她脸上虽笑着,眼底却殊无笑意,略显冷淡的坐在了老夫人下首。 平阳侯夫人似是丝毫未察觉忽然冷下来的气氛,笑着同老太太请了安:“老祖宗好?身子还是这么健朗。” 宋老太太不动声色的瞧一眼带着一脸得色的萧四娘,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笑意盈盈的回话:“面上瞧着好罢了,实则不中用了。亲家看着倒是气色好,想必是日子过的舒心,人也精神。” 平阳侯夫人脸上的笑意就一顿,干笑几声之后借势问道:“不知二娘她如今可还好?说起来也都是我们家混小子的不是,一言不合就动上了手,可不是反了他了么?我已经将他好好教训了一顿,他父亲也气的要命,将他打了一通......” 老太太咳嗽一声打断平阳侯夫人的话,两眼盯着她似是有些不认同:“我们家还有小辈儿的几个姑娘在,亲家母想是急了没想周全。” 这些话当着未出阁的姑娘们提确实不好,平阳侯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收敛了些:“看,是我太担心二娘了,竟忘了这一点......” 宋老太太说了声无妨,转头去问大夫人:“外头卷棚里暖炉放了没有?” 大夫人忙站起身来说是都放好了。 宋老太太笑着点头:“既如此,四姑娘也闲着没事,不如跟我们家这个丫头去赏赏花。卷棚里都放了暖炉的,冻不着。” 平阳侯夫人这才想到不适合听的不仅仅只是宋家的姑娘,脸上有些讪讪的,忙不迭的答应了。 萧四娘隐约听出来宋老太太这是在影射自己家家教不好,有些想要发飙,却顾忌着父亲的再三叮嘱,不情不愿的跟着宋楚蜜等几个出了门。 宋家虽然家教极好,却并不拘束女孩儿们的性子,因此宋家的姑娘们除了宋楚宣宋楚宾这两个,其他都是有自己的性子的。 宋楚蜜待一出门,脸上挂着的笑就不见了,阴沉着一张脸似乎随时就要发怒。 宋楚宾最好说话的人,此刻也默不作声的跟在宋楚蜜后头,一言不发。 一行三四个姑娘,竟没一个同萧四娘搭讪几句的。 萧四娘只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忍了一路,到底没忍住,在卷棚里冲着宋家姐妹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你们伯府的规矩倒是同以往不大一样,难道是因为降了爵,规矩也跟着降等了?” 宋家姐妹勃然大怒。 宋楚蜜脾气向来直来直往,闻言气急反笑,嘲讽道:“不敢当,只是听说你们平阳侯府的规矩不一般,世家出身的姑娘竟比市井泼妇还要恐怖些,一言不合恐怕还会动手打人.....我们自然不敢在你面前造次!” 四十九·压人 萧四娘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不屑之意,心中又有心病,闻言忍不住大怒,登时倒竖了柳眉,拿手戳了一下宋楚蜜的额头:“你骂谁?!你们不过是祖上争产降爵的破落户,也敢在我面前摆谱,真是笑掉了人的大牙!你说我们侯府泼妇?!我倒觉得是你们长宁伯府自古以来就家风不正,养出来的女孩儿们也没一个好的!” 这话一出就伤了一窝,在场的宋家姐妹全都肃了脸色。 宋楚蜜被她气的浑身发抖,偏偏又不知该如何回嘴,急的差点咬破了嘴皮。 萧四娘身边跟着伺候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竟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在这一片怪异的气氛中,忽然有人轻笑了一声。 众人转头去看,只瞧见宋楚宜欺霜赛雪的小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红晕,瞧着比画上的年画娃娃还要玉雪可爱些。 萧四娘略有些不自在的呵斥道:“你笑什么?!” 宋楚宜头上的蝴蝶簪羽翼颤动,栩栩如生竟似要展翅飞去一般,瞧的众人都忍不住一呆。她唇角噙着一抹不符合年纪的讥诮的笑,似是漫不经心却又含着雷霆之势抬眼问道:“我笑萧姑娘似乎忘记了一点:成化七年,先帝要在平阳侯府的三位少爷里选一位做驸马.....害的萧家大房绝了根呢。” 萧四娘霎那间面色雪白,旁边跟着伺候的人也都惨无人色。 为了当驸马,平阳侯府世子的三个儿子反目成仇,互相揭短揭丑,到最后甚至刀剑相向,二少爷三少爷合谋溺死了醉酒的大少爷。这成了成化一朝的笑话,成化帝连下四道旨意斥责平阳侯府荒唐,甚至还直接斥平阳侯府三个少爷禽兽行! 后来萧家二房最后得了最大的便宜,踩着没有后嗣的大房袭爵。 宋楚宜冷冷的瞥一眼呆在原地的萧四娘,冷笑道:“萧姑娘今日此等行为,当真不由叫人想起当年的萧家来,果然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啊。” 宋楚蜜轰然而笑,看着萧四娘一脸不屑:“不,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看萧四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只怕要压过几位萧少爷的名声呢!” 萧四娘勃然大怒,终于忍不住尖着嗓子喊道:“你放屁!”因为喊得太急,还有些破音。 宋楚宜冷眼一看身边的青桃,青桃便知机的上前将姑娘们挡在身后,假笑着说合:“我们家姑娘小不懂事,还请四小姐担待些。” 看了一眼作势要扑上来的萧四娘,宋楚宜余光将她身边伺候的人都瞧一遍,嘴角仍旧挂着叫萧四娘看着就生气的讥笑:“我劝萧姑娘一句,可不要上门怪主人。我们这样有爵的人家,没有这样做的道理,你说呢?” 那些回过味来的丫头婆子终于察觉到背后涔涔冒出的冷汗,下死力拖住了自家小姐,只觉得这位年纪极小的宋六小姐比戏台上青面獠牙的那些鬼怪还要吓人些。 二少奶奶那样好拿捏,没料到她家里的姐妹却个个如此难缠,尤其是这个年纪小小的宋六小姐更是言谈之间举重若轻,字字句句都知道追着人的痛脚打,偏偏这事情还是自家姑娘先挑起的,若是日后真的要追究起来,宋家顶多一句轻描淡写的‘怎么上门怪主人’就能叫萧家颜面尽失......四小姐这个亏,是吃定了。 萧四娘这里气焰受挫,平阳侯夫人那里也步步维艰。 大夫人还好对付些,毕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偏偏宋老太太这尊门神在,说什么她都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她坐了半响,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主动提起了宋楚宣的事:“那日是我正在气头上.....府里出了些事,二娘却又闹着要回娘家,我一时气急了......” 宋老太太终于肯正眼瞧她,抬眼将平阳侯夫人看的几乎要无地自容,才呵了一声,盯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会教女儿?” 说长宁伯府的姑娘没家教没眼色? 平阳侯夫人忙着急的摇头,激动得连声说不。 宋老太太垂着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那想必就是对我们家里有不满的地方,发作在了我们家姑奶奶身上。这样论起来,倒是我们伯府不好,叫我们姑奶奶受了我们的连累。” 这话正说到了点子上,平阳侯萧鼎原先领着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一职,后来却因捕务不力被撤了差事,就想着求握着实权的亲家帮一帮。 谁知老长时间没动静,向来刻薄的平阳侯夫人就磋磨起了儿媳。 被说中心事,平阳侯夫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羞又臊,脸红的如同火烧云一般。 大夫人气的心肝都疼,哼了一声没说话。 宋老太太放低了声音叹了一声:“你是她的婆婆,管教她也是理所应当,我没话好说。再势大的娘家,女儿也是泼出去了的水,没道理插手婆婆管媳妇。” 平阳侯夫人心中一荡,含着笑意不停点头。 宋老太太的话随即就拐了个弯:“可是做的太过分了,也由不得我们不管。我们家的姑娘,贵妃娘娘自是不必说了,不论哪样都是好的。二娘虽性子软些,女工针指、德容言功却样样拿得出手,你教她我也就认了,你家姑娘又是凭的哪门子的势,仗着谁的脸,在她身上下绊子?!还敢打的她浑身是伤?!这做的是哪门子的小姑子?!” 贵妃娘娘跟宋楚宣一母同胞! 平阳侯夫人惊得面色惨白,直至此时才真正明白了丈夫为何听见了消息之后那等生气......长宁伯府果真不好得罪!这位老封君辈分高资历老,连寻常的公主王孙也要给她几分脸面,她自己又是年老成精的,几句话竟就把人逼得下不来台至此...... 难怪平阳侯气的当场指着她骂无知蠢妇! 她咬着舌头,只觉得舌头都快要被咬断了,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惊惧,强笑着摇头:“哪里敢......老太太折煞我了......” 五十·教女 当年这门亲事,其实老太太是不大赞同的。 虽然平阳侯也是跟着太祖出生入死过的,但是品行却不是很好,功成名就之后立即就抛弃了糟糠之妻另娶名媛千金。 再加上成化年间萧家出了臭名昭著的兄弟争尚主的事情,其实平阳侯府已然遭了皇帝厌弃,不可能再开恩叫他们格外再多一代袭爵了,很快就会沦落成伯爵,他们家又没出过有出息的后辈,也就是四五十年的事,京城说不定就再也找不着平阳侯府了。 可是萧家毕竟还是有好人,萧家这位如今已经袭爵了的萧老爷人很好,极懂的分寸,也确实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与大老爷十分交好。 大老爷既然与萧家老爷交好,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谈到了儿女亲事上。 老太爷看着萧衍人不错,想着既然家主如此,家风应也不差,就点了头。 谁知平阳侯夫人跟萧四娘竟是这种人。 宋老太太想着,脸色就越发的差,恰好此时玉兰回来,轻轻的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想是有话要与自己说,老太太借故要去更衣,带着玉兰转到了隔间:“是不是姑娘们那头出了岔子?” 现如今她对萧四娘全无好感,虽说觉得在自家孙女儿们不容易吃亏,到底有些不放心,因此一来就疑上了萧四娘又撒泼了。 玉兰忙笑着摇摇头,一面将宋楚宜如何应对的话说了,赞叹道:“给我一百个时辰我也想不来这番话......咱们六小姐的心肝真的是水晶做的,七窍玲珑啊!” 宋老太太脸色也好看了几分-----萧四娘竟拿宋家兄弟争产之事攻击宋家一家的家风,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当真以为宋家好欺负。 萧四娘很快哭着回来同平阳侯夫人告状,她到底是听不进去身边嬷嬷丫头们的劝,忍不下这口气。 宋楚蜜几个跟在后头进门,唇抿的紧紧地,看向萧四娘之时满脸不屑。 这样的世家千金....... 平阳侯夫人偏疼儿女,看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早已慌了,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想-----莫不是宋家这几个姑娘存了替姐姐报仇的心,哪里伤着了四娘? 她顾不上看大夫人嘲讽的笑意,上上下下的将女儿仔细检查一遍,发现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才算松了一口气。 也是等她松完了这一口气,冷静了些才发现,已经换完了衣裳的宋老太太正面带微笑的看过来,笑意却不及眼里。 几乎不用人说,平阳侯夫人自己先红了脸。 这屋里所有的宋家人的表情,都在说明同一件事:你的女儿便尊贵,别人家的女儿就该踩在脚下的? 脸皮向来很厚的平阳侯夫人这回真的是察觉到了羞臊,有些不安的冲着宋老太太解释:“我们家.....四娘她性子急,心地......心地却是好的......” 她说不下去了。 宋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开始下逐客令:“人老了,总免不了犯困,不中用了。” 大夫人顺势站起来,看也不看平阳侯夫人一眼,恭声道:“既这样,媳妇儿就先领着孩子们退下,您好好歇一回。” 平阳侯夫人连宋楚宣的面都没见到,宋老太太跟大夫人更是绝口不提这事。 她当初还以为宋家该是着急的那个,毕竟已经出阁了的女孩儿没经夫家的人送就跑回了娘家,娘家总归是会觉得没脸的。没想到宋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甚至当此事完全没发生一样。 平阳侯夫人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半日才斟酌着问道:“侯府客人往来不断,少了二娘怕是招待不过来......” “说起来我二姐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终于弄明白了情况的宋楚宛盈盈一笑,道:“事情也真巧,前阵子我还记得,礼部侍郎的太太办了一场赏花宴。结果世子夫人到了,我家二姐姐却没影儿,我觉得奇怪,就多嘴问了一声。” 宋楚宛一口气说完,看了萧四娘并平阳侯夫人一眼,接着道:“世子夫人说,这种场合我二姐姐怯场,索性就不来了。这话说的好笑,我二姐姐当年进宫陪着贵妃,连太后皇后娘娘也是经常见的,居然还会怕一场赏花宴......她既是连这个都怕,怎么能待客?” 平阳侯夫人脸上血色尽失,嗫嚅了几下嘴唇终究没说出话来。 该说什么呢,她们确确实实一家子女人在折腾宋楚宣一个。 大夫人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回过头来眼睛如同钉子一般定在平阳侯夫人身上,凉凉的道:“都是当母亲的人,萧夫人,你为何不能将心比心呢?” 萧四娘忍不住替母亲打抱不平:“嫁过来都两年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还不准哥哥有通房妾侍,这算什么大家小姐?” 屋子里气氛陡然冷下来。 宋老太太耐心这回真是到了极点,瞧也不瞧萧四娘一眼,只看着平阳侯夫人冷笑:“贵府千金当真好家教,我若是得了空,真要好好与人说道说道。” 她年老位尊,在勋贵圈极得人心,若是真的开口去数落一个小辈,那这个小辈的名声基本上也就毁完了。 平阳侯夫人心惊肉跳,忽然暴起给了萧四娘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将萧四娘打蒙了。 萧四娘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刚要叫嚷起来,萧夫人又是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把她打的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旁边嬷嬷怀里。 “我素日怎么教的你规矩,你全都忘了个干净!”萧夫人忍着心中的不忍跟心疼,疾言厉色的开始数落女儿:“在府里没个规矩,顶撞嫂嫂也就罢了,那都是自家人。出门做客却也改不了这个性子,以后你都别再跟着我出门了!” 宋老太太揽过宋楚宜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转过脸去看着萧夫人问道:“萧夫人怎么好端端的在我们这里打上了女儿了?” 五十一·妥协 萧夫人心里有苦说不出,总算领教了宋家人的厉害。 不着一字,占尽便宜。 宋家人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提起过宋楚宣,却逼得她不得不表态。 她眯了眯眼睛,掩饰了心里头的心惊,半响才逼着自己扯开了一个笑:“这丫头不识好歹,先前还冲撞了几位小姐妹......现在又当众顶撞长辈......当真是丢尽了世家女孩儿们的脸面,若是再不出手教训,她都要反天了。” 这话说的还算是人话,大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口欲言却被捂住了嘴的萧四娘,不置可否的偏过了头。 “才刚二弟妹递话进来,说是要带小六儿去拜年......”她岔开了话题,看着宋老太太:“我看时候也不晚了,若是过了时辰倒不好。” 李氏为了表示她的贤良,每逢年节都会带着宋楚宜去李家的。 宋老太太点点头,吩咐了徐嬷嬷照顾好宋楚宜,想了想不知为何总觉得不放心,又道:“结衣也跟着,小宜身体不好,这大冷的天当心受了寒。” 屋里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惊讶。 宋楚宛也忍不住往宋楚宜身上多看了几眼-----宋老太太对宋楚宜的这份关心跟宠爱,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孙女。 宋楚宜知道这是因为黄姚跟汪嬷嬷的事,宋老太太虽说没追究,心中却有了不安的缘故,微笑着答应了。 黄嬷嬷就同徐嬷嬷一同张罗着带着宋楚宜收拾了,去二房同二太太会和。 见到跟来的除了徐嬷嬷之外竟还有黄嬷嬷,李氏的脸色不由变了数遍,几乎想要当场发作。老太太就这么不给自己脸?! 这个丫头难道是玉雕的,碰一下就会碎掉不成?! 宋楚宁瞧瞧一声不吭的母亲,再瞧瞧面带笑意美丽温柔的姐姐,忽然啊了一声像只燕子飞快的扑进了宋楚宜怀里。 “六姐,我屋子里廊檐下的燕子回来啦!还生下了一窝小燕子,长得肥肥胖胖的,见了人也不躲,可有趣呢!”她仰着头看着宋楚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加上细腻白皙的皮肤,几乎能与后头画上的年画娃娃以假乱真。 连向来对李氏存了警惕心的徐嬷嬷都忍不住笑了笑。 李氏被宋楚宁的话惊得回了神,脸上便也挂上了慈和的笑意:“正是呢,你不知道这小丫头天天念叨叫你来看燕子。说起来,那窝去年被风刮得要掉,还是你们姐妹俩缠着我叫人帮忙固定好了......” 宋楚宜脸上也就跟着她们做出怀念的神态来:“是呀,母亲最经不得我们歪缠了。” 这么一打岔,李氏行事就完全如同以往一般了,温和细致又体贴备至,叫黄嬷嬷看的不住点头。 宋楚宜不动声色的打量宋楚宁一眼,心中浮起一丝自嘲来。过了年也才六岁的宋楚宁虽然行动间都带孩子气,可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没一件是叫人不高兴的,这份心机,连重活一世的宋楚宜也觉心惊。 宋毅不坐马车,当先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后头跟着的一辆马车里放着给李家的年礼。宋琰年纪小不能骑马,便同宋楚宜坐了一辆马车,宋楚宁大病初愈,跟着李氏坐同一辆马车,也方便李氏照顾她。 上了车宋楚宁就放下了帘子,趴在小榻上抱着枕头看着李氏。 那目光几分审视间又带着几分好笑,看的李氏几乎挂不住脸上的笑意。 “你总看着我干什么?”李氏最近看着女儿便觉得莫名的心虚,被她这么一看就有些焦躁。 宋楚宁忽然收了那令人有些不舒服的姿态,略带婴儿肥的脸上绽开一个笑,软软的窝进李氏怀里。 李氏许久不抱女儿,只觉得手都有些僵硬,好半响才抱住了她,溢出一缕叹息。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虽然心机重,说出来的话骇人听闻了些,也是为的自己好...... 宋楚宁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扬着手替李氏抚平了皱着的眉头,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小孩子的软糯:“母亲别生气了,既然已经错过了好时机,生气也于事无补。” 李氏已经在心里怪了自己无数次-----贪功冒进、心慈手软......以至于叫宋老太太抓了黄姚跟汪嬷嬷的小辫子,将她都给申饬了一番。 这些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宋楚宜身边还多了一尊大佛,黄嬷嬷的孙女儿啊! 她在宋楚宜身边安插的人被清查了个干净,现在宋楚宜又养在宋老太太房里,她自己现在对宋楚宜的事就是瞎子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娘该怎么办?”李氏狠了狠心,反正女儿既然不是池中物,迟早也要面对这些龌蹉,不如早些应对,积攒些经验也好。 满意于李氏的妥协,宋楚宁笑的像一只猫,圆圆的眼睛迸出兴奋的光。 萧夫人也用尽了自己毕生的自制力,低声下气的开始求宋老太太跟大夫人的原谅:“之前的事是我们家不对......是我猪油蒙了心了,居然纵着四娘磋磨起媳妇儿来......”她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实话同您二位说,来之前我们老爷就给我下了死令,若是不能求得二娘与我回去,就要休了我......” 萧四娘不挣扎了,看着萧夫人低声下气的,心头的火滋滋滋的往上冒。 “满京城的勋贵人家,从未听说过有小姑子磋磨嫂子至此的。”宋楚宛冷了脸瞧着萧四娘,语气颇为咄咄逼人:“平阳侯府,还真叫我长了见识。” 萧夫人被个小辈这么说,等于被人指着鼻子骂,心里有气,却不敢就发出来。就算不看谁面上,她也不敢得罪清貴翰林,那群书呆子们都不是好糊弄的,若是倔劲儿上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大夫人不好说的话,被三小姐说了出来,心里快意许多,看着宋楚宛的眼神越发柔和,面上却斥道:“说什么呢?满屋子的长辈,哪需要你来出头给姐姐打抱不平。” 萧夫人哪里听不出来大夫人话里的涵义,看了一眼仍旧默不作声的老太太,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算了,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五十二·蛛丝 李氏的兄长早已等在了门口,见了宋毅就笑着上来挽了他的手,互道温凉之后便亲手将宋毅带来的鞭炮打了,笑着叫人带了李氏她们去后堂。 李家时代清流,家里一应布置用具都不以华贵为主,花园里一颗银杏树郁郁葱葱,枝叶蔓延得仿佛遮住了大半个后院,瞧着颇有几分意趣。 宋毅被李大老爷等人簇拥着在前厅与客人一同吃酒,李氏就领着宋楚宜几个先去后堂拜见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年纪比宋老太太年轻许多,穿着石青色交领褙子,下头套着青色马面裙,看起来清爽又干净,她瞧见了宋楚宁,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了许多,忙伸手招了她上前,揽在怀里抱了抱,笑道:“怎么还是小猴儿似地长不大?太轻了,外祖母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 从前因为李氏的刻意引导,许多东西都是雾里看花模糊不清,重活一世才发现,有多少事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她将李氏当成正经母亲敬爱,也将李氏的娘家当成自己的外家一样依赖,可是到头来这些都是冰山一样,一见着阳光就融化殆尽。 宋楚宜攥着宋琰的手,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李老太太的刻意忽略。 李氏有些无奈的瞧了一眼自家母亲,卷手咳嗽两声,笑道:“虽然这丫头病了一场,母亲却也未免太偏心了,瞧不见咱们小六儿也站了半日了不成?” 李老太太看她一眼,这才转过头呀了一声,招手将宋楚宜姐弟也唤上前去,嘘寒问暖了一阵就眯缝着眼睛瞧着宋琰:“琰哥儿确实长高了些,也壮了。想必在外祖那边过的舒心。” 她看着宋琰的表情明显同看着宋楚宁的时候是不同的。 宋琰人虽小,却被崔氏教养了一年多,敏锐的察觉到了李老太太的敌意,抿了抿唇没说话。 李老太太却并不肯就此住口,又淡淡道:“你在外祖家过的倒是开心了,却不知你姐姐一个人在府里多孤单,就是你母亲,为了你担了多少的骂名?我竟不知你那外祖家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叫你母亲担心也就罢了,还闹得你们姐弟分离......” 这么明目张胆的挑拨崔家跟宋琰的关系...... 可是瞧着宋琰看过来的带着不安跟愧疚的眼神,宋楚宜又忍不住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从前的确是心里有疙瘩的,崔家的人来接了宋琰走,却把她似乎忘了似地留在了宋府,她那个时候刚失去了母亲,继母又飞快的嫁了进来,整日间的在徐嬷嬷的愁眉苦脸下活的不安又自卑。 所以每次李老太太提起崔家带了宋琰走却留下她的话,她的心里就要难过很长的一阵子。 宋楚宜轻哼了一声,面上落寞失落的神色一如以往。 李老太太面色放软了许多,一把将她也揽在怀里,叹道:“唉,我可怜的小六儿,到底琰哥儿是个男孩子,你外祖他们只疼他也是必然的。不过你别怕,还有我们疼你呢。” 宋楚宁也上来拉她的手放在李老太太手掌里,笑的一派天真:“对对,姐姐别伤心。外祖母疼你的。” 宋琰揪着衣裳有些局促不安,到底才是个五岁的孩子,心里怀着对姐姐的歉意,一张小脸苦巴巴的看着叫人心疼。 李氏就伸手将他揽过去,轻声的低头哄他:“没关系没关系,你外祖母逗你玩呢,她哪里是真的怪你。你才是个小孩子,去不去外祖家又不是你说的算。就是母亲我,也为你高兴。毕竟那是你的亲外祖母,对你肯定是好的,我们哪里会因为这个不高兴的呢?我盼望你好还来不及......” 李家这一大家子,当真是把戏演的炉火纯青入木三分。 李大太太进来说是酒菜都已经备好了,让她们去吃些东西。 李大太太倒是没对宋楚宜宋琰姐弟表现出多亲热的态度来,与李老太太不同。 李老太太有些不满的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叫她先领了孩子们出去,自己却与女儿两个人留在屋里。 看着人都出去了,李氏就上前坐在李老太太身侧,有些不满的晃了晃李老太太的胳膊:“母亲,您也是的,刚刚怎么摆出那样冷淡的姿态来?小孩子都多心的,若是她察觉出了什么可怎么办?” “她要是能察觉出来,就说明你蠢。”李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你都花了多少年功夫了,连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都收服不了,那不是只能说明你没用?” 李氏有些无奈的替李老太太揉肩捶背:“细水长流才能润物细无声嘛,这不是母亲你教给我的么?怎么临了倒是自己先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女儿毕竟是贴心小棉袄,下手的力度掌握的刚刚好,李老太太舒服的挺直了背,嗔道:“谁耍小孩子脾气?我是听于妈妈说你这阵子总是吃我那亲家的挂落,替你探探这丫头的底儿!你倒是不识好歹起来。” 提起这个,李氏不免也有些黯然:“当初就不该答应老太太将她要过去养,现在做什么都不顺手了。您瞧瞧今日,来咱们家拜年老太太还派了亲近人跟着她......” 李老太太脸上阴霾一闪而过:“宁儿也是她孙女,倒不见她这么着紧。她也是越老越糊涂了。她糊涂,你可不能糊涂,谁是你女儿可得分清楚,我听说你发作了宁儿,还害的她手都受了伤,你怎么当的母亲,难道演戏演久了,忘了谁才是你亲生女儿不成?!” 说起这个,李氏心里倒是当真多了几分担忧。她在母亲面前也就不再掩饰,将宋楚宁异于常人的表现提出来,忧心忡忡:“她才多大啊,心机却这么重,当真是叫我吃惊,我倒不是怕她心机重,只是总觉得......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还是天真一些的好......” 李老太太倒是与女儿的想法不同,她有些不以为然:“这些事我也都听于妈妈提过,虽说是罕见了些,却也说明宁儿她聪明。” 五十三·生变 李氏带了宋楚宜等人回府,又亲自将她领去了老太太那儿,与老太太说笑了一阵才退出去。 宋老太太看着黄嬷嬷等人捧着的成堆的礼物,倒是笑了笑,拉了宋楚宜在怀里问她这一趟出去开不开心。 宋楚宜挑了能说的说了,就问宋老太太宋楚宣的事。 “回去了。”宋老太太摸摸她的头,似是感慨又似是抱怨:“女人就是这样,再大的委屈,只要男人来哄一哄,便也算不得委屈了似地。” 她想着宋楚宣身上的伤,还有萧衍的态度,本不愿意宋楚宣跟回去,奈何平阳侯夫人下了血本,承诺不日就定了萧四娘的亲事,更耐不住萧衍的一番苦求,宋楚宣自己倒来求了情。 宋楚宜陪着宋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努力的哄老太太开心:“老太太别担心,二姐姐是有福气的人,她会过的好的。”想了想又似是保证似地揽着宋老太太的胳膊,坚定的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小宜永远陪着您。” 宋老太太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嗔道:“说的什么傻话?将来你也是要嫁出去的。” 宋楚宜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嫁!我哪里都不去,在家里永远守着您跟祖父。” 她想她算是看透了男人的本质,上一世惨痛的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叫她再也对男人生不起兴趣。 纵然世上男人不一定都负心如沈清让,可也并没好到哪儿去。 没哪个男人身边没有几个美妾,再浓的情分也会被日复一日的独守空房跟横亘着的种种问题消磨干净。 她用尽一辈子失败的人生悟出了一个道理,不求,就不会失去。 宋老太太看着她露出不合年纪的认命跟绝望,心里就酸酸的,一下一下的拍她的背:“不能因为失败了一次就缩在原地不肯动弹。就像你姑母一样,她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同你姑父没什么两样,就甘愿守在你姑父身边。这天下失败的人无数,可东山再起的人也同样如过江之鲫。小宜,祖母最讨厌认命的人......” 宋程濡进门就瞧见宋老太太安慰宋楚宜,还以为宋楚宜受了什么委屈。 宋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的将宋楚宜刚才的话说给他听,末了忍不住笑:“你说说这是不是小孩子脾气......哪里就到了因噎废食的地步呢?” 宋程濡忍不住也被勾起了笑意,跟着宋老太太笑了一阵,又问起了宋楚宣,得知结果了后沉默一阵,叹道:“也罢了,希望她们好好过日子罢。” 宋老太太点点头,问他萧大老爷的事:“虽说这回是我压着那位侯夫人低了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萧大老爷犯的事到底严重不严重?若是不严重......能帮的就帮吧......老大那边我也是这般劝他,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啊。” “哪里有空去理会这等事。”宋程濡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今日去镇南王府拜年,碰见了端王......” 宋老太太绷紧了身体,聚精会神的听。 “他跟我说已经递了单子来户部,今年漳州那边府卫扩充了近四千多人,要三万两银子.....还要置办兵器.....”宋程濡有些头痛:“他这么有恃无恐,又做的冠冕堂皇的,真是叫人更加头疼。” 端王竟已经无法无天至此?宋老太太心惊肉跳,半响才问道:“难道圣上就眼看着不管?太子殿下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宋楚宜知道缘故。 端王口口声声称漳州不太平,常有倭寇混迹,他的王府都曾被倭寇袭击,因此要求比别的藩王增添一倍的府卫。 福建那边确实常有倭寇出没,皇帝总不能看着儿子当真被倭寇骚扰,自然会应。 “祖父,端王此次回京动作频频......”宋楚宜抬头看着宋程濡,仔细想了想才道:“事情怕是并不简单,他的主意应该也不止打到了您的头上。我看很快要有大事发生了......” 宋程濡跟宋老太太都被说的一惊。 老太爷毕竟久经官场,很快就反应过来宋楚宜这番话的意思。 端王此人狡猾,此前既然想拉拢自己不成,定然就只能找别的路子。可能还是同上一世那样,从宋家家人入手,最后给他栽上一个罪名...... 宋程濡想的还要更深一些,宋楚宜所说的,梦里那些刺客提供的有他印鉴的书信,是他到现在的心病。 这必须得是宋家的人,还得是宋家极少数的几个人才能拿得到的东西。 宋家,估计是出了家贼了,他心里沉甸甸的,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叹息了一声。 宋楚宜和他想到了一起,忍不住问他:“祖父,您的印鉴藏好了吧?” 这回当真是藏的再好也不过了,宋程濡苦笑一声,又问起宋老太太陈锦心的事情来。 “已经好了许多,不过身体还是太虚,躺在床上坐起来都难。”宋老太太心里也不好受:“孙太医过几日就来给她瞧一回,说日后估计也就是用药养着了......苏家也真是造孽......” 陈君安这个参将做的很是称职,也不是靠着祖荫的二世祖,打倭寇的时候奋不顾身的冲在最前线,是个好人。 宋老太爷向来对这样的人抱有敬意,闻言叹息一声,还是叮嘱老太太好好的给陈锦心养着:“还是好好养着吧,能养好一点是一点。这孩子的日子以后怕是难过,回了陈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若是陈家是个好去处,当年苏云溪也不会拼死带着女儿回娘家了,只可惜没料到娘家竟也是个狼窝。 宋老太太晓得宋老太爷的意思,郑重的应了是:“就算不是看在那封信面上,我也看在云溪那孩子的面上,不会苛待她的。” “还是那句要紧话,无论如何把家里人给约束紧了。外头自有我们父子担待,他们几个都是心里有数的聪明孩子。要紧的是内宅,若是出了什么空子,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宋程濡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目光沉沉的瞧了一眼窗外。 五十四·噩耗 正月初七,已经去了青州整整月余的宋珏终于寄来了第一封信。 宋老太太看完之后就病了,躺在床上连动也动不得,一连几天食不下咽。 宋楚宜早上去请安的时候正瞧见宋大老爷从老太太房里出来,步履蹒跚,似乎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 她上一世的时候很怕这个大伯伯,总觉得这位将来要继承伯府的伯父威严有余慈爱不足。可是等到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也是伯父跟李氏撕破了脸进来瞧她..... “是小六啊。”他看见宋楚宜站在台阶上定定的看着自己,就正了正衣冠,不甚自在的上前来与她说了一会儿话。 可是可说的话无非也就那么几句,说完了也就没了,他向来不知道该如何与女孩儿们亲近,自己嫡亲的女儿一个是贵妃一个是个软包子,说几句都会哭起来,因此对待弟弟们的女儿的时候就更加小心翼翼。 宋楚宜忽然走近几步去牵了他的手。 宋大老爷吓了一跳,几十岁的人了第一反应竟是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甩开小侄女的手。 “大伯,等放了晴您带我去放风筝好不好?”宋楚宜仰着头看着宋大老爷,一脸向往:“祖母说您最会放风筝了,比父亲他们放的都要高。” 宋大老爷小时候不务正业,极喜欢到处跑着放纸鸢,对这门道当真是颇有心得。估计是当官的里的最会做风筝的。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舒畅一些,答应的很爽快:“行啊,等放了晴挑个时间。我带着你们一同去皇觉寺,那里又宽阔又漂亮,可适合放风筝了......” 之前大夫人数次与他提过宋楚宜,说是老太太很喜欢她。他听着自己媳妇的语气,分明对这个侄女也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现在看来,这个小姑娘确实有点惹人喜欢。 要知道,连他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少的与他说上几句话呢...... 她目送着大老爷走远了,才转头进门。黄嬷嬷苦着脸端着几乎没动过的一盏莲子汤出来,叹息着冲她摇了摇头。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黄嬷嬷小声的告诉宋楚宜:“从昨晚到现在,又是只喝了几口白粥,其他什么都吃不下。” 宋楚宜进了门,宋老太太正卧在炕上,屋里的地龙烧的暖,她身上只盖了一床绒毯,见了宋楚宜才露出一丝笑意。 宋楚宜快步上前握住宋老太太伸出的手,坐在玉兰准备好的锦杌上,轻声劝道:“祖母,您这样总不吃东西怎么成......” 宋老太太摆手打断她的话,咳嗽几声才苦笑着摇头:“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想到自己生了个这么不争气的女儿就觉得心里难受。” 连宋楚宣恐怕都比宋琳琅硬气一些。 宋楚宜也觉得宋琳琅有些做法简直叫人难以理解,明明宋珏千里迢迢的去了青州,可是宋琳琅竟似乎不知道似地,过了整整*天才见了这个侄子。 更离谱的是,向云章从头到尾就没露过面。 把嫡妻的娘家人疏忽成这样,嫡妻娘家还是颇为显赫的长宁伯府。向云章的这份胆量也算是当世少见。 宋珏的信里说,宋琳琅病的极重,又不肯看大夫,恐怕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她在向家过的不好,身边以前的老人几乎都被打发走了,瞧不见踪影。 更叫宋老太太难以忍受的是,宋琳琅居然答应了要将庶出的那几个儿子记在自己名下来讨向云章的欢心。 “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吗?!”宋老太太猛地咳嗽起来,情绪激动:“我教导她十七年,就把她教成这样?!她出嫁到如今,统共也才回来过几次啊......生养之恩,她就这么报答我......” 宋老太太想不明白,她倾尽所有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就能为了区区一个男人,不要自尊踩着骄傲,宁愿卑微到泥土里也要死扛到底? 她想不明白,心里的那口气就越发的堵在心口,叫她坐立难安。 在宋珏送来第二封信的时候,宋老太太终于死心,她强撑着身体亲手写了一封回信,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老了五岁。 “我把珏哥儿叫回来了。”宋老太太靠在软枕上,满头银丝披散在肩头,紧紧的握了握宋楚宜的手:“她自己找死,我拉不回来。” 宋楚宜也有些茫然,她曾经以为重生回来以后要改变一些事情会很容易,可是宋琳琅的人生轨迹却依旧是按着上一世的在走,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惶恐。 这一丝惶恐从她的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叫她毛骨悚然。 晚上青桃上宿的时候,听见她翻来覆去的叹息。 第二日早上起来,她眼底就是厚厚的乌青,脸色极差。 徐嬷嬷心疼的不行,又知道近几日老太太那里也是这样,只当她是因为老太太难过,抱怨了几句就去煮蛋给她敷眼睛。 “青桃。”她趁着徐嬷嬷出去,迅速抓住了时机看着青桃,脸上神情很有些复杂:“我交代你父母去做的事情,还是没有消息吗?” 按理来说,才半个多月,探听不出什么消息来也是正常。可是宋琳琅的事,叫她心里忽然有了些不安,她真的怕极了,怕命运还是带她走向上一世的悲惨结局。 青桃敏锐的察觉到了宋楚宜这几日来的浮躁,低下头做出承诺:“毕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要探听起来不是很容易......不过我父母都很上心,想必不用过多久就会有消息的......” 宋楚宜点点头,抬头狠狠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压制住那莫名的头疼。 青桃立即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劝她:“姑娘,你最近太累了.....还是叫孙太医来瞧瞧吧。” 宋楚宜这才察觉到自己近来确实很有些沉不住气,她苦笑一声,想了想点点头算是答应:“别惊动嬷嬷。你陪我去祠堂一趟吧.......” 这些事情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上,她除了崔氏,无人可说。 五十五·借刀 京城的最后一片雪也化尽了,春日暖阳透过长宁伯府高达的花木斑驳的洒在地上,带来与前阵子下雪时截然不同的暖意。 西花园的荼蘼架上荼蘼花开的正好,微风一过,大片大片雪白的花瓣就随风飘落。若是在往年,宋珏定然会邀上几个同窗好友来此赏景喝酒。 今年宋珏肯定是赶不及了,倒是便宜了宋二老爷。 他的任命已经下了,开了年就要外放长沙知府。长沙虽然远了些,但是也容易出政绩,他对这个差事极为满意。 宋大老爷也替他开心,索性就约了三老爷五老爷一起,兄弟几个在西花园里设了个席面,仍像年轻时那样喝酒畅聊。 都是嫡亲的兄弟,自小培养起来的感情,喝到最后宋二老爷连眼圈都红了,说是辛苦了大老爷,既要侍奉父母,下又要照顾他们兄弟。 宋大老爷看他喝的有些多了,就叫人送他回房。 宋二老爷却摆手拒绝了,他站起身来,虽然动作有些摇晃,但是神智却还清醒,笑着道:“没喝醉,还有些事情要去同母亲说......” 宋二老爷曾经与宋老太太很是亲近,比最小的五老爷与宋老太太的关系还亲近些,可是六七年前不知怎的关系忽然有些别扭起来。 此刻听说宋二老爷是要去宋老太太房里,宋大老爷也就不拦了,上前拍拍他的肩叮嘱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老太太虽然嘴里不说,心里却想着你呢。你也不小了,别总惹她生气......这次外放出去,又不定要几年才见的到,尽孝的机会还有几年呢?” 宋二老爷红着眼点头,果然折到了宁德院。 宋老太太的身体近几天才好了些,听见说是宋二老爷来了,以为他是因为要外放去长沙了,过来说说话,欢喜的叫黄嬷嬷迎了他进来。 “怎的喝了这么多酒?”宋老太太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忍不住蹙眉,忙叫许嬷嬷去端醒酒汤上来。 宋二老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同大哥三弟他们一起在西花园里赏花......兄弟们难得聚在一起,不免有些忘形。” 他们兄弟亲近是好事,宋老太太听的心里也舒畅,笑着点头。 宋二老爷用了醒酒汤,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同老太太说起话来:“小宜她身边伺候的徐嬷嬷......我瞧着有些不好,还是换了老成些的来好些。” 徐嬷嬷是宋楚宜的奶娘,从宋楚宜落地那一日起就陪在宋楚宜身边,这么多年来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 宋二老爷一来竟就说要换掉徐嬷嬷,宋老太太不解之于心里又浮现出七年前的事来,忍不住皱了眉头。 “她在小宜身边伺候有些年头了,向来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宋老太太耐着性子看了宋二老爷一眼:“何况小宜是个有主意的,她身边这样重要的贴身伺候的嬷嬷说换就换,指不定要多心的......” 宋老太太这一句多心,却叫宋二老爷更加下定决心,他摇了摇头,顶着宋老太太的目光道:“小宜一日一日的大了,徐嬷嬷毕竟是崔氏身边的老人,跟在她身边怕是不妥......为了安心,还是打发走吧,不拘放到哪个庄子上荣养着也就是了。” 果然还是为了七年前的旧事。 宋老太太目光沉沉的看着儿子叹气。 知子莫若母,她太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了,心性不定的仍旧像是个孩子,做错了事一味的就只知道逃避责任。 崔氏的死就像一根刺梗在他的心上,他心里内疚不安,每到了崔氏的忌日必定提前几天就避出去,去年年底要去崔家接宋琰时更是拖延了一月多才动身...... 想必是总见到徐嬷嬷觉得心里不安,此番又想故技重施将徐嬷嬷放去庄子上远离宋楚宜。 “她虽是汀汀身边的旧人,却从小宜出生之时就跟在小宜身边。后来的事又那样隐秘,她能知道些什么?”宋老太太试图打消儿子的想法:“更何况,汀汀身边的那几个大丫头跟嬷嬷都已经打发走了,若是小宜身边的徐嬷嬷也被打发走,反而惹人怀疑。崔家那边迟早也要来往的,到时候他们问起来,又怎么交代?” 宋毅听见崔氏的闺名,眼里竟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思量许久之后他才斩钉截铁的开口:“就是因为迟早要与崔家来往,这个险更不能冒。谁知道徐嬷嬷日后见到了崔家人会不会想起些什么来呢?小宜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日后要是因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跟咱们宋家离了心.....那我真是悔之莫及。或许委屈了徐嬷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宋老太太怔怔的听了良久,终于沉沉的点了点头。 李氏有些不安的在卧房里等消息,紧张得连帕子都忍不住绞成了一团。 于妈妈一边忙着安慰李氏,一面却忍不住为镇定得老神在在的宋楚宁心惊。 “怎么还不回来?”李氏不耐烦的拂开了于妈妈递上来的茶,想了想站起身:“不然我亲自过去一趟......” 宋楚宁这才开口叫住她:“母亲,父亲过去那是出师有名。您去了的话,可就徒添嫌疑了......老太太本来就因为这事忌讳您,您这个时候凑上去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李氏站住脚,猛地回头看着女儿:“可是老太太这么多年来因为这事没少跟你父亲闹别扭,哪里有那么简单就能答应的。这步棋,是不是走的太险太急了一些?” “恰到好处。”宋楚宁悠闲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书,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笑:“父亲跟您不同,他可是老太太亲生的儿子。有些事你说出来那是做贼心虚容不下继女,他去说却是名正言顺维护宋家子女,这两者之间的含义是截然不同的。父亲正好要外放长沙了,担忧不断长大的女儿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影响了父女感情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于妈妈听的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个话可是老爷去说的,跟您怎么也沾不上关系。”(未完待续。) 五十六·反应 (第二更啦,求订阅求订阅) 宋楚宜呆在宋老太太面前,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用尽全力才能忍住汹涌沸腾的怒意,红着眼睛问宋老太太:“是不是徐嬷嬷做错了什么?祖母,您知道徐嬷嬷待我向来很上心的.....” 宋老太太知道宋楚宜心软,她拉住宋楚宜的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半响才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虽说是叫她出去,却不是因为犯错的缘故。”宋老太太拿出跟宋毅商量好的说法:“通州那边的庄子上缺个庄头,徐嬷嬷丈夫是个能干的,这也算是提拔了他们夫妻俩。你身边也不能没人补上.....祖母把许嬷嬷给你,也是一样的......” 宋楚宜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蓄着满眼的眼泪点了点头。 豆大的眼泪砸在宋老太太手上,也重重的砸在她的心里。 真是个好孩子,明明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明明很舍不得奶娘,可是硬撑着答应了不叫人为难,连一句多余的叫人为难的话都没有问。 她恍惚的一下一下的拍宋楚宜的背,安抚似地一遍一遍和她说会好的,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宋楚宜回到抱厦的时候眼睛通红,一看就知道是哭过了。徐嬷嬷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还以为是她开罪了宋老太太,拉着她焦急的询问。 宋楚宜自己拿手胡乱的把眼泪抹了,冷静得全然不似常人,开口就叫绿衣去看着门。 现如今汪嬷嬷跟黄姚都被打发出去了,新来的人也还没补上,整个抱厦都是宋楚宜自己信得过的人。 绿衣依言出去,宋楚宜就拉着徐嬷嬷坐下来。 徐嬷嬷就知道怕是有事发生了,她确实不如早前崔氏身边那几个独当一面的大丫头,却也不是蠢的,仔细思索了半日后就问宋楚宜:“姑娘,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了老太太不高兴了?” 宋楚宜摇头,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老太太说,要调张叔跟您去通州的庄子上当庄头,管庄子里的事。” 徐嬷嬷讶然,张大了嘴半日才猛地摇头:“这怎么行呢?不行的,我答应过小姐,要好好照顾您的......我去求老太太.....” 宋楚宜一把拽住她,忍住心酸跟悲愤,决然摇头:“没用的嬷嬷,我太清楚祖母是个什么人了,若是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就不用待到此时才回来了......” 徐嬷嬷身子一软瘫在座椅上,哽咽得许久才说出一句连贯的话来:“为什么呀.....” 宋楚宜嘲讽的牵起了嘴角。 玉兰说,早上宋毅来了一趟宁德院,与老太太深谈了大半个上午。 她这个父亲从她记事起就与宋老太太不甚亲近,母子二人的关系虽说不算差,但是相比起其他几个叔伯来,到底像是多了一层不可言说的隔膜,亲近之间都带着淡淡的尴尬跟疏离。 跟宋老太太多说几句话都似乎透着心虚的宋二老爷此次如此主动,怎么看都带着些不正常。 他前脚走,后脚老太太就通知她徐嬷嬷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李氏想动她身边的人已经很久了,这回她打发走了黄姚跟汪嬷嬷,她就用徐嬷嬷来作为报复。只是没料到她竟会迂回到宋毅身上,她不是向来深爱宋毅,不愿意叫宋毅卷入内宅纷争,努力想他当个贤臣么?居然也有一日会把宋毅当成手里的刀来用。 徐嬷嬷委屈又担忧的哽咽起来。她实在担心宋楚宜的将来,老太太虽然说宠着她,可是她身后还有居心叵测的李氏,若是连自己都走了,日后宋楚宜身边还有谁可以信任? “嬷嬷别哭。”宋楚宜平静的安慰起她:“老太太将许嬷嬷给了我,许嬷嬷年纪大资历高,又是老太太身边的得意人。我会好好的,您在外头也要好好的。” 徐嬷嬷不想宋楚宜难过,努力收了眼泪,抚摸着她的手还是有些难过:“可怜的小姐,若是夫人还在......” 宋楚宜没说话,良久,她忽然看着徐嬷嬷问:“徐嬷嬷,我母亲,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过世之后,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换了?” 她记得崔家来的人因为这个很是跟宋家闹了一场,最后还是宋老太太出面,才勉强说服了崔应书。 徐嬷嬷浑身颤了一下,看着宋楚宜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嬷嬷,您知不知道我叫青桃的父母去查什么消息?”宋楚宜没立即逼徐嬷嬷回答,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我叫他们去查,当年我母亲身边的那几个丫头被卖到了哪里。” 拥有奴籍的下人虽然可以任意买卖,却不能任意打杀。若是一下子要杀十几个下人,这动静也太大了。 宋毅就算是想这么做,宋老太太跟宋程濡也不会允许。 他们能接受的最大限度,怕也就是将这些下人远远的发卖。 宋楚宜才到徐嬷嬷的腰,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总因为宋毅多抱了一会儿宋楚宁就眼泪汪汪的小女孩,可是仔细一瞧,她眉目间分明是不属于她的年纪的清冷。 徐嬷嬷犹豫良久,终于颤颤巍巍的搂住了宋楚宜:“你一出生,夫人就指了我跟在你身边。那时候绿衣这小丫头也才出生不久,我一下子要顾着你们两个,夫人那边的消息渐渐的知道的就不多了。只知道夫人出事前段一反常态,总是跟二老爷吵架......夫人难产生琰哥儿的那日,是在山上破的水,二老爷亲自护送回来的.....” 许多事情她自己知道的也不清楚,都是她心里怀着对旧主的恩情断断续续的推断出来,她不敢将自己的猜测直说出口影响宋楚宜。 “夫人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生下了琰哥儿,自己却没能熬过去......”徐嬷嬷终于又忍不住啜泣起来了:“我得了消息过去的时候,院子都空了。墨梅墨画她们几个一个都不见,走动的全是陌生的脸孔......连年老的几个管事嬷嬷都不见了踪影,她们都是崔家跟来的,论理来说,若崔家不松口将她们给了您或者琰哥儿用,都会跟着崔家的人回原籍的。”(未完待续。) 五十七·反击 宋楚宜坐在圈椅里,屋外洒进来的阳光雀跃的落在她的脸上,却照不亮她的脸色。 从上一世宋楚宁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母亲蠢,她就猜到了些端倪,重生回来以后也始终记得这事。 宋毅真是太蠢了,他要是不做的这么急,她不会这么快的察觉到这里面的猫腻的。好端端的要换她的奶娘,又没有什么非换不可的正经理由,谁能不怀疑? 再联想起宋老太太会点头答应、这七八年的母子关系疏远,再蠢的人也能嗅到异常来。 崔氏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崔家的家生子,奴籍也都在崔氏手里,按理来说就跟她的嫁妆一样,婆家为了避嫌是万万不会动的。 可是向来重规矩的宋家偏偏就动了,冒着跟崔家生出龌蹉的风险。这说明什么?说明还有更要命的事情要遮掩,规矩什么的已经不能顾了。 知道徐嬷嬷已经将知道都说了,她点了点头,细细的开始吩咐徐嬷嬷出去之后的事情来。 徐嬷嬷一开始还怀着满腔的不舍跟委屈,等听到后头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随即就端正了身子,一字一句的听的极为认真。 晚间的时候抱厦伺候的人都听见了风声,青桃聪明,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能问,只是照常做自己的事。 红玉跟绿衣却不可避免的想来宋楚宜这里求情。就算知道徐嬷嬷并不是犯了错被打发出去,可是分离还有未知的未来总是叫人难受的。 还是青桃拦住了她们,冒着得罪二人的风险认认真真的说起了自己的看法,最后叹气道:“若是还有转圜余地,姑娘能眼睁睁的看着嬷嬷被放出去?此刻最难过的恐怕就是姑娘了,二位姐姐还是别去招姑娘不开心吧。” 徐嬷嬷恰好过来交代绿衣跟红玉事情,听见此话就赞叹了一声,感慨的看着青桃笑:“果然姑娘慧眼识人,你真是个好的。只希望你日后多带挈带挈这两个丫头,她们虽忠心,到底及不上你机灵聪敏。” 青桃红着脸点头。 徐嬷嬷语重心长的交代了三人日后的事情,又格外叮嘱她们要看着日后送来的人,严防她们起了什么坏心。 绿衣红玉晓得厉害,连声答应,心里却空落落的。 徐嬷嬷安慰她们几句,脸上的衰败神情却也消失了,沉着的将自己的一应用品收拾好,手脚轻快的去宁德院谢恩。 宋老太太缓了几日,精神头好了许多,见了徐嬷嬷和颜悦色的问了几句话,就让她坐。 徐嬷嬷仍旧弯着腰谦恭的连说不敢。 倒是看的宋老太太心中一叹,觉得叫人家母女分离确实有些不厚道。她问了徐嬷嬷几句话,就道:“你也别多心,并不是为的你做的不好,只是庄子上那边也缺人。你丈夫是个好的,日后你们好好在外面,好多着呢。” 黄嬷嬷也笑着附和,生怕徐嬷嬷会求情。 徐嬷嬷却结结实实的跪下了,看着老太太一脸恳求。 黄嬷嬷还以为她要给自己求情,急的忙去搀她,连哄带劝的笑:“这可是高兴坏了,还不快起来呢。” 宋老太太紧盯着她,目光变幻莫测。 “老太太。”徐嬷嬷执着的跪在地上给宋老太太磕头:“您的吩咐我不敢不遵,我......我只是不放心六小姐......” 宋老太太缓缓挥了挥手,黄嬷嬷就不再动弹了。 玉书玉兰几个已经带着小丫头们一溜儿的出了门。 徐嬷嬷壮着胆子去看宋老太太的眼睛,哀哀恳求:“前些日子二夫人单独叫我过去,我就晓得自己怕是不能留在小姐身边多久了,只是没想到竟来的这么快......” 宋老太太听的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示意徐嬷嬷继续说。 “二夫人前阵子叫我去,问我小姐近来有没有什么异常。”徐嬷嬷似乎在仔细回想当时情景,眉头皱的紧紧的:“她说小姐近来言行大异往常,会不会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叫了我去细细的盘问了一遍,问我是否有多嘴在小姐那里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什么叫做不该说的话?宋老太太目光闪烁,心中泛起疑虑。 徐嬷嬷越说情绪越激动:“她还说黄姚很不错,日后出门尽量多叫黄姚跟着......可是黄姚明明是不尽心做事的.....” 黄姚、汪嬷嬷! 宋老太太想着这两个胆子大又刁钻的下人,心中的火气已经渐渐的冒了起来。 “二夫人她又奇怪的叫我尽量少叫四少爷同六小姐亲近.....” 黄嬷嬷瞪大眼睛,看向徐嬷嬷的眼神有些不安。她的孙女日后是要跟着宋楚宜的,宋楚宜日后的境遇基本就决定了她孙女的生活。 宋老太太终于出声,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哦?她说叫琰哥儿少跟小宜接触?有说原因么?” “说是六小姐嫉妒晋中那边只接了四少爷过去,六小姐心里对四少爷很不满。”徐嬷嬷有些愤愤:“可是六小姐现在不这样了,她分明没有这样的心思......” 宋老太太当然比任何人都知道宋楚宜现在绝对不会存这么糊涂的心思。 她冷笑了一声。 她说好端端的宋毅怎么又忽然小性子发作非要折腾,却原来是有人把他当成一把刀,想劈在宋楚宜头上。 当年的事她心里的余气还未消,现在李氏又蝎蝎螫螫的来这一套,真是叫她厌烦无比。 徐嬷嬷不断的给宋老太太磕头:“我不敢说二夫人存着什么坏心,可是她觉得我们姑娘是个不好的似地......老太太,我们姑娘真的好了,她心里不糊涂的......” 宋老太太脑海里浮现出宋楚宜明明泪眼模糊却依旧懂事的点头的模样,又想起最近这几****天天在床前的锦杌上给自己念书、哄自己吃药,心中就是一软。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就算不看在宋楚宜这样倚赖自己的份上,她也要看在已故的崔氏面上,维护好这个小姑娘。 她冷笑了一声,冲黄嬷嬷道:“你去瞧瞧大夫人二夫人在不在,叫她们晚间过来陪我用饭。”(未完待续。) 五十八·颜色 宋老太太对媳妇们向来温和,平日里极少叫她们立规矩,连晨昏定省也是能免则免。李氏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没脸也就是上回闹出了汪嬷嬷跟黄姚的事,被宋老太太发作了一通。 这回专程叫她过去用晚饭,她心里就有些惴惴的,本能的联想到宋毅上午去说的徐嬷嬷的事情。 于妈妈跟在身边安慰她:“您别怕,像咱们姑娘说的,老爷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合着他素日的行事,谁能想得到这是您的主意?再说即使是想到了,您不承认,谁也不能就认定是您不是?咱们还是得自己先硬气些。” 是啊,不然自己先漏了怯不是就得不偿失?李氏挺直了腰板,收拾齐整就带着宋楚宁出了门。她本不愿意带着女儿,怕到时候宋老太太要真的是因为这事发作自己,给女儿看笑话。 何况宋楚宁对宋老太太等人的情分实在淡薄的叫人害怕,她想女儿跟握着实权的祖母亲近一些,自然不愿意加深她们之间的隔膜。 宋楚宁却坚持要去,她倒是一点不紧张,拉着李氏的手晃荡一会儿,见母亲蹙着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莞尔:“母亲,您别弄得要上刑场似地紧张。父亲要出外任了,祖母大约就是交代交代你好好照顾父亲之类的事情而已。” 她脑海里关于梦里的记忆一波一波的涌上来,早已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压根一点儿不怕。 她还觉得有些惆怅,虽然有些小事同梦里发生的故事不一样,可是大致的走向轮廓却都是没变的。 一个人要经历差不多两世一模一样的生活,真是太过无趣了啊。她老成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却又兴奋起来。 固然,活的跟梦里一样是有些无趣,但是看着别人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倒霉两次,甚至一辈子都重复梦里的悲剧,还是很有些趣味的。 她大大的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想着这个在祖母面前讨好卖乖的六姐日后悲惨的场景,由衷的哈哈笑了一声。 夜晚的宋府格外漂亮,长廊上挂满了灯笼,一望到底的灯海旁边是散发着清香的花木,叫人愉悦。 李氏被女儿这么一闹,心里也安定了许多,笑着拉了快要绊倒的女儿一把,轻声嗔道:“做什么跑得这么快,当心碰见夜游神。不许往中间走,怕冲撞了夜游神。” 宋楚宁不以为然的摇头。 李氏无奈摇头,抬头就碰见同样也赶到了的大夫人,笑着道:“大嫂来的倒早。” 大夫人自从汪嬷嬷跟黄姚的事情过后,对这位贤良淑德的二夫人也保留了几分看法,闻言淡淡一笑:“二弟妹来的也不晚。” 宋楚宁乖巧的恰到好处的上前给大夫人请安,嘴甜的牵住了大夫人的手。 二房的姑娘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讨人喜欢,金铃金环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赞叹一声。 大夫人不好拒绝小孩子,笑着牵着宋楚宁的手同二夫人一同进了宁德院。 老太太这里正摆饭,大夫人二夫人忙上前要帮忙布菜。 宋老太太挥手拒绝了,笑着让她们俩人入座,余光看见宋楚宁,不由得一愣。 宋楚宁已经笑着扑上去抱住宋老太太,圆睁的杏眼扑闪扑闪的闪着光:“老太太,我也要跟六姐一样,来跟您做伴!” 漂亮的小女孩总是惹人喜欢的,何况同样是血脉相连的亲孙女,宋老太太想着向来喜欢宋楚宁的宋程濡,脸上就也绽开笑意,温和的点头:“好,只要你不怕闷,尽管天天来!” 一面却使眼色叫玉兰将她带下去。 玉兰笑着过来牵她:“外头新养了一只波斯猫,眼睛是蓝色的,看着倒是怪稀奇的。我带姑娘去瞧瞧。” 宋楚宁知道这是有事不能叫自己听,顺从的摆出一副天真模样,欢快的跟着玉兰出门。 她一出去,老太太就转头看着大夫人:“老二出门赴任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果然是为了二老爷赴任的事情,李氏心里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也自然许多。 大夫人忙点头,又道:“银票准备了三千两,是定福庄的,银号分布各地,用起来也方便。现银也准备了三百两,到时候随着马车放着,应急用。跟去的人已经先打发了三房人过去,剩下再凑两房人也就差不多了。” 宋老太太点头,想了想看着李氏问:“跟去的姨娘,你可准备好了叫谁去?” 李氏一愣,一时竟不能反应。 她不用主持中馈,亦不用伺候婆母,按照规矩应是她陪着去的啊。 老太太见她半日没有回答,不由提高音量再问了一遍。 大夫人也不由面露异色-----按理来说,李氏跟着去是最好不过的,毕竟宋二老爷出了外任要应酬,带着妻子总是更好些。 怎么现在听着宋老太太的意思,竟是不叫李氏去? 李氏急的带了一点哭腔:“媳妇......媳妇原以为是我跟着去的......” 宋老太太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三弟放了大同知府,你三弟妹身子不好要跟着去。家里就余下你大嫂跟你五弟妹,到时候操持起四姐儿跟五姐儿的事来怕是分不开身,你还是留在家里帮衬帮衬吧。” 凭什么三夫人就能跟着去任上?!李氏心里不服,质问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是她到底还是有一丝理智在,硬是压住了忿忿不平,沉沉的点了点头。 她不能跟宋老太太对着来,连宋毅都对宋老太太毕恭毕敬,她若是敢触怒了宋老太太,宋老太爷就敢叫宋毅把她送回娘家反省。 至此,大夫人已然明白二夫人定是在哪里惹了老太太的眼。她象征性的替二夫人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不再劝了。 二夫人面如死灰,心里的悲意怎么压也压不住,出了门眼泪就蓄在眼里,连宋楚宁也顾不上,几乎是飞奔着回了房。(未完待续。) 五十九·心惊 于妈妈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她有了些年纪,扶着门气喘吁吁的喘了半天粗气,才算缓和了喉咙里因为跑得太快的疼痛。 李氏已经先行在屋子里砸起东西了,她脾气原本就不算好,每每都是因为宋毅才选择忍气吞声。 可是这回她实在是没法儿忍得住了,宋毅去赴外任,一去就是三年。宋老太太竟不叫她这个原本该去的妻子去,反而叫挑个姨娘陪着!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她摔了桌上的成套的景德镇御窑烧出来的成套的青花瓷茶具,又去拿多宝格上的水晶摆件。 素知素馨几个人急的团团转,却都不敢上前去劝。 李氏气急了的时候是不认人的,转眼把东西朝你脸上砸过来也是常有的事。 好在于妈妈已经踉跄着跑了进来,冲上去将东西夺了下来,微微用了点力气扯住了李氏:“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呀!” 李氏挣开她的手,看着伸手去掩门的素知素馨,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扬声道:“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我现在过的这是什么日子......明明知道我同老爷分不开的,为什么偏偏不准我去?!这个老虔婆!” 素知素馨已经忙着把门掩上了,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见自己眼底的惊恐。 于妈妈也吓得魂飞魄散,毫不犹豫伸手就去捂住李氏的嘴:“姑奶奶啊,您这是生怕老太太听不见动静吗?” 李氏不依不饶,眼里的眼泪就下来了,气呼呼的甩开于妈妈的手,气的浑身乱颤:“听见不见有什么要紧?!她就是不待见我,她就是故意针对我!我做的再好她也瞧不见,我费心讨好她可结果呢?!结果呢?!” 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众人都愣了一下看过去。 宋楚宁面无表情的捧着一只小奶猫进门来,目不斜视的落座在旁边椅子上,冲着李氏笑了一声:“闹啊,母亲,你继续闹。外面玉兰姐姐还在呢,你要是不满就尽管闹,她听得见。” 素知砰的一声,忙把门又给关了。 李氏愣愣的站了一会儿,被女儿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慌,忍不住烦躁的伸手来推搡她:“你有脸说我闹?我之前就说这事或许操之过急了,你偏偏说没事!这个老虔婆心里精明的很,肯定会觉得是我把她儿子当枪使了的......你就是喜欢自作聪明......” 不能随同宋毅赴外任,李氏心里就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沉浸在不可抑止的愤怒里。 宋楚宁定定的看了她半响,忽然起身。 李氏被她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宋楚宁重重的将她手里本来扒拉着她的袖子的小奶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像是在扔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小奶猫挣扎着微弱的叫了一声,强撑着爬了起来。 宋楚宁伸手就将刚才于妈妈抢下来的水晶摆件,狠狠地就往那只正要跳上凳子试图往窗外跑的猫身上砸过去。 屋里的人都被她惊呆了,等到她拿水晶摆件的时候素知才反应过来,颤着身子去抢她手里的东西。 “你心里不高兴,就去找叫你不高兴的人。”宋楚宁看着那只衰弱的小猫跳下窗台,回头看着李氏,脸上神情冷淡:“你可以干脆像我这样,拿着这尊摆件朝她的头上砸,砸到她以后不能说让你生气的话为止。别冲不不相干的人发火,别人又不欠你。” 李氏被她看的竟然有些心虚,往后退了几步手撑着桌子才算站稳了。 一个才满六岁的小女孩对着才说过喜欢的小宠物,转头就能狠狠地亲手下死手,这份狠劲儿叫人只觉心惊。 李氏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看到的是一条没有感情的冰冷的蛇,寒气从心里丝丝缕缕的冒出来。 于妈妈被骇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面色惨白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孩子。 刚才还闹得沸反盈天像是不会再安静了的二房正院终于安静了下来,宋楚宁伸手用幸存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一口之后就把那杯子往地上一甩。 啪的一声,杯子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失算了。”她面容依旧平静的盯着地上的狼藉:“那个蠢货有长进啊。” 屋子里没人敢去接她的话。 宋楚宁自己笑了一声,那一声笑似是嘲讽又似是不平,抬起双掌看了一眼,一字一顿的自言自语:“想让我们留下来?那我就留下来给你看看。” 李氏心里的不安已经压过了最初的愤怒,颤抖着上前想要去拉宋楚宁的手,可是在快接触到女儿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她没法儿忘记刚才宋楚宁摔猫时的表情,更没法儿不为她刚才的行为心惊。 虽然这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她忽然发觉,她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儿。 宋楚宁不叫她碰,自己拂拂裙子站起身来,看着李氏的表情仍旧如刚才一样平淡:“既然她说了让你留下来,那你就别打别的主意了。你不是知道她精明吗?跟她斗现在你还不够格。” 于妈妈抢上前去拉住李氏,压住了心里的惊涛骇浪连声附和。 “先前我说玉兰还在外面,是假的。”宋楚宁转过头看着呆若木鸡的几个人,眼光最后定在素知素馨身上:“若是明天有什么消息被别人听见了,你们俩跟外面值夜的人,就全部跟去长沙吧。” 去长沙?是去阎王殿吧......素知素馨快哭出来,忙不迭的点头。 李氏目送她出了门,像是失了力气一般瘫坐在榻上,只觉得右眼皮跳的飞快。她有些烦躁的将旁边的白纸按在眼皮上,吩咐于妈妈:“去.....看着她......” 可是看着她什么呢?这个小祖宗哪里还需要别人看着啊,简直早慧得吓人。她不去给别人添麻烦就不错了。 于妈妈顿住了脚为难的没动,李氏自己也茫然的把头埋在臂弯里。 今天要来个广告。 推荐个好朋友萌妹子在云起的新书《hello阁下大人》 腹黑妈咪,加上狡猾的宝贝,配上无敌的爹地,就等于hello阁下大人啦~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哦。 另外,非常感谢各位的厚爱,打赏还有月票都让我很惊喜很感动。最后还是要鞠躬一下,等我多存点稿子就加更(未完待续。) 六十·解惑(求订阅) 徐嬷嬷泪水涟涟的来跟宋楚宜道别,她哭的有些狼狈,只要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女孩儿日后要面对的艰难,就觉得对不起旧主。 宋楚宜微笑着把她搀扶起来,神情平静看不清楚喜怒。 她上一世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早就明白了这世上的事情没有完满的道理。 生离尚有可会之期,死别却再无重逢之时了。 除了死,其他都是小事。 她安慰了徐嬷嬷几句,递给她几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 徐嬷嬷忙摆手后退,局促不安的拽着自己的衣襟:“怎么能要姑娘的钱!” “这钱不单是给嬷嬷你用的。”宋楚宜耐心的仍旧伸着手,柔声道:“之前我也跟嬷嬷你说过了,既是要出去了,正好就帮我找找当年的人......到处都要用钱,你说不能要我的钱,难道我反倒要倒过来用嬷嬷你的钱吗?” 徐嬷嬷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银票接在手里,郑重的向宋楚宜保证:“姑娘放心,我出去了之后就去打听。” 虽说她是崔家跟来的,但是嫁的却是宋家的家生奴才张四德,将近十年下来,也算多少积攒了一些人脉。 宋楚宜点点头,又叫她去跟绿衣她们道个别。 没一会儿许嬷嬷就揽了包袱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与绿衣差不多高的小丫头。 小丫头梳着双丫髻,眉清目秀,气色一瞧就很好,此刻见了人也不慌张,恭谨又不紧张的垂着头侍立在旁。 黄嬷嬷的孙女,规矩果然是好的。 宋楚宜笑着同许嬷嬷寒暄了几句,就道:“那嬷嬷您就歇在以前徐嬷嬷的房间罢?” 这位小姐如今在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跟前的地位一看便知,许嬷嬷自然是从善如流的答应了,又笑着唤那个丫头前来跟宋楚宜见礼:“老太太说这丫头的名字还是留着您给赐一个。” 小丫头果然依言上前给宋楚宜行礼,很乖顺的样子。 “叫紫云好了。”宋楚宜想了想忍不住笑:“快凑成赤橙黄绿青蓝紫了。” 紫云一怔,随即想到她房里的其他几个丫头的名字,忍不住抿嘴一笑。 许嬷嬷自下去同徐嬷嬷交接东西了,紫云由红玉带着也去先放行礼熟悉地方。 青桃趁机上来跟宋楚宜咬耳朵:“昨晚那边发了好大的火,听说素知素馨姐姐两个回了房腿都是软的。” 早猜到宋老太太不会轻轻放过拿宋毅当刀使的李氏,至少也是扣着她不叫她随宋毅一同赴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宋楚宜微微一笑,她不能叫李氏天高皇帝远的跟宋毅去。 三年,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说不定她们都能在千里之外将她的未来给直接定了。而且三年跟在宋毅旁边寸步不离,她们的感情就会越发深厚,说不定还会产下儿子...... 她这里有一堆的账要跟这位继母算,怎么可能放她去过逍遥日子。 青桃的情报网真是越发的宽了,宋楚宜思索一会儿问她:“你跟她们院子里的哪个搭上的关系?于妈妈管下人甚是严格,你当心牵连了人家。” “姑娘放心。”青桃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我之前就是于妈妈调教出来的,她现在还不知道我......”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才继续说:“她还以为我素来就是谨言慎行的性子,指望着从我这打探您的消息呢。因为是从二夫人院里出来的,我同那里伺候的姐姐们都很熟悉,平时打探消息也都容易的很,最熟的就是素知姐姐现在带的一个小丫头,叫绿衫的。” “绿衫是素知带的?”宋楚宜问了一声,忽而笑了。 她记得这个绿衫,日后李氏会将她调给宋楚宁用,是个极圆滑的丫头,宋楚宁在英国公府的花园里溺水了也是她跑来找救兵的。 青桃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有些发怵的点了点头:“我与绿衫是同一批进的府,家里就在两对面,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这个滑不溜丢的丫头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日后的老成?不管怎么样,该用的还是要用的,宋楚宜就笑:“既是你们玩的好,那可巧了。日后就更该亲密一些。” 素知会带的丫头,至少说明是李氏挑中的人,打探起消息来确实也容易一些。 她需要知道李氏房里发生的一切,以后她们可未必是把人从她身边调开,直接下死手也是有可能的,她不能当个聋子瞎子。 青桃懂她的意思,忙点了点头。 晚间的时候宋楚宜照旧去陪老太太用饭,宋程濡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落座就嚷着脖子疼。 他近日在处理苏家的事,想是清点那些东西都闹的头疼。 宋老太太忙让黄嬷嬷来给他按脖子,又抱怨:“真的就忙成这样?你都半个月没着家了,明天就是元宵了,倒幸好你得了空。不然你儿子后日就要启程了。” “一言难尽。”宋程濡看了宋楚宜一眼,挥手叫宋楚宜进书房给他磨墨。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书房这种地方,女孩子一般都不让进的。 宋楚宜有些惊讶,随即就乖巧的点头,去内书房给宋程濡磨墨。 宋程濡随后点灯进来,见她有模有样就点点头,绕到椅子前坐下,随手抽了一封信瞧了,转头问她:“你母亲不能陪着去任上的事,你知道吧?” 就知道瞒不过宋程濡这个人精。 宋楚宜老老实实的点头,看着宋程濡不躲不避:“不瞒祖父,是我让徐嬷嬷对祖母实话实说的。前阵子我屋子里的黄姚跟汪嬷嬷,也是我故意纵着闹出来叫祖母知晓的。” 她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认了,倒是叫宋程濡满心的怀疑消去了一大半。 “怎么不直接来找我,或者告诉你祖母?”宋程濡放下信去看她:“是不相信我们会给你做主?” 宋楚宜诚实的摇头:“祖父,若是这两件事没发生之前,我跟您说母亲她对我似乎存着不好的心思,您信吗?”(未完待续。) 六十一·道别 肯定是不会尽信的,起码会先对宋楚宜存几分不好的感觉。 毕竟李氏这么多年表面上对她从未出过差错,对她比对亲生的宋楚宁还要好。 宋楚宜看着宋程濡沉默不语就翘起嘴角算是笑了一下:“您看,到时候您肯定是会觉得我无事生非。” “我知道祖父您跟祖母都是聪明人,但是聪明人往往就比平常的人想的更多。”宋楚宜继续看着宋程濡,很诚恳的跟他交了底:“我若是直接闹出来,别说到时候能不能证明是她做的,就算证明了,您跟祖母怕也要以为里头跟我脱不了干系。所以我不能去沾惹......我只能把事情摊到您们眼前,让你们自己判断。” 自己判断出来的,才是真的。 宋程濡有些意外这个孙女精明到了这个地步,忍不住都想给她拍掌叫好了。 若这是个男孩儿......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挥挥手叫她继续磨墨。 宋楚宜居然也沉得住气,当真低着头仔细的磨了小半个时辰,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哥哥要回来了。说不定恰好能赶上围猎。”宋程濡冷眼瞧了半响,忽然开口:“你说要不要叫他去?” 不叫他去似乎不是很好,毕竟他新晋了羽林卫,按理来说该是要去做好防卫工作的。 “不能去。”宋楚宜在宋程濡跟前向来有一说一从不瞒着:“且不说会不会发生梦里的事,这回围猎端王仍旧没有出京回福建,仍旧赖着就大有可疑。他这么睚眦必报的人,若是要对咱们家下手,几个叔伯都不在家,定然先就朝着最近出了风头的哥哥身上去了。” 宋程濡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又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太孙近日也要回京了......怕真是多事之秋啊。” 太子这位嫡子生下来就被江西龙虎山的道长算了命,说是要出家避世、将名字寄在道士名下才能一生平安。 当今对龙虎山的道长们分外推崇,闻言虽是不舍,到底让太子将太孙寄名在了龙虎山天师名下,又在他五岁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将他送去了龙虎山。 算起来,如今离他去龙虎山,也整整七年了。 这位太孙殿下在上一世根本就没成功回来,死在了回京替太子奔丧的路上-----说是路遇山洪,葬身山石之间了。 不知道这一世这位太孙殿下换了个回京的时间,能不能避过一场死劫? 沉默了一会儿,宋程濡忽然问她:“你是不是很恨她?” 她片刻之间就理解过来宋程濡是在问李氏,想了想她放下手里的活儿,抿唇看向宋程濡:“祖父,您是想听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宋程濡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一声气。同时他又觉得有些欣喜,相比起宋老太太来,这个孙女儿显然更信任自己,或者说,是更忌惮自己,知道说不得谎,就乖乖的只说实话。 这么懂的权衡利弊谋算人心,说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国公夫人,果真是没白做。 次日看了元宵的灯会,宋毅跟父母亲拜了祠堂出来之后,就将宋楚宜姐妹几个都留住了。 “父亲要往长沙赴外任了,这是天家恩典......”他惯常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又话题一转:“我不在家,你们却不能掉以轻心。要替父亲在祖父祖母跟前承欢膝下,对你们母亲要恭敬孝顺。同兄弟姐妹们都要和睦相处。在我们家,从兄弟姐妹们都是同亲生兄弟姐妹一样的,日后一定要守望相助......” 几人都恭谨的应是,宋楚宴被抱在她姨娘怀里,吮着手指咿呀咿呀的看着一屋子的人。 宋毅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长女,再看看泪盈于睫的小女儿,心一软,将宋楚宁抱在怀里。 宋楚宁瞥了一眼宋楚宜,埋头在宋毅怀里哭起来:“父亲您走了,母亲就更不喜欢我了.....她向来只喜欢姐姐......” 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告状,果真是小女儿心性,察觉到女儿的依赖,宋毅越发的不舍,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抚:“不会的,我会告诫你母亲的。等闲下来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我再使人接了你们来长沙过年......” 宋琰跟在宋楚宜身后,看看宋楚宁再看看宋楚宜,悄悄伸手拉紧了宋楚宜的手。 李氏一直没甚精神的坐在宋毅旁边,偶尔说话也是强颜欢笑。看见这一幕眉头就忍不住皱了皱。 安抚完了小女儿,宋毅才看向亡妻留下的一双儿女,招手唤她们上前。 “小宜......”宋毅触及她酷似崔氏的眼睛就忍不住一颤,心里涌上漫长的心慌跟迷惘,半日后才低低的叹了一声气:“你长大了,在祖母跟前要听话......” 宋楚宜想起宋毅以往的好,终于眼圈红了红,缓慢的点了点头。 “父亲日后不在家,有什么事,同你们母亲说也是一样的。”宋毅看着女儿红了眼睛心里也难受,更多的愧疚涌上心头:“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写信告诉爹爹。爹爹帮你出气......可不许再逞强跟人家瞎闹,再摔伤一次可不是玩的......” 李氏眼睛肿的已经像核桃了,勉强扯开一个笑,提醒宋毅:“时间不早了,孩子们也要睡了......” 宋毅点点头,又交代一番,特意叮嘱跟着宋楚宜来的许嬷嬷:“好好打着灯笼,仔细别叫你们姑娘乱跑摔了。” 李氏脸上的神情越发的衰败,才止住的眼泪啪嗒一声又掉在自己手上。 宋毅这样容易的就接受了宋老太太的安排,连一声为什么都没有去问,她忽然察觉到她在宋毅心里的地位其实或许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紧要。 就像当年的崔氏,宋毅也曾真心实意的对她好,真真切切的把她放在心尖上爱过疼过,可是到了贪新鲜的时候,就又转头就能抛却..... 她不顾一切的守了几年,又不择手段的嫁给了他,可是这日子却没有想象的那么美满。 以前想着能嫁给他,十天半个月见他一次就好,等真的嫁过来了,却又想着能天天在一处......人果然都是贪心的。(未完待续。) 六十二·讨计 宋毅走的第四日,李氏终于收拾了心情前来跟宋老太太请安,说是李老太太身子有些不好,想回家去瞧瞧。 宋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应了,又问她打算去小住几日还是当日即回,要大夫人早作准备。 她心里希望李氏这并不是回家去告状,真的是李家老太太病了。 李氏踌躇一会儿,额际渐渐有汗珠渗出来,最后咬了咬牙赔笑道:“还要瞧瞧母亲病的重不重......您知道我家里嫂嫂那个人是个不知事的,恐怕我得多住几天......” 丈夫刚出外任,媳妇就闹着要回家去小住一段日子,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她刻薄了媳妇。宋老太太心中对李氏的不满终于一点一点堆积,面上却仍旧不显现出来,随口吩咐玉书:“既是这样,你去同你们大夫人说一声,叫她准备好车马礼物,送你们二夫人回去小住一段吧。” 李氏心里松了一口气,忐忑的绞了绞手帕,向宋老太太告别出来。 因为可以回娘家了,李氏心里之前的郁结也舒展了几分,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露出个笑意来。 于妈妈扶着她穿过了花园,想了想仍旧硬着头皮问她:“才刚子啊老太太跟前您没提起带不带小姐......” 提起宋楚宁,李氏心中才压下去的烦躁就又升起来,她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竟本能的有点怕接触这个女儿了。 “不带吧。”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自己回去老太太尚且恐怕心里还有不满,何况还带着她呢?” 可是毕竟宋楚宁还小,一人住在跨院里......于妈妈有些担忧,却又不敢说出来。 晚间宋楚宁来李氏房里,才知道李氏竟在下午就走了。她呆坐在李氏正房的明间里,看着明显有些畏首畏脚的素馨颤巍巍的给自己倒茶。 居然这个时候跟老太太说要回娘家去,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嫌疑么? 宋楚宁忽略心中升起的被抛弃的愤怒跟孤单感,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笑。 这么多年都装下来了,偏偏最近一而再再而三的马失前蹄,看来李氏是失了分寸了。 她慢腾腾的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小小的一团,背影竟无端端的显得有些可怜。 素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追上前去问她:“小姐,您今晚是在哪里用饭?玉兰姐姐来说过了,让您晚间过去宁德院......” 宋楚宁抬头朝着宁德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就冷然的回头看着喋喋不休的素馨:“我就在我房里吃,哪里也不去。你叫大厨房的人把饭摆在我房里。” 她才不想去接受别人的好意跟施舍。 于妈妈下了马车还是有些担心:“小姐她性子这么倔,肯定不肯去老太太那里用饭的,眼看着天色晚了,也不知道她怕不怕......?” 李氏不以为然,一头扎进正院里李老太太怀里,瞬间就哽咽了起来。 李老太太皱着眉头有些疑惑:“怎的也没送个信就回来了?”往后瞧了瞧没看见宋楚宁,又有些生气:“怎的没把阿宁带来?” 李氏顿了一顿,抬手抹着眼泪。 李老太太就压着火气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独独留下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人。 李氏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说了,末了委屈的哭起来:“您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呀?!一边拿着儿子来压我,说我过门了五六年了还没生出个儿子来,一面又不叫我跟着去,难道我是那天上的神女,能自己生出来不成?!” “更可气的是还当着大嫂的面落我的面子......”李氏越说越激动:“老爷他也是,半句话都不为我说,让他带姨娘他就带姨娘,连问也不多问我一声,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木头......” 李老太太听的眉头紧皱,最后只觉得心头火起,忍不住呵斥一声:“闭嘴!” 李氏之后的话就孑然而止,委屈又惊讶的看着自己母亲。 “你怎么这么蠢?!”李老太太伸手戳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锤了她几下,怒道:“你竟活的不如一个孩子清醒!既是你婆婆不叫你去,你丈夫也不替你说话,你不去不就成了?!我教了你这么多年叫你要顺从忍让,你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李氏没料到母亲不仅不为自己说话,还出言讥讽,忍不住哭的更凶了,一甩手就拂落了身边的茶盏:“是,都是我不好,你们一个个的老的小的都比我能,只有我是个蠢的!” 那茶盏还是今年刚采买进来的,打碎了盏,其他的托盘杯具也就用不得了,李老太太心疼的颤了一下,随即就大怒:“你怎么不是蠢?!你若不是蠢,就该欢欢喜喜的答应了你婆婆,高高兴兴送你丈夫出门!先哄了你婆婆回心转意,你还怕去不了长沙?你倒好,回去还要死要活的闹,要不是阿宁聪明替你遮掩,这话被你婆婆听了,你是要死要活?!” 李氏茫然睁着眼睛,又哭起来了:“她是聪明,聪明的简直不像个人!你问问于妈妈她吓人不吓人,她哪里是我女儿啊,分明是我祖宗!” 李老太太又举起巴掌在女儿背上狠拍了几下:“年级一大把了,也是当娘的人了,说话总也不经过脑子!她不是你女儿是谁女儿?!” 李氏趴伏在李老太太膝上,只觉得委屈难堪愤怒一齐涌上心头,梗着脖子哭:“你打你打,打死我算了!” “你呀!”李老太太胸腔起伏几下,终于还是软了声音:“人家求也求不来这样聪明的女儿,你倒好......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别人短视,你可不能短视,既然女儿聪明,岂不是正好?你们母女俩齐心合力,还怕拿不下那两个杂种?!” 李氏见母亲服软,心里也好受几分,擦着眼泪抱怨:“您当我不知道这一点?我不就是听了她的话才撺掇着老爷去老太太那里调走了徐嬷嬷?可是阿宁她不止是聪明,她还心狠啊,您没瞧见,她扔那小猫的架势......”(未完待续。) 六十三·博弈(求订阅) 她说起女儿之时除了惊恐跟疏离,竟不见几分亲近。李老太太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别人拥有这样聪明机智的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可是李氏,瞧起来却害怕大过于高兴? “怎么回事?”她招手唤于妈妈上前,细细听了究竟。 过了年刚满六岁的女孩子,拥有这样狠绝的心思,确实叫人害怕。李老太太蹙眉:“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缠身了吧?” 李氏眼睛一亮,随即又微微摇头:“之前也有这么猜想过,可是我瞧着又不像.....” 她只觉得头痛,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难过又觉得可怖。崔氏那个贱人留下来的儿女还未解决,自己的女儿又出了问题。 李老太太下定了决心:“皇觉寺的住持元空大师最是德高望重的,过些日子你寻个机会带着阿宁去瞧瞧。”她看着李氏,着重强调:“不管她是被缠了身还是本性如此,都不是你疏远她的理由。你那个继女现在瞧着也不亲近你了,难道你还要惹亲生女儿的讨厌?” “我能有什么办法?!”李氏说着又动了气,觉得母亲说的全是一些不关痛痒的废话:“她现在被老太太眼珠子一般护着,我的人又都折进去了,我还能怎么办?!” “她不在,不是还有个弟弟在你手里握着?”李老太太不动怒,看的李氏低下了头,才冷笑:“她整日陪着老太太,你便整日陪着她的胞弟。一个失母姐姐最悲哀的,莫过于拥有跟自己离心的弟弟。” 李氏愣在原地,嘴巴微张。 “你要真心对他好,就像是从前对宋楚宜那样,用心备至,体贴关怀。”李老太太冷笑一声 :“宋老太太想不到的,你要先替他想到。大到他日后的师傅同窗,小到他的衣食住行,通通都要握在手里。日后总有宋楚宜哭都没眼泪的时候!”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于妈妈大开眼界,看着李老太太的眼神满含敬意。 李氏也露出了笑容,心中烦闷一扫而空:“我怎么没想到......果然还是您厉害!” 李老太太板着脸瞧着地上碎了一地的杯盏:“还说!回回都要摔打东西,我们家是什么景况你不知道?徒惹你嫂子闲话!你也别住几日了,明早就回去。你家那老太太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你若真在家里住上个三五日,日后有的你受的!” 事已至此,李氏不敢不听,当夜赖在母亲房里睡了一晚,第二日便神采飞扬回了府。 还以为她这次回去定要住个三五日的,没料到隔天就回来了,宋老太太问了一回,心中对她存的气稍稍减了些。 李氏便趁机说宋楚宁最近经常沾惹花神,要到皇觉寺去拜访拜访元空大师。 这在大户人家是常有的事,也恰好合了宋老太太心思-----大夫人早前就说过要去皇觉寺替贵妃娘娘问问神....... “这样也罢,叫你大嫂挑个日子,你们娘儿们一同去就是了。”宋老太太答应了,又叫她帮衬大夫人将花园里的一栋三层小楼整理出来:“过几日请的几位教引嬷嬷也到了,刚好收拾出来给姑娘们上学。” 李氏忙答应,心念一动左右没见宋楚宜,心中有些疑惑:“怎的不见小六?今年春衫也该做了,府里的裁缝是新来的,还要来给她量量才好动手。” 提起宋楚宜宋老太太面上笑意就更加深了许多:“她在书房替她祖父磨墨呢,等明日再叫了人来量也是一样的。” 李氏陪笑,心中酸涩难忍。 宋程濡在整理同僚递来的折子,随即就啪嗒一声将其中一封丢在桌上。 宋楚宜最近渐渐的跟着宋程濡进书房多了,知道宋程濡这是叫自己看的意思,伸手拿在手里翻阅几下就不由微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颊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活脱脱一个普通小女孩的该有的样子。 宋程濡忍不住也跟着她笑了笑:“你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这封奏折是山东泰安知府上的,说是太孙一行在泰安逗留半月有余,花费几许......要求户部申报。 皇帝看着不过一笑,批了之后丢给了户部。 “太孙殿下倒是个聪明人。知道绕道回来,祖父不是说若走官道怕是凶多吉少吗?”宋楚宜心情大好:“他就知道取道太原.......看来殿下此时快要进京了。” 既然太孙改变了时机就能顺利回京,那就说明余下的事只要努力,就还大有可为。 宋程濡点点头,就听见宋楚宜又问:“祖父对府里的内鬼有头绪了吗?” 这终归是窥伺在伯府身后的一只猛虎,稍有不慎就会被连皮带骨的被生吞活剥,轻忽不得。 宋程濡似乎有些怅惘,其实宋家有资格进入书房的人本就不多,排除掉了不可能的那些,指向的人是谁就很明显了。 “就是不知道她背后还站着谁。”宋程濡脸色凝重。 宋楚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宋程濡:“祖父看看这是什么?” 宋程濡从荷包里倒出来一只精美华丽的金镶玳瑁手镯来,仔细一瞧之后脸色变了几变。 “邱妈妈问我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宋楚宜眼里闪着戏谑的光:“只是没料到,五夫人心狠成这样,这东西被人发现,我纵然没好下场,府里多多少少也要被牵连,若是端王一党趁机发难,促动言官参奏......” 就是灭顶之灾。 私藏谋逆罪臣家的被抄禁物,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宋程濡面色虽仍旧未变,但眼里已经显露杀意。 五夫人从未将宋府当成庇佑她的家,反而****打鸡骂狗闹的鸡犬不宁,这些大家通通都忍了。 可是她心狠到要拉着宋家全家陪葬,其心可诛! 这个镯子这样精致漂亮,若是普通的爱美的小姑娘,必定会贪图漂亮带在手上,有朝一日被有心人闹出来...... 宋楚宜看出宋程濡的打算,忙道:“祖父,她暂时还杀不得!”(未完待续。) 六十四·逃奴 宋程濡立即就明白过来孙女儿的意思,忍了气冷笑几声,问她:“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是五姐身边的邱嬷嬷。”宋楚宜垂下眼睛,想了想补充道:“这位嬷嬷很有些奇怪,她在五姐面前不像是服侍的,倒好像是正经长辈,还数次见过她掐打五姐。” “那****托词说是五姐为了谢我当日解围,送我这个手镯,还三番四次的撺掇我带上,我初时还未觉得不对,等她再三催促之后回去细细研究,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没把宋玠供出来,不管怎么样,她没办法相信宋玠会是真的想要害她。而宋程濡这样太过于聪明的人,却不会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现在都由于五夫人的原因而对五房的几个孙子孙女有些生疏,若是知道宋玠被人利用当了中间人,说不定会对宋玠更加疏远,那样宋玠的日子就太难过了。 居然让这样的人跟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可见五夫人王瑾思是当真没有把自己当成伯府的人,甚至也没把带着五老爷血脉的几个儿女当成亲生儿女。 有母如此,五房的几个孩子何其无辜! 宋程濡出来见宋老太太,脸上神色很不好看:“那个女人不能再纵着了,简直岂有此理!” 宋老太太与他多年夫妻,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他在说谁,长叹一声面露不忍,犹豫道:“我对她也着实是寒了心,可她一来毕竟是几个孩子的生母,二来后头站着荣贤太后。就是大年初一进宫去的那日,荣贤太后还问我她现在如何了。若不是碍着圣上,她怕是早就将人接进宫去了。” 泰王当初的事难道还不够叫荣贤太后死心么? 若不是因为这个太后,五夫人在宋程濡这里早死了十次了。 他忍耐着心里滔天的怒气,将邱嬷嬷送宋楚宜违禁之物说了,又心有余悸:“幸亏她挑中的是小宜,若是其他的姑娘,后果不堪设想。” 饶是这样宋老太太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惊问道:“什么?!” 她忍着心中惊惧将那手镯放在手里再三端详,果真发觉内里刻着成国公府字样,不由气的喘着粗气:“这人竟真的是个没心肝的,我们伯府对她算是仁至义尽,老五对她也没话说......人的心怎么能黑成这样?!” 宋程濡冷笑:“毕竟是荣贤太后养大的,谁晓得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当初满京城谁敢接她这个烫手山芋?多的是人跪去皇后那里求着哭着拒绝的,我们偏偏看在了成国公的面子上接了,谁知她不感恩也就算了,这么多年竟把我们当成了仇家。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她是不能动,可是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换了,一个都别剩!” 宋老太太不敢怠慢,立即应了,又想起那个邱嬷嬷:“那个婆子不能留了。” 她向来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这个邱嬷嬷竟然去当送这镯子的人,还催促着宋楚宜带上,就说明对这事知晓几分,不管她知晓多少,都不能留着当祸患。 宋程濡满意点头,又道:“告诫告诫老五,叫他日后少去王氏房里。孩子们身边伺候的人也通通都换了,全部换成咱们家的人。日后她们教养就交给老大媳妇。” 宋老太太如今自然恨不得儿子离王氏越远越好,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失心疯把主意打到儿子身上害了全家人? 她立即着手去做,吩咐黄嬷嬷决不可假手于人,立即动手。 “我们给了太后娘娘这么多年面子,她若是还要追究,我就一头碰死在她的长宁殿!看她如何跟天下人交代?!”她实在气得不行,对荣贤太后也有了几分怨气。 宋程濡看她气的脸色都发白,忙替她捶了捶背,笑着说她:“你看你,这几十年了,一到要紧时刻这性子就又风风火火的。哪里至于这样?当我们府里爷儿们都是死的?” 宋老太太心里好受一些,喝了他递来的茶,又叹:“这幸亏是小宜......” “这小丫头很好,以后了不得。”宋程濡也点头:“日后定然不是池中物。她困在内宅可惜了,以她的见识跟见地,若是男子,定然是我宋家未来的中流砥柱。” 宋老太太觉得宋老太爷对女子有偏见,正要驳他,就见黄嬷嬷匆匆进来,道:“老太爷,老太太,那邱嬷嬷走脱了!” 宋程濡与宋老太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失声道:“什么?!” “我们带了人过去,谁知就听五小姐身边伺候的人说那婆子早上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黄嬷嬷垂头:“我们扑去了她的房间,她的细软都收拾走了。” 赶得这么巧?! 宋楚宜从书房出来,闻言也是一惊。 宋程濡已经立即吩咐黄嬷嬷:“你去通知大夫人一声,就说五房那边的正院最近瓦片不结实,要重修,叫她带人把五夫人住所翻整一遍。至于五夫人,这阵子就安置在老太太这里。” “对!”宋老太太也紧随其后唤来林海家的,道:“我信得过你,你别叫我失望。带着人将五夫人的嫁妆摆设都清点清点,都封在府里库房先放着。” 黄嬷嬷跟林海家的都发觉了不对,不敢耽搁,随即就分头而去办理各自的事情。 “祖父,快去应天府知会一声。”宋楚宜也反应过来:“咱们家出了逃奴了!” 这事不能遮,若是真是按照她们猜测的那样端王跟王瑾思有些勾结,那这邱嬷嬷很可能是去投奔了端王。 现在先给她定性,日后她顶着逃奴的名声,见了官也得先打上一百杀威棍,说的话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 端王这人嗅觉极强,知道邱嬷嬷已经暴露,对她自然就不会打别的主意。 宋程濡点头,立即写了帖子叫林海送了去应天府,又借着这个由头将五房所有伺候人等清查一遍,凡是跟邱嬷嬷有干系的人全都控制起来。(未完待续。) 六十五·突变 五夫人端着一脸的桀骜不驯站在宋老太太房里,面上瞧不见一丝一毫的内疚。 宋老太太劈手将手镯摔在她脸上,冷笑不止:“王瑾思,人要讲良心!这么多年我们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平日里你做再多错事大家都让你三分,可你居然揣着这样恶毒的心思,你不配为人!” 五夫人被打的偏过头去,白腻的脸上很快现出红痕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紧不慢的将镯子拿起来带在手上,看着宋老太太身后站着的宋楚宜笑:“这镯子?这镯子不是很好?花纹雕工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上头嵌着的几颗玳瑁如今可难寻着呢,怎么小六竟看不上?” 她满脸的无所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叫宋老太太看的心头火起。 宋楚宜却深知五夫人这个人冷心冷性,对着亲生的孩子尚且没有半分母爱,何况对于宋府?不管怎么骂她对她来说都是没用的。 她扶住宋老太太的手,附在老太太耳旁轻声道:“算了祖母,与这种人说不通的。” 跟一个根本没有良心的人怎么沟通? 宋老太太闭了闭眼睛,转头看着王瑾思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汤圆跟元宝。 “以后你们夫人在我这里住着,伺候的人也由我这里分配。你们二人就由大夫人安排,去别处伺候吧。” 汤圆跟元宝二人惶惑不安,却不敢开口问什么,忍着心中惊惧磕头出去了。 五夫人却忽然暴怒起来,往前直走了几步伸手指着宋老太太:“我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太后娘娘亲自挑的,自小处在一起,我都习惯了她们服侍,不能换。” 宋老太太余光一瞥,紫薇就上前重重拂落了五夫人的手,皮笑肉不笑的哎哟一声:“五夫人小心着些,老太太她身子不好,您这横眉怒目的,当心吓着她。” 宋老太太也盯着她似是疑惑:“我记得当年你跪在太后跟前拜别太后的时候,说过日后以宋家为天,如今才几年,你竟就忘了?” 五夫人脸上青白交加,咬咬牙终于爆发出来:“别提当年?!当年?”她宽大的袍袖一甩,整个人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还跟我提当年?!当年若不是你们自作聪明答应了赐婚........”她说着,哽咽起来。 如果宋家不答应赐婚,英国公府就会答应的。 英国公府早前就跟成国公府极为要好,两家来往如同亲戚,她跟沈晓海更是青梅竹马,早就在父母的默许下定了终身...... 可是宋府却这个时候答应了圣上的赐婚,她咬牙求了太后半个多月,不吃不喝绝食通通都试过了,也没能叫太后松口。 想起那段灰暗的日子,五夫人眼里蹦出强烈的恨意:“你们毁了我的一生!竟还妄想着我会以你们宋府为天?你们做梦呢!” 宋老太太气的咳嗽不止,半响怒极反笑:“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难怪你嫁过来之后闹得我们家鸡犬不宁......我原以为你总能得成国公家一点儿血脉,现在看来却完全不像是王家的种。王家没出过这样不知好歹不知廉耻的人。” 看五夫人还要插话,她再也无法忍受的挥手叫黄嬷嬷:“给我绑了这头蠢驴!” 黄嬷嬷果然依言上前揪住了五夫人,指使着吴嬷嬷几个将五夫人绑了。 “升米恩斗米仇,我们伯府瞎了眼。”宋老太太冷眼看着仍旧扭个不停的五夫人,声音从所未有的冷淡:“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兄长先去求的是英国公府?你知不知道当初英国公府上书参了你父亲一本?你又知不知道,当年满京城,只有我们宋家没有去皇后娘娘面前磕头痛哭辞了你这个丧门星?!” 王瑾思挣扎着要朝宋老太太扑上来,被黄嬷嬷死命拉扯住了。 她瞪大眼睛像是要吃人,嘴里哼哼唧唧的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可见内心之愤怒。 宋老太太再也不想看她一眼,叫人把她拉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讨回来这么一个祸害。”宋老太太疲累的瘫在榻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 宋程濡入夜了才回府,脸上神情虽然还算平静,眼神却显露出凝重来。 “太子殿下自告奋勇去了郊外猎场,率三府军卫二千人提前清场。”他拈着胡子一脸凝重:“端王早前要的扩充府卫的三万银子今日圣上也批了......这两件事合在一起,我总觉得有些诡异。” 宋老太太也绷紧了心弦:“小宜曾说在梦里西北逃兵攀咬您之后三司会审,太子监审途中被刺......” “这回端王恐怕也会仍旧来个金蝉脱壳、指鹿为马。”宋程濡说出宋老太太没敢说的话:“太子殿下这回出京定然是不简单,若是他在外头出了什么事......脏水照样可以通过老五媳妇泼在我们头上,我们不能叫人有可趁之机。” 宫里还有个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荣贤太后,宋府冒不起这个险也绝对不能冒。 “把王瑾思的来往信件通通检查一遍,有可疑的全部留下。”宋程濡看着宋老太太:“她的嫁妆等物当年都有单子,照着单子整理,多出来的通通销毁。还有她平日里倚重的下人也不能放过,先全部审问一遍吧。” 他沉思一会儿,忽然道:“这件事叫小宜来做。” 宋老太太闻言一惊,看宋程濡竟没有改口的意思有些犹豫:“她毕竟年纪还小......” “她的眼睛利。”宋程濡摆手:“且她对识人自有一套,交给她不会错。你就仔细将王瑾思的嫁妆理一理吧,另外也要叫老大媳妇初一进宫一趟,叫她千万叮嘱贵妃娘娘,小心贤妃。” 这就是没有趋附某一党派的坏处,太子一党摸不着套路,端王一党拉拢你不成也将你当敌人...... 宋老太太觉得不寒而栗,仰首郑重应是,亲自召来宋楚宜吩咐了一遍,自己带黄嬷嬷跟大夫人去整理王瑾思的嫁妆。 推荐好机油的新书《鬼生意之孟婆酒吧》刚完结旧书,坑品有保证。喜欢灵异类的千万别错过哦。 另外鞠躬感谢9小姐、紫璃还有噩梦、苒絮児的打赏还有各位的月票。(未完待续。) 六十六·审问 汤圆跟元宝跪在宁德院的暗间里瑟瑟发抖,她们太清楚若是五夫人落难,等待她们两个人的会是什么。 可是在看见进来的居然是身高还不及五夫人一半的宋楚宜之时,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气。 老太爷跟老太太大概是人老了糊涂了,居然会派一个小姑娘来,她们只觉得经历了一整晚的筋疲力尽之后终于迎来了生的希望,脸上都有了神采。 谁知这个小姑娘从头到尾连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只是自顾自的坐在座上喝茶。 这一喝就喝去了半个时辰,汤圆跟元宝眼睁睁的看着宋楚宜的丫头细致无比的筛去茶沫子,经过一道又一道的程序,终于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们二人都是曾经在宫里呆过的宫女,自然对这一套并不陌生。宫里面的主子每逢要审问宫人之时,大多都会先来这一样下马威,叫人好好掂量是不是要说实话。 眼前这个小姑娘,眉眼精致笑容可掬,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偏偏叫人觉得压力倍增。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里摆着的自鸣钟叮咚作响,二人被这响动惊得差点跳起来,只觉得心里的浮躁全部一涌而上。 宋楚宜终于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细细端详了她们一会儿,笑吟吟的露出两个小梨涡:“你们是要自己说,还是让我来问?” 汤圆一怔,脸色复杂的低下头去,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成拳,攥的紧紧地。 元宝看了看她,再看看上首的宋楚宜,也咬了咬牙打定主意不开腔。 “看来是要我亲自问了。”宋楚宜轻叹一声,脸上笑意收敛:“你们本名是不是叫玲珑、翡翠?” 二人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终于惊慌的不觉退后几步。 宋楚宜收敛了笑意之后,整个人就散发出强烈的肃杀之气,浑不似未出阁的小姑娘,倒像是在官场积威日久的宋程濡,一看就不是能轻易糊弄之人。 “你们或许是在宫里呆久了,又在宋府顺风顺水的过了这十几年,差点忘记了为奴的本分。”宋楚宜冷笑一声:“是不是还指望着五夫人救你们?我劝你们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她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功夫管你们?” 五夫人是不能了,可是她们身后还有别的人。 汤圆跟元宝对视一眼,终于开口了:“六小姐不必费心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没什么好说?”宋楚宜不以为然,随手接过玉兰手上的东西扔在她们身前:“那我顺着这个地址去找你们家人,你们也没什么好说?” 这是汇通钱庄的当票,上头清清楚楚的记着典当之人的姓名地址。 汤圆还咬着牙装无所谓状,元宝却终于慌了,从地上爬起来情绪激动:“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别去找我祖父......” “你们的地址是谁经手,由谁负责,相信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宋楚宜依旧面无表情的看她们二人一眼,终于将目光落在元宝身上:“既然我能拿到这些,就说明她已经招了。你们死扛着也没有用处。现在是我来问,若是到时候换了祖父或者祖母,下场你们自己是清楚的。别仗着自己身后有人撑腰就目空一切,你们该知道,若是祖父把你们甚至你们全家怎么了,就算是太后,也不能怎么样。” 元宝面如死灰的呆愣一会儿,立即就下了决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扬声道:“六小姐,我说......” 汤圆阴着脸猛地将她的袖子一拽,把她拽的险些翻了个跟头,这才面色古怪的看向宋楚宜:“六小姐年纪这么小,我们怎么知道你能不能作主?” 汤圆显然比元宝城府要深得多,宋楚宜深深看她一眼,不耐烦与她继续纠缠,噙着一抹冷笑点头:“我能不能做主,你瞧瞧我身边伺候的玉兰姐姐不就能看得出来?我也不与你们兜圈子了,汤圆你一家七口、元宝的祖父跟亲弟都已经在我们手里......你们若是说了便也罢了,若是不说,后果是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话说到这里,连汤圆也终于衰败了脸色,一瞬间似乎被人抽去了精气神一般倒在地上。 元宝再也顾不上汤圆的威胁,上前几步扯住宋楚宜的裙摆,急切的恳求:“六小姐,我什么都告诉您,您放过我弟弟跟我祖父......” “那好。”宋楚宜退后一步坐在椅上,气定神闲:“那我来问,你来答。” 元宝怔怔点头。 “五夫人平常通过谁与外面的人传递信件?” 她的目光太过清澈,叫人几乎无所遁形,元宝下意识的移开眼睛,低声回道:“门房上的蒋二。” “在哪里交接,有什么暗号?平常大概多久交接一次?” 元宝被她问的有些发懵,仔细晃了晃脑袋才回头去看汤圆,有些为难的道:“这些都是汤圆姐姐才知道......” 宋楚宜于是再去看一动不动的汤圆,随即就轻飘飘的把目光移开,反而回头去吩咐玉兰:“玉兰姐姐,麻烦你去告诉祖母,汤圆的嘴太硬,我问不出来。叫她不用留着她们家的七口人了。” 玉兰行了礼,毫不拖泥带水的往外走。 汤圆目送终于松动,见宋楚宜根本没有叫停的意思,睫毛颤了颤,大声回复了宋楚宜的问题:“在城里八灯巷的志远镖局接头,街头的暗号是明日复明日......每月初一十五三十交接。” 宋楚宜笑着挥手止住玉兰,转头看着青桃:“记清了?” 青桃点头,宋楚宜看着她们两个沉默一会儿,吩咐玉兰叫人仍旧将她们带下去,转头去向宋程濡交差。 宋程濡将青桃所记的消息看了一遍,问宋楚宜:“你有何想法?” “不能打没把握的仗。”宋楚宜沉思一会儿看着宋程濡:“一定要把跟她们接头的人先抓在手里,日后闹出来了这就是证据。” 宋程濡笑着看她:“你想不想出去一趟探探底?” 宋楚宜微怔,看着宋程濡似乎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祖父您的意思是,叫我去吗?” “又有何不可?”宋程濡点头:“这审人的事情我不也交给你做了吗?”(未完待续。) 六十七·惊马 三月三十,宋楚宜领着人轻车简从的去了位于八灯巷的志远镖局,果然利用蒋二勾出了志远镖局的二镖头齐圣元。 齐圣元当了几十年的镖师了,功夫练得很扎实,对付他费了不少的力气。 幸好跟着宋楚宜的都是宋老太爷特地挑出来的练家子,七八个人拿他一个,终于把他压服在了地上。 蒋二抖抖索索的被齐圣元踢得站不起身来,哭丧着脸撑着树站起来。 镖局的其他人倒是挺好打发,林海出头与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把这些拿着家伙准备大干一场的人都劝了回去。 宋楚宜隔着帷帽看了他们一会儿,转头带着人出了门。 “林总管。”出了门宋楚宜就叫住他,蹙眉道:“你叫几个人去租一辆马车,带着蒋二跟齐圣元经朱雀大街回府。” 林海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迟疑的问:“那您呢?” “我当然是照着原路走。”宋楚宜看了一眼带着标记的朱缨华盖车,回头冲着林海道:“不过,这些会武功的人可得跟着我。” 志远镖局既然会是联络点,怎么可能会只有一个齐圣元是端王的人?而他们既然会这么轻易就看着齐圣元被带走,自然是有别的准备。 以端王的性子,听说了此事一定会不惜玉石俱焚。 到最后这个齐圣元就会是出来顶包的替罪羊,被栽上一个与五夫人私通的罪名...... 到时候长宁伯府免不得还要吃挂落,甚至会被蜂拥而上的御史们寻出许多其他的罪名来...... 林海出来之时就被宋程濡吩咐过听从六小姐安排,此时自然已经没有异议,点了点头留下了六个人护送宋楚宜,自己带着三四人押着蒋二跟齐圣元绕过巷子,钻进一条小胡同里去了。 青桃扶着宋楚宜上了马车,已经隐约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姑娘,是不是待会儿......”她很聪明,知道宋楚宜不可能无的放矢的叫林海押着人从别的路走,而且她们放着前面的朱缨华盖车不坐,却跑来坐后面这辆明显差了一等的青帷小油车...... 宋楚宜伸手将帘子挑开一条缝,看着马车渐渐经过了李记糖铺、嵌宝阁,心里开始慢慢计算起时间。 很快宋楚宜就看见周围的人群开始四散奔逃,有摆摊的小贩连摊子都来不及收就拔腿就跑。 四周响起人群惊恐的叫声,隐约还有人叫着说是有疯马....... 果然,这位端王殿下到了如今还是没改掉上一世的坏毛病,喜欢让疯马来撞人家的轿子。 宋楚宜勾起一抹冷笑,就听见巨大的碰撞声响起。 她们乘的这辆青帷小油车的车夫幸好技术精熟,险险的死命勒住了马,才没叫这两马车也撞上前面几乎已经粉碎了的朱缨华盖车。 青桃两只手都扒在把手上,饶是如此也鼻子也被撞了一下,痛的她眼泪都流出来。 “姑娘,您没事吧?”马车周围那几个懂武功的府卫迅速围拢在她马车旁边,询问她的情况。 幸亏有准备,马车四周的车壁都用厚厚的软毡包住了,宋楚宜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镇定摇头:“我没事。秦叔叔,您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被她称作秦叔叔的壮实汉子果然上前去查看了一番,脸色有些差的回来告诉宋楚宜:“有匹疯马跑出来了,我们的马车躲让不及撞了个正着........” “去看看车夫有没有事,伤的重不重。先带他去附近医馆诊治。”宋楚宜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然后就忽然冷了声音道:“派个人回家报信,我们在这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 秦川有些奇怪这个小姑娘的反应,觉得她镇定的有些过分,却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挑不出毛病来,恭敬应是,叫人带了车夫去医馆,又让人回家报信,自己带着剩下的一个人守在她马车旁边。 周围原先还惊恐奔逃的人群渐渐围拢起来准备看热闹。 五城兵马司的人这回来的倒是挺快,言说要把人跟马一起带回去府衙。 秦川上前亮明了身份,五城兵马司的人却寸步不让,说是既然出了事还是要查个明白,要将两方一同带去查问。 说是说两方,另一方却只有一匹疯马。 五城兵马司的人这回真是殷勤敬业的叫人有些惊叹,秦川看出不对来,死守着也不肯让步,守在宋楚宜马车旁边等伯府来人。 五城兵马司的人强硬的态度分明有鬼,明知道这里面的是伯府的六小姐、他们上司的亲家,却仍旧敢这么肆无忌惮。 果然,五城兵马司的人不耐烦再跟秦川纠缠,竟然径直想要来拿人。 伯府的人还没来...... 青桃大惊失色,不由心慌的上前挡在宋楚宜身前,颤抖着看着马车前面的帘子。 “什么人?!” “大胆!五城兵马司奉命办事,谁敢阻拦?!” 外面显然是起了骚乱,宋楚宜以为是伯府来了人,伸手仍旧掀开一角,远远却只看见一抹霜色的衣袍。 秦川挣扎着脱开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仍旧守在宋楚宜车前,挠头有些不解:“姑娘,似乎来了个.......来了个来头不小的小道士......” 小道士?! 宋楚宜眼睛一亮,随即就笑出声来。 满京城可哪里去找这么胆大,敢阻挠五城兵马司办事的道士呢? 这位太孙殿下可真是有趣,居然还做道士打扮? 片刻后外头就齐刷刷的响起问安声:“参见太孙殿下。” 周唯昭蹙着眉头在马上盯着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半日,又看了一眼那头的青帷小油车,回头有些不解:“不是说里头的是伯府的小姐,你觉得叫她去五城兵马司的办事衙门符合规矩?” 副指挥面露难色。 青桃松了一口气,高兴的回头去看宋楚宜:“姑娘,太孙殿下倒是个明白人。” 只是不知道,是当真碰巧遇上来替人解难的,还是早有防备? 宋楚宜脸上的笑意顿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六十八·兄长 不管如何,事实摆在眼前,伯府的车架分明只是路过之时遭受了无妄之灾而已,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要求宋楚宜这位伯府小姐去衙门本就是强人所难,现在又有太孙殿下震场,要宋楚宜一行人去衙门显然就更加不可能 副指挥脸色难看,欲待要再说些什么挽回些局面,远远的却有马声嘶鸣,众人扬着脖子去看,却见正是位老熟人。 秦川面露喜色,兴奋的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精神,激动的向宋楚宜禀报:“六小姐,咱们大少爷来了!” 宋珏! 算算日子,他的确该差不多是这几天回京,应该是听说了消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宋楚宜脸上漾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宋家来了人,副指挥想带走人的想法基本就更加是天方夜谭,至此也不由得熄了心思,上前与宋珏见了礼。 宋珏先领人拜见了太孙,才不紧不慢的与副指挥核对了现场情况,又脸色严肃的道:“我伯府车架当街遭不明马匹冲撞,焉知是意外还是人为?才刚副指挥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我妹妹毕竟是伯府千金,年纪又实在太小,要她去衙门却实在是说不过去。在下已经快马令人去了顺天府,想必待会儿顺天府便会来人......还请副指挥留下做个见证。” 顺天府?! 一下子就把事情闹到了顺天府,还把事情定义成或许有人诚心用疯马来冲撞伯府车架...... 副指挥拉长了脸,僵硬的点头。 宋珏也不再去管他,回头冲太孙施礼道谢:“舍妹年纪幼小不经吓,若非殿下转圜,想必事情难以善了,实在感激。” 宋家果然会教养子女,周唯昭若有所思,伸手虚扶一把,清俊的眉眼瞬间盈满笑意:“宋百户客气了,应该的。” 他瞥一眼前面几乎撞的米分碎的朱缨华盖车,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些许。 宋家这位小姐也是个有趣的,若是事发之时她坐的是前面这辆华丽符合规制的马车,那此刻可就不能全须全尾的等到她的兄长了。 知道人并未被端王得手,他也懂的见好就收,略一思索便告辞:“皇爷爷还等我有事,既然顺天府有人来,那我便先走了。” 宋楚宜因是闺阁幼女,并不需特地出来行礼。 宋珏领着人纳头便拜,将太孙送走,这才回头叫人检查马车。 索性宋楚宜的车夫停的快,马车并未遭受什么损伤,他隔着帘子问了青桃宋楚宜状况,才转头交代林海秦川等人停下等顺天府的信,自己却领人护送马车准备回府。 五城兵马司的人想要拦却苦没名目,又不敢真的与伯府硬碰硬,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宋府一行人瞬间走了个干净。 宋珏将她送至二门,来不及说上几句话就又带着人匆忙出去。 宋程濡已经等在了宁德院,见了宋楚宜先不忙问她问题,等宋老太太上上下下将她瞧了个遍确定了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宋老太太也忍不住心有余悸,转头埋怨宋程濡:“幸亏是她机灵,否则......我就说这事不妥,怎么好叫她去做的......” 宋楚宜微笑着摇头:“祖母,我好着呢。并没受伤,之前马车四周都已经铺了毡子,前面还有一辆车挡着,只是被颠簸了一会儿。” 宋程濡摸着胡子点头:“我已经叫阿仁去了顺天府,这回这匹马的来路怎么也得给我查个清楚。大街上有疯马,五城兵马司的本来就脱不了关系,还想将受害人带回衙门,这满大街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御史们又有事情做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的太巧,态度也做的太明显了,不由得人不怀疑。 宋楚宜蹙着眉头将太孙出现解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有些担心:“我总觉得殿下出现的时机还有地点都太巧了......可是他才回京不到半月,若是真的消息就灵通到这个地步,那可就太可怕了......” 这件事宋府也只有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并自己知道,大夫人她们就算是猜到了什么也绝不会往外说,她去志远镖局更是没有丝毫征兆,太孙怎么能得到消息并且凑巧的出现在那里? 宋程濡闻言不由沉默,他自然知道若是太孙出现与端王有关意味着什么。而且太孙还帮忙解了围,这是试探拉拢? “不管怎么样,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吧。”宋程濡叹息一声,觉得有些头疼:“现在齐圣元也已经在我们手里,他们若是想通过王瑾思来设局也是不能了。恐怕他们狗急跳墙要从我这里下手。” 又跟上一世一样,或者是军饷,也或者是贪污,从一个户部尚书身上找缺口确实是现在看来最可能的做法。 宋楚宜仔细将事情梳理一遍,忽然问道:“祖父,苏家抄没的财产,您都已经登记造册了吗?” 苏家抄家的时候家产跟账簿对不上,宋程濡还很是头疼过一阵子。 宋程濡福至心灵,也猜出这是个最好的攻讦点,点头笑的很有老狐狸的风范:“不枉我废寝忘食这月余,现在账目都已与查抄入库的对得上,上头还有陈襄的亲笔签名。若是我出了事,陈襄恐怕也逃不了干系。” 锦衣卫可不是好惹的,平时没事都虎视眈眈的等着咬下你一块肉来,何况是等你爬到他头上撒野? 端王纵然是天潢贵胄,可是那又怎样?早前的泰王、幽王何尝不是皇亲国戚,不照样被锦衣卫拉下了马? 宋老太太也松了一口气,借着锦衣卫的光,端王怕是不会硬啃他们家这块骨头了。 只是她仍旧忍不住有些心急,这一次是侥幸得了先机躲过了,下一次若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那可怎么办? “也不知太子的身体到底如何......”她说到这里,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端王这样心急,恐怕真要变天了。” 宋程濡却比宋老太太平静许多,有些事你躲也躲不过去。何况也不是他一人有这样的烦恼,前几天兵部尚书家不也出了幺蛾子么?(未完待续。) 六十九·告密 好歹眼前的燃眉之急是解了,宋老太太接连几天都绷紧的神经一放松下来就察觉到了涌上的疲倦。 人老了精神不济是很常见的事,她靠着椅背坐了一会儿,缓缓摆了摆手叫玉书上来替她揉肩。 宋程濡要去书房等宋仁跟宋珏的消息,见状就让宋楚宜也回抱厦去休息。 “晚间替你哥哥办接风宴,你先回去养养精神。” 折腾了一天,就是铁人也该累了,宋老太太也忙让她回去:“你祖父说得对,这里也不要你做什么了,你快回去眯瞪一会儿。” 宋楚宜依言应声,刚回抱厦绿衣跟红玉就担心的迎上来。她们倒是不知道宋楚宜的马车出了事,只是宋楚宜出去一整天了,又没带上她们两个,自然担心的不行。 宋楚宜笑着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问她们走了这一天可有谁来过。 绿衣脸色就有点奇怪,别别扭扭的像是蚊子在哼哼:“二夫人院里的于妈妈来过,说明日就是初一了,要去皇觉寺上香。说让您也去。” 她们现在有点草木皆兵,听见是李氏说的就吓得不行,最后还是许嬷嬷莫名其妙的将于妈妈打发走了。 这件事宋楚宜隐约听老太太同大夫人提过,说既然府里近来多有不顺,去皇觉寺上上香也好。大夫人到时也同去,李氏胆子还没大到敢在大夫人眼前动手脚。 红玉也附和:“要不然就不去了,就说您身子不好......” 宋楚宜摆摆手,她还得挑个时间出去见见青桃的父母,听听她们究竟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明日去皇觉寺就该是个机会。 她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今日出门还是因为替宋程濡办事。而跟李氏沾边的事,她又不好跟宋程濡还有宋老太太明说。 “既然大家都去,我一个人不去也不好说话。”宋楚宜摇头:“何况还有大伯母在,明日应该是大哥哥护送我们,不会有事的。” 她下了决定向来不容易改变,绿衣跟红玉也就不再多劝,点点头伺候她梳洗更衣。 刚刚将脸洗干净,紫云就进来说是宝珠来了,又有些疑惑:“我问她做什么,她就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宋楚宜一时没想起这个宝珠是何方人物,等绿衣提醒才反应过来她就是宋玠跟前的大丫头、邱妈妈的孙女。 邱妈妈的孙女....... 宋楚宜眼神变了变,将手里的帕子交给绿衣,道:“那就叫她进来吧。” 宝珠比紫云还要小些,瞧着也大概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并不出彩,容长脸儿,长条眼睛,苦着一张脸站在堂前。 按理来说,跟邱妈妈有关联的人早就该被大夫人跟老太太清除了才是,怎么这个宝珠竟未被牵连? 似乎是看穿了宋楚宜此刻的想法,宝珠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略带嘲讽的道:“六小姐一定很奇怪我怎么没被抓起来......说起来还多亏三爷他宅心仁厚特特的为我求情,大夫人又看在我素日尽忠职守的份上,我才逃过一劫。” 宋楚宜耐着性子听完了,觉得宝珠这样话里带刺颇觉得可笑,于是便也应景的笑了笑:“所以你这是来我这里显摆你的能耐?” 宝珠余下的话就顿时梗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宋楚宜古怪的笑了一声,语气怪异的道:“哪里敢呢?六小姐如今是老太爷老太太跟前的红人,谁不知道得罪了您就等同于得罪了老太爷老太太。” “你既知道,难道送上来就为了说这几句废话?”宋楚宜冷笑反问:“还是打算为了替你那干奶奶抱个不平?实话告诉你,眼下我正好事忙心烦,你若是真为了这等无聊小事来烦我,我可真就叫人拿了你去大夫人跟前。” 青桃也撑着精神在宋楚宜身旁伺候,闻言立即道:“宝珠姐姐你该知晓我家姑娘说的话可同其他姑娘们不一样,你既然找上门来,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刺上几句叫我们姑娘不开心罢?即是如此,何不有话直说?” 有了这个梯子,宝珠的脸色到底好看上了一些,她犹豫了半响终于跪在地上,略带忐忑的看向宋楚宜:“不瞒六小姐,当初三爷给您挑礼物的时候本来是我经手,给您挑的是三爷亲自从外面嵌宝阁买的一只蝴蝶钗。后来干奶奶说五夫人觉得这礼物太轻,特地拿了一只玳瑁镶珍珠的镯子出来......” “五夫人她从未对三爷的事插过手,因此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主子有命,我也没有办法......”宝珠观察着宋楚宜的脸色:“等三爷把镯子都送出去了,我才发觉那镯子是真的不对。可是我见您一直没上过手,就以为事情慢慢的也就过了。谁知从前几日起干奶奶她不见踪影,五夫人搬去了宁德院,她身边上下人等几乎全消失的干干净净,五小姐三爷身边的人也都换了一拨,我才明白是镯子事发了......” 宋楚宜沉吟一会儿,发觉宝珠还真是个聪明人。 三言两语把事情都推到了邱妈妈跟五夫人身上,这是怕秋后算账,先来寻门路了。大夫人那里她要是去了肯定是有去无回,老太太那里她攀不上,就想来最小的又是苦主的自己这里找找门道。 “你说的这些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宋楚宜哂然而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新鲜消息能告诉我。” 宝珠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几乎是冲向了她抱住了她的腿否认:“不不不,不止是这些。姑娘恐怕不知道,我们夫人,在四少爷那里也留了点东西呢。” 在宋琰那里?! 宋楚宜勃然色变,顾不上踢开她立即就低头盯着她问:“你说什么?!” 宝珠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位六小姐对唯一的同胞兄弟还是有心,她十分会看人眼色,知道此刻不是卖关子的时候,忙道:“是真的,这件事做的隐秘,只有我同邱妈妈知晓. ....”(未完待续。) 七十·恶意 宋楚宜不能忍受任何人在宋琰身上动手脚,别说本来就有深仇大恨的王氏,就算是宋毅也不行。 上一世宋琰就是被王氏跟李氏一起送进了鬼门关......想起上一世的事,宋楚宜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冷意。 她冷笑了两声,仔细想想居然发现自己恐怕已经知道王氏那个毒妇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宝珠跪在地上瞧她,见她从最开始的震惊过后便一直一言不发,心里有些打怵,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六小姐?” 宋楚宜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她。 那目光雾蒙蒙的,完全同其他小姐们一望就知情绪的眼睛不同,叫人压根猜不着她此时情绪。没料到年纪这么小的宋楚宜居然能修炼到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宝珠有些吃惊,接下来本来在心里打好了腹稿的话也不由得说不出口。 再隔了一会儿,宝珠已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几乎擂鼓一样响,终于有些控制不住,直起身子来看着宋楚宜有些急切:“六小姐,我真的没有说谎。” “我知道。”宋楚宜点头,心情似乎完全没受此事影响,还轻笑了一声才开口问她:“我来猜猜五婶叫你放了什么在四少爷那里。” 猜?!这种事天才猜得出来!世上可以害人的东西何其多?宝珠本能的有些想发笑,觉得眼前这位六小姐脑子恐怕有些不对劲。 宋楚宜却已经缓缓站起了身,原先还如同含着雾气的眼神猛然转利:“是不是宫里的东西?!或者......是端王的东西?” 宝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往后一坐,只觉得脑子轰隆炸响,一片混沌。 这怎么可能?! 宋楚宜看她表情就已经确认,不由有些想要冷笑几声,王氏从来就这么没长进,上一世的手段这一世还提前用。 只是这回不能用世嘉大长公主来说事了,恐怕配的得是另外的天潢贵胄。听说端王的郡主如今已经差不多四岁了...... “你我都知道你会来找我图的是什么。”宋楚宜收敛好情绪,转头淡淡的看着她:“现在我给你一条出路。” 宋楚宜居然当真能猜出五夫人在宋琰那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宝珠只觉得心都缩在了一起,以为宋楚宜定然不会再如她所愿上钩了,现在听见宋楚宜这么说,宝珠心里就先松了一口气,头点的飞快:“我走我走,六小姐给我指条明路?” 宋楚宜点点头,叫她仍旧回去当差,其他的事情暂时不用管。 等她半信半疑的走了,青桃脸色有些差的问宋楚宜:“那四少爷身边的那个东西,咱们就不管了吗?若是被人发现了......” 当然要管。 现在宋琰的处境与上一世又不可同日而语,上一世的宋琰才能平庸,在伯府里只能跟庶子一样领普通的差事做,宋毅另外又与李氏育有两个嫡子。 而宋家家长们又都已经作古,作主的人自然不会顾得上宋琰。 可是这一世,宋琰到如今还是宋毅唯一的儿子,宋家做主的还是宋琰的亲祖父。 王瑾思把主意打到宋琰头上来,加上本身就一身骚的旧事,逃不了一个死字。 可是这些都远远不够。 若是宋琰身边的人都够可靠的话,这些脏水完全泼不到宋琰身上。 李氏在宋琰身上从来就不曾尽心,若说真的有哪里是尽心的话,大概就是真的********真心实意的想把他给养废。 她坐在椅上想了半日,终于觉得没必要这么便宜李氏。 没有李氏的默许甚至纵容,王氏身边的人不可能能渗入到宋琰身边。 叫宝珠直接把这事闹到宋程濡跟宋老太太那里,固然王氏是讨不了好,可是李氏却只会得到一顿申饬。 这样轻描淡写的惩罚当然不够,这样好的把柄当然用在最恰当的时机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她左思右想,决定亲自去宋琰那里看看。 说起来宋琰回来已经差不多一月有余,她却第二次来他房里瞧他。 宋琰的居所设在二房边上的一座二层小楼,周围并不见花树,多的是香樟银杏这样的绿植,瞧着古朴大气。 只是她却扑了个空,宋琰并不在院子里。 宋琰屋子里的管事嬷嬷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姗姗来迟向宋楚宜告罪,脸上却并没慌张,带着几分随性:“哥儿去了夫人房里,想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老婆子便回家去了一趟。” 承认的倒是爽快,她自认如今已经是李氏的人,对宋楚宜这个前妻留下的嫡女并没几分尊敬。 宋楚宜没动气,含笑点点头轻轻揭过了,又去瞧其他伺候的人。 宋琰旁边有四个大丫头,如今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虽说年纪还不很大,一个个的却都打扮得极是精致。 最大的那个叫柳绿,上来端个杯子都端不稳,摆着小细腰气喘吁吁,捧着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的怯弱模样。 其他的三个也都金贵的像是别人家的千金小姐,针线拿不动、宋琰的四季衣裳也一问三不知,倒不像是来做丫头的,是来做少奶奶的。 她心念一动,笑着转头去看许嬷嬷:“嬷嬷,我记得原先弟弟身边伺候的不是这些人。只是我竟不知,管事嬷嬷也可以随意置换的吗?” 许嬷嬷从未见过主子房里乱成这样,一双眉毛差点都皱在了一起,沉着脸摇头:“自然不能,想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宋琰分明带回来不少崔家的人,前阵子还看着在眼前伺候,此刻却通通不见。若说中间没李氏的手脚,真是打死人也不信。 宋楚宜目的达到,也就不多留,只是出院门的时候回头再往里面望了一眼。 柳绿跟珍珠两个已经在院里打起秋千玩了,那个管事嬷嬷也大摇大摆的坐在屋里上首的椅子上叫着要人倒茶,活脱脱一副老祖宗的架势。 她脸上一抹讥诮的笑直达眼底,领着脸色铁青的许嬷嬷还有青桃红玉回了抱厦。(未完待续。) 七十一·不速 第二日清早,许嬷嬷便伺候宋楚宜穿戴完毕,催促着她喝了汤就去宁德院请安。 宋楚宜刚同老太太说完几句话,大夫人二夫人就随后进门来了。 今日因为要去皇觉寺进香,大夫人一早就起来准备出门事宜,眼底有一层淡淡的乌青,瞧着很是疲乏的样子。 二夫人却精神奕奕,白腻的脸上透着红光,耳朵旁边缀着两只碧玉耳坠,越发显得她面若银盆。 宋老太太问了出门准备的东西,就点头道:“你去了寺里,带着几个丫头都叫元空大师给瞧瞧。另外也记得替出嫁的姑奶奶们都添上一份香油钱。” 出嫁的三个姑娘还都是大房的姑娘们,大夫人自然含笑应是。 宋老太太想了想又问她:“珏哥儿媳妇可还好么?” 李氏心里就突的跳上了一跳,忽然想起女儿当初告诉自己黎清姿大概是有喜了的事来。若是平时也还罢了,在宋毅已经去赴外任的此刻,她忽然又觉得这个消息很有些刺耳-----最近老太太可没少因为子嗣的问题拿捏她...... 大夫人却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含着一丝忧虑摇了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体弱成这样.......先前就说是有些不好,太医来瞧了开了药吃了好了一阵,这几日又不舒服起来.....” 黎清姿毕竟是她的侄女,若是于子嗣上有碍,她觉得对不起儿子之余又有些内疚,早知道就找个好生养的了...... 宋老太太也叹了一声气,半响才道:“既是如此,这回也别叫她出门了,好好躺着吧。明日再找千金科的太医来瞧瞧。” 当着宋楚宜,有些话大夫人也不好多说,勉强笑着应了是。 宋楚蜜等人也都陆续来请安。 宋楚宾最近身边都换了人伺候,虽说比以前的邱嬷嬷等人尽心不少,也对她尊敬不少,可是五夫人这几日都不见踪影,邱嬷嬷等原先伺候她的人也都消失了个干净,她心里很有些忐忑,一路低着头不敢开口答话。 这性子实在是太不惹人喜欢了,宋老太太目光沉沉的看了她半响,决意要催促大夫人早些将宫里请来的女官们迎进府来教规矩。 准备停当,大夫人就领着她们出门,之前出过疯马的事,大夫人特意点了十二名家丁陪着,宋珏也领了四人跟从。 皇觉寺在京城东郊,伯府车架出了城两个时辰之后方才到。 知客僧早就已经闻讯迎出来,恭敬的将大夫人等人迎进寺里。 京城的达官贵人每逢上香多有清寺之举,一是怕人来人往冲撞了女眷,二也是为了安全着想。这回皇觉寺也早于昨日就贴了告示说今日闭寺。 大夫人净手上香,正要询问方丈什么时候有空讲经,就听金铃说是宋珏进来了。 宋珏脸色有些不好看,进门来看了看众人,径直上前同大夫人道:“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的夫人同咱们亲家太太一同来了。” 这么巧?!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大夫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知道宋楚宜的马车在路上出了事还被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为难的事,此刻她向来有些讨厌的萧夫人还跟这位副指挥的夫人一同来皇觉寺...... 李氏却看了一眼宋楚宜,目光颇有些阴晴不定。 人都已经到了门前,难道她们还真的能装不知道不成?大夫人忍了忍气,看着旁边知客僧一脸为难,便放缓了脸色笑了笑:“这也真是巧了,虽然我们提前净寺,但人家一片向佛之心也不好阻挡,幸好也都是女眷,并不妨碍什么。师傅们随意就是。” 知客僧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应是,转身出去招待了。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有消息说是萧夫人同方氏特意来道谢,大夫人早有准备,也就叫人迎了进来。 萧夫人脸上带着笑意,一进门就先与大夫人同李氏见了礼,又拉着大夫人笑:“难怪今日临出门时喜鹊叫,原来我竟与亲家您碰到一起了。” 又引着方氏上前与众人见礼:“这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的夫人,与我一同来的。” 方氏同大夫人见了礼,张嘴就问:“不知府上六小姐今日可来了?” 果然是目的不纯,大夫人看了她一眼,不甚热诚的笑了:“方夫人认识我家小六?” 萧夫人有些紧张的看了看方氏,想要打圆场:“方夫人说是昨日听副指挥说了府上六小姐在路上遇上了疯马,有些担心。”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方夫人有心了,我家小六并没什么事,就是受了些惊吓。” 到底还是没说来还是没来。 萧夫人一眼就从众人堆中认出了宋楚宜,笑着朝她招招手,指名道姓的喊了一声:“六小姐,快过来我瞧瞧。” 她回去之后听说过宋楚宜如何叫萧四娘吃的亏,心中却总觉得这是因为宋楚宜身边有宋老太太的人伺候的缘故,并不如何把她当回事。 她这么叫了,又是长辈,宋楚宜不好当没听见,笑着上前福了福。 方氏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回就笑:“果然长得就透出一股机灵劲儿,怪道昨日那么惊险的场面都没把你吓倒。我家老爷回来之后夸的了不得,说你比我家那个已经进了国子监的小子还聪明些。” 大夫人忍了忍,到底忍不下去,瞥了她一眼蹙眉道:“方夫人说的哪里话?她小孩家家的聪明什么?若不是有家丁府卫护着,还不知是怎样。就是后来,那也是托了太孙殿下的福才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跟她又有什么干系?” 这么小的小女孩,要是多智近妖的名声传出去可不是好事,多的是扯得上干系的幺蛾子。 宋楚宜也低着头有些腼腆,一副受了惊的小兔子模样:“今日大伯母特地带我来进香压惊的......方夫人谬赞了。” 方氏脸上笑意一滞,看了看大夫人又看看萧夫人,强笑着作势打自己:“是我说错了,就是觉得六小姐年纪小小难得的镇定。”(未完待续。) 七十二·试探 萧夫人一直试图跟大夫人搭话,大夫人却并不热衷跟她做戏,不断回头差人去看看元空大师是否得空了。 这明摆着就是赶客的意思,方夫人跟萧夫人都如何听不出来?可是二人来的目的就是冲着宋家,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就打退堂鼓,只好做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方夫人还笑着道:“您不知道,元空大师的师弟最近来了,听说他师弟也是得道高僧,很有智慧。我也是来了几次都扑了空这才知道,所以今儿又来了,就指望着能沾了您府上的光,见上大师一面。” 也不知道她要见的是哪个大师,大夫人心里浮躁顿生,心中又担忧这位萧夫人也跟宋家的事有关,又担心到时候宋楚宣要受挂落,心里就越发的生了悔意。 早知道这个平阳侯府的萧夫人这么不知事,真是死也不该把女儿嫁过去的。 可现在就算是要后悔也是不能了,她深深的望了萧夫人一眼,将宋楚宜叫到身边亲手拉着,冲她们颔首笑:“既是如此,我再差人去瞧瞧看大师得空了没有。二位夫人到现在恐怕也没来得及去佛前进香吧?我们也就不耽误您二位了。” 不管在家里是怎样,在外头大家代表的都是宋家的脸面,二夫人也察觉出了些不对劲,也拿了帕子压了压嘴角笑道:“大嫂既是这样说,我就带着几个丫头去更衣。这天气渐热,又坐了一路的马车,恐怕到时候见罪了大师。” 大夫人满意点头。 话说到这里,萧夫人跟方夫人就算是再厚的脸皮也不好继续呆下去,只好有些不甘愿的起了身。 方夫人看着站在大夫人身边低眉敛目的宋楚宜,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意:“这只见了一面,就觉得与六小姐特别投缘,这也是我们二人的缘法,不知日后能否跟六小姐多亲近亲近?” 宋楚宜低头不答,只微笑着。 大夫人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她小孩家家的,能有多少出门机会?一年到头怕也见不到多少次,方夫人这话说的偏了。” 萧夫人深怕再说下去要闹出什么事来,半拉半拽的把方夫人拽出了门。 “你说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萧夫人有些生气:“我早说宋家人并不是好应付的,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叫人起疑吗?” 方夫人先前在房里的笑意消失殆尽,整张脸阴郁得有些吓人,她回头看着萧夫人有些不耐烦的反驳:“不然还能怎么样?!刚才要不是你指出来,我连她们六小姐是哪个都摸不着。宋家人也太谨慎了!” 萧夫人也感叹着点头:“谁说不是呢?她们家的女眷个个都成了精,在外头温和有礼落落大方,关起门来在家里却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比谁都牙尖嘴利。要找她们的错处,可难着呢。” “再难也要上。”方夫人脸拉的老长:“实在找不到机会,就硬抢吧。那个宋楚宜一定要到手。当时宋家分明是先去了志远镖局,后来回去的却只有这宋楚宜,说她跟王爷的事没关系都没人信,纵然是不关她的事,她既是从那里回去,总该知道些细枝末节。” 硬抢?! 萧夫人有些不赞成摇了摇头:“这不成,她们府里出来的可是大少爷......” “那就杀了。”方夫人眼里厉色顿显:“她们好不容易出个门,再错过可就没了。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若是那东西真丢了,咱们谁也活不了!” 萧夫人震惊的看向她,脸上带着吃惊跟不满:“你疯了?!” 方夫人瞥她一眼,冷笑道:“我疯了?你眼下还有别的办法?你可知道若是齐圣元手里的东西落到宋家手里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萧夫人后知后觉的发觉事情并没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震惊万分的退后了两步,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 “可是......”萧夫人有些慌张,心里更是没底:“可是他们带来至少二十个府卫.......这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若是一个不好没做好,漏了痕迹......” 方夫人沉思一会儿,看了一眼厢房,转头吩咐自己的侍女:“你立即回去一趟,替我传几句话给老爷。” 她说着,领着萧夫人并众人进了自己的厢房,屏退了左右吩咐刚才的那个侍女:“一定要将我的话原话带给老爷,快去吧。” 萧夫人已经吓得有些站不住了,心里深深后悔自己掺合进了这事。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何况方夫人说的没错,之前疯马的事情五城兵马司已经在宋家人心里被记了一笔了,副指挥敢这样对待宋家,他们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疑心自家 ?就算撇开这些都不谈,端王也不会给他们退路走了...... 方夫人吩咐完了侍女,回头看着萧夫人:“待会儿在她们跟前说话小心些,别引起她们怀疑。下山之时要经过一段崎岖山路,我们的人会埋伏在那里动手。”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抓在手里再说,也算是对端王那头有个交代。 这个小丫头分明就不简单,哪里有年纪这么小的姑娘单独出门的?还那么巧去的就是端王殿下的地方,还抓了人...... 她信了邪才会相信大夫人说的真的是托了太孙的福,说起来太孙去那里又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开口替宋楚宜解围?难道是想拉拢宋府? 她下定了决心,看着萧夫人再一次强调:“不行,我有些不放心。他手里能调动的人不多,你也送个口信回家去吧。” 萧夫人瞪大眼睛本能的想要拒绝,不想让丈夫被拖下水,可是她又明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犹豫半响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这就叫人回去,只是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提前回府去?若是我们的人还没准备好她们就跑了,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快趁她们梳洗完毕了过去陪着聊聊天。”方夫人不假思索:“另外去个信给元慧大师,叫他与元空大师论经尽可多拖些时候。”(未完待续。) 七十三·准备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疲累的自己去更衣梳洗了,打听了元空大师要下午才得空,就又吩咐姑娘们都各自去休息一会儿。 这次来寺里居然被萧夫人跟方夫人找上门来,而且事情瞧着就不简单,她颇有些力不从心,却只能等到回去之后再同宋老太太讨主意。 想了想,她特意叮嘱金环:“你去六小姐那里一趟,叫她只管休息好,别担心其他事情。” 最近一阵子宋楚宜在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金环再也不敢小瞧,闻言忙应是去了。 宋楚宜才刚换了衣裳就听说外头有人找,她蹙了眉头脸色有些莫名。 之前本来安排了青桃的父母在寺里候着的,可是眼前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再继续问话,她早已吩咐青桃叫买通的小沙弥将青桃父母放出寺去了。既然不是大夫人的人,又不是本来有联系的青桃父母,那究竟是谁来找她? 红玉也有些奇怪:“她说是奉命来的,问她是有什么事却不肯说。只等在外头一动不动,我瞧着有些古怪。” “你去问问她究竟是什么事,若是不说......”宋楚宜牵起嘴角笑笑:“若是不说,你就说我们要去找大人了。” 红玉依言去了,回来脸上神情很是奇怪,有些疑惑的道:“姑娘,她说是她是奉太孙殿下的命令来问姑娘一些事情的。” 只有一面之交的太孙殿下? 宋楚宜脸上的笑意慢慢冷淡下去,太孙瞧着就不是多糊涂的人,自从昨日那场意外过后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怎么忽然会追到这寺里来?何况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有事要问,大可以坦坦荡荡的召人去,连宋程濡也不得不应召,还需要叫个使女鬼鬼祟祟的来找自己一个小女孩? “你去叫她进来。”宋楚宜想了想,终于决定见上一见这个使女。 不一会儿红玉就领进来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官,梳的也确实是宫里最近时新的发髻,带着女官帽。 生怕别人怀疑她不是宫里的人似地。 宋楚宜看她一眼就将目光放在远处,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不知姑姑说奉命找我,奉的是谁的命?” “奉太孙殿下的命。”那女官一副倨傲模样,见面对宋楚宜也不过点头颔首而已,闻言就似有些不耐烦:“太孙殿下想问问姑娘,昨日去的是哪里?又为何要去那里?贵府与志远镖局又有何渊源?” 宋楚宜使了个眼色给青桃,缓缓站起身朝她走过去,就近打量了她一眼就道:“太孙殿下怎么这么不知礼,哪里有进门不拜长辈就来见我这个小辈问话的道理?何况太孙殿下若是想知道这些,直接去问我们长辈不就行了?” 她拍了拍手掌,屋外就忽然涌入一群粗壮的婆子一拥而上,将那女官扑倒在地上。 “大胆!”那女官被几个婆子压得死死地动弹不得,嘴上的气势却半分未减:“你明知我是何人,居然还敢对我动手?!” “若你真是宫里女官,我自会由我祖母带着去御前领罪。”宋楚宜瞥她一眼,挥手叫众人将她押着去了大夫人房里。 金环一进门就瞧见这一幕,惊得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宋楚宜瞧见了她,先笑道:“这下可真是巧了,刚好要过去,姐姐先去同大伯母说一声吧。” 大夫人没料到寺里居然还能混进人来装女官,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中又涌起阵阵后怕。这若是混进来的不是女官,是个男的......再或者去找的不是宋楚宜,是别的姑娘...... 这样一想,她忽然暴怒起来,二话不说先叫金铃等人将那人狠狠的修理了一顿,又着人去外面通报宋珏。 宋珏想的却比大夫人还要更多一些,他找了几个粗壮的婆子将那女人绑起来用棉被包着打了一顿,又叫了有经验的嬷嬷审问。 起先那女人还死扛着不招,到后来就渐渐的支撑不住,终于将知道的都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原来,她是奉了方夫人跟萧夫人的命,先来宋楚宜这里探底的。 更叫大夫人跟宋珏心惊的是,方夫人跟萧夫人居然还留有后手-----若是宋楚宜不上钩跟着女官出去会见所谓的‘太孙’,晚间下山的时候还有埋伏...... 宋楚宜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位方夫人倒是真的狠得下心。 “欺人太甚!”大夫人拂袖站起身来狠狠地朝那女人踹了一脚:“你们简直胆大包天!” 现在生气也无济于事,宋楚宜蹙眉看向宋珏:“大哥,现在我们该早做准备才是,她们要是知道人在我们这里了,难保不狗急跳墙。” 宋珏总共也就带出来了二十余人,要保护这么多姑娘小姐真是有些吃力,尤其是对方还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的话,那简直就毫无胜算。 “分头派人回家报信。”宋楚宜想了想,立即下了决心:“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分别回去报信。一定要叫祖父知道此事,祖父他会有决定的。” 她看出来宋珏想要自己回去的想法,忙拉着他劝他打消这个念头:“外头情况不明,若是她们目标不仅仅是我,还有大哥哥你,那你此去就正中了她们的计了。无论如何,皇觉寺是名寺,里头武僧什么的也有许多,我们只要呆在这里一日,他们就要对我们的安危负责。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我们的安全。” 大夫人被宋楚宜说的脸色发白,忙也过去拉着宋珏道:“对对对,小宜说的有道理。你可不能去涉险。” 宋珏有些吃惊的看向宋楚宜,没料到她小小年纪考虑的竟如此周详,同时心里却大致有了决定,闻言就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只是这寺里既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混进不明身份的人,说不定就有内鬼。他们送进来的素斋还有点心你们都要小心检查,点的香跟蜡烛也都要经过查验之后再用......眼下非常之期,还是小心为上。”(未完待续。) 七十四·瓮中 宋珏是宋家倾尽心力培养的下一任接班人,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讲都是出色的。一旦事情有了眉目,他就能迅速的寻出最合理的解决办法。 大夫人对儿子的安排深以为然,立即着手把能用的上的人手全部动用起来。把自己身边得用的两个嬷嬷分别派去了宋楚宾跟宋楚蜜那里坐镇,李氏那里也叫金铃过去了。 做完这些她仍有些不放心,问宋楚宜要不要将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比较好,方便保护。 宋楚宜摇摇头,眼下情况不明,众人聚在一起不去休息反而会惹方夫人她们怀疑,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心里有些防备就可以。 一盏茶后宋珏回来说人已经分头派回去了,中间还有寺里的几个和尚出来过问过,问为什么要动用马匹,宋珏随口胡诌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看来这寺里果真是有他们的内应。”宋珏心里有些发沉:“他们胆子也真是大的有些可怕,居然在皇觉寺里弄鬼。” “大哥,我看还是要派人先盯住方夫人还有萧夫人她们带来的人,以防她们又有别的事端要生。”宋楚宜看了一眼被堵住了嘴绑了扔在一旁的那个女官,问道:“你带来的人还有多少能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确该先去摸摸敌人的底,宋珏立即同意:“手上现在还有十三四个人,我叫几个人去盯着她们带来的人,到时候我们也不至于像聋子瞎子一样没个准备。” 将近正午,寺里的知客僧过来说是饭菜好了,问她们是出去吃还是送来各人房里。 大夫人自然是想将饭菜全部都送去各自房里凑合着吃一顿,免得再生什么是非。可是偏偏有人不识趣,知客僧前脚刚来,后脚就有人报说方夫人萧夫人来了。 连个饭也不舍得叫人好好吃!大夫人耐心差点用尽,到底还是听从了宋珏跟宋楚宜的建议,答应跟方夫人她们一起去外面吃饭,也好过打草惊蛇。 方夫人跟萧夫人仍旧带着满脸的笑意,大夫人也就不好再继续板着脸,温和的问了她们怎么这么快就又过来了的话,就提议说是一起去用素斋。 方夫人跟萧夫人自然是巴不得这一句,萧夫人还笑着说了几句趣话:“说起来,二娘她极喜欢寺里的素斋,每回来都要用了中午饭或者点心才肯回去。” 听见她提起自己女儿,大夫人心里更是一阵酸一阵苦,如今萧夫人这样行事,日后宋楚宣的出路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她心中更加埋怨萧夫人,但是却更加沉得住气了几分,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得把这件事处理的妥妥当当,叫女儿日后能在宋程濡夫妇面前得几分怜惜。 席间方夫人状似无意的问了几句宋楚宜的事,大夫人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忙大倒苦水:“别提了,将近午时了宫中来了个女官说是奉了太孙殿下的命来问我们小六事情的,我们小六口舌笨说不清楚,我们又不好唐突了那位女官,打算待会儿下山之际将那女官一同带回家,先问过了父亲母亲再做打算。” 萧夫人心里立即就突的跳了一跳,面色有些难看的看了方夫人一眼-----方夫人原先是不同意派人去套话的,是她自己不死心,觉得若是能不动用人马伤人就最好,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看看能不能从宋楚宜那里套些话,甚至干脆把宋楚宜骗出来......没料到现在人也折了进去。 幸亏那人是自己跟前的心腹,不担心她会反水,否则确实是误了大事了。 方夫人似笑非笑的也回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似地将话题又扯向了别处,倒是与大夫人聊的挺投契,直到午休时间才又分开了。 萧夫人自觉做错了事,再也不敢提别的意见,亦步亦趋的跟在方夫人身后。 方夫人自顾自的走出了一大段路才猛地回头,控制不住似地在萧夫人脸上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萧夫人被打蒙了,她好歹是个侯夫人!而方夫人再怎样也不过是她丈夫下属的妻子而已!连个爵位都没有的人敢打自己这个一品诰命?! 她半日才反应过来,一把摔开了方夫人的手,怒道:“你疯了?!” “你简直蠢的要命!”方夫人的眼睛瞪得滚圆,看着萧夫人像是要吃人:“我说了多少遍叫你别自作主张,你就是不听!现在打草惊蛇,要是叫她们发觉出了什么不对,我看你有多少条命去跟王爷交差!” 她说的声色俱厉,且咄咄逼人,萧夫人原先满肚子的怨气顿时化作乌有,连连后退,一点侯夫人的气势都没有了。 方夫人顾不上跟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说话,回头去吩咐人盯着宋府的人的一举一动。又叫萧夫人尽快去联络平阳侯萧鼎,叫他到时候一定要带着人来接应。 事到临头没有别的路可走,若是今天不能把宋楚宜抢到手,一切就都毁了。今日不成功,便成仁! 萧夫人哭丧着脸去了,她如今没胆子不照着方夫人的话去做。 方夫人望向宋家人所在的厢房,眼里燃着熊熊火焰。 于此同时,宋珏与大夫人终于接到宋程濡的来信。 大夫人看完了信,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有些担忧的问:“寺里不是说有她们的人吗?我们这么做不会被人发现吧?” 宋珏沉思了一会儿,问了宋楚宜的意见,二人皆觉得计划可行。 皇觉寺毕竟是皇家寺庙,且既然宋程濡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有这么安排的道理。只要小心谨慎一些,想要做到瞒天过海也是不难的。 何况宋程濡指定了人,这人就一定是靠得住的。 宋珏当机立断,叫人盯死了方夫人萧夫人的一举一动,自己去求见了监寺大师元觉。 此时方夫人萧夫人尚不知道,她们等着螳螂捕蝉的时候,黄雀已经在后头张开了翅膀露出了尖牙,只等待时机瓮中捉鳖。(未完待续。) 七十五·捉鳖 未时刚过,方夫人跟萧夫人的眼线就得了消息,说是宋府的人已经在套马准备下山。她们的确是叫元慧大师拖的太久了,宋大夫人她们很可能是等的不耐烦了,或者是因为那假扮的女官起了疑心,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府去。 方夫人叫人再三去探,问明了她们那边随侍的知客僧,得知大夫人确实是提前去向监寺捐了香油钱,又点了长明灯,然后提出要提前下山,不能再继续等元空大师。 幸好平阳侯萧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准备停当,人手俱都已经埋伏在了崎岖的十里坡。副指挥方登也领了一百人沿线布置了,专等宋家人下山,就打算一网打尽。 终于要来了,萧夫人激动得有些颤抖,回头看了方夫人一眼,不甚有主意的问道:“咱们是不是现在马上就下山去?” 二人并没想过要如何善后,只要宋楚宜到手,宋珏死了,宋家自然方寸大乱。而端王在那个时候早就已经能抹平所有痕迹了。 “现在去太早了。”方夫人看她一眼,转身向宋府那边的厢房而去:“咱们先过去看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要走。” 做事情还是要有始有终,不然若是宋家人没下山,岂不是叫人扑了一场空? 方夫人跟萧夫人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宋府的人正在往外搬姑娘们的铺盖行礼,见了她们草草一礼。还是一个得力些的婆子有些为难的上来致歉:“大夫人才刚带着二夫人并小姐们上了马车,恐怕是没法儿接待二位夫人了。” 方夫人笑着摇头,依着门槛往外看见华丽衣袍一闪,大夫人闪身进了马车,脸上笑意就更盛,回头道:“说的哪里话?我们也是前来告辞的,元空大师到现在都没得空,我们家里又有些事情急着回去。没料到宋夫人倒是先走了,也怪我们没先递个消息过来。” 那婆子又与她说了几句,就忙着催人整装上车,自己也领了另外几个婆子分别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了山。 萧夫人松了一口气,一颗心至此才落回了肚子里。萧鼎手上至少有三五百人,再加上方登领着的一百人,将近六百人,就是踩也能把宋家这几十个人踩死。 当实力太过悬殊的时候,有些担心就没有了必要。 她呼出一口浊气,想象着到时候宋家落败之后的场景,再想象萧鼎日后进一步升官,甚至可能成为端王的左膀右臂,日后可能青云直上,心里就快意许多。 到时候萧四娘不必远嫁,她们想怎样作践宋楚宣就怎么作践,哪里还需要像是上一次那样跑到宋家让人打脸?! 二人一起乘车回了京城,商量了之后决定聚在平阳侯府等候消息。 四月初的天气开始渐渐回暖,一弯月高悬在夜空上,将崎岖山路照的如同白昼。 平阳侯萧鼎耐心的等待那些惹眼的灯笼渐渐的进入了自己的包围圈,才举着火把带着人一拥而上。 他满心以为宋家人此刻应当是鬼哭狼嚎四散奔逃,谁知等来的却是宋珏的冷笑。 “等你多时了,亲家公。”宋珏冷笑着望着他,像是在看等待已久、马上将要被收入囊中的猎物。 萧鼎心中一惊,却来不及思考其他,甚至不敢再去看宋珏的眼睛,高声下令捉拿逃犯。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死命把宋家人全部拿下。 谁知就在此时变故突生,宋珏稍一挥手,宋家长达十五辆马车里就纷纷钻出全副武装的军士来。 而根据萧鼎原本得到的消息,这些马车上坐着的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宋家女眷! 他瞪大眼睛,觉得此事太过不可置信,一时竟惊慌不定的不敢再上前。 而更让他神魂俱裂的是,为首的马车车门打开,下来的竟是宋程濡跟镇南王! 宋程濡老当益壮,不用人扶就自己跃下马车,抚着胡子看向萧鼎,眼里情绪涌动,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声。 这一声将萧鼎惊得面无人色。 宋家居然早有准备! “别拿鸡蛋碰石头了。”镇南王缓缓将他们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萧鼎身上:“圣上有旨,派我前来捉拿擅离职守滥用职权的五城兵马司指挥萧鼎!” 圣上有旨?!宋程濡居然一举将此事闹到了当今圣上跟前!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萧鼎面无人色脸色难看到极点,手上缓缓用力将刀收紧,再看了一眼对面乌压压的人头-----人数不多,大概也就两三百人的样子。 而自己这边却足足有六百人,硬拼的话也不是一定没有胜算。可若是真的投降,等着他的可就是顺天府或者是锦衣卫的诏狱...... 他咬牙下了决心,回头看着暮光闪烁的下属们,用尽自己所有力量将音量提到最高:“别听他们胡说,咱们是奉命前来捉拿逃犯的!他们通通都是逃犯!兄弟们,拿下他们,重重有赏!” 到了此时还在负隅顽抗,萧鼎恐怕在里面陷得没法脱身了。 宋程濡跟镇南王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战! 镇南王遗传了他祖父跟父亲的骁勇,手下的军士们战斗力极强,且都训练有素,基本上指哪打哪。 而五城兵马司的人毕竟平时疏于训练,很快就露了颓势。 萧鼎冲在最前,一马当先的斩杀了两人,咬牙红着眼看向宋程濡跟镇南王。他不能投降,不能认输,若是他赢了,大可随意给这些人栽赃罪名。他们在这里守了大半天,没见别的车架经过,宋家女眷肯定还在寺里,到时候他们只要再回寺里把那些女眷也给拿下,就万事大吉了。 而若是失败,他只能是死路一条,平阳侯府也就完了。 镇南王冷眼看着场中情景,大手一挥,场中军士纷纷后退,后排弓箭手纷纷补上,举着弓箭冷冷的对着萧鼎一行人。 “放!”镇南王一声令下,顿时万箭齐发。 不断有人应声倒下,短短一盏茶时间,萧鼎那边已经死伤近百人。(未完待续。) 七十六·弃子 这是一场注定早就要失败的战斗,萧鼎看着那边不断涌来的弓箭手,终于明白败局已定,不甘的想要抹脖子自杀。 可是就连这一点企图也被早有准备的宋珏打断,宋珏的骑射练得极好,一箭出手只是稳准狠的将他横在脖子上的刀打飞,萧鼎却丝毫无损。 镇南王喝了声彩,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回头去看宋程濡:“宋老果真是教孙有方啊,假以时日贤侄必成大器!” 宋程濡也面露骄傲,同时又涌出深深的后怕跟庆幸来。 若是没有宋楚宜,宋珏可能早就死了,纵然是不死在去勘察地形的路上,也会死在今日萧鼎的刀下。 宋家的继承人,是宋楚宜一力保下来的。 他看向萧鼎,目光中似有惋惜不舍,又有狠厉绝情,半响才冲镇南王道:“时候不早了,还是早做了断吧。这些人通通都抓了,送去顺天府。” 普通的这些官兵自是送去顺天府的监牢,萧鼎跟方登却是必须要去诏狱或者大理寺的。 镇南王点头,自去料理。 宋程濡留在原地同镇南王善后,吩咐宋珏去接大夫人跟宋楚宜等人回府。 现在在他眼里,宋楚宜的命恐怕就算是比宋珏差一点价值,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对她的安危,宋程濡是十分上心的。 元觉将宋家一干人等安排在寺里戒律堂内,内外都有武僧镇守,安全问题并没有丝毫疏漏。他跟皇亲国戚打惯了交道,深刻的明白其中曲折。 宋珏去的时候大夫人正急的团团转,见了他如同见了定心骨,强自镇定着问了情况,才安排人去叫已经睡熟了的李氏等人。 宋楚宁根本没睡,她天生对阴谋诡计就无比敏感,很明白这种情况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梦里发生的事里没有这一件,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为何堂堂伯府女眷为何要避人在寺里到月上中梢的时候。 而更叫她心烦的,是她从头到尾都不能参与事情的发展,可是宋楚宜却好像可以。 大夫人无论去哪里都时时刻刻的带着宋楚宜,连晚上来了戒律堂也没给宋楚宜分配单独的房屋休息,而是把她带在身边。 仅仅凭着老太太的情分,不能足以叫大夫人做到这一点。 这说明宋楚宜本身就被大夫人看重的价值,可是到底是什么呢?她看着站在大夫人旁边被宋珏宝贝一样问长问短的宋楚宜,目光幽深。 她们终究还是披着月光一路奔驰回了京城,奇怪的是城门竟然还并未关闭-----这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说明出事了的征兆。 宋楚宁看向宋楚宜所在的马车,脸上的表情隐在月光里看不清楚。 宋老太太半夜都不敢合眼,听说宋珏他们已经回了府才把吊在喉咙的一口气松了,赶紧叫人将大夫人宋珏并宋楚宜一起叫到宁德院来。 大夫人没料到出趟门差点丢了命,在车上听宋珏说了之后发生的事,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见到宋老太太,就算她素来镇定,也忍不住有些后怕的流了眼泪。 倒是宋珏跟宋楚宜都仍旧一副镇定模样。 宋老太太知道她受了惊吓,好言好语的安慰了她一番,叫她回去休息了。 大夫人也明白自己在这里确实说不上什么话,点点头依言退了出去。 宋老太太将宋珏跟宋楚宜都看了一遍,确定她们没受伤,才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幸亏没事,萧鼎跟方登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宋珏扶着她坐下,宽慰道:“祖母别气,现在他们两人都已经落在镇南王手里,镇南王已经连夜将他们移交大理寺了。” 说到这里,他又免不了回头看了一眼宋楚宜。 当初其实说好交给锦衣卫的,可是宋楚宜建议宋程濡将人送去大理寺。 这短短一****已经领略了这位六妹妹的不同寻常之处,对她不敢小瞧,也明白她这样说必有深意。 “说起来我一直都想夸祖母这里真是琅嬛福地,将六妹妹教的这样通透玲珑。”宋珏看着宋老太太:“简直像个智多星。” 大周虽然对女子甚是捧着,却也不过是比前朝好上一些,仍旧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信条,宋楚宜聪明成这样,未必就是福气。 宋老太太晓得他的意思,淡笑着摇头:“你可别学你父亲那一套,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瞧瞧你二姐过的什么日子?有能力的,还分什么男子女子?”她笑了一笑,招手唤宋楚宜到了身前,又转头道:“何况你这妹妹本就天赋异禀,倒也不全因我之故。” 这也认同了宋珏的一部分说法,承认自己对宋楚宜有教导过。 宋老太太又问宋楚宜:“依你看,这事可能牵扯出端王来?” “难。”宋楚宜目光沉了沉,摇头道:“祖父接到消息,漳州出了倭寇扰民,端王连夜出京了。” 连夜出京?! 宋老太太跟宋珏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沉。 “平阳侯跟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已经是弃子了。”宋楚宜脸上微微带着冷意:“陈襄素来同宫里司礼监的兴福交好,兴福又是端王之前府里的长使......我之所以建议祖父将他们送去大理寺,就是怕他们两个都来不及说话就先被锦衣卫整死了。” 而大理寺卿好歹是太子一党,会尽力从萧鼎跟方登嘴里挖出些消息的。 宋老太太对宋楚宜的聪慧早已没有感觉,宋珏却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宋楚宜居然都能看的清楚,她甚至能分得清楚官员之间的纠葛跟各自所属,多少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都看不清楚这里面错综复杂的联系,仍旧要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左右逢迎?宋楚宜却能分的清楚,这份心思当真是胜过常人十倍。 宋程濡跟宋老太太是花了多少心思来教导她?她甚至可能比宫里的贵妃还要懂的多!(未完待续。) 七十七·秋后 四月的京城冷热适宜,既没六月的酷暑也没有二月的严寒,伯府早前栽种的桃树终于争先恐后的开花,将伯府点缀得极为漂亮。 宋程濡忙活了一夜终于回到府里,两鬓霜白徒添几分沧桑,虽然铲除了萧鼎跟方登,但是他脸上并没多少兴奋之色。 今日早上,内阁下了公文,苏义被判斩首,秋后执行。而苏家老太太因为大义灭亲首告有功,与苏府其他女眷都免了死刑,只是忠义将军府是没得住了,她们要回太原老家。 宋老太太叹息一回,却也没太多心思跟精力来同情这位昔日有几分交情的老姐妹-----不管苏老太太是否知情,之前的苏义却真的是想拉伯府下水。 “遣人去问候问候吧。”宋老太太叹息半响终于还是道:“好歹她最后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她年纪又大了......” 宋程濡也无意与妇孺为难,听老太太这么说就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若是那位陈姑娘恢复的差不多了,叫她去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陈锦心估计是苏老太太最放心不下的,叫她去见见苏老太太也算是个慰藉,宋老太太点头同意,吩咐玉兰去告诉三娘准备准备,脸色凝重的问起宋程濡萧鼎跟方登的事来:“此事已经上达天听,按理来说该是清查的时候。为何圣上却似乎并不愿深究......小宜说方登跟萧鼎如今都已经是弃子,他们就不会为了保命反咬一口?” 宋老太爷摇了摇头,萧鼎跟方登没这个胆子。 以端王钻营多年的人脉网,他们若是敢供出端王,只会死的更快。反而咬紧牙关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反而还能有一线生机,不至于全军覆没。 “端王如此阴险狡诈,若是有朝一日真能践祚九五,就是我等抄家灭族之日了。”宋老太太感叹一声,不由回头看着宋程濡:“太爷心中可有打算了?” 接连几件事情下来,端王拉拢宋家的计划失败,背后的阴谋诡计也没能实施成功,以端王的性格,日后真有得位的一天必然会秋后算账。 所以,伯府只能倾尽全力阻止端王壮大。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眼前萧鼎的事情处理完。 萧鼎跟方登现在狗急跳墙,一定会按照之前的计划攀咬伯府。幸好早有准备,伯府现在手上有五夫人并齐圣元等人,还有萧夫人派来的女官在手,都是实打实的证据,只要把这些人交出去,五夫人不敢供认端王,一定会把责任都推到萧鼎跟方登手上,萧鼎跟方登这回是活不得了。 也算是斩断了端王的臂膀,况且经此一事,其他打伯府主意的通通都要重新在心里掂量掂量。 “以秦必平的手段,萧鼎最迟明日就要开始攀咬。除了王瑾思三人,其他人都全部处理掉吧。当年王瑾思的嫁妆单你都清理好了?” 宋老太太点点头:“不该有的东西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只是这样把王瑾思推出去,不知道太后那里是否能轻易甘休?” 荣贤太后对这个养女真有几分感情,当然,这也是因为毕竟王瑾思是她侄女的缘故。 宋程濡不屑的笑了。 在后宫、后宅里荣贤太后或许尚且能掀起风浪,可是事关前朝,哪里有她感情用事的余地?当今对之前泰王之事仍旧耿耿于怀,怎么肯放过又出来兴风作浪的王家人? 在决定了事情怎么办之后,宋程濡仍旧把宋楚宜叫到书房,决定问问她的意见。 “祖父打算写请罪折子。”他摸着自己的胡须看着镇定自若的孙女,心中既满意又骄傲:“为官者当修身齐家平天下,而我连齐家尚且做不到,实在不堪为户部尚书,因此决定上书请辞。” 宋程濡以官身接任爵位,勤勤恳恳经营四十余年,在宦海沉浮多年之后修炼得比狐狸还要聪明几分,他做每一件事都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宋楚宜想了想,忽然笑了:“祖父这一招以退为进的确精妙。等过阵子大理寺卿给您洗清了冤情,圣上一定会看见您的无辜。” 王瑾思要勾结外人对付伯府,这不能怪伯府。 当年是太后硬要做这个媒人,把这位难伺候的主儿送进了长宁伯府,现如今这位不安生的罪臣后人居然还反咬了长宁伯府一口,勾结外人来陷害自己的婆家兼恩人。 而且还把两朝老臣、功臣之后的宋程濡逼到辞官的份上,不仅皇帝会觉得愧疚,天下的文官也不会允许。 见宋楚宜果然懂自己的意思,宋程濡满意而笑。 “自古多少乱子都是祸起萧墙。”宋程濡感慨的看着自己的孙女:“可宋家有了你,后宅当可稳固了。” 他看着这个之前并不被自己待见的小孙女一步一步的算准了每一件事,也看到她维护宋家及宋家人的决心。 至此,宋楚宜已经得到了自己祖父、宋家实际上的掌权人的全部信任跟喜爱。 基础已经打好了,之后她可以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忍住心里的雀跃欢呼,镇定的冲宋程濡点头。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她会走的很稳,直至完成自己的目标。 “对了祖父。”她忽然想起已经连夜出京回漳州的端王:“您想好怎么应付这头狼了吗?” 野兽被刺伤了之后,总会先****伤口,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咬断猎物的脖子,端王无疑就是这样的野兽。 宋程濡摇头,但是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沉重之色-----端王这次被伤的不轻,短时间内麾下的苏义、萧鼎方登接连折损,虽然这些事并不足以将他一网打尽,却也损耗了他不少元气。 至少最近这段日子,是不需要担心他再起幺蛾子了。至于之后的事,谁说的准呢?这封请罪折子递上去,当今圣上心里的秤自然会称出个公道的。 趁着端王势弱的时候,伯府大可以趁着皇帝的恩典休养生息。(未完待续。) 七十八·心术 萧夫人等到太阳下山,等到月上中梢,再等到天光发白,仍旧没有等回萧鼎。 她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毕竟萧鼎带足了人手,只要把宋楚宜抢到手,把宋珏跟那些女眷都给斩草除根,到时候再推出几个替罪羊去顶锅等死,萧家就能继续富贵下去。端王到时候也会帮他们把痕迹给清干净的。 可是她一直等到太阳下山,也没等回来萧鼎。 这下就是傻子也察觉到不对了,她惊慌失措的喝退了前来卖乖的大儿媳妇,连声吼着人去方登家里寻方夫人。 现在平阳侯府已然跟方登那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方夫人素来比自己有主意,她控制着自己发颤的手,等着方夫人前来。 可是陈嬷嬷回来却说方夫人已经不在府里了。 “不在府里?!”萧夫人惊得站起来,不可置信的连连发问:“怎么可能不在府里?她不在府里能在哪里?!” 一个女流之辈,莫非还能飞了不成?! 陈嬷嬷讶异于自家夫人这样失态,有些无措的垂下了头。 萧夫人心里却乱的像一团麻,她想不明白同样是后宅女眷的方夫人除了方家还有哪里可去。尤其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萧鼎跟方登情况未明,她觉得靠得住的盟友忽然消失了...... 她枯坐半响,终于反应过来如今该要打探消息,可是做贼心虚,她又不敢亲自上宋家去......幸好,幸好还有一个人,她舒了一口气,叫人唤来宋楚宣,要她回家一趟。 从前提到回娘家就会惹萧夫人一顿闲话,现在萧夫人竟主动叫她回娘家,宋楚宣百思不得其解,许久才反应过来。 平阳侯世子夫人颇有些委屈,今日她听说萧夫人不知为何一夜未睡,早早的就熬了参汤送去给她补身体,谁知却没得好脸色,还平白挨了一顿训斥。 现在萧夫人还吩咐自己准备车马送宋楚宣回伯府,她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觉得肚子坠坠的直疼,强撑着打发了人送宋楚宣回去,就哼哧哼哧的躺在床上生闷气。 宋府若是出了事,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可现在是多事之秋,她不能直接用人出去到处打听,只好让宋楚宣回娘家去探探口风。 萧夫人揉着额头坐在榻上,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叫人坐卧不宁。 昨晚一晚上都忙着担心跟忙乱,居然忘记了尚有个宋楚宣还在平阳侯府,宋老太太听着嬷嬷来报说是宋楚宣回来了,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事到如今,平阳侯府已经跟伯府撕破了脸,且必定是要倒霉的,可就是苦了宋楚宣...... 大夫人拉着女儿只是掉泪,看向宋老太太的眼神都带着祈求。 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是早知道萧家存着这样的心思,要是早知道萧夫人是这样的人,要是早知道萧鼎还敢牵扯进储位这样的大事...... 宋老太太闭了闭眼睛,终于决定狠下心告诉宋楚宣前因后果。 “你也晓得你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我没料到她这么胆大......”宋老太太亲自拉了宋楚宣坐在自己旁边,见她吓得簌簌发抖,心里也是不忍:“可是若是这回她得逞了,你母亲乃至于你哥哥,通通就都遭了秧......” 宋楚宣的眼泪断了线似地掉下来,拉着宋老太太直哭。 她没料到萧夫人竟会下这么狠的手,居然还直冲着她的亲生母亲跟同胞兄长。 “祖母您别说了。”她擦了擦眼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死过一回:“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家,不值得我再回去。求祖母做主,让我跟萧衍和离。” 她嫁进萧家整整两年多,对上恭敬公婆,对下友爱手足,谁知到最后不仅没换来一句好话,竟还让他们变本加厉。 萧衍平日里是个浪荡公子,不仅在府里多有通房,在外面也不安分,这些她通通能忍,可是要把主意打到她娘家...... 宋楚宣从心底溢出一声冷笑,那可真的是打错了主意。 听见宋楚宣这样说,宋老太太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担心这个孙女儿太软弱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更担心她会傻到陪着萧衍一起流放吃苦,现在看来,宋楚宣软弱是软弱,却还是能分得清利害。 宋大夫人也连连点头,抬头看向宋老太太:“事不宜迟,母亲,我这就上平阳侯府去......” “不用。”宋老太太微微摇头,带着十足的笑意:“这件事情不用咱们自己动手,自然会有人出来替我们主持公道的。” 四月初五,户部尚书宋程濡在金殿上脱冠除带,亲上请罪折子请罪,要告老辞官。 百官哗然。 四月十五,平阳侯萧鼎案闹开,大理寺查明萧鼎跟方登滥用职权擅自调动驻防兵马,于京郊试图对长宁伯府女眷行凶。且此案性质极为恶劣,萧鼎还同当年的成国公遗孤王瑾思有勾结,试图构陷长宁伯府。 一时之间朝中风起云涌,无数弹劾萧鼎跟方登的折子堆到了御前。 四月十九,圣上亲自下旨,平阳侯萧鼎、五城兵马司副指挥方登滥用职权坑陷大臣,还擅自调动兵马行凶,着秋后处斩。 萧家跟方家的财产没入国库,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发卖为奴。 同时又连连召见宋程濡予以安抚。 四月二十一,圣上下旨擢升宋程濡为文华殿大学士、入阁、兼调任吏部尚书。 同时皇后做主,令宋楚宣同萧衍和离,并亲赐宋楚宣黄金一百两、白银一千两以示安慰。 大夫人这才算是信了宋老太太的话,怔怔的呆坐了半天,虽为女儿的将来感到担心,但到底又为女儿脱离了虎口觉得高兴,又喜又忧的呼出一口气。 李氏听见此事却惊得差点咬掉了舌头,当天她去皇觉寺本还有别的目的,却通通被大夫人给搅黄了,她还以为大夫人故意为难,却没料到竟还经历了这样的惊心动魄。 宋楚宁却把眉头皱的死紧。 这件事跟宋楚宜脱不了干系,她想起当时宋珏跟大夫人对她异常热络的态度,心中咯噔一声。(未完待续。) 七十九·出府 困扰伯府许久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宋府上下都洋溢着喜气。 虽然大夫人有些为宋楚宣的将来担心,但是到底女儿之前在萧家过的也不好,且萧衍也不是多么本分安分的人,大夫人也就渐渐的放松了心情。 因着宋程濡升官入阁,宋府门庭若市,往来车架络绎不绝。 大夫人着实忙了好一阵子,又前来跟宋老太太商量办宴会的事:“之前就提过要办,谁知一路拖下来已经拖到了四月底了,再迟一些就有些不像。” 宋老太太也点头,与她商量起了宴会的细节。 伯府伺候的下人最近走路都带着风,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笑意,只是这喜气丝毫不能影响到宋楚宁。 她如同一只困兽一般陷进了噩梦里,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 若是按照梦里的轨迹去发展,那宋楚宜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傻乎乎的等着被养废的的羔羊而已,可是现在明显事情没有照着梦里的去发展。 萧鼎的事情一闹出来她简直心都凉了,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大夫人跟宋珏对宋楚宜异常热络的态度还历历在目,叫人怎么能不疑心这件事跟宋楚宜有关系? 可是若是真的有关系,又是为什么?宋楚宜在事情里到底起的是什么作用,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她觉得自己如同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进不去也出不来,许多事情如同一团乱麻将她困在了其中。 若宋楚宜真的像自己所想的一样与萧鼎的事有关,那以后对付宋楚宜的难度显然不可与往日同日而语。 她攥着拳头,圆润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疼,半响后才猛然站起想叫人来问问宋楚宜究竟有什么异常的变化。 可就在此时她才猛然察觉,她们在宋楚宜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信任并且得宋楚宜器重的人了。事实上从黄姚跟汪嬷嬷被赶走的那一日起,宋楚宜身边就防的密不透风。现在她们还想探听她身边的事情简直难如登天。 原来不知不觉里,宋楚宜已经强大到这么可怕了。 她心中忽然升起些惊惶,想要去同李氏讨个主意,可是等到她换好了衣裳过去,却被于妈妈挡在了门外。 于妈妈带着些为难又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不断的安抚她:“夫人现在正有些事要忙......小姐要是闷得慌的话不如去找五小姐玩一会儿?等晚间吃饭了,我再过去请您。” 宋楚宁心中一滞,忽然觉得又没什么可与李氏说的。最近李氏将她拒之门外的次数越来越多,多数时间都泡在了宋琰的身上。 她一心一意的想要给宋琰当个慈母,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个亲生女儿需要教导跟关心。宋楚宁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转头毫不留恋的往外走。 于妈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送了几步唉声叹气的回来,觉得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回去劝劝李老太太再同夫人谈谈,叫她不好疏忽自己的亲生女儿。 宋楚宁转头去了宁德院,换做平时的话她是从不踏足宁德院的抱厦的,每回来她都能察觉到宋老太太对宋楚宜与自己的区别,以她的性子总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 可是这会子不得不来。 宋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向来是好的,见了她来忙让人上了点心跟****,笑呵呵的问她身边可跟了人,有没有告诉李氏。 宋楚宁乖巧的都答了,喝了****就上前揽着宋老太太的胳膊:“祖母,我要找六姐姐玩,她好几天都没空找我啦。” 宋老太太微愣,随即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可真是不巧了,你六姐姐出门去啦。这几天都不在府里。” 宋楚宁做出一副失望模样,乖巧的点头之于心里的惊慌却更甚。 在没有任何长辈陪同的情况下,宋楚宜居然可以得到允许出门?! 红玉也有一样的担心,她看着靠在引枕上悠闲的自家小姐,一边给她分茶一边抱怨:“虽然您有主意,可毕竟也没个大人陪着,这样出门多名不正言不顺啊?” 宋楚宜失笑看向她,见她颇有些不赞同,便道:“以后这样的日子多着呢,再说咱们哪里名不正言不顺?祖母不是都同意了吗?” “虽说如此,可是去通州庄子上毕竟不是小事。”红玉据理力争:“那里虽说是个别庄,谁知道到底怎样?若是乌七八糟的,您可怎么住?再说咱们又没带多少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红玉向来想的多,再加上经过了萧鼎的事,更是谨慎了不少,这次出门青桃跟绿衣都雀跃不已,唯独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宋楚宜笑着摇摇头:“不行的,这趟一定要亲自出来才放心。” 上回在皇觉寺本来约好了青桃的父母,谁知后来横生枝节没谈出个所以然,宋楚宜决心这回好好的问一问。 况且徐嬷嬷出去庄子上也快两月了,曾捎过消息进来说有了些眉目,她正好趁机把消息综合一下,看看哪些可用。 青桃也笑嘻嘻的过来拉了她,岔开话题:“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你就好好陪着姑娘玩一阵不就得了?老太太早就派人去知会过庄头了,那里一定收拾的利落齐整,你就算不放心其他人,难道还不放心徐嬷嬷不成?再说护卫也不用担心,这回陪着的可是秦大叔,他带够了人手。老太太都不担心,你瞎操心什么?” 红玉没话好说,叹了一声气不说话了。毕竟绿衣闹着要来都没来成,自己既然跟着来了,还是得在小姐跟前好好伺候周全才行。 宋楚宜看着外头渐渐挂上树梢的太阳,淡淡的露出一个笑。 崔氏的死是一根刺,横在她心里从上一世到这一世,这回她就要好好查个清楚,把这根刺连根拔起来。 等着吧母亲,很快我就会还你一个公道。 今天云文档坑了我一把,存文都丢光了.....真是哭都没眼泪,不知道是不是电脑不同的原因,也不知道明天去存文的电脑上能不能找到,叹气,伤透了心。(未完待续。) 八十·凶杀 宋楚宜一行人出了城,到傍晚才算是摸到了通州的边。 天色已晚,若再不加紧赶路,到通州的时候恐怕就伸手不见五指了。而夜晚向来是叫人心生恐惧的,秦川皱起眉头催促人快走。 出来之时不仅宋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就是宋程濡跟世子也再三叫他要护好这位六小姐,千万不能出损失。他丝毫不敢放松。 好在紧赶慢赶之下,一行人总算是进了通州,周围许多扛着锄头的佃户们披星戴月的往家赶。秦川松了一口气,考虑到今日已经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日的宋楚宜,叫人渐渐放慢了速度。 可是刚拐过了豆各庄,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忽然却涌出来一大帮子人,奔逃着往自己这个方向来。 秦川吓得魂不附体,立即叫护卫围住了宋楚宜的马车,自己却打马上前找到了其中一个穿着锦衣的少年。 “长宁伯府的?”那少年显见得有些吃惊,怔忡了一会儿才笑:“真是无巧不成书,哪里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熟人?” 熟人? 秦川怔住,不知道少年说的究竟是何意。 许嬷嬷早下了马车,问清楚情况后就隔着帘子告诉宋楚宜:“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附近都有官兵.......怕是碰见哪位高明在办事。” 红玉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看着宋楚宜的眼神颇有些哀怨。她就知道跟着自家小姐出来不可能风平浪静,好嘛,还没进别庄呢,这事情就紧跟着来了。 “秦总管不必惊慌,你不认识我,我却识得你。”那少年哈哈大笑,一袭锦袍在月色下越发将他衬得飘逸出尘:“听宋珏说秦总管武艺了得,下次有机会可要多讨教讨教。” 眼前人居然能报得出自己的名字,且听着似乎同宋珏很熟,秦川更加摸不着头脑,却知道少年并无恶意,便拱手而笑:“大人实在过谦了,不知是哪位高明?在下奉命送我家小姐去别庄休养,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好说,在下叶景川。”叶景川遥遥朝宋府车架望了一眼,唇边笑意加深:“镇南王府同长宁伯府向来是通家之好,既是碰上了伯府姐妹,很该由我送上一程。” 居然是镇南王的嫡次子叶景川!秦川闻言便本能的想要拒绝:“看二爷带着下属似乎在办事,不好耽误。这回出来带的护卫也足够了,很不必麻烦二爷。” “不麻烦。”叶景川惬意挥手:“秦总管你有所不知,今日豆各庄发生凶杀案,凶手将李教谕一家八口人全部杀了。此等丧心病狂之人逃脱了,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祸患来。以防万一,还是由我带着人马护送你们过去吧。” 凶杀案?秦川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想了想朝叶景川拱手,回去问宋楚宜的意见。 红玉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拽紧了青桃的衣袖。 宋楚宜也有些吃惊,没料到一来就碰到人家正好在查灭门惨案,更没想到查案的人竟是镇南王嫡次子,现任府军卫百户的叶景川。 可是她转念一想就点头答应了叶景川的提议,他说的没错,伯府带出来的护卫虽然足够,但是若是真碰上那些将人灭门了的丧心病狂之徒恐怕应付不过来。 叶景川饶有兴致的看着秦川隔着马车同车里的人请示,目光中渐渐露出兴味来。 前几****听父王说伯府有位六小姐很是特别,小小年纪就计划周详的策划了萧鼎事件。现在看秦川对这位小姐如此言听计从,看来自己恰好是碰上了。 他见秦川点头,就挥手叫属下府军将宋楚宜一行人围在中间,护送她们进了定福庄。 伯府别庄前早有张叔跟徐嬷嬷领着一些帮工佃户打着灯笼等着了,脸上都一脸焦急的样子。 总算是安安全全的到了别庄了,秦川松了一口气,赶忙过去对叶景川道谢。 可还没等他转身呢,张叔就跌跌撞撞跑了上来,喘着粗气说别庄也出事了。 “在咱们这里帮工割麦子的长工死在了后院井里......” 秦川顿觉大限将至,张大嘴巴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一直带着闲适笑意的叶景川换上了凝重表情,蹙眉问道:“何时死的?可知道凶手是谁?” “不像咱们本地人......”张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只觉得晦气至极:“当时那长工正搬了长凳去厅里准备收工的,不知怎的从厅里蹿出一个人来就把他给抹了脖子......” 宋楚宜在马车里听的清楚,却忽然想起来刚才说的李教谕一家被灭口的事情来。 红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吓得手都有些发抖,她想劝宋楚宜转头回京城,想想却又怕瞎灯黑火的碰见那些凶手。 青桃也有些担忧,别庄里出了人命,可还怎么住人? 里头若是还藏着什么心怀不轨的人,那还得了? 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宋楚宜想了想,吩咐青桃过去请叶景川。 青桃不敢耽误,二话不说的就跳下马车去请叶景川。 叶景川此时已收起懒散,闻言不由想摇头,可是想起之前父亲的话,转念一想就跳下马到了宋楚宜马车跟前。 “我听说李教谕家被灭门是在未时,可是世兄带人来这里却整整已经驻扎了三天。”宋楚宜开门见山:“不知世兄是否已猜到凶手是谁?” 叶景川脸上最后一丝玩味也收敛得干干净净,目光复杂的看向马车,似乎是想透过帘子看清楚里头坐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他许久没有回话,宋楚宜却似乎不甚在意,紧跟着又问道:“李教谕那边被杀是未时,我们庄子上出事却是申时,不知道其他地方会不会也流窜着这些不轨之徒随时等待作案?” 豆各庄离定福庄还是有些距离,凶手能在这么接近的时间作案,说明根本不止一两人。若是有预谋的,那现在整个通州都估计危险了。 宋楚宜努力回想了上一世此时该发生的大事,心里隐隐发慌。(未完待续。) 八十一·入侵 若是宋楚宜记忆没有出错,上一世的此时,通州爆发鞑靼之乱,数百名鞑靼暴兵经紫荆关流窜入通州,烧杀抢劫,无恶不作。 永顺跟宋庄镇的男子被几乎杀光,老弱妇孺俱都藏在祠堂里才躲过一劫。 没料到出趟门还能碰上这样的大事,宋楚宜有些无奈的苦笑。 这毕竟不是在后宅之中耍耍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她望一眼车外黑蒙蒙的天,陡然觉得自己仍旧很渺小。 叶景川垂着头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才叹了一声气。 这位长宁伯府的六小姐,看来果真不是一般人,一个小女孩的嗅觉居然这样灵敏,真是叫人不得不吃惊。 他转身看着自己的属兵,挥手下令:“去五十人搜索庄子内的可疑人员!再留一百五十人围住庄子出口!” 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别庄清理出来,有个落脚的地方。 宋楚宜不由点头,隔着车帘吩咐秦川:“秦叔叔,您带着张叔拿着佃户帮工的名册,一个个的对照过去。务必要人对的上名册。” 她身边还有红玉青桃等人,庄子里的佃户很多也是拖家带口,安全是重中之重。 秦川点头,立即领着张叔拿了名册去庄子里跟官兵一同搜查。 “不知世兄接下来有何打算?”宋楚宜静默一回,忽然开口:“依我看,此事事关重大,当早日报上朝廷。” 通州仓库存放着至少够京城一两年的粮食,若是出了什么乱子,谁都担待不起。 上一世通州的事被司礼监的兴福拦了下来,并没上报,直到后来仓库被烧,永顺宋庄被破,事情才传扬开来。 此事震惊朝野,兵部迅速采取了对策,调了三大营前来灭火,可是已经为时已晚,虽然诛灭了那七八百鞑靼暴兵,却让为首的几个贼首溜走了。 叶景川直至此时才算相信宋楚宜真的聪明到了如此境地,竟猜到了事情的关窍。 此时庄子已经搜查完毕,张叔跟秦川认真跟官兵对比了一遍名册,果然抓到了两名不明身份的人。 而那两个连汉话都不会说的人,一看就知并非大周人士。 宋楚宜心里的猜想被证实,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此时要再回京城显然不是合适的选择,说不定走到半路就被那些鞑靼暴兵袭击了。 她拿起帷帽戴上,由青桃扶着下了马车。 然后她终于看见了叶景川,这还是前世今生第一回 ,上一世她困在内宅之中,叶景川在十四岁之时就去了福建,后来终于成长为一代智将。 叶景川长得跟他嫡兄叶景宽有几分相似,清瘦、眉目俊朗,剑眉鹰目,是大周朝最流行的美男子长相,此刻他也正朝宋楚宜望过来,眼里带着些探究,更多的却是震惊。 原来这位六小姐年纪最多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身高最多也就到他的腰往上几寸...... 他正发愣,宋楚宜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世兄会提前领着人来到这里,说明对此地情况早有了解。”宋楚宜仰头看着他:“可眼下看来,事情似乎脱离了世兄的掌控。” 是,他一路追着人过来,那些人却狡猾得很,纷纷四散逃窜,化整为零,他的人却不好分开去追..... 叶景川有些烦躁,他自然也知道此事若是闹大,结果会如何。 也正因此,更不能将事情闹大,牵连实在是太广了,紫荆关守将袁虹首当其冲就要遭灾,而袁虹却正好是他的亲舅舅...... “通州乃军事重地,更有天下最大的粮仓在。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宋楚宜加重语气,眼前这个少年毕竟还没有经过战争洗礼,对事情的估量远远没有日后的那般精准理智,她定了定神,斩钉截铁的道:“而今日李教谕一家的事只是开端。此事必须立即上报朝廷,刻不容缓” 此时叶景川身边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终于点了点头,接过了宋楚宜的话:“百户,这位小姐说的极有道理。此事应当立即上报!” 叶景川看向宋楚宜,眉头紧蹙,似是还在犹豫。 宋楚宜不由摇头苦笑,叹息着看向他:“还有一件不能轻忽的事,听说太子正在京郊巡视猎场,若是这帮人流窜到了那里......”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心中一跳。 叶景川终于下定了决心,立即转头吩咐自己左右:“领兵三十,立即入京如实向父亲大人禀报!” 宋楚宜也转头看向秦川:“秦叔叔,劳烦您跟着一同进京,将此事禀报给祖父!此事刻不容缓,我的安危有世兄在,并没问题。” 秦川已经听出事情严重,虽还是担忧宋楚宜安全,却知道事情紧急只有自己能办,咬着牙点了点头。 叶景川目送人去得远了,转头看着宋楚宜半日,才拱手施了一礼:“多谢六小姐一言惊醒,否则我就要酿下大错了。” 宋楚宜摇头,叶景川旁边的那个儒生显然是他父亲或者是他的门客,瞧着就是个头脑清醒的,就算自己不提醒他,到时候这个人迟早也想得到。 只是,她稍微为通州的百姓跟自己争取了多一点的时间而已。 果然,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那个儒生就一脸凝重的建议叶景川去找通州知州:“中、南、东、西四所粮仓实乃重中之重,若是出事就一发不可收拾。须得同知州商量,叫四县知县分别领了人严防死守!再加派人手在通州境内巡查,发现可疑人物一概诛杀!” 这件事就非得叶景川亲自去跟知州商量不可了,叶景川点头,给宋楚宜留下一百人,自己率人去同知州商量了。 张叔惊得脸色发白,大滴大滴的汗沿着额头腋下滴落。 还是徐嬷嬷镇定许多,亲自上前来扶了宋楚宜:“不管怎么样,既然庄子里都搜遍了,还是先进去才安全。” 张叔这才反应过来,抹了一把汗顾不上其他就立即让人卸了马车,将马牵去喂食。 秦川将带的十七名护卫全部留下,此刻他们也都紧跟在宋楚宜身后。(未完待续。) 八十二·秘辛 前面的豆各庄已经遭殃,别庄里也出了命案,防卫就成了如今最要紧的事情。 宋楚宜将叶景川留下来的一百人将别庄所有进出口都围的严严实实的,自己带来的十七名护卫分作四组在庄内巡查,以防万一。 她赶了一天的路,到如今都还没吃上一顿正餐,徐嬷嬷心疼的不行,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叫她先吃了饭再说别的话。 她也确实有些饿了,由青桃红玉陪着吃完晚饭,就先问张叔对那死去的长工有什么打算。 “毕竟是咱们请来帮工的......”宋楚宜叹了一声气,语气有些低沉:“遭了这等无妄之灾,说不定人家家里还有父母在堂......叫人去找找他的亲戚,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尽量满足吧。” 伯府对下人向来都是宽宏的,张叔虽然新当了庄头,但以往庄里对这种事都有旧例,他决心照着旧例再添上一笔银子。 谈完了这些,青桃凑在她耳朵旁边小声告诉她:“我爹娘已经侯着了,姑娘看是今日就问还是等休息完了再问?” 青桃父母都是李氏庄子上做事的,出来一趟很是不容易,按照原计划他们明日就要回去的。 徐嬷嬷此时已经跟许嬷嬷一同收拾好了宋楚宜的住所,过来请宋楚宜过去休息。 宋楚宜想了想,叫青桃去把她父母叫到后院。 有些事迟则生变,还是早点问完才保险。 青桃父母虽然是在庄子上做事,但是出乎意料的长得却并不像是做农活的,两口子都带着些书卷气。 难怪教的出这么聪明的女儿,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看他们行了礼起来,温和的叫他们坐。 “前些日子原本说好的在皇觉寺问,后来又出了些事,叫叔叔婶婶白跑了一趟。”宋楚宜微笑着向她们点头:“二位可别见怪。” 虽说青桃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二人仍旧是忙不迭的站了起来连声道不敢。 “叔叔读过书?”宋楚宜看他文质彬彬,说话问答都极有条理,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既是读了书,怎么还屈就在庄子上做农活呢?” 青桃抿着唇看了父亲半响,忽而插话:“姑娘有所不知,我父亲原本也是个考过功名的秀才,后来出了些事.....便被派到了庄子上。” 青桃母亲也不由得落下泪来:“说起来也是我们自己的不是,当初在李家的时候替二夫人办事,把事情办砸了。” 青桃之前说过,她父母都是李家的家生子。 宋楚宜更加觉得事情有些奇怪,想了想又问道:“若是方便的话,不知道叔叔婶婶能否跟我提一提在李家究竟是把什么事情办砸了?” 虽然二夫人李氏一直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清流淑女。可李家的老太爷一辈子是个地里刨食的农民,还是儿子考中探花之后当了官才被接进京城来。相比其他有根底的人家,李家到现在也还立足不甚稳,若是出不了有出息的人才,基本上过个十几二十年,等李如橚致仕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而相对来说,家生子却是非得几十年繁衍,青桃父母既然是家生子,说明上一辈至少也是跟着李老太爷的,李家这样的情况,家生子满打满算下来估计也没多少。若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怎么也不该被放到庄子上去吃土才是。 青桃有些着急的看向父亲,语气有些激动:“女儿已经是姑娘的人了,爹娘难道还抱着其他的幻想不成?!既是姑娘问了,尽管答不就是了?!” 青桃母亲也连番向丈夫使眼色。 青桃父亲犹豫半响,终于长叹一声跪倒在地:“不瞒六小姐,当初老太太正是要我仿二老爷的笔迹写封信。” 宋楚宜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点头示意青桃父亲继续说。 “老太太要我以宋二老爷的名义写封信,写给您的母亲......”青桃父亲闭了闭眼睛:“让我在信里把她约到清凉寺去。我察觉出不对,趁着去送信的时候把信给扔了。谁知第二日就被老太太骂了一顿,她说在清凉寺空等了一天什么也没等到......这件事过后,老太太觉得我办事不牢靠,就把我们一家都给放到了庄子上,后来这庄子又给了我们家大小姐做陪嫁.....” 李家大小姐李静姝,她的继母。 宋楚宜嘴角牵出一个讥讽的笑意。 原来李家这么早就该是把主意打到她父亲跟母亲的头上了,原来李氏嫁给宋毅做填房根本就不是什么父母之命,而是早有预谋。 青桃母亲声音都有些颤抖的又接过了话头:“而且,而且我们大小姐那个时候总是有些不对劲,她吃不大下东西,还总是反胃想吐......老太太发现这些不对后,连我也打发去了庄子上。” 在场的人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徐嬷嬷忙上前捂住了宋楚宜的耳朵,生怕宋楚宜听到这些不干净的话。 可是宋楚宜已经听见了,她目光冷淡的往众人身上都看了一眼,坐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事情的真相渐渐的摊开在眼前,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甚至根本不用再多费脑筋,只要联想一下就能明白。 为何一向重规矩的宋家甚至都没能等到崔氏去世一周年祭,就迫不及待的将李氏迎娶进了宋家给宋毅当填房? 为何崔氏身边伺候的嬷嬷丫头,凡是崔家带来的下人几乎全都被换了个遍。 为何李老太太那么胆大,居然敢算计博陵崔氏的嫡系女儿。 因为要给已经怀了孩子的李氏腾位子,所以只能恶向胆边生向崔氏下手。 徐嬷嬷心中也是愤愤不平,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忽然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清流人家的读书小姐?!她也配!” 她也配接替了崔氏的位子活了这么多年,她也配用崔氏用过的屋子用过的男人,还叫崔氏留下的一双儿女叫她母亲......她居然也配!(未完待续。) 八十三·相告 所以上一世李静姝勾引了她的父亲害死了她的母亲,还心安理得的嫁进了宋家当二夫人,让她跟宋琰叫了她二十几年的母亲。 最可恶的是还把自己养成了一个只会丢脸的废物,把宋琰送去了阴间。 宋楚宜觉得喉咙有些痛,生命最后的那些绝望跟不甘铺天盖地的一点一点将她淹没,她攥紧了拳头,面无表情的定定的看着青桃的父母。 徐嬷嬷吓得够呛,还以为宋楚宜是被吓着了,连忙上前拍她的肩膀。 宋楚宁当初口口声声的说恨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她们母女抢走了自己本来该有的一切,甚至还鸠占鹊巢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她们得到了宋毅的一切宠爱跟心疼,冷眼的看着自己跟宋琰对她们感恩戴德。 她沉默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青桃的父母的眼神有些复杂:“我叫你们去打听当年我母亲身边伺候的人的消息,倒是没料到二位竟也是知情人。” 青桃父亲忐忑的看了她一眼,立即就朝着地上不断磕头,语气诚恳而耿直:“六小姐,当初是我们做的不对......” 宋楚宜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青桃,心里波涛涌动。 青桃父母虽然最后悬崖勒马,并没有助纣为虐下去,可是到后来也千方百计的通过走关系把青桃送进了伯府,指望她能到李氏跟前伺候,说明还是对李氏存了报效之心。 她因为欣赏青桃的聪明而招安了青桃,现在看来好处竟不止一条。 屋子里安静了半响,宋楚宜脸色与平常大为不同,连徐嬷嬷也不敢再开口。 还是青桃母亲先打破了沉默,她哀哀的哭了一声:“虽然我们并不曾真的做过什么,但毕竟也是李家的人......六小姐若是怨我们,我们也没话说。但是小桃儿却是真心实意的跟着您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们连这多年前的秘辛都抖落出来......还请六小姐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给她一口饭吃......” 宋楚宜这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身后已经掉下眼泪的青桃,缓缓的摇了摇头:“我没有迁怒你们的意思,你们也只是听命于人而已。何况幸亏叔叔悬崖勒马,否则我母亲可能早就出事了。” 她自嘲的笑了一声,又打起了精神问道:“就是不知,除了这些,你们有没有打听到昔日伺候过我母亲的下人的消息?” “有的。”青桃父亲忙直起了身子,认认真真的道:“庄子上的庄头当年就是经手的人,我与他周旋了月余,总算得到了些消息。” 徐嬷嬷有些激动,脸激动得有些泛红,忙问道:“是谁的消息?知道她们在哪里吗?” 她与崔氏当年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自小长大的情分,这些年也都有去打听过,却从来不曾打听到些什么,这回听说是有了消息,顿时激动得有些失了分寸。 “都灌了哑药......”青桃父亲声音有些发涩:“远远的被发卖去了贵州......” 贵州这么千里迢迢的地方,李氏也真是够狠也够精明。 徐嬷嬷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心寒,忍不住眼眶泛红:“真是作孽......” 当年崔氏身边的四个大丫头通通都水灵灵的,不曾想到头来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被灌了哑药卖到了贵州去,而且依着李氏狠毒的心性,还不知道究竟把她们卖去了什么肮脏去处。 想想她们平时比普通的千金小姐还尊贵些,现在却如此可怜,徐嬷嬷牙齿咬的紧紧地,恨不得吃了李氏的肉。 宋楚宜也有些发愣:“贵州?” 这么远,而且还不知道具体去处,要寻她们岂不是难如登天? 看出宋楚宜的失望,青桃父亲不敢再继续卖关子,忙道:“还有一个没卖出去。庄头儿子恰好看上了一个丫头,死乞白赖的求着庄头把她偷偷留下了。好像是叫什么涟漪的,现在大家都叫她李二嫂了。” 徐嬷嬷听见熟人名字,忙看着宋楚宜点头:“是是是,有一个涟漪的!” 宋楚宜松了一口气,忙又问道:“你们曾与她有接触吗?” 青桃母亲摇头:“少的很,李庄头夫妇都是谨慎人,少得让她出来。她连农活也不用做,大多时间都呆在屋子里烧火煮饭带孩子。我曾经想跟她搭几句话,也都被人挡回来了。” 防的还真紧。 宋楚宜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问:“李氏的庄子离这里大约有多远?” “在永顺县,得半天的车程。”青桃父亲看出宋楚宜的打算:“只是李庄头防的紧,很难跟李二嫂搭得上话。” 永顺?若是没记错,上辈子被祸害的最厉害的就是永顺县了,宋楚宜慌乱之于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叶景川来。 说不定这件事可以沾沾叶景川的光,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涟漪给救回来。 她心里有了主意,面上脸色也就好看了许多,看向青桃父母点头:“我还想问叔叔婶婶一个问题,青桃当初说你们也打定了主意跟着我。现在你们确定跟着我吗?” 之前若是还有些不确定,到了现在却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青桃父母咬紧了牙关不断点头。 “那你们也干脆不要回去了。”宋楚宜展颜:“我这位继母估计也没那么多时间来管你们的事,你们回去了若是露出什么马脚反而会不安全。干脆就先呆在这别庄里吧。至于你们的奴籍,我会想办法的。” 青桃父母正担心若是回去之后会被为难,又因为说出了李氏的秘密而紧张不安,此番宋楚宜这么说,二人自然忙不迭的答应。 青桃也红着眼睛过来跟她道谢,她扶住青桃没叫她跪下去,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出房门。 上一世实在是过的太苦太苦了。苦的叫她如今重活也难以心安,大概是她没有积德的缘故。想到如今她还有明日,明日过了还有后日,家中有祖母亲弟,心就不自禁的先软了。她想,她善待别人,善待一切对她表示善心跟接纳的人,只希望上天能瞧在她也算虔诚的份上,这一世对她的亲人好一些。(未完待续。) 八十四·关门 夜尽天明,青桃推开窗子,独属于郊外的新鲜空气一股脑的涌入房间,冲散了檀香的味道。宋楚宜已经在红玉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看了一眼外头绿油油的梧桐叶,转头问许妈妈:“妈妈,秦叔叔还没回来吗?” 以秦川的性格还有宋程濡如今对她的重视程度,应该会叫秦川立即回来才是。 许妈妈捧着牙粉有些担忧的摇头,看着宋楚宜欲言又止。 昨晚宋楚宜把她跟红玉调开去收拾铺盖行李,后来似乎发生了些事情,可宋楚宜却并没透露给她的意思,她有些慌张。 眼看着宋楚宜又要出去,她忙追上去有些踌躇:“小姐,有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许嬷嬷来她身边这近两月,算得上勤勤恳恳尽心尽力。 “我也有一件事要问妈妈。”宋楚宜停住脚转过身去,面色如常却吐字飞快:“妈妈的主人是我,还是祖母?” 许妈妈惊讶的捧着牙粉不知如何是好,目瞪口呆的看着宋楚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楚宜轻叹一声仍旧背过身往外走,话却没有停:“妈妈不必现在回答我,想明白了之后再告诉我也是一样。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也会为妈妈你解惑。” 青桃追着宋楚宜出去,有些担忧的朝身后看了一眼:“姑娘,许妈妈毕竟跟着老太太几十年了......” 宋楚宜脚步不停,眼里却有泪光在闪动。 是,许妈妈跟着宋老太太几十年了有感情了,所以宋老太太这样重视她,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来伺候,以后自己就可以给她养老。 可是崔氏身边的人呢? 涟漪呢?莲蓉呢?这些曾经也都忠心耿耿的跟着崔氏远从晋中来到京城的忠仆呢?谁来救救她们? 她们毁了的人生谁能给她们补偿?! 祖母对她一直是好的,就算当初自己飞扬跋扈惹人讨厌,祖母仍旧对她存了几分真心,所以到最后也替她完成了跟沈清让的婚事。 可是只要想到这份好,是用崔氏的命换来的忍让跟施舍,她心里的伤口就一点点的扩大。 张叔跟徐嬷嬷已经侯在大厅里,见了她来忙惶惶迎上来问好。 “昨晚小姐睡的怎么样?”徐嬷嬷脸色有些差,但还是勉强露出个笑来:“才刚派人出去探过消息了,咱们这里暂时没出什么事。” 宋楚宜敏锐的察觉出她话里的其他意思,蹙眉问道:“那别的地方出事了?” 张叔颤着手忙不迭的点头:“离咱们不远处的一个温泉别墅里死了十几个人......听说那别墅是陈阁老家的。” 离得不远? 意思是镇上还是有鞑靼人藏身,叶景川已经去了一夜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的门客不是说了会请知县调动人手么? 她正发愣,张叔就又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掌凑上来:“还有件事要跟小姐禀报,陈阁老家的那座别墅里现今正有一位小姐一位少爷住着,昨晚上他们别墅里死了十几个护卫,留下的人已经不足了,她们想来咱们这里......” 徐嬷嬷也递上一张帖子来,叹着气道:“如今咱们这里又有兵守着,怕是之后求上门来的人只会更多,小姐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 宋楚宜略微点头,伸手接过帖子看了一眼,转头看着徐嬷嬷道:“嬷嬷,您同张叔带十个护卫同去一趟,将陈小姐陈少爷接来吧。” 青桃有些犹豫:“若是接了第一个,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多了又难知根底,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人心叵测,谁知道到会不会有人趁机发灾难财,混在人堆里图谋不轨呢? 宋楚宜挥手止住青桃,轻声道:“青桃,你去带句话给外面的军士,叫他们分出五十人专门守着不远处的祠堂。若是之后还有人来投奔,就全部到祠堂里去。” 叶景川总共也就才留给了她们一百个人,这一下就要分去五十个,青桃有些肉疼,但是知道这样是最妥当的办法,胡乱点了点头出去安排了。 秦川留下的几个护卫不放心,商量了之后叫了青桃进来劝诫宋楚宜:“姑娘固然是心善,可是鞑靼暴兵却没有人性,咱们这里阵势大人多,怕是早就惹了他们的眼。若是人再分出去这么多,到时候恐怕发生不测啊。” 等的就是鞑靼暴兵。 “不怕。”宋楚宜扬了扬手里的信,好整以暇的交给青桃:“你再去找到之前的那个百户,叫他务必要在两个时辰之内把这封信交到叶景川手里。” 宋楚宜向来是有主意的,且极少出错,青桃见她气定神闲,心里的不安先去了一半,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接过信去找那个军士了。 徐嬷嬷恰好进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太吓人了,那些暴兵简直毫无人性,若不是陈家下人拼死护主,只怕陈小姐跟陈少爷要遭殃了。” “人安顿好了?”宋楚宜问了一声,又招手把徐嬷嬷唤至身前:“嬷嬷,我有件事要让您去办,这事儿出不得差错,您可得办好了。” 听宋楚宜说的这样郑重其事,徐嬷嬷哪里敢放松,忙屏气凝神的听。 “现在是大白天,谅那些暴兵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袭击。您跟张叔多带些人,带足十七个护卫,再带二三十个长工帮佣,一同去陈家还有附近比较大的别庄走一趟,将他们值钱的东西通通用大板车运回来。” 徐嬷嬷听的有些发愣,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用大板车运?会不会太招摇了?这样岂不是叫大家都知道咱们去帮她们转移财产了?” 而且人家也未必就肯把别庄里积蓄的金银珠宝拿出来呀,再说别庄里收成还有麦子粮食、番薯鸡鸭,这些东西又怎么运? 徐嬷嬷不禁想要摇头,现在这样危急的情况,能用自己的人手救人就好了,还管他们的财产作甚?(未完待续。) 八十五·打狗 “就是要大家都知道都看见才好。”宋楚宜笑的颇有些像是前几日张叔刚猎回家的小狐狸,眉眼弯弯的偏头去看徐嬷嬷:“反正人手带足一点,动静闹大一点,能带多少东西就带多少东西回来。” 不知从何时起,宋楚宜的话基本上就不会出错,徐嬷嬷虽然仍旧有些不解,却并没有生出反对的心思,抿了抿唇退下去找张叔商量了。 徐嬷嬷办事是靠得住的,宋楚宜暂时把这头的事放下,专心致志的沾了墨用心的写一封信。 不知道现在京城里的李氏在做什么? 是已经收到了鞑靼暴兵的消息在冷笑着等自己死,还是准备派人浑水摸鱼看看能不能趁机然自己死在‘暴兵’手里? 李如橚在朝中经营多年,桃李满天下,想要套出点内幕消息是极为轻松的,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的女儿透露一点呢? 她想起李老太太不怀好意的挑拨,逢年过节的刻意冷落跟打压,又想起宋琰每每受伤的眼神还有难堪的笑意,唇抿的死紧。 信写好了,她仔细的再三检查之后,才用蜡封了口。 青桃已经办完事回来,带着些忐忑告诉宋楚宜那个百户已经即刻就动身去找叶景川了。然后她一眼就瞥见宋楚宜手里还有一封信,有些惊讶的问:“小姐是还要送信回家吗?” 不,当然不。 她是要送信回家,却不是回宋家,而是崔家。 想到外祖母跟舅舅舅母,宋楚宜脸上紧绷的神情放松些许,甚至还好心情的弯了弯嘴角:“不是,这封信还要劳烦你父亲。” 青桃微愣,不自觉的重复一遍:“我父亲?” 宋楚宜上前几步握住青桃的手,言辞恳切神色肃穆:“青桃,我身边现在可信任的人也就张叔跟你父亲,可是张叔是庄头不能走开,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你父亲来做......” 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可能出个门就能碰见鞑靼暴兵。 青桃骇的脸色发白,心神大乱的看着宋楚宜直摇头:“小姐,我还有祖母弟妹,若是我父亲出了什么事......家可就散了。” “放心。”宋楚宜盯着她的眼睛:“我既然会叫你父亲去,当然不能叫他孤身一人。我会向叶景川借十个士兵给他,给他足够的盘缠。” 若是身边有这些兵士陪着,那还又好一些,青桃脸色好看了一些,还是有些犹豫:“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好,我并不是不想帮您......” “等今夜过了以后再走。”宋楚宜拍拍她的肩膀:“今夜过后,通州以西的鞑靼暴兵都被杀以后再走。” 宋楚宜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青桃明白再拒绝已然不可能,咬着牙狠着心肠点了点头,又问宋楚宜:“您是想把信送去晋中吗?” “是。”宋楚宜点头,神色肃然:“这封信极为要紧,所以不能有失。你父亲只要办好这件事,崔家不会亏待他,我也不会。” 青桃已经大概猜到信的内容,知道这封信对宋楚宜来说有多要紧,郑重应是:“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叫父亲拼死将这封信保护好。” 宋楚宜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威逼着人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有青桃出面去劝,想必她的父母会答应的。 未时,徐嬷嬷领着大队人马招摇过市,将明晃晃的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的最后一队大板车运进了别庄。 人手骤然减去了一半,金银财宝却又多了不少,明摆着是放在案板上等人宰割的肥肉了,伯府的护卫忧心不已。 天边最后一点夕阳落尽,火烧云也渐渐被乌云掩盖,夜幕渐渐降临,不仅连府里巡查的护卫心中不安,连外头围守的士兵们也都有些人心惶惶。 徐嬷嬷伴着宋楚宜坐在大厅里,心里的弦绷得紧紧地。 “熄灯。”宋楚宜一声令下,府里悬挂的大小灯笼通通熄灭,厅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昏黄的烛火下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亥时时分,外头终于出现不寻常的动静。 “小姐!”徐嬷嬷立即蹦了起来,拉住宋楚宜的手:“您快往房间里去避一避......” 宋楚宜却半点不慌张,甚至还有空低低的笑了一声,这笑声带着从容又带着些许的得意。 “佩服佩服。”叶景川领着几个人从偏厅转出来,也带来久违的光明------他手下都打着明晃晃的火把。 “亮灯吧。”宋楚宜笑意悠闲,等四处的灯都被点亮了,才脚步轻快的走到窗边一把将窗子推开。 那些从后山溜进来的几十名鞑靼人此刻正在存放财宝的粮仓中央横冲直撞,试图突围出来。 可惜叶景川带了足够多的人手,围成一圈估计踩都能踩死他们,他们被困在中央,就如同是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 叶景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观战,脸上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个小女孩,忽然叹了一声:“你若是个男子......” 鞑靼暴兵体力还是要比大周的士兵好一些,且他们意志力极强,背对背围成一个圈左突右挡,大周士兵一时竟不能奈何他们。 “这些人怕不是一时兴起才跑来咱们这里烧杀抢掠的。”宋楚宜看着场中情景,头也不回的道:“明明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啊。” 叶景川浑身一震,看向宋楚宜的神情更带几分震惊。 反应过来之后他就明白宋楚宜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他带着几分心虚几分茫然的问道:“二者有区别?” “紫荆关的守将少说也要被参一个守城不力的罪名,若是严重.....”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若是严重些,还可能被人指责成与鞑靼有勾结,意图不轨......” 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想着不要惊动上面的原因,叶景川此时已经彻底服气,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那依你看,若是想要逃脱这个罪名的话,可有办法?” 他又不傻,虽然可能真的没有眼前这个小姑娘聪明,但是也能听出她话中有话。(未完待续。) 八十六·大胆 “要是没有办法,我也就不开这个口了。”宋楚宜冷眼看着那些鞑靼兵拼死抵抗,目光没有松动一分,接下来的话说的又快又急:“只是我帮了世兄这么大一个忙,世兄又用什么来回报我?” 这真的是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叶景川瞪大眼睛,他自己也才是十二岁的半大少年,平日里虽然嚷嚷着要继承父亲衣钵上阵打仗杀敌,却仍旧有些少年习气跟少年天真。可眼前这个本该衣食无忧,本该跟京城所有的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一样无忧无虑、最担心的事可能也就是打翻了祖母的茶杯,偷戴了母亲的首饰的伯府小姐,居然已经张口就是朝廷大事。 可是她目光坚定,吐出来的话也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女孩的玩笑,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竟与他母亲相差不了多少。 长宁伯府是把每个女孩儿都当成未来的贵妃在养吗?他鬼使神差的想,偷偷的用余光瞄了站着一动不动的宋楚宜一眼,咳嗽几声不知道该不该下决定。 宋楚宜等了许久没等到叶景川回答,转头定定的看他一眼,又笑了:“世兄是不是想等到你的门客来了以后再做决定?不知道当时你偷偷溜进通州的时候,他有没有给你好的建议呢?” 是的,这场祸事是叶景川自己惹出来的。 镇南王熬不过他的死缠烂打,将他扔去了紫荆关跟着自己的舅舅磨练磨练,可是他天天瞅着机会就喜欢带着人马往外跑,时不时的惹几个鞑靼兵玩玩。 这一玩就玩出了事,有一股鞑靼暴兵趁着冲破已经破了的一段城墙冲进紫荆关,一路蹿进了通州。 所以叶景川带着人来收拾残局,还指望这件事能在不惊动长辈的情况下完成。 这个小女孩真是聪明的有些可怕,叶景川皱紧眉头瞪着她,颇有些不服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像能掐会算似地。” 都是托了重活一世的福,宋楚宜已经洗脸的很皮厚了,也不好说自己是未卜先知,只笑着摇了摇头:“你提前就守在了通州,又死活不肯惊动朝廷上报兵部,甚至连镇南王那里也不肯禀报,我综合这几件事猜,就猜中了。” 屋外情形还是没有转变,战况仍旧在僵持。虽然叶景川带的人多,但是那些鞑靼兵却很凶悍坚持,竟坚持了奖金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有溃败。 “上弓箭手。”宋楚宜一声令下,粮仓周围所有房间的窗子都被推开,一把把弓箭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没等叶景川再做出什么反应,宋楚宜已经挥手下令:“放!” 十七名护卫毫不犹豫的张弓拉箭,一支支利箭飞快的放出,稳准狠的射、进鞑靼人的身体里。 情形又瞬间逆转了,叶景川的人举起盾牌纷纷死命对那些鞑靼兵乱砍乱打。 上次皇觉寺事件之后,秦川就特意领着府里的护卫都练了弓箭,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现在看来我想不听你的建议都不大可能了。”叶景川瞥了一眼窗外,终于彻底收了轻视玩笑之心:“只是不知道你要我帮的是什么忙。” “不难。”似乎就已经等他这句话等了很久,宋楚宜立即开腔:“只是想向世兄借些人手,帮我做两件事。” 这个小姑娘这么奇怪,估计要做的事也不会很简单。可是转念一想这回惹的麻烦也真是足够大,叶景川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要看看宋楚宜给的建议值不值:“那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跟舅舅都置身事外?” “司礼监的兴福已经找你舅舅麻烦很多次了吧?”宋楚宜微笑看向他,一双眼睛光彩流动熠熠生辉,竟叫人不敢直视:“不如把麻烦推给他怎么样?” 兴福这个人,收了端王不少好处,而且平生只干坏事不做好事,也真是难得。 袁虹因为出任紫荆关守将,好几次进京城办事都被兴福敲诈银子,袁虹脾气暴躁,每次都差点当场暴打兴福一顿,还是镇南王在其中周旋才没出事。 要是能把麻烦推给兴福,让兴福吃亏,那自然是极大的好事。叶景川想着就兴奋,随即又有些失望:“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这个老狐狸极得圣上信任,且现在大权在握,还能总督三大营,连我父王看见他都要笑脸相迎。” “不,事情就有这么简单。”宋楚宜凝神看向叶景川,神色严肃:“只要世兄听我的,我保证能叫兴福栽个大跟头,不说永远爬不起来,至少也要几年恢复不了元气。” 叶景川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听一个小女孩说的这些话,可是又直觉宋楚宜没有说大话,是真的有办法。 “反正事情也不会更糟了。”宋楚宜看出他的犹豫:“这件事若是闹出来,王爷也很难保得住你跟你舅舅两个人,你们一定有一个人是要被推出来的。兴福这个老狐狸跟王爷关系向来不怎么好,若是他再做些手脚,别说你能不能去福建打倭寇,就算是想活着也是难的。” 真知道踩着人的痛脚劝,叶景川有些抱怨的看宋楚宜一眼,憋气把自己的脸涨成一个大包子脸,想了半天终究一拍桌子答应了。 反正他又不吃亏,宋楚宜再厉害还能让他帮忙摘天上的太阳不成?再怎么样也不会比被兴福那个死太监整死更吃亏啊。 “你说吧,只要不叫我去杀人放火,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他拍着自己的胸脯答应:“不过你也别骗我,不然我虽然我好糊弄,我父兄可不好糊弄的!” 是啊,差点忘了这只纯真少年还有个狐狸一样的驸马兄长,宋楚宜失笑,伸手踮脚跟叶景川击掌为誓:“一言为定。我保管叫兴福背了这个黑锅。” 外头的战况已经明显了,鞑靼人大多被打死,少数几个被反剪了双手用绳子绑的死死地扔在地上做了俘虏。 今天又晚了很多,跟大家道歉。第二更大概在晚上*点了。还是那句话,会晚一点但是两更是不会变的,大后天还要去医院复查好忐忑啊。(未完待续。) 八十七·驸马 定福庄里的鞑靼兵士应该都是聚在这里了,可是这里的清光了,别的地方的却还未必。 叶景川提及这个话题目光有些冷:“这些都是我的过错,其实就算是被剐了,我也不冤的。” 这些鞑靼暴兵根本不把大周人当人,烧杀抢劫无恶不作,仅仅是豆各庄跟定福庄,就至少死了四五十人了。 宋楚宜点了点头。 这些人本来不用死的,若不是叶景川少年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这场祸事本可以避免。 不过因为自己重生了的缘故,幸好这一世不至于再酿成上一世的惨祸。 当然,真正该被揪出来的那个该死的人也不能幸免,他该出来为这些死难的百姓赎罪。 叶景川没料到宋楚宜连句劝慰的话不说就直接点头,不由气结。可是他随即就叹了一声气,没有人会觉得他是没错的,何况他本来也铸成了大错。 “好了,世兄也不必在这里长吁短叹了。错已经造成了,只能尽力去挽回。”宋楚宜看出他的心思,阖上了窗子冷静的盯着他瞧:“现在咱们该商量商量买卖了。” 叶景川点头,瞧了瞧屋子里的人,朝宋楚宜耸了耸眉毛:“这些人都能听?” “我的都能。”宋楚宜将人过了一遍,转头看他:“你的最好不要。” 好大的口气,偏偏叶景川还就是吃这一套,他张了张嘴,挥手叫自己的人都退出去了。 “世兄,第一件事是要劳烦你帮我劫个人。”宋楚宜说出李氏的庄子地点,又再三叮嘱:“一定不能出错,一定不能伤到她。最好今晚就动手。” 夜长梦多,自己来了通州,难保李氏跟李老太太那么多疑的人不会再心血来潮的查查自己的庄子。 在其他人都被卖去了贵州的情况下,涟漪是她唯一的证据跟证人,绝对不能丢。 叶景川没想到宋楚宜会叫自己去帮她抢人,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不是,小妹妹你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啊?你们伯府要抢个人还难吗?” “有附加条件。”宋楚宜不理会他的调笑:“就是不能叫我家里知道,一个字都不行。” 叶景川看了看满屋子的下人,有点夸张的笑了两声。 不能叫她们家里知道,不就是不能叫伯府知道?可是这些下人难道不会去跟长辈说吗? 他笑完就察觉不对,这些人应当是早就被宋楚宜收服了的自己人。看他们一个个目不转睛,眼观鼻鼻观心的木偶模样。这个小姑娘不仅聪明,连御人也有一套啊。 “好吧,第一条我应了。待会儿就派人去,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少的帮你带回来。”叶景川摸了摸鼻子看着她:“那第二条呢?” “借我十几个人用大约一个月。我要他们陪着我的人去一趟晋中。”宋楚宜特意强调:“一定要你信得过的心腹,功夫一定要好,嘴巴一定要紧。” 晋中不是博陵崔氏如今的郡望?小姑娘是要去外祖家找外援吗? 叶景川晓得问了也没用,想了想这两个条件都很简单,立即答应了。 “可你现在该发动脑筋想想怎么帮我脱罪了。”叶景川提醒她:“不然我可随时可以反悔的。” 房门忽然被敲响,张叔汗淋淋的脸出现在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叶少爷、小姐,驸马爷跟咱们大老爷来了。” 叶景宽跟宋毅。 “可以做主的来了。”宋楚宜微笑出声,看向叶景川笑的很有些狡黠:“我会把主意同你大哥说的,保证你没事。你现在快点去帮我办事吧,不然到时候你大哥盯得紧,你可不好动手呀。” 小狐狸! 叶景川这才反应过来宋楚宜从来没想过直接跟他交易,只是想借他帮个忙而已,顿时升腾起被看扁的怒意来,可是转头一想他又知道宋楚宜考虑的有道理。 能做主的还真是他大哥。 不过想到昨晚宋楚宜一直劝他回去找大人,他的眸色又有些深了。这个小丫头该不是昨天就已经打了这个主意了吧?她既然那么早就猜到祸事是他自己惹出来的...... 宋毅急匆匆的进门来,先上下把宋楚宜打量了一遍,见她好端端的才松了一口气。 “没受惊吓吧?”他顾不得喝上一口茶,就道:“接到消息了以后就想出城,可是被绊住了,到下午才动身,紧赶慢赶才到的。你大哥他去外头清点人数了。” 宋珏也来了? 宋程濡,或者说是宋家现在真的是把她看的挺重的啊。 宋楚宜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却很快就又调整过来,一一回了宋毅的话,末了又有些担忧:“咱们这里是没事,可是不远处的豆各庄听说又开始死人了......不知道兵部有没有想出应对措施来?” 有倒是有,兵部尚书当天就决定派神机营过来,可是被兴福给否决了,建议圣上从河北掉备操军来。 这简直就是舍近求远! 宋毅颇有些愤怒:“你祖父跟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都已经答应了,可是兴福......” 果然是这样。 毕竟兴福可收了人家不少的钱,怎么好意思把人给斩尽杀绝呢? 屋外又响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宋毅正想派人出去问,就见宋珏抹着汗进来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看着宋毅跟宋楚宜:“太孙殿下来了。” 宋毅愣在了当场。 通州这么多鞑靼人,正是局势不稳的时候,怎么这位祖宗偏偏来了?! 这位太孙殿下也真是个妙人,哪里有机会就往哪里凑啊? 叶景宽教训叶景川教训到一半就听说太孙来了,登时也没功夫教训弟弟了,挥挥手叫他滚蛋,自己整装过来寻宋毅商量。 叶景川倒是很高兴,挨骂只挨了一半就不用继续了,还是很值得开心的。虽然叶景宽说以后再收拾他,可反正现在没有什么损失,他思来想去觉得没事,拍拍屁股去给宋楚宜跑腿了。反正事情办好了之后,叶景宽未必真的会收拾他。(未完待续。) 八十八·成仇 玉兰拿了剪子去剪烛花,火光微微闪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惊得人忍不住回过了神。 “鞑靼人居然胆子这么大,直接冲进紫荆关进了通州城!”宋老太太声音低沉,带着担忧与忐忑:“这件事又被小宜撞上了,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她说的撞上不是指撞上鞑靼人,而是撞上了带兵去的叶景川。 宋程濡比她镇定许多,拈着胡子想了想反而有心情笑了笑:“不管要怎么收场,总之不会牵连到咱们家。” 他倒是有些期待这件事到最后会怎么收场了。 尤其是接到信说宋楚宜抽空救了陈阁老的孙子孙女之余,竟还设计收拾了豆各庄定福庄一带流窜的鞑靼暴兵。 这下陈阁老不仅欠了宋家一个人情,连镇南王也欠了宋家人情了。 说话间大夫人并二夫人一同进来给宋老太太请安,并商量起了宴会的事情。 宋老太太蹙了蹙眉,朝宋老太爷看了一眼,叹气道:“这宴席最近还是别办了。” 通州的事情闹出来以后说不定就有言官抓着这场宴会吐口水,还是免了的好。况且现在宋楚宜还在通州,虽然知道她人聪明身边又有叶景川,可到底是不放心。 大夫人也早有预感,闻言就收起了礼单跟名册,点头道:“既是这样,幸好帖子还未发出去。那媳妇就先把东西都收起来。” 李氏闻言却明显有些惶惑,早就已经订好了的宴会,怎么说不办就不办? 可是她又知道这事不是她好开口问的,只能将疑问压在心底,转头说起别的事来:“老太爷老太太,有件事儿媳想同您二位讨个主意。” 她对宋琰上心的很,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连带着宋老太太对她的观感又变得好了一些,闻言就问:“什么事情?” “琰哥儿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媳妇想着二老爷不在,就想给他找个先生......”李氏见宋程濡同宋老太太都看过来,就更加谨慎的斟酌着道:“正巧我父亲有个同年最近辞官了,我就想着不如请他来给琰哥儿开蒙?” 李如橚是国子监祭酒,他都说好的人,那自然是好的。宋老太太犹豫半响要点头,却听宋程濡道:“不用了,琰哥儿的事我自有打算。” 李氏没料到铺垫了半日竟得到这样的结果,登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老太爷......”李氏挣扎着想替自己解释:“我父亲也说那位先生学识很好......” “他们几个兄弟的学业我心里都有打算。”宋程濡挥手打断她,皱眉道:“你就不用管了。” 李氏揣着一颗惴惴不安又万分屈辱的心含着眼泪回了房,为了这一天她已经准备了这么久,连人选都是母亲托了父亲亲自去定的,可是就这么被宋程濡三言两语的打发了。 她不甘心,隐忍许久的不满终于又再次爆发出来,狠狠地把刚摆上来的水晶摆盘拂落在地,摆盘里的龙眼落了一地。 于妈妈叹着气劝她,死命的拉着才算叫她安静下来。 只是才安静下来,外头素知就面带难色的掀了帘子道:“小姐来了。” 李氏听了宋楚宁来了,立即就先把眼角的眼泪擦干,带着哭腔指使小丫头:“快把地上的这些东西都弄干净!” 对这个亲生女儿现在她是怕大过于爱,生怕会被自己女儿用看无理取闹的小孩的那种眼光看着。 宋楚宁却已经进了门,一眼就把满地狼藉收入眼底。 不知道又是什么惹了李氏生气,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并没有带出别的情绪来,反而是冷静至极的看着李氏道:“不知道夫人知不知道六姐姐去了哪里?” 李氏微怔,她前日才知道宋楚宜出了门,但是去了哪里却还真的没顾上。对于她来说,一个已经抓不住了的宋楚宜当然不如一个抓得住宋琰来的实在。 现在听宋楚宁这么问,她就本能的反问:“去了哪?” 她没觉得宋楚宁的称呼有些不对,不知道从何时起,宋楚宁已经不再称呼她母亲,而改为称呼她夫人。 宋楚宁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先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盯着她看了半响,才道:“之前我叫夫人做的事,夫人都不信我。可是我希望夫人这一回无论如何最好听我一回,否则像今日被老太爷老太太打脸的事,以后是免不了的。” 李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宋楚宁不看她的脸色,盯着自己的脚尖道:“她去了通州。而现在正好通州出事了。” “出事了?”李氏的声音猛然拔高:“出什么事了?” 宋楚宁有些不耐烦,她不喜欢李氏总是用这样质问的语气跟她说话:“你不会忘记当初崔氏身边的人是被谁卖出去的吧?!宋楚宜这人现在这么聪明,你就不担心她发现了什么不对是特意去通州找线索的,不然她为什么去通州?!” 李氏悚然而惊,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声音尖的也有些变形:“你在胡说什么?!” 年轻时候的丑事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知晓了,还被她直接不留情面的说了出来,李氏心里的羞恼一股脑的涌上来,忍不住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一把拉起了宋楚宁,厉声道:“你到底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话?!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才罢休啊!” 宋楚宁被她狠狠地掼在地上,脖子上的皮都有些擦伤,还是于妈妈忙跑过来拉开了李氏才救了她。 她的脸也有些破皮,白嫩的脸上添了两道鲜红伤口。于妈妈心疼的不行,一边替她拿了帕子擦,一边回头看着李氏带着些不赞同道:“夫人,有话好好说,姑娘毕竟还小呢......” 这两母女越来越不像亲生母女,倒是像仇人似地。 明明来说的都是重要的话,明明两个人都是对付宋楚宜姐弟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话来就要掐架。(未完待续。) 八十九·狠心 总是这样,李氏演戏估计是入了迷,恐怕自己演的都以为自己是个慈母了。对待宋琰的时候慈眉善目得如同一尊观音,有求必应。 可是对待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的时候却又冷淡又疏离,宋楚宁唇角微翘,笑的不屑又冷淡。 有些事情,习惯了就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不平了,那些不平委屈,早就在睡梦里被眼泪给烘干了。 宋楚宁被于妈妈扶着坐在椅子上,忍受着脸上的刺痛感,略带几分不耐的看着已经呆住的李氏道:“通州你有座陪嫁别庄是不是?庄头以前是不是就帮你做过很多事?” 李氏震惊又恐惧的看了于妈妈一眼,看向宋楚宁的眼神带着探究跟警惕:“这些事情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还用告诉么? 在梦里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你自己身体力行的教我的啊。宋楚宁余光瞥见她的神情,只是不屑摇头:“只要你做了就总会露出马脚,只是看人查不查得出罢了。你看,现在我不就知道了?怕人说,当初你就别做啊。” 宋楚宁以前对李氏说话,虽缺少恭敬,但从未这样尖锐过,这会子忽然发难,真是叫李氏面上挂不住。 李氏恼羞成怒,被自己亲生女儿发觉了丑事还被指着鼻子骂,真是难堪又尴尬。可是她到底这回抓住了重点,没有再起来掀桌砸东西,反而耐住了性子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怎么知道宋楚宜也知道了?” “她知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无缘无故的去了通州很可疑。”宋楚宁自然的接过话头,看着李氏道:“而且我劝夫人一声,她不是省油的灯。您自己想想最近吃的亏是不是全是她身上惹出来的?也好好回忆回忆老太太老太爷什么时候开始对您冷淡起来的,难道您就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这个继女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您也最好放弃那些幻想,别梦想着钝刀子杀人又得名声又得利了,先下狠手杀了她才是正经。” 于妈妈含着忧虑点头:“细说起来是不对劲,她一下子就同以往不同了,看看她平日的行事做派,看看她多得老太爷老太太的喜欢,连世子跟世子夫人都给她三分颜面......这在以往可不敢想。” 李氏阴沉着脸,忽而下定了决心似地看着宋楚宁:“那你说怎么办?杀了她?她出门身边带了多少人,哪有那么轻易就能杀的?” 何况在伯府里她毕竟不能当家作主,多的是受限制的地方。 “通州出了鞑靼暴兵,她要是被暴兵在乱战中杀了,谁也不会起疑。”宋楚宁懒得跟李氏再解释:“这件事你自己做不成,你回娘家去找外祖母吧!” 李氏没工夫再跟自己女儿斗气,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宋楚宁的话,再联想到今日宋程濡斩钉截铁的态度,忽然明白李老太太说的要细水长流也是行不通的。 宋楚宜毕竟是个女孩儿,所以教养的问题只要自己表现的好,宋程濡跟宋老太太就乐于把责任交给自己。 可是宋琰不行。 他是宋毅现在唯一的儿子,宋家不会任由她为所欲为。 “于妈妈,去收拾东西。我去跟老太太禀报一声,明日咱们就往李家去一趟。”李氏下了决心,又转头看着宋楚宁:“你去不去?” 宋楚宁点头。她不大相信李氏的能力,虽然她确实成功的解决了崔氏上了位,也装了几年的贤妻良母,可这些大多都是李老太太的功劳。 要是凭她自己,可能连宋毅床的边都挨不到。 许是因为晚间刚驳了她面子的缘故,这回宋老太太答应的很是爽快,还叮嘱她多带几个人过去伺候,又专门让大夫人拟了礼单。 怀揣着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李氏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崔氏那泪汪汪的绝望双眼在她面前挥之不去,她身下绽开大滩大滩的血,眼睛慢慢的变得绝望又愤怒。 这样愤恨的眼神叫她招架不住,六年来她第一次从崔氏的注视下被噩梦惊醒,整个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流着冷汗。 是,不能等了,不能等。 当年的事要是被揭发出来,她现如今的一切都要没有,甚至母亲也会被人指责诟骂,这些事情永远都不能发生。 她拥着被子睁着眼睛挨到了天亮,迫不及待的带着宋楚宁回了娘家。 李大夫人似乎并不乐意她来,态度很有些冷淡的同她寒暄了几句就引着她们去了李老太太房里。 李氏已经没工夫顾得上嫂子的冷漠,坐下就同母亲说起了宋楚宜去通州的事情。 李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惊人的精光,偏头看着她重复了一遍:“通州?” 她当然记得通州有什么,也因此就更加敏感。 李氏点了点头,双手缠上李老太太的胳膊,担忧的道:“那丫头确实有些古怪,若她这回真的是冲着崔氏的事情去的,难保不被她抓到些蛛丝马迹。不如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李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又看看宋楚宁,忽然笑了:“这主意恐怕不是你自己的,是阿宁的吧?” 李氏有些别扭的承认了,又道:“母亲,您知不知道通州进了鞑靼暴兵的事?要是她恰好被暴兵杀了,那咱们不就一劳永逸,什么事也没了?” 李老太太垂着头沉默了半响。 她一辈子也只有一儿一女,儿女都是她的心头肉,哪个都不能受委屈。 当年李氏迟迟没有定人家,那几个姨娘生的庶女都等着看尾大不掉的女儿的笑话,都看扁李氏找不到好人家了......她们还不是排除万难的打掉了崔氏?现在那些庶出的女儿哪个比得上自己女儿嫁的好? 现在不过是崔氏留下的两个尚未成气候的小毛孩子罢了,难道还会比当年的崔氏更难对付吗? 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良机,错过了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感谢9小姐的和氏璧,感动的热泪盈眶。所以决定加更一章。加更可能在明天或者后天。也多谢各位这些天的打赏,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每天都更新,但是我都有看到。深执、紫璃、念念不忘窝、伍五无,非常非常感谢。 另外今天要给我亲爱的大姐做个广告,她的灵异新书《鬼生意之孟婆酒吧》千年世家,孟婆传人,以捉鬼为业,却受千年诅咒。善恶有报,人鬼殊途,上演爱恨情仇。百年一次的鬼门大开,将会引出这个千年世家的什么惊天秘密。身为世家继承人,如何寻得解除诅咒之法?(未完待续。) 九十·客人 太孙殿下身份不凡,宋仁跟宋珏等人不敢怠慢,忙整装同驸马一同迎了出去。 徐嬷嬷手攥着衣襟有些紧张的看向宋楚宜,她之前听绿衣提过一声,宋楚宜有一回出门遇见了麻烦,还是这位太孙殿下给解得围。 可是宋楚宜却并没甚别的反应,反而若有所思的垂了头。 这位太孙殿下每每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如此的巧合,真是叫人不多想也难。偏偏上一世这位太孙殿下早夭,她虽知晓别人的前世今生,对这位太孙殿下却真是一无所知,此刻也不由得摸不着头脑。 叶景川惹了如此大祸,按理来说镇南王府应该是往下压也来不及,怎么会被别人知晓?而通州有鞑靼暴兵的事也是刚刚才报上去,太孙为什么来的这么快这么及时? 上一次镖局跟齐圣元的事也是...... 巧合太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月亮已经悄悄隐进了云层里,屋外天空中繁星点点,夜色微凉如水。 宋珏趁着空特地溜进来叫宋楚宜回去休息:“且得等呢,太孙殿下说京郊也有零星的鞑靼暴兵流窜,险些惊了太子的驾......现在驸马同父亲正同太孙殿下商议,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说不完的。你忙了一天了也累了,快回去休息。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不管是上一世一无是处的自己,还是这一世表现出用处的自己,对宋珏来说都仿佛没什么不同。 他从不曾因为价值多少来决定对她的态度。 宋楚宜微笑颔首,嘱咐他少喝些酒,就领着青桃跟红玉往后院去。 许嬷嬷已经不安的等待了许久,此刻见到宋楚宜才松了吊在喉咙里的一口气。宋楚宜对她虽然不如对徐嬷嬷亲密,但是确实是好的,她伺候了宋老太太这么多年,知道分好歹。 “床都铺好了,您去沐浴后就趁早歇下吧,眼看着都三更了。”许嬷嬷看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心里的不安渐渐放下些许,又道:“今晚我在外面房间守夜。” 宋楚宜点头,刚才战局虽然她们这边占优势,但是到底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多死伤,说没有震撼跟害怕是假的,她吓得其实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刻许嬷嬷提起来,她才觉得背后出了汗有些难受。 青桃取了香皂跟毛巾衣裳,试了水温才服侍宋楚宜沐浴,有些不解的问宋楚宜:“怎么许嬷嬷又似乎并没有表态?” 宋楚宜晨间的态度那样分明,怎么到了晚间却好似又不怎么在意了似地? 这就是伺候了宋老太太几十年的许嬷嬷的处世之道,她忠于你了并不是一定要跪在你面前剖白心迹。 宋楚宜微笑摇头:“她已经表明态度了。” 此刻局势这么不稳,许嬷嬷说了今晚会替她守夜,就已经表明了要与她共同进退。这就是许嬷嬷的回复。 提起这个宋楚宜不免又觉得有些失落,毕竟外祖家实在太远了,远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依附于宋家,若是不赶快强大起来,连去晋中给她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青桃听出她的惆怅,忙开导她:“姑娘也别着急,叶二爷不已经答应了帮忙吗?等明日我父亲去晋中送了信,就好了。” 是啊,只要崔家知道了真相,只要崔家肯站出来出这个头,就好了。 宋楚宜穿好衣裳出了净房,就见徐嬷嬷迎上来,脸色很有些不好看的道:“姑娘,陈姑娘来了,说是要跟您道谢。” 徐嬷嬷有些不喜欢这位陈姑娘的做派,原先多的是机会道谢,却提也没提及一声。如今听说太孙来了,就巴巴的来了,当谁不知道她存的是什么心思吗? 红玉也已经想通其中关窍,忍不住咬着牙笑了一声:“这位陈姑娘也是出自世家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上午接她进来时也不曾听她说过只言片语的感谢之语,怎的现在这个时候来道谢了?” 下午晚间不得上别人门做客,这点子规矩都不懂? 许妈妈也有些生气的看了一眼门外,板着脸道:“要不就告诉她歇下了吧,眼看着就三更了,再闹下去今晚还睡不睡了?” 宋楚宜没有犹豫的摆了摆手,笑了:“见,既然人家这样好心的来了。当然要见。” 她冲着谁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爷爷是当朝次辅,分管都察院的。 之后正要这位陈阁老米分墨登场呢,怎么能不好好招待招待他的孙女? “这样晚了还来打搅妹妹,真是我的不是。”陈小姐长得如同画上的仕女,眉不描而黛、唇不扫而红,眉间一点胭脂痣,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瞧着就叫人心生亲近。 宋楚宜也忙含笑站起身来相迎,一边示意人上茶一边笑:“上午就该派人去找姐姐的,想问问姐姐那里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是后来一档子事赶到了一起,就混忘了。还请姐姐别怪罪我才对。” 陈姑娘闻言就不由再把宋楚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遍。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的姑娘们的教养大多都是好的,也都是会说话的,这些都没什么可稀奇。稀奇的是这位宋六小姐通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场完全不同普通的名门闺秀,明明年纪还这么小,处事却老到细致而丝毫不显得过度热情,也不显得过分谦逊,进退有度言谈有趣,与所有她见过的姑娘们都不一样。 更兼她有一双琉璃一般的眼睛,顾盼之间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映衬着她格外漂亮的眼睛,叫人看着不仅生了几分好感,更增添几分喜欢。 都说长宁伯府老太太会教女,此时看来才发现果真是名不虚传。 陈姑娘按下心里的想法,面上带着恰好的和煦的笑意:“哪里?妹妹高义,收留了我与弟弟,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碍着没有长辈在场,不敢贸然上门拜访道谢,生恐唐突了妹妹。才刚听闻宋伯父也来了,想着应该上门道谢,只是却不巧了,正碰上伯父去谈事了......”(未完待续。) 九十一·引导 分明是听说了太孙来了才想着前来打听打听消息,却能把话说的这么好听。看来这位陈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若是陈锦心有她一半的心机手段,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了。 宋楚宜心中感慨,面上却丝毫不显,面露恍然道:“是了,倒是耽误姐姐白走一趟,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太孙殿下来了,所以驸马爷并我大伯父都去迎接了。” “哦?”陈姑娘微微一笑,似是并不大热衷的样子,余光一转就笑道:“原来是太孙殿下来了,难怪没寻到伯父。只是现在这样情况,太孙殿下来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次辅陈栋向来是太子一党,当年也是太子詹事。 陈姑娘对太孙这么热切,怀揣着什么心思恐怕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宋楚宜笑而不语,喝了一口热茶后忽然状似疑惑的问道:“不知道姐姐知不知道为何那些暴兵直直的冲着贵府别墅而去呢?我听说附近的别庄都并没出事,只有府上损失惨重。” 提起这个话题,一直面露闲适笑意的陈姑娘脸上才露出些后怕,僵着脸摇了摇头就叹气:“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比我家大的别墅附近也林立了许多。若是论显眼程度无论如何也不该找上我们,就是不知为何独独盯上了我家......” “我倒是听世兄谈起一个传闻。”宋楚宜看着陈姑娘道:“只是我也不知道世兄究竟是玩笑话还是道听途说,姐姐听过就当玩笑也就罢了。” 陈姑娘从善如流的点头。 “世兄原本跟着他舅舅镇守紫荆关,也不知从何时起,边境忽然流行起了带着画的话本。”宋楚宜面露疑惑:“话本上极尽所能的渲染通州富裕,听说还特意标注了其中的富户,还注有具体地点,连房子形状都有具体描画。听说贵府是画上重点标注了的......” 陈姑娘终于面露惊惶,她自小受祖父祖母教导,很明白这些事说明了什么,于是抬头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宋楚宜一眼,见她只是面带疑惑跟不解,却并没有别的神情,心中稍稍放松,却终究存了一分警惕,几经思索之后就又问道:“可见是谬传。通州各地都有京城世族们的别庄土地,我家在其中籍籍无名而已。怎么偏偏重点标注了我家?说句不怕妹妹恼的话,就算是贵府,也比我们家有资格上这份册子啊。” 若是鞑靼暴兵攻击她们的别墅真的与这份册子有关,那画这个并且刊印开来广为流传的人简直其心可诛! 分明是直接冲着陈家而来的。 宋楚宜也跟着点头,似是觉得陈姑娘的话分外有道理,还有些抱怨似地笑了笑:“谁说不是呢?别说我们家,我们家附近还有陈翰林家的三层别墅、英国公府的带温泉的大别庄,可是在那册子上却通通找不着。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何况那些人还怕鞑靼人看不懂似地,特意用了鞑靼语......” 陈姑娘终于维持不住面上冷静,忽然发问:“妹妹手上可有册子原件?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本册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也想看看作者是何人,为何独独看上了我家?难道是因为我家后院的柿子树长得格外喜人么?” “册子被世兄交给驸马了,我这里并没有。”宋楚宜赧颜笑了笑:“不过我偷偷瞄了喵,也听世兄说过这写册子的人不怀好意。似乎是紫荆关的监察御史的无聊之作。” 好一份无聊之作,这份无聊之作引来了鞑靼暴兵,叫通州死伤了多少百姓?还差点叫自己姐弟葬身虎口! 陈姑娘牢牢记住了作者,想着一定要回家同祖父提提这个白眼狼。 分管都察院的堂堂次辅的嫡亲孙女孙子,却差点被分管的御史的一本册子送去了性命,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本意是来同宋楚宜探听一下太孙的消息,此刻也并没心思再多留了,忙起身同宋楚宜告辞:“妹妹,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你了。明日我再过来探望你。” 宋楚宜也起身含笑相送。 青桃有些不解,扶着宋楚宜有些紧张:“姑娘,叶二爷什么时候跟您说过什么画册的事了?您这么跟陈姑娘说,不会出什么事吧?她肯定是会跟陈阁老说的啊。” 陈阁老为人那么精明,到时候一问发现并没有这样的事,到时候小姐岂不是会遭殃? 陈姑娘无利不起早,要不是因为太孙殿下也不会过来道谢求见,而宋楚宜也是一样。若不是因为陈姑娘的祖父是内阁里分管都察院的,以后能用得上,宋楚宜也懒得跟这位陈姑娘费这么多口水。 红玉已经替宋楚宜铺好床了,见陈姑娘已经走了,就忙过来请宋楚宜去安歇:“再晚闹过了头,就更睡不着了。明日早起还好多事呢。” 这两日徐嬷嬷也总是等她睡了以后再出去,此刻也跟着点头。 只是第二日早上刚起来,就听说陈姑娘又来了。 青桃捧着牙粉并红玉站在一起,闻言终于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这位陈姑娘怎么一大早又来了?连叫人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 宋楚宜穿戴完毕,就叫人请陈姑娘请进来。 徐嬷嬷恰好带着人过来送早膳,宋楚宜请陈姑娘一起用。 陈姑娘只是微怔之后就欣然答应了:“既如此,就再叨扰妹妹一次吧。不瞒妹妹,我今日还想去拜访拜访伯父......家里现在恐怕已经知道通州出了事,祖父祖母年纪都大了,经不得吓。我想求伯父给我递个信回去。” 她望着宋楚宜,眼神有些闪烁。 宋楚宜也不去看她的信,装作没瞧见她脸上瞬间闪过的不自在,点头道:“这是人之常情,哪里称得上麻烦?既如此,那吃完饭我就同姐姐一同过去。” 陈姑娘松了一口气,垂着头细细的喝碗里的粥。 照例还是要感谢大家的打赏,么么哒,爱你们。(未完待续。) 九十二·相帮 没料到一个普通的妇人陪嫁别庄而已,竟然那么难缠,叶景川纠缠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才堪堪把涟漪弄到手,整个人被弄得意外的狼狈。 难怪要求自己出手,普通人哪里能从戒备那么森严的地方抢一个女孩子出来还不大惊动人的?叶景川深深觉得自己恐怕是上了宋楚宜的当,看着涟漪不断的皱眉头。 不过一个晚上而已,伯府的别庄似乎是加强了警戒,而且叶景川还敏感的发现别庄内外驻守的士兵增加了许多。 他将马车赶进别庄,随意抓了个人叫他将马车送进后院,自己却马不停蹄的去找叶景宽了。短短一晚的时间别庄增加了这么多人,谁都知道不对劲。 宋楚宜也恰好带着陈姑娘过来找宋仁,与叶景川撞了个对面。 没料到他这个时候就回来了,宋楚宜有些吃惊,却并不好撇开陈姑娘跟他单独问涟漪的事情,互相见礼之后就一同进了花厅。 一进门,叶景川就明白为何外头忽然增强了防卫了,他看着坐在上首的、白蟒箭袖格外清爽的太孙殿下,夸张的耸了耸他的眉毛。 这位太孙殿下不好好的呆在东宫,跑来这么兵荒马乱的地方做什么? “太孙殿下不是仗着自己功夫好,特地来抓鞑靼人的吧?”他看着周唯昭,明显有些脸色不善。 “闭嘴!”叶景宽有些不耐烦的呵斥他:“你还没闹够?!之前的事还没跟你算账,你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周唯昭将茶杯放在桌上,悠闲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明明他与叶景川该是差不多的年纪,二人的气质却相差万里。叶景川冲动之下还带着少年的幼稚跟欢脱,可是眼前这位年纪小小的太孙殿下却似乎格外沉得住气,一张如同雕刻般的五官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露出来。 难道是道观的水米特别养人的缘故? “若是你不服,我随时有时间再与你打一场。”周唯昭不在意叶景川的出言顶撞,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笑意:“只是武术只是用来强身健体、保家卫国的,好勇斗狠不是好事。” 叶景川颇有些不服气,他冷着脸想出言嘲讽几句,接触到叶景宽警告的目光之后到底没敢再说出来,只是愤愤的哼了一声。 宋仁宋珏乃是外人,且又当着太孙的面,并不敢出言相劝,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冷。 陈姑娘几次蹙着眉头似乎想要插话,到底碍着身份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睁着一双杏眼平视前方,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宋楚宜倒是不知道叶景川曾经跟太孙有什么官司,只是惦记着涟漪是否已经被救回,有些心不在焉。 正好有个千户打扮的武将金额美女来,回禀说是叶景川带进来的马车上似乎有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且与这别庄内的名册对不上。 叶景宽立即皱眉看向叶景川,有些恼怒的问:“你又惹了什么幺蛾子?” 叶景川挑了挑眉就下意识的要说是宋楚宜的人,转念却想到宋楚宜曾经说过绝对不能叫她家里人知道,一时愣住了。 宋楚宜立即猜到马车里的人就是涟漪,不由一惊。 自从昨晚太孙过来之后,别庄里的守卫就增加了一倍有余,而府里巡查的士兵也多了不少。对可疑人物的盘查已经比前日严格了许多。 最糟糕的是,上头既有太孙殿下镇着,还有叶景宽跟宋仁宋珏,她根本已经做不了主。而现在若是她开口承认涟漪是她的人,一定会惹来宋仁跟宋珏的注意,宋仁还好一些,宋珏却极是聪明,肯定会问个明白...... 见叶景川只是张着嘴巴不说话,叶景宽更加往不好的方向想,揉着额头勉强压下心中暴怒,转头吩咐:“严刑审问!给我好好查查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叶景川私自出关引来鞑靼人入关,已经是弥天大错,此时若是再受人迷惑做下其他错事来,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叶景宽一方面生这个弟弟的气,一方面却知道不能任由他胡作妄为。昨晚一晚都没有找到叶景川的人影,他早就已经生疑,只是一直跟太孙商量事情,才暂时忘记了处理他而已。现在听说他莫名其妙带回来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不由更是提起了万分的警惕。 涟漪本来就已经哑了,哪里还能经得起严刑拷打?宋楚宜终于不能再保持冷静,神情焦急的张口欲言。 只是她还没开口,就听见太孙轻描淡写的笑了一声:“前儿跟景川开了个玩笑,说是他要是能找来归雁楼最会做河豚的厨娘,我就与他再比上一场,没料到他竟然当真了。昨晚一定是连夜去的归雁楼吧?” 这确实是像叶景川会做出来的事,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有心情记得这件事,叶景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宋楚宜没料到他会出言相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紧张。 宋仁宋珏倒是并没有起疑心,毕竟从头到尾宋楚宜都没有被扯进去,他们只当叶景川在胡闹惹祸而已。 叶景川不情不愿的承了这份情,过了许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周唯昭于是就笑着去看宋仁跟宋珏:“既然他一番好意将厨娘都带来了,还请二位帮忙收留才是。” 宋仁跟宋珏都忙应是,自然的想到将人交给徐嬷嬷处理。 他竟真的是猜到了与自己有关,拐着弯的成全自己!宋楚宜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得有些慌,下意识的朝他看了一眼。 他戴着香叶冠,仍旧气定神闲,全然看不出丝毫不对来。 可是他分明却好像又是什么都知道的。 上次已经欠过他一次人情,这次更是又欠了一次。宋楚宜不由有些茫然,她着实分不清这位殿下的心思,左思右想之后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 毕竟现在赶紧去处置涟漪的事情才最要紧,她在宋家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跟自由度,可是却远远不够到跟宋家其他人抗衡的地步,要是涟漪落在宋珏跟宋仁手里,很难说事情会一直顺利下去。(未完待续。) 九十三·涟漪 宋楚宜回房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徐嬷嬷早已经焦急的等在门口,见了她来忙迎上来,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是她,是涟漪,是涟漪啊!” 徐嬷嬷从小同涟漪一起长大,自然不会认错人,只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蓬头垢面,头发随意盘在脑后的粗糙妇人就是曾经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副小姐涟漪。 “我叫人把她带下去梳洗了,怕吓着姑娘。”徐嬷嬷压低了声音,擦了擦眼角的泪:“天杀的李家,竟这样糟蹋人......听说涟漪一连生下来三个女孩儿,全都被溺死了......” 宋楚宜停住脚,惊讶的看向徐嬷嬷。 她生长在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虽然知道这世上大多人都看重男孩儿多一些,却从未听说过女孩儿生出来就该被溺死或者抱走之事。 徐嬷嬷压抑不住心中愤怒:“好好一个人,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李家的人简直得了失心疯,听说溺死女孩儿下一胎就不会再有女孩儿来投胎了,硬是不顾涟漪的哭求把人给溺死了.....不是一个两个,是三个啊!他们也下得去手!现如今涟漪又怀了一个.......可是她都已经三十有二了......” 许是因为故人重见,又许是因为对比实在太过残忍,徐嬷嬷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说出来的话也语无伦次。 宋楚宜定了定神,伸手握住徐嬷嬷的手:“嬷嬷,您先镇定一点。无论如何,我先见一见她。” 徐嬷嬷抹了抹眼泪,哽咽点头:“是,我这就去安排。” 虽然已经自认做好准备,可看见涟漪的那一刹那宋楚宜还是忍不住目露震惊的站了起来。 涟漪实在太老了,那一张依稀看得出年轻时候眉清目秀的脸上布满皱纹,下颔密布着斑斑点点,眼睛里全是历经世事的沧桑。 听徐嬷嬷说这些大丫头比徐嬷嬷还小几岁,可是如今看来,涟漪却比徐嬷嬷还要老上不止十岁。 “涟漪,这是咱们小小姐......”徐嬷嬷哭着搀着涟漪的手,指着宋楚宜给她看:“你看,她如今也八岁了,长得多像咱们小姐啊......” 涟漪疾走几步到了宋楚宜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碰碰她,却在快摸到她的脸的时候停下了手。 她不能说话,哭着不断的张嘴发出啊啊啊的单调又尖锐的音节,双手不停的在衣衫上蹭了又蹭,可是她到底没有去摸宋楚宜的脸,身子微微颤抖的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宋楚宜被她的举动惊得本能的往后一退,随即却立即反应过来,又心酸又愤怒的蹲在地上拉涟漪起来。 这是她母亲的大丫头,本该风风光光的带上一份嫁妆嫁给府里管事或者嫁去外头做个普通人家的娘子,可是到现在什么都被毁了。 她连想伸手碰碰女主人的遗孤,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可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宋楚宜悲哀的扶起她来,眼泪啪嗒落在涟漪手上。 “对不起......”宋楚宜忽然觉得语言苍白无力,没有办法描述她万分之一的心痛跟不忍:“涟漪......对不起......” 涟漪啊啊的叫了两声,手忙脚乱的想要给她递帕子擦眼泪,可是手伸到一半,看见自己满布斑点青筋、全是老茧的手,到底没能伸出去。 徐嬷嬷泪眼模糊的拉她们两个起来,颤着声音问涟漪:“你的嗓子......” 涟漪擦了一把眼泪,伸手比划着要东西。 还是青桃最先反应过来,忙道:“是要纸笔吗?” 涟漪啊了一声,不断的点头。 徐嬷嬷也惊喜的笑起来,看向宋楚宜道:“是是是,涟漪她们几个都是会认字的......” 青桃跟红玉已经找出了纸笔递过来,涟漪抓在手里,颤抖着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举起来给宋楚宜看。 夫人是被李静姝害死的。 宋楚宜握住拳头死死盯着那十个字,缓慢的点了点头。 涟漪的眼泪又出来了,埋头写了一阵后又把纸举给宋楚宜看。 稳婆有问题,城东郑家的稳婆。 徐嬷嬷已经失声叫了出来:“当年夫人不是难产?!是有人动了手脚?!” 从青桃父母的只言片语还有徐嬷嬷打听来的消息,她们只知道崔氏很可能是被李氏引诱着去清凉寺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才引发的难产。 可是原来不仅仅是这样?或者说,不限于是这样? 崔氏的死,根本就经过了极为周详的计划还有谋划,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她死。 涟漪张着嘴发出尖锐的叫声,不断的点头。 城东、郑家。 宋楚宜牵起嘴角苦笑,还真是巧。 李家母女都喜欢用同一家人,现在看来她们还真是念旧,不断的照顾这位郑婆子的生意。上一世她生孩子时难产,也是这位郑婆子接的生。 然后她就被宣布以后再也不能有别的孩子了。 这些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现在看来已经很明显了。 恨到了极点,宋楚宜反而再生不出其他多余的情绪,她紧紧的攥着涟漪递给自己的纸,似是要把那张纸盯出个窟窿来。 “涟漪,这些事情,祖母跟父亲知道吗?”宋楚宜声音沙哑的看向她,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像是庙里泥塑的菩萨。 涟漪仔细思索,低头继续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她。 不知道。李家老太太主使。 宋楚宜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眼里恨意越发明显。 “那祖母为何要发卖你们?”宋楚宜问出这个一直梗在心里没有办法释怀的问题:“她那么重视规矩,为什么忽然不照规矩办事了?她还让李氏进了门,当了我的继母......” 涟漪终于伸手握住了宋楚宜的手,用力的摇晃了几下,意思是叫她冷静下来。然后才又满满的写了一张纸递过来。 徐嬷嬷狠狠朝着地上一连吐了数口唾沫才罢休,心中已经把李氏骂了千遍万遍。青桃看的眼皮都跳起来,立即转头去看宋楚宜的反应。 今天去做了胃镜,折腾了一天的时间,所以说好的加更可能要延迟,不过只是延迟,绝对不会放鸽子,大家放心。我努力下,今天看能不能加上,不行的话就明天加,么么哒,爱你们。(未完待续。) 九十四·狐狸(9小姐和氏璧加更) 李氏竟然敢在宋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耍心机使手段,还利用宋毅来当挡箭牌!她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想到李氏不顾廉耻的勾引宋毅未婚先孕珠胎暗结,徐嬷嬷忍不住狠狠地骂了一声:“什么阿物儿,简直叫人恶心!原来人人夸赞的什么书香人家的识文断字的小姐内里这么恶毒!” 涟漪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姑娘,您要给涟漪求个公道......”徐嬷嬷跪在宋楚宜面前不肯起身,眼泪鼻涕通通流出来,她从未这样失态过,不等宋楚宜回答就又往地上磕头:“给咱们夫人求个公道......姑娘,咱们把这事儿告诉老太爷去,告诉老太太去!让他们看看这么些年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装贤良的二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涟漪拉着宋楚宜的手不断摇头,见宋楚宜看过来,又手忙脚乱的捡起纸笔写了显眼的不要两个字。 宋楚宜将涟漪扶起来小心的送到椅子上坐下,极轻极轻的点了点头。 她晓得涟漪的意思。 李氏通奸、未婚怀孕的对象毕竟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的亲儿子,崔氏的死,无论如何要算上他的几分责任。 而这几分责任,在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甚至宋毅的心里,就是梗在心里的刺。 “你放心。”宋楚宜认真的看着涟漪的眼睛:“你们该有的公道,我一定会通通还给你们。我总会让李氏得到她应有的惩罚!” 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站在旁边的青桃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涟漪已经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些希冀的神色来,含着眼泪不断的点头。 许嬷嬷已经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时才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宋楚宜接待涟漪问涟漪的话,整个过程完全没有避讳自己,堂堂正正的让自己看了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 可是她明白这出戏不是免费的,宋楚宜是彻彻底底不留后路的把她给拖进了自己的阵营了。 徐嬷嬷虽不解,却知道宋楚宜做事总有她的道理,抹了抹眼泪走到涟漪旁边站着,一触及到涟漪脖子后头的掐痕就又泪眼模糊的问宋楚宜:“姑娘,那涟漪怎么安置......?” 涟漪现在又怀着身孕,不适合再长途奔波,宋楚宜略想了想,就打定了主意:“嬷嬷,涟漪交给谁我都不放心,还是仍旧在您这里。只是您还是得加倍小心,别叫她被其他人发现。” 徐嬷嬷现在大小也是个庄头娘子,把涟漪说成来投亲的远房亲戚安置在别庄里也说的过去。再过几日宋仁宋珏他们回京了,就更自由了。 红玉直到此时才出声:“那边要是发现涟漪不见了,会不会闹起来?” 涟漪瑟缩了一下,攥着徐嬷嬷的手用力得有些泛白。 可想而知这么多年她在李家别庄里究竟受了多少苦。 “他们敢!”宋楚宜冷笑了一声,声音如同浸在水里一样凉得叫人有些发沉:“李氏是什么人谁比他们清楚?要是李氏知道他们为了自己儿子就藏了涟漪起来,还被别人劫走了,他们还活不活?” 能在李氏手底下捞到这份差事,怎么会是蠢人?现在估计他们自己都忙着遮掩,怎么还会闹出来惹人怀疑? 因为担惊受怕了一整夜,涟漪渐渐的就有些精神不济起来,宋楚宜叫徐嬷嬷送她去休息。又吩咐青桃找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养荣丸等东西给涟漪送过去。 屋外阳光渐盛,透过窗外的梧桐树的缝隙洒落在地上。 宋楚宜的心却如同浸在了凉水里。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慈和的祖母、那个在她生病之时也曾难过不安辗转反侧的父亲。这两个人曾经给她最好的庇佑,可是到如今却让她觉得都是最沉重的负担。 这份好不是她的,是她母亲崔氏的性命换来的一点内疚加一点怜悯,而已。 她独自坐在窗边发了一小会儿的呆,青桃就进来神色有些古怪的禀报说:“姑娘,太孙殿下派人前来传话,说是让您带那个归雁楼的厨娘过去给他做道菜。” 哪里来的归雁楼的厨娘? 宋楚宜眨了眨眼睛,有些头疼。 这位太孙殿下真是叫人捉摸不透,他明明知道没有什么厨娘,这是叫她过去摊牌了吗? 她站起身来由青桃伺候换了套衣裳,想了想带上许嬷嬷充个厨娘的数,绕过长廊穿过小院去见太孙。 不知为何,本该严防死守守卫最多的太孙殿下的院落反而却清爽得很,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才七八个人守着。 宋楚宜一进院门,就有个道士打扮的半大少年迎出来请她进去。 道士当久了难道也能成爱好不成?怎么周围伺候的人都要做道士打扮?宋楚宜心里有些腹诽,却并不敢表露出来,跟着那名小道士进了门。 太孙正坐在书案前拿着只竹筒在手指中转圈,见了她来露出个笑,又朝她身后望了一眼:“这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会做河豚的归雁楼的厨娘?”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了身,一袭华贵衣衫却丝毫不能喧宾夺主,叫人仍旧只能牢牢看着他的脸。 宋楚宜偏过头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竹筒,忽而笑了:“太孙殿下可见是明知故问。哪里来的归雁楼的厨娘?” “哦?那不是归雁楼的厨娘么?”周唯昭挑眉,似乎略带惊讶的看向宋楚宜:“可别庄人员的名册里可没有这号人物,难不成是景川诳我不成?” 唔,颇像一只狐狸,一点儿也不像是在道观里清修了几年的道士。 宋楚宜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上午多谢太孙殿下解围。实不相瞒,那并不是叶少爷去请的什么厨娘,是我托了叶少爷接回来的一位故人。” 周唯昭唇角微翘露出个浅笑来,似是若有所思:“故人?想不到你年纪小小,八岁就有了年纪那么大的故人。” 今天的第一更奉上,下午跟晚上各还有一更。另外还是要吼一声,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九十五·祸水 这位太孙殿下似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却好像又什么都知道,问出来的话也似是而非让人难以回答。 周家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让人如此难以招架吗? 没等到宋楚宜的回答,周唯昭垂下眼睛看自己桌案上的竹筒,半响才道:“还是说,这名女子当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所以六小姐这般紧张。” 他们总共也才见过两次,其中一次她还全程未露面。可是他却好似对她了解透彻,这样被人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当真不怎么样,宋楚宜蹙眉看向他,站起身来问道:“太孙殿下这样咄咄逼人也真是奇事。既然殿下怀疑我图谋不轨,另有居心,为何上午又当了我的同党替我掩护?殿下这样聪明的人,应该知道疑罪从无的道理吧?” “那我若是想见见那位厨娘呢?”周唯昭并不动气,像是看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般气定神闲:“想必世子不会拒绝吧?” 这个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这么厉害,早在上午就看出来她有难言之隐,不想涟漪被宋家其他人发现。所以上午的时候他出演维护,可是现在却又拿出来当威胁自己的把柄。 可是不得不说这句威胁真是十分有效,宋楚宜轻叹了一声,抬眼看了旁边吓得有些变色的红玉一眼,转而看向周唯昭:“殿下究竟想怎样?” 周唯昭手下的竹筒被旋开,一只手指大小的墨猴顺着他的手指爬出来,睁着两只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他将它放在桌上,它就一溜烟的跑向砚台灵活的磨起墨来。 “景川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叫他吃亏是万万不能的。”周唯昭答非所问,伸手点了点墨猴的脑袋,转头朝宋楚宜看过来:“六小姐肯定是有特殊的技巧叫他服软,他才肯连夜去替你找这个人。不知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刚才这位太孙很明显的指出了她不想叫宋家知道涟漪存在的事情,那应该也能顺藤摸瓜的猜到自己跟叶景川的交易纯粹是私人交易,不涉及长宁伯府跟镇南王府,不知道为何还耿耿于怀非要知道个清楚不可。 是生性谨慎还是多疑至此? “不说?那让我来猜一猜如何?”周唯昭一边从笔架上拿了笔在纸上写些什么,一边还有心情兼顾宋楚宜:“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向来觉得天老大他老二,能拿捏住他的也只有这回他犯下的大错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在教他怎么脱罪?”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下去似乎也没什么好处。最关键的是叶景川那边实在有些靠不住,涟漪差一点就叫人发现,就是他办事不仔细的缘故。与其撒谎到时候被人揭穿,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宋楚宜几经权衡,终于点了点头。 “他不听劝告违禁出关乃是事实,引来鞑靼暴兵毒害了通州百姓也是事实,宋六小姐是天生心肠太慈悲,还是太冷酷绝情,才会帮他脱罪?”周唯昭目光平静的望向她,似是在谈论当时天气好坏:“而我想知道,你一个闺阁弱女,究竟凭什么让他从这样的弥天大祸里全身而退?” 他说话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可是红玉青桃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素白的脸。 如果真要追究,周唯昭早在当场就指认自己跟叶景川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宋楚宜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她面对周唯昭这些冠冕堂皇得有些吓人的话,仍旧保持了镇定。 “他出关是真,引来鞑靼暴兵也是真。可是太孙殿下既然会过来同驸马聚在一起,想必也很明白背后另有隐情吧?”宋楚宜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低着头一字一句的道:“至于凭什么,我既然敢下保证,自然是有我的办法。” 周唯昭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忽然收了方才的质问,抬头露出个叫人如沐春风的笑:“那不知道宋六小姐介不介意同我也做个交易?我能帮到你的,恐怕远比景川多。” 宋楚宜瞪大眼睛,一时有些不能反应。 然后很快她就想到了这个交易的可行性。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太孙殿下也想要对付这位幕后主使,并且很久很久了。 “太孙殿下身份非比寻常,我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宋楚宜飞快的又吐出下半句:“不过我可以尽可能帮忙。” 果然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小姑娘,自己没有看走眼。 “那说说你的想法吧。”他瞥了宋楚宜一眼:“我也很想听听,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叶景川脱罪的同时还能把那个人扯进来。” 那个人,指的是现在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兴福。他成分复杂,早年间还是端王府上的长使,最近几年没有少收钱替端王办事。 这样能在皇帝跟前说的上话并且还手握大权的人,若是不能收为己用,那就是天然的敌人。 而且这个兴福还胃口很大,野心勃勃。 这样的人,不足以叫人与虎谋皮,那就只好从虎口中夺食了。 宋楚宜早已经深思熟虑的把这个问题考虑得无比清楚,此刻见周唯昭问,就思路清晰的提出自己的意见:“紫荆关不止有守将,还有监察御史。” 周唯昭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而这位监察御史,碰巧跟兴福的侄子是同乡兼好友,平时对兴福很是孝顺。听说兴福生辰之时这位御史还同兴福的侄子一起下跪,称呼他为干爹。”宋楚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含了一抹讥诮的笑:“而这位御史颇通几分文墨,很喜欢同鞑靼人交朋友。特意画了一本注有通州城防线路并标注了其中豪富之家的画册,在边关刊印并发行。” 周唯昭没动,唇边笑意却加深。 “所以这个祸水,泼到兴福头上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叶景川只是无辜的受了那个御史的蛊惑,所以中计引来鞑靼人破关。”(未完待续。) 九十六·东引(求月票) 通敌、卖国,建章帝最痛恨的两件事,碰之即死。 这位长宁伯府的年纪才八岁的小姑娘,却知道如何致人死地,而且丝毫不留后路给别人走。 周唯昭忽的扬了扬手里的竹筒,原本还扒着笔杆眼珠滴溜溜乱转的墨猴机灵的一溜烟钻了进去。 “上次齐圣元之事过后我就觉得奇怪,为何伯爷竟会叫你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姑娘去做这样大的事。现在看来,他果然是慧眼识英雄。”周唯昭将竹筒立在桌上:“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你似乎,聪明的有些叫人吃惊。” 宋程濡跟宋老太太都曾说过,多智近妖对于一个年纪阅历都不够的小女孩来说,祸福难料。 宋楚宜垂着头没有答话。 “有些连锦衣卫恐怕都探听不到的秘密,在你这里却信手拈来如数家珍。且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难道果真是因为上天比较厚待你吗?”周唯昭直直的看向她,目光中隐含一丝探寻:“还是说,老伯爷跟宋老太太真的倾尽了心力来教导你。” 宋楚宜挥手示意青桃跟红玉退出去,自己转头看着周唯昭。 “我听说太孙殿下在龙虎山呆了整整七年。不知道这七年太孙殿下有没有听说过一些奇闻志异?”宋楚宜不疾不徐的走到他书案前,坦然无畏的直视他的眼睛:“我就碰见了这样的一些怪事。” 是,再聪明有很多事也是用聪明两个字解释不了的,比如说知道远在边关的人员任用,有些事恐怕连宋程濡都不知道。她却知道,日后着实会惹人怀疑。 周唯昭饶有兴致的看了她半响,点头微笑:“说说看。” “我做了一个梦。”宋楚宜斟酌半响,将上一世的事情真假掺半的说了,然后就弯了弯嘴角:“事情就是这样。殿下猜的是对的,没有人生下来就通晓天下之事,我只是沾了那场梦的光。” 她在笑着,却未必开心,可是刚才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难过之后,又夹杂着庆幸。 这样复杂的情绪,就跟那有些吓人的聪明一样,本不该是一个小女孩所有。 周唯昭忽然将手里的竹筒遥遥递给宋楚宜:“送你个小玩意儿。” 墨猴已经少有,算得上千金难买,他却如同在送一只随处可见的白兔般随意。 宋楚宜迟疑着没有去接。 “放心吧,不收你额外的钱。”周唯昭再往前送了送,似乎心情大好:“至于你刚才说的梦,我是信的。” 总算得了这位难缠的主儿一句话,宋楚宜松了一口气,伸手接过那只竹筒。 “好了,现在咱们接着说这次鞑靼暴兵的事吧。”周唯昭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上,隔着书案看着宋楚宜:“兴福在朝中经营多年,再加上端王帮助,颇有势力。光凭这个干儿子御史,是打不倒他的。你还有别的后招?” 这也是为什么上回端王那么轻松就能通过增加府卫跟预算的原因,更是他后来轻松离京回封地的倚仗。 兴福毕竟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很得圣上的信任。 宋楚宜垂着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就露出个成竹在胸的笑意来。 她每每笑的时候都会露出颊边的两个小梨涡,衬着尖尖的小虎牙,徒添几分小女儿的可爱。 “这位御史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既然可以为了权势投靠兴福,自然也可以为了求生投靠别人。而兴福他握着司礼监,平日里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殿下只需要找到最致命的一点,就足够了。何况我在梦里还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兴福一直与鞑靼的太师有书信往来。若是这些书信能大白天下,神仙也难救得了他。” 她在笑着,说的却全是致人死地的话。 周唯昭终于觉得自己的直觉准的有些离谱,看来师傅也不尽然全是在诓他。他就知道这位六小姐很是不同凡响,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他毕竟跟了皇祖父几十年,皇祖父是个念旧情的人。若是过后又想起他的好来......”周唯昭手指敲了敲桌面:“岂不是糟糕?” “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昨晚那位陈小姐?”宋楚宜抛出最后一个筹码:“她是次辅大人的嫡孙女,与弟弟一同在别墅里差点被鞑靼暴兵杀死。昨晚我已经同她透露过这位御史画的画册了......相信陈阁老自会有决断的。” 陈阁老分管都察院,到时候一拥而上的御史们口水也能淹死兴福。就算圣上最后念旧情不杀他,他也不可能再安然无恙了。 想的这么周全,难怪可以跟叶景川谈条件,叫叶景川心甘情愿的答应替她跑腿救人。 周唯昭点了点头,转而说起宋楚宜的事来:“你救的那个人既然要避着你家长辈,就说明你家也未必像看上去的那样和乐。看你行事已经比其他的闺阁小姐要自由许多了,说明你家老太爷老太太应该很重视你才是,怎么你还有事要瞒着他们?” “这就是我要殿下帮忙的事了。”宋楚宜话说的分外简短,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因为做了这样奇特的梦,所以也知道很多后宅密事。殿下既然对我这样了解,应该也知道我有个继母吧?” 很多事情不用说透,点到为止就可以。 京城里的继夫人们里,李氏的名声向来是一等一的好。却原来里头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所以所谓的祖母喜欢而亲自放在身边教养,也未必就真的名副其实吧。 窗子被呼呼的风吹的一晃一晃的,青桃跟红玉已经担心的来敲了几次门。 话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周唯昭叫了她们进来。 “姑娘,徐嬷嬷来说,世子跟大少爷在找您。”红玉察言观色,见周唯昭脸色并没异常,神情也就比刚才放松许多。 宋楚宜于是跟周唯昭告辞,出来之时却见刚才引路的小道士健步如飞的飘进了房间。 隐隐还听见他说什么鞑靼暴兵聚集。 估计是有人听见了消息,想将这里的叶景川甚至是周唯昭一网打尽....... 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跟宋仁还有宋珏找自己有关系,宋楚宜不敢耽搁,径直去了花厅见宋仁。 三更求月票,求订阅~~~爱你们么么哒,之后的加更还是明天或者后天。(未完待续。) 九十七·火油 宋楚宜曾经以为她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热情,并不明白自己活着的理由。刚重生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为什么要从新活一场。 这人世她已经看透,毁了她一生的感情她也终于能放手。支撑她活下来的,唯有心中不熄不灭的仇恨。 那仇恨为崔氏,为宋琰,也为她早逝的孩子。 她以为她再见到沈清让,会哭会闹会失态,会恨不得拿上一把剪刀狠狠插进他的心口。可是她到最后什么也没做。 恨到了极致,她反而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就像如今,她明明已经知道了崔氏的死因,明明已经知道了李氏是害死崔氏的元凶,可她仍旧能保持极度的镇定以及冷静。 宋仁以为她是没有听清,咳嗽了一声就又唤了她一声:“小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学了老太爷跟并老太太,称呼她为小宜。 宋楚宜回过神来,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叫人全然摸不着她心里此时想法:“母亲怎的现在还给我送新衣裳过来?” 宋仁跟宋珏叫她来,是因为李氏担心她,给她送了衣裳铺盖过来。 宋仁摇摇头,他也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明知是什么时候,怎么还好端端的冒着危险送什么不怎么要紧的衣服? 要么就是李氏实在是太宠着这个女儿了,实在放心不下的缘故吧。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叫人把李氏送来的包袱交给了红玉。 日头渐渐偏西,屋外的梧桐树被风吹的沙沙的响。 宋仁叹了一声气,就赶着宋楚宜赶紧回房。 宋楚宜立住了脚没动,有些疑惑的看了宋大老爷一眼,斟酌着问出了疑惑:“伯父,我刚才听他们说附近似乎有鞑靼暴兵集结的迹象......” 叶景川曾经说过闯进关内的鞑靼暴兵至少有七八百人,那就算除掉昨晚已经杀掉的那近百个鞑靼暴兵,剩下的也是极为恐怖的一股势力。 何况他们又骁勇善战个个都能豁出去。 宋仁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倒是宋珏点了点头:“的确是。今晚恐怕要不太平了。” “三大营还是没有动静吗?”宋楚宜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来说兵部尚书等人应该已经向圣上陈情了,兴福能挡住第一次,还能挡住第二次? 还是说兴福真的打算一意孤行,甚至顺水推舟的眼看着太孙也死在鞑靼暴兵手上?! 可是凭借现在圣上对太子跟太孙的宠信程度,再兴福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能承受住帝王一怒? 宋珏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一点动静传来。就算现在兴福答应动用三大营,估计也来不及了。” 鞑靼暴兵既然已经在集结,那最晚晚上就会发动袭击,而三大营怎么也没那么快能赶到这里。 “那现在驸马跟太孙有什么打算?”宋楚宜立即想到从下午开始就不见人影的叶景宽。 叶景宽是荣成公主的驸马,荣成公主跟太子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论理来说就是天然的太子一党。 而上一世也确实是这样,镇南王到最后也没支持端王,而转向支持了太子亲弟恭王。 现在太孙殿下在这里,不管是为了太孙还是为了他自己的亲弟弟叶景川,他都不可能让这座别庄出一点事。 “驸马去找驻守通州的监察御史了。希望他能调动备操军......”宋珏说到这里,就不继续说下去了,反而转头看着宋楚宜:“这回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调得动备操军的话,就是最好的办法。”宋楚宜冷静得叫宋仁跟宋珏都觉得有些可怕,她忽然推开窗子遥遥的朝外面望了一眼,忽然回头问道:“哥哥,你可发现咱们周围的街道都是又窄又长?我听张叔说,咱们家的围墙离对面章家的围墙只有六尺宽......” 的确是,当初为了这中间过道太过狭窄的问题,还很是吵了一架,动了些干戈。 宋珏初时还有些不解,继而想通了却忽然眼前一亮,激动得一拍手掌:“围而攻之!两面设伏!” 过道狭窄,顶多容得三个人通过,他们要来攻打别庄,就只能一路挤过来,到时候将胡同口都堵住,再在自己这围墙内跟对面章家围墙内埋伏弓箭手........不说能一网打尽,至少也能叫他们损失惨重! “好!”宋仁还没来得及反应,外面就传来一声喝彩。 叶景宽随即神采飞扬的进门来,满怀欣赏的看了宋楚宜一眼,随即就转头朝宋仁道:“贵府姑娘真是叫人大吃一惊啊!” 宋仁忙推辞,立即就想叫宋楚宜退出去。 聪明的名声传得太远对女孩子来说总不是什么好事。 叶景宽看出他的想法,忙拦住了,转而笑着看宋楚宜:“我听说前晚那些鞑靼暴兵就是中了你的计才闯进来,被景川那个傻小子一锅端了。可见宋六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说说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若是怕他们狗急跳墙的话......”宋楚宜不避不让,坦然的看着叶景宽,忽而提高了音量:“可预先在弓箭上涂上火油......” 这回连宋仁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是啊,火油! 鞑靼士兵们的衣裳大多厚重笨拙,若是被火一烧,难免四处奔走,而胡同就那么窄,跑的越快火势传播的就越快。 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眼前情形豁然开朗。 叶景宽只觉得捡到了一个宝贝,看着宋楚宜的眼睛都在发光。半响后才反应过来夸赞了一声好。 宋仁也觉得心头压着的石头重量轻了许多。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宋楚宜能参与的了,叶景宽既然调来了备操军,那祠堂那边聚集的百姓应该有足够的力量被保护起来。 他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件事对镇南王府的影响小一点,再小一点。 而太孙带来的近五十羽林卫通通都是精锐,护着太孙的安全定然不在话下。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守住往来的几条胡同,预防他们兵分几路进攻。(未完待续。) 九十八·挡灾 一回房那个包裹就被许嬷嬷给拎了出去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可事实是那里面确实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除了几件衣裳跟点心,真的什么也没有。 红玉看着那堆东西就觉得眼皮直跳,有些嫌恶的抱起来一把扔在了外面的天井里。 “难道又是做给老太爷老太太看的?”青桃也有些不解,给宋楚宜倒了杯茶递过去,有些犯嘀咕:“可是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 宋楚宜眉心一动,偏头吩咐红玉:“红玉,你去找徐嬷嬷,让徐嬷嬷去打听打听,二夫人是派了谁来送这些东西的?” 李氏可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哪件事,要她相信里头没有官司,真是比叫她相信母猪会上树还难。 天边的火烧云褪尽,原先还金黄耀眼的云彩变成浓重的墨绿色,映衬着即将黑下来的天,多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因着近几日都不太平,晚饭都做的格外的早,天还没完全黑,厨房就有人来问是不是可以摆饭了。 宋楚宜确实有些饿,刚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传饭,就听外面说陈姑娘又来了。 许嬷嬷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宋楚宜道:“姑娘,您去见太孙的时候她就来过一趟。” 或许是为了问上回那个御史的事?这位陈姑娘看着就知道是个聪明人,总不至于是来蹭饭的吧,宋楚宜挑了挑眉,示意青桃领她进来。 陈姑娘笑吟吟的,眼底下的卧蚕越发的明显,杏眼里也满盈笑意的冲宋楚宜笑了笑:“说起来不怕妹妹笑话,午睡起来就做了个噩梦,越想越心慌,本来想着来跟妹妹说说,舒缓舒缓心情的。谁知现在心更慌了......” 厨房已经将饭送到了隔壁间等着,宋楚宜也不好在此时再问个究竟,只好也笑笑:“姐姐来的这么急,想必还没用饭?不如一起吧?” 陈姑娘似是巴不得这一声,脸上笑意更深,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叨扰了。” 可是等到用完了饭,陈姑娘已经把梦里的情形说了至少四五遍,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她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在说她的梦境多么可怕。 天色渐晚,红玉领着人将屋里的灯就点了,院门口的灯笼也都亮了起来。 陈姑娘这才有些羞赧的拉了宋楚宜的手:“妹妹,今晚我能不能跟你一起......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都有奶娘陪着.......” 她的奶娘为了护着她被鞑靼暴兵杀了。 宋楚宜终于明白这位陈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估计是听见了鞑靼暴兵聚集的消息,怕自己那里不够安全,所以干脆来了这里。 可是其实这位陈姑娘真是想的有点太多,她毕竟是陈次辅的嫡孙女,怎么可能不被宋仁乃至叶景宽重视? 再说这后院已经有不下四十人来回巡视,她住的这间小院跟陈姑娘住的小院不管从哪里来看都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人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也没有赶人走的道理,宋楚宜看了看天色,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月上中梢,周围因着房子都空了而越发显得静谧,静的能听见虫鸣声。 陈姑娘坚持呆在宋楚宜身边,单手支着脑袋拿着本书在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响起喧嚣声、脚步声、随即就是震天的冲杀声。 陈姑娘惊得脸色发白的站起身来,来回不安的踱步。 “殿下那边......”陈姑娘脸色惨白的看着宋楚宜:“不会出什么事吧?” 到了这个时候了,自己吓得也不轻,居然还有心思担心周唯昭的安危,宋楚宜有些奇怪的在心里想,面上却安抚的冲她笑了笑:“殿下身边有那么多精锐羽林卫.....” 她的话音还未落,外头忽然砰的一声震天响,院门随即摇摇欲坠。 陈姑娘惊得面无人色,一把攥住了宋楚宜的手,死死地盯住了门。 许嬷嬷跟青桃红玉三人都是一惊,随即就立马将屋里的门给关上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空气里传来破空声,一只只锋利的箭矢穿过窗纸朝屋里飞射进来。 “趴下!”宋楚宜立即反应过来,拽着无法摆脱的陈姑娘一起立即趴伏在了地上。 这些人不是鞑靼暴兵!鞑靼暴兵根本就没有携带弓箭! 宋楚宜心思飞转,就见陈姑娘用极其怪异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一轮箭矢之后,院门又开始砰砰作响,随即就响起轰然一声,应该是院门已经被撞碎了。 宋楚宜还未来得及回味过来陈姑娘的眼神,就忽然被陈姑娘带着猛地站了起来。 她们两人趴伏的地方正好是房间中央的圆桌旁边,此刻离门极近,陈姑娘再盯了宋楚宜一眼,忽的伸手将门拽开,两只手将宋楚宜推出了房门! 她应该也已经猜到这股势力不是鞑靼暴兵,而是冲着自己来的。宋楚宜心念电转之间,就见院门彻底被撞开...... “嘿!”叶景川调皮欢快的公鸭嗓此刻忽然响起来,紧跟着宋楚宜就看见了他猛然放大到眼前的脸:“这外头这乱的,你是不是傻啊?怎么还往这外面跑。” 宋楚宜的脑子一时有些混乱,竟来不及反应,呆呆的看着叶景川倒吊着的脸。 “进去!”她刚反应过来,就被毫不留情的推了一把,直接被推进了房里。 是周唯昭的声音! 她瞪大眼睛爬起来,立即就被许嬷嬷跟红玉青桃围了起来。 “姑娘!”青桃急的都带了哭腔,上上下下的把她给看了一遍。 许嬷嬷也惊得难得的露了情绪,颤抖着一把将宋楚宜拽到了身后,警惕的看向站在圆桌旁的陈姑娘。 就是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陈姑娘,刚才竟然心肠那么狠的将宋楚宜推出去挡灾!若不是有太孙跟叶景川...... 许嬷嬷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差点急的站立不住。 这样的变故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宋楚宜看了看外面被火光映红的了天,顺着许嬷嬷的眼光冷冷的看了陈姑娘一眼。(未完待续。) 九十九·活口 这是重生以来,宋楚宜第一次遭受到死亡威胁。若不是叶景川跟周唯昭出现的快,她很可能就又要死了。 死在替崔氏伸冤,替涟漪她们讨公道之前。 她没有一次这样紧张愤恨过,恨得手都握成了拳头,连手指甲掐在了手心里都浑然不觉。 从重生回来开始,她就告诉自己,谁要自己死,自己就要她的命! 陈姑娘迎着她的目光,竟隐隐的打了个寒颤。她当时推宋楚宜出去,完全是电闪雷鸣间下的决定。鞑靼暴兵根本就没有弓箭,那这些人就不是鞑靼人。而既不是鞑靼人,却又精准的知道宋楚宜住的具体院落,还知道宋楚宜如今呆着的具体房间,那肯定就是冲着宋楚宜来的......当时情况已经那么危急,稍不注意可能就会丧命。她之所以厚着脸皮呆在宋楚宜这里过夜,还不就是因为图个安全?宋楚宜毕竟是宋家的小姐,宋仁跟宋珏一定会把她的住处保护得密不透风,所以她把弟弟送到宋珏那里之后,就径直到了宋楚宜这里。 可没料到宋楚宜这里竟有行踪不明的神秘人攻击!当时屋子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要是不把他们的目标推出去,大家就都只能等死! 谁死都无所谓,反正自己绝对不能死,所以电光火石间她就下了决心-----把他们的目标宋楚宜推出去挡灾。 可是没想到,宋楚宜竟然重新被叶景川跟太孙救了......自己枉做了一回小人。 陈姑娘心念急转,犹豫一会儿就疾走几步拉住了宋楚宜的手,装作看不见她的目光,含着担忧跟急切的解释:“误会误会,刚才我晕头转向的,还以为是把你推到了隔壁暗间里......” 宋楚宜懒得再跟这样的人虚已委蛇,讥诮的勾了勾唇角就把她的手给甩开。 “六小姐!”陈姑娘眼神一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就换了满脸的担心,喊得声音都有些破音:“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是不是有意的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宋楚宜并不吃她的这一套,只觉得这些千金小姐们表面看着是一回事,内里如何却真的是只有天知道。 外头动静渐渐的小了,叶景川大喊着在叫:“别叫人给我逃了!” 宋楚宜顾不上再同陈姑娘纠缠,疾走几步拽开门冲着周唯昭的背影喊:“捉活口!” 这件事绝对同李氏脱不了干系,之前她就有预感李氏跟李老太太应该会趁乱浑水摸鱼要自己的命,现在看来这批神秘人的来历大有可疑。 她要抓活口,好把李氏死死地钉在刑场上! 也就是在此时,她忽然注意到,围在太孙周唯昭旁边的,不是羽林卫,竟然是七八个小道士! 这人......真是不同凡响。 她顿了一下,就见周唯昭竟凌空飞起来一脚踹在迎面而来的那个壮汉的胸口上,将人直接踢得翻了个跟斗。 叶景川已经带着羽林卫将这群人都围了起来,他似乎早防着有人会自杀,叫人整齐划一的先把所有人的嘴都用破布给封了起来。 好在......宋楚宜松了一口气,就见叶景川带着得瑟的笑意看过来:“还用你说?我早就防着这一手呢?” 他说完,又皱了皱眉头看着宋楚宜,一扬下巴道:“你刚才怎么回事?这么危险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难道还听不出来,干什么忽然跑出来?!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你的小命就要交代了知不知道?” 宋楚宜没来得及说话,陈姑娘就抢步出来拽了宋楚宜的右手,杏眼里蓄着满满的一汪泪不停点头:“我也说,刚才实在太危险了,可是妹妹她非不听我的劝.......妹妹也是为了我好......” 这人颠倒黑白起来连眼睛都不用眨,当着当事人说谎也振振有词,若不是因为自己真的被推了一把,恐怕自己都要觉得刚才的事是个错觉。 宋楚宜冷笑一声,就见周唯昭已经转过身来,脚步不停的擦着她直接进了隔壁大厅。 陈姑娘猛地回头去看,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殿下。 周唯昭脚步不停,伸手冲叶景川挥了挥,叶景川就叫人把这十几个人通通扔进了粮仓看守起来。 “你这什么情况?”叶景川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对,难得的严肃了一会儿:“怎么好端端竟然有人想冲着你来?要不是我们来得快,你真的就死了。谁跟你这么一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小姑娘有这么大仇啊?” 陈姑娘忙插嘴:“还知道妹妹她住在哪间房,看起来倒像是熟人。” 她心中起了一个猜想,觉得这位宋六小姐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波澜不惊,刚才毕竟自己把她推出去了等死,她心中恐怕如今还是愤恨不平,事到如今只能先把矛头引向更叫她恨的人。 这位陈姑娘心思深沉之于还很能厚起脸皮,这样的人不可与交。宋楚宜冷冷的瞥她一眼:“陈姑娘似乎对我的事,很感兴趣?” 就算不冲着她这么可怕的心思,宋楚宜也为她刚才那份推伯府小姐替死的决心跟胆魄觉得可怖。 这样的人,一定不能叫她知道自己丝毫把柄。 叶景川也反应过来还有外人在,不由多看了陈姑娘一眼,随即就皱眉道:“这么晚了,陈姑娘怎么还呆在她房间里?现在这里乱的很,怕是不方便吧?” 青桃不失时机的出来笑道:“陈姑娘正说要走呢,我已经把灯笼都准备好了。” 话说到这里,赶人的又不止一个,陈姑娘脸皮再厚也不敢再继续耗下去,只好不甘的往周唯昭所在的大厅里看了看,才强笑着同青桃出门去了。 只是走到一半她又立住了脚,遥遥的朝宋楚宜的院子最后望了一眼。这位宋楚宜似乎不仅同叶景川的关系不错,连跟周唯昭也似乎交情匪浅...... 而敢打她猎物主意的,通通都是敌人。之前还因为枉做小人了一场而觉得有些懊恼,可是如今却觉得自己错就只错在不够狠绝下手不够快。(未完待续。) 一百章·深仇 周唯昭坐在上首,神情平静的看了一眼外边的满地狼藉,随即就将目光放在刚进来的宋楚宜身上。 下午的时候他曾听宋楚宜说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家里有个继母。 可是没料到这个继母竟然危险到如此地步,难怪她谨慎的有些过分,碰上这样的继母,谁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因着陈姑娘的那一推,宋楚宜还未来得及收拾形容,因此颇有些狼狈,可她面容平静目光冷淡,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殿下,不知道您跟我说的那个交易,还做不做数?”她沉默的望着周唯昭半响,忽然开口。 周唯昭是可以不认的,毕竟她自己相比较起来没权没势,而她的办法早就为了取信他告诉过他了。 若是这个时候周唯昭反悔,她什么办法都没有。至少,明面上谁都会这样认为-----一个京城多的是的伯府的小姐,掀得起什么风浪? 叶景川皱着眉头盯着周唯昭跟宋楚宜看了一遍,觉得有些不满。 “你什么时候又跟他做了交易?”他瞧着宋楚宜,觉得很是生气:“这是只狐狸你知不知道?!” 不过说完他就觉得有些发愣,虽然周唯昭不好对付,可是宋楚宜不也是只狐狸嘛? 周唯昭卷起手咳嗽了一声,见叶景川适时的闭了嘴,才转过头去看着宋楚宜:“自然算数。你现在是想好了要我帮什么忙了?” “那些人,能随我处置么?”宋楚宜头一偏看向粮仓方向,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声。 叶景川摆了摆手,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看着她:“你再怎么能干那也是个女孩子,那些人都是老油条,不要命的地痞流氓你知不知道?!要是他们说几句难听话,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虽然看上去很纨绔,总是一副任性自我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是叶景川到底是个好人,是个存着善意待人的好人。 许妈妈也觉得叶景川说的有道理,有些犹疑的凑在宋楚宜耳边劝她:“小姐,叶公子说的有道理......那些人嘴巴脏的很,要是说了什么脏了您的耳朵......” 宋楚宜还是看着上首的周唯昭。 周唯昭于是微翘着嘴角点了点头。 叶景川有些着急,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你是不是在道观呆久了。哦,我怎么忘了,你就是在道观呆久了,根本连男女是什么都分不清楚!” 宋楚宜已经动作迅捷的起身,走到一半又回头看周唯昭:“能把你旁边的几个小道士借给我一用么?” 粮仓四周都挂上了灯笼,亮堂堂的如同外面漆黑的夜色是两个世界。 宋楚宜才叫人把那些人嘴里的布条拿出来,那些人嘴巴里就开始冒些不干不净的话。 其中一个圆头圆脑,长得颇有些肥硕的胖男人更是不怀好意的盯着宋楚宜看,连连吐了好几口口水。 “原来费了这么半天劲,要我们弄死的就是这么个黄毛丫头。”他无赖猥琐的啧啧了几声,就带着一脸的得意跟不屑扬了扬头:“恐怕毛都还没长齐呢吧,居然还用得上我们这么多人。” 青桃跟红玉脸都涨的通红,半响才慌忙的去捂宋楚宜的耳朵。 宋楚宜轻巧的拂开,对那些咒骂嘲笑充耳不闻,忽的伸出手指着那个圆头男人,回头冲着跟在她身边的小道士平静吩咐:“去,把他的手脚都给我打断。” 小道士有些讶异的看她,见她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犹豫了一会儿才上前一脚踹在那男人的膝盖处,随即就猛地将他的腿折到了一起。 整个过程迅速得叫人只来得及眨了眨眼。 圆头男人的惨叫声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他这才有些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仍旧面无表情的小女孩,拖着已经断掉的腿连连想往后退。 “手!”宋楚宜向小道士看了一眼,冷静得全然不像人:“打断!” 真的说好了手脚一起打断就是一起打断,丝毫不拖泥带水心慈手软。 屋子里霎那间只剩下了那男人的惨叫声。 等小道士毫不留情的把人给打残了,宋楚宜才冷着脸猛地往前走了两步,冷冷的盯着一群已经惊得做不出反应的人。 “谁是领头的?”她眼神阴冷的看着他们,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谁是领头的?” 已经有胆小的指着刚才那个骂的最厉害的精瘦男人。 宋楚宜冷哼了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是要命,还是不要命?” 她虽然仍旧没什么过多表情,但是此刻看在这群人眼里,却无疑是夺命的罗刹,那人紧盯着她,谨慎的往后缩了缩,迟疑着问道:“要命怎么样,不要命又怎么样?” “你们是谁派来的我早已经心知肚明,只是要你们一份证词而已。你们若是要命,就好好配合我。若是不要命......我也不介意把你们当成鞑靼暴兵全部打死!”宋楚宜重生以来第一次用这样穷凶极恶的语气说话,一时间将整个屋子的人都震得一惊。 虽然他们的确是冲着她的命来的,可是到底没能成功啊,怎么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就跟他们有血海深仇似地? 领头的吞了吞口水,已经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他们毕竟只是为了求财而已,要是为了那些银子丢了命就不值了...... 宋楚宜冲青桃红玉扬了扬下巴,青桃红玉就立即会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 “我暂时不会放你们走。”宋楚宜看着那个男人奋笔疾书,再次将他们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等到时候你们指证了指使你们的人,再放你们。” 众人都纷纷摇头:“我们怎么知道到时候你到底会不会说话算话......” 宋楚宜猛地朝他们扔了个杯子,清晰的碎裂声瞬间叫所有人都住了嘴。 “若是不信,现在就死!”宋楚宜对这帮差点害死自己的人没有半点耐心,冷笑道:“不想写,就跟刚才那个人一样去死!” 多谢琉璃微月的桃花扇、9小姐、紫璃还有妖卉跟大家的礼物,么么哒。(未完待续。) 一百零一·崔家 叶景川眉毛有些夸张的抖了抖,看着周唯昭有些犯懵:“你是没看见,那个小丫头简直比我父王还吓人.......亏我还担心她会被那些人吓着呢,现在看来,她不把那些人整死就不错了!” 周唯昭眸光微沉。刚才宋楚宜审问那些人的情形早就有人一一的报给他们听了,说真的,这又叫他更加相信了宋楚宜说的那个梦。 若不是真的有过切肤之痛,她一个没什么阅历的小女孩,原不应该对人怀着这么大的仇恨。 夜色越发深沉,月光的余晖洒在树叶上,给周围的景物都镀上了淡淡的一层黄色。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周唯昭又对宋楚宜的能力没有疑义,便招呼叶景川先走。外面的鞑靼暴兵现在应该也差不多该被折腾的差不多了。 宋仁跟宋珏叶景宽分别亲自带队,四面围堵两面设伏,最后用火油把鞑靼暴兵烧得几乎都成了灰烬。 周唯昭跟叶景川赶到的时候,火势还没减小,冲天的热气将他们炙烤得都皱了皱眉头。 叶景宽忙了一夜略显出些疲态,可是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意,见了他们忙迎上来。 通州这些鞑靼暴兵入城九天之后,终于全部覆灭,余下的一些漏网之鱼已经不足为惧,慢慢收网也就是了。 而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鞑靼暴兵,他们付出的代价小的叫人难以置信。这一切都归功于宋楚宜的未卜先知跟神机妙算,叶景宽由此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深刻。 “刚才忙着这里的事,恍惚听说后边院子里也出事了?”叶景宽有些不解,随即又有些担忧的问:“没出什么大事吧?” 毕竟后院里可有一个陈阁老的孙女,还有个伯府的六小姐啊。 叶景川本能的就想将刚才的事说出来,可是却被周唯昭抢了先。 “没什么大事。”周唯昭大有深意的看了叶景川一眼,以目示意他不要多话,轻描淡写的看了正震惊的站起身的宋仁一眼:“不过是一小撮鞑靼暴兵,已经全部伏诛了。” 太孙殿下身边有精锐羽林卫五十人,再加上他那几个从龙虎山带下来的武功高绝的道士,对付几个暴兵确实是小事一桩。 宋仁跟宋珏对视了一眼,都放下了心里高悬的心。 困扰了众人几乎小半月的问题终于解决,大家都心情舒畅,叶景宽心中却还担忧着这次的事情如何善后,如何能最低程度的减低叶景川跟袁虹的责任。 宋楚宜步出粮仓的时候,夜色沉沉如点墨,周围若不是有灯笼照明,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总是容易叫人心慌。 徐嬷嬷听见了消息赶来接她,就见她立在夜色中如同一尊白玉雕像,整个人散出冰凉冷意。她脸色有些差,想必是晚上受了惊吓又忙了半宿所致,徐嬷嬷心疼不已,上前一把搀住她,才觉得她似乎恢复了些人气。 “姑娘,怎么样?”徐嬷嬷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目光中满含担忧。这几天宋楚宜几乎天天都早起晚睡,徐嬷嬷实在担心她会熬不住。 “问清楚了,证词也都拿到手了。”宋楚宜声音放的很低,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嬷嬷,昨日替她送东西来的人,你待会儿带两个人去把她给抓起来。就是她跟这些人通风报信,告知了我的住所。” 徐嬷嬷恨得咬牙切齿,几乎是怒极的恶狠狠的咒了一声:“她一定会遭报应的!” 是,李氏一定会遭到她应有的报应。这个报应不是老天来给,是自己。 徐嬷嬷又跟她说已经把涟漪安排在了靠得住的庄户家里-----这里毕竟有宋珏跟宋仁在,若是认出了涟漪,容易节外生枝。 宋楚宜点了点头,徐嬷嬷就低声问她:“这回回去,是不是同老太爷老太太揭穿了她?她现在胆子越来越大,竟然还敢浑水摸鱼想让人趁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知道她还会想出什么恶毒主意来?” “差不多了。”宋楚宜说到这个话题,忽然转头过去问青桃:“怎么样,去晋中的人有消息了吗?” 按理来说若是崔家接到信回信的话,经过驿站也只需半月左右,现在差不多已经有半个月了。 她自己不管是身份还是年纪都不够叫李氏死,只有崔家站出来,李氏才能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而现在,她不仅仅是要李氏死。 李氏是伯府的二夫人,平日里规行矩步的,就算是要出个门也要先去同老太太或者是大夫人报备,若是没有外面的人帮她,她根本没有能力收买这么多的地痞流氓。 而这个帮她的人是谁,简直是用脚指头都想的出来是谁。 李家母女还真以为这天下是任由她们横行霸道的,连收买人杀人这样的事都敢做了...... 今天一整天都兵荒马乱的,青桃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信送来,便摇头:“还不知道有没有信送进来,不过估摸着日子,快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院子,看着满地的狼藉跟血迹,徐嬷嬷不难猜出当时情景。正是因为猜得到当时多么危急,她心中对李氏的仇恨也就越发深重,不由又气又急的又骂了一声,骂完了李氏又忍不住骂陈姑娘:“真是白眼狼,当时若不是咱们好心收留了她们姐弟,他们早喂了鞑靼暴兵了,居然恩将仇报!” 许妈妈已经将屋子都收拾好了,只是窗纸换不及,可为了不惊动宋仁宋珏,只好先委屈一下了。 替宋楚宜准备好了中衣,许妈妈有些犹豫的过来问她:“姑娘,这里毕竟动静这么大,明天要是大老爷跟大少爷问起来,咱们怎么回好?院子里那些东西一时半会儿靠咱们自己又清不干净......” “不用咱们自己遮掩。”宋楚宜由着青桃红玉把头发擦干,笑了笑安抚许妈妈:“太孙殿下跟叶少爷会替我们解释的,妈妈不必着急。” 多谢小五、妖卉、紫璃、9小姐还有若儿的打赏跟礼物,非常感谢么么哒。另外还是要求一下订阅求一下订阅,今朝的和氏璧加更可能会在明天或者后天啦。(未完待续。) 一百零二·来人 暴兵已除,通州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叶景宽将备操军都归还之后,忧心忡忡的去见太孙殿下。 对于这位荣成公主的嫡亲侄子,他敬畏竟多过于亲近。可能由于他在道观的这些年里,竟也能修炼出一身叫人难以忽视的气势的缘故吧。 可是当他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之前的不安跟疲累竟一扫而光,如同是终于拨云见日,那样的光芒同希望不由叫人心生欢喜。 与此同时却又对周唯昭升起十分的警惕之心,这个太孙年纪小小行事老到周全,可以说是算无遗策,连出面点火这样的事都找准了最最合适的人,真是深不可测。 镇南王府的将来若是不与太子绑在一起,今晚的这个人情就会是永远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随时可以将他们砍得家破人亡。 可是到底眼前的危机解除了,接下来的事,自然还有父王去担心,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的去找叶景川。事情既已了结,那这个时候自然是要早早的回京。 可是他去找叶景川,却扑了个空,叶景川根本不在房里。 叶景川去找宋楚宜了,之前涟漪差点被发现的事他一直有些愧疚,之后又出了宋楚宜被人趁夜袭击的事情,更加叫他清楚了宋楚宜的处境不容易。 因此他怀揣着一腔热血,去问宋楚宜有没有什么可帮她的。 宋楚宜正烦不胜烦,崔家的来信说是崔应书会上京来,出发的日子正是信送出的第二天。她算了算日子,要是走水路的话崔应书最迟也应该七八日就到了。 因此她想在通州多盘桓几日,到时候回京就立即揭发李氏。 可是她如愿在别庄里住了下来,陈姑娘却****雷打不动的过来找她,青桃性子比红玉外向,如此三番四次之后就发了火,当着陈姑娘的面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番她那一晚推人挡灾的事,陈姑娘当场脸红如血。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她纵然是脸皮再厚也应当不会再来了,谁知第二****照旧是踩着点就来了,仍旧笑盈盈的,如同昨天的事没发生一般。 宋楚宜对她另眼相看之余心中浮起万分的警惕,这位陈姑娘狠得下心沉得住气,最主要的是竟然还能丢的起脸,这样的姑娘在京城可少有。名门望族的女孩儿家们多是要面子的,可陈姑娘竟完全不要,这真的很难得。 宋珏跟宋仁都还在别庄里等着她一起回府,她不好节外生枝多事,自然不能将陈姑娘害她的事现在说出去,可是如今叶景川这么一问,她却忽然有了主意。 很多事由她来做名声会坏,影响不好,可是由叶景川来做却潇洒随意的多了。 “正好有件事需要世兄帮忙。”宋楚宜敲敲桌子笑的极为开心:“那晚世兄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莽莽撞撞的出门吗?” 这件事叶景川一直想不通,宋楚宜这么聪明人,干嘛在那个时候跑出来找死。闻言就老实的点了点头。 “其实我并不是自己想要出去,是被人推出去的。”宋楚宜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笑,似乎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推我的人就是这位陈姑娘。” 叶景川曾经很不理解为何府里的两个妹妹成天的闹别扭,内宅的事在他看来就如同一团乱麻,说不清道不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根本说不清到底谁对谁错。 也因此他很烦被扯进这样的事情里,从十二岁那天起,叶云岫叶云依两个人就再也不敢来他面前叫他评理了。 可现在他忽然发觉内宅的事也不止是他家里那样,姐姐妹妹闹闹别扭,耍耍小性子,拉拢拉拢哥哥来责骂另一个人几句。 宋楚宜的继母能收买地痞流氓来要她的性命,陈姑娘能为了自保推人出去顶死。 这些女人狠心起来简直比他们还可怕,他第一次在关外杀人还整宿没敢睡觉呢,可是这位陈姑娘第二天竟能没事人一样的过来找宋楚宜,这是什么样的心肠? “你们这群小姑娘的心都是怎么长的,怎么一个比一个狠?”他觉得这些小女孩的心思都有些莫测,可是立即他又起了打抱不平的心思:“说吧,你想怎么办?” “你去找她,就说看见了她推我出来的,不就行了?”宋楚宜抿唇微笑,略显苍白的脸色因着这个微笑瞬间亮了起来:“我想她纵然脸皮再厚,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也该打包回家去了吧。” 叶景川那日是同周唯昭一起来救的人,如果叶景川听见了什么,那么向来跟叶景川走的很近的周唯昭呢? 瞧见叶景川风风火火的出去了,红玉有些担心:“姑娘,您叫叶少爷去做这件事,是不是有些欠妥?” 毕竟驸马爷还在呢。 周唯昭应该已经将计划全盘都跟叶景宽说了,叶景宽不会为这些小事就生气的。宋楚宜摆了摆手,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徐嬷嬷几乎是喜形于色的冲她笑了:“姑娘!舅老爷跟舅夫人来了!” 崔应书! 算算时间,他们真的是没日没夜的赶路来的,宋楚宜只觉得一下子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仿佛拖着重物走了几千里,忽然就被人接过了那千斤重担,喉咙酸不是酸痛不像痛,叫她只想哭。 她母亲的胞兄、她前世里只见过几面的亲舅舅,为了她们,不远千里的来了京城....... 宋楚宜眼眶一热,一滴眼泪终于啪嗒落了下来。 徐嬷嬷也替她高兴,一面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泪,一面自己却也忍不住哭了:“姑娘别哭,别哭,舅老爷来了,咱们就能替夫人讨回公道了,这是好事啊!” 青桃也不由的笑起来,她爹去给崔家送信,现在崔家来人了,说明她爹也该跟着回来了......替宋楚宜完成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以宋楚宜的为人,日后一定不会亏待她父亲。 红玉已经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家人在崔氏产下宋楚宜后就被崔应书带回了晋中,现在也几年未见了。(未完待续。) 一百零三·开撕 李氏近日着急的舌头起泡,人已经派出去整整十天了,可是到如今一点动静都没有。其实照着她的想法,对付宋楚宜这样的小丫头片子,来回三四天的时间也尽够了,就算是有宋珏跟宋仁在,但是他们不是正忙着对付鞑靼暴兵吗?哪里能分出那么多时间去顾上宋楚宜? 想到这里,她端在手里的茶杯只觉得烫手,不由重重的往旁边桌子上一放。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安慰自己。 可能没有消息传来就是最好的消息,毕竟现在通州布满了鞑靼暴兵,送信来回可能都不方便。 毕竟母亲说过,她特意找了闲散的乞丐流氓,加起来整整有二十人左右,且还给他们置办了猎户用的锋利弓箭......最重要的,她派去给宋楚宜送衣裳的人还会跟他们通消息,这样里应外合,宋楚宜就算是插了翅膀,也不可能逃的掉。 思来想去,可是无论怎样安慰自己,心里总是像揣着一块石头,惴惴的叫人觉得难安。房门被推开,阳光随着于妈妈的进门而倾泻一地。 李氏猛地站起身来,神情急切:“怎么样?是不是有消息了?” 于妈妈脸色有些难看,似是下定了决心才重重的先吐出一口气,镇定了许久才尽量叫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大老爷大少爷带着六小姐回来了!现在怕都已经进了二门了。看样子,六小姐应当没出事......” “怎么可能?!”李氏张口结舌,眼睛瞪得滚圆滚圆,伸手撑住了桌子才算没有软倒身子,她提高了声音厉声质问:“怎么可能呢?她好手好脚的回来的?!” 那些地痞流氓究竟是干什么吃的?!连个才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片子都不能解决!她已经替他们铺好了所有路,内应也给他们找好了,刀都递到了他们手上,可是他们竟然还失败了! 于妈妈也神情仓惶的扶住李氏,战战兢兢的唉了一声:“事到如今,咱们可怎么办啊夫人?” 那些派出去的地痞流氓一点儿信都没有,谁知道他们如今是死是活?!要是他们被宋仁宋珏他们给捉了,那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李氏狠狠地拂开她的手,只觉得浑身的火滋滋的往心里冒。这几天的担心烦恼还有愤怒一股脑的全部涌上心头,她重重的把桌子上的杯子都啪嗒一声拂落在地,四处飞溅的碎片叫人不由一震。 “什么怎么办?!”李氏咬着牙齿冷笑,只觉得咬的牙都咯咯作响的疼:“她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又没缺胳膊少腿的,能出什么事?!就算出了事,谁能证明是我做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些地痞流氓又没跟她直接接触,都是由李老太太派人去接洽的,他们就算是想要指正,那也是指证无门。 何况不过是一些小痞子而已,哪里能沾得上公侯伯府? “是是是。”于妈妈忙安抚的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跟咱们没关系、没关系。您别急,别急。” 怎么能不急?李氏心头梗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只想尖叫。 可是作为一个慈爱的后母,她不仅不能,还得压抑全部的愤怒过去安慰这个经历过‘鞑靼暴兵之乱’的女儿。 她憋得脸都通红,才算压下了心里的那口气,忍着不安跟忿忿换了衣裳,带着于妈妈并宋楚宁往宁德院去。 宋老太太此刻已经惊得不能言语,她震惊愤怒的看着底下跪着的一溜的人,伸出手几次指着他们,可是最终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黄嬷嬷手里的那厚厚的一叠纸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宋楚宜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叫她怎么相信呢? 别说这么多年李氏一直表现得无比贤良淑德,就是李氏想要做,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啊。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府夫人,怎么能去收买外面的地痞流氓做事? 李氏一进门,瞧见的就是这无比诡异的气氛。 大夫人面带不安的坐在老太太旁边,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出事了。她心里咯噔一声,强自镇定的先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宋楚宜就红了眼睛:“小六儿!你可回来了,母亲听说通州出事了,担心得坐立不安......谢天谢地,总算你没出什么事......” 宋老太太面色古怪的看着她们母女俩,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样一副场景曾经无数次的在她面前上演,可是没有一次叫她如此的想要冷笑。 宋楚宜已经从李氏的怀里挣扎出来,一脸倔强却带着哭腔的指着那群跪在地上的人问她:“谢天谢地?母亲,你是希望我出事,还是希望我不出事?” 宋楚宁的目光猛地冷下来,直直的盯着那群人半响,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李氏心中轰的一声,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看着那群人竟半响张不开嘴巴。 居然被抓了,这么多人居然通通都被抓了! 饭桶!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随即就又对自己母亲起了怨气,早就说过要找信得过的人信得过的人去,最好是去庄子上挑家丁,可是母亲偏偏不让,这些地痞流氓哪里会顾什么道义?肯定是全盘招认了。 可是随即她就又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就算这些人认了又怎么样,指证了自己又怎么样?!证据呢?人证呢?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见过自己! “小六!”她猛地朝宋楚宜再扑过去,揽着她的胳膊神情不可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母亲做了什么错事吗?” 大夫人目光放在那叠证词上,脸色霎那间冷下来。 这件事从头到尾宋仁宋珏居然都不知道......宋楚宜直到回了家见了老太太才闹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对大房不信任,觉得大房跟李氏有勾结?还是觉得家里只有老太太能做主? 宋楚宁的抽泣声在屋子里响起,宋老太太此时才惊觉屋子里除了大人还有小孩子在,忙叫人将这些姑娘们通通都带下去。(未完待续。) 一百零四·恶行 “我曾经真的把您当成我的母亲。”宋楚宜的声音像是冬天的井水,冷的叫人一碰就指尖刺疼:“可您从未把我真正当成女儿。” 见惯了这个继女撒娇卖乖的样子,见过她被宠的飞扬跋扈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冷硬如刀的眉眼,仿佛像是要杀人一样的狠厉,看着就让人心颤。 到了这个时候,李氏居然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不曾了解过这个继女,就好像她从未曾真的了解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她一直以为这两个一个是温顺愚蠢的小绵羊,一个是贴心亲近的小棉袄,可这两个人其实都完全没有像她期望的一样,一个成了会咬人的兔子,一个是没有感情的毒蛇。 心头猛地一颤,她接触到宋老太太含着冷笑的眼神,再看看大夫人似乎是带了嘲笑的嘴角,忽的哭了,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奔流而下。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指着宋楚宜,似乎从未认识过她一样,满怀悲愤和失望:“我不把你当女儿?我怎么会不把你当女儿?!这么多年来你扪心自问我对你究竟怎么样?” 李氏忽的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对待宋楚宜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她颤着手指戳了一下宋楚宜的额头:“你这么想你的母亲,你还有没有良心?” 李氏想装的时候,向来是比台上的戏子还能入戏的。 “你生病的那几天,我没日没夜的守着你,连阿宁都抛在了脑后......”她真的到了伤心处,连鼻涕也一齐流出来:“我不过是......不过是做错了黄姚跟汪嬷嬷的事情而已,你就这么惩罚我?带着这些人在老太太跟大嫂面前污蔑我.......” 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一切就都完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名声、费力讨好的婆婆跟大嫂、甚至到时候的宋毅,都会离她而去。 宋毅是她这半生的梦想,她不能失去,绝对不能失去。 “是,从前我也这样以为。”宋楚宜噙着笑看着她,说话间眼里却已经蓄满了眼泪:“我以为母亲对我跟对阿宁的好是一样的,我以为母亲是真的喜欢我......” “母亲对我好,我对母亲差吗?”她苦笑着看着李氏,上一世的绝望不甘终于在这一世得到发泄:“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你敬重你,您说我外祖家不喜欢我,我就听话得不见晋中来的人。您让我疏离祖母,我就不敢在祖母面前侍奉......过去的整整六年里,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宋楚宜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您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什么......我这样敬重您信任您,可是您一次次的推我下火坑.......四姐姐的事,您让黄姚去三婶那里说我是装病,您让黄姚撺掇我得罪祖母,让汪嬷嬷引着我看话本、赶走外祖家的人......您让人来通州给我送衣裳,结果却让那人里应外合告知这些人我的住处,想要杀死我......母亲,我到现在最后叫您一声母亲,您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宋楚宜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沉又酸得让她眼眶通红。 “我说了我没有!”李氏尖叫起来:“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去找这些人杀你?!我不要命了吗?” 宋老太太咳嗽了一声,目光阴沉的盯了李氏一眼,沉声道:“够了!” 她知道宋楚宜不可能无的放矢,这个小孙女行事从来不曾故弄玄虚,既然她敢来指证李氏,那就证明有了绝对的证据,李氏却还妄想能用感情打动自己跟这些人,真是愚蠢。 “除了这些证词,还有什么证据?”她觉得脑仁隐隐作疼,脑海里嗡嗡炸响:“她说的对,她没有机会出门,这些地痞流氓可能都没见过她,怎么能指正她?” “他们或许不认识她,却认得那个出钱的人。”宋楚宜侧头看了李氏一眼,目光冰冷:“带他们去李府转上一圈,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件事居然连李家都有参与!这是把宋家当成了什么?把自己跟宋程濡还有宋毅置于何地?!宋老太太震怒不已,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可是李如橚是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门生众多,怎么会允许人带着人上门去查这些内宅的龌龊事?! 难道这件事就要这么不了了之?宋老太太心里不忿,却又忽然觉得无计可施。 直到宋楚宜再凉凉的抛下了另一颗炸弹:“而且,那个跟这些人联系的、通知我的住处的婆子,恰好被叶景川抓到了,也恰好,她就是夫人旁边的陪房。” 宋老太太曾经听宋珏提过,宋楚宜的住处有一晚遭到了鞑靼暴兵的袭击,若不是叶景川跟太孙殿下搭救,情况就不好了。 可是现在看来,那一晚原来不是什么鞑靼暴兵,根本就是李氏派去的这些地痞流氓! 是啊,怎么忘记了这一遭! 李氏如遭雷击,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当初她曾想过,宋楚宜必死无疑,等她死了,自然死无对证,因此竟然百密一疏,忘记了这个婆子......现在这个婆子反倒成了捅向自己的一把刀! 黄嬷嬷已经出去将那个婆子领了进来,那个婆子面无人色,双腿抖得筛糠一般软成一团,一进来就不断的哭着喊着求李氏救她。 事情究竟如何已经不言自明。 大夫人震惊的睁大双眼,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她知道这个贤良淑德的二弟妹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温良恭俭让,却也没想到她怀揣着这么恶毒的心思,且真的敢付之行动。 宋楚宜在这样心狠手辣的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么不容易,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小命就没了,简直如履薄冰。 宋老太太终于怒极,一脚踹在了李氏的身上:“你竟如此丧德败行!” 多谢妖卉、9小姐、紫璃大家的打赏--有的亲你们的一串数字名字真的太长啦我没法背,爱你们么么哒。另外重要的话说三遍,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一百零五·旧账(上) 原本以为不过是珠胎暗结、女子德行有些亏损,其他却算得上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清流淑女,竟然内里藏着这么恶毒的心思! 宋老太太想起宋楚宜这么多年过的日子,想起宋琰近些天越发沉默的个性,忽然觉得心有些疼。 然后她又忽然想起这些天宋楚宜从通州传回来的信,总是报平安,就连被袭击的第二天送回来的信,也是说自己平安无事,对李氏的事情只字未提。这究竟是因为对李氏忌惮,还是因为怀疑自己会偏袒李氏,所以要等所有证据到手之后再把事情揭开? 她想着,心中涌起不被信任的失望以及失落,可是触及宋楚宜的眼睛之后却又忍不住撇过了头。 她不敢想宋楚宜在没有被自己养在宁德院之前过的日子有多么提心吊胆,多么辛苦。更不敢想她每每生病的时候有没有辗转反侧的思念过崔氏、渴望过自己的救赎。 她一定想过的吧?可是因为太过失望,所以恒常挂着淡淡的微笑,咬着牙忍受这一切,直到李氏把屠刀驾到了她的脖子上,忍无可忍之余才敢鼓起勇气拼个鱼死网破...... 宋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沉沉的看了李氏一眼。 “把这些人都带下去吧。”她挥了挥手,立即就有人把那群人都拖了下去,然后她看着李氏,先是冷哼了一声,然后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虽说你的图谋未成,可是你确实做了错事......我们宋家,留不得你这样丧德败行的女人。” 这是要休了自己?!李氏只觉得一腔热血转瞬成灰,膝行几步一把抱住了老太太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不!老太太,您别告诉老爷,别告诉老爷!” 她有些语无伦次,扒着宋老太太死不松手:“何况要是休了我,阿宁可怎么办?!她日后怎么抬起头做人啊......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我********的为了老爷啊老太太!” 果然又开始寻死觅活了,宋楚宜无声冷笑。 宋老太太确实有些犹豫起来,宋毅已经死了一个妻子,若是再休一个媳妇,那日后京城的人会怎么看待长宁伯府.......? 她正要开口,外头林海家的忽然神色匆忙的进门来回禀:“老太太,大夫人,晋中的舅老爷跟舅夫人来了!大老爷跟大少爷正在花厅待客呢!” 崔家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宋老太太面露震惊的站起身来,随即就狐疑的看了一眼宋楚宜。 这个时机真是太巧了,巧的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宋楚宜通知了崔家什么,崔家才派人上门来替宋楚宜讨公道的。 随即她就忙一叠声的叫大夫人亲自去迎崔家大夫人------女眷总是该由她来招待的。然后先把李氏等人移去碧纱厨里。 大夫人也知道不可耽误,忙整装迎了出去,只是她已经端出了自认为最亲和的笑意,面对的却并不是同样心情好的崔夫人,崔夫人面如寒霜,脸色阴沉的跟在大夫人身后进了宁德院。 崔夫人出身极好,是庄王的嫡女,更是当今亲封的郡主,这世上如今能名正言顺的唤当今一声叔叔的,唯有她一个郡主了。 大夫人不敢得罪她,老太太也给她几分面子,纵然见了她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也忍住了不动声色,笑着冲她招了招手:“这是怎么了?我们家十三娘可从未这么摆郡主娘娘的架子啊。” 崔夫人上前搀了宋老太太的手,左右一瞧便绽开一丝冷笑:“老太太,二夫人怎么不见?” 真是来兴师问罪的。 宋老太太同大夫人对视一眼。 还不等宋老太太再说什么,崔夫人已经冷笑了起来:“这回老太太可得见谅,我不仅要端端郡主的架势,恐怕还要借借我叔叔的势了。” 当今是她的亲叔叔,向来对她这个失去了父亲的亲侄女宠爱有加。 宋老太太心中立即就是一惊,连声追问道:“十三娘,这是怎么说?” “不瞒老太太,汀汀是崔家唯二的嫡女,向来被捧在手心里眼珠子一般的护着。”崔夫人面色仍旧不好:“当年她生下琰哥儿之前,我曾特意来京城瞧过,也请了不少太医给她瞧过,通通都说她这胎怀的极好,胎像也好。可她偏偏就出了事......” 宋老太太面色越发难看,大夫人也难堪的卷起了手咳嗽了几声。 “她出了事,母亲伤心欲绝,我同应书亲自上京来看,可是她身边伺候的人却全部都不见了......”崔夫人看了一眼宋老太太,略带讥诮的牵起了嘴角:“她身边的人去了哪里,老太太当时告诉我们说是伺候汀汀的时候出了差错,被撵了。老太太还记得吧?” 这是上京城来翻当年的旧账了,老太太脸色霎那间无比难看。 李氏从当年到现在,从来就不让别人省心! “十三娘,你想说什么?”宋老太太屈着手指敲了敲桌子,叹气道:“直说吧。” 该来的总有一天会来,李氏嫁进来本来就嫁的不光彩,也确实因为珠胎暗结的原因为了封口打发走了汀汀的下人...... “应书找了她们整整五年,挺幸运的,几个月前,我们终于找到了当年汀汀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叫涟漪的。不知道老太太跟大夫人还记不记得?”崔夫人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可是我们从她嘴里得知的事情真相,却从与您这里听到的截然不同!您说,崔家到底该听谁的?!” 崔家竟然能为崔氏的死整整花五年时间来追查!大夫人惊得看了碧纱厨一眼,忽然发觉一个问题,李氏买凶杀人的事跟当年的事一起被揭开,到底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可是不管到底是巧合还是宋楚宜跟崔家联系好以后的结果,李氏这回都不可能得到好下场了-----崔家能花五年时间来追查崔汀汀的死因,可见对崔汀汀的重视程度,李氏多半要付出惨烈的代价。(未完待续。) 一百零六·旧账(下) 宋仁那里并不见得轻松到哪里去,崔应书虽然不像是崔夫人那样直接摆脸色,却也并不含糊,一来就将涟漪的证词摆了出来,还把当年给崔汀汀接生的稳婆郑婆子也带到了伯府。 完全没料到几年不上门的崔家忽然上门就是为了追究当年崔氏的死,宋仁被惊得不知如何应对,大热的天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当年的事他根本不清楚,可是如今崔家显然是有备而来,当年的证人证物都一应俱全,叫人想赖也难。 “这......”本来就不是很擅长扯皮的宋大老爷不由犯了懵:“这......” 宋珏更是目瞪口呆,向来敬重的二婶居然是个这样恶毒的人-----未婚先孕、害死先头的二婶...... 他忽然猛地觉得宋家的家规有些可笑,若是崔家没人上门,那就由得李氏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操持二房事物,操纵宋楚宜宋琰的人生吗?! 眼看着眼前情况根本不是他们父子能应付的来的,宋珏略微一思索,就出门来找了个小厮,叫他快马去衙门请宋程濡回来。 于妈妈急的都要哭出来,六神无主的看着宋楚宁,双眼发直。 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买凶杀人的事情被闹开,依着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的性子,李氏必然没有好果子吃的。 之前一直在宁德院等消息的素知忽然推门进来,她忙站了起来:“怎么样?!说了怎么办吗?夫人呢?!” 素知的脸色更差,大热的天跑了半日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半响,才拍着胸口急道:“这下可不好了,崔夫人来了!” 崔夫人?!于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就惊得瘫坐在了地上。 崔夫人、庄王嫡女,当今圣上的亲侄女,嫁入望族崔氏......当年李老太太最忌讳的除了崔老太太,就是她了。 可如今这个杀神居然千里迢迢的从晋中来了,肯定是听见了什么消息......就算不是听见了什么消息,她来了也会逼着宋老太太重重的惩处李氏......这位崔夫人身份高贵又飞扬跋扈,连圣上也宠着她纵着她,宋老太太也要看她几分面子,何况李氏本来就做了错事...... 宋楚宁不冷不热的瞥了于妈妈一眼,心中也七上八下的觉得不安。这位崔夫人她在梦里见过,梦里的宋楚宜死了之后,她硬是找上门来狠狠地扇了沈清让十几个耳光,一副不打死他不罢休的样子-----虽然那个时候崔家已经被后来登基的端王打压得不得不收敛气焰了。 她捂着太阳穴,只觉得青筋隐隐的跳。 “这下完了......”于妈妈直直的盯着宋楚宁:“小姐,您给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当然要想办法!虽然她与李氏没什么真正的母女情,可是她们到底是真正的母女,而且若是李氏被休了,自己以后怎么立足? “你派人悄悄的去找外祖母。”宋楚宁压低了声音细细叮嘱于妈妈:“要快!把事情都说清楚,现在的情况,我说不上话,府里也没能为母亲说话的人,只能求助外祖母了!” 派人去杀宋楚宜的事是由李老太太做的,到时候派几个李家的下人出来顶罪就是了,大不了再受崔家几分责难......总比现在李氏孤立无援,被动的接受了买凶杀人的这个罪名的好。 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于妈妈不敢耽搁,立即去找李氏的几个陪房。 李氏如今已经被逼得节节败退,崔夫人言辞犀利且手握证据,一句一句都跟刀一样刺在她的心上,把她伤的鲜血淋漓。 “寡廉鲜耻的人我见得多了,却也没见过你这样寡廉鲜耻又本性恶毒的!”崔夫人根本不顾大夫人的阻挠,指着李氏的鼻子骂:“你算什么清流世家出来的淑女?我呸!我从未见过哪家的名门淑女勾引有妇之夫,从未见过勾引了人家的男人之后还写信挑衅原配的!居然还敢买通稳婆叫原配难产......” 崔夫人气的终于忍不住伸手给了她一个巴掌:“你哪里来的狗胆?!你怎么配跟汀汀一样被人尊称一声二夫人?!她是真正名门望族出来的大家闺秀,你不过就是一个插了鸟毛装凤凰的乌鸦罢了!” 因为理亏,也因为身份的原因,屋里根本没有人敢开口阻止崔夫人。李氏哭的涟水连连,上气不接下气的连连后退。 崔夫人一脚踹在李氏的膝窝处,把她踹了个趔趄,这才转头去看宋老太太:“老太太,您向来公正严明,这件事情您打算怎么处置?” 她说着,又低低的笑了一声:“若是您给不了,那我就只能去请叔叔做主了。” 李氏跌坐在地上,此时才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扑上去抱住宋老太太的腿哭得不能自已:“老太太......您救救我.......我没有......” 宋老太太已经气急,人老了思维总是容易迟钝一些,她到现在才算明白过来崔夫人生气的原因,竟不是因为李氏未婚先孕勾搭上了宋毅,而是崔氏的死跟李氏有关! 纵然李氏家世为人也不差,可是跟崔氏一比却又是天壤之别,何况崔氏是明媒正娶正正经经求来的,李氏却是自己不要脸面不顾羞耻的倒贴进来的。 宋老太太心中充满被愚弄的愤怒跟失望,狠狠地一脚踹翻了李氏。 崔家气势汹汹的上门来讨公道,且手里握着证据,若是伯府敢偏私,别说之后崔宋两家的交情作废,日后宋家的名声也毁于一旦了。 她不会,也不可能为了李氏这么一个丧德败行的媳妇牺牲宋家的名声、牺牲崔宋两家的交情。 “叫人去将李老太爷并老太太请来。”宋老太太转过头吩咐大夫人,目送着大夫人出去了,才回头对着崔夫人道:“今日,就叫李家给我们两家一个交代!” 她真是快被李氏害的晚节不保了,当年她只以为李氏跟宋毅婚前就有勾结而已,却万万没想到李氏居然还背着崔展眉的人命。(未完待续。) 一百零七·反扑(求订阅) 崔夫人等到了这一句话,就微笑着毫不迟疑的站了起来,冲老太太道:“那好,我就等着她们来。现在我想先去见见小宜......说起来,我也三四年未见她了。” 大夫人想到刚才宋楚宜揭露的李氏买凶杀她的事,犹疑不定的看了看老太太。不过是一晚的时间,就好似天翻地覆了一般,种种消息叫人目不暇接疲于奔命。 现在崔夫人盛怒之下,若是听见宋楚宜遇袭的事,恐怕会更叫她震怒......若是崔夫人盛怒之下真的递牌子进宫求见皇上皇后,将这件事在帝后面前揭开,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宋老太太却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大夫人带她去。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遮掩只会叫伯府难堪,叫崔家本来就对伯府的怨恨更增添一点,还不如摊开来。 做这事的是李氏,又不是伯府,伯府并没有必要替李氏背黑锅,承受崔家的怒火。 可是同时她心里又浮起巨大的哀伤跟不安,崔氏之死要是真如崔夫人所说是李氏主使,那宋毅日后在宋楚宜跟宋琰心里...... 她闭起眼睛,无比疲惫的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大夫人陪着崔氏到了抱厦,却知趣的并不跟着进去,只是与宋楚宜打了个招呼便笑着带人退了出去。 林海家的着人来问,说是厨房上听说了消息来了客人,问怎么置办席面。 金环正替大夫人揉眉心,闻言有些不悦的冲那婆子笑了:“大嫂子这话说的,咱们家每逢来了客人都是有定例的,照着定例置办不就是了?莫非人家是来找麻烦的,咱们也得当祖宗供着不成?!” 那婆子讷讷不能言,笑了两声不断道是。 金环又笑了一声,转头去见原本闭目养神的大夫人眼睛已经睁开,正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这府里不仅我能做主,连我手底下的大丫头,也能在待客这一道上指手画脚了。”大夫人冷笑一声:“照旧例?照哪里的旧例?是照你赵嬷嬷来的旧例,还是照我那头的太太的旧例?你倒是给我分说分说,我也好学学如何待客!” 赵嬷嬷乃是宋仁的奶娘,那头的太太却是大夫人的母亲,金环只觉脚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不一时已经汗湿夹背:“大夫人饶命......我也是想着,崔夫人是上门来找事的......” “愚蠢!”大夫人冷冷的看她一眼:“崔夫人乃是圣上的亲侄女,是有封邑的郡主,也是你能慢待的?!到时候惹怒了贵客,你有几条命来填?!” 她说着,已不耐烦再跟金环说话,亲自召了厨房的管事仆妇们来商定菜单。 虽然手里头握着证据跟涟漪,可是崔夫人仍旧有些不放心,她揽着宋楚宜有一下没一下的叹气。她倒是不担心伯府敢偏袒李氏,她担心的是日后宋楚宜在伯府如何自处? 李氏纵然可恶,死一百次也不值得可怜,可是这件事情偏偏不止她一个,与她暗通款曲的宋毅也有几分责任。 这个男人虽然见异思迁很可恶,可毕竟是宋楚宜姐弟的生父,这件事闹开了,宋毅日后如何在儿女面前端慈父的款?宋楚宜跟宋琰又怎么能忘记就是父亲与人私通,才间接害死了母亲? 宋楚宜知道崔夫人担心的是什么,事实上从发现端倪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替自己跟宋琰想退路。 所以她事无巨细的替宋程濡分忧,一心一意的帮宋府解决各种危难,跟大房修好关系,甚至一力保住了宋珏。 何况,加上跟周唯昭还有叶景川的关系,再加上这次通州鞑靼暴兵一事,足够叫宋程濡再高看她一眼了。 “舅母别担心我。”她摇了摇崔夫人的手:“我早已经不需要靠父亲的宠爱立足了。至于琰哥儿,他也不需要。” 只要宋琰活着一日,就一日是宋毅唯一的,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话是这么说,崔夫人仍旧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她摸着宋楚宜的头,心中再次涌起对李氏及李家的愤恨-----总要她们付出代价! 二人才说了一会儿话,外面绿衣就进来轻声说:“舅太太、姑娘,李家来人了。” 总共也就才两个时辰不到而已,李家来的倒是真快。 崔夫人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冷笑,招手唤来自己带来的亲信牛妈妈:“你去通知老爷一声,告诉他李家来人了。” 李老太太板着一张脸,略带不满的斥责仍旧在絮叨的儿媳妇:“你给我闭嘴!” 李家大夫人不吃她吃这一套,仍旧不满的回头去看丈夫:“你妹妹就是被你们宠坏了,我难道说错了?!她连买凶杀人这样的事都敢做,你们竟还想着怎么帮她脱罪!你们这是在助纣为虐......” 李老太爷阴沉着脸重重的冷哼一声,将几个人都看得闭了嘴,才沉声开口:“这不是在自己府里,要丢人回家去丢!现在事情究竟如何都还不清楚,谁说静姝就是买凶杀人了?你给她定的罪?!” 李大夫人愤愤不平的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说话了。这位小姑子究竟敢不敢干出这种买凶杀人能的事还用说?偏偏公公婆婆都一副来讨公道的架势,真不知道日后要怎么被打脸。 李老太太听李老太爷这么说,就有些心虚的垂着头咳嗽了几声。她只是告诉丈夫女儿被人冤枉,崔家仗势欺人,可没说真的收买过地痞流氓去通州刺杀宋楚宜啊....... 可是随即她就又硬气了起来,实在顶不住了就把李贵他们推出去先挡一阵吧......先把李氏摘出来,大不了到时候再求李老太爷去早宋老太爷说说情,现在先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正经。 崔家居然还来人上京特地想找事?李老太太冷笑一声,深恨当初没有劝女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宋楚宜溺死。 多谢紫璃、9小姐、墨星幽、公子卿陌还有漫天小星星跟大家的打赏礼物,多谢多谢,么么哒。我正在非常努力的存稿,下个月会尽量满足大家的愿望,多更新的。所以厚着脸皮求订阅求月票。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一百零八·刻薄 宋程濡负着双手站在花厅里,认真听了崔应书所说之事,点了点头就问道:“既然找到了涟漪跟那个稳婆,不知道能不能带上来让我问一问?” 并不是他不信任崔应书,相反,他完全相信崔应书的人品以及能力。可是他也太知道李如橚的为人,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是坚决不会认的。 而若是在李家跟崔家当中选一个,他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崔家。 正好有人来报说是李家一行人已经来了,崔应书看了宋老太爷一眼,就笑道:“既然全都来了,那就好好的说清楚。老太爷,不如这样,叫他们一同看看这些证人,如何?” 宋老太爷看出崔应书的意思,他并没有异议。 崔汀汀的事要是确实是李氏做的,他也要李家给个交代-----为了给他们家塞人,竟然敢动手收买稳婆害死宋家的媳妇,这究竟藏的是什么心思?而且,他们既然敢动崔氏,以后未必不敢动宋家其他人......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叫人去通知宋老太太。 李老太太没料到女儿一朝获罪,竟然弄得如此形容狼狈,不由立即就站起了身疾走几步到她面前抱住她,冷笑连连的看着宋老太太:“怎么这还未查清楚的莫须有的事,就能给人定罪了?!这还没经过人审呢,怎么就把我女儿当犯人看,把她折腾成这副模样?!亲家太太,崔家是你们的亲家,我们李家难道就不是了?!这样厚此薄彼,说不过去吧?” 李氏早已经扑在李老太太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拉着宋老太太的衣襟哀哀的哭:“爹、娘,救我!我快要被冤枉死了......” 李老太爷也转头去看宋老太爷,肃容问道:“亲家,好端端的怎么说我女儿买凶杀人?!她不过是个闺阁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来这么大本事?!有什么事就好好说,私下关人打人算什么?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吧?” 宋老太太沉沉的看着李老太太做戏,心内只想冷笑-----崔家手里握着证据,还有人证在,李家却仍旧如此硬气,真不知道是真的清白,还是习惯了反咬人一口。 从头到尾,李家众人都似乎没看见崔应书夫妇,连声招呼都不曾打。 崔夫人只觉得难怪李氏能长出这么狠毒的心肠,有这样是非不分的父母,能养成现在这副样子也是理所当然。 她拍了拍手掌,立即就有人揪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进门来。 看见那人,李家大夫人就皱了皱眉,条件反射的去看自己的婆婆。 李老太太更是吓了一跳,如同见了鬼似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抱着女儿一下子没掌握住平衡,摔在了地上。 不是说只是追究买凶杀人的事?怎么这个婆子被抓了出来?! 李氏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也探出头朝外看,等看见了郑婆子,就整个人急的往后藏,恨不得躲到李老太太怀里去,彻底消失。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同母亲说崔家来是为了追究崔汀汀之死,忙拉了拉李老太太的袖子告诉她:“娘,他们,他们是为了崔氏来的......”她说着,声音都在颤抖。 李老太太立即把目光移到崔夫人同崔应书身上,目光狠毒的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拂袖看着宋老太太,几乎是疾言厉色的问:“这也真是奇了怪了,崔氏死的时候我们家静姝还没进门,怎的现在说是什么我们女儿害了崔氏?!什么话都能胡乱说的吗,这话说出来,日后我女儿怎么做人,我外孙女又怎么立足,又同她们姐妹怎么相处?!我晓得崔家一直对我女儿嫁进宋家耿耿于怀,可却没想到你们这样狠毒,竟然想要栽赃嫁祸,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来泼脏水在我女儿身上!” 她虽是看着宋老太太,可是字字句句分明都是在说崔家别有用心,故意收买了稳婆来栽赃李氏。 宋楚宜在崔夫人身后无声的勾起了嘴角-----这个李老太太真是一如既往的口舌锋利,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她这短短几句话,就把崔家推到了故意找事的位子上。 可惜她虽然刻薄,崔夫人却也不是好惹的,崔夫人立即起身狠狠地指着那个稳婆问道:“有人说我们收买你来栽赃人,你自己说说,到底是谁收买了你去害人的!” 郑婆子早已经惊得六神无主,一听这话就立即指着李老太太身边跟着的老嬷嬷:“是她,是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在帮夫人接生之时动手脚......” 李老太太冷笑一声,丝毫不惧的看着崔夫人,一副气势很足的样子:“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死无对证,当然是由得你们说。” 这个李老太太为人刻薄,说话狠毒,向来油盐不进,崔夫人被她这番无耻言论气笑了,早已接过了话头:“由我们说?!从头到尾我们什么也没说,说的可都是你!” 李老太爷卷着手咳嗽一声,不去看崔应书,也不去看宋老太太,转头看着宋老太爷道:“就一个稳婆,说的话如何取信于人?难道亲家就凭的这个人,就认定了我女儿做下了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宋楚宜遥遥的朝外面站着的许嬷嬷挥了挥手,许嬷嬷就带人将涟漪并叶景川从李家庄子上抓来的庄头李贵等人一同带上了花厅。 李老太爷虽然不认识其他几个,但是李贵却是识得的,顿时狐疑的看向妻女。 “稳婆你可以说是我们收买。”宋楚宜一一指着那些人给李老太太瞧,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可是李贵呢?他跟着你家可不下二十年了,难道也能被我们收买?” 李老太太拂开她的手扶着李氏站起来,严厉的指责道:“大人说话,哪里有小孩子插嘴的道理?!你母亲这么多年对你不薄,你怎的联合别人起来污蔑她?!” 多谢各位的月票还有打赏,非常非常感谢,么么哒。努力存文码字了,加更会有的,下个月等我吧~~~(未完待续。) 一百零九·伏诛(上) 崔应书不知道李老太爷对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却也不妨碍此时他对李家众人的厌恶。 他腾身站起来挡在宋楚宜身前冲着李老太爷冷笑:“只听说过男人们说话女人家别插嘴的,没听说过审案之时不叫受害人插嘴的。你们李家好重的规矩,我们崔家自愧不如!” 论规矩,谁能规矩得过历经几百年的四大家族?李老太爷紫涨了面皮,一甩袖子呵斥李老太太:“你给我闭嘴!” 李老太太却不善罢甘休,甚至扔了李氏直走了几步揪住了宋楚宜的袖子,将她狠狠地揪在了自己身边,上去就是一通乱抓乱挠。 崔应书反应不及,等反应过来之后已是怒极,可是教养却不容他对女子出手,不由气的浑身乱颤。 “你母亲为了你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难?!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听了谁几句撺掇话,就联合起外人来陷害你母亲......我现在就替宋家打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女!”李老太太一手指戳在宋楚宜的脑门上,将宋楚宜戳得不断后仰。 宋老太太已经惊得站起身来,愤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大夫人扶着宋老太太,也面露不满跟鄙夷。 电光火石之间只有崔夫人立即做出了反应,像是一只老鹰一般朝李老太太扑过去,狠狠地揪住了李老太太的头发往后扯。 李老太太被扯得头皮发紧发麻,不得已扔了宋楚宜。 崔夫人立即就抓住机会朝她膝窝处狠狠一踹,然后重重的将她推在了地上。 一屋子的人瞠目结舌,唯有宋老太太连声的叫玉兰将宋楚宜带过去,亲自上上下下查捡了一番,然后怒不可遏的看着李老太太:“刚刚才说规矩,现在我倒真亲眼见识了一番李家所谓的大规矩!亲家老太太莫非是忘了,这不是在你们李家客厅,是在我们伯府!在我们伯府打我们家的女孩儿,哪里来的道理?!” 李老太太早已不怕宋老太太,闻言就冷笑着扶着已经赶过来搀扶的李大夫人站起来,几乎是疯了一般的反问道:“老太太说的好听!现在我女儿都快被人冤死了,我还能顾什么规矩?!她嫁过来这么几年,做的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对崔氏留下的儿女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可饶是如此,老太太您的心也是偏的,人家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崔家冒出几个人来说静姝害了崔氏,您就真的信了......我真的是替我女儿心寒,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白白养出个白眼狼!” 宋老太太气的心肝儿颤,颤着手指着李老太太,气的不住咬牙:“亲家太太不必讽刺我偏心,我若是偏心,这么多年来挑你宝贝女儿的错处就够休了她!” 宋楚宜耐心到了极点,忽而越过宋老太太走到宋老太爷身边,冷眼盯着李老太爷:“老太爷,你要证据,我这里有证据。只是,您家老太太这么闹,有再多的证据,也被她胡搅蛮缠没了。您也不必指着她胡搅蛮缠就能把事儿揭过去......” 崔夫人飞快的看了李老太太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随即就扬起下巴接过宋楚宜的话头:“否则,我就只得进宫告告御状了!” 李老太太想闹着闹着就把事情闹过去,也要看看崔家到底接不接她的招。 李老太爷不由再次盯着这个以往从未放进过眼里的小女孩儿,眼神阴沉沉的瞧了半响,也不见这个小女儿露出害怕神情,心中暗暗吃惊,面上却只得咳嗽了几声,强自镇定道:“既然有证据,就通通呈上来吧。” 宋楚宜将散落的碎发拂到耳后,镇定的朝黄嬷嬷摆摆手。 黄嬷嬷已经将李贵等人签字画押的证词呈上,另外还有涟漪的证词、那群地痞流氓指认李贵的证词。 甚至连当年清凉寺替宋毅同李氏望风的几个尼姑,也通通都有签字画押的证词。 李老太爷越看心里越凉,最后忍不住震怒的将手一挥,重重的扇了女儿一个巴掌。 “你怎么敢做出这种玷辱我李家门楣的事情!” 李氏被打的偏过头去,莹白如玉的脸上瞬间出现清晰的巴掌印,很快就肿的老高。她面如死灰的去看李老太太,期冀母亲能救自己出这样的绝境。 李大夫人冷冷看着眼前场景,不由露出个意料之中的鄙夷表情,示威一样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丈夫。 李老太太扑上去挡住女儿,声泪俱下的扒住了丈夫的手:“够了!证词也可是严刑逼供之下的屈打成招......凭崔家的权势,什么做不出来?!他们就是欺负咱们女儿......” “没人要欺负你的女儿!”宋老太太终于找回神智,冲着李老太太不屑的笑了一声:“反而是她一直在欺负小宜。这么多证据摆在你面前你不信,难道真的要去圣上面前分解清楚?!” 现在事情尚可收拾,崔家也没一定要闹大,最好就是私下里拿出个方案来,也不至于叫事情沸沸扬扬的成为京都的笑柄。 不然到时候传扬开来,说是李氏婚前就跟宋毅勾搭上了,甚至为了正妻之位还胆大妄为的害死了宋毅的原配发妻,李家纵然是声名狼藉丢尽脸面,宋毅乃至宋府也要脸上无光了。 李老太太心中不服,还想要再争辩,李老太爷却清楚的知道崔家不甘罢休,今日要是不做出个态度来,崔家是真的敢去告御状的。 而要是告了御状......他冷汗不断流下,只觉得腋下衣裳都湿了一片。 宋楚宜知道李家真正做主的还是李老太爷,便转过脸去看着他:“若是您跟老太太觉得证据不够,我这里还有两个人证,不晓得二位要不要一并见见?” 李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泪眼模糊的怒极反笑:“见,当然要见!是谁?” “太孙殿下和镇南王次子叶景川。”宋楚宜嘴角弧度加深:“老太太既是要见,那我就着人去请。”(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伏诛(下) 李老太爷当机立断的下了决断:“不用了!”他咬牙想了想,忽然冲着宋老太爷一揖到底:“教出这样的女儿,实属是我之过,我不敢推脱责任.....” 他疯了才敢把周唯昭还有叶景川拉进这个漩涡来,如今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再挣扎毫无用处,只会叫崔家仇恨更深,宋家怨气更重。 不得已.....就只好舍弃这个女儿了。他心中微微叹息,当年的事他虽然不曾参与,却也是乐见其成,总觉得若是能搭上伯府,也未尝不是好事。 只怪当初的局势实在是太难了,他又只是国子监的司业,尚且无依无靠的,若是能有个权势重的亲家,在朝中就会方便许多......事实上,这些年他也确实因为这门姻亲得了不少的好处,在朝中越发的顺风顺水。 李老太太同丈夫生活这么多年,几乎是瞬间内就明白了丈夫的决定,不由惊呆的看了一眼女儿。 崔应书将所有证词都摔到李老太爷面前,不容他再多同宋老太爷求情:“既然你们也认了,那就给个交代吧!” 李老太爷不好也不敢再当崔应书不存在,事到如今他的女儿害了人家的妹妹,他只能将姿态放到最低,苦笑着告饶:“是,理当如此。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您想如何处置她?” 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好些岁,哑着声音求宋老太爷:“我膝下儿女不多,嫡女更是唯她一个......拙荆将她当成命根子,若是她没了,只怕拙荆也活不下去了。而且.......”他有些羞耻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厚着脸皮道:“毕竟她也真心真意的照顾着原配留下的两个儿女。” 真是不要脸至极! 崔夫人不由有了泪意,带着哭腔怒道:“我们崔家嫡女难道就是那不值钱的?!整整五房也就两个嫡女......自从汀汀去后,家里老太太****以泪洗面,几乎哭瞎了双眼。何况,若不是你女儿这么心狠手辣,汀汀自然会把她的儿女照顾得无微不至,哪里用她来献殷勤?!害了人家,再来照顾人家的儿女,用以抵消罪过?!真是天大的笑话!” 崔应书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狠狠地将那叠供词举到李老太爷跟前冷笑:“派人去通州杀她,这就是你家女儿真心实意的照顾?!” “那你们想怎么样?!”李老太太擦了眼泪恶狠狠的看着崔夫人以及崔应书:“难道一定要她填命才罢休吗?!就算你们现在杀了她,崔氏也活不过来了!” 李氏已经不敢再哭,直愣愣的盯着父母亲,像是一个飘在湖中央的蚂蚁,等待岸上的人或者递一片叶子,或者被人打入湖底。 “就是要她填命!”崔夫人斩钉截铁,无比强硬的打断李老太太的话:“否则怎么对得起汀汀的在天之灵?!” 同崔夫人说话显然是讨不到半点好处的,李老太太转而去求宋老太太:“崔氏毕竟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难道真的要静姝替她偿命不成?!她当时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受了惊吓难产也是有的......说不定,说不定那稳婆根本没来得及动手,她就已经先去了......” 她如此巧言令色,叫崔夫人更是怒火勃发,她怒喝道:“给我闭嘴!普天之下可哪里再去找你这样无耻的人?!你以为你胡搅蛮缠就能帮她脱罪?!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若不是你在背后纵着,你女儿也不会养成这副德行!” 一直闷不吭声呆愣着的李氏忽而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鼻涕一起出来。 她笑够了,就站起身盯着宋楚宜。 “我固然有错。”她看着宋楚宜目不转睛,带着嘲笑以及怜悯:“可你父亲呢?!要不是他经不住诱惑每每冒着风险丢下你怀孕的母亲来看我......若不是他对我言听计从,我又怎么能引诱你怀孕的母亲来清凉寺撞见我们的奸情?!” 宋程濡宋老太太面色铁青。 李氏俨然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哈哈大笑的一一指着宋程濡跟宋老太太并宋家众人:“而我能成功当上你的母亲,不也多亏了你们这些人的成全?!都说我贤惠装的好,可是我可不信火眼金睛的大夫人看不出来我对你存着什么心思,可她跟三夫人不照样袖手旁观不理你死活吗?你恨我,那你父亲你恨不恨?你祖父祖母你恨不恨?你大伯母三婶你又恨不恨?!” 宋老太太并崔夫人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都有些担忧的去看宋楚宜。 李氏说这番话真是其心可诛,摆明了就是挑拨宋楚宜同宋家的关系。 宋程濡已经忍无可忍,一甩袖子怒极看向李老太爷:“好了!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若你真的不服,那咱们......就上大理寺,去论个是非吧!” 逼得宋程濡这样爱惜羽毛的人也要去见官,事情可见再无转圜余地,李老太爷不敢再触宋老太爷的逆鳞,终于下定决心自断臂膀:“教出这样的女儿我已经毫无颜面,不敢再闹出去让人笑话......既是这样,亲家给个明话吧,我们照着做便是了。” 李老太太还要再说话,被李老太爷狠狠一瞪,只好不甘的闭上了嘴。 宋老太爷去看崔应书夫妇,崔应书毫不犹豫的冷笑:“自然是开祠堂休妻,然后她一命赔一命!” 崔家能花五年时间来追查崔汀汀的死,对崔汀汀的重视可想而知。这个结果,大夫人早就已经猜到。 崔夫人看着脸色不虞的李老太爷并李老太太,语气满含嘲讽:“还有这位老太太,杀伐果断比土匪还强些,我可怕她什么时候又教坏了她的外孙女,又教出另一个李氏来。那我们崔家可真是防不胜防。” 李老太爷不敢再谈条件,他心知才刚李老太太并李氏已经将崔家耐心耗尽,崔家事到如今还愿意私了,无非是因为宋楚宜宋琰都姓宋的原因,若是逼急了他们......(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一·拼死 李氏刚刚几乎是将宋家所有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遍,宋老太爷本来就没想再容她,闻言立即就下了决定:“开祠堂!写信去叫老二写休书!” 这个女人留不得了,就算不是为了她买凶杀人,不是为了追究她以往错事,宋家也不能留这么一个窝藏祸心的媳妇。 宋老太太紧跟着就吩咐大夫人同黄嬷嬷:“你们带人去清理清理二夫人的嫁妆,叫李家人清点清点,若是没错,仍叫抬回去罢。” 大夫人领命,冲黄嬷嬷略点点头,就径直去了二房。 李氏已然一副癫狂模样,指甲嵌入了自己母亲的肉里也不自知,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这么多年以来,她对宋毅一心一意,甚至不惜出手害死崔氏,可是到头来却栽在了崔氏女儿手里......她不甘又绝望,忽然愤恨起自己的母亲来。 当年她一过门就想对宋楚宜姐弟下手的,可是母亲偏偏劝她先做足表面功夫再说,说是别惹了宋毅还有宋老太爷等人的厌恶跟疑心。 可是等来等去,她没等到宋老太爷宋老太太消了疑心,道士等得宋楚宜成了气候。 被休回去,那宋楚宁怎么办?!她这前半生的煎熬跟爱恋又算什么?!宋毅可以日后再讨别的娇俏女孩儿当填房,不过两三年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却要回家去三尺白绫了此一生?她怎么甘心?! 她怎么甘心崔氏的女儿一辈子压在自己女儿的头上,怎么甘心自己女儿沦为下堂妻所出? 李老太太被她抓得生疼,刚要出声,就见女儿目光直直的盯着花厅里的柱子,登时心下突的跳了一跳。 还没等她出手去拉,李氏已经飞奔着撞上了花厅里的圆柱。 李老太太立时就惊得双眼翻白,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可惜已经晚了,李氏显然是动了死意,拼尽了全力这么一撞,登时血流如注,不一会儿竟连眼珠子也不转了,出气多进气少了。 崔夫人几乎同时捂住了宋楚宜的眼睛,一叠声的吩咐牛妈妈捂住宋楚宜的眼睛叫带出去。 李氏死了,事情就又起了变故。李老太爷红着眼睛看向宋老太爷:“一命还一命,她这也算是偿还了崔氏的命了......” 人死了,自然没有再休死人的道理。 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李氏真是到死都在给别人添堵,她这趁着祠堂未开休书未写倒是死了,可宋楚宜宋琰却不得不为她守孝三年。 “她这样轻松的死了,真是叫我有些后悔没去告御状,让她死的难堪一些。”崔夫人冷着声音开口,面上半丝表情也没有,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若是再碰死一个,这可怎么办呢?” 李老太爷并李老太太都是浑身一僵。 李氏的死,竟丝毫不能平息崔家的愤怒,若是李老太太不受罚,听崔夫人这意思,是真的要告到皇上那去。 可是如今他已经官居国子监祭酒,乃是天下人读书人之师,若是被圣上发现后宅不宁、妻女害人,他的官声不仅没了,怕也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李大老爷急急的走到下首跪在地上,形容悲痛:“我愿替我母亲受罚!” 李大夫人拉之不及,不由又气又急的走下台跪在李大老爷身侧:“媳妇也愿替婆婆受过。”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崔夫人不愿跟李家人再多说,逼着他们要个说法:“杀人的又不是你们,我们要你们受过做什么?谁杀的人,谁偿命,自古以来莫不如此!” 李大老爷眼看着就要升四品织造了,若是此时沾上这些事,日后官也是不能做了,李老太爷两害相权取其轻,立即沉声道:“不必再说了!崔夫人说的有道理。内子犯下此等禽兽之事.....我不敢再姑息,日后就送她去家庙落发修行,给先去的二夫人念经祷告。” 他也不能叫李老太太就这么死了,一下子妻子女儿一齐死了,外头人不想入非非也难。何况若是李老太太死了,李大老爷就得丁忧三年,三年之后,谁知道他是不是还仍旧在位子上? 崔夫人也不想叫李老太太死的这么轻易,这个老太太自从从庄稼地里挣扎出来,就一直养尊处优,也该叫她受些折磨,才叫人消心头之恨。 因而她眼珠子略微一转,就笑道:“我倒是听说京郊有个翠云庵很不错,多少贵夫人在那里修行皈依,可见那里确实有那里的好处。若是李老太爷诚心认错,不如把尊夫人送去那里如何?” 众人脸色都不由一变,翠云庵向来是大户人家犯了错的女孩儿或者是夫人们犯了错的去处,里头的女尼们一个比一个刻薄,且平时所用菜蔬都是自给自足,****都要挑水种田,辛苦劳作。 李老太太已经抱着女儿暂时没了神志,只是嚎哭得厉害。 她这一生唯有这一儿一女是要紧的,其他人于她并没什么要紧,就算是李老太爷,她也只是当是个枕边人罢了,并没多少情分。 现在珍爱异常的女儿去了,她顿觉头痛欲裂心疼难忍,外边的人在说什么,她已然提不起精神听了。 李老太爷没什么好再讨价还价的资格,二来又确实恨李老太太不尊重,做事又不牢靠,害的李家面临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想了想就答应了。横竖受苦的不是他,他并没什么感觉。 “逢年过节......”李老太爷话才说出口,就瞧见崔应书跟崔夫人都朝他看过来,不由摇头叹气:“算了,叫她好好在那里思过吧。” 李老太爷又担心起外孙女来,眼神殷切的看着宋老太爷:“虽然静姝罪有应得,可是毕竟阿宁无辜,她年纪还这么小......” 现在李氏死了,李老太太彻底得罪了宋家,李家同宋家唯一的联系也只剩下了宋楚宁,她一定不能再出事了。 稍微晚了点不好意思,昨晚吹了一晚上空调早上起来就有点发烧,喝了点粥继续回去睡到现在.....还是要雷打不动的感谢大家的打赏还有月票,么么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恨意 于妈妈已经在花厅外头等了整整三四个时辰,可是没等到消息,只等来了大夫人同黄嬷嬷。而她们说出的消息更是叫她在大日头底下险些晕眩过去。 清点嫁妆?!她瞪大双眼,忽而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浑身颤的厉害。什么时候才需要清点嫁妆她当然知道,可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明白李家来人也没能救的了李氏...... 她浑浑噩噩的跟在大夫人跟黄嬷嬷身后去了二房,看着婆子媳妇们进进出出的清点李氏的东西,忽然猛地掉下泪来。 这李氏罪行败露被休了,日后可怎么抬起头做人呢?李老太爷最是重名声的人,李大夫人也素来跟李氏不和......于妈妈控制不住哭的更加伤心,一时又忍不住为宋楚宁担忧起来,若是李氏成为了下堂妻,日后宋楚宁的处境也要无比艰难了。 可她们将东西才收拾到一半,外边就匆匆忙忙来了人说是不用再清点了。 来人是李家的仆妇,于妈妈立即认出她来,心中顿生希望,喜极而泣的上前拉住她:“是不是查清楚是冤枉我们夫人了?” 那仆妇擦了擦眼睛,眼泪却滚滚而出:“不......不是......夫人她,她去了。” 大夫人面露诧异的阖上手中单册,霎那间明白了为何不用再清点嫁妆,不免出了会儿神。等看见不知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听了多久的宋楚宁时,又不由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她不知道宋楚宁听见了多少,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李氏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只好勉强笑了笑,招手将宋楚宁唤至身前。 宋楚宁泪汪汪的看着大夫人,无限可怜的拉着她的袖子惶惑无依的哭:“大伯母,我母亲怎么了?为什么她们都说我母亲去了?” 大夫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了一会儿,叫了于妈妈上前来领宋楚宜下去,自己领着人去花厅看情况。 于妈妈牵着宋楚宁的手,一路走一路哭:“您素日说夫人不疼您,其实哪里会呢?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为了您什么都肯做的。要不是为了您,她也不用费尽心机的嫁进宋府来,更不必丢了性命......” 此时于妈妈已经忘记了宋楚宁的可怕之处,只觉得要尽可能的叮嘱这位姑娘一点儿东西:“夫人坏了事,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活头了,日后不能再照顾您,您自己可得当心。我知道您是个聪明的,可是以后情势不同了,您得学会忍着.......” 是啊,忍着吧。 宋楚宁面无表情的任由于妈妈牵着到了跨院,遥遥的注视着花厅的方向。 于妈妈摆手让她进去,抹着眼泪跟她告别:“进去吧,天儿热了,姑娘可别贪吃冰碗,当心日后女儿病......以后万事自己当心......” 宋楚宁并不觉得人命有什么可贵,可是此时她忽然觉得心头刺痛,那丝刺痛很快从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痛的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喉咙酸痛得落下眼泪。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不照着她梦里的发展,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占尽优势的李氏会落到这个地步。 可是她明白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宋楚宜! 这个本该如同梦里一样蠢钝如猪跟在沈清让后面屁颠屁颠的傻丫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也开始知道咬人。 她忽而不可抑止的愤怒起来,伸手抓住旁边的桌布一扯,就把桌上的东西都掀了个底朝天。 因为太用力,桌上的木屑刺进她的食指,可是她连痛都不觉得。 心里实在太痛了,手上的伤就不显得痛。何况比起以后的日子,她现在身体上的这些疼痛根本就微不足道。 她慢慢的将手指里的木刺拔出来,只觉得混沌一片的脑子慢慢清晰起来。 李氏犯了这么大的忌讳,连命也丢了,父亲又远在任上,鞭长莫及......老太太向来偏宠宋楚宜,连祖父也对宋楚宜另眼相看。她若是留在府里,日后委屈是少不了的。 可是她的母亲犯了大错才死的,外家又不如崔家强势,接她去外祖家是不要想。她目光变了数变,忽而招手唤来绿衫,叫她去李老太爷跟前传几句话。 要李老太爷帮其他的大忙他恐怕是不肯也帮不上,但是写封信估计是还能做得到的。 她目光波动,顺着敞开的窗户望见外头摇摆的树枝,心中溢满恨意。 她今日所受的一切,日后都要千倍百倍的还给宋楚宜! 李氏在花厅撞了柱子,花厅里鲜血四溅,看着就触目惊心。大夫人面色沉重的进了屋子,试探着朝宋老太太看过去。 李老太太抱着李氏的尸体不肯撒手,还是李老太爷叫了个粗壮的婆子将她敲晕,才算是把她跟李氏分开。 崔家眼下仍旧在京城呆着,李老太爷现在又怕事情捂之不及,没脸提李氏的身后事如何处理,佝偻着身子带着李老太太告辞。 他刚出伯府的门,就见门口浩浩荡荡的来了几顶轿子,瞧那仪仗,竟是王妃的仪仗。他吃了一惊,回头去问门房:“这是哪位王妃?” “镇南王妃。”门房还不知道里头的事,对这位亲家老爷仍旧是有问必答。 李老太爷想到宋楚宜之前说过可以叫叶景川来作证,心中就是一凛,只觉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头也不回的上了轿子。 闹了一天,眼看着午时都要过了,花厅里如今又是如此景况,宋老太爷同大老爷一同与崔应书先出去了书房商量后事。 崔夫人说是要去看看宋楚宜,老太太先回了宁德院,又叫大夫人吩咐人摆宴。 谁知才坐下喝口茶的功夫,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镇南王妃来了。 宋老太太手里的茶杯抖了一抖,一滴热茶就溅在手背上,她心中咯噔一声,反头去看了看崔夫人,想起之前宋楚宜所说叶景川之事来。(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三·打算 可不管人家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人都已经到了门口,主人家又在家里,拒之不见显然是不现实的。 宋老太太放下手里茶杯,亲自到门口迎接。 镇南王妃满面春风,见了宋老太太就忙迎上来搀扶了她,笑得让人不由心中一轻:“这可是我的罪过了,没写张帖子就冒冒失失的撞了进来,老太太可别怪我。” 宋老太太笑着摇头,到底有些精神不济,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纵然是平日里宁德院最机灵的几个大丫头也都收敛了几分,气氛大不如往前。 镇南王妃立即就察觉出不对,想着今日叶景川催她上门来的目的,不由在心中觉得好气又好笑。 看来这件事是已经事发了,她忖度一番,就明白事情定然得到了妥善处置。便转而说起别的话来:“今日冒失过来,倒也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过来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赔个不是。在通州真是多亏了六姑娘帮我照看这个不省心的兔崽子。” 叶景川回家之后特地缠着她过伯府来探听探听宋楚宜的消息,生怕她在继母手底下吃了亏。还特地再三叮嘱她要给宋楚宜作证。 她原本嗤之以鼻,可连向来稳重的长子也说这番在通州多亏了这位宋六小姐绸缪,否则自己亲弟弟袁虹并宝贝儿子叶景川恐怕都不能轻易脱身,便决意来伯府走一趟。 宋老太太听见她是为了通州之事来的,面上更添了几分不自在-----宋楚宜提过叶景川跟周唯昭都知道李氏买凶的事,恐怕镇南王妃心中也是清楚的。 家中的丑事被别人知道了,总是叫人尴尬。她扯出几分笑意来摇头:“哪能这么说?该我们替小宜谢谢令公子的周全才是。若不是令公子手上有人,心地又宽厚,还不知能不能过得了第一晚。” 镇南王妃就笑笑,似是不经意的问:“六小姐今日不在?” “二夫人早前在她去通州之时就吓病了,到如今太医瞧过之后说是很不好。”宋老太太看着丫头奉上了热茶,就道:“那丫头心地最好,一直在旁边照看。” 既是在侍疾,确实不好见人,镇南王妃虽心知这是托词,却也不好过于追问。叫身边的嬷嬷奉上了礼单,就笑着起身告辞。 崔夫人眼看着牛妈妈将宋楚宜收拾妥当,就笑着舒了一口气,揽过她来左右看了一会儿,轻笑道:“虽说有些不足,到底可给你母亲一些告慰了......我们也算对得起她。” 她说着,眼里已经有了泪意。 虽然李氏死了,可是宋楚宜宋琰却要为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实际上的仇人守孝三年,在崔夫人看来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你别急。”崔夫人摩挲着她的脸:“我会同你祖母知会一声,就说找了风水先生瞧了,李氏暴毙之人不详,不能进祖坟。没得叫她下去了还恶心你母亲!” 宋楚宜也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倚着崔夫人点头。 李氏敢死,无非是打定了主意死活要沾着宋二夫人的位置,好让她们姐弟永远恶心,也给宋楚宁正了名分。 可是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崔夫人一边叫牛妈妈递上一个小匣子来交给许嬷嬷接了,一边就看着许嬷嬷道:“这里头是通州两座别庄的地契,上头分别落着你姑娘跟你们少爷的名字。里头出产每季一报,你们好好收着。” 崔家出手竟就是两座别庄!许嬷嬷心中惊异,面上却并不表露,恭恭敬敬的应了是。 宋楚宜有些吃惊,抬头看着崔夫人急道:“舅母,这怎么使得.....?” “可别跟我们客气。”崔夫人截住她的话,瞧着她脖子上一道掐痕眼神猛地一厉,随即才若无其事的在她伤口上抚了抚:“这件事虽然了了,可谁知你父亲又是什么想头?你祖母祖父只怕心里也存着芥蒂,觉得你与我们亲近,远了本家。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晓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手里头有钱总是更有底气。你母亲的那些田庄店铺土地都还在你祖母那里管着,你不能动。手里有这些积蓄总是更方便。” 宋楚宜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崔夫人就跟她说起离开的事来:“最起码也要半月之后,这回来跟母亲她商量好了,不得出个结果誓不罢休。你舅父他也要见一些故交......你外祖父去了四年了,他丁忧之期早过,是时候起复了......” 上一世崔应书到最后也没肯重新起复,这一世他却主动要起复,宋楚宜吃惊之余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虽然崔家现在嫡支不少也在朝中做官,可担任的大多不是要职。就算是掌着福建一府兵权的福建总督崔绍庭,也多有被御史跟朝中高官掣肘之处。 这种情况下,作为成化四十一年的状元、历经翰林院编修、江西巡按的崔应书自然要为了崔家毫不犹豫的重新起复。 崔夫人见宋楚宜若有所思,就笑着道:“这些你不必知道,现如今你舅父的恩师正居内阁首辅,他又本身就是个有才学的,看样子这回应是要留京了。若是留京......许多事倒也便宜许多。” 虽然翠云庵里头规矩森严,可是李老太太若是打点的好了,未必要吃多少苦头。崔夫人脸上显出个诡异的笑意来:“我总不会叫她安生的。” 宋楚宜知道崔夫人有仇必报的性子,此时也不揪着李老太太不放:“那这半月,您跟舅父住哪儿?” 崔氏在京中似乎并无产业...... “当年皇叔赐我的那栋宅子已经打扫收拾的差不多了,这回就住到那里去。”崔夫人想了想又笑:“只是就在皇城边上,太惹眼了。少不得之后得进宫一趟,再补个帖子发出去,也算是提前走动走动。告诉人家我回来了的意思。” 她说的是当年未出嫁之时皇帝赐她的郡主府,就坐落在荣成公主的公主府旁边。(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四·闹事 屋外渐渐有讨人厌的蝉鸣声传来,大夫人有些心烦的挥了挥扇子,叫那些仆妇们着手做竿子去套走这些恼人的蝉。 邹妈妈见她神思不属大异往常,心中略一思忖便猜到了原因,不由出声劝道:“这事儿咱们只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办就是了,夫人何必为这事儿伤神?” 老太太的要求颇有些难办啊,大夫人沉沉的叹了口气。 “既要使人去各处报丧,又要说风水先生说了暴毙之人不详,不入祖坟不许停灵,到底叫别人怀疑。”大夫人有些心有戚戚:“且不仅不设路祭,咱们自己府里也不设灵堂叫人来祭拜,这显然不合规矩啊。” 邹妈妈走上前去替她揉着肩膀,带着十足的忠诚与实诚:“合不合规矩的,也就是老太爷老太太一句话。您怎么自己走进死胡同了?李氏她自己作恶多端,若不是她死的快,休书恐怕都来了,她也再算不得咱们伯府的夫人。也正因为这一点,现下不仅崔家恶心着,连咱们老太爷老太太也跟吃了苍蝇一般。何况又碍着崔家,怎的可能大张旗鼓的给她办丧事?她死的蹊跷,若是大办,不是逼着人家察觉不对吗?” 大夫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问她:“送去外头清凉寺了?说是停灵一天就葬在清凉山的山腰处......唉,到底是妯娌一场,我瞧着有些不落忍。” 邹妈妈心内就是一惊,忙坐在了边上的锦杌上欠着身子劝她:“可别再说这种话!现如今府里上上下下知道些事儿的,可都知道老太爷老太太这回是恶了李氏了,您在这个时候不落忍,一来老太爷老太太不高兴,二来六小姐四少爷那里......” 她剩下的话没说出口,现在宋楚宜并非吴下阿蒙了,连李氏也叫她给彻彻底底的扯了下来,李家也给咬下了一块肉,得罪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夫人睁开眼睛往宁德院的方向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又闭上了眼睛。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她自己有些心慌,当时李氏在大堂上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说自己明明心里门儿清却坐视宋楚宜受苦...... 她才闭上眼睛,外头就有人来报说,苏家来人了。 苏家?大夫人一下子有些想不起来哪个苏家,直到邹妈妈提醒她:“应该是最近就要出京了的原忠义将军府的苏家。” 苏家的男子们都要流放,女眷们也都要回太原老家去,这个时节她们上门来,无非是想借着旧日交情打秋风。 大夫人本想直接摇头拒绝,邹妈妈提醒她,苏老太太与老太太毕竟有些交情。何况现如今府里还有位陈姑娘在家里住着...... 大夫人叹了口气,带着人去请示老太太。 老太太自然不能不见这位昔日的老姐妹,想了想让把人带到旁边的自省堂。 来人却并不见苏老太太,宋老太太看着苏大太太形容憔悴的跪倒在地,就皱了眉问:“你家老太太怎的不见?” 苏大太太一听这话眼泪就断了线似地流个不停,抽抽噎噎了半日才哭了出来:“我们老太太她......她前儿就去了!” 这阵子家里的事情纷至沓来,宋老太太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就是人情往来本来也是大夫人在管,因此这事竟是从未听闻,不由怔在了原地。 见宋老太太不再说话,苏大太太哭的越发的伤心:“过几日我们就扶灵回太原了......只是想着陈丫头还在您这里,特地过来接她。” 宋老太太不由又是一怔,当初苏老太太将陈锦心托给自己时说的明明白白,叫日后给她一碗饭吃,实在不济,送回陈家去,却绝不能交给苏大太太。 “叨扰了这么久,原本就是厚着脸皮......”苏大太太抹着眼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当初也确实是我猪油蒙了心了,待她不是很好。现在老太太过世之前特地叫我把她接回去,好歹她毕竟是我未来儿媳妇......” 至此,宋老太太总算明白了苏大太太来的目的。 她哪里是为了陈锦心?是为了陈锦心那些价值不菲的嫁妆! 现在苏家没落抄家,男丁全部流放,苏大太太就打起了之前嫌弃的外甥女的主意。 宋老太太目光沉沉的看了她半响:“论理你是她舅母,你来接人,我不能不应。”她看着苏大太太面露喜色,猛地将话拐了个弯:“可是你家老太太之前有明话,说是除非陈家来人,不然谁来要人也不能放......” 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既有崔夫人那等将外甥外甥女当眼珠子一般看的,也有不把除了自己儿女之外当人看的苏大太太。 苏大太太哭声一滞,随即就猛地站了起来,哭的更加大声:“老太太!您就给个方便吧!我知道您家现在势大,可也没有生吞别人家家财的道理啊!陈丫头自幼就与我儿子有亲......现如今我将儿媳妇带回去又有什么错......” 显见得是来闹事的。 大夫人被闹得有些头晕脑胀,不由出声道:“苏大太太慎言!当初你家老太太是跪在我们家老太太跟前求着我们收留这位陈姑娘的......几十双眼睛可都看着呢。” 苏大太太冷笑一声,眼泪将妆面哭得有些花,红胭脂混合着粗劣的粉糊得整张脸都有些失真,她将已经在牢里磨得粗糙不已的手伸出来指着宋老太太并大夫人:“那又怎么样?!我们家确实是被抄了家没落了,焉知你们长宁伯府没有这一日?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这回通州的事,多少人遭了牵连,陈襄下死力查呢,你们以为你们就能脱离这滩浑水?” 苏大太太应该是从哪里听见了当时宋家也有人在通州的消息,可见是窥视伯府许久了,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宋老太太不由更加恼怒,冷冷的笑了一声。 当初苏义就欲行不轨,想要把伯府拖入泥潭拉入端王一党,她看在苏家已经家破人亡的份上忍了,现在苏大太太又不知深浅的来闹事,更是叫人难以忍受。 第二更来啦,多谢9小姐、浅幽、妖卉、guiyue08、陌上璃人、雪xx漫的平安符还有礼物,么么哒爱你们。还有给我投月票的宝宝们,真的灰常感谢。(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五·隐患 宋老太太近来被李氏的事闹得心神不宁,着实已经烦闷不已。此刻再面对苏大太太的无理取闹,耐心终于到了极点,她瞧了旁边的大夫人一眼,看也不看苏大太太的吩咐道:“老大媳妇,你去叫陈姑娘身边的三娘过来一趟。” 她本意是想叫陈锦心亲自过来,好好驳一驳这个人面兽心的舅母。可是她想到陈锦心的可怜跟遭遇,再想到对苏老太太的承诺,到底还是压住了心中邪火。 苏大太太只是站在旁边冷笑。 事到如今,苏家已经被打落到了谷底,她不在乎什么名声也不在乎什么体面尊贵了,要到钱才是好的。以前她嫌弃陈锦心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现在陈锦心身边那一笔不菲的嫁妆却成了他们苏家的救命钱....... 不管怎么样,这一趟来一定要达成目的。她趁着抹眼泪的功夫偷眼看了看上首的宋老太太,目光中并未有多少害怕-----她来之前可是已经得到了消息,宋家现在也是多事之秋,恐怕自己忙着擦屁股尚且来不及,哪里还有空揪着她们家的东西不放? 三娘面色平静的进门来,对旁边的苏大太太视而不见,恭恭敬敬的给宋老太太并大夫人磕了头。 “你们太太说陈姑娘同她家大少爷有婚约,打算接你们姑娘回去。”宋老太太拨了一下杯盖,看着下首的三娘面色突变,道:“你怎么说?” 三娘咬着下唇恨恨的偏头看看苏大太太,笑的嘲讽而尖锐:“回老太太您的话。当初的确有婚约的,可是大太太说门不当户不对,亲上做亲反而不好,因此已经将婚约给取消了.......我们家老太太因此特地有话交代,说是他日我们姑娘婚嫁,全由陈家族中叔伯处置,与苏家再无干系。” “你胡说!”苏大太太恨得脸都有些扭曲,上前几步恨不得上前吃她的肉:“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老太太怎么可能任由我苏家的人去嫁给别人?!” 果然是为了点钱连脸都不要了,这样的话就大大咧咧的说出来。 宋老太太冷笑不已:“大太太既是这么说,那可有婚书信物?” 苏大太太一怔,神色有些尴尬。 当初婚书还有双方交换的玉佩都是有的,可是后来自己一意想要摆脱这门婚事,已经把婚书撕了,玉佩也都换了回来...... 三娘抢过话头:“我这儿还有老太太的亲笔信......信上清清楚楚说明我家姑娘婚事日后由陈家做主,与苏家无干。” 宋老太太也就不耐烦再跟苏大太太纠缠,拂袖叫人送客。 等人走了她又看着大夫人,叹了一声气后交代她:“派个人跟着,看她是去哪儿。” 大夫人有些不解。 宋老太太却觉得颇有些不对,这位苏大太太素日最是个察言观色、会攀附的人,这样的人向来识时务,又怎么会无缘无故闯上门来要根本拿不到的嫁妆?除非.......是有人在中间调唆。 李府一片死气沉沉,李大老爷急匆匆的闯进书房,甚至来不及看清楚父亲面容,就急忙道:“父亲!您真的打算把母亲送到翠云庵去?可是那个地方清苦得很,母亲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怎么能......” 李老太爷目光阴沉的盯着书桌看了半响,晾了儿子许久,才抬起头声音冷淡的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当着崔家还有宋家的人定下的事,说改就改?不说宋家会不会罢休,崔家就可能真的打上门来。 李大老爷有些着急:“可是那里着实不是人去的地方......何况妹子现在也死了,母亲她瞧着情况很不好......” “那又怎样?!”李老太爷将手中的一本册子重重摔在桌上:“她当初既然敢做,现在就要敢当!还是你不要前途了,你子女也不要前途了?!” 李大老爷的长女也十二岁了,开了年就准备相看人家了。 李大老爷讷讷不能言,重重的叹了口气。 “还不如一个孩子!”李老太爷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写张帖子去驿站,叫他们给送封信去长沙,要加急的!” 长沙?难道要去信给宋毅?李大老爷有些发慌:“咱们现在怎么好写信去给妹夫?他要是知道了,恐怕也要恨着我们.......” “所以要快!”李老太爷不耐烦的打断儿子:“当年的事又不是你妹子一人就能做成,他怎么也要担几分责任。他若是有良心,自然知道宋家崔家只恨咱们一家没有道理。信在李二那里,你快去吧!” 李大老爷还有些不明白,却不敢再多说,唯唯诺诺的点头出门去了。 李老太爷摸着胡子在屋里走动一会儿,忽而又抛了满脸的阴沉,满意的点头笑了。 当初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外孙女竟然聪明成这个样子。母亲猝死,突生变故,她还能保持这样的镇定,真是难得。 只是想到刚才下人带来的口信,他又有些犹疑。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宋琰他下手,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 可是外孙女的计划好似也很周全,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于妈妈等人是女儿的心腹,这些年里里外外帮着做了不少的错事坏事,宋家决计不可能容得下她们。按照宋楚宁说的,趁着这个当口背水一战,将宋琰趁机给...... 他第一次竟觉得做个决定这样的难,走来走去半日都不能下决心。 想了半日,他终于决心放着不管-----若是宋楚宁真的运气够好,将宋琰处理了又能全身而退,那自然是最好的。 可若是失败了......他闭了闭眼睛,反正现在李府这个伯府的亲家已经名存实亡,大不了就撕破脸就是了。 何况宋楚宁毕竟是姓宋的,做错了事难道还能赖到他们李家来不成。 想到这里,他伸手拉了铜铃唤了管家进来:“好好打发那个婆子回去,叫她回去劝她们小姐放宽心,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另外记得给她一吊钱买酒吃,让她回去之后小心点说话。” 啊,忘记定时开错了,临时跑上来改时间......拍死我吧~~~(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六·圣心 兴福轻手轻脚的挥退了几个内侍,站在一旁捧着汗巾眉开眼笑的等着建章帝从马场里出来。 “怎么这事儿今日是你来做?”建章帝负手越过他,察觉到了兴福亦步亦趋:“司礼监没事做?” 兴福心里有些发怵,在他的授意下,兵部侍郎已经将通州这件事的责任都推到了紫荆关守将袁虹身上,指责他不能恪尽职守,以致鞑靼暴兵蹿入,致使通州生灵涂炭。可是兵部尚书岑必梁、紫荆关守将袁虹、还有都察院一堆御史却纷纷上奏,说这事另有隐情。 他往年通过干儿子收受了鞑靼人不少的钱财,干儿子更是不时与鞑靼高层有书信往来......现在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他心里已然开始发慌了。 如今皇帝的态度眼看着也琢磨不清,他心里不由更加忐忑,斟酌着正要说话,就听建章帝的声音如同春雷一般在他耳边轰然炸响:“有关通州之乱的折子,通通都由内阁直接呈到朕这里。朕要亲自批复!” 他面色一白,竟忽然觉得腿软得有些站不住,一时已是冷汗涔涔。 跟在建章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轻声冲建章帝回禀:“圣上,刚刚清宁殿来人禀报说,端慧郡主已经入宫两个时辰有余了。” 提起自己唯一的亲侄女,建章帝脸上神色缓和些许,跟在后头的兴福只觉得心中霎时一轻,不由伸手抹了一把额际的冷汗。 端慧郡主入宫,皇帝要去皇后的清宁殿用膳,兴福不好再继续跟着,只好心有不甘的告退出来。 早已等候在府里的兴安忙不迭的扔下美婢接了出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点头哈腰的问:“怎么样了叔父?圣上什么意思?” 兴福自小就净身入宫,对待这兴家的唯一香火向来多有纵容,虽然不满他荒诞无稽,却也只是狠狠剜他一眼,背着手越走越快。 “叔父您倒是说话呀!”兴安急的不行,亦步亦趋的跟在兴福身后:“这可不是小事。都察院那帮混蛋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个个咬着咱们不放......” 不妨兴福突然停了下来,他一下子没收住脚直接撞在了兴福背上,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捂着头又开始喋喋不休:“我说真的叔父,那些书呆子闹起事来可不是好玩的......要是他们真的闹大了,咱们的事不就被揭出来了?要不要派些人把他们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纵欲过度的脸上徒添几分狰狞。 兴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要是出了事,不就更显得咱们在作怪吗?!你少给我自作聪明!这件事我会想办法,你给我老实点!” 兴安向来不是很怕这位叔父,皱了皱鼻子耷拉着脑袋做了个鬼脸。 “皇叔明知道我今日进宫,非挑着这个时候去跑马,分明就是故意晾着我。”崔夫人撑着下巴靠在摇椅上瞧皇后宫里养着的一缸金鱼:“这尾赤尾银身的小家伙还活着哪?命可真长,也多亏娘娘您有这个耐性,要是我来养......” “早就没了!”建章帝人未至声先至:“你这个性子也能养鱼?朕看也就养养你那宝贝儿子差不多。” 满殿的人都忙行礼,建章帝挥手免了,笑着去看皇后:“真是辛苦了你,跟这个话痨呆在一块儿,恐怕耳朵都要起茧子。是不是跟你抱怨了朕一上午了?” 皇后抿唇微笑着摇头,仍旧同皇帝一同在上首坐了,亲自接过女官递来的茶奉上,才笑道:“就是嫌您去骑马,没来瞧她。” 建章帝喝了一口将杯子搁在炕几上,眉宇间分明盈满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似是责怪:“她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朕也没怪你回京了没就进宫来瞧朕跟皇后啊,你倒是怪我朕来。” 庄王当初为了建章帝挡了泰王的箭矢而死,又是与建章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小感情极好。他死之后,建章帝对这个唯一的亲侄女疼宠非常,端慧郡主一应用度都比照着荣成公主,养在皇后宫里整整八年,还是从皇宫出的嫁。 端慧郡主向来比荣成公主还胆大,此刻闻言就倒竖了柳眉,假作生气样:“皇叔还好意思说,明知道我这趟回来的不容易。若不是在通州遇上那场惊吓,我早就回来了,哪至于耽误到这时?” 提起通州之事,建章帝眼底有丝异色一闪而过,随即就数落起她:“通州之事了了也没见你立即就进宫来,不还先去了长宁伯府?现在倒是学会倒打一耙找你皇叔的不是了,你长进了啊!” 端慧郡主笑着拿了玉签子引逗那尾金鱼,似是不经意一般嘟囔道:“说的倒是简单,毕竟那府里还有崔家的血脉在呢,我总不能叫她们被人给欺负了去呀!若不是我去给她们找回场子......现如今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皇后眼里露出好奇之色来,想了想就道:“你才刚提过一句,说是长宁伯府的那个填房不安分,差点害了汀汀的儿女?长宁伯府向来家风严谨,又有太夫人那样的老人儿镇着,居然还出了这事......” 端慧郡主瞧着建章帝不住点头:“可不是么,若不是因为她首先一头碰死了,我真是要来求皇叔跟娘娘赐旨,好好整治一下这位面甜心狠的李氏。” “你先想想怎么整治你自己吧。”建章帝瞪她一眼:“还跑到人家里去闹了,怎么,仗着朕给你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朕告诉你啊,少无法无天的瞎闹,宋程濡那个老家伙可经不得你几回折腾,现在各处都要用人,你要是给朕把人赶跑了,那就自己顶上。” 端慧郡主朝皇后娘娘眨眨眼,嘟囔了一句到底老实了。 皇后不禁莞尔,回头瞧着皇帝笑道:“说起来我还未见过汀汀的女儿,听说年纪虽小却甚是懂进退,有机会可要好好瞧瞧。”(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七·失火 夏日的长宁伯府沐浴在梧桐树叶的绿荫里,有浓郁的栀子花香穿在风里送至人鼻间,满腹芬芳叫人心旷神怡。 宋楚宁沐浴完毕,身上犹带着玫瑰花香,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被风一吹就迎风飘起来,落下几滴水珠在手背上。 她将双手都撑在窗台上,迎着风缓缓绽开笑意。 今日宋老太太被苏大太太气着了身体不适,宋大夫人在宋老太太房里侍疾脱不开身,而此时风又这么大,若是宋琰的院子天干物燥的打翻了烛台...... 她想起死的无声无息的李氏,想起她的母亲死也不能入宋家祖坟受宋家后人祭拜,眼底里浮起尖锐的恨意。 宋楚宜现在一定很得意吧?以为弄死了李氏就天下太平了?以为抬出崔家来就能一劳永逸?她的手狠狠攥紧,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既然在梦里她能把宋楚宜玩转在鼓掌中,在现实里她一样可以。 宋楚宜害死她母亲,就用宋琰的命来偿还!她让自己痛,自己就让她更痛。 月光顺着大开的窗户洒落在她脸上,将她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映射得更加惨白几分,远远瞧着很有几分吓人。 翠果踌躇半日才敢走上前去,声音放的极低的劝她:“姑娘,该休息了。”她说完这句话,见宋楚宁没有反应,就大着胆子上前拿了毛巾替她将头发该擦干,心中浮起一层忧虑来。现如今这个情况,宋楚宁在府里的地位陡然尴尬了起来,虽说老太爷老太太都不至于因为李氏的事就迁怒在一个孩子身上,可到底心里会有些疙瘩。 她不知道原先费尽心机攀上的这根高枝日后是不是能长长久久的长在树上,而偏偏她全家都赖以生存在这根高枝上。 宋楚宁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盯着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会儿,就将头给扭开了,声音冷淡的道:“把绿衫叫来。” 翠果手足无措的将毛巾放在一旁的桌上,却知道自己这位小姐极有主意,并不是她能随意揣测的,半响定了神,行了礼出去找绿衫。 绿衫比翠果机灵几分,饶是如此,在这位主子面前也端着十分的小心翼翼,恭敬的垂首站在一旁听候这位主子的差遣。 宋楚宁却并不与她多说,只吩咐她去于妈妈房里一趟,说是叫她把大少奶奶送来的新鲜水蜜桃给于妈妈送几个过去。 毕竟于妈妈是李氏跟前的老人儿了,也与宋楚宁有不浅的感情。绿衫心里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心中对宋楚宁有些改观-----自李氏出事以来,宋楚宁除了开始在大夫人跟前哭了一场,之后反应一直有些冷淡,冷淡得有些吓人。 现在看来,她既是对李氏留下的人都这般体贴,想必也不是全然无情的,恐怕只是一时难过得不知如何表达罢了。 她墩身行了礼,在院里的水井里捞出几只已经湃得冰凉的水蜜桃来,拿了一个琉璃盏装了给正房旁边厢房住着的于妈妈送去。 可能是因为李氏的故去,于妈妈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厉害,默默地接过了琉璃盏就推门进去了,连声谢也没道,绿衫在屋外呆了半响,只觉得心突突的跳的厉害。 她揣着一颗跳的像只兔子的心回了跨院,谁知翠巧却悄悄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是宋楚宁已经睡下了。 她怔怔的点了点头,摸黑回了自己房里,也不点灯,在床上坐着沉沉的叹了口气。 没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忽的就听见外头响起阵阵骚动,她竖着耳朵听了一听,隐约听见什么走水了,拉开了门一瞧,果然瞧见东北方向升腾起阵阵火焰浓烟。 这是......四少爷的住处!她的心仿佛就要跳出胸腔,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于妈妈,不由拔腿就往正房跑。 她刚跑过穿廊,就见一袭青衣的于妈妈匆匆的从偏门进来,脚步不停的疾步进了房间。 她停在穿廊的圆柱旁边,一时脑海里乱哄哄得叫她几乎站不住。随即她就下定了决心朝宁德院跑。 宁德院早已灯火通明,宋老太太上了年纪了,最听不得这等事,当下人都有些打颤,扶着大夫人的手惊疑不定。 须臾去抱厦的玉兰回来,却并没把宋楚宜一同带进来,她脸色有些难看的进来看着宋老太太并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才敢回禀:“六小姐已经去四少爷院子里了......” 宋老太太吓得双眼发直,几乎没有立即倒仰过去,幸亏有大夫人扶着才没摔倒。她顾不得再说其他,飞速的叫人快去救火。 只是这时候,府里的小厮管事都已经各自回家了,纵然上宿的小厮们也有二十来个,却也顶不了什么事。 大夫人忙叫人拿了对牌去让角门上的婆子们开门,吩咐人出去叫管事们带人救火。 宋老太太不放心,披了件外裳带着大夫人亲自赶去。 紫云下了死力拉住了宋楚宜,才没叫宋楚宜一头撞进火海里,她不敢抬手擦脑门上已经不知道是被熏的还是吓出来的冷汗,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劝:“小姐,才刚秦总管跟来福几个人已经冲进去了,四少爷一定没事的!您这样子冲进去了,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先救谁啊!” 青桃也挡在宋楚宜前面死命拦着,她知道此时说什么宋楚宜也听不进去,干脆什么也不说,连同红玉绿衣一起将宋楚宜死死拖着。 宋楚宜眼睛都气红了,只觉得心里愤怒绝望并恐惧铺天盖地的将她整个人笼罩,她几乎听不见周围人都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她们不停蠕动的嘴唇。 只是看着看着,这些景物并人都模糊了,她眼里只剩下宋琰血红的眼睛并冰凉的、孤独的躺在地上的尸体。 她喉咙像是被火炙烤了一样,又疼又痒,情急之下竟然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许嬷嬷恰好过来,被吐了一衣襟的血,登时懵了。 紫云跟几个丫头哪里见过这场面,不由都惊慌的哭起来。(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八·人为 扑面而来的热浪炙烤得人眼睛都疼,离得近些的,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被烤焦了,空气里再闻不到栀子花香。 许嬷嬷毕竟是经过事的老人儿,只是一惊之后就反应过来,忙先喝住了几个丫头:“嚎什么丧?!不过是气急攻心呕出来的,没什么大事,你们先别自己乱了阵脚。” 宋楚宜恍然不觉,只知道自己身上无一处不疼,疼得她眼泪都扑簌簌的掉下来。这阵子她忙着追查崔氏的事,忙着找后路忙着联系崔家,也忙着顺手再替自己跟宋琰的将来添筹码,偏偏忘记了自己最原本的目的。 她重新活着为了什么?!她死不瞑目的原因是什么?!她信誓旦旦的说过不会再叫宋琰同上一世一样过的那么悲惨,可是她却忽视了他,任他陷在这样的危险里!她怎么对得起母亲?她怎么对得起上一世直到最后都还在替她发愁的宋琰?! 宋楚宜挣扎着想要脱离紫云,不知不觉连嘴唇也被咬破。 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痛,跟失去亲弟的心疼比起来,身体上的那点疼痛根本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绿衣眼睛哭的红红的,却固执的挡在宋楚宜跟前不肯动。 许嬷嬷却看着已经被火舌覆盖的院子心里直发怵,老天保佑秦总管能顺利把人救出来......否则若是宋琰有个什么不测,看宋楚宜这形容,分明也要跟着去了...... 仿佛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秦总管终于狼狈的背着一个半大小子跃出了门槛。 紫云只觉得心头猛地跳了一跳,随即就不自觉的放开了宋楚宜,双手合十的念起阿弥陀佛来。幸亏是救出来了......她拍着仍旧跳个不停的胸口,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宋楚宜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连跟秦川说句话都顾不上,跪趴在地上撩开那人的头发,可随即她就猛地怔住了。 不是宋琰!不是宋琰!她目光发直,跌坐在地上不过一瞬就猛地跳了起来,起身要往火海里冲。 许嬷嬷跟绿衣已然拉之不及,心瞬间提到了喉咙里。 幸亏秦川眼疾手快的挡在她跟前,喘着粗气道:“六小姐别担心!四少爷被林海背着呢,没事儿!” 他一张脸黑漆漆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面容,可说出来的话却叫宋楚宜瞬间流出眼泪来。 果真,片刻之后同样被烧的有些狼狈的林海裹挟着宋琰急匆匆的奔了出来。 立即有赶来的家丁源源不断的提着水桶过来。 宋楚宜只觉得手脚僵硬,看清楚了宋琰的面容之后扑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宋琰被烟熏得晕过去了,她手忙脚乱的将他搀扶起来靠在树干上,拿了已经被浸湿的帕子仔细的替宋琰把脸擦干净。 重活以来,除了宋琰从晋中回来那日,她好像还没有这么仔细的瞧过他。宋楚宜一边替他擦拭,眼泪一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真是幸亏宋琰没事,否则,她就算是死了也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母亲,也没脸面对上一世的自己了...... 宋老太太跟大夫人匆匆赶到,就见宋楚宜正蹲在地上替宋琰擦脸,不由齐齐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啊。 不一时宋仁并五老爷还有宋珏夫妻纷纷赶来,触及松涛苑的大火之时神色都不由得一凝,待瞧见宋琰平安无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宋仁有些着急,看着家丁小厮不断的打水进进出出,偏头去问正抹汗的秦川:“府里这么多年从未走过水,怎么今日起这么大火?!” 长宁伯府对祝融之事尤为谨慎,逢年过节都要领着下人参拜火神,并不时提点下人,更是禁止下人们私带火石火油一类用具,怎的管的这么严还是失火了? 还是说是宋琰房里伺候的人不小心? 可是也没道理啊,松涛苑建造的时候木料都浇灌了水泥,底下铺着的也都是地砖,平时纵然是蜡烛等物掉在地上,也烧不起来才是...... 秦川摇摇头,只觉得不住后怕:“这也幸亏是我家小子机灵,拉着四少爷躲在水房里,用湿布蒙住了口鼻,否则......” 秦总管的儿子被挑在宋琰身边当了个小厮,最近跟在宋琰身边很得用,今次也是他冲进了书房找着了宋琰。 宋老太太的手在宋琰头上颤巍巍的摸了又摸,忽而回头阴沉沉的盯着同样有些灰头土脸的林海家的,几乎是咬着牙道:“查!给我好好的查!” 看究竟是有人不小心,还是有人根本没安好心在弄鬼! 别说是别有用心的,就算是不小心,她也得把这些伺候的人通通给扒层皮下来!早先玉兰紫薇就曾提过宋琰房里的丫头们大多都妖妖调调的不干正事,她之前就想整治整治,可偏偏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了下来。 可是就是这一耽搁,差点就要了自己孙子的命! 宋琰可是二房唯一的男丁!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宋毅怎么办?! 她眼皮抖了抖,就冷笑道:“天干物燥的,府里三令五申要严防火情,可偏偏就走了水!还是在少爷的屋子出了事......这些人越发的不拿自己当下人了!把琰哥儿屋里剩下的都拘在陶然居里好好审问审问,看看究竟是谁!” 林海家的知道厉害,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同时悬着一颗心又有些快慰,这回自己丈夫奋不顾身的冲进火海救了四少爷,看来无论如何重赏是决计的了。 宋楚宜抬了抬眼睛,面无表情的叫住了刚转头要走的林海家的:“叫人去询问询问,有谁出过自己院门,又去了哪里,是否有人作证。再叫府里巡逻的仆妇们回忆回忆,看看有没有人晚间在松涛苑出没过。” 林海家的脚步猛地一滞,宋楚宜这竟是怀疑起来有人故意纵火?!她知道事情严重,见宋老太太并大夫人都没有异议,才恭恭敬敬的应了是,转头亲自带了人去办。 看到大家都很义愤填膺,我得替女主说两句话啦。女主虽然重生,但是她也不是万能的,而且回来之后确实算得上步步惊心,很多事她根本来不及也不能及时去处理。就像这事,说起来有征兆吗?崔夫人刚给女主两座别庄,当晚就出了事,她就算是能掐会算也不能赶得这么及时啊。而且女主又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还有个巨大的威胁宋楚宁......更别提女主自己也是刚从通州经历过生死劫然后回来马不停蹄掀翻了李氏不到一天而已.....事有轻重缓急,李氏没倒台之前女主做什么都要受到掣肘,而事实是宋琰本来就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而教养的问题宋程濡又掐着脉,除了我大概谁都没想到宋楚宁敢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不是吗...... 还是那句话,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件事也确确实实结结实实的给女主一个教训,让她以后想事情要更加周全谨慎。还请大家对女主多几分耐心啦。(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九·元凶 夜色已深,燃烧了整整个把时辰的大火终于被扑灭,松涛苑已经被烧得看不出本来形状, 里头的树木也都被烤焦了,里头原先豢养的一些小宠物也没能逃脱,惨状令人触目生惊。 隔壁赵翰林家、不远处的陈尚书家并离得不远的平安伯家都派人过来询问消息,问是否需要帮忙。 宋珏都一一的应付过去了。 不多久五城兵马司也来了人,说是火势太大,惊动了值夜的兵士们,如今过来问问是否需要帮忙的。 宋老太太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闹得头疼欲裂,心中对这场火更是深恶痛绝,不免跌足叫大夫人一定要盯着林海家的严查。 她被惊吓了一场,实在有些支撑不住,想了想就要宋楚宜并宋琰都一同住到宁德院去对付一晚。 宋琰已经醒了,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居住的院子化为灰烬,渐渐的扶着姐姐站起身来。他转过头去在人群里看了一眼,忽而指着二房正院的方向抬头冲着宋仁吐字清晰的道:“大伯,我看见于妈妈了。失火之前,她来了我房里给珍珠送花样子,还特意来给我请了安。” 宋仁与妻子对视一眼,都想起这位于妈妈是何许人物,登时悚然而惊。 若是他们猜测的果真是真的,那这个于妈妈可真是胆大包天了! “来人!”宋仁立即转过头去吩咐林海:“带几个人把那个于妈妈......不,把二房正房的人一并拘了,通通带到陶然居去!” 宋楚宜顺着宋琰的手指看向二房方向,却并没有立即就动怒。 她只是觉得奇怪,上一世这位于妈妈并没有见得多忠于李氏-----前期也算是忠诚的,可是后来却不知为何与李氏闹翻了,李氏把她远远的打发到了江南的庄子上。 这样一个会为了别的事开罪李氏的人,真的会为了李氏的死就铤而走险,冒着不要性命不要儿女的风险来鱼死网破吗? 况且,于妈妈只是个奴婢,她哪里来的胆子深夜跑到主子的院子纵火? 退一万步来说,纵然她有这个胆子,也确实对李氏一腔忠心,可是她哪里来的机会?现在二房不比当初,谁都知道李氏犯了事,二房已经失势,她是怎么避过府里巡查的仆妇们大咧咧的进了花园,又到了宋琰的住所? 除非......这后头还有人在指使。 可是李氏已经死了,李家也没这个胆子这么快就把手又伸到宋府来,究竟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利用于妈妈等人的残余价值来害死宋琰? 她将指甲攥在肉里,强逼着自己想了又想,却终究没个头绪。 若说有可能的,李家众人并宋楚宁都有可能,可是宋楚宁现在毕竟才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随即她就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六岁的年纪固然不可能这么心狠手辣,可是若是她也是借壳重生呢?若是她六岁身体里住着的灵魂也是几十岁了的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有些怔住了,直到宋琰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她才反应过来。 宋老太太正有些担忧的看向她们姐弟:“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琰哥儿被吓得不轻,明日也该找个太医来瞧瞧。今晚就先往我那里的碧纱厨里对付一晚吧。” 宋老太太心绪不宁之际又有些深深的后怕,崔家的人现在还在京城,崔夫人更是听说已经进宫去拜见了帝后......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宋琰出了事,后果她简直不敢设想。今日这火也着的甚是蹊跷,像是算准了宋程濡在西苑值夜,宋仁宋珏都因为平安伯家里的应酬才回府似地......她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脸上神情也带着掩藏不住的震怒。 可是宋楚宜却直觉的知道不能等到明天,于妈妈既然敢豁出命来做这几乎活不成了的事,肯定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若是守夜的婆子们一个疏忽,说不定人就没了。 “祖母......”她低头看了看弟弟,一时有些下不定决心。可能是因为刚遭遇过大火的原因,宋琰把她的手攥的紧紧地,这个时候抛下宋琰她实在是做不到。 大夫人也劝她们都先回房去休息,尤其是黎清姿,她怀着身孕还不到三月,胎像又有些不好,此时若是再出个什么不好,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青桃,今晚你辛苦一晚上。”宋楚宜定了定神,偏头去看着青桃:“跟红玉一起去陶然居盯着,务必不能叫于妈妈寻死。其他的,明天再理论。” 月亮隐进云层里,宁德院外明晃晃的两盏牛皮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宋楚宜看着惊魂未定的宋琰,只觉得有满心的话想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重生以来到现在,一直殚精竭虑的替他打算以后,可是偏偏就是忽视了现在。若是这回宋琰有个不测...... 愧疚与自责叫她真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之后她的眼泪才落在手上,看着宋琰声音低低的道歉:“对不起......阿琰,对不起。” 宋琰反倒笑了,他如同千百次做过的那样,伸手拉住了宋楚宜的手:“阿姐,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欢我。” 小时候每每一同玩游戏,因着被李氏调唆的缘故,宋楚宜总不愿意带着这个缠人的小尾巴,总是将他推到另一边去,嫌他是个累赘。 可是从崔家回来以后,宋琰却渐渐的发觉了不同-----每回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宋楚宜必定坐在他旁边、他和三哥在湖边打雪仗,回院子就有徐嬷嬷送来的热热的鸡汤还有驱寒的姜茶......外祖母还有舅母都曾经告诉过他,他同姐姐是崔氏唯一留在世上骨肉相连的姐弟,要相亲相爱共同扶持。 他不是很爱说话,平时除了跟三哥亲近一些,并没有别的玩得好的兄弟姐妹,唯有对六姐这个亲姐姐,永远怀着最亲热的心意。 “你又不能未卜先知,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宋琰仍旧有些苍白的脸上绽出明亮的笑意。(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交心 宁德院里种植的竹子迎着风飒飒作响,苍翠欲滴的绿色在灯笼的映照下格外叫人心安。一点儿不似今晚松涛苑的惊涛骇浪。 宋琰略微直起身子往窗边看了一眼,他曾经在晋中时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惦念的亲姐姐,此时似乎有些疲累的倚着窗柩,细密卷翘的睫毛盖住眼睛,瞧不出她此时是什么表情。 可是宋琰却福至心灵的察觉到,自己的姐姐,其实是在哭的。 他鼻腔忽的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觉得有些难过,又有些害怕,他仰起头看着宋楚宜,神色诚恳而认真:“姐姐,你是不是......很怕我?” 过去的几个月里,李氏常常有意无意的暗示他宋楚宜对他并不喜欢,常常避着他。不喜欢不是真的,厌恶定然也不可能,可是常常避着他,这却是真的。 他后来常常想,他在晋中的一年多,姐姐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也要被李氏耳提面命,说崔家并不在乎她,连顺手的人情也不愿做,扔她一人在伯府里浮沉。是不是也因为这样,姐姐心里有了疙瘩,才不喜欢接近他? 宋楚宜猛地摇头,随即却又怔怔的站着像是一根木头。 上一世的自己常常为了没能一起去崔家而心怀怨恨,那种被抛弃的感觉整日整夜的化作梦魇缠绕在左右,叫她常常泪湿枕头。 可是后来她忽视了的弟弟却是唯一还记得她,在乎她的人,在她受尽冷眼的时候分出本来就不多的银钱来照顾她,替她打点...... 到了这一世,她却时常近乡情怯,每每看见宋琰干净透彻的眼睛,都觉得自行惭秽.......他是她唯一的弟弟,可是那么长的岁月里,自己从未能帮他做些什么。连他的生死,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决定......她于心不安,她心中有愧,因此面对此时尚且如一张白纸的宋琰,都总觉得心虚害怕从而躲避退让......可他们本来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啊。 宋琰年纪还小,可是对宋楚宜却有极强的保护欲,大概是崔家教导的原因,他从来就知道同样的称呼,宋楚宜却是与宋楚宁不同的。 就像此时,明明他刚刚才一只脚踏进过鬼门关,却已经急着安慰起了宋楚宜:“姐,我知道你在忙什么,舅母昨日来看我的时候都告诉过我。你别着急,我说着玩的.......”他探起身子抓住宋楚宜的手,带着些讨好的冲她笑:“你替我挑的小厮很好,这回也是他教我躲在水房,用湿布蒙住口鼻,也是他大喊着引来了秦叔叔。我知道你其实很关心我的,外祖母说,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亲近了。” 宋楚宜哽咽着说不出话,坐在宋琰炕边的锦杌上连连点头。 是,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们更亲近的。 “以前是姐姐不好......”宋楚宜一下一下的抚摸他的头,像是已经做了千百次那样顺手:“以后姐姐不会了。阿琰,外祖家当初只接你去,实在是因为你年纪还小,又是男丁,更加需要照顾,你不要因为这个就觉得对不起我。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一下子把亡妻留下的一双儿女全部丢给外祖家养一年半载,任是谁也担心名声上过不去,宋家坚决不肯放两个同去。崔家也是没办法,才选了年纪比较小的宋琰。 可是不管是崔家还是宋琰,都因为这个觉得亏欠了宋楚宜。 宋琰的眼睛亮了几分,更显得神采奕奕,他拽着宋楚宜的手紧了紧,连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欣喜:“那我们说好了,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好不好?” 宋楚宜摸摸他的头,终于觉得心上的石头猛地轻了下来。像是拖着重物行走了千里,却终于发觉那重物其实无关紧要,带着释然而欢快的笑意重新学着与她的弟弟相处。 宋程濡急匆匆的赶回了伯府,只是往松涛苑看了一眼,眼里就掀起滔天巨浪。他马不停蹄的赶往宁德院,沉沉的呼出一口气,看着宋老太太脸上满是凝重:“圣上也听说咱们家失火了的事,特意着我早些回来。” 宋老太太正用早饭,闻言汤勺停在半空,许久之后才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叹气道:“咱们家内宅,该好好整顿了。” “让老大媳妇趁着这回,把该发卖的都发卖了,该放出去也都放出去。”宋程濡声音淡淡的,似是同以往没什么不同:“老五媳妇如今也去了三四个月了,可着手替他相看起新的来。老二他......”宋程濡冷笑一声,似乎带着无限的嘲讽跟不屑:“老二他出了这档子事,六年之内连死两个媳妇儿,还是先别琢磨这事儿了。估计也没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当年崔氏之死,宋程濡当真是从头到尾一丝不闻,纵然对崔氏那些亲近的仆人去处有些疑问,也被老太太说的李氏已经有孕给遮掩了过去。 以至如今他在崔家人跟前甚至都觉得直不起头来做人。 当年自己亲自去太常寺请的冰人做媒才娶到的崔氏,竟然到最后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对老太太也有了些怨气:“李氏嫁给他的时候,崔氏尸骨未寒呢......你以为京城里有点根基的人家当真没话说?现在不过六年,李氏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既是处理不好内宅之事,那就先空着吧。” 那几个姨娘都是府里的,掀不起什么风浪。二房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宋老太太与他夫妻这么些年,哪里不知道他如今已经是对老二不满至极,何况这件事她自己也有首尾,因此不好再劝什么,郁郁点了点头。 宋程濡就站起身来朝净房走,经过屏风之际停下脚回头看着宋老太太:“那伙子人估计也不用再审,不管审出个什么结果来,通通都交到顺天府去。纵火行凶,试图害主,叫她们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王法!”(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一·风雨 交给顺天府去! 宋老太太浑身一颤,随即就看向宋老太爷,震惊的站起身来张口欲呼。可是多年来的默契与了解终究又让她冷静了下来。 宋老太爷回来的时候曾经提过,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圣上。圣上如今也知道他们家后宅不稳了,这回失火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光明正大的给个交代。 否则满城必定飘满伯府的流言蜚语。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坐下来,不明白为何就到了这个地步。长宁伯府向来家声极好,满京城里也挑不出几个找茬儿的,可是现在不过是短短几日间,就闹得满城风雨。 她知道这件事还是要怪李氏,可是她却又明白更该怪的是自己儿子与自己,若不是宋毅拈花惹草,若不是自己不察纵容....... 她沉沉的叹了口气。 宋老太爷换好了衣裳出来,见她这副摸样也有些心软,到底多年夫妻,他坐在宋老太太对面的摇椅上,声音放缓了些许:“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亡羊补牢的好。”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宋老太太见丈夫来劝,心中更添几分自责:“从前伯爷您对我说祸起萧墙祸起萧墙,我总不觉得什么。可经过李氏一事之后,才知道您并非夸大其词。只是虽说亡羊补牢,我却不知怎么补才好......” 她看了一眼宋程濡,轻声叹气:“小宜是个聪明孩子,之前我没发觉,现在细细想来,她定然是从做了那个梦开始,就察觉出李氏的不对了。可是她竟从未跟我们透过口风......硬是靠着自己,揪出了李贵一家,顺藤摸瓜的找到了涟漪-----都说是崔家做的,可是咱们心里都心知肚明,这事儿哪能没有小宜的手笔?之前她要去通州,原来是为了这个......” 宋老太太这话说的有些颠倒,可是宋程濡却明白她的意思。宋楚宜定然是早早的就觉察出了李氏的不对劲乃至于恶毒居心,可是或许是对于自己跟宋老太太的不信任,或许是为了周全,她竟到跟崔家联系之后,确定了万无一失才将此事闹出来。 她对杀母仇人李氏恨之入骨,那对也有责任的父亲呢?对这些年曾有过忽视、甚至将她送入虎口的宋老太太并自己,甚至并宋家众人呢? 会不会也怀着一样的恨意,只是在蛰伏等待时机,等到时机一到就反过身来捅刀子? 他被自己的猜测惊得有些发寒,只觉得胳膊上都爬满了鸡皮疙瘩。可是随即他却又摇摇头,宋楚宜向日所做事情,无一不是在替宋家分忧,何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宋楚宜宋琰姐弟毕竟姓宋,哪怕他们有个姓崔的母亲,大周到底是从父的,他们只能依靠宋家。 宋楚宜这么聪明的孩子,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你曾说过,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宋程濡握住妻子的手,看着她已经苍老的容颜声音轻柔:“现在看来,她果真是。待宋家的人,她已经仁至义尽。何况,她亲弟弟也姓宋,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会知道如何做的。你千万不要想左了,以真心相待就是。” 千万不要想左了,宋老太太咀嚼着这几个字,终于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忧心:“她这样聪明的孩子,日后也不知是怎样.......” 宋老太太一句话未说完,外头玉书敲了敲门回禀:“老太太,那位苏家大太太又来了......” 真是已经阴魂不散,宋老太太看了宋程濡一眼:“苏家大太太昨日刚来过,说是要把陈锦心要回去当媳妇......谁不知道她是冲着这份嫁妆来的?她家儿子要流放十年,遇赦不赦的,这不是摆明了要坑陷陈姑娘吗?我不忍心......” 宋程濡却想的更多,他狐疑着问了一声:“她既是已经来碰过一次钉子,怎么还有胆子再来?” 苏家已经没落到这个地步,谁都能上去踩一脚,哪里来的自信敢来伯府一而再再而三的闹事? “正要同伯爷您说。”宋老太太苦笑着,声音却压低了:“老大家的派着人跟着她,听说她曾经进过御景楼。” 御景楼,陈襄的产业。 宋程濡悚然而惊,联想到通州之事,心中浮起一层忧虑。兴福这次怕是要栽跟斗,最近朝中的风向对他很是不利,而陈襄偏偏同兴福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个时候陈襄忽然出现,不得不叫人多想。 恐怕是因为这回宋家多多少少在通州之事上出了风头,所以才招惹上了陈襄跟兴福。 可是陈襄为什么通过苏大太太来找麻烦?宋程濡有些想不通,以陈襄的身份跟本事,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才对。 还是,陈锦心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可是不管怎么样,陈锦心毕竟是忠良之后,又是苏老太太亲自托孤,是决计不能交给苏大太太的。 她已经跟宋家绑在了一根线上,若是今日宋家敢把陈姑娘交出去,他日朝中清流就敢当众朝他们吐口水。 宋老太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朝宋程濡看过去:“打发轻了怕她第二日还来,打发重了又怕招惹了锦衣卫的人,这个度还真是叫人难拿捏。” “这有什么好忙的?”宋老太爷哂然而笑,嘴角的胡须一抖一抖:“她们不是已经被判发还原籍了吗?怎的现在还不走?顺天府就是这么领朝廷的俸禄不做实事的?也该有个人提醒提醒他们,怎么早该走了的人赖到了现在。” 横竖现在陈襄跟兴福都已经深陷漩涡,他不信他们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别的事来。 宋老太太眼睛一亮,随即就会意的展开了笑脸。 这苏大太太天天来闹的人头疼,这回能把她彻底打发走,也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总算也能驱散一点连日的阴霾。 她招手唤来玉书,轻轻在她耳边耳语几句,玉书就忙点头出去了。(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二·诱哄 五月下旬的天气酷热难当,明日高悬,将地上的草木都晒得蔫蔫的没有精神。偶尔一两声蝉鸣传来,叫人心烦不已。 陶然居里四处放置着冰盆,又有几颗大榕树遮荫,与外头的酷暑全然隔绝开来,可是于妈妈等人此时完全没有置身阴凉处的舒爽痛快,满心都是惶恐害怕。 她看着上首坐着的显得高高在上的宋楚宜,心中无一次这样害怕恐惧------这个女孩儿从小时候起就在她跟李氏的眼皮子底下成长,一举一动莫不被她们掌握在手中,无数次对她们的话言听计从。 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宋楚宜开始脱离了李氏跟自己的掌握? 她想到以往李氏对宋楚宜的忌惮还有防备,忽然觉得懊悔,若是自己早一点发觉到不对,若是自己早一点...... 天井中央放置的一个火盆霹雳一声炸开星星点点的火花,将她惊得回了神,她这才发现宋楚宜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眼里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她心里紧了紧,随即却又硬起了心肠,直起身子不避不让的看着宋楚宜:“六小姐不必再问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火是我放的,不关其他人的事!” 李氏虽然败了,可是自己的儿子媳妇还有女儿却仍旧掌握在李家手里......李老太爷放话说了要她一切听宋楚宁的,若是她供出了宋楚宁......她想了想李老太太的手段,不自觉的抖了抖身子。 “我知道是你放的。”宋楚宜冷冷看着她,似乎一点儿没有动气,甚至嘴角还挂着笑:“昨日巡逻的仆妇看见过你在松涛苑附近鬼鬼祟祟的徘徊。门房也说你指使了小丫头出去后面街上买了火油跟火石。这种种证据窜在一起,你想否认也难。” 于妈妈咬着唇看着她,只觉得她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甚是叫人难以捉摸,不由垂下了头。了不起也就是一死......儿媳刚刚有了身孕,小女儿也很快就要嫁人了......她为了李氏跟宋楚宁的事豁出性命,李家总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孙,她硬起了心肠-----反正就当是给李氏陪葬了吧。 只是可惜,这回还是没能真的烧死宋琰,否则也就够本了。 宋楚宜招手唤过青桃来,从青桃手里接过一张手帕,又轻飘飘的扔在于妈妈面前,噙着冷笑问她:“妈妈,你当你家小姐的管事妈妈这么多年了,眼力一定很好。那你现在认不认识这手帕是何处的绣娘绣的?” 于妈妈的目光先是不屑,等瞥见那手帕时却猛然变了脸色,哄的一声推开了左右婆子的禁锢,急的声音都变了:“你这是哪里来的?!” 这分明是她儿媳妇的手工! “当然是从绣它的主人那里拿来的。”宋楚宜不甚在意的踩在那张手帕上,面带挑衅的看向于妈妈:“你这一生为虎作伥做尽了坏事,居然也能有香火留存......我想着,就有些不服气。妈妈,你都对我弟弟动手了,你说,我是不是该以牙还牙,向你收点利息?” 于妈妈目眦欲裂,一颗心几乎都要从喉咙里直接迸出来,她跌跌撞撞的向前爬了一段,想将手帕从宋楚宜脚底下抽出来。 可是宋楚宜一脚都把她给踹得不住后仰。 她这才看见宋楚宜看她的目光-----这种目光她曾经也在宋楚宁的身上看见过,那种视人生死如无物的冷淡到极点的眼神,叫她实实在在的一颗心如坠冰窖。 “不不不......”她抱住宋楚宜的腿,终于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姑娘,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那都是我做下的孽,跟我的儿子媳妇无关,六小姐你要杀要剐我就在这里,只求你放过他们......” “那你怎么不放过我弟弟?!”宋楚宜声音猛然尖锐起来,她近乎冷漠的看着于妈妈,怒极反笑:“你的亲人是亲人,我的就不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你几句话就放过你的儿子媳妇?!实话告诉你,今日你若实话对我说便也罢了,若是你还想要跟我卖关子......不仅是你的儿子媳妇,连带着你快要出嫁的小女儿,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于妈妈瞳孔猛地放大,跌坐在地上半日不能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宋楚宜瞧上去人畜无害,看着同其他同样年纪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于妈妈却知道,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成真。 “是......是八小姐......”于妈妈神魂俱丧,只觉得嘴巴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双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她......她叫我放的火......” 青桃跟红玉不约而同的瞪大眼睛,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宋楚宁才多大啊?!一个比宋琰还小十个月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心肠还有这么果断的魄力?!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于妈妈似乎害怕宋楚宜不信,攀扯了宋楚宜的裙摆哭得声音都变了形:“六小姐,我真的没骗人,是八小姐让我去做的没错,您相信我!我都已经告诉您了,您放过我那儿子媳妇吧......求您了!” 原来宋楚宁年纪这么小就开始对自己跟宋琰存了这么大的仇恨,宋楚宜哂然,谁会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起提防之心?上一世她死的这么惨,也不是很冤。 红玉恨得眼睛都红了,又恨又厌恶的看了一眼于妈妈,轻声问宋楚宜:“姑娘,咱们把于妈妈交给老太太吧?” 宋楚宁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恶毒,不能放任不管。 于妈妈听了这话,眼睛却又瞪圆了,吓得连连后退。她不能说,要是她在宋老太太跟前说出这话,她的儿子媳妇一样活不了,何况她还不止只有儿子媳妇,她的父母亲戚通通都是李家的家生子,到时候恐怕全会被连累...... 宋楚宜还未来得及说话,许嬷嬷就神色匆忙的进来,她先看了于妈妈一眼,才快步走到宋楚宜跟前,低声道:“姑娘,镇南王妃、英国公世子夫人来了,老太太让我来叫您过去。”(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三·插针 镇南王妃短短三日之内第二次造访,宋老太太想起昨晚伯府失火之事,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到底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神色有些淡淡的。 果然,话不过几句,镇南王妃就一脸忧色的问起了伯府火情:“怎的好端端的走水了?京城多少年没起过这样大火,倒叫我替您捏了一把汗。当晚皇城那边都能瞧见府上的浓烟滚滚......”她按捺住心里的着急,先挑起话头与宋老太太搭讪。 英国公世子夫人何氏却不断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瞧,顾盼之间焦急之色简直都遮掩不住。 幸好她听了镇南王妃这话回过神来,勉强笑着插嘴答话:“说的是,昨晚宵禁,否则当晚世子就要过来瞧瞧有没有帮得上忙的......阿弥陀佛,幸好听说并没什么伤亡?” 大夫人带着一丝庆幸点头:“可不是么,菩萨保佑,幸好人没事。” “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英国公世子夫人双手合十,关于起火的原因却丝毫不问,反而含着忧色叹气:“前日贵府来我们府上报丧,说是二夫人没了......我们本想拟个章程上门来祭奠一番的,可是又听说连灵堂也不设?” 京城里可从来没出过这个先例,除了先去的成国公夫人、刚仙逝不久的忠义将军府老太太都寒酸下葬不曾停灵设灵堂之外,其他诰命若是去了,都是有定例的。她们这两个还是因为情况特殊,毕竟都是犯了事的人家的女眷。 宋老太太早已经准备好了对付的说辞,此时就毫不费力的脱口而出:“唉,谁说不是呢。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日犯了什么煞,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老二家的出了痘去的,请了风水堪舆都瞧过了,说是她命里又犯了什么威虎煞,与我们祖坟的风水不相宜相冲。你说这往哪儿说理去?我们老太爷又是最重规矩的,亲自去问了钦天监,也说她命里八字带煞,与儿女上有些妨碍。因此我们同李家一商量之后,干脆就决定了一切从简......” 这世上的诰命夫人,死的这么寒碜的还真是少见。 可是镇南王妃与英国公世子夫人都是聪明人,闻言不仅没露出什么好奇之色来,反而还附和着笑道:“正是如此说,风水若是不好,遗祸后人的。确实不能马虎。” 何氏趁着间隙瞥一眼镇南王妃,脸上虽说还勉强维持,心里却更加焦急。李氏死了,丧礼无论举办与否,她名下的儿女都理应替她守孝,热孝中的女孩儿们哪里能顺便出门做客的? 众人正说着话,忽而外头帘子一掀,就见一个宋楚宜已经缓步进得门来。 她走路的姿势与一般的闺秀们都不同,虽说同样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可是步伐较旁的闺秀们多了几分沉稳与端正,仿佛前路有多么璀璨的花朵迎接。 镇南王妃有些恍惚的将她与从前崔氏的影子重叠起来,忽而发现原来崔家人是这样走路的,脊梁挺直而精神翼翼。 “快来!”她率先反应过来,等宋楚宜行完礼之后就先将她一把拉至身前,笑道:“隔了些日子不见,越发出尘了。” 英国公世子夫人也笑着打趣:“可不是,越发的水灵起来。怨不得回去之后我们家女孩儿们都想着她。” 这样众星捧月......宋楚宜朝四周一瞧,发现四姐五姐全都不在,心里就更加有了计较。这两位贵夫人总不能真的是来见她一面就罢的,家里这么多姑娘,单独提出要见自己...... 宋楚宁坐在游廊长凳上,偏头就能瞧见对面一溜烟的鸟雀儿活蹦乱跳,可她神情上并未露出半点愉悦,一脸的漠然冷淡。 翠巧半日才瑟缩着上前回她:“姑娘,于妈妈被关在陶然居......六姑娘早上刚去审问过,刚刚镇南王妃同英国公世子夫人来了,她才出来。” 宋楚宁辗转把玩手里的一片叶子,将它揉碎了在指中碾磨,手上沾满了满满的绿色汁液也不以为意,偏过头露出一丝笑意。 那笑意不达眼底,翠巧不敢再看,垂着头一言不敢发。 “你去陶然居一趟。”宋楚宁直捏得食指发红起泡,也混不觉得疼,转过头来直视着翠巧:“现在天气这么热,于妈妈一晚没换衣裳了定是不舒服。你替我给她送套衣裳过去。” 翠巧不想去,之前自家小姐叫绿衫给于妈妈送水蜜桃,于妈妈就一把火把陶然居给烧了。现在小姐又让自己给于妈妈送衣裳......她不敢想象送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宋楚宁目光直直的盯着她,那目光叫她所有心思无所遁形,她几乎忍不住要哭起来了,半日后终于在宋楚宁冷淡的目光下应了声是。 宋楚宁目送着她一路小跑去了正房,将目光移到旁边战战兢兢守着的翠果身上:“去盯着她,她若是不去......那就你去。” 宋楚宜那家伙已经不是她记忆中愚蠢可欺的没用女童,她既然去审问于妈妈,自然知道打通于妈妈的关节在哪里。 于妈妈那个人,表面上看着忠贞,其实却全是看在钱权二字上,真正的情分或许也有,可是绝不至于叫她用儿女替自己跟李氏去送死。这会子的时间,说不定就已经对宋楚宜供出了自己。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慌的,于妈妈的命门纵然被宋楚宜握住又怎样?最终能决定她死不死的,还是自己。 只要于妈妈死了,这事就死无对证。于妈妈才是被人看到的去松涛苑放火的人,她才是真正该死的。 而这一切,若是没有于妈妈这个唯一的人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宋楚宜......只是早晚的事情,现在撕破脸以后撕破脸,并没什么区别。她不相信凭着她梦里的见识,会输给宋楚宜,更不相信宋楚宜能脱离那个梦境获得重生。这世上能浴火重生的只有凤凰,宋楚宜,她配吗?(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四·目的 伯府花园内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叫人目不暇接,英国公世子夫人穿梭其中却并无一点闲情雅致欣赏,略带着几分忧虑极力说服大夫人:“虽说是在孝中,可是其实这时节哪里还能什么规矩都守呢?说句大不敬的话,前几年太妃娘娘过世,圣上也不过下旨三月之内不得婚嫁,不得行宴乐歌舞,可底下都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哪有真这样听话的?蜀中的孟氏不就在那个时候嫁女了吗......也不见落了什么不是。再转回头来说咱们京城的闺秀们,真的就三年不走动了?不也得因时制宜吗?” 镇南王妃远远的落在后头,若是在往常,这些话听在耳中也不过就是一笑而已,可是如今她却急的差点想要张嘴附和。 幸好她最后还是想到临来之际叶景宽的嘱咐,不过微微的侧耳听大夫人的回复而已。 大夫人向来与何氏关系不错,闻听此言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英国公府同长宁伯府向来是通家之好,内宅女眷也常有往来。以前何氏同宋楚宜也多有接触,既然这回说是府里有姑娘要出嫁,请宋楚宜等小女孩过去压压床,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她仍旧是摇了摇头,微笑着拒绝了:“我晓得这是你的好意。可是那两个孩子刚失去了母亲,不管怎么说也不好立即就抛头露面。何况是这样大的喜事,他们去了恐有相冲......” 何氏忍不住有些急了,除了宋老太太,宋楚宜是唯一一个接触过陈锦心的人,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宋老太太那里她们根本插不上手去,且这件事恐怕也不好惊动宋老太太,那就只能从宋楚宜身上下手了。可若是宋楚宜没法儿出门,她们怎么才能从她嘴里打探到什么消息? “相冲不相冲的,我们那里却原本没那个说法。”何氏心里沉甸甸的,抓住了大夫人的手重重的叹了一声气:“你晓得我家的情况,虽然外面看着我是个风光的,可是咱们姐妹间却都知道的.......你也晓得我的景况,我膝下虽养了让儿,可是他前头到底还有个庶兄横着。你的女儿一个个的都嫁出去了,也不好来的,我也是想着若是其他几个姑娘能来,到底也算是添光加彩的事......” 大夫人也跟着叹了声气,她知道何氏的难处-----多年无出,无奈停了药令庶长子出了世,后来又隔了七年多才生下了嫡长女,这才一路开花结果又生下了嫡子。 这回何氏的女儿定了亲事,按照京都风俗,是该叫未出阁的女孩儿们一起聚聚添妆的。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大夫人顿了半响后就道:“既然如此,我回去同我家老太太再说一说,若是能成,就给你递个信去。” 既然大夫人这么说了,何氏也不好再继续多求,也怕惹了大夫人并宋老太太疑心,就笑着点头:“无论成与不成,我总记你的情。实在是京中恰好如同先生所算的属虎的女孩儿太少,否则我也不来烦你了。” 紫云端了茶送给宋楚宜,有些不解:“怎的好端端的,王妃同英国公世子夫人邀您去什么添妆?” 虽然李氏到底是怎么样的府里大多数人都心中有数,可是到底外面的人不知道。宋楚宜如今身上在外人看来还带着三年孝呢。哪里有现在请人上门做客的? 自从松涛苑之事过去之后,宋楚宜待紫云就亲近许多,此时见她这么问,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英国公世子夫人竟然请得动镇南王妃一起来做说客,真是稀奇事。 何况为什么非要她这么一个身在热孝期的女孩子去压床提桶?虽然说什么是先生算过的,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何氏的脾气没人比自己更清楚,若不是被逼着,是决计不可能这么下死力的,只会能过且过。那她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出伯府? 换句话来说,自己身上如今到底有什么值得镇南王妃跟英国公世子夫人共同觊觎的东西? 青桃有些犹豫的插话:“姑娘,会不会是为了通州的事情?” 虽然一回来就剑拔弩张的跟李家闹了一场,可是朝中的动向她还是能略微从宋珏那里听到一些,听说现在兴福虽然很是头疼,可却仍旧高枕无忧。 可是这样也有些说不通啊...... 镇南王妃还可以因为叶景川的事情找上门来问个心安,那英国公世子夫人又图的是什么?她们家这回难道也跟通州的事扯上了什么关系? 她正有些头疼,就见红玉蓄着一汪眼泪一言不发的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红玉向来是个沉稳性子,从来不曾这么失态过,她这么一跪,青桃跟紫云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退后了一步。 宋楚宜之前将她留在陶然居看着于妈妈,见此情景心里先就打起鼓来-----若不是犯了什么错,红玉是不会这副模样的,她示意青桃将红玉扶起来,沉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姑娘......”红玉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于妈妈她......她自尽了。” 今天正房那边有个小丫头说是过来给于妈妈送换洗的衣裳,她一时好心容人把衣服给拿进来了,谁知道过不多久于妈妈就趁众人打盹的功夫撞了柱子...... 之前宋楚宜就再三交代过不能让于妈妈有什么不测,可是她居然把事情给办砸了......红玉垂着头,又不敢哭出声音来,在心里骂了自己千遍万遍。姑娘这么信任她,可是她偏偏就把唯一能证明幕后主使是宋楚宁的于妈妈给看出了岔子...... 青桃有些气急,看了看宋楚宜又看看红玉,到底不好说什么重话-----她比不得绿衣与红玉是自小的交情,此时若是说话怕是会被以为是在落井下石。 多谢流香色紫璃zl95斗战胜佛aa蓝衣潋滟送的礼物,爱你们大家,么么哒。(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五·呵斥 不过是走开一会儿的功夫而已,宋楚宁居然能趁着这一点点时间见缝插针。宋楚宜不禁有些齿冷,心中疑虑更甚。 宋楚宁似乎知道守着于妈妈的红玉是什么性格,算准了红玉会心软放行似地,更可怕的是,她一个年纪才这么一丁点的小女孩,居然知道不着一字一句就致人死地。 宋楚宜不相信有人能天赋异禀聪明成这样...... 她转过头去看着紫云:“你同二房的那些丫头们都熟吗?”紫云是黄嬷嬷的孙女儿,在府里的根基深且得天独厚,打听消息比青桃还要灵敏。 紫云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点头:“翠巧翠果几个都是林海家的挑进来的,自小我就同她们都在后街上混到大,还算熟稔。” “那你替我去打听打听,她们有没有觉得八小姐哪里同以往不一样了,有什么变化没有。”宋楚宜蹙眉,知道自己说的有些笼统,不由又加重了语气道:“就问问她们伺候八小姐这么久了,有没有发现她哪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一个人的生活习惯还有行事作风一下子是变不了的,而这些或许称得上细微的变化,绝对逃不开身边亲近伺候的人的眼睛。 就像自己,当初处事有了改变,立即就被青桃给察觉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紫云已经对宋楚宜的脾性有了几分了解,听她这么说,就忙敛容称是,转身出去了。 红玉红着眼睛立在旁边,声音细若蚊蝇:“姑娘......” 宋楚宁对她身边大丫头的性格了解得这么细致,真是叫宋楚宜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若是有一****把主意打到这几个丫头身上,她恐怕防备都防备不过来。 也因此,这几个丫头身上的弱点,也就格外的刺眼了起来。 红玉虽然沉得住气,可是到底太过忠厚老实,经常被人几句话说的就软了心肠没了立场。这对于主人来说固然是优点,有时候却也是一把刀。就像这回,明明红玉知道于妈妈的重要性,也被自己耳提面命一定要守好于妈妈不能出岔子,可就是几句话就让人进来给于妈妈送了什么衣裳...... 她叹了一声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你回去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她硬起心肠看着听了这句话就抽泣起来的红玉,只觉得满心的愁闷:“虽然没了二夫人,但是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碰见的人也会很多.......你若是一直这样容易心软,我也没法儿把你带在身边了。” 红玉肩头起伏得更加厉害,头几乎都要埋在胸口,听了这话就推了门跑出去。 青桃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担忧的往门外看了一眼,叹息着冲宋楚宜道:“姑娘,我叫绿衣去看看她吧?” 可是随即她就又有些替宋楚宜烦忧起来,其实这回宋楚宜一句重话也没说,可是红玉却反应这么大,心肠软又这么容易就觉得委屈,可不是好兆头。 宋楚宜刚点头,玉书就笑着进来问道:“去看谁去?” 青桃忙倒上茶来,笑道:“于妈妈在陶然居撞了柱子,红玉她吓得不行,我正说要看看她去呢。” 提起这事儿,玉书的脸色变了变,看了一眼宋楚宜才沉沉的点了点头,勉强笑道:“谁说不是呢?唉......老太太也听说了这事儿,正生气呢。本来说了,要送去顺天府的......” 可随即她就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转而说起了别的趣事来:“说起来这阵子咱们伯府事儿也确实是多且杂,前几日那个苏大太太还上门来跟咱们家闹着要人呢,说是无论如何要把陈姑娘要回去,前前后后一共来闹了两次,你说气人不气人?” 苏家?宋楚宜有些诧异:“苏家大太太来找咱们家要人?她们家老太太不管吗?” 苏家已经下了判决,按理来说应该要回太原老家了才是,怎么苏大太太胆子这么大还敢来要陈锦心? 玉书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些鄙夷:“就是看苏老太太死了,没人管了,豁出脸皮来要陈姑娘的嫁妆来了。” 不对,宋楚宜曾经跟这位苏大太太见过几次,看得出来她是个很识时务懂进退的人,苏家没落了,她怎么敢跑到宋家这里来闹事? “可气的是英国公世子夫人跟镇南王妃也都受了影响,还以为咱们家仗势欺人来着......”玉书有些生气:“当日苏老太太托孤之时她们也不是没在现场,都看见了苏大太太如何对待这位陈姑娘的,怎么现在反倒替苏大太太说起话来?还说苏家现在确实家道艰难,家里弱女们如何难过生活,意思是劝着陈姑娘分些嫁妆出来接济苏家......” 镇南王妃跟英国公世子夫人过来居然还特意提及了这件事?宋楚宜脑海中灵光一闪,觉得似乎摸着了什么头绪,可是细细想下去,却仍旧想不到这里卖年到底还有什么关联。 她笑着歪头冲玉书道:“可能是听了外头的留言,这也是有的。” 玉书见她不再提于妈妈的事,就也松了一口气,转而劝起她来:“老太太那里炖了药膳,特意等着您过去用呢。她老人家嘴巴里不说,心里却实在是最疼您的......” 见宋楚宜垂着头没有说话,她叹了一声气:“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老太太毕竟是对您好的,您是聪明人,有些话也不必等我说,您自己也明白。” 玉书是宋老太太跟前最得用的大丫头,等于老太太的喉舌。宋楚宜明白她的意思,也领她的心意,拿过炕几上摆着的一个小匣子递给她,含笑点头:“我知道了,晚间一定会去陪老太太用饭。” 宋琰的松涛苑被烧了,总得寻个新的住处,老太太房里虽然还有厢房,可是住在一起到底显得有些拥挤了,她想跟老太太商量商量同宋琰一同搬出宁德院。 另外还有宋琰身边的下人也都要重新挑选......(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六·危机 夜色四合,天幕上繁星点点,宁德院抄手游廊里的灯笼通通亮了起来,不时有栀子花瓣随着风飞舞其间,远远望去花海灯海交汇成一条长龙,美不胜收。 黄嬷嬷在穿廊处站了一会儿,看着抱厦处远远转出来几盏灯笼,就笑着掀了帘子进去,看着宋老太太笑:“这可不就来了,偏老太太您沉不住气。” 紫云近日越发的受宋楚宜的重用,她投桃报李,自然也知道如何在宋老太太面前替宋楚宜说话:“您素日不是说,六小姐是个只记福不记仇的有福之人?她是个好孩子,只是毕竟事关生母,关心则乱......您是她的祖母,好好教着不就是了?” 宋程濡也是这么说,宋老太太含着笑点头。 不一刻,果然玉书就笑着掀了帘子,回禀说宋楚宜来了。 这么些日子没有好好的端详过,这回猛地一见,才发现本来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小女孩儿已经瘦的没几两肉,原本白里透红的细白脸蛋也透着几分苍白,宋老太太心里有些心酸-----在通州的那半个月肯定就受了很多惊吓和委屈,一回来还有李氏的事,再加上宋琰几乎没把她给吓个半死...... 宋老太太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忽的觉得之前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她还以为她会对宋楚宜的存心隐瞒跟防备心生芥蒂,可是如今一看见这个小孙女儿,之前的满腹心酸跟自怨自艾就都化作了飞灰。 “快过来......”宋老太太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含着一丝忧虑:“怎的憔悴了这么多?已经拿了名帖去请孙太医,过两天日让他给你好好瞧瞧。虽然说前天夜里那口血是气急攻心所致,可小孩家家的到底不能叫人放心......” 见宋楚宜垂着头没有说话,她有些心酸之余却又舒了一口气-----有怨气是正常的,若是能立即心无芥蒂,这份深沉的心思才叫人害怕。 “你是不是在怨祖母?”宋老太太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语气有些低沉:“李氏的事,你怪祖母怪的对......当初我明明知道她清誉有毁与你父亲有染,却还是叫她嫁了进来。还把你留给她带......” 宋老太太年纪大了,满脸的皱纹在此刻显得更加的苍老,加上她鬓边白发,让宋楚宜也有些心酸,她眨了一下眼睛,把眼里的泪意逼回眼底,坦坦荡荡的直视宋老太太的眼睛:“如果没有做那个梦,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是不是跟那个梦里一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开罪您跟祖父,被父亲厌弃,以死相逼嫁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宋楚宜一滴眼泪终于啪嗒摔落下来,语气渐渐激动:“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死去却无能为力,把丈夫还有一切都拱手相让......看着琰哥儿被她们逼死......祖母,我不是有意怨你,可是每每想到您对我的好都是因着对我母亲的愧疚,我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母亲.......” 八岁的小女孩,大半个月都被梦靥笼罩,明明知道身边的人都不怀好意,活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宋老太太将她搂在怀里,如同小时候一般轻轻拍她的背,也忍不住带着哽咽:“我知道,以往是祖母对不住你。可是小宜,你还记不记得祖母告诫过你,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要想想自己有的,别总记挂自己没有的?” 见宋楚宜点了头,宋老太太就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世上难免有人负你,你生气报复都是常理。可是千万别叫自己陷在仇恨里,变成你自己当初厌恶的人的样子......祖父祖母以往对你多有疏忽之处,叫你一人担惊受怕,你怨我们也是常理......只是你相信祖母,当初若是知道李氏还与你母亲的死有关,我是万万不会松口叫她嫁给你父亲,不仅不会,还会同崔家一同给你母亲讨个公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宋楚宜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宋老太太相信只要自己真心对待宋楚宜,总能把以往的隔阂给弥补回来。 黄嬷嬷又是欣慰又是松了一口气,不由也擦了擦眼角。 宋楚宜点头,忽的记起这趟来的目的,不由打破祖孙间的温情:“对了祖母,这回镇南王妃跟英国公世子夫人对我仿佛有些太过热情了......” 提起这件事情,宋老太太也蹙起了眉头:“说起这件事来,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她们不仅对你太过热切,对苏家的事情也有些热情过头了。” 镇南王妃向来跟英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面子情,可这回竟然同声同气,真是叫人不得不多想。 “苏家当初有一条罪名是勾结外患......”宋楚宜不由悚然而惊,忽的腾身站起来:“可是听说连陈襄也没能证实这条罪名。苏老太太既然能早预料到这个大祸,还提前去了都察院首告叫苏家的弱女跟其他男丁们都免于死罪,说明已经早有准备。她会不会还在陈姑娘那里隐藏了什么东西?!” 宋老太太也不由被宋楚宜的这句话惊得一愣,随即就有些发颤-----之前大儿媳妇可不是查出苏大太太往御景楼去了吗?御景楼可就是陈襄的产业啊! 难道苏老太太竟对宋家怀着不好的心思,打算用这些东西栽赃宋家?! 可是随即她就不由摇头否决了这个可能,若是真是这样,那苏大太太跟陈襄尽可不这么麻烦,直接闹开来进府来大闹就行了...... 宋老太太回过神来:“可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宋楚宜也有些想不通,可是她很快就有了眉目-----苏家、萧家还有方登的事,再加上通州之乱,这些事其实隐隐约约都透着陈襄的影子,或许是看每件事都有自己的参与,所以陈襄想打探些什么? 可是这里有什么陈襄还有英国公世子夫人跟镇南王妃一同需要的东西呢? 她朦胧察觉到有什么危机正朝自己逼近,可是那危机究竟来自何处,却还是有些没有头绪。(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七·交锋 “祖母,当初苏老太太再三交代我们,那嫁妆是以后陈姑娘安身立命的根本......”宋楚宜想到当时苏老太太一直重复的嫁妆,有些起疑:“后来三娘给了您一封苏老太太的手书,会不会其实除了这封苏老太太的手书,还有其他东西?” 苏老太太会不会还藏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在陈姑娘的嫁妆里? 屋外太阳高悬,宋老太太却无端端的因为宋楚宜的这句话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她立即偏头去看黄嬷嬷:“结衣,你去听云轩一趟,把三娘带来!” 她自问对陈锦心尽心尽意,从不曾因为其他利益原因勉强过陈锦心,更是为了她冒着得罪陈襄跟苏大太太的风险,若是三娘等人居然还对她们有所隐瞒,当真就太对不起她们宋家了! 陈锦心身体虽然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就落下了畏寒的毛病,这样酷热的天气,她的听云轩也从不放置冰盆,身上还要盖着棉被,精神更是不济,从苏醒到如今都不肯再说话。所以若是想知道到底苏老太太还留了什么东西,只能问三娘了。 宋楚宜思索一会儿,就阻止了刚要出门的黄嬷嬷:“如果真有什么东西,想必三娘不会那么容易松口,不如我先去探探口风。” 宋程濡也曾经说过,宋楚宜在识人审人方面比大夫人还强些,宋老太太踌躇一会儿就点了头。 “其实也不急在一时,今日明日都使得。只是你既一定要今天去,那就去吧。祖母跟琰哥儿等你一起回来用饭。” 提起宋琰,宋楚宜眼里有了真切的笑意,眉眼弯弯得才真正像是一个世家大族里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 她笑盈盈的应了是,转头出门就在穿廊转角遇上了身着浅绿衣裳,系着碧绿头绳的宋楚宁。 二人甫一迎头撞上,不由都停下了脚。 四周灯海花海交相辉映,却都遮不住两人眼里的光。 “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宋楚宁面上带笑,眼底却殊无笑意:“不知道常走夜路容易湿鞋吗?” “常走夜路会碰见夜游神才是真的吧?”宋楚宜与她对面而立,同样容色冷淡:“我记得当年你娘常常这么叮嘱你,看来你一句也没记得。” “别再提我娘!”宋楚宁猛地拔高声音,有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尖锐:“若不是你,她会死吗?!” 她对着眼前的宋楚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清楚的知道如今的环境还有年纪,早已经上前掐住了宋楚宜的脖子。 这世上但凡作恶的人,总是在遭到报应之后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却并不想想当年她们也曾给别人造成千倍百倍的伤害。 宋楚宜油然觉得好笑,因此自然而然的真的冷笑了一声。 “她不是因为我死的。”宋楚宜欣赏着这个妹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难得的失态表情,前所未有的觉得畅快:“她是死在她自己手里。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的,如果不是她害了我的母亲,也不会有这一天。” 从前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向来只有自己有,宋楚宁摊开发痒的手掌,只觉得身上发凉:“我只知道,她是死在你跟你舅舅舅母的咄咄逼人,死在你的不肯退让上!” 绿衣只觉得浑身的怒气都被挑了起来,忍不住出言讥讽:“八小姐你是不是太是非不分了?当年如果不是您母亲害死了二夫人,又买凶追到通州想要害我们家小姐,哪里会有今日?她是罪有应得,你怎么反而还怪起我们小姐来?” 眼前这个如今还水嫩得像枝头的花朵一样的小女孩,完全同梦里卑躬屈膝一只手就能捏死的沧桑妇人对不上号,宋楚宁不禁想笑。 总有一天,她会让所有人都按照梦里的命运来走。 翠巧垂着头只想装没看见,看眼前情形实在有些控制不住,才壮着胆子拉了拉宋楚宁的衣襟提醒她:“姑娘,咱们再不去,老太太该等急了。” 宋楚宁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着脸越过宋楚宜半个身子,也不回头:“我母亲并于妈妈都死在你的手里,希望你日后都能睡的好。”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等宋楚宜的回复,飞快的穿过了转角,拐进了宁德院。 绿衣气不过,几乎想追上去同她讨论,急的脸都涨红了。 还是红玉拉住了她,怯生生的看了宋楚宜一眼,不甚有气势的嘟囔道:“算了......毕竟八小姐刚刚才......” 绿衣几乎被气的七窍生天,她一把甩开了红玉的手,不可置信的盯着她问道:“你在说什么啊?!之前通州的事我不在,难道你也不在?你不知道那李氏多么人面兽心,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来怎么对我们家小姐的?怎么现在你反倒替她说起话来?!她讽刺我们小姐啊!” 宋楚宜回头看了红玉一眼,心里有些想要叹气,伸手止住了绿衣,带着人往陈锦心的听云轩去。 可是心里她却知道红玉的性子真的不能再拖,要下猛药才好。红玉这慈悲得过度的心肠,以后恐怕是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听云轩在西花园的东北角,是一座两层楼的小院子,中间有一条石径小道,院门处都爬满了爬山虎,上头还有花朵缠绕其间,显得格外清幽宁静。 此刻正有下人不断进进出出,看来是正要用膳,宋楚宜略微一迟疑的功夫,就被眼尖的仆妇发现,喊了一声六小姐。 三娘闻讯迎出来,见了她忙要下拜,宋楚宜将她叫起,顺着石径小道往里走:“我来的有些不巧了,怕会打扰陈姐姐用饭。” “六小姐哪里的话?”三娘忙笑着跟在她身后:“我们姑娘一个人吃饭总是有些孤单,您若是肯常来陪她做伴,她不知要多高兴。” 宋楚宜停住脚转过身去看她,含着笑意道:“可是我这回来不是为的找陈姐姐,找的是三娘你。”(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八·要命 小女孩儿较以往瘦了不少,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的突显得两只眼睛格外出彩。此刻她站在精致的莲花灯底下笑意莹然,叫人见之忘俗觉得可亲。 可是三娘却知道这个小姑娘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纯良可爱,她退后了一步,垂着头恭敬弯着腰,一副标准的下人的架势,端起了十分的精神:“找我?六小姐不是说笑罢,我......” 她跟着苏老太太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观察入微却是唯一的优点。早早就看出来了这位六小姐的特殊-----她身上没有半点一般的千金小姐们该有的娇纵跟天真,反而多了这个年纪的千金小姐不该有的沉稳跟聪慧,当初自家小姐的事情,这位六小姐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她多多少少都能看得出来。 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忽然找上门来,总不至于只是为了跟自己叙叙旧,或者是冲着早已没有精气神的小姐来的...... 想到前日来的苏大太太,她心中就是一滞,随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宋楚宜脸色-----这位六小姐嗅觉灵敏,难不成是猜到了什么? “当初我们答应苏老太太照顾陈小姐,乃是出自一片真心。”宋楚宜看着站在树下、被树叶光影遮掩了神色的三娘,语气平稳:“现如今这个世上,真心两个字有多难,我相信历经了苏家之事之后,三娘你跟你家小姐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三娘仍旧垂着头,看着脚底下随着风的摇摆而斑驳的光影,心里忐忑。 “我也希望......”宋楚宜将话头一停,似乎略带着一丝惆怅:“陈小姐跟三娘,也能记得这份真心,并且,不要辜负它。” 好厉害的嘴!好会说话的六小姐!三娘咀嚼她话中深意,只觉得似乎心里藏的那些小九九都已经被看光,不由迎着月光灯光抬起头来。 宋楚宜也正看着她,明明比自己矮了那么多,可是她就算仰着头,也似乎是居高临下的在看人...... 三娘又垂下头,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小姐跟奴婢一直都是记伯府的情的。” “既然如此。”宋楚宜话锋一转,忽的便道:“那三娘能不能如实告诉我,你家大太太这样执着陈小姐,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果然是因为苏大太太的态度实在太坚决了,引起了宋家人的警觉!三娘在心里将苏大太太骂了千遍万遍,恨不得苏大太太同苏义一样死在牢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其他几个丫头跑出来说陈小姐没有见到她不肯吃饭,才冲着宋楚宜苦笑了一声。 “我晓得六小姐是个聪明人。”她说,带着一腔的忧愁与怨忿:“若是我家小姐当初有您哪怕一半的聪慧,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更不至于现如今成为了别人刀板上的鱼肉。” 宋楚宜看出她似乎有意合作,便挥手叫绿衣红玉进陈小姐房里帮忙,自己带着三娘到了院子角落的一簇花荫里。 “三娘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同你绕圈子。苏大太太来的时间跟动机都实在是太巧了,若是她没跟陈襄搭上关系,我可能也就信了她真是为了你们姑娘的嫁妆来的。陈襄是谁,不用我提醒你了吧三娘?”宋楚宜摸着花荫旁边的秋千架:“如今可不止陈襄在打你们主意,连带着镇南王妃同英国公府也有些牵连。你们在伯府,身份又如此特殊,她们寻不到你们,只好把主意打到我这个与你们接触最多且干系颇深的人头上......” 余下的话宋楚宜没有再说,三娘却知道她的意思-----就是因为自己有所隐瞒,所以伯府如今也被人盯上了,她们不敢直接把主意打到宋老太太头上,那么参与过这些事的宋六小姐,如今显然就成了出头鸟。 “六小姐......”三娘咬着唇有些为难的叹了声气:“是我们对不起您。” “对不起对得起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我只是想知道,她们到底为何而来?”宋楚宜往陈锦心的房间看了一眼才回头:“总不能人家都蜂拥而至了,我们连她们为的什么都不能知道吧?这样到时候出事,我不是有些太冤了?” 三娘再次默然半响,终于才下定了决心,她看着宋楚宜有些犹豫的问道:“这事情事关重大,您看是不是要同老太太也说一下?” 宋楚宜点头:“放心,到时候我自然会一字不落的跟祖母回禀的。” “那不瞒小姐了。”三娘福了福身子:“当初我家大老爷附党营私......这些事您大概都知道。只是其实我家大老爷与陈指挥使跟兴都督都有些关系......兴都督与关外的鞑靼人有书信往来,平时这些书信还有钱财都是经我家老爷的手分往两边的。后来我家老太太发现了,知道这是灭门大祸,就把大老爷身边余下的一些密信跟银钱都妥善收了起来,并且将它们都混进了陈姑娘的嫁妆里.....” 所以当时陈襄面对苏老太太的求情万分犹豫,最后还彻底对了一遍清单才肯答应。 “我家老太太首告了大老爷,却把这些要命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三娘说话的语调渐渐有些发颤:“因为她知道,这些信要是缴了上去,那苏家满门怕是一个都活不了了。就是陈指挥使并兴都督,首先就不会放过我们。她想着,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也算是一张保命符......” 是保命符,但是有时候却也是一张催命符! 难怪陈襄最近紧盯着伯府不放,也难怪英国公世子夫人并镇南王妃最近都往来频繁。 现在那个紫荆关的监察御史已经投靠太孙殿下,想必透露兴福的书信之事的也是他。只是众人却在苏家一无所获,陈襄抄家也没发现这致命关键的东西,所以众人才把目光对准了苏家唯一带出了东西的陈锦心。(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九·遮羞 这几天镇南王妃跟英国公世子夫人的热切、苏大太太忽然壮了的胆子、陈襄莫名的紧盯,原来却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现在朝中情势僵持不下,那这些兴福亲笔书信就成了至关重要的证据,镇南王妃来目的是同兴福不同的-----叶景川跟袁虹要是没有这些书信,最后还是逃脱不了罪责,袁虹不用说,只有死路一条,就连叶景川只怕也是性命难保...... 陈襄自然是为了兴福来的,想要把这些书信夺回去销毁,那兴福也就能高枕无忧了。 可英国公世子夫人何氏到底又为什么牵扯进了这件事?宋楚宜低头仔细思索,忽的想到上一世沈晓海跟端王的关系...... 三娘再次冲宋楚宜稳稳地福了福身子,言辞恳切:“六小姐,并不是我们心怀不轨,实在是事关重大,我们家老太太以为这些东西可能一辈子也用不着......” 却没想到鞑靼暴兵居然打进了通州,而且闹的天下皆知,间接导致了多方人马都把目光聚焦在这本该无人知晓的密信上。 “事到如今,恐怕陈家也不敢再接收我们家小姐了......”三娘哽咽起来,顿了顿才努力将话又重新说了下去:“老太太既然把我们姑娘托给了宋老太太,这些信我们理当交给她......” 宋楚宜不禁有些想笑,三娘在苏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看来也学了不少东西。这个烫手山芋在谁手里恐怕都会烫着手,她知道自己留不住了,就干脆拿出来,还给她们家小姐交换个前程。 宋楚宜抬手止住她,毫不避讳的坦诚的看向她:“这事我恐怕做不了主。你也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有多重要,现在只怕它不是什么保命符,而是催命符了。” 三娘对宋楚宜的冷静睿智终于彻底心服,与此同时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心虚害怕,要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不愿要这些东西,把自家姑娘赶出去-----那她们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思及此,她不由有些着急的想说服宋楚宜接下这些密信,略带急促的道:“六小姐!这些东西留在我这儿恐怕不安全,老太爷老太太她们见的事多,主意也比我们大,您还是......” 宋楚宜已经迈步朝院子中央走,她皱着眉头打断三娘:“你们现在人在伯府,别人想要拿你们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让我先去同老太爷老太太禀报之后,再告诉你决定吧。” 她看着三娘猛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叹了声气:“至于你家小姐,老太太既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她看着绿衣红玉奔出来,冲三娘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只是她人才到宁德院,就见玉书玉兰几个忧心忡忡的坐在门口,连黄嬷嬷也在穿廊下坐着没动。 她有些诧异,宋老太太房里此时竟不要人服侍? 她想起刚才宋楚宁似乎就是来的宁德院,忽的觉得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她的手忽然就被人牵住,她回头去一看,就见宋琰踮着脚,语气不甚好的告诉她:“姐姐,父亲回来了。” 宋毅!难怪连黄嬷嬷也被赶了出来。 她知道此时再进去只会弄得大家都狼狈,想了想就晃了晃宋琰的手笑:“既是如此,那阿琰跟姐姐去抱厦用饭吧?” 相比姐弟俩的冷淡,宋毅激动得脸涨的通红,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几乎歇斯底里的冲着宋老太太大吼:“母亲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李氏秉性素恶?!她不可能是这种人!不可能!” 如果李氏真的如同宋老太太所说,不仅早有预谋的让崔氏发现了她们的奸情,并且还收买了稳婆造成了崔氏的难产跟死亡,甚至还买凶去杀宋楚宜.......那自己成了什么?!害死崔氏的帮凶?纵容她害女儿的帮手?! 他比当初的李老太太还要激动几分,因为日夜不停赶路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宋老太太,再三的重复:“这不可能的!” 他想说是崔家陷害,可是他想到这几年来崔家的光风霁月,到底没能昧着良心把事情推到崔家头上。 面对宋老太太紧抿着的嘴唇跟越发失望的眼神,他终于口不择言:“是小宜......小宜肯定是对她母亲不满很久了,所以她才主意大了,肯定是她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恨上了我们......” 当年的事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几乎时不时的就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怕极了,怕女儿跟儿子知道真相,怕自己在儿女心中的慈父形象瞬间倒塌,可是就算他再如何小心翼翼,这一天究竟是来了,而且来的还这么的快。 是李氏害死了崔氏?连清凉寺的那场捉奸也是李氏早就设计好的?他忽然觉得自己两只手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往后仰倒在椅子里。 宋老太太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乎不曾直接呕出一口血来-----宋毅不是她们叫回来的! 就是知道他这个性子,所以她特地嘱咐了宋老太爷到时候叫宋珏出去一趟,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宋毅,然后再缓了一年半载,或者干脆等到他任期满了再回京城来,那时候宋毅恐怕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宋楚宜宋琰两姐弟心里的疙瘩也会少一点。 可是宋毅竟然早一步知道了这件事,而且为了遮羞居然还把事情都推到女儿身上,她忍不住站起身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呵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女儿在通州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为了良心上过得去居然把事情推到她身上......老二,以前爹娘教你的东西难道都白教了?!” 宋毅白嫩的脸皮上添了一个明显的五指印,他捂着脸看着母亲,忽的觉得有些想笑,然后他就果真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疏离 屋里面凉爽宜人,外头偶尔传来蝉鸣蛙叫,透过天窗可见外头繁星点点,宋毅笑够了,就沉着脸站起身来。 他没法儿接受李氏是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恶妇-----他毕竟与她同床共枕了六年,他毕竟占据了她所有的最好的年华。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忘记当初冰天雪地里,他被罚背书之际言笑晏晏、羞红了脸的少女捧来的那碗热汤...... 他想起去年过年之际李氏在床上声音低低的说真是对不起崔氏,说以后一定要倍加对宋楚宜好对宋琰好,忽的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母亲,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等我回来,就算是你们已经给她定罪了,也不必非得逼死她吧?!”他再次激动起来,恨不得踹门踢人泄愤:“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当然随谁给她定什么罪都可以啦!” 宋老太太真想再打他一个耳光,可惜再多的耳光恐怕也没法儿叫这个儿子清醒。失望之余她又有些愤怒,李家居然有脸写信给宋毅恶人先告状...... “你胡说什么?!”宋程濡忽的进门来,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几步近前一脚踹在他身上,怒斥道:“跪下!” 宋毅天然的害怕父亲,闻言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即就噗通跪倒在地上。 儿子居然一声不响的离开任上跑回京城来,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回来之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质问母亲,还怀疑是宋楚宜跟崔家嫁祸李氏,他气得不行,一巴掌拍在宋毅后脑勺上:“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 他说完,就不耐烦再跟儿子扯李氏的死,干脆利落的将收集来的证据一股脑的全部摔在宋毅脸上。 “你觉得李氏冤枉,那你就好好看看这些!”宋程濡看着他把证词捡起来,冷笑道:“好好看看,到底是她冤枉,还是你蠢!” 事实摆在眼前,宋毅一张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他有些颓废的跪坐在地上看着一张张证词,手直发颤。 原来当年他喜欢的、记忆里的那个总是一笑就羞红脸的师傅家的小师妹,竟真的早早的就存了这样不堪的心思,甚至还一手策划了崔氏的死。 他心里说不上是恨还是怨,还是内疚自责都有,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整个人如同飘在云雾里没个定性,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云端摔得粉身碎骨。 “怎么?”宋程濡看着他有些想要叹气,最终却只是牵起嘴角讥诮的笑:“现在是不是还觉得我们随便给你媳妇定的罪?!你以为我们不想等到你回来?你以为我不想休了那个丧德败行的李氏?!要不是她自己撞的快,我就写信让你回来休了她了!” 屋子里一时静的叫人坐不住,宋老太太看着儿子越发衰败的脸色,终于觉得有些不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沉声叫他起来:“我晓得你同她感情好,可是你要想想先头的崔氏,她当初也跟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李氏死了,那是活该!” “你也要想想你的儿子女儿......”宋老太太语重心长的哄他:“她们这么些年在李氏手底下过的也不容易,尤其是小宜,这回在通州差点连命都丢了......李氏是死有余辜,你要是因为这事儿跟你儿子女儿起了龌龊,那真是不配当个父亲!” 宋毅梗着脖子直觉的想要反驳,李氏这么多年来对宋琰跟宋楚宜有多好大家都长了眼睛,都看在眼里,简直说得上无微不至。 可是现在短短时间内,大家都换了个说辞。 他没有说话,垂着头握紧了拳头,脑海里无端的想起当时李氏带着哭腔的恳求:“小宜纵然可爱,可是阿宁何辜啊......” 宋楚宜跟宋琰如今被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宝贝着,又有崔家护着,上上下下捧着她们都来不及,可是宋楚宁呢? 宋毅觉得有些心疼,刚才女儿的大眼睛里含着的眼泪跟委屈都叫他心都缩在了一起。 说不上是不敢面对还是本能的因为愧疚和心虚而想逃避,他绝口不提宋楚宜跟宋琰,反倒是神情平静的看着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声音沉沉的道:“我这回回来,想把阿宁带去任上。” 这回于妈妈的事情可能都跟宋楚宁脱不了干系,宋老太太不由大惊失色:“什么?!” “阿宁她年纪太小了,老太太身边现今又养着小六,没心力再照顾她。她一个人留在伯府怕是不合适,我将她带在身边,也好方便照顾。”宋毅手里紧拽着那叠证词,说出来的话又快又急,仿佛完全不需要思考:“何况她母亲现在死了,她心里恐怕也是又怕又惊的时候......让她一个人留下来,我实在不放心。” 宋程濡沉着脸没有说话。 宋老太太心里却不知不觉的沉重起来-----宋毅一时半会儿可见是完全没办法能回转过来,等他想通了还知道要多久,这回要是不准他带走宋楚宁,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可是他真的带走了宋楚宁却不顾宋楚宜跟宋琰,到时候宋楚宜跟宋琰心里对他的怨恨恐怕还要再增一层...... 夜色渐深,风渐渐的大起来,树上挂着的莲花灯被吹的微微晃动,灯火明灭间宋楚宁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她早就说过了,于妈妈就算是死,那也是白死。就算是宋老太太甚至宋老太爷都知道于妈妈的死跟自己有关,都知道松涛苑着火的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那也没办法。 已经死了一个李氏,宋毅这样的人只会对宋楚宜跟宋琰越发的忌惮还有心虚,反而会对自己产生巨大的同情跟怜惜。 这个时候别说要他相信自己这个六岁的小女孩会杀人放火,就算是跟他稍微提一下这个可能,恐怕都能叫他崩溃。 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不会叫宋毅毁了的。 她会一点点的让宋毅跟宋琰宋楚宜两姐弟越走越远,甚至到最后反目成仇。 以为靠上了宋老太太就高枕无忧?宋楚宁看着自己圆润鲜嫩的手指,嘴角慢慢勾出一个讥诮的笑意。(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一·祸害 屋外风声阵阵,夏日的酷暑被这深夜的凉风一扫而光,可是屋里的三个人仿佛都没丝毫察觉,仍旧沉着脸僵持不动。 沉吟良久,宋程濡终于又一巴掌狠狠拍在宋毅的后脑勺,怒斥道:“夜深了,你不睡你母亲也不需睡觉的?!你学的孝悌恐怕也真的都喂了狗,你可知她到如今都还没用饭?!” 老母亲被气的狠了,此刻胸膛还起伏得厉害,单手撑着头疲惫不已。宋毅心里涌上愧疚与自责,朝地上磕了三个头,这才退出去了。 宋老太太有些不解的看向丈夫:“小八房里的绿衫过来说于妈妈出去放火的当晚,小八让人给去送过水蜜桃。后来于妈妈撞死那日,小八又叫人去送了衣裳。你当时也说这事情恐怕不是凑巧,怎的现在又想放小八跟着老二走了?”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如果宋楚宁真的城府这么深,甚至年纪这么小就敢杀人放火而且懂的毁尸灭迹,那要是让她跟着宋毅出去,还不知道到时候会惹出什么祸来。 更可怕的是,二房有这样水火不容又都聪明得让人害怕的两个女孩儿,以后恐怕是没有宁日了。 按着她的意思,宋楚宁自然不能跟着宋毅去长沙,最好找个庄子好好的养起来......送去家庙也是好的...... 两个孙女比起来,孰轻孰重誰亲谁疏不言而喻-----宋楚宜不仅聪明机灵,而且与自己也亲近,更重要的是她的弟弟还是宋毅如今唯一的儿子。可是宋楚宁......宋老太太心里有些发怵,天知道李氏这个女人言传身教到底把她教成了什么样子。 “你看他这副样子,现在要是跟他说他这宝贝女儿恐怕也是随了娘,恐怕就要疯了。”宋程濡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有些心烦:“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宋老太太折腾了这许久也还没用上饭,不由有些饥肠辘辘,忙吩咐黄嬷嬷让人摆饭,幸好厨房一直把饭菜温着,现在也不用再多费时间。 “原先还说同小宜跟琰哥儿一同用晚饭的,琰哥儿房里的丫头跟嬷嬷都要换,住在哪里也还没定下。”宋老太太有些吃不下,放了碗叹气:“谁知小宜去一趟听云轩的功夫,老二竟然回来了,真是把我吓得不轻。” 宋程濡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其他都不要紧,宋毅要是叫宋楚宜跟宋琰寒了心,这才是麻烦事...... 宋毅满脸胡茬的负手站在窗前,听见响动猛地回头,就见小小的宋楚宁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口。 “怎么不进来?”他忍下心里的酸涩跟悲痛,尽量把声音放的和缓,生怕吓着了这个刚刚失去了生母的可怜女孩儿:“到了爹爹这里还怕什么?” 宋楚宁瑟缩着身子,一滴豆大的眼泪啪嗒就砸在地上,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爹爹......” 李氏忽然就死了,连于妈妈这些向来忠心的仆妇们也都要么死了要么现在就被关押了起来,也不知道宋楚宁这个她们眼里的罪人的女儿,这么多天来是怎么过的。 宋毅想起李氏素日的温柔体贴,也想起当初宋楚宜高烧,李氏不吃不喝整整照顾了几天,后来还去清凉寺替她求平安符,去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心头蓦然就是一软,疾走几步过去将她抱起来,柔声哄到:“怎么,不认识爹爹了?怎么见了爹爹都不过来?” 宋楚宁双手缠在宋毅脖子上,猛地把头埋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娘死了.....她们都说我是祸害......我以为爹爹你也不要......我了......” 小女儿的眼泪顺着衣领流进他的脖子里,把他哭的心都碎了。 此时此刻,他没办法再去为了崔氏的死恨李氏什么,哪怕是真的呢,哪怕李氏真的处心积虑害死了崔氏呢,可是李氏毕竟当了他七八年的枕边人,毕竟给他生了女儿,毕竟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他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也不想再去想宋琰跟宋楚宜,只要想到崔氏留下来的儿女,他的心头就又是酸又是涩,还有难以言喻的心虚和害怕,本能的就觉得抵触。 “别怕。”他拍拍女儿的头,柔声再重复了一遍:“别怕,爹爹带你去长沙......那里风景优美,爹爹住的院子还有一颗大柿子树,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从要于妈妈去烧死宋琰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京城绝对是呆不下去了。成功了之后宋楚宜一定会疯狂反扑,崔家也会施加压力,失败了老太太跟老太爷也会对她心生厌恶...... 现在宋毅果然如她所愿的要带她去长沙,她心里涌起小小的得意-----虽然很多事情都跟梦里的不一样,虽然宋楚宜这阵子确实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可是以后一定能有不同,也一定会有不同。 她小心翼翼的露出半个头,又是害怕又是委屈:“那......六姐姐跟四哥哥也去吗?爹爹,为什么娘死了?为什么六姐跟四哥哥都不再理我了......我的嬷嬷也都不见了,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呆在院子里......我好害怕......”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李氏才死不过多久,她留下的女儿竟就不被人待见至此...... 宋楚宜跟宋琰对待无辜的弱妹心肠尚且冷硬如刀,那对待这个本来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的父亲呢?只怕是也恨上了吧? 他摇了摇头,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是心里却更加的抵触跟宋琰宋楚宜亲近,恨不得天亮了就带着宋楚宁离开伯府去长沙任上。 “别怕......”他勉强提起精神来安慰受惊过度的女儿:“爹爹到时候给你找个新的嬷嬷,让她好好服侍你。至于你四哥跟六姐,她们既不喜欢你,你以后也不必跟她们亲近......远远的避着吧。” 宋楚宁的生母害死了宋琰宋楚宜的生母,她们就算是想亲近也不可能了,还不如都远远的避着对方,尽量少见也就罢了。(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二·挑拨 宁德院的兵荒马乱自然瞒不过同在一个院子里的宋楚宜宋琰姐弟,青桃替他们端上漱口的茶水,有些担忧的叹了一声。 宋毅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李家送了信恶人先告状,二老爷那个性子,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最可怜的就是自家小姐跟少爷了,明明是受害人,现在恐怕却要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了。 紫云果然推门进来回禀说宋毅已经回了二房正院去了,她看着宋楚宜,又看看宋琰,终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二老爷一回来就先去接了八小姐,现在正陪八小姐一起用饭呢......” 虽然上一世到最后已经被父亲厌恶得见都不愿见,可宋楚宜面上的笑意仍旧有一瞬间的停顿-----说不难过是假的,前世今生加起来,毕竟也叫了宋毅共四十余年的父亲...... 宋琰圆圆的包子一样的小脸也皱了起来,茫然的思索了半响-----他从小没有母亲,幸运的是跟李氏相处的也不多,反而跟外祖家的人亲近。宋毅跟李氏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很大,他看着姐姐瞬间黯淡下来的脸色,心中对父亲的怨恨忍不住又增添了一层。 “姐姐......”宋琰伸手隔着小桌握住宋楚宜的手:“你别伤心。” 宋楚宜知道宋琰最是敏感细心,忙打起精神笑了:“我知道,放心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问紫云:“之前叫你跟翠巧翠果两个人打听打听消息,可有打听出什么来?” 跟宋毅比起来,她更关心宋楚宁。这个妹妹比上一世好像还要阴沉几分,恐怖的是她若是重生回来的还好一些,若是本性如此,那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紫云闻言就立即肃了脸色,这是宋楚宜交代她办的第一件要紧事,办的好不好关乎她日后的前程。 “回小姐,翠巧胆子小,问不出什么来。翠果那里倒是听到些消息。”紫云一五一十的将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宋楚宜:“她说八小姐向来聪慧非常......那回二夫人.....李氏为了不能随老爷去任上的事在屋里大发脾气诅咒老太太,还是八小姐喝住了。听说八小姐把老太太院里给的猫都摔得半死不活,把李氏吓得够呛......” 李氏居然会怕一个宋楚宁? “后来听说有几次李氏闹脾气,于妈妈急的没办法来请八小姐,次次都奏效。”紫云自己说着都有些觉得不可置信:“还有,于妈妈这回去松涛苑之前,八小姐叫人给她送了东西......” 能送个衣裳就送死人,当然也能送个东西就让于妈妈去放火了。 提及这件事,宋楚宜仍旧心有余悸,握了握宋琰的手,就点头示意紫云继续说。 “西角门那里有个邹妈妈,是以前李氏手底下犯了错被罚去的。最近时常有八小姐身边的绿衫绿玉去找她,她也忽然就富裕了起来似地。”紫云声音渐渐的放的低了些:“我让我娘去打听过了,邹妈妈的丈夫是外面给三老爷跑腿的,最近往李府去跑了好几趟。” 宋楚宁在伯府里的处境算不上好,要想送信给宋毅实在是有难度,现在看来,就是托了李家去送的信了。 在李老太爷那样的人手底下还能占到便宜,宋楚宁果然是不可小觑。 宋楚宜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点点头吩咐紫云:“紫云,你再去给我办件事。去二房正院找个人打听打听消息,我想听听今晚二老爷同八小姐到底聊了些什么。” 二房如今人心涣散,虽说宋楚宁厉害,却也不能管住每一张嘴,只要用心打听,总能打听出些东西。 二房的跨院里此时却正灯火通明,宋楚宁好整以暇的在秋千架上迎着风打秋千,时不时的往院门外望一眼。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翠巧终于缩着头领来了她想见的人,她从秋千上一跃而下,笑着看那个脸上尤带泪痕的女孩儿,轻轻唤了一声:“红玉。” 红玉擦着眼泪怯怯的应了一声,随即就有些后悔真的跟着翠巧来了这里-----自己怎么糊涂了?李氏可是害死了夫人,而且差点还害死了自家小姐啊! 可是她看着眼前笑的娇俏可爱、单纯天真的小姑娘,又觉得自家姑娘有些过分-----宋楚宁毕竟也才六岁,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而已,当初李氏害人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呢。这阵子因为李氏的死,八小姐也很不好过,自己去厨房就好几次见过厨房管事的妈妈为难八小姐身边的翠巧跟翠果...... 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最可怜了,当初宋楚宜也整天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八小姐。”她垂着头低低的叫了一声:“不知道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宋楚宁抿着唇有些为难,漂亮的杏眼里盈满了泪水,伸手抓住红玉的手握了握:“我......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为什么六姐这么讨厌我?” 红玉忙不迭的想要把手抽回来,可是触及宋楚宁泪汪汪的眼睛,不禁又有些心软,等听了宋楚宁的话,就忙摇头:“六小姐没有,她只是......只是生您......” 宋楚宁的眼泪掉的更加厉害:“明明有的,我,我母亲没有了.....我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只有姐姐跟四哥可以说说话了,可是姐姐跟四哥她们都对我避之不及.....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错在了哪里......” 才六岁的小女孩,抓着自己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红玉想着她的处境,心里不自觉的又软了,同时又升腾起几分怨气来-----自家小姐渐渐的似乎也快要变得跟李氏一样了,明明害人的只有李氏而已,可是她为什么非得咄咄逼人,连无辜的八小姐都不放过呢? 宋楚宁哭的叫人于心不忍:“红玉姐姐,我知道你在姐姐跟前说的上话,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问问姐姐,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会改的......求求你帮帮我,祖母祖父最近都不愿见我,我只有姐姐了......” 很久没有感谢大家啦。多谢9小姐、紫璃、秋风知了、风之璎珞的香囊、平安符跟礼物,多谢多谢,还是要么么哒。(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三·惩戒 人总是会在适时的时候同情比自己弱的人,哪怕知道那人曾经给自己或者是身边的人带来伤害。 红玉看着哭的眼睛都通红得肿起来的宋楚宁,心软得一塌糊涂,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下来:“别着急别着急,八小姐,你别哭了......我帮你问一问......” 宋楚宁拉着红玉的衣襟,一路直送出了跨院,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 红玉看的越发的心酸,垂着头都不敢再看宋楚宁,飞快的跑进了夜色里。 在她身后,宋楚宁却瞬间擦去了眼角的泪,转而露出个嘲讽至极的笑来-----很多东西都同梦里的不同了,可是有些东西却是没变的。比如说宋楚宜身边的大丫头的性格,绿衣泼辣忠心,红玉心软沉稳。 果然,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她就把红玉说的眼泪汪汪的......这个红玉心肠真是还跟上一世一样的软,这种性子,如果能放在自己手里,那就是一把锋利的刀,迟早能狠狠的捅宋楚宜一下。 宋楚宜把身边的大丫头都看的很重,要是她知道身边最重视的一个大丫头居然跟自己有关系,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心情? 她悠闲的看了看天上越发亮的启明星,袖子一甩就进了房间。 红玉回房的时候绿衣已经等在房间里-----今夜本来该红玉上宿,可是到处都没找到她,因此紫云替了她留在宋楚宜房里。 绿衣向来同红玉同声共气,且自小就要好,感情深厚,此刻虽有些抱怨,却也只是上前关心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才刚小姐还问起你,没声没息的,你怎么忽然就没了踪影?今天可是该你上宿啊,多亏紫云替了你,不然到时候小姐问起来,你怎么支吾?” 绿衣向来对宋楚宜无比维护,要是听见自己去了宋楚宁那里,还不知道会多暴躁.......红玉犹豫一会儿,终究没说出真话来,随便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绿衣并没起疑,却仍旧数落了她一顿:“你呀,就是心肠太软了,而且还不分是非的心软!咱们姑娘受的苦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李氏,她跟少爷至于过的这么辛苦吗?你也不相信,反倒替她们说起话来,这不是叫小姐寒心吗?” 可是李氏已经受到该有的惩罚,已经死了啊!人死万事消,何况罪不及子女,宋楚宁到底是无辜的。 红玉仍旧如同以往一般默默地垂头不语,绿衣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叹了气俯身吹灭了蜡烛。 宋楚宜却还未睡,托腮坐在窗边。 宋楚宁居然能说服李老太爷帮她送信,还能把宋毅的想法算的清清楚楚,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她有些忐忑的两手交握-----要是宋楚宁当真跟自己一样是重活一世...... 可是随即她就很想冷笑,她能重活若是老天看她实在过的太苦,那宋楚宁呢?难道老天爷是看她过的实在是太幸福太不知人间疾苦,叫她回来受罪的么? 青桃轻轻推门进来,见宋楚宜回过头,就轻声禀报:“小姐,四少爷已经送去老太太房里了,紫薇跟紫兰姐姐照看着呢。” 宋琰继续跟着宋老太太住也不是办法,而且他身边绝对要有得用的人才行。这些事情迫在眉睫,再也不能拖下去。 宋楚宜想了想,就低声吩咐青桃:“你叫你父亲在庄子上,看看有没有得用的小厮,替我挑选几个。” 至于丫头们,只好在府里选。幸好现在自己这抱厦里也有几个大丫头正带着的小丫头,人瞧着也机灵忠心,到时候可以先给宋琰使着。 这事之前宋楚宜就有跟自己提过的,青桃忙点头答应了:“是,我会叫我爹加紧挑选着。姑娘,才刚我从老太太那里过来,听见玉兰姐姐说......说是二老爷说,要带八小姐是任上......” 随即她就看见宋楚宜猛然变了的脸色,忙安慰她:“二老爷他只是先听了李家的一家之言,所以才这么说的......到时候知道小姐您受的委屈还有真相,一定不会再这么做......” 宋楚宁年纪小小心思就这么恶毒,要是真的跟着宋毅去任上,不仅能逃脱惩罚,而且还能休养生息,天知道几年之后她会变得多难对付,青桃想着,就替宋楚宜心慌。 李家、宋楚宁...... 宋楚宜攥紧了拳头,狠狠地呼出一口浊气。 李氏之所以敢那么嚣张而且肆无忌惮,就是仗着李家的势力跟李老太太的纵容,李老太爷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知情,但是宋楚宜却根本不信。 原本还想着徐徐图之,可是现在看来,李家跟宋楚宁是迫不及待的要逼她出手了。 她想起之前三娘跟自己说的话,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笑意-----兴福一党跟太子一党的斗争已经热火朝天,不管是哪一方,如今对陈锦心身边的这些密信都是势在必得...... 不管是陈襄还是镇南王妃,亦或是英国公府,最多这几天就会过来的。 宋楚宁以为避开这里,远走高飞去了长沙就没事了?不知道她若是知道李家覆灭了,从此她连外家也没了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想害死宋琰让自己悲痛欲绝?她站起身来看着紫云往香炉了放了一把百合香,眼里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 或许宋楚宁以为躲过了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就万事大吉,以为宋琰的仇有了宋毅自己就只能束手无策。 可是她恐怕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自己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也并不需要靠着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才能做想做的事。 李家既然这么想搀和进来,既然这么想要对自己跟宋楚宜和宋琰除之而后快......宋楚宜噙着冷笑,那就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好了。她相信,不管是哪一方,都是很乐意帮她一个小忙的。(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四·离间 次日清早,玉书就笑盈盈的捧着一个首饰匣子进门来,笑着交给了宋楚宜身边的紫云,又冲宋楚宜笑:“这是老太太让给您的,说是三日之后是英国公府大小姐的好日子,让您将这个送去添妆。” 英国公世子夫人何氏上次跟镇南王妃一同来伯府,拿的就是他们家大小姐的婚事由头,说是宋楚宜属相合适,恰好应了风水先生说的坐床小童。 之前宋老太太一口回绝了,只是这几天英国公世子夫人又频频使了家里的婆子下人过来,老太太身边又有大夫人帮着转圜,因此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当然,这只是名面上的说法。 宋楚宜低着头有些纳闷-----三娘的事情昨晚她本来就想告诉宋老太太,可是因为宋毅忽然回来的而耽搁了。那既然没有三娘的事,宋老太太怎么会应下何氏的邀请?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心思玲珑剔透的玉书却免不得想到了别处去,忍不住低声劝道:“六小姐也别伤心,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里有父亲真的偏心的呢?都是二老爷身上掉下来肉,他都是疼的......” 玉书向来在宋老太太跟前得练,想必是听见了什么,此刻才会有这样的话来劝自己。宋楚宜嫣然一笑,轻声说了声知道了,就见玉书站起来告辞。 “老太太说叫您待会儿梳洗完了就过去,那边今日煮了几样粥,有您喜欢的辣味儿的,也有八宝的,还有薏仁红米的,小菜也都是您爱吃的样式。”玉书说完这话,就福了福身子,照旧沿着来路出去。 看着玉书走了,红玉才悄无声息的溜进来替宋楚宜梳头,她心思细又肯下功夫学,向来梳头这活儿她做的最好。 玻璃镜里倒映出她红肿的眼睛跟眼底下的一圈乌青,宋楚宜看着她给自己带上坎肩,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就蹙眉唤了她一声:“红玉?” 谁知不过轻轻呼唤了一声而已,红玉手里的檀木雕花梳子就啪嗒一声摔落在了地上。 这在向来沉稳的红玉身上,实在是有些稀奇。 宋楚宜看着她弯腰急匆匆的捡起梳子,转过身子瞧了她一眼:“你昨晚是去哪儿了?怎么好似一夜没睡似地?” 经过了汪嬷嬷跟黄姚的事之后,抱厦里的下人们各司其职都安分得很,红玉也不知怎的,忽然心虚的觉得或许自家小姐派了人跟在自己身后......如今是不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她一急,就忙不迭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想起黄姚的下场难免觉得有些唇亡齿寒,战战兢兢的告诉她:“小姐,我昨晚......昨晚去见八小姐了......” 宋楚宜瞪大眼睛,心中竟一时说不清到底是何心情,面色复杂的看了跪着的红玉一眼,叹气道:“然后呢?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有些想不起红玉上一世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被李氏从自己身边撵走的,可是既然李氏会把她撵走,就说明她是忠心的...... 可是事到如今宋楚宜却也不敢完全的确认她的忠心了,她如今就像是在走钢丝,一着不慎就可能摔入崖底不得翻身,实在容不得任何变故。 红玉又结结实实的给宋楚宜磕了几个头,带着些哭腔试探的看了宋楚宜一眼,缩着头有些害怕:“并没什么.......就是八小姐哭的厉害,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母亲忽然就死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老太爷老太太跟您......” 扮可怜装无辜,在这两点上宋楚宁可谓是得到了李氏的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演技好得怕是比那些红角们都好上几分。 宋楚宜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抬了抬下巴叫红玉继续说。 “其余......其余也就没了。”红玉最怕宋楚宜面色沉沉的不说话,忍不住越说越紧张:“就是八小姐托我跟您求个情......她现在一个人在府里,也没什么说话的人,想常来跟您说说话......” 宋楚宁这种人,还需要别人跟她说话?还需要跟谁求情? 紫云跟青桃对视一眼,皆又是担忧又是犹豫的别开了眼睛。 宋楚宜只觉得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她看着红玉,忽而淡淡的问了一声:“那你是怎样想的?” 像是青桃这等聪明的,早就管中窥豹猜到了于妈妈的事同宋楚宁脱不了干系,紫云也是个人精,凭着蛛丝马迹就猜到了大概,而绿衣纵然猜不到,也对李氏跟宋楚宁怀着天然的敌意跟防备。 而红玉,以前或许也是...... 红玉摇摇头,跪在地上有些发抖,屋子里的静谧终于叫她忍不下去,她哽咽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小姐,李氏虽然可恶,可到底现在也死了......八小姐毕竟只是个孩子,她比四少爷还小上十个月呢......我......我觉得小姐也别太........” 宋楚宜眼睛里涌上失望,她再也不看地上的红玉一眼,转回头去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让紫云领她出去:“既然昨晚没睡好,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青桃来替我梳头。” 红玉咬了咬唇有些不安,可是到底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惹宋楚宜生气,跟在紫云后头出去了。 “姑娘......”青桃伸手拿起玫瑰头油往檀木梳子上倒了一滴,先将宋楚宜的头发梳顺,才开始替她编起头发来。 “叫许嬷嬷把她送去通州庄子上吧。”宋楚宜闭了闭眼睛,觉得疲累非常:“那里有徐嬷嬷护着,她会过的不错的。” 红玉不是没长眼睛,那天于妈妈在陶然居撞死,就是因为她收了宋楚宁身边的大丫头的衣裳。就算她没猜出这两者之间的关联,绿衣应该也跟她说过。只是她慈悲的心肠由不得她相信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会这么丧心病狂。 宋楚宜不怪她心软,只是心寒她明知道宋琰那次几乎丢了性命,却还有能原谅幕后黑手的善心。 她不能容忍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的大丫头,更不敢用自己跟宋琰赌这个万一不是。 看在以往她任劳任怨,也尚未铸成什么错的份上,她让她去通州庄子上,徐嬷嬷会好好照顾她的。(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五·准备 青桃不敢再劝什么,她跟红玉的情分本来就不深,何况红玉这回确实是犯了太大的糊涂跟忌讳-----居然跑去死敌那里同情对方还替对方说好话,换做谁是她主子也受不了。 她手脚麻利的替宋楚宜梳好头发,就忙应了是:“等会儿许嬷嬷回来我就同她说。只是就这么送走红玉姐姐,怕是绿衣她......” “绿衣若是知道她去过了宋楚宁那里,只会比我更生气。”宋楚宜想起绿衣,心里才好受一些,叹气道:“咱们去老太太那边吧,再耽搁下去就晚了。” 宋老太太果然已经等了她一会儿,见了她就笑:“今日怎的这么晚,汤喝完了?” 宋楚宜点头的功夫,外头小丫头们就捧着吃食鱼贯而入,将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上回你不是说喝着那有些辣味儿的牛肉粥好喝?今日我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来尝尝。”宋老太太看着玉书给她盛了一碗,自己舀了玉兰盛好的八宝粥喝了一口。 牛肉汤熬得入味软烂,随着珍珠米一同炖的,喝起来又有党参等药材加牛肉的药味,又有些微的辣味,宋楚宜额头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 须臾早饭撤下去,宋老太太拉了宋楚宜聊天,就说起英国公世子夫人大女儿出嫁的事情上来:“原本我是不想你去的,可是人家再三的来请,又说镇南王妃家的县主也去,我们也不好一推再推。” 宋楚宜知道最近英国公世子夫人频频让人来送帖子的事,就点了点头。 端详了一会儿这个小孙女的脸色,宋老太太见她神色平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斟酌了许久才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聪明孩子,现如今我也没脸替你父亲再说什么话.....只盼望着他能自己回转过来,日后好好的补偿你们.......” 宋老太太若是替宋毅说好话开脱,宋楚宜原本因为崔氏而对她们产生的芥蒂还会更甚,可是此刻宋老太太并不这么做,宋楚宜反而觉得心里好受许多,她点了点头,干脆就顺着她的话问了出来:“听说父亲想带八妹去任上?” 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宋老太太沉沉的点了点头:“你父亲他真是太糊涂了!你放心,祖父祖母还活着呢,不会任由他胡来的。他要真是一意孤行不肯回头,拼着让他不认我这个娘,我也要把小八送去家庙!” 宋楚宁才六岁就敢纵奴行凶做下放火这样的事,谁知道她若是跟着宋毅去了任上,会不会有更惊天动地的行为,若是日后真的做了什么大错事害了宋毅甚至害了宋家,那才真的是悔之莫及。 思考了一晚,宋老太太越发的下定了决心。 宋老太太这样坦荡荡的说出自己的打算,宋楚宜有些感动,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宋老太太低声道:“祖母,我有事同您说。” 应该是昨晚三娘的事,宋老太太点了点头,玉兰玉书等人就顷刻间散了个干净。连黄嬷嬷也都退了出去。 “祖母,苏老太太恐怕真的往咱们家放了个烫手山芋。”宋楚宜想了想,长话短说的将三娘交代的事情都同宋老太太说了:“陈锦心手里有这样的东西,怪不得陈襄跟镇南王府等人都冲着咱们伯府来了。虽然说咱们之前确实是不知情,可别的人可不会信咱们真的只是一片好心,在外人看来,咱们伯府这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 只怕陈襄等人还以为苏义的出事也有伯府的手笔了,难怪当初端王自从苏府出事之后就更加咄咄逼人,原来症结最主要是出自这里。 宋老太太只觉得浑身都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一时之间头皮都有些发麻。 伯府向来不愿意参与党争,可是现如今恐怕是不得不选边站了。 “三娘想用那些书信来交换她们姑娘的平安,我虽然告诉她还要跟您跟祖父商量,其实却并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宋楚宜镇定的分析起如今形势来:“她们毕竟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东西又都在我们伯府,我们就算想摆脱她们,如今也摆脱不及了。” 宋老太太有些后悔当初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苏老太太的托孤,更有些怨恨苏老太太的隐瞒,一时之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可不是打打闹闹的小事,一个不好恐怕伯府都会被拖下水...... “祖母。”宋楚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您也不必太着急,祖父他会想出办法来的。”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到底忍不住吁了一口气,将宋楚宜的手拉在手里:“好孩子,多亏你......那这回英国公世子府......” “还是要去的。”宋楚宜安慰老太太:“已经答应了,没有反悔的道理。何况因着最近多事,四姐五姐也难得出门......世子夫人既然那么着急,我也恰好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多问出些什么消息来。” 后宅向来是探听消息的好去处,英国公世子夫人既然想从她身上下手,她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看能不能从对方那里套出点什么内幕消息来。 比如说,英国公沈晓海究竟什么时候开始跟端王有了牵连...... 宋老太太也知道她说的有理,并没有反对,只是到底不放心,差了黄嬷嬷去请三娘了-----现在大家都以为密信在伯府手里,那可不能白担了这个风险,先拿到手才是稳当的。 “对了祖母。”宋楚宜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轻声将自己关于宋琰的打算说了:“他毕竟还小,住的太远了我也不放心......花园里正好还有几座空着的院子,我想您帮着腾出两间来......” 宋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也正想这件事,你们若是住到花园里,还不如就回二房正院去。横竖那里空着也是空着。”(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六·背叛 宋老太太是一片好心,她总害怕宋楚宜宋琰两姐弟会因为崔氏的事情心生怨恨。当年她们也确实都是有错的,如今宋毅又是这个样子,由不得人不寒心,依着她的意思,是干脆把二房正院收拾出来,宋楚宜宋琰两姐弟分住两个跨院。 宋楚宜略微想了想就拒绝了-----宋毅才不到四十,迟早还是要娶妻的,到时候正院仍旧要让出来,何况伯府规矩,男孩子到了九岁也得另辟院子住着,迟不如早。 “祖母,我们住着也不合规矩的,毕竟没有大人......还是在花园里打扫出两座院子也就罢了。”宋楚宜摇摇头:“何况父亲若是听见了,恐怕也要不高兴的。” 现在宋毅正是愤怒失落交织的时候,要是听说自己跟宋琰要搬去二房正院,以他这种耳根软的性子,只怕又会以为李氏的死有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在心里哂笑了一声,同样是他的女儿,可是宋楚宁如今在他心里,才是真正的需要他保护照顾的那一个。 提起宋毅,宋老太太的右眼皮就猛地跳了一下,她拿了旁边的手绢按住了眼皮,也按住心里的那股子心惊肉跳,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也罢。”她想了想,就捡出了两处地方:“我看桃花坞里有一座楚洲馆幽静,那里就给阿琰住着,桃花坞拱桥对面又有座关雎院也不错,只是四处花木多,到了夏天蚊虫也多,先得让人彻底清洁一遍才好。” 都在花园里,又是两对面,隔一座桥也就到了,宋楚宜很满意,笑着应是。 宋老太太就叫玉书去拿黄历,打算替她们看个日子好搬进去。 一时她又想起伺候的人来,问宋楚宜有没有合心意的人给宋琰使唤-----宋琰原本从崔家带回来的人大多都被李氏寻了各种由头打发了,剩下的都是些李氏给的歪瓜裂枣,别说出了这等事,就算是没出事,宋老太太也看不得这样伺候的人。 宋楚宜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打算跟宋老太太说了:“我身边有几个紫云她们带了几个月的三等丫头,瞧着都不错,年纪也都合适,就想先让她们跟在阿琰身边伺候着。至于小厮跟书童,就在庄子上先挑着......” 宋老太太知道宋楚宜肯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也没什么好挑剔,就应了,又从自己的管事嬷嬷里指了一个江嬷嬷过去替宋琰管着小丫头们。 说了一早上的话,宋老太太精神很快就有些跟不上了,宋楚宜就趁机告退出来,才转过了穿廊转角,正面就碰上了宋毅。 宋毅见了她倒是比见了鬼还更加可怖些似地,竟然瞪大了眼睛后退了几步。 宋楚宜一时也有些反应不及,等看清楚了宋毅的神态,不免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心思飞转间就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恭恭敬敬的给宋毅行礼请安。 眼前的女孩儿分明同以往自己所认识所宠爱的女儿并无二致,可是不知道为何,此刻看她那仿似会说话的眼睛,宋毅却无端觉得她眉眼可怖起来。 他卷起手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不甚自然的叫了她起来,其余竟然无话可说。 隔了许久,他看了一眼仍旧泰然自若的垂着头恭敬站着的宋楚宜,才憋出了一句:“最近身体还好?听说你年纪小小的竟呕血......” 他说着,觉得说这个不免又要扯起李氏的事情来,心里不由得更加不自在,也就停住了不说了,转而问了一声宋琰:“怎的阿琰没同你一起过来?” 宋楚宜太过了解宋毅此刻的想法,奇异的是她竟然也不觉得难过了,只觉得心里平静得如同院子里那口老井里的井水,一丝波澜都兴不起。 “阿琰早前用完了早饭,跟三哥一同去学堂了。”宋楚宜越发的从容:“父亲这是要往祖母那里去请安吗?” 宋毅又卷起手咳嗽了几声,敷衍着应了一声:“是啊。” 他匆匆的错过宋楚宜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又似是觉得这样做痕迹太过明显了似地,停住脚回头看着宋楚宜,没话找话的断断续续的道:“对了,事到如今你还晓得关心你妹妹.......为父很是欣慰,你终究同你舅母是不同的......” 关心宋楚宁?!宋楚宜立即敏感的嗅出了其中不对,暂时顾不上跟宋毅纠缠崔夫人究竟有什么不好的问题,定了定神笑着跟宋毅套话:“毕竟我跟她一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只是祖母这里事情多,不能亲自过去......” “这倒是没什么。”宋毅心头大石卸去,笑着摸了摸自己蓄的极好的胡子:“你既然能使你大丫头来,这份心意已经是难得了。” 绿衣恨宋楚宁入骨,青桃紫云一直跟在身边服侍,去过宋楚宁那里的唯有红玉。而昨晚红玉偷偷过宋楚宁那里的时候已经夜深,不可能还能碰见宋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今日竟然又去了。 宋楚宜说不出心里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她始终看在上一世的面子上想要容忍红玉,甚至还想过如果红玉能改一改她那随便心软的毛病...... 可是现如今全部成了笑话。 她强自忍耐住心里所有的情绪,恭敬的等宋毅转过转角不见了,才猛地转身往抱厦走。 青桃是知道宋楚宜的打算的,闻言很有些替宋楚宜觉得不值-----就算是她这个后来的,也能看出来宋楚宜的处境不容易,红玉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倒跑去同情别人? 闷头回了抱厦,就见绿衣正拿着喷壶给墙角的几盆花浇水,宋楚宜扬声叫了她一声,她就扔了喷壶过来。 “红玉呢?”宋楚宜四处看了一眼,都不见红玉踪影,心里终于有些发沉。 绿衣也察觉出了不对,瞪大眼睛看了青桃紫云一眼,见她们都别开了头,一时只觉得莫名其妙。 “出去了一会儿了,还没回来。”她看着宋楚宜觉得心里有些发怵,挠挠头有些不解:“小姐找她吗?我去找她回来。”(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七·人心 廊下的雀儿上窜下跳的表示着欢喜,本来总是在穿廊处坐着的绿衣等人却只觉得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 宋楚宜才刚闷不作声的回了房,这才以往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对于红玉跟自己,绿衣是知道的,宋楚宜向来宽容得叫她们心里不安。 甚至于红玉犯下了那样的大错,宋楚宜也不过是说了她两句了事,她不知道红玉这回是怎么撞在了宋楚宜的枪口上,又是迷茫又是担忧。 青桃关了门轻手轻脚的出来,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已经等了自己许久,当下也不敢再卖关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跟她说了。 末了青桃还是没忍住给宋楚宜打了个不平:“八小姐虽然年纪小,心眼子可一点也不比那些太太夫人们少一星半点,之前咱们少爷那住的地方起火跟她脱不了干系,更何况红玉是亲自经历过八小姐叫人送衣裳于妈妈就自尽了的事......咱们大家防着八小姐还来不及的时候,她偏偏还要凑到八小姐那里去。小姐也只是说了她两句而已,她这回真是太叫小姐伤心了。” 绿衣想起昨晚红玉畏畏缩缩欲言又止,心里已然凉了半截,等听完了青桃的话,就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自小母亲对就她耳提面命,要她一定要照顾好宋楚宜,因此只是一瞬间,她就有种被背叛的愤怒跟失望感从心里喷涌而出。 自己尚且如此难受,何况是向来把她们当作姐妹的宋楚宜? “小姐什么时候发现的?”绿衣声音有一点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是昨晚就发现了吗?” “今天早上才发现的。红玉给小姐梳头的时候心不在焉摔了梳子,小姐一问才知道她竟然去了八小姐那里,而且她竟然还给八小姐求情......”青桃看了绿衣一眼,心里有些没底:“让咱们小姐别太赶尽杀绝......” 糊涂!绿衣恨不得对着红玉破口大骂,把她骂醒才好。 青桃看她整个人紧绷得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语气渐渐缓和下来:“小姐并没说她什么,只是让她回房休息,叫我到时候让许嬷嬷把她送到你娘那里住一阵子......谁知才刚我们从老太太房里回来的路上,就听见二老爷说红玉又在八小姐那里......” 她们正说着,就见院门口有抹湖绿色的衣摆一闪,红玉急匆匆的随后就迈进了门槛。 绿衣心里又是气又是恨,气红玉脑子不清醒恨她是非不分,一跺脚就冲着她不阴不阳的冷笑了一声:“哟,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就打算在八小姐那里常住了。恐怕是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的缘故。” 绿衣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红玉脚步一滞,看见她身边的青桃更是不禁有些慌乱的退了一步,垂着头一言不发。 绿衣却更是心头火起,疾走几步手指都几乎戳到了她的头上,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了?!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就敢往她房里去?!你是不是非得害死小姐你才甘心啊?!” 红玉被戳得往后再退了一截,咬了咬唇有些不服气,两只眼睛看着绿衣,半响才忍不住反驳了一声:“小姐不害她就......” 绿衣几乎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真想一巴掌摔在她脸上让她清醒清醒。 可青桃却真是彻底寒了心,拉住绿衣看也不看红玉,冷淡的冲着屋里一指:“小姐说你若是回来就进去,她有话同你说。”说完就拉着绿衣退到一边,只当红玉不存在。 这可怎么说呢,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向来以为忠心的红玉,不过短短几天竟然就变了想法,竟然还觉得是宋楚宜咄咄逼人不饶人了。 绿衣被气的眼睛发红,咬牙切齿的咒了一声:“红玉,你背主忘恩,你不是人!” 红玉缩着头不理她,埋头进了宋楚宜房里。 她如今虽说还有些心慌,心里更多的却是替人仗义执言的正义感占了上风,因此居然不是很怕,进了门瞧见了宋楚宜跟她身边的紫云,也面色未变。 宋楚宜语气还很平静,人也没有暴跳如雷,她甚至还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叫红玉坐:“你去了八小姐那里?” 到如今,她也对红玉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她上一世过的太惨,对不起的人太多,心中对这些因她而遭殃的丫头们始终怀着一分歉疚。或许也因为这样,红玉才被她惯的太没有分寸了。 红玉梗着脖子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点了点头,说出来的话叫紫云也恨不得上前去掰开她的头看看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是,八小姐她怕我因为昨晚的事情受罚,特意叫我过去问一问。”红玉抿着唇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还觉得宋楚宜心肠真是太硬:“小姐您不是要打发我走吗?” 她好似还满腹的委屈。 宋楚宜原本准备好的一腔说辞全都瞬间化作了乌有,当她信错了人,当她瞎了眼睛,才把眼前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养在身边这么久。 “她同你说了什么?”宋楚宜闭了闭眼睛平息心中怒火,再睁眼时又是刚才平静如水的样子了:“你如实告诉我。” 红玉在她身边这么久,连通州也跟了去,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而这些事情只要宋楚宁知道的哪怕不多,也是不小的祸患。 红玉垂着头没有说话,一副誓死不说的样子。 宋楚宁年纪这么小,在府里现在又不受宠,如果她把跟宋楚宁说的事情告诉了小姐,小姐一定不会放过八小姐的。 宋楚宜终于冷笑了一声,只觉得心里都冰冰凉凉的一片。 “我原先打算送你去通州徐妈妈那里的庄子上。”宋楚宜看着红玉,眼里再没半点波澜:“可是现在看来你不适合那里了,你收拾收拾东西,仍旧回崔家吧。”(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八·计较 崔家,这个词对于红玉来说,实在是有些久远了-----她的父母原是崔家给了崔氏的陪嫁,后来分派在了崔氏的陪嫁庄子铺子上做事,再后来就因为崔氏的死而被牵连了,连同着其他几家仅剩的人一同跟着崔家人回了晋中去。 只是她却因着出生的时候好,又投了崔氏的缘被指给了宋楚宜,因而平平稳稳的到如今长到了一十二岁。 对于崔家,她原没有多深厚的情分,只是到如今宋楚宜提起,她才猛然察觉,她竟不是这伯府的人,她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通通都在崔家手里。 崔夫人在通州之时抱着宋楚宜哭的场面她不是没看见,心里沉甸甸的觉得发酸,随即那点子酸意就酿成了恨意,她抬头不服气的看着宋楚宜,咬着牙硬是不肯服软。 在她看来,她不过是想做件好事,替宋楚宜积德行善的好事-----宋楚宁真的太小了,才六岁多,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威胁?宋楚宜竟也要防贼似地防着不说还处处为难。可是就算是这样不与人为难的小事而已,宋楚宜竟要把她给撵回崔家去给崔夫人发落,她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心里竟第一次觉得自己跟错了人。 沉默了许久,她见宋楚宜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反应,梗着脖子嘭嘭的朝地上磕了两个响头,不无嘲讽的笑了:“小姐既然这么说,做奴婢的不敢不听。这就下去收拾东西了。” 她一步一步走的又快又急,瞬间就出了屋子没了踪影。 宋楚宜既觉得红玉行为的可笑,又为宋楚宁的这份心思而后怕,她回过头去吩咐紫云:“回头叫青桃跟绿衣看着她,别再许她出去。然后使人去郡主府递张帖子,这两日就把人送过去吧。” 见紫云应了是,她想了想又道:“之前你不是说打听到了素知跟素问两个如今正关押在后头马厩里被几个婆子守着?现在去领她们过来见我,还有之前你说的那个翠巧,她既是肯说了,也一并领来吧。” 素知跟素问是李氏身边的大丫头,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或许比宋楚宁身边的翠巧还要多些。宋楚宁既然从她身边的人入手,她自然也不能闲着当不知道,少不得给她一点回礼了。 紫云见她神情凝重,片刻不敢耽误,交代了赶来的青桃几句就匆匆的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她领着素知素问进来的时候,宋楚宜差点儿没认出来这两个瞧着神色萎靡、伤痕累累的枯瘦丫头就是之前李氏跟前呼风唤雨的一等大丫头。 素知素问却一眼就认出了她,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她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她伸手搭救。 现如今李氏死了、于妈妈也随了去了,她们这些原先李氏身边的亲近人当然也没能落个好,先头的几个丫头早就被卖出去了,她们成天被那些原本看不起的婆子打打骂骂,早已濒临崩溃,现在见了宋楚宜,竟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旁边抖抖索索的翠巧见她们这一跪,竟然也二话不说的跟着腿软跪在了地上,白着一张脸一个字也不敢说。 宋楚宜心知素知素问二人定然是受够了苦头,略一思索先就抛出一句话砸的她们晕头晕脑:“二位姐姐别拜了,我晓得二位姐姐跟于妈妈又不一样......等我去了宁德院,少不得在老太太跟前替你们分辨几句,也免得叫你们跟之前的那些姐姐一样,落得个那样的去处......” 前一句话叫她们满心都是欢喜雀跃,几乎高兴得懵了,后头那句话却又叫她们都冷汗涔涔-----这是在告诉她们,她们前头那批大丫头的下场。 给的诱饵已经抛出去了,威胁的话也差不多叫她们领会了,宋楚宜微微一笑,忽的话头就转到了宋楚宁身上:“二位姐姐常年跟在你们夫人身边,想必对八小姐很有些了解?” 见素知素问二人皆是一脸茫然,宋楚宜也不着急,旁敲侧击的继续这个话题:“不瞒二位姐姐说,这个八妹真的叫我有些消受不来......你们恐怕是不知道,短短的几天而已,她竟然有本事把我身边的红玉都招揽到身边去了,现如今红玉眼里心里哪里还有我这个主子?满心都是你们八小姐了。我就是想问问,八妹是不是向来这样聪明和善?” 若是说之前的话她们还有些听不懂,等听到宋楚宜说红玉都已经被宋楚宁招揽得服服帖帖的时候,二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回宋楚宜叫她们过来的目的? 李氏死后,她们就受尽了苦楚,从高人一等的副小姐沦落到比前头大街上扫大街的粗使婆子都不如,最近更是被扔在了荒废了的马厩里。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八小姐,八小姐身边的狗都没见过一条,如今事关她们日后的将来,她们哪里会不知道该怎么做,对视了一眼就争先恐后的磕起头来。 因为想要讨好宋楚宜,让宋楚宜去宋老太太跟前替她们说好话,因此她们两个人唯恐说的不够深不够细,凡是宋楚宁所做的事只要是她们知道的,通通竹筒倒豆子一样全数说了出来。 只是宋楚宜越听心里头就越是发沉。 当听见通州买凶之事竟是宋楚宁一手促成,甚至还亲自督促了李氏去的李府之后,更是难免心头巨震-----那个时候通州的事应该还没有闹开才是,就算是知道,也只有老太太这几个少数的人有数,宋楚宁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孩,就算真的天赋异禀,也不该想到买凶杀人这样的事来才是。 难不成宋楚宁竟真的是如自己预料的一样,也是重活了一世的,所以她才知道通州进了鞑靼人,所以她才顺势给李氏出了浑水摸鱼买凶杀人的点子......(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九·远走 素知提着一口气再给宋楚宜重重的磕了个头,泪眼迷蒙的跟她求情:“六小姐,说句托大的话,您也是我们看着长大,虽说聪明,但是到底心性正,不像八小姐......”她顿了一顿,似乎怀着无限的恐惧跟怨忿继续说了下去:“她是没有人性的......” 怕宋楚宜不信,她将宋楚宁摔猫的事说了,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苦笑道:“后来我去看了那只可怜的小猫,虽半死不活的,可却还是能活的。只是后来......后来八小姐叫人把那只猫又给捉回去了,听说八小姐亲自拿了放画卷的大缸把那只猫砸的血肉模糊......” 这件事私底下传遍了整个二房,二房的人自此之后看见了宋楚宁都恨不得绕路走,怕她比怕李氏更甚。 素问也忙不迭的点头,见宋楚宜跟青桃都露出吃惊的表情,忙补充道:“还有呢。八小姐平日里私底下叫老太太都是直呼老不死的......还戏弄过三少爷,大冷的天差点没把三少爷困在天井里冻死......我们急的去找二夫人直哭,连二夫人也唬的心惊肉跳,可偏偏八小姐跟没事人似地......她是不怕夫人的,一点儿也不怕......” 算算日子,那阵子正是闹出五夫人王氏的事来的时候,宋玠的日子正难过,宋楚宁竟然连他也不放过,想必是恨他同自己交好的缘故。宋楚宜微微一哂,心里却因为宋楚宁对自己的仇视而越发的警惕起来。 青桃惊得几乎没有失态叫出声来,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好半响才摸了摸自己快惊掉的下巴,心里对宋楚宁产生了极深的畏惧感。 这样冰冷没有感情,连对着亲生母亲都没有丝毫情感的毒蛇,真的叫人不害怕被咬一口。 紫云已经愣住,呆呆的想起那只小猫来-----那只小猫她见过的,奶奶带她去老太太院里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波斯猫生了一窝小猫,她后来还去抱过......乍一听说宋楚宁这么恐怖,她竟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宋楚宜仔仔细细的将她们两人说的话都听了,点了点头看着旁边的翠巧:“刚才二位姐姐说的,你都听到了?” 翠巧听得浑身都在打颤,其他的事情她不知道,但是小猫的事情却是她亲眼看见过的,此时回想起仍旧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你既然听见了,就该知道你们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指望不上的,你说呢?”宋楚宜循循善诱,将声音尽量放的和缓:“就算是不信我,你紫云姐姐你总信得过吧?只要你待会儿告诉我实话,我就许你个前程,你觉得怎么样?” 翠巧胆子向来就小,之前听说宋楚宁居然买凶杀人就已经腿在打颤了,此刻听宋楚宜这么说,再一看紫云的眼色,心里自然是千肯万肯,连说了几声是。 宋楚宜满意的点点头,问了她今日红玉与宋楚宁究竟谈了什么。 翠巧听见问这件事,不由松了一口气,红玉昨晚也是她去接来的,今日在房里之时她也随侍在旁,因此问起来,她也有话可答。斟酌了一会儿,她看着宋楚宜的脸色一一的把红玉跟宋楚宁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力求没有出错。 宋楚宜听到最后却忍不住悚然而惊-----红玉把涟漪等人的事情全部说了不说,竟然连她给叶景川出主意、陈姑娘设计她而叶景川跟太孙相救的事情也都跟宋楚宁说了! 青桃也禁不住恨恨的骂了一声:“吃里爬外!” 不能再等,宋楚宜当机立断立即起身:“青桃陪我去宁德院,紫云留在这里安置她们!” 紫云屈膝应了是,宋楚宜就带着青桃直往抱厦,现在这个时候,宋程濡应该也在宁德院...... 玉书正守在院子里看婆子们拿了钩子去捕蝉,见了宋楚宜忙笑着迎上来:“哟,来的可巧。才刚庄子上送了一车的西瓜来,老太太正要叫我过去找您呢。” 宋楚宜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句,看着青桃打起了帘子就往里走,宁德院里四角都放置了冰盆,几扇大窗也都敞开着,穿堂风一吹,瞬间将她们满身的暑气都给吹的没了。 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见宋程濡果然也在,忙上前先请了安,就将宋楚宁的事情说了,末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些焦急之色来:“之前在通州庄子上,虽说我并未做什么被人拿住把柄的事,可是被人知道咱们跟镇南王府跟太孙殿下有牵连终究不好。八妹真是叫我觉得害怕,若她真的如我猜测的那般也是机缘巧合做了跟我一样的梦......” 宋程濡跟宋老太太听的面色铁青,等到听到宋楚宁不仅跟宋琰房里失火一事有关,竟然还染指了通州买凶杀人一事之后,更是不由得耸动了颜色。 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孩,焉能有如此能耐心计?! 宋楚宜顾虑得对,她极有可能也做了跟宋楚宜一样的梦。 而这个孙女做了跟宋楚宜同样的梦,做出来的事却桩桩件件都是害人之事...... 宋程濡立即站起身来吩咐黄嬷嬷:“速去二房正院,叫二老爷同八小姐来见我!” 可是黄嬷嬷等却结结实实的扑了个空,她们到了二房正院的时候,二房哪里还有什么二老爷跟八小姐?小猫小狗倒是剩下了两三只,其余的什么也没见着。 事态紧急,黄嬷嬷不敢耽搁,立即就转了回来禀报。 宋老太太紧攥着椅子把手,失声惊道:“人不见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去哪儿了?!” 黄嬷嬷垂着手恭敬侍立,答的小心:“听说是午膳之前,二老爷要了两辆马车,一车装了东西,一车坐了八小姐......” 竟然就这么走了! 宋老太太齿冷不已,一时激愤之下竟剧烈咳嗽了几声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椅子里。 宋程濡亦是震怒,立即让人去找了大夫人,又派人拿了名帖去请太医,自己却去了前头书房见宋仁宋珏。(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有恃 伯府的兵荒马乱早已经不在宋楚宁的眼睛里,她看着旁边不断倒退的景色,端坐车内双手交握,嘴角露出一抹庆幸的笑意。 如果不是红玉那个蠢丫头,她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宋楚宜不仅不是梦里的脓包,甚至成长到了叫人害怕的地步。 镇定自若的布置好了一切,借着出谋划策获得镇南王府嫡次子信任,让他接回崔氏身边伺候的旧人涟漪......收服青桃父母,让青桃父亲远赴晋中去送信,甚至还跟太孙也关系匪浅...... 她就说怎么宋程濡跟宋老太太这两个老狐狸会对宋楚宜那么好,原来宋楚宜竟露出了这等眼界见识。 她看了看在角落里正替她倒茶的翠果,无声的笑了一声:“怎么,是舍不得你那绿衫跟翠巧?” 绿衫已经去了老太太那里自首,翠巧今天早上就又没了踪影,她不难猜到翠巧是去了哪里,因此当机立断的怂恿了宋毅提前离开-----若是宋楚宜听完了翠巧的话,肯定不可能任由自己跟着宋毅走。 一等大丫头没了两个,现在她身边只跟着翠果跟绿玉,此刻两个人都安静得有些过分。 翠果抿了抿唇,倒好茶放在矮桌上,就在原地给宋楚宁磕了三个头:“八小姐......我老子娘都还在府里呢......” 宋楚宁走的这么匆忙,她连收拾行礼的时间都只是勉强,根本没时间知会父母一声,到时候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受罚,又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翠果这么一带头,连绿玉也红了眼睛,哽咽着磕起头来。 她们都知道宋楚宁是没有感情的,因此向来不敢在她跟前哭,可是这回因为没有丝毫准备就要去千里之外的长沙,又要跟家人分离,前途未卜又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家中父母,终于忍不住有些崩溃了。 宋楚宁却难得没有生气,她盯着两个人半响,忽的笑了一声。 “你们急什么?”她看着两个人抬起哭花了的脸,曼声说道:“你们只不过是奴婢,本来就身不由己的,二老爷叫你们跟着去长沙,你们敢不跟着?老太爷跟老太太再犯不着为了这事儿去难为你们父母家人,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此去长沙还不知要多久,她身边不能没有两个得用的人-----哪怕是到了长沙买了人,也不能立即就用着顺手,何况毕竟是知根知底的,她使唤起来也放心些。因此她破天荒的安慰了她们两句。 知道这已经是宋楚宁的极限,翠果跟绿玉相视苦笑,不敢再多说什么,垂着头仍旧老老实实的整理起宋楚宁的细软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宋毅驾着马过来,吩咐人去卸马车上的行李,自己却掀了帘子接了宋楚宁下车,和颜悦色的笑:“既然你说没坐过船想走水路,咱们干脆就乘船去。” 宋楚宁带着帷帽,脸上却也露出笑意来。 她哪里是真的没坐过船想走水路,是怕宋程濡会派人来拦追堵截。可现在她们只要上了船,那就是鱼儿入海,任他们折腾也没处寻了。 宋楚宜虽然变得聪明了,可是到底她还是抢先了一步不是?她隔着帷帽转过身最后望了一眼模糊不清的景色,露出个胜利者的笑意来。 宋珏领着人出了城搜寻一通,可是半点踪迹都没寻着,折腾了一番将近傍晚,才听说人在码头,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一帮人赶过去。 谁知等他过去,人早已经登了舟走了一两个时辰了。 他唯有摇头苦笑,回府如实的跟宋程濡交了底。 阖府都有些慌乱,下人们走路都唯恐带出什么响动来,二老爷莫名其妙的回来了,又莫名其妙悄无声息的就走了,一丝消息也无,还闹得老太太病了。 她们摸不着头脑之于却更加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在此时惹了老太太或者是哪位主子的眼。 宋程濡坐在圈椅里,眼前烛台上飘摇的烛火将他的脸色掩映住,瞧不出他此刻表情。 宋珏却知道祖父此刻必定是震怒已极,禀报完了就一言不发的站着没动。 “去看看你祖母。”沉默良久,宋程濡终于开口,皱了眉又道:“叫小六过来见我。” 宋珏舒了一口气,沉声应了是,先去宁德院见了母亲,听说老太太如今还在睡着,便没进去惊动,只是差了玉书去请宋楚宜。 大夫人很有些不安,抓着儿子东问西问,最后得知宋毅竟是走了水路,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叔子年纪不小,行事却也太过没有章法了,都多大的人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竟然连知会一声都不曾,要不是门房上有人来报,她压根都不知道人已经出了门。 而出门对于男子来说毕竟是寻常事,她也不曾往深里去想,及至后头听说老太太气急攻心晕倒,她才察觉出不对来,一问才知宋毅这竟不是寻常出门,而是回任上去了。 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就回来了,走的时候更是连父母都不曾拜别,还把女儿给带走了......大夫人目光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不免感叹这阵子二房的事情都赶在了一起,叫人应接不暇难以应付。 玉兰端了药跟蜜饯上来,大夫人也就不再问,亲自接过了汤药服侍宋老太太喝了,才转过头去让宋珏先回房去。 黎清姿如今也正怀着身孕呢,虽说三月已过,可是她身子孱弱,因此太医交代过定要好生保养着才行。大夫人不放心,也怕她那里听见什么风言风语,赶儿子回去陪着。 宋珏虽然担心老太太,但是确实也挂念着妻子,闻言便顺从的退了出去。 只是他比大夫人想的又更深一层-----二叔能熬得住寒窗苦读走了举业出身,更是在知县一位上老老实实做了六年才熬到如今知府的位子,怎么会是这么没有轻重的人?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成? 多谢gvghhbn的两万起点币,受宠若惊。也多谢9小姐、宇文静宁、惜时惜书、秋风知了、还有g0578跟风度翩翩薄、ccfang的或平安符或香囊或礼物,最近更新还是没跟上一直觉得有愧大家,都没敢怎么吱声,我的错。下个保证,尽量月末十天都三更。过了这个月身体好点了争取隔天三更,欠更的都记在心里了也会一起补上。最后还是要说一句,真的真的非常爱你们,么么哒大家。(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一·告诫 宋程濡坐在圈椅后头,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可他的内心却完全没有面上的那么淡然,他看着自己桌上的砚台笔架,脑子里飞快的浮现出宋楚宁以往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最后怅然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崔氏显灵,二房竟然两个女孩子都有做梦得知未来这样的奇遇......只是宋楚宜虽然得知未来,但是她进退有度心性正派,又守得住嘴巴管得住手脚,不会打什么歪主意,而宋楚宁却完全是反着来的,她敢杀人放火,也敢教唆宋毅违背父母意愿带着她远赴长沙,这样蛊惑人心的本事,恐怕连宋楚宜都要倒退一射之地...... 他一生之中宦海浮沉之中始终能守得住本心,为着这个家而按捺住自己,待人接物也从不露出什么前倨后恭表里不一来,更不参与任何党争,一心一意当天子近臣,因此才能站得稳这么多年。 可是就是这么小心,他也还是被端王差点拉下了水,要不是宋楚宜有这样的奇遇,伯府只怕从开年那会儿就要开始遭灾........忠义将军府就是前车之鉴。 前朝他还能虚已委蛇勉力对付,可后院内宅之中他不能分身顾及,谁知就是这后院内宅,其斗争只凶险也不下于他们朝中的勾心斗角。 伯府先是出了五夫人王瑾思一事,后来又有李氏买凶杀人、宋楚宁唆使凶奴纵火......这些丑闻哪一桩传出去,都能让都察院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的御史们摩拳擦掌。 多少人家就是毁在了内宅不稳上,宋程濡想着这些事情心中惊跳,就听见吱呀一声,宋楚宜推了门进来。 最近朝中因为通州一事闹的沸沸扬扬,他在内阁之中更是处于漩涡中,陈阁老闹腾着非要查出个所以然,张阁老却坚持通州之事只是守将袁虹失职,他在中间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没时间顾得上找宋楚宜好好聊一聊。 本来上次崔家的事情过后,他就想找宋楚宜郑重的谈一谈今后的打算,可是却被这些事情弄得耽误了。 “坐吧。”宋程濡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看着宋楚宜开门见山的道:“你大哥追去了城外没找见人,后来追去码头才知道她们走了水路。” 要不是红玉把消息透露的那么快,宋楚宁不会拖着宋毅走的这么匆忙。 宋楚宜此时心内盈满纵虎归山的懊恼跟愤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她对红玉一再的宽容,此刻竟成了捅向自己的刀。 宋程濡还从未曾在她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沉吟半响才道:“我会派人去长沙。” 宋楚宁是个祸害,这个祸害若是不能好好的安顿在家庙里清清淡淡的了此一生,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宋家的事来? 李氏虽然是报应不爽罪有应得,但是她毕竟也是宋楚宁的母亲,李氏死在他跟宋老太太的威逼下...... 宋楚宜的心情却并未因为这句话而觉得好过一点,宋楚宁心计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宋毅竟然对她言听计从,在这样的形势下,就算是宋程濡派人去了长沙,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算了祖父,看父亲能为了她不辞而别,您哪怕派大伯父去,恐怕也没用。”宋楚宜摇头苦笑:“这也都怪我太轻敌了。” 宋程濡却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谁能预料宋楚宁竟也有这样的机遇,而且兼之有这么狠毒的心肠跟超乎寻常人的心智? 可是要他什么也不做,他也确实不能安得下心-----他不能让宋家承担这样的风险。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件事确实怪不得你。不过......”宋程濡将话锋一转:“你手下的人,确实该好好整顿了。个中道理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清楚,这回要不是你身边的红玉......” 她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宋程濡想着,脸色却和缓了一些-----心善的有牵挂的,总比什么感情都没有的毒蛇好。 宋楚宜郑重的点了头,她对红玉确实太纵容了,如果不是她总想着给红玉一个机会,如果不是她一直,以来看在上一世的份上对她从不设防,今天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眼看着天色渐渐的晚了,宋程濡也就无意再多说什么,今日的事实在给他敲醒了警钟,他心中整顿内宅的决心从未这么坚定急切过。 宋楚宜先跟着宋程濡去宁德院看了宋老太太,见宋老太太还未醒,才回了自己的抱厦。宋琰已经等着了,见了她飞快的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有些紧张:“姐姐,你是不是也知道父亲他......” 宋楚宜摸摸他的头,知道这个小家伙恐怕是忍着心里的委屈跟怨恨来安慰自己的,就笑着安慰他:“是听说了。” 宋琰的脸顿时垮下来,一脸担心的握了握宋楚宜的手。 恰在此时,红玉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猛地停在了宋楚宜跟宋琰前面,瞪着眼睛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指着宋楚宜有些不可置信:“我说过了,那些都不是八小姐问我的,都是我心甘情愿说的。您为什么一定非要逼走她不可?!” 宋楚宜本能的将宋琰一把拉至身后,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万分好笑,冷冷的看了红玉最后一眼。 然后她看见已经跟上来了的许嬷嬷跟其他几个管事妈妈,越过红玉朝她们点了点头:“把她带下去吧。” 这样的人,宋楚宜真的不想再看她第二眼。 红玉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就算被许嬷嬷身边几个粗壮的婆子辖制住,仍旧瞪着眼睛挣扎着转头去看宋楚宜。 她不明白,为什么罪魁祸首李氏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宋楚宜还非得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下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拼命维护的小姐,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耐心已经到了极点,最近这阵子的郁气也都涌上心头,宋楚宜终于怒发冲冠:“闭嘴!”(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二·整顿 宋琰被这呵斥吓了一跳,本能的拉着宋楚宜想往后退-----他知道姐姐跟身边的四个大丫头都是很亲密的,从未见过她对她们这么疾言厉色,不由有些害怕。 红玉眼尖的瞧见了他,哭着喊着声嘶力竭:“小姐!我伺候你这么多年,不知道您竟然是这样的人!常言道罪不及子女......李氏都已经被您害死了,八小姐比四少爷还校几个月啊,您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她?就当......就当替四少爷积德了,不然他会有......” 闻讯赶来的绿衣已经怔在了原地瞠目结舌,她不敢置信这竟是曾经一起长大的红玉-----当年她们发过誓,这辈子都会忠诚与小姐,绝不会做对不起小姐的事...... 可是现在,红玉却不惜为了宋楚宁来诅咒宋琰...... 宋楚宜攥着宋琰的手有些发紧,她听不得这样的话-----上一世她的孩子死了,宋楚宁也是这么若无其事的站在她面前,说是她的报应,是她素日横行霸道,不积德的缘故......前世的儿子跟这一世的宋琰的脸重合在一起,几乎叫宋楚宜咬碎了牙。 “红玉,我对你不够好吗?”她收起原本的打算,带着宋琰稳稳当当的站在红玉跟前,双目直视着她:“还是说,我有哪里对不住你?” 许嬷嬷沉着脸嗤笑了一声:“过的只怕比小户人家的小家碧玉还要好上几分,一年四季衣裳就是八套、平日里的赏赐更是海了去了,说什么对不住?这样背主的奴婢,就算是咱们家这样宽待下人的也没有纵容的道理。小姐你就是太好性儿了,才任由她胡作非为!” 青桃在旁边不住点头,这几天红玉真是叫人伤透了脑筋,害死人不偿命,现在居然还拿宋琰来诅咒,放在以前李家,不被李老太太打掉满嘴的牙齿都是怪事。 红玉触及宋楚宜坦坦荡荡的目光,不觉竟偏过了头,沉默了半响才有些困难的摇了摇头:“没有......可是六小姐你对她......” “对谁?”宋楚宜冷笑了一声:“对宋楚宁?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知不知道那次给于妈妈送衣裳的翠巧来说就是她主使的送衣裳一事?现在还押在府里的绿衫也说是她叫于妈妈放的火,你就为了这么个差点害死了我跟四少爷的人,背弃了我们多年的情分!” 红玉被这一番话砸的头晕目眩,一时竟不能反应。 “你第一次让于妈妈撞死了我没怪你,连重话也没说你一句。”宋楚宜再往前了一步,逼视着红玉丝毫不肯退让:“你第二次过去宋楚宁那里又来替宋楚宁求情,我也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只是想送你去庄子上跟着徐嬷嬷而已.......就算刚才,你已经害的我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我也只是打算把你发回崔家而已,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会觉得满腹委屈投奔了宋楚宁?” 红玉被她说的不住后退,一时只觉得心乱如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颤抖着嘴皮不断嗫嚅着“我......我.......” “你刚刚说出那番话,已经完全断送了我们主仆之间的情分。过去是我太纵容你了。”宋楚宜转过脸去不愿再看她一眼,看着许嬷嬷吩咐道:“嬷嬷,劳烦你。尽可把缘由同我舅母分说清楚。” 许嬷嬷早巴不得这一声,立即招呼着几个粗使婆子卷了红玉的手押着往外走,一边郑重答应了宋楚宜。 崔夫人眼里可容不得沙子,有的是苦等着红玉这个背主的奴婢受着。 抱厦内忽的安静下来,紫云青桃绿衣三人一个赛一个的安静,垂首侍立在一旁不敢发出声响来。她们手底下的总共七个小丫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从前没发现,现在看来我御下还是太差了。”宋楚宜苦笑了一声看了三个大丫头一眼:“明知道绿衣红玉两个人亲近得有些过头了,却因为太相信她们而半点没有防备。要不是因为绿衣跟她太亲密不设防,紫云青桃又跟她走的不近不能及时察觉她的异动,这次的事也不会发生......” 绿衣满心惭愧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终于呜咽着跪在了地上:“小姐,是我不对......我跟红玉平时最近,却连她去了哪里都没发现......平时又太护着她,有时候青桃跟紫云说她,我还替她遮掩......是我不好......” 紫云跟青桃对视一眼,也都跪在地上:“我们也都有错......要不是我们怕得罪绿衣红玉,也不至于彼此之间互不通气泾渭分明......” “也是我持续纵容的结果。”宋楚宜很明白宋程濡说的整顿手底下人的重要性,仔细检讨了自己的错误:“红玉这回之所以被罚的原因你们每个人刚才都看到了......我也老实告诉你们,舅母那边不会放过她。” 众人都重重的点了点头。 “今后就定下个章程,青桃绿衣,你们俩以后住一间屋子。”宋楚宜想了想,叹气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们两个都是聪明的,自己想该怎么做。至于紫云......”宋楚宜顿了一顿就道:“若我没猜错,舅母那边很快会再送个丫头过来,到时候你就与她一起吧。你们四个以后分管我的首饰钗环、衣裳、财物跟针线和小丫头,具体的等许嬷嬷回来再分派。” 三个人都恭敬的应是。 宋楚宜去看她们身后跪着的小丫头,伸手点了两个人出来:“青玉、青枫。你们两个跟着你青桃姐姐的日子也不短了,以后就跟去四少爷身边伺候。” 青枫青玉都是她看着成长起来的,为人尚算正派,没有不该有的心思,最主要的是,她们老子娘一个在这抱厦里侍弄花草,一个管着书房洒扫,卖身契也都已经在了她手里。 青玉青枫都是一愣,随即就忙不迭的磕头应是-----她们都知道宋楚宜待宋琰好,况且宋楚宜屋子里已经有了紫云几个资格老些又有背景的,她们根本插不上手,就算是要等紫云她们放出去,恐怕至少也得再等个七八年......可去了宋琰那里,就是现成的大丫头......(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三·添妆 晚间许嬷嬷回来交差,脸色虽然仍旧不大好看,相比起下午那会儿却已经是好了许多。她叹了一声气看着宋楚宜:“小姐,不是我说,素日你对红玉绿衣就是太纵容了。她在崔夫人那边也犟着不肯低头......” 她说着冷嘲了一声:“可崔夫人才没有您的好性儿,当场让宫里出来的两个教引嬷嬷把她教训了一番。崔夫人说按照宫里的规矩,这种喜欢跟人背后说是非的奴婢,拔了舌头都是轻的,让教引嬷嬷打掉了她几颗牙......” 崔夫人被养在宫中几年,对待下人自有一套,赏罚分明。背主忘恩的在她那里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宋楚宜既然早有预料,心中此时也并不觉得惊讶,略点了点头就将青枫青玉的事情跟许嬷嬷说了,末了又请她给紫云几个分派事情:“论理咱们的规矩确实松散了些,嬷嬷日后请多多费心了。” 这回出了红玉的事,许嬷嬷已经是自惭不已,闻言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宋琰早在隔间呆得不耐烦,听她们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就跑进来要拉宋楚宜去老太太房里-----下午玉书来过一趟,说是宋老太太已经醒了,叫她们晚间过去用晚饭。 宋楚宜也就顺势起身,笑着刮了刮宋琰的鼻子:“你这只小馋虫,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着急忙慌的,难不成是今日姐姐房里的点心你不喜欢?” 宋琰摇头,对着廊下挂着的雀儿挥了挥手,引逗得它们吱吱乱叫,回头去问宋楚宜:“姐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新房子啊?” 他们的新居离得近,只有一座桥的距离,比起现在他****要从三哥那里赶过来方便多了。而且经过今天红玉一事,他忽的迫不及待的想要自己住个院子,这样他也能快点有自己的人,以后也能帮得上姐姐的忙。 “现在天气炎热,快要进七月了,他们动工慢。恐怕得八月左右才能住进去。”宋楚宜看宋琰似是有些不高兴,便拉着他笑:“不过呀,待会儿你趁着老太太高兴,多求求老太太跟大伯母,兴许她们就督促着底下人着紧,你也能快点住进去啦。” 玉书早瞧见她们来,忙笑着打帘子迎她们进去:“老太太正好准备了冰镇的西瓜,这一路走过来怕是也热的不行,快进来吧。” 大夫人果然正服侍着宋老太太用冰镇西瓜,见了她们笑着让人端西瓜上来,又问她们热不热。 宋老太太靠在引枕上,仍旧微微喘着粗气,瞧着精神仍旧不是很好。她将宋楚宜招手唤至身前,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别担心......这个祸害总不能留着。老二带去长沙的都是咱们家人,我会叫她们想办法,若是实在不得已,那也只能下狠手了。” 宋楚宜有些吃惊的看着宋老太太,她没想到宋家二老竟真的会下这样的决定-----他们毕竟碍着宋毅,她原本还想着这件事恐怕还是要托崔家去做的...... 宋老太太已经越过她去吩咐大夫人:“之前我交代你的事尽快去做,上上下下伺候的人该换的换该撤的撤,王氏的人上次就打发的差不多了,这回再把余下的也都给清理干净。李氏那边的人也全都不许再用,不管是角门上看门的还是管外边车马的,通通撤下来。” 宋家内宅再出什么事,她也没脸再去见宋家的列祖列宗了,更没脸再号称是当年万家的嫡长女。 大夫人郑重其事的点头答应了,又跟宋老太太提了定下的两个宫里出来的姑姑,说是她们已经到了家里了,等再过阵子天气稍凉爽些,就让姑娘们去学礼仪规矩。 确实不好再耽搁下去了,宋楚蜜跟宋楚宾都得赶紧学起来才是,宋老太太点了点头。 大夫人看了宋楚宜一眼,又说起明日英国公府的事情来:“既是已经答应了,明日我就带着小四她们几个一同过去一趟。” “外人可不许见。”宋老太太目光沉沉的看了看宋楚宜,又转头吩咐大夫人:“只去拜见拜见英国公英国公夫人,其余的外客就少见。等她们坐床完了,就立即回来。” 这些之前宋老太太都是吩咐过的,大夫人忙应是,又服侍她用了小半碗西瓜,才转头带了丫头告辞。 黎清姿怀着身孕,又很有些不稳,虽说已经过了前三个月,大家也都小心的很。宋老太太不以为意,挥手叫她回去了。 等大夫人出去了,宋老太太才笑着看宋琰吃完西瓜,转头问宋楚宜:“听说你把红玉发落了?其实也不必非得送去给你舅母,这样的丫头,你自己处置了也是理所应当。以后,心肠该硬的时候还是要硬,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宋楚宜趴伏在宋老太太膝上,沉沉的叹了口气:“是,孙女儿知道了。不过红玉交给舅母她处置,比我自己处置可严重的多了......祖母,要我亲自发落她,我怕我下不了狠手......” 宋老太太一下一下的摸着她的头:“也罢,她毕竟跟了你那么多年,不亲自造杀孽也好。对了,你那边挑了两个丫头给阿琰,我这里就再给他两个。凑足四个大丫头的数。” 宋老太太手底下玉书玉兰两个人都是带小丫头的好手,带出来的十个二等丫头都是好的,宋楚宜自然是替宋琰答应下来。 宋老太太笑着让人上来给宋琰磕头,又笑:“小四,你以后就是大人了。这些人好了你就赏,不好了尽管来找祖母罚她们!” 宋琰见姐姐点的头,自是无可无不可,听宋老太太这么说,也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摇晃:“是,祖母!不过祖母,你得快些让人把我的院子清理出来......” 宋老太太笑着戳他的头:“人小鬼大!就这么不喜欢跟你祖母多呆几日?知道了知道了,明日就让你大伯母督促着他们开工修葺。”(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四·赴宴 英国公府是开国封下来的四国公之一,也是现今大周仅存的两个封号仍在的国公府之一,因此这回国公府嫡长孙女出嫁,上门宾客络绎不绝,门前车马如流,热闹非常。 英国公世子夫人带着大儿媳一同在二门处迎接女客,等见了长宁伯世子夫人就是眼前一亮,忙撇了自己侄女跟娘家嫂子就迎了上前,未语先笑:“哎哟,可算是等着了你们!” 大夫人被她挽着,身边又有几个命妇簇拥着上来打招呼,也是笑盈盈的:“今日这么多客人,怕是要忙坏了,怎么还专程等着我们?” 英国公世子夫人的大儿媳杨氏见婆婆脸色,忙插话就笑:“可不就是因为等着咱们坐床的小小仙女嘛?今日若是少了她,可叫我们哪里找人去?” “说起这个。”大夫人停下脚看了自己身边三个姑娘一眼,略敛了脸上的笑,玩笑似地道:“别人不知道,你们却都知晓。小六儿身上毕竟是带着孝的,论理来说不应来。只是既然风水先生说了不碍,我们也就当是亲戚份上,带了她来。可老太太有交代,要是旁人要见,可是不许见的。” 英国公世子夫人看了大儿媳一眼,满口答应:“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她再看看大夫人跟前的宋楚宜,正想与她说两句话,就听见外头高声唱着镇南王妃、韩国公夫人到了,虽说镇南王妃素来不喜欢摆王妃仪仗,可到底不能轻忽,话到嘴边她只好就笑了笑,叫大儿媳将她们带去女儿如今住着的锦绣阁:“小心些,别出什么差错。” 杨氏忙俯身道是。 立即又有两个丫头上前来替大夫人引路:“夫人们都在前头的碧水居里呢,我们引世子夫人您过去吧?” 大夫人也不好再跟着去未出阁的女儿家房里送添妆,闻言便点了点头,又特意交代宋楚宜:“凡事听嬷嬷的,不需害怕。” 杨氏早已经笑起来:“您放心,嬷嬷们都是懂规矩的,我们也都在旁边照应着。” 她这么一插科打诨,其他的话大夫人也就不好再多说,笑骂了两句带着丫头们去碧水居了。 英国公府大小姐的绣楼建在她们家花园里,是栋两层楼的精巧绣楼,门前种着两颗足可遮荫的芭蕉树,如今已经长出黄红相间的硕大花朵来,根部还码着密密麻麻的小花盆,底下卧着一只昏昏欲睡的孔雀,瞧上去极为赏心悦目。 听见人声,那孔雀抖了抖身子站起来,趾高气昂的走了几步忽的就开起屏来,五光十色的将众人一时都惊在了当场。 “这可真是奇了!”杨氏一手拉起宋楚宜,一手拉着宋楚蜜,惊异过后就忙笑:“这孔雀自从来了之后可还从未开过屏,这可不是应了风水先生说的,你这小丫头就是个福星嘛!” 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院子里头只是在两边墙角处各自种着一片灌木丛,上头缠绕着许多牵牛花藤,较之外头又是另一番景象。 院里虽然不时有丫头婆子捧着东西进进出出,却都井然有序,并不显得嘈杂聒噪。 二楼已经有同沈大姑娘交好的贵女们三三两两的围着了,见了杨氏就忙纷纷站起身来问好。 杨氏笑着按着她们都坐下了,才看着沈大姑娘笑:“长宁伯府的几位姑娘来给元娘你添妆了。” 沈徽心忙起身道谢,又一手拉了最小的宋楚宜:“这位就是伯府六姑娘?今日可要劳烦你。” 宋楚宜并不指望从这位大小姐嘴巴里听见什么消息-----上一世她在英国公府整整二十余年,对英国公府每个人都已经了若指掌,这位大小姐向来被何氏娇宠着,对府里的龌龊事一无所知。 因此她也只是低着头微微一笑,等宋楚蜜宋楚宾都已经送上了礼物,便接过紫云手里的匣子递给了她:“给姐姐添妆的,愿姐姐万事顺遂、平安如意。” 沈徽心接过了又忙道谢,杨氏却已经从丫头手里接过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到宋楚宜手里,随即就看了沈徽心身后的嬷嬷一眼。 那个嬷嬷恭恭敬敬上前引着宋楚宜掀开珠帘,撩开帐子看着丫头们更换了新的大红被褥,就请宋楚宜踩着脚踏坐在正中。 又有丫头们笑着请跟着的紫云绿衣往楼下去喝茶。 “小姐莫怕。”那嬷嬷一边引着几名丫头在被褥底下塞着红枣桂圆花生等物,一边笑着安抚宋楚宜:“就是坐坐。” 上一世她出嫁之前已经是人憎鬼厌,因着倒贴名声传的太响,宋家都没脸替她办这么一个添妆的仪式,因此她对此着实一无所知,只好沉住气坐着没动。 只是她才坐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听见外头又有小丫头报说陈姑娘、云岫县主到了,她略一抬眼,果真见陈姑娘笑意盈盈的上前给沈徽心添妆。 有嬷嬷扶着她站起来,捧着托盘让她将花生桂圆往床上撒,末了又让小丫头把被褥底下的花生桂圆红枣又装在描金碟子里,让她端着给沈徽心。 才近前,本来还跟沈徽心坐在一起的陈姑娘已经识趣的站起来避开了,只是眼睛却仍旧盯着宋楚宜,还轻轻的冲她点了点头。 这位陈姑娘当初被叶景川那样不留情面的赶走了,此刻再见自己还能面不改色,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宋楚宜不得不感叹内宅之中真是藏龙卧虎。 沈徽心接了东西,立即就有嬷嬷笑着跟她道喜,四周的女孩儿们也都涌上前笑着说吉祥话,一时屋内气氛热烈非常。 陈姑娘觑了个空抽身走到宋楚宜跟前,笑道:“原本说要上门亲自谢过妹妹的恩情,偏妹妹府上又.......可真是......人死不能复生,妹妹也别太伤心了。只当这回来见不着,没想到妹妹竟来了,真是意外之喜,妹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多谢9小姐的和氏璧,真的多谢多谢。也多谢风度翩翩薄、紫璃的打赏,么么哒爱你们。正在为月末十天的三更做努力......(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五·恶毒 这位陈姑娘的果断狠绝宋楚宜在通州的时候就已经领受了,心中对她这么楚楚可怜却攻击力极强的姑娘越发警惕。 陈阁老如今已经对通州的事忌惮颇深,在自身受损且利益攸关之下再无中立的可能,因此宋楚宜也就不耐烦再跟陈姑娘虚已委蛇,不着痕迹的将手从陈姑娘手里抽了出来,不冷不热的答了一声:“多谢姐姐挂念。” 这样干巴巴的几个字一出,陈姑娘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可是她却几乎是立即又抓住了宋楚宜的手,握的越发的紧,再开口时已经是泫然欲泣:“妹妹,当初的事当真是我无心......当初谁又知道那些人竟不是鞑靼暴兵?若是知道那些人是冲着妹妹你来的,我万万......” 这样的人为达目的可随时变脸,自尊也可以踩在脚下,宋楚宜不胜其烦,只好咳嗽了两声,见周围陆续有人看过来,才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姐姐言重了......通州之事到如今也还没个定论,姐姐可要慎言。” 陈姑娘本来将落未落的泪珠霎时收住了,不由有些尴尬的拿了帕子在眼睛上按了按,声音放的低了些:“是姐姐莽撞了......” 她被叶景川讥讽得第二日天尚未亮就回了京城,后来特意叫了祖母备礼想要去长宁伯府探探底-----太孙周唯昭竟特地救她,且她跟太孙似乎很熟的样子,就是这一点也足以叫她忌惮不已,可后来就听说长宁伯府的二夫人得了恶疾去世了...... 长宁伯府不设灵位不开灵堂,她又不是蠢人,当然知道这件事透着十分的不对劲-----忽然就死了,而且都说死者为大,可是长宁伯府竟是连个灵堂都不曾开,就算说是风水堪舆,她也不,因此就更加不好上门做客。直到听说宋楚宜会来给沈徽心添妆,她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来会一会她。 可现在瞧来,宋楚宜不仅不蠢,还聪明得很,滑不溜手的简直像是个泥鳅,她竟连废话都说不上几句...... 她偏过了头,略显尴尬似地冲自己的丫头点了点头。 宋楚蜜才刚跟几个手帕交玩的够了,见宋楚宜已经出来,就笑着过来拉她:“给人家坐了床,之后可是要吃鸡腿的,也不知这鸡腿什么时候送来。” 宋楚宜恰好借着机会脱身,挽着她疾走几步出了阳台,轻轻松了口气。这位陈姑娘真是叫人难以呼吸。 屋里热闹非常,阳台上却也有许多贵女聚在一起说笑聊天,宋楚蜜见着了外祖家的表姐,顿时扔了宋楚宜过去打招呼。 有小丫头捧茶上来,宋楚宜刚接了,就听见小丫头低眉顺眼的道:“六小姐,太孙殿下要见您。” 周唯昭?!宋楚宜伸手揭杯盖的动作一顿,狐疑问道:“什么?” 随即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周唯昭若是要见她,有的是办法,怎么会挑在英国公府?而且他这么缜密的人...... “太孙殿下要见您,让您前去仙乐园相见。”小丫头仍旧不疾不徐,压低了声音伸手递给宋楚宜折叠得平平整整的纸包:“您待会儿拿了这个给仙乐园守门的婆子,她自然会让您进去的。” 可是宋楚宜却差点笑出了声,若说刚才她还只是有一点疑惑,此刻却满心都只是哂然-----只怕就算是后来当了英国公的沈清让,都没她清楚英国公府的地方。 仙乐园是英国公庶长子的起居处,平日住着的是他跟夫人杨氏,周唯昭要挑地方,怎么会挑这样的去处? 小丫头不等她的回复就转身要走,宋楚宜已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这个小丫头既然能在英国公府来去自如,说明就是英国公府的人。而英国公府若是想用这么阴损的法子来试探她得到消息,或者是拿这个把柄去威胁宋家得到消息,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或许是万万没想到宋楚宜竟会出手拉住她,小丫头急的白了脸,一时额头上的碎发都随着汗湿答答的黏在了一起,不断的想要挣扎逃开。 宋楚宜却拽的越发的紧,甚至已经扬声唤起了人。 小丫头脸色越发的差,几乎没把唇给咬破,急的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阳台上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见此情景不由吃惊,都以为是这小丫头在哪里得罪了宋楚宜。 宋楚蜜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焦急,蹙眉道:“怎么了?是这小丫头服侍不好烫着了你?” 才刚争执间她手里的杯子已经摔在了地上,此刻滚烫的茶水仍在冒烟,难怪宋楚蜜这样想。 宋楚宜摇头冷笑,拽住小丫头不肯松手,一边回宋楚蜜的话:“四姐,您去帮我请大伯母来。” 听见宋楚宜这么说,宋楚蜜就知道恐怕不仅仅是服侍不周到的原因,欲待细问却又碍于周围人多,再三思索了就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 屋里沈大小姐并杨氏都已经听了消息愕然的出来,见了这个情形也都是不由一怔-----昨晚英国公世子夫人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千万要好好招待宋六小姐,谁知不过转眼的功夫,宋六小姐就气成了这个样子,还叫了人去找长辈...... “这是怎么了?”杨氏到底比沈徽心经的事多,上前想要把她们俩分开,一面又去劝宋楚宜:“是这小丫头哪里得罪了六小姐?可不值当为了这事儿生气,要打要骂都使得......” 宋楚宜看着摇摇欲坠似乎已经快要晕过去的小丫头,心里却丝毫未起同情心,偏过头去轻声道:“这位姐姐刚刚告诉我说,太孙殿下在仙乐园等着见我......我虽然小,也知道这事儿不合规矩的......” 杨氏被这句话骇的三魂去了两魂,一时竟再也无法张嘴说出什么话来,只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小丫头,恨不得吃了她。 仙乐园!那可是她的地方!这个小丫头说什么太孙殿下在那里,还说要见宋六小姐,纵然是这位宋六小姐年纪还尚小,也不是闹着玩的!(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六·闹剧 周围的贵女越聚越多,杨氏已经觉得万分招架不住,心中又气又急,只觉得脑子糊成了一团浆糊。 她是庶长子的媳妇,在府里地位尴尬,英国公对这个庶出的孙子虽然看重,她们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在府里向来缩着尾巴做人,自己更是对何氏这个正经婆婆做足了礼数跟姿态,向来对何氏言听计从。 可是现在何氏的客人出了差错,要命的是还牵扯上了他们的仙乐园......她几乎要晕过去了,手忙脚乱的没个章法。 她知道此时最好不要惊动大人,静静的将此事按下去才是正经,可是眼前这个宋六小姐明摆着不肯善罢甘休,宋四小姐更是已经去找长宁伯府的世子夫人了...... 沈徽心不明所以,看看嫂子再看看宋六小姐,一句话也插不上。 宋楚蜜来的时候,大夫人正同崔夫人相谈甚欢-----崔氏在府里五六年,崔夫人那时候年年上京来都是她出面招待,因此其实很有几分私交,现在李氏又死了,她有诚意,崔夫人也没拒绝,因此很容易就说上了话。 乍一听闻宋楚宜那边出了事,饶是大夫人素来性子好,也不由对着同样大惊失色的何氏生了气:“好好的这是怎么说?!” 崔夫人早已起身,通州的事她虽然未经历过最凶险的时候,却也见过宋楚宜面对危险时的镇定自若,听说宋楚宜这回竟是抓住个丫头生了气,她就晓得事情恐怕并没那么简单。看了惊诧的何氏一眼,她淡淡的道:“小六不是个没有分寸的孩子,咱们还是过去看看究竟吧。那边女孩儿多,聚在一起也不是个事。” 一言惊醒了何氏,她看了一眼英国公夫人,忙忙的引着大夫人跟崔夫人往锦绣阁去。 今日天气凉爽,前几日照的人心头发慌的太阳已经隐匿进云层里,四起的微风吹的人心头舒畅,可是何氏却快要端不住脸上的笑了。 及至到锦绣阁前瞧见阳台上她们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她已经连笑也笑不出来,转头吩咐了旁边的嬷嬷引着姑娘们去碧水居划船游园,这才跟着崔夫人并大夫人往二楼走。 沈徽心见了母亲忙迎上前,手足无措的拽着她的手焦急的说了事情经过,可她知道的也是一知半解,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何氏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心头却不免叹了口气-----她把女儿养的太单纯了,日后到了婆家,还不知道...... 可是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她轻声叮嘱女儿:“没事,你领着你那些姐妹们去碧水居玩吧。” 崔夫人已经上前拉了宋楚宜的手,目光沉沉的往那已经脸色惨白得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的小丫头身上看了一眼,转头问宋楚宜:“怎么回事?” 大夫人也心急如焚的先把宋楚宜检视了一遍,见她并未受什么损伤,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今日之行是她一力促成,她与何氏又向来关系匪浅,在宋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前提下,若是她还叫宋楚宜出了什么事,那真是没法儿交差了。 二楼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净,何氏提着的心放下一半,对着宋楚宜嘘寒问暖了两句,目光不善的看了那丫头一眼,才问道:“怎么回事?” 宋楚宜摊开手,将那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条递过去给何氏,语气平稳没有波澜:“这是这个姐姐给我的,她还给我递了口信,说是太孙殿下要见我......就在仙乐园,还说只要把这个给仙乐园的婆子,她们就会放我进去。” 在场诸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何氏尤甚,她强尽全力才忍住了没有一巴掌把那丫头给扇倒,颤着手接过了宋楚宜手里的纸条。 “这个纸条我还没看,但是我想我不能看也不该看。”宋楚宜讥诮的看着那小丫头笑了一声:“就像有些话不能说也不该说。就像这位姐姐说太孙殿下约我去仙乐园,我虽然小,也知道这不合规矩,更不是太孙殿下会做出来的事,只会怀疑这是不是府上有人恶作剧......” 何氏禁不住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可置信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忽然觉得从未认识过这位宋六小姐。 她颤颤巍巍的打开那纸条看了一眼,就立即大惊失色生怕别人看见似地一把将那纸条团成了一团。 可是不容她再想怎么应对,崔夫人跟大夫人都已经在旁边虎视眈眈,她强压住了心中惊悸,强笑着点了点头:“想必是府里哪个孩子不知事......恶作剧......” 崔夫人不冷不热的嘲讽了一声:“这恶作剧若是叫太孙殿下听见了,也不晓得是不是笑的出来。” 大夫人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莫名被扯进这样的漩涡,她哪里看不出这中间恐怕还有其他事,当下就卷起手咳嗽了一声:“沈夫人......” 何氏被这两句话惊得差点站立不住,立即转头指着那个丫头气势汹汹的怒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让你来递的口信?!这东西又是谁给的?!” 小丫头已经腿软的顺着栏杆瘫坐在了地上,闻言急的直哭,咬着手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何氏气的头疼,失去了耐心窝心脚将她踹了个底朝天,指着她疾言厉色的问:“快说!你是哪一房的,老子娘又是哪个?!今日这事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立时把你全家都发卖了!” 小丫头被这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骂威胁吓得呆住了,她知道何氏的性子,更知道她这番话说的出做得到,再不敢隐瞒,磕着头哭的厉害:“是......是世孙跟.......” 何氏瞪大了眼睛,生恐旁人听见似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崔夫人跟大夫人都已经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宋楚宜更是一抹讥笑已经挂在唇角...... 她怎么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这个向来我行我素的儿子!何氏只觉得腿一软,扳着旁边嬷嬷的肩膀才勉强没有滑落到地上。(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七·追究 沈清让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个事实上一世宋楚宜就已经领略得非常清楚-----前期的时候他可以殷勤备至的送风筝送鸳鸯墨送定情信物,可以跟她月下盟誓情定终身,也可以卑躬屈膝说着甜言蜜语许下任何承诺。可是后来他也可以翻脸无情,推翻从前的一切好,把她从云端狠狠地踹下地狱,摔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他甚至还能亲手扼杀自己跟她共同的孩子....... 宋楚宜不想再招惹他,上一世的事情她也有错,不顾一切的贴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了自我,连自尊家族都顾不上。 她不是个好人,上一世横行无忌不要自尊不要脸面,强词夺理娇纵自私,确实得罪了很多不该得罪的人,因此她重活一世,原本只是想好好的过日子。 可是她既然不去招惹沈清让,却并没料到沈清让竟照旧来招惹了自己....... 何氏心头巨震,实在没忍住又往那小丫头心口踹了一脚:“你胡说些什么?!” 小丫头被她踹的往旁边倒,倒在地上又忙不迭的爬起来抱着她的腿大哭:“没有没有,奴婢就算是长了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夫人,真的是世孙他叫我来的......” 铁证如山,饶是何氏再怎么想偏袒自己儿子,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心中反而升腾起不小的担忧-----要是被丈夫知道,沈清让肯定逃不了一顿好打...... 崔夫人已经忍不住冷笑出声:“贵府世孙既然这样想邀我们小宜过去,想必仙乐园定是个极好的去处。不如我们就依着他的意思去看看,看看到底是有什么特殊的,值得世子行这样的事想把人骗过去。” 崔夫人身份非比寻常,论起来她还是太孙殿下的堂姑母......何氏得罪不起她,赔着笑正要叉开话题,就听见大夫人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应和道:“确实,我也想去看看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贵府世子敢抬出太孙殿下的名头来。” 何氏没有办法,她今日本来就是有求于人,若是再推卸责任维护自己儿子,不仅起不到作用,恐怕还会让沈晓海回头就把儿子打死。 她心头纷乱如麻,领着崔夫人大夫人跟宋楚宜往仙乐园去。一时绞尽脑汁的在想到底为什么儿子会忽然有这个想头,一时心却担心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仙乐园是庶长子沈清运的住处,他这个人荤素不忌,有时候也在里豢养小厮戏子...... 猛地想到儿子果然没存着好心,何氏心头更慌,正准备想个借口把这帮人拦住,就见前头英国公世子沈晓海行色匆匆的走过来了。 “怎么回事?”他往何氏那里看了一眼,恭敬的同崔夫人打了招呼,就沉着脸道:“我怎么听说让儿又闯了什么祸?!” 这个消息怎么会送到前头去?!何氏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着吞吞吐吐的把事由说了,越说到后头声音就越低------她向来畏惧沈晓海,此刻儿子犯了大错恐怕会坏他的事就怕的更加厉害,到最后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有些发颤。 沈晓海面色越来越沉,到最后已经是脸黑如锅底,阴沉着脸看了何氏一眼,他就拱手冲崔夫人跟大夫人道了个不是,末了言简意赅的道:“这件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崔夫人搂着宋楚宜,并未因为他这么说就松动半分,颔首道:“那就等着世子您的交代了。” 宋楚宜清楚沈晓海的性子,他如果说会给个交代,十有*就是真的会当着她们的面把沈清让打的半死,绝不会在人前留下任何把柄。 也该让沈清让受点教训了,免得他还以为自己还跟从前一样是滩烂泥,随他怎么捏都不会有脾气。 “仙乐园也不必去了。”沈晓海斟酌了一会儿,就面色诚恳的告诉崔夫人跟大夫人:“并不是我要藏着什么或者是替那不孝儿遮掩,实在是仙乐园是我大儿子平素起居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崔夫人跟大夫人对视了一眼,自然也就不再提过去的事情。 沈晓海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沉声朝何氏身边的嬷嬷呵斥了一声:“快去把那个顽劣不成器的东西给我带来!” 何氏被他这么一喝顿时有些腿软,又惊又怕的瞥了他一眼,心中直叫苦,面上却还要强笑着什么也不敢表露。 不多时果真有嬷嬷领着沈清让到了花厅,四顾无人,沈晓海上前就把他踹了个趔趄,怒斥道:“逆子!你今日到底做了什么?!” 沈清让没料到等了半天没等到宋楚宜不说,还等来了父亲的毒打跟呵斥,不由吃惊的看了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看见的宋楚宜一眼,有些嫌恶的偏过了头。 他倔强的哼了一声,气呼呼的没有说话,脖子上硕大的金项圈此时有些碍眼。 沈晓海气的不轻,他并不是何氏那样一味娇宠儿子的人,加上此时心中有事,更是忍不住对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的沈清让气愤不已,他见沈清让不肯说话,扬声就让外头的人取家法,一边冲着沈清让冷笑:“今日这事你要是不给大家一个交代,我就打死了你这丢我家脸面,玷辱我家门楣的蠢物!” 沈清让至此方怕起来了,他到底是个才十二岁的半大小子,平时畏惧父亲如虎,母亲又向来在父亲跟前也是伏低做小没什么地位,不由缩着脖子往后退。 沈晓海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个样子,思及他居然会把人引到仙乐园去,就不由气的更狠,等不及人取来家法就气势汹汹的想要上前。 何氏终于壮着胆子死死地把他拉住了,一边冲着沈清让急道:“你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教唆的你!” 她跟沈晓海想的又不一样,觉得儿子断然不会这么没有分寸做这么狠毒的事,那张字条上写的东西也根本不是她儿子能写出来的......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挑唆!(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八·心计 沈清让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不是曾经威风凛凛的英国公,也不是比他厉害的那些玩伴兄长,而是眼前这个从来都端着一副严父派头的父亲。 他咬着牙齿只觉得上下牙都磕碰在了一起,疼的牙齿发酸又疼,听了母亲明显意有所指的话一时有些犹豫。 如果今天这事他不给出个理由来,以沈晓海的性格,真的是有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的他半死来给这些人泄愤的....... 可是.......他犹豫着下不了决心。 恰好此时,何氏身边的大丫头春梅小心翼翼的进来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何氏顿时双眼发光,才刚衰败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老爷!”她看了崔夫人跟大夫人一眼,只觉得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又有了笑意:“我才说让儿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这傻小子竟是在为别人顶缸。” 沈晓海怀疑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更怕她会把这个黑锅推给沈清运背,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何氏却并不在意,如今心里大石头放下,她脑子又运转的飞快起来,拉着崔夫人跟大夫人推心置腹的道:“二位姐姐,真不是我替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开脱,实在是这事确实另有隐情。恐怕咱们还得再叫上一位夫人才能追查出个究竟了。” “母亲!”沈清让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了,又气又急的看了何氏身边的春梅一眼,随即就把目光移向了宋楚宜,那目光满怀嫌恶,他咬了咬牙看着何氏:“这件事就是我做的!这个丫头成天跟屁虫似地跟在我后头,我嫌烦,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这哪里是个教训而已?谁知道仙乐园那里到底有些什么,那里是沈清运的住处,如果沈清运有什么癖好或者是被宋楚宜撞见了什么事,那宋楚宜日后还要前程不要?! “住嘴!”何氏这回比沈晓海还更加焦躁,伸手就往向来舍不得碰一指头的宝贝儿子脸上打了一巴掌:“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沈清让想要做这个英雄,英雄救美,可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可坚决不会同意! 何氏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他骂道:“你以为这件事能瞒过谁去?!刚才李家丫头身边的下人还来跟你的小厮打探消息呢!” 李家?! 原先就忍不住想开口的大夫人终于惊异的失声道:“难道这件事竟与李家又有关系?!” 怎么什么坏事都能跟李家扯上关系!大夫人暗自骂了一声晦气,脸色越发难看。 宋楚宜却有些惊讶的看了沈清让一眼,她也知道沈清让不可能一个人想出这样详细周到的计策,可是李家那两个姑娘...... 李家那两个姑娘她上一世来往也甚是频繁,由于李家大夫人对李氏跟宋楚宁不待见,连带着她们俩也跟宋楚宁关系冷淡,平常关系连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都不如,她们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何况就凭着她们俩,根本没能耐在英国公府设计这样的计策,更不可能让沈清让言听计从。 可又绝对不可能是宋楚宁的手脚,她此刻正在逃亡的路上,纵然有天大的本事现在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沈清让已经急的叫嚷起来:“跟李家妹妹们没关系!是我主使的!”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我们一定会给贵府一个交代。”沈晓海瞪了沈清让一眼,沈清让就偃旗息鼓,愤愤的不敢再开口了。 “这件事就算不是这个顽劣的东西主使,也跟他脱不了关系。”沈晓海伸手阻止了焦急的想插话的何氏,沉声道:“取家法来狠狠的给我打!打的他知道明辨是非,知道错了为止!要是他一直冥顽不灵,干脆打死了事!” 崔夫人只是冷眼旁观,只是见果然有四个家丁进来把沈清让按在地上痛打时,脸上才有了一丝动容-----沈晓海倒真的是个下的去手的。 “夫人!”又有仆妇急匆匆的进来,惊恐的看了沈清让一眼,就回头冲着何氏道:“李大夫人求见。” “让她进来!”何氏再也起不了替她遮掩的心思,飞快的喊了一声,又哀求的看着沈晓海:“老爷.......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 果然跟李家有关系! 崔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刚进门的李大夫人一眼,把宋楚宜的手拽的紧紧地。 李大夫人却根本不敢跟崔夫人对视,有些尴尬又有些难堪的看了被打的连叫也叫不出声来的沈清让一眼,上前跟众人见礼。 何氏重重的哼了一声,伸手抹去眼角的眼泪,偏过头避过了她的礼,冷笑道:“可受不起!李夫人还是说说这趟为什么来的吧。” 李大夫人更加不好意思,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她再难堪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都是我家那两个丫头胡闹......居然想出了什么引君入瓮的主意,说是想捉弄捉弄宋六小姐......这都是我治家不严的缘故......” “当年定远侯家的女孩儿胡闹,推了族姐入湖。她们也说是姐妹间的玩闹而已......”崔夫人忽然出声:“后来的事情,不用我说,大家也该知道结果吧?咱们世家大户的人家,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脸面,从来没有什么玩笑不玩笑一说。” 后来有御史参奏定远侯家治家不严,内宅不稳,又牵连出定远侯夫人敛财无道,定远侯被贬了爵位...... 李大夫人脸都白了,她们李家原本就有李氏跟李老太太的旧账未了,此刻崔夫人要是旧事重提,或者到皇后跟前告一状...... “郡主您说的是。”李大夫人狠了狠心,咬着唇血都快要被咬出来,道:“她们两个不知分寸,无知莽撞。差点铸成大错,该去家庙好好静思己过。这件事,我回了家就禀明父母去办。”(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九·幕后 李大夫人倒是同其他的李家人不一样,当初崔氏的事罪证确凿摆在眼前,李家老太爷跟老太太并李氏都还在抵死抗争,可是这个李大夫人却不一样...... 李夫人看着崔夫人跟大夫人,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为了个尚未铸成的错,去家庙修行几年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重,这两个丫头又都快出嫁了,她们现在去家庙,未来的夫家日后也会有诸多疑惑...... 若是面对的是别家的勋贵,她或许还会想想别的办法扯皮,替女儿减轻罪责,可偏偏是宋家,偏偏是宋楚宜。 宋家本来就因为李氏的事对他们李家心结颇深,又有端慧郡主在旁边,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和稀泥。 此言一出,连沈晓海跟何氏也禁不住有些耸动了颜色,转头去看大夫人跟崔夫人。 谁知崔夫人跟大夫人却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看矮了一截的宋楚宜。 何氏有些嗤之以鼻-----虽然刚才宋楚宜的措置的确是叫她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她反应过来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就是宋楚宜聪明些罢了。 沈晓海却心中一动,不免对这个身份贵重的女孩儿有了些其他看法,能立即识破丫头的话是假那是聪明,能知道先压住事情不与周围贵女扩大是敏锐,能等到长辈来之后再拿出证据要交代是沉稳,这个小姑娘,果然有些不简单。 宋楚宜思索一瞬就忽的笑了,她看着李大夫人摇了摇头:“不,未必就要这样对二位姐姐。我记得跟二位姐姐无冤无仇,实在不相信若是没有其他缘故,她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知道夫人方不方便,让我见她们一面?” 才刚宋楚宜摇头的时候,李大夫人真是觉得心都不自觉的凉了半截,现在听宋楚宜这么说,就忙点了点头。 “世伯也别再打七哥哥了。”宋楚宜转过头去看沈晓海:“他已经受不住了。” 崔夫人跟大夫人竟也都没有异议,沈晓海再次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极温和慈爱的笑点了点头:“既是世侄女这么说,那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也不能就这么饶过他,等过几****养好了身体,我再带着他上门给你赔罪。” 何氏又惊又喜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心疼不已的忙着叫人去抬藤椅,将已经满头大汗开始说胡话的沈清让送回房里去。 这回沈晓海动了大怒,那些家丁都不敢手下留情,沈清让不将养个十天半个月怕是都不能起床,宋楚宜垂下眼睫,遮盖住眼里的嘲讽跟深刻的恨意。沈清让,我不来跟你讨上一世的欠债,你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惹我。既然你非得给自己挖坑,那我就干脆把你埋了好了! 李家两个小姐已经吓傻了,两个人被母亲呵斥过后就如同是惊弓之鸟,乍一听见开门声都不由惊得跳了起来。 等看见进来的除了母亲还有宋楚宜之外,就更是瞪大了眼睛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悦娇、悦凤,你们俩给我听着,问什么答什么!”李大夫人一手拉了一个朝她们使了个眼色,手上使劲握了握女儿的手:“否则,连娘也救不了你们!” 宋楚宜不用听也知道李大夫人跟她们交代了什么,她看了看已经高出自己小半截的李家姐妹,缓缓的露出了个笑。 那个笑看起来很是甜美,颊边还带着两个酒窝叫她看起来越发的可亲可爱,可是李家姐妹却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当初李氏是怎么死的,回家之后李大夫人曾经对着她们耳提面命过,期间还特意提过宋六小姐跟以往截然不同了,变得聪明又机智。 “你们想把我骗去仙乐园想怎么样,我也就不问了。”宋楚宜盯着她们面如土色的神情看了一眼,就转开了头,目光平视着前方的高梅瓶:“我只是想问问,谁教的你们这个法子?” 李家姐妹她上一世有接触,她们根本没这个能耐把沈清让调唆的这么听话。 李家姐妹瑟缩了一下,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想要求救。 李大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急的在大女儿身上捏了一把,急的差点要当场骂起来:“你倒是快说呀!你们这两个丫头加起来恐怕都出不了这个主意,到底是谁教你们的?!给我好好说,不然......回去就送你们去家庙思过!” 去家庙代表着什么李家姐妹还是清楚的,闻言终于泪光闪烁的开了口:“是......是陈家姐姐给我们出的主意......” 陈家姐姐?今天到场的除了陈阁老家的女孩儿这么被李家姐妹称呼一句陈家姐姐,还有谁? 宋楚宜几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通州那一次陈姑娘差点害的她死掉,第二次见面她又给自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她目光平淡的看了李大夫人一眼,似是自嘲又似是不屑:“李夫人您看,多亏我多嘴问了这么一声,不然二位小姐这一辈子的名声可不就毁了么?” 李大夫人咬了咬牙,伸手给了两个女儿一人一个巴掌,气的几乎呼吸不过来:“她让你们去你们就去,你们到底蠢不蠢啊!” 可是她更没想到陈明玉竟然这么阴损,自己在暗地里指挥,拿自己女儿跟沈家公子当挡箭牌来害人。 这事情若是真的传出去,李家两个姑娘勾结英国公府世孙陷害伯府小姐,她们的名声真的就跟宋楚宜说的,毁了! 宋楚宜见火候差不多了,也就懒得再跟她们多说,站起身冲李大夫人道:“既是如此,大夫人跟两位小姐就同我去做个见证吧。我这冤屈不能白受,二位小姐的黑锅也不能白背呀,是不是?” 李大夫人根本就没得选,她若是不去,那这件事就还是得栽在自己女儿头上,若是去了,就肯定得得罪陈阁老...... 两害相权取其轻,李大夫人咬了咬牙,看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眼,咬牙道:“是,我们自然该给宋六小姐做个见证!”(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羞辱 英国公府的花厅里此刻安静得有些吓人,除了刚刚鼓起勇气说完了话就闭口不言的李家姐妹,其余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陈阁老的夫人陈老夫人。 陈明玉睁着一双水濛濛的眼睛楚楚可怜的不断摇头,看向自己祖母的时候更是忍不住轻声抽泣了起来。 陈老夫人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可平素保养得宜,看上去犹如四十许人,此刻听了李大夫人跟李家姐妹的话,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握住了自己孙女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旁若无人的冷笑出声:“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说是我家玉儿做的,是不是太儿戏了些?她今日除了添妆之时去了沈大小姐屋里一趟,可就再没离开过我身边,不知道她何时跟两位小姐商量的计策,又是找的谁执行?” 李家姐妹以往也常常去陈家做客,每回最怕的就是眼前这个犀利又冷情的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就没了主心骨,直往母亲身后躲。 “世子跟世子夫人行事未免也有些偏颇了些罢?”陈老夫人说完了李家姐妹,就转头去看着沈晓海跟何氏:“未必她们长宁伯府就是高门大户,我们陈家就是戴小帽的白户。二位何必把上门做客的客人当犯人看待?” 陈老夫人说话犀利刻薄,偏偏她有这样横行的资本-----陈阁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次辅,在内阁这样论资排辈的地方,连宋程濡也只能缩着尾巴在他身后办事。 而平素里,这些凭借耕读起家的清流,最看不惯的就是凭借着祖荫荣华富贵一世的勋贵。陈老夫人尤甚,平常难得出门做客。 沈晓海心里怒气丛生,恨不得把这个老太婆给撕了,何氏更加气愤,她儿子就是被陈老夫人的孙女儿挑唆的,差点被打掉了半条命,现在陈老夫人还明朝暗讽的,真是让她生厌。 “老夫人好大的官威呀。”宋楚宜轻轻巧巧的把手往崔夫人的衣角上一捏,崔夫人就会意,不可一世的拍了拍掌:“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陈阁老亲自来了。可就算是陈阁老亲自来了,也没道理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自己家孩子没错的吧?” 面对深受当今宠爱的端慧郡主,陈老夫人虽然不至于如同刚才那般冷面相对,却也仍旧端着官夫人的架子嗤笑了一声:“郡主娘娘说的可真是叫老身汗颜了。什么叫做上下嘴皮子一碰,刚刚李家两个丫头说的才叫上下嘴皮一碰就给人定罪,我家孙女的品行我最清楚,她是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谁也别想往她头上扣屎盆子。” “会不会可不是凭着老夫人您铁口直断就说了算的。”宋楚宜不偏不倚的迎上陈老夫人猛然锐利起来的眼神:“如果说李家两位姐姐说的您觉得不能取信,那咱们再问问七哥哥如何?况且,世伯母手里还有张纸条,也尽可拿来瞧瞧到底是不是陈姑娘的手笔呀。” “妹妹!”陈明玉忽的扬声唤了起来,随即就哽咽得不能自持:“我知道我在通州曾经得罪过你,可你也不能凭着这个就来报复我呀......” “既然你说在通州曾得罪过我。”宋楚宜冷漠至极的瞧着她表演,丝毫不为所动:“不如你就当着这大家的面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得罪我的,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一个人说不清楚,我请叶二公子一起来替你说,如何?” 陈明玉真是太有恃无恐了,她不指望陈明玉记她的恩,毕竟她对陈明玉有利用之心,可是却也不能容忍陈明玉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害她。 陈明玉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伸手用帕子捂住了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这就是长宁伯府的家教?就是博陵崔氏传承数百年的规矩?”陈老夫人终于正眼朝她瞧了一眼,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真是让老婆子见识了。” 崔夫人正欲反唇相讥,就见宋楚宜朝陈明玉那里走了几步,然后猛地拔高了声音:“不敢当,比起陈姑娘的家教,我自以为我们伯府跟我外祖家已经尽到了责任。” “你放肆!”陈老夫人怒气冲冲指着宋楚宜:“我们陈家的家风连圣上都亲自称赞过,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家的家教指指点点!” 宋楚宜丝毫不惧,似笑非笑的看了陈姑娘一眼:“那看来,陈姐姐恐怕就是你们家的异类了。也不知道圣上得知陈姐姐所作所为之后,会不会后悔曾经夸过贵府家风。当时在通州我们遭遇鞑靼暴兵袭击,陈姐姐作为姐姐,把我推了出去挡灾呢,不知道贵府祖上是不是有这样的典范,陈姐姐才会依样画葫芦照着做?” “你这个黄口小儿竟然敢这么羞辱我们陈家!”陈老夫人这回终于不仅正眼瞧了宋楚宜,还伸出了手指直指宋楚宜:“你别以为你仗着有端慧郡主撑腰又是伯府千金,就可以为所欲为!” “恐怕为所欲为的不是我!”宋楚宜强忍住伸手打开陈老夫人手的冲动,哂笑了一声:“是您的宝贝孙女!通州之事可不是我空口白说,还有太孙殿下跟叶二公子可以作证,老夫人您要是不信,大可去问他们!实在是不想丢人现眼,您也可以问问陈姐姐,我到底有没有污蔑羞辱她我刚刚说的话到底有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陈明玉没料到宋楚宜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她的短,不由惊恐的倒退了两步-----她们这样的人家,纵然有事也该是捂着私下解决,再也没有如同宋楚宜这样不顾后果不留情面的当面撕掳开来叫两家以后甚至都再难往来的。 宋楚宜竟有这样的底气!她瞪大了眼睛不住后退,眉间的朱砂痣越发的显眼。 “我倒是想问问陈老夫人跟陈姐姐你们。”宋楚宜蹙眉:“我是哪里得罪了陈姐姐,她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置我于死地?!”(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一·赔罪 陈老夫人饶是纵横了官场后宅这样多年,也不由得被这小丫头一番有理有据却又咄咄逼人的话逼得吸了一口浊气。 大夫人也恰到好处的冷哼了一声,插话道:“当初通州的事我也有耳闻,陈家后来也往我们家送过谢礼,没理由不知道若不是小宜搭救,您的孙子孙女恐怕就葬身虎口了。可是没想到陈府的家教竟然是这样的,陈姑娘不仅不想着报恩,竟还推我们小宜出去替死!要不是小宜这孩子实诚,到现在再被陷害才说出这事儿来,我们还一直不知道她竟遭遇过这样的险境。陈老夫人刚才还口口声声批判我们伯府的家教,想来是看扁我们伯府......” 何氏也想插话,可是却被沈晓海瞪了一眼,顿时闭了嘴不敢再说。 可沈晓海自己却不免再被宋楚宜惊得有些心惊肉跳-----这个孩子竟然不是一般的聪明知进退,她一步步逼得他们沈家道了歉认了错无法置身事外、还把李家大夫人逼得出来跟陈老夫人翻了脸,更把这堆人聚在一起不得不全力对付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面色无比难看,她自然不敢真的去跟太孙殿下还有叶二公子求证,否则就算是没有的事,也会被传的沸沸扬扬,害死自家孙女。 陈明玉是她一手带大的最爱的嫡长孙女,要她放弃这个钟爱的孙女是决计不可能的,可是想要遮掩,英国公府还有李家还好说,毕竟这次她们家儿女都有份,可是端慧郡主跟长宁伯府却实在是难以应付...... 陈明玉已经回过神不可置信的迅猛转头去看宋楚宜,心中说不清是挫败感更多还是惊惧害怕更多,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退到祖母身边抱住了祖母的胳膊。 “每月初一十五我记得诰命都要觐见皇后,不知道老夫人这回见了皇后娘娘,会说些什么?”崔夫人话说的不疾不徐,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忍不住心惊。 陈老夫人当然听懂了崔夫人的威胁,她脸色阴沉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冷笑道:“说些什么?不过是些孩子间的闹剧,难道还为了这个罢我们老太爷的官?未必杀了我们明玉不成?!” 她向来不喜欢尸位素餐的勋贵跟宗亲,此刻虽然面对的是有几分忌惮的端慧郡主,可是事关自己孙女儿,她关心则乱,于是自然的冷笑了出来,又带着几分不屑跟嘲讽看了沈晓海并何氏、李家大夫人跟李家姐妹一圈,指着她们道:“何况,难不成这些全部都要杀?” 这次的事毕竟三家都有份,没有只罚一家的道理。 陈阁老是建章帝心腹,年轻时就巡按江西,后来一路升至巡盐御史,官拜扬州知府,把持扬州盐政数十年,替建章帝解决了不少后患...... 陈老夫人虽然忌惮崔夫人,可是却并不过分害怕她。 沈晓海不禁有些动怒,他虽然想讨好清流,可却没必要对着******的陈阁老一家卑躬屈膝。此时人家指着他的鼻子威胁,他不由冷哼了一声:“这可不敢当,我们家小七人小,被人撺掇了犯了错也是难免的。我不知道老夫人府上的家教是怎么样,在我们家,错了就要罚要认,事关女孩子家的名声,他就算是被打死,我也毫无怨言!” 何氏也气陈老夫人居然将沈清让扯进来当挡箭牌,狠狠地咬了咬帕子。思及陈明玉处心积虑的推沈清让出来当这个替死鬼,就更是起的牙痒痒,激愤之间连沈晓海说的被打死三个字也给忽略了过去。 李大夫人一手拉着一个女儿,更是满腹苦水-----这两个丫头根本跟宋楚宜没有一点儿怨恨的理由,若不是陈姑娘在背后推波助澜,她们根本就不至于被推进这个漩涡里,导致现在尴尬两难的境地,陈姑娘倒是不担心,她们陈家根底深厚她又还小,再过几年人们也就忘了她这个丑事,可是自家女儿却是眼看着就要成亲了的年纪...... 沈晓海这番话掷地有声且狠狠驳了陈老夫人的面子,陈老夫人气的狠了,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才转回头去看着宋楚宜:“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如今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丫头很有些特别,她竟能左右崔夫人跟长宁伯府世子夫人的意见,全场似乎只有她是说了算的。 崔夫人宽大的袍袖掩住了她的动作,她伸手捏了捏宋楚宜的手。 宋楚宜会意,崔夫人之前就告诉过她,世家大族之间,很难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最好的做法是拿到最大的利益。 小孩子才会只看眼前的胜负,大人往往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 “那要看陈老夫人是想把这事给闹大,还是化小。”宋楚宜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率的直视陈老夫人略微阴冷的眼神,毫不退缩:“也要看陈老夫人您的诚意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老夫人看着旁边眼泪汪汪的孙女儿,再想想早逝的长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听说你有一个弟弟。”陈老夫人说的有些不甘不愿,板着脸活似别人欠了她几万两银子:“如果他日后想走举业,我可以把他推荐给唐明钊。” 唐明钊可是当世大儒,这些勋贵甚至是四姓这样的名门望族也难以将他请来,若是入他的门下,不管是对宋琰的将来还是人生,好处都是不言而喻的。 用陈明玉的名声给宋琰换一个难能可贵的人生导师,这是一桩极划算的生意。宋楚宜只是停顿了一瞬,就笑的唇角弯弯:“陈老夫人真是爽快人,既然这样,那今日的事跟通州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陈老夫人抛出了唐明钊这样的人物,当然不怕崔夫人跟大夫人不劝宋楚宜答应,可是送出了这样大的一份礼物,她心里塞的厉害,连脸上向来冷淡至极的表情也再摆不出,扶着陈明玉站起来看了宋楚宜一眼,就往外走。(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二·教训 陈明玉终于把持不住狠狠的哭出了声音,所幸马车上只有她跟祖母两个人,也不怕被别人听见。 她的人生长到一十二年,这十二年里都是陈家所有人的中心,也因为良好的教养出色的外貌跟完美的出身而受到无数人的追捧,唯一的挫折,就在通州。 通州那个才九岁的女孩儿,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庄户把她们接到别庄安顿好,还能有空跟叶景川合作把那些本该叫女孩子闻之就惊怕的鞑靼暴兵给消灭殆尽。 她平生第一次在一个比她小的女孩子身上看到了危机感,尤其是在她跟太孙周唯昭过从甚密的情况下。 虽然宋楚宜年纪还小,虽然她身形尚未长成,可是她偶尔看过去的时候,经常能被她的眼睛看的失了神。 这样聪慧至极身份高贵,偏偏又比她更懂的跟周唯昭相处的人,当不成朋友,最好连敌人也不是。 她的眼泪浸湿了帕子,陈老夫人由着她哭,闭着眼靠在软枕上假寐。 等到哭声停了,她才睁开眼朝这个向来备受宠爱的孙女儿看过去-----本来漂亮的杏眼此刻哭得又红又肿,眉间那颗朱砂痣越发的鲜艳欲滴,瞧上去就如同刚经历过风吹雨打的雨后荷花。 陈老夫人看着她那酷似儿子的眉眼,再想到这十几年来的日夜相处,原本冷硬起来的心肠就不自禁的软了。 “把你那副嘴脸收起来!”她重重的朝陈明玉呵斥了一句,一面却不忘扔了帕子过去:“你自小失了父亲,你母亲又是那副样子,自小都是被我养着,可是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陈明玉不敢再哭,睁着水汪汪又有些肿的眼睛看着陈老夫人,鼓足了勇气才敢去抱陈老夫人的胳膊。 “祖母......”她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终于又恢复成了平时稳重无波的样子:“我做错了。” “你是错了。”陈老夫人虽然语气依旧很重,可是却也没有伸手拂开陈明玉,她斜睨了陈明玉一眼,觉得牙根处都有些腥甜涌上来:“我对你十二年的栽培教导,居然不如你母亲的几句话!” 陈明玉闻言更是不安,垂着头讷讷无言。 她的父亲在她四岁时就去世了,母亲虽然没有改嫁,但是却也一直不能成功抚养她-----因为她的母亲实在是自私得有些过度,过度得惹得甚至连祖父祖母也侧目。 父亲重病的时候她就开始搜罗父亲的各种古玩器皿,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断的往重病的父亲身边塞美女,来换得别庄的地契跟他的积蓄。 而父亲死后,她又因为月银甚至是小到丫头的人数多少不断的跟府里的婶婶们起争执,连难得回家的姑姑她也不放过,常常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从她那里要银子...... “你母亲是什么人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想想平日给你打造的首饰有多少被她扣在了手里,想想当初你父亲去世的时候她不哭你父亲的死,跑去担心她才刚收回来的地租。这样的人说的话教的招,你也敢学?”陈老夫人冷笑一声,表情不屑至极:“你日后真想出人头地,就别学她那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心机是要有,手段是要使,可不是你这么用的!” 陈明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把头埋在陈老夫人的胳膊里再也不敢抬起来。 “你是诗书传家出来的大家闺秀,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那也是命中注定。”陈老夫人叹了一声气:“虽说平日里我跟你祖父隐约也透露出过那个意思,可是也未必就真的能成啊,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去追着人家宋六小姐不放?” 陈明玉同红着脸猛地抬起头来,不自然的别过了脸。 “我劝你收了这些想头吧。”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且别说她的年纪,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们伯府真的也有这个想头又怎么样?!就算没有宋六小姐,日后也可能会有陈六小姐楚六小姐甚至魏六小姐,你准备通通得罪个遍?” 崔夫人同样也在教训宋楚宜,她难得板起脸来数落宋楚宜:“既然是发现犯了错的,当时就该撵了出去或者使人来回我,怎么还留着她?闹出这么大事?!” 宋楚宜缓缓将头靠在崔夫人怀里,语气有些低落:“我从未想过她也会背叛我......她心肠素来是软的,去通州那次看见涟漪她都整整哭了两三天......这样的人,又从小跟在我身边陪着我吃苦受难,受汪嬷嬷的气,我真是没有办法怀疑到她身上去。可是现在看来,她以前对我好,也是因为我处于弱势的原因吧。” 崔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沉默了半刻,才缓缓叹了口气:“我将她打发去庄子上配人了,那庄子是在我的封地云南的一个县里,她这一辈子也别想再回来了。” 宋楚宜并不意外崔夫人会做这样的决定,舅母从来就不是只会心慈手软的深闺贵妇,她毕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心机手段该有的一点都不少。 有些不愿意再提红玉这个话题,崔夫人转头说起了其他高兴的:“上次进宫,皇后娘娘怕我刚回来人手带的不够,特意赏了我两个宫女,既是你身边缺了一个人,我就给你补一个吧。” 宋楚宜忙摇头:“既然是宫里出来的宫女,怎么好随便转送?” “都送我了,自然是由我安排。”崔夫人笑的有些得意:“何况估计不久你就要进宫去了,身边有个从宫里出来的人,也方便些。” 进宫?!宋楚宜被这话惊得差点回不过神,心中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却隐约都是不详的预感。 崔夫人替她拢了拢头发,把她有些歪的簪子也插好了,还不忘叮嘱:“日后还是该对伺候的下人多多留心,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再出个红玉,你可吃不消了。”(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三·警告 昨天的事超级抱歉,没想到点娘抽风发了两章一样的,幸好已经改过来了。 今天我生日哦,今年真是多灾多难,真的没别的愿望,只希望今年能身体没事。 另外厚着脸皮求打赏! 英国公府气氛沉闷的有些吓人,何氏站在一旁,带着些畏惧又带着些期待的看向婆母,满心期待她能说得动沈晓海不要再追究沈清让今日所做之事。 英国公夫人向来是疼孙子的,尤其是这个嫡孙来之不易,她向来护着他跟护着眼珠子似地,此刻她不负众望的挡在孙子床前冲着儿子冷笑了两声:“你倒是出息了,学会拿儿子出气了。你小时候若一犯错就挨打,我们也这么对你,看看你长不长得大!一把年纪的人了,连陈老夫人都不如,人家还知道护犊子呢,再瞧瞧你!” 何氏期期艾艾的抹着眼泪插嘴:“才刚已经请过家法,咱们也给长宁伯府赔过不是了,不如就这么算了......” 沈晓海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何氏接下来的话就消失于无形,红着脸不敢再劝。 “母亲只知道陈老夫人护犊子,看知道为了护犊子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沈晓海面对英国公夫人倒是不同于面对英国公时那般剑拔弩张,却也并没存多少温情,声音冷硬的道:“大儒唐明钊的关门弟子,那是咱们再赶十年,也拿不出手的赔礼!” 英国公夫人被他这话噎的半响没有吭声,许久才板着脸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实在不好,我亲自去同宋老太太说。” 毕竟是通家之好,年轻时就过来的交情,难道真能为了孩子们之间的胡闹龌龊就撕破脸了不成?何必非得这么低三下四的? 沈晓海知道自己母亲没甚见识,也不指望同她说的明白道理,略有些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现在这个时候去说什么说?!原本就是咱们小七唐突了人家姑娘,这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带着他上门赔礼道歉,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 英国公夫人一再被儿子驳,面子上就有些过不去,虎着脸站起身来:“你如今大了,行动给人脸子瞧,连你父亲也说不动你,我这个老婆子的话你当然更不肯听!既是如此,你自己看着办吧,横竖要打要杀,那都是你的儿子!” 何氏忙忙的过去搀扶,却被英国公夫人重重的给拂开了,她恼这个儿媳该开口的时候不敢开口,只晓得一味的怕丈夫,冷冷的瞪她一眼,就扶着丫头气冲冲的出了门。 何氏被婆婆这么一瞪顿时魂飞天外,再听沈清让已经哭了起来,忙凑近去壮着胆子求情:“老爷!实在是打的狠了......他知道错了!” “不打的狠点,他根本长不了记性!”沈晓海一巴掌拍在沈清让后脑勺上,反身去看何氏:“说起来这都是你惯的!我从前怎么跟你说的,你竟都忘了不成?!” 何氏嗫嚅了几下,终究没说出话来。 倒是沈清让边哭边叫嚷:“不关我母亲的事!我就是看那个臭丫头不顺眼,她有什么好的?!天天趾高气扬的欺负人,对着小八叫嚷的厉害,跟在我后头就跟条癞皮狗一样,甩都甩不掉!” 他说完,莫名觉得又有些不对-----算起来,这近半年的时间,他也见过宋楚宜几次,可是宋楚宜再也没有跟从前似地对他纠缠不休......还不仅是没有纠缠,似乎连话,她也懶怠对自己说上几句似地...... “她肯跟着你,那是你的福气!”沈晓海气不打一处来,飞快的在他的软塌上踹了一脚,差点把他踹的从榻上飞了出去。 沈清让梗着脖子很不服气:“她到底有什么好的?!我见到她就讨厌!” “所以你就听了人家唆使去陷害她?!你一个男子汉,耳根子这么软,与脂粉堆里的姑娘为伍,你也好意思!”沈晓海怒极反笑:“我今日把话撂这儿,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管,可面上你最好给我收着点!再这么不知轻重,这英国公世孙你也不用再当了!” 这话恰是何氏的死穴,她听见这一声,登时想起当年自己多年生不下儿子时的窘境来-----那时候,也就差一点....... 瞧见沈晓海拂袖而去,何氏想追又不敢追,思索半日终究还是坐在了儿子床边重重的叹出一声气来:“你还是收敛些吧,你父亲的脾气你知道,你再不争气......当心他真的就是不把爵位给你!” 沈清让最烦听见这事儿,翻了个身想朝里面躺躺,却不慎碰伤了伤口,顿时痛的龇牙咧嘴。 何氏忙着让丫头上来给他上药,有心再说他两句,他却已经闭上眼装睡了。 她向来对沈晓海没办法,对沈清让也没办法,见状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好唉声叹气的替儿子盖了床薄毯。 沈清让却并没有真的睡着,他不是没心没肺的,当然知道父亲刚才那番话是多严重的警告。从小他就知道他家同别人家有些不一样,他母亲十几年都没能生出儿子来,不得不给妾侍停了药,因此他上头还有个庶长子。 沈清运比他多跟父亲相处了七八年,而且向来懂的察言观色讨好卖乖,比他会讨人喜欢的多..... 这回他之所以听明玉的话,一来是因为关系确实好,他也确实讨厌宋楚宜,二来却也是想着趁机恶心沈清运一把-----沈清运养了那么多娈童,经常趁着杨氏不在就乱来,若是刚好叫宋家那个讨人厌的丫头碰上,那沈清运的名声也就毁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宋家那个丫头居然学的这么鬼精鬼精的,不仅没上当还抓住了那个丫头,逼得小丫头把自己供了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也牵扯出了李家姐妹跟陈明玉...... 他烦躁的甩了甩头,拳头却死死地攥了起来-----他当然不能把世孙的外置让给大哥,傻子才会把荣华富贵往外让。 不就是宋家的一个小丫头吗?不就是去道个歉吗?他忍下对宋楚宜的厌恶,暗自下定了决心,反正女人就跟衣服一样,喜欢就娶回来供着,不喜欢就多娶几个回来也是一样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四·不平 “内阁今日下了公文,说是先押阿弘进京受审......”镇南王妃一脸忧色,惴惴不安的看着儿子有些发怵:“若是再得不到那些密信的消息,那咱们不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她其实还想再问问,那些密信究竟是不是确有其事,若是真有这密信的存在,又怎么会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说是可能在苏家留下的那个外甥女手里,可是连陈襄都没有找到一点头绪...... 想起这些她不由更加心烦意乱,本来还想趁着这回英国公府开宴的机会找宋楚宜问问消息,谁知连宋楚宜的面也没见到,大夫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叶景宽倒是比镇南王妃更乐观一些-----宋楚宜根本没有必要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人,何况连陈襄都出来帮忙找信,那就更加说明这信是存在的了。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这个信才是。 他软语安慰了镇南王妃几句,又蹙眉道:“母亲,我知道你心急,惦记着舅舅跟景川的安危,可是却也不能太过失了分寸......照理来说英国公府跟这件事又扯不上关系,您不觉得他们也有些太过紧张了吗?” 镇南王妃迟疑的点了点头,她也觉得何氏似乎有些紧张过头了,对于这件事比自己好像还要紧张的样子,甚至三番四次的过府去请大夫人说合促成了宋楚宜去英国公府赴宴。 “防人之心不可无。”叶景宽拍了拍她的手:“母亲,您千万不要自乱阵脚,外面的事有父亲,还有我。事到如今,太子跟兴福已然差不多不死不休了,多的是人在想办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找不到密信,那也有没有密信的办法。您以后还是离英国公世子夫人远一些吧。” 镇南王妃向来听大儿子的话,听见大儿子这么说,心就安定了许多,虽然还是忐忑不安,但到底还是点了头。 叶景宽正安慰母亲,就听见叶景川的大嗓门远远的就响了起来。 “母亲!母亲!”叶景川如同一阵风似地刮进来,片刻就到了镇南王妃跟叶景宽面前,带着些急促的问道:“我听说今日宋六在英国公府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的事情尚且还没理清楚呢,倒有心思关心起别人来,镇南王妃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着急忙慌的,连安也不知道先请,就为了问这事儿?” 叶景宽倒是心中一动,咦了一声,也转头去看镇南王妃:“母亲,今天英国公府宴会出了事?还跟宋六有关?” 听见大儿子问的郑重其事,镇南王妃原先抱怨小儿子的心思就消了,略理了理思绪就摇头:“我也是回来的路上听云岫说的,她知道的也不多,说的没头没脑的。好像是英国公府有个小丫头给宋家六小姐送了什么东西惹怒了她,后来还惊动了大小长辈跟英国公世子,云岫他们也都被请了出来去游园划船。” 叶景宽跟宋楚宜见过几回,说过几回话,知道宋楚宜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为了小丫头做错事就大发雷霆惊动长辈的人,不由皱紧了眉头。 镇南王妃或许还不是很相信宋楚宜这样的小丫头能对局势起什么作用,可是他却不能忽视这个一点儿也不普通的小丫头。 叶景川早已经嚷嚷起来:“什么小丫头侍奉不周惹怒了她,都是英国公府散布出来的!今天我跟沈七那个家伙玩的好好的,他忽然就被陈明玉的丫头叫走了,之后就听说姑娘们那边出了事故......不是这个家伙跟陈明玉起的幺蛾子,我把我的头砍下来当凳子坐!” “你又知道!”镇南王妃拿手指戳他的额头,没好气的数落他:“没凭没据的就这么瞎说,到时候若不是这样,你岂不是一下子得罪了陈沈两家?” 叶景川冷笑了一声:“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就是狼狈为奸,什么坏事做不出来?!” 通州之事过后,陈明玉在他心里就成了蛇蝎心肠的典型人物,要他把她往好处想,那是万万不能的。 叶景宽往他背上拍了一下,才转头看着镇南王妃:“不管怎么样,既然知道出了些事,以咱们两家的交情,上门探视探视也是正常的。母亲您不如明日带着景川上门去看看。” 镇南王妃晓得儿子说的有道理,思及也恰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问问密信的事,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叶景宽就带着叶景川出来,一边交代:“明天去了可别只顾着玩,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料想也不会特意叫你回避姐妹们。你得了空就探探宋六的口风。” 通州的事是宋楚宜一力促成,主意也都是她出的,密信的事更是从她嘴里泄露出来的,既然又有消息说密信是在苏家那个外甥女手上......那不难猜测宋楚宜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密信之事,极有可能就是苏家那位姑娘告诉她的。 现在太子跟兴福正在角力,谁先找到密信,谁就能掌握先机。 叶景川有些不以为然,密信的事虽然是宋楚宜告诉他的,但是若是宋楚宜当时知道密信在哪,她早就说了,为什么会遮掩到现在? “那个监察御史查的怎么样了?”他问叶景宽:“从他身上下手不也一样吗?毕竟他身上也不干净,那些册子更是铁证啊。” 叶景宽瞪他一眼:“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人早就溜得不知所踪了,你以为兴福他们想不到这一点吗?!此刻他活着不活着还是两说呢。” 提起这件事,叶景川也有些烦躁,哼了一声没说话。 兴福他们私下跟鞑靼人勾结往来,倒是想推他们出来当替罪羊,他心中也憋着一肚子的气。他并不是个一无所知的纨绔,知道这回的确是闯下了大祸,若不是看在父亲跟公主嫂嫂的面子上,他可能也已经下诏狱了...... “知道了,我会问问宋六。”他瓮声应了下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五·亲近 大夫人陪着宋老太太在房里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瞧着陈家那个丫头不是省油的灯,竟然连他们家沈七跟李家的姑娘都能支使得动......上次通州之事她竟然推小宜出去顶死,她也不过是跟四丫头差不多年纪而已,甚至比四丫头还小一岁呢,心机竟然这样深,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宋老太太哼了一声没有立即答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问道:“小宜既然答应不闹出来,那也罢了。现在朝中局势复杂,咱们两家后宅要是交恶,人家还以为老太爷跟陈阁老又怎么了......唐明钊那个人我知道,他说过这一生只收八个弟子,再不多收。如今他名下已经有七个徒弟了,想来这最后一个名额本来是她们留给陈家子弟的,现在被咱们琰哥儿拿到了,也够他们家心疼几年了。” 大夫人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转开了话题:“既是这样也罢了,怕就怕那个陈姑娘怀恨在心,日后再起什么幺蛾子。” 虽然知道宋楚宜费尽心思才要求来的名额必定落在宋琰身上,可大夫人仍旧免不了有些想头-----这天下哪有不希望儿女好的父母,若是能入唐明钊的门下,日后对前程的助力可是极大的。虽然大儿子宋珏出息争气,可是她还有一个小儿子啊...... “再有下次,她们就算是倾尽全家努力,再赔上十个唐明钊也无济于事了。”宋老太太不屑的牵起唇角讥笑:“何况,就算陈老夫人愿意再护着她,陈阁老也不会纵容的。不过这次这件事到底叫人恶心,明日陈家要是来人,就说我病着不便见客,连你也不必出去。叫大儿媳妇出去应付一面就是了。” 而她对沈清让不免又更添上一层厌恶----在梦里的沈清让若是还可恕,还可说是因为宋楚宜多年的纠缠不休使他难以忍受,因此丧尸人性,杀子灭妻,那还情有可原。可是这一世,小宜不过才是个九岁的小孩儿,就算平日里因为关系好跟他跟的紧了些,他也不该听别人的使唤动这样的心思。何况这半年来,小宜每次见他都进退有度,从未有过分之举。 大夫人见她面上有了疲色,也就不再多说,恭敬的应了是,又道:“姑娘们明日就可上学去了,今晚就让二位姑姑过来同您请个安?”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吩咐大夫人:“不可简薄了她们,一年四季衣裳就给十二套,月例就跟姑娘们同例都是三两。” 大夫人含笑点了头:“是,媳妇知道了。” “另外,二丫头成日闷在房里也不是个事......”宋老太太看大夫人略黯淡下来的脸,就开解道:“和离又不是什么丑事,难道以后一辈子你就打算藏着她不让她见人了吗?!” 大夫人面上有些发红,随即心里就有些发酸,略带难色道:“可毕竟......她又胆子小,若是被人家说几句难听话,还不知要难过多久。” “那也不能不见人了!”宋老太太打断她,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可伯府名声不是因为严苛才得来的。那么多郡主公主和离了都能找新的,难道你想二丫头年纪轻轻就毁了?过阵子我进宫去,问问贵妃娘娘可有什么合适人选,你也边看着选着,等过个两三年,替她挑个好的,也算全了你们母女情分。” 大夫人眼眶有些发热,望着宋老太太险些掉下泪来,忙点了点头答应不迭。 陈老夫人下了马车,见陈明玉低眉顺眼的来扶自己,就冷声道:“先去见过你母亲,晚间过来陪我一道用饭。” 今日刚犯了大错,陈老夫人又动了气,陈明玉不敢撒娇撒痴,撤了手恭敬的应了声是,垂着头候着老夫人走了,才带着丫头往陈大太太房里去。 陈大太太正拿着鸡毛掸子亲自给自己的金匣子扫尘,见了陈明玉进来,蹙了眉先啪嗒一声阖上了盖子,略带着不耐烦问道:“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陈明玉对她也是恭敬的,不同于对陈老夫人,对母亲却是恭敬中还带着十分的疏离。此刻听她这么说,脸上神色不变,垂着头声音平淡:“才从英国公府回来,先来给您请安。” 陈大太太点了点头,仍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只是忽而发问:“对了,不是告诉你趁机把那个握着你把柄的丫头给解决了么,怎么样了?” 虽然说是母亲,可是她的耐心似乎全都给了金银珠宝,她此刻忽然了悟了祖母为何偏偏叫她此刻过来给母亲请安-----祖母教她道理,抚养她成长,花费了无数心力。可是母亲却只会教她在不适宜的时候行些不适宜的事,这回若是陪同出门的是母亲,她真是无法想象母亲能为了她抛出唐明钊这样的大鱼。 她心里渐渐泛起怨恨跟不屑,嘴角勾勒起一丝极浅的嘲笑。 出门的时候,她偏头吩咐自己的丫头宝带:“你去告诉大哥大嫂,说是母亲她利钱到了。” 母亲对于钱财管的太紧,远不如其他几个婶婶那么大房,大哥大嫂仅凭月例过活常常捉襟见肘,也常常因此跟爱财如命的母亲起争执。 她就是看不惯母亲这副冷淡样子,干脆叫大哥大嫂跟她去闹吧,闹大了,二哥二嫂最好也一起闹。 大哥向来油锅里的钱都要捞来花,大嫂也时常念叨说补贴了大哥不少嫁妆的话,二哥二嫂对着母亲也同样是满腹的怨气.......若是知道母亲有钱,却攥着钱死活不肯给他们一星半点,以这多年来的积怨,他们一定会闹的不可开交。 如果......能气死了母亲最好,反正有她没她都一样,没了她,可能还要少许多麻烦。她心里隐约升起这个有些恐怖又恶毒的念头,快步的离开了陈大太太的院子。(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六·撒网 宋琰缠着宋楚宜不肯放,像是一只暴躁的小狮子一样焦躁不安:“为什么要她给我找师傅?!她们是坏人,我不要她们的好处!” 四姓虽然是望族,可是想请动唐明钊这样的大儒难度也很大,这回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不能放过。宋楚宜弯下腰来刮了刮他的鼻子:“这可不是她们送给我们的,是我要来的,姐姐的话你都不听了?” 宋琰皱着鼻子有些苦恼:“可是那个陈姐姐跟咱们家里的陈姐姐不一样,坏透了!” “你去见咱们家里的陈姐姐了?”宋楚宜有些意外:“怎么好端端的去听云轩了?” 难道是三娘她们还在打别的主意? “祖母请陈姐姐来屋子里坐,所以见着的。”宋琰又有些开心起来:“陈姐姐她今天还送了一只纸鸢给我。” 宋楚宜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宋琰的头,就听见绿衣轻声道:“姑娘,老太爷有请。” 宋老太爷正在书架前找书,听见她进来就问道:“陈家那个丫头的事,就这么算了?” 以宋楚宜当初对李氏跟李家的狠绝程度来看,根本就不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陈家那个丫头上次已经得罪过了她一次,这回居然还不怕死的再次出手,宋楚宜这么轻轻揭过,他觉得有些奇怪。 “祖父在内阁如今都避陈阁老锋芒,我当然也不能把她逼得太紧了。”宋楚宜抿唇露出个小酒窝来,笑得略显狡猾:“何况,这次给琰哥儿捞来一个天下难寻的好老师,咱们也不吃亏呀。至于下次嘛......若是还有下次,那个陈姑娘就自求多福吧,连她祖父祖母也别想保住她啦。” 宋程濡有些失笑,随即就板起脸来咳嗽了几声:“别把自己说的好似无所不能似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多聪明吗?经过这一次,英国公府恐怕是要对你趋之若鹜了,你这样讨厌他家小七,别烦得不行就好。” 以沈晓海那样的脾气,任何有利可图的东西都不会放过,闲杂宋楚宜摆明了成为了伯府最受宠的姑娘,身后又有崔家站着,若是再加上自身有菲比寻常人的智慧,惹他的眼是必然的。 宋楚宜听见沈家跟沈晓海的名字,莫名就觉得厌恶,随即脸上就泛起冷笑-----天堂有路他们不走,那就只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她已经无意再去招惹沈清让,更是恨不得离让越远越好,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贱凑上来惹事...... “不提沈家了。”宋楚宜见宋程濡重新在圈椅上坐下来,就问道:“祖父,三娘的信,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或者是说,祖父对如今的局势,是怎么想的,又预备怎么做呢?” 宋程濡向来就是个保守派,一心只想扒住皇帝就好,不愿意选任何党派攀附。也因此,宋家一直平安无事的这么多年,就算是在成国公等勋贵纷纷倒霉的时候,也能保住宋家屹立不倒。可是现在局势已然不同,宋家现在在苏老太太的设计下收留了一个烫手山芋,就算是不想搅这趟浑水,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了。 提起这件事,宋老太爷面色有些严肃,他看着宋楚宜,忽然开口问她:“小宜,你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选端王这边?” “一个在拉拢你的时候顺带已经想好了拉拢不成怎么整死你的人。”宋楚宜看向宋程濡,满含不屑:“值得为伍吗?这样的人,就算咱们倾尽全力帮了他,到时候恐怕也难逃鸟尽弓藏的下场......” 宋程濡最忌讳的也恰恰是这一点,他如果非要给宋家选边站,自然是要给宋家选更好的前程跟更稳的地位。 可是端王显然不是个仁君,如今他尚需拉拢人心之际,尚可把原先依附他的人一个个毫不留情的抛出来,何况以后呢? “那依你的意思,咱们是把密信给太子?”宋程濡拈着胡子有些犹豫:“可这样一来,咱们得罪的就不仅是锦衣卫跟兴福,还有端王......” 宋楚宜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事关重大,其实连她自己也下定不了决心-----这可事关整个宋家的生死存亡,扛在肩上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祖父。也许他们过阵子就没精力关注这些密信了,到时候若是他们心脏里已经插了一把刀,自然顾不上其他的伤害了。”宋楚宜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神色冷淡。 宋程濡敏锐的瞧出她的意有所指,略一思索就惊讶道:“你知道那个监察御史如今藏在何处?” 除了那些密信,还有最要紧的人证,这个监察御史手上也必定有兴福的不少把柄,最主要的是他跟着兴福二十多年,还以干儿子自居,他若是跟鞑靼有关系,没有人会相信兴福能置身事外。 而太子跟兴福两边现在都在找他,可是近一月了还没有任何消息------这个人鬼精鬼精的,自鞑靼暴兵入了通州之后可能就已经察觉到事发,竟从紫荆关直接消失了。 若是他跑去了鞑靼......那要找他回来无异******捞鱼,实在是太难了。 “在梦里,他的确跑去了鞑靼。”宋楚宜看出宋程濡此刻想法,就点了点头:“可是这个人虽然圆滑的很,也怕死的很,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咱们只要抓住了这个弱点,不怕他不回来。” 这个监察御史对家里的父母亲眷都情分平常,因为是庶出可能从小吃了不少苦,因此他对家族里的人都并不上心,唯独对生他的姨娘跟亲妹非常亲近,他的姨娘死去之后,他就只剩下亲妹这一个信任的人了,重要产业甚至都落在他亲妹的头上。 宋程濡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脑海里飞快的思索起来。 现在宋家俨然已经成了人家博弈的重要棋子,而他选择站在哪边,直接影响到宋家生死。 兴福不能靠也靠不住,端王更是沾也不能沾......(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七·卖好 宋程濡到底已经在惯常混迹多年,深思熟虑之后就立即下了决定。 内阁如今只有首辅是没受兴福什么好处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沾惹,张阁老更是走了兴福的门路才进的内阁...... 虽这么说,陈阁老却因为通州之事已经对兴福忌惮极深,最近更是几乎已经与兴福形同陌路,在内阁也多次跟张阁老起了冲突。 首辅如今没有态度,那就是最好的态度。 宋程濡既做了决定,也就没有了其他顾虑,更不婆婆妈妈三心二意,他抬眼看了一眼宋楚宜,忽而笑了:“有你这个孙女儿,确实叫人少走多少弯路。多亏你,千金难买早知道,你可知道这三个字多么难得?” 他是真心庆幸自己当初对这个小孙女给予了全部的信任,也给予了全部的方便,真心换真心,宋楚宜是个好孩子。 以往对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宋楚宜从未放过全部的信任,上一世的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她甚至觉得她重活这一世,就该冷着心肠杀死每个对不起自己的人,该对每个人抱着最大的戒心。 可是人的心都是肉长的,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对她确实是真的好,哪怕宋老太太可能是有一些歉疚在,可是她终究是真心教过她道理,真心对她好。 宋楚宜垂着头一时没有说话,许久才抬头露出个笑。 李氏的事已经是过去,她跟宋琰都姓宋,不可能在脱离宋家的情况下活的好-----就算是她们有强大的母族,那也只是锦上添花,一个人若是父族衰弱了,那去天下哪里,都只是寄人篱下。 “所以祖父,您以后可得再对我好点。”宋楚宜在祖父跟前露出的笑完全同别的时候不同:“等我搬新院子的时候,您那珍藏可得给我挪出几件来。” 宋程濡失笑,却被宋楚宜笑的完全没有办法:“你这小丫头,从来就不肯做赔本的生意。那那个御史的事儿,咱们的网该怎么撒,往哪里撒?” “那个御史六亲不认,在亲族上基本没什么缘分。连对妻子儿女也只是寻常,小妾该卖的卖该送人的送人,丝毫没有犹豫。可他偏偏就是个天下最好的兄长,对他的同胞妹妹维护非常。”宋楚宜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都告诉宋程濡,又特意提醒他:“他的妹妹如今似乎是嫁给了顺天府的一个巡捕.......似乎姓邹。” 宋程濡考虑一会儿,就道:“可是他现在跑到了鞑靼,咱们如何能让他知道他妹妹出了事?”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那个御史听不到消息,那又谈什么撒网捕鱼?现在因为鞑靼暴兵入侵通州的事,边境已经戒严,互相传递消息更是难上加难。若是真的操作不当,还说不定就要被兴福他们扣上一个通敌的罪名,这个谁消受得起? 提起这个问题,宋楚宜一时觉得心内有些沉重。 不久之后北边几个关卡就会遭遇鞑靼重兵压境,又是一场战争。 可是如今这个问题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也就只能压下心里的那一丝不安,转而细细思索起宋程濡的问题来。 传递消息一不注意就会被扣上个罪名,尤其是在兴福如今叫陈襄盯着他们的情况下,更是不能轻举妄动。 很多事情宋家出面确实也不合适...... “祖父,您不如跟陈阁老无意的透露一句。”宋楚宜忽的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主意来:“他的册子就是这个御史写的,如今又跟兴福几乎撕破了脸,日子可比咱们难过的多,恐怕现在日夜都担心的睡不着,一旦知道有那个御史的消息,他还不急着挖地三尺把人找出来给太子表功?” 宋程濡笑着指了指宋楚宜,若不是碍着是长辈,差点要数落她一声小狐狸。 这小丫头倒是记仇,现在把那御史的底儿兜给陈家,陈家固然会高兴的不知所以。可同时这巨大的利益底下却也藏着一把悬在头顶上,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刀。 兴福他们一旦得知陈家开始寻找那个御史的下落,并且已经有了头绪,定然放在这密信上头的心思就少了,注意力绝大部分就会放在陈家的头上。 这样一来解了宋家的围,二来转移了兴福等人的注意力,分散了宋家的压力,成为了靶子...... “看来陈家那个丫头把你得罪的不浅啊。”宋程濡好笑的从书架里抽出两本书来给她:“不过这样也好,你算是解了祖父的难题了。只是......只是既然把好处都给了陈家,那又怎么能跟太子显示咱们的诚意?” “这个还能难得倒祖父您吗?”宋楚宜皱了皱鼻子,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书,眼里绽放出欣喜的光芒:“是游记啊,我找这个书好久啦,祖父真好!” 宋程濡隔着桌子敲了敲她的头:“说的轻巧,这本游记你找遍京城恐怕也找不出几本来了,亏得我藏了这十几年,如今倒是便宜了你。你可得给我好好爱惜着,去瞧你祖母去,告诉她晚上我陪她一起用饭。” 宋楚宜点了点头,抱紧了书笑着应了。 宋程濡看着她出去了,站起身站了一会儿,忽的笑了。 这回英国公府跟李家都有些牵连,陈家都拿出这么重的赔礼了,没道理他们两家反倒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琢磨着明天估计也该上门来致歉赔礼了,而她们既然会来,那有几家通家之好得了消息恐怕也是要上门的。 镇南王府世子娶得可是太子亲妹荣成公主,这次通州暴兵之事又首当其冲。给陈家透底的同时,不如也给他们透个消息,这样一来间接也算是表明了宋家的态度,二来消除镇南王府对宋家收留苏家孤女的顾虑,三来婉转通过对镇南王府的示好间接的告诉太子他们如今的想法。 对呀,说好了月末三更的,不会变的。明天开始就是三更啦,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八·贵妃 琉璃瓦在阳光下越发的光彩夺目,院子里的大石缸里养着许多莲子,水面上密密麻麻的铺满了莲子大小的荷叶,偶尔还冒出一个个小水泡来,往下仔细一看,还能瞧见悠闲摆尾的金鱼来。 女官小心翼翼的瞧着小公主踮起脚来往里投鱼食,一边叮嘱着打伞遮荫的小宫女离公主更近些。 只是丢了许多鱼食下去,也不见有金鱼浮上水面来吃,小公主有些不耐烦了,抛了鱼蹬蹬的往主殿里面跑。 宋贵妃正看完账簿,蹙着眉头将账簿交给了身边的女官,回头就见女儿跑进来,忙笑了:“十一,快过来。是不是又跑去瞧那缸鱼了?这大太阳晒的,人家鱼儿也得休息呀,哪儿能时时刻刻浮起来给你玩儿?” 她今年也才二十三岁,进宫却已经足足有十五年,这十五年间唯独十一公主周绮这一个孩子,因此向来看的跟眼珠子似地。 周绮飞快的扑进宋贵妃怀里,红着小脸儿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今天一条都没浮上来,真是扫兴。” “也该跟九公主亲近亲近,成天自己玩儿自然无聊。”宋贵妃有些心疼的帮女儿将汗湿的额发抹开:“别成天在凤藻宫憋着呀,再说皇祖母那里也可以多去......” 周绮两只手握着耳朵不肯听,半响才不甘不愿的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玩的?九姐总嫌弃我小,不肯带着我。皇祖母也不喜欢我。” “什么话!”宋贵妃瞧了一眼左右,忙呵斥她:“皇祖母是天下人的母亲,哪有喜欢谁不喜欢谁一说?她自然是都喜欢的。” 周绮也就不再说了,只是仍旧有些不开心:“我又没有胡说。上回在皇祖母宫里,明明是她弄坏了祖母佛经,她非得说是我弄坏的......我跟祖母说了的,祖母不信我......” 说着说着,周绮毕竟还小,委屈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宋贵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唤了竹意来带她去净面,自己却只顾望着面前插得极好的荷花发呆。 竹影替她端上茶来,轻声安慰:“娘娘也不必因为这个置气......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 这哪里是普通的孩子之间的玩闹?九公主周缦都已经十四岁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不知道吗?分明就是仗着贤妃为所欲为。 宫里哪有简单的人?之前分明已经多次示好的贤妃忽然转了风向,太后也多次指桑骂槐......恐怕还是因为自家没有表态的缘故。 她摇了摇头,单手撑着头有些疲惫。 “太后之前透出口风来说要见见我们家的几个女孩儿......”宋贵妃只觉得心越发的沉重,面上也有抹不去的忧愁担心:“恐怕她这是想借机敲打敲打我们,也想看看小六儿......” 竹影忙上前替她卸了两支重些的金钗,又轻轻在她肩上替她按肩:“家里不是再三传来消息说,六小姐聪慧得很吗?她知道怎么应对的......您也不必太过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宋贵妃自嘲的笑了一声:“讨好得了太后,那皇后那边怎么办?本来就是两头不讨好的事儿,再聪明也应付不过来,何况她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再聪明也是有限。” 她说着,又觉得略有些烦躁起来。 家里只叫她按捺着同贤妃良妃太过亲近,可是却一个章程也不拿出来。她夹在太后跟皇后之间两头受气。 “叫个聪明些的少监出去,些微在祖母跟前露个意思。”宋贵妃凑近她耳朵轻轻说了一声,又额外叮嘱:“其他话就不必说了,祖母会明白的。” 太后无非就是记着王氏的仇-----她毕竟养着王瑾思这么多年,也宠了王瑾思这么多年,更是只剩下了王瑾思一个亲人,现在王瑾思死在了宋家,她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 只要让她把怨气发泄出来,也就好了。只是这怨气自然不要发在宋家身上跟自己身上才是最好。 这事既然是因为小六起的,那把事情推到小六头上自然也是最好。一来她是个小姑娘,太后娘娘不至于跟她计较,二来若是计较,那也是好的。 宋家女儿都是为了宋家而生的,若是太后把怒火发在她的头上,那也算是她为了宋家奉献。 竹影有些犹豫,她放在贵妃肩上的手停了下来,有些不确定的问她:“可是娘娘......上回老夫人来刚提过叫您千万别在太后跟前透露这事儿跟六小姐有关,您现在说了,六小姐轻则被太后申饬,重则可能丢命丢前程的......” “好了!”宋贵妃猛地站了起来,头上的步摇叮叮叮的响,精致的面容一时都有些扭曲:“本宫既然叫你做自然有叫你去做的道理!留在宫里受气的又不是他们,他们当然说的轻巧,太后对本宫跟十一的态度你不是没有看见,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个时候了,推个人出来平息太后的怒火又怎么了?难道本宫在宋家还比不上一个黄毛丫头重要?!” 竹影被呵斥得有些蒙,反应过来就忙跪在地上不断应是。 宋贵妃冷眼瞧着她出去了,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许久才稳住了身子重又坐回了椅子上。 皇后有跟皇帝几十年的夫妻情义在,贤妃良妃都跟了皇帝几十年,唯独自己资历浅又没有儿子傍身,因此过的格外的小心翼翼。 周绮已经重新梳洗过,此刻进殿来瞧见母妃这个表情脚步就有些迟疑,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重新朝宋贵妃走过去,声音也比之前放的低了:“母妃,谁惹您不开心了吗?” 宋贵妃见了女儿,脸上的神情就放缓了许多,将她揽着坐下,微笑摇头:“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并没什么大事。” 周绮却再不露出之前那副撒娇耍赖的样子来,懂事的点了点头。 宫里再小的孩子,都已经将察言观色这门功课学的炉火纯青了。 宋贵妃叫了竹意给她量量身形,准备叫尚衣局的人给她做几身新衣服,见她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就逗她:“别绷着张脸了,过阵子等你几个表姐进来了,也能陪你说说话。”(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九·私心 三伏过后,府里渐渐飘出桂花香来,无处不在的花香味随着风钻进人鼻间,似乎连空气都带上了甜意。 早有小丫头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二房清逸园里摘桂花,或做桂花糕或留着制头油,欢声笑语不断。 大夫人穿过桂花林急匆匆的领着人进了房间,破天荒的冲着丫头们生了气:“想必是我素来好性儿,才纵得你们这么没有规矩!今天擅离职守出去摘桂花的,通通罚半个月月钱!” 她对待下人向来宽容和善,从未生这样大的气,屋子里的人一时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一个个垂着头连头也不敢抬。 金铃悄悄的朝金嬷嬷看过去,就见金嬷嬷并邹妈妈都忙摆手摇头。 等大夫人落了座,金环就忙端上茶来,小心的赔着笑脸:“太太一路辛苦,虽然说是已经入了秋,到底还有秋老虎,我叫小丫头端上冰碗来?” 大夫人略带不耐烦的推了,支使金嬷嬷:“你去老太太那儿瞧瞧,问问玉书老太太气有没有消了些。” 金嬷嬷应了一声儿,忙出去宁德院找玉书了。 邹妈妈见大夫人肯说话了,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上前朝金环努努嘴儿,自己轻手轻脚的替大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老太太生这样大的气,这才从前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宋老太太不是个势力的人,更不是个难以相处的婆婆。大夫人黎氏当年家世算不得好,配长宁伯府更是属于严重的高攀了,可嫁进来之后,宋老太太从未拿这个做过文章,更不曾因为这个而给大夫人下绊子。就算后来进了个家世煊赫的二夫人崔氏,宋老太太也从未厚此薄彼,在两个儿媳妇中分出上下等来。 这么多年来,宋老太太恐怕还是第一次给大夫人脸色瞧。 提起这件事大夫人心里就更加烦躁,她唉了一声觉得心里堵得慌,烦闷的闭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宋老太太发了好大一通火,她只是劝了几句而已,竟被老太太呵斥了几句----这是她嫁进宋家近三十年来的头一次,她真是觉得这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屋外有人找,金铃出去一趟就进来,声音低低的跟大夫人禀报:“大少奶奶那边派了人来,问咱们是不是摆饭了。” 大夫人心里虽然烦躁,却也惦记着孙子,闻言就忙缓了脸色吩咐:“出去告诉她,今日就不必过来吃了,天气热,别随意走动,当心惹了暑气。” 金铃见大夫人缓了神色,就如遭大赦的点了点头,脚步轻快的转头出去了。 邹妈妈紧跟着劝:“您呀也别太着急上火,老太太恐怕也是一时急了。毕竟有些事小孩子不懂,咱们可得知道利害。若是真按照咱们大小姐的意思去做,那六小姐处境可就堪忧了啊......老太太毕竟看重六小姐,看的跟眼珠子似地......一时缓不过来也是有的。” “我也晓得小六儿可人疼,也知道小六儿最近能耐了。老太爷老太太都护着她喜欢她。”宋大夫人语气低落:“可是那又怎么样?毕竟只是一个小丫头啊......娘娘在宫里举步维艰,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太后嫌我们家把王氏......” 说了这句话宋大夫人就住了嘴,停了一会儿才又叹气:“这事儿虽然是王氏先做的不对,可是闹出来的到底是小六,要不是小六闹出来,老太爷老太太也不至于对王氏下这么狠的手。现在娘娘在宫里都成什么样儿了,连对太后娘娘说句真话都不成吗?!” 有句话大夫人憋着没说出来-----何况就算不是宋楚宜的错又怎么了?一个宫里的贵妃娘娘,一个才九岁的小丫头片子,换做谁也知道怎么选啊。 以往还觉得宋楚宜心机深些、聪明些也阻碍不了他们大房的事,妨碍不了大房的利益,可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对宋楚宜的宠爱实在是太过了,居然能为了她冲贵妃娘娘发这样大的火,冲着自己发这样大的火。 他们的私心让他们看不到如今的情势,看不到贵妃娘娘的为难,也看不到贵妃娘娘跟宋家的处境-----他们居然想让贵妃娘娘继续承担太后的怒火,想让贵妃娘娘自己咽下这个委屈。 可是这不仅仅是一些小赏赐一些珠宝首饰,跟一些平时的纵容宠爱,这事关自己女儿的利益!宋大夫人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宋大夫人放下手里的冰碗,低声吩咐邹妈妈:“你去找相熟的夏太监,让他往宫里递个信儿,跟他说告诉贵妃娘娘,就按照贵妃娘娘说的去做。老太太这边,我会帮着劝的,让她不要担心。” 邹妈妈不敢耽搁,应了是,又问她:“他胃口可大着呢,上次来打秋风就要了两千银子。这回咱们有事求他......” “准备两千两银子,连同上回的那个条子一起给他。”宋大夫人冷笑了一声:“这种人不就是眼睛只看着钱吗?喂饱他就是了。” 老太爷老太太有私心,她也有。 宋楚宜再好,那也是二房的姑娘,跟他们大房扯得上什么关系?日后若是分家出去了,也就是叫自己一声大伯母的交情罢了。 他们想要护着她,可是自己却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让自己的女儿替她受过。 金嬷嬷小心翼翼的进来,见大夫人正闭目养神,屋里没了邹妈妈,心里略一思索,就走到她跟前轻声道:“玉书说气的有些狠了,今日午饭都只用了几口就停了。还叫外院的小厮候着,等老太爷跟大老爷一回来就告诉他们去宁德院。” 大夫人仍旧闭着眼睛没动,许久才抬了抬手表示知道了。 是想跟老太爷老爷说这事儿吧,她虽然并没睁开眼睛,心里却并不平静。 老太爷毕竟是一家之主,应该不会跟老太太似地感情用事吧?老爷就更不必说了,自己亲生女儿跟侄女儿,他总知道该怎么选。 话虽这么说,她仍旧是下定了决心,待会儿不能当聋子瞎子,还是得过去一趟。(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说客 抱厦内的竹子被风吹的沙沙响,有淡淡的桂花香味顺着风飘进来,空气中都漫上了甜味。绿衣笑着给宋楚宜端上一个攒盒来:“姑娘,快来瞧瞧这些点心,又精致又漂亮,连我看着也忍不住流口水。” “哪儿来的?”宋楚宜放下手里的书往八宝攒盒内看了一眼,果真五彩缤纷好看得紧,桂花糕更是做成了兔子形状,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宋琰已经扔了手里的纸鸢过来,瞧见也忍不住赞了一声,伸手拈起一个豌豆黄来,尝了一口就笑:“定然是舅母那边送来的。这些点心也只有崔家的厨子做的这样好。” 绿衣笑着把一个个小盒摆出来,一边夸:“四少爷的舌头可真灵,一猜就对。可是您猜谁送的这攒盒来的?” 宋楚宜并不喜欢吃甜食,吃了一个奶包也就放下了,闻言就看向她:“谁送的?” “是大夫人房里的金嬷嬷亲自送过来的。”绿衣笑着:“此刻正在外头跟紫云说着话儿呢。” 宋琰就看了宋楚宜一眼-----今天在老太太那儿请安的时候,老太太难得的生了气,而气的正是大夫人,姐姐的脸色也有些奇怪...... 宋楚宜的脸色也一时有些奇怪,过了片刻才扬了扬下巴冲她道:“怎么是金嬷嬷亲自来送,你们也不知道把人请进来?快请进来。” 绿衣收起攒盒应了一声,就忙出去请了金嬷嬷进来。 “给六小姐请安。”金嬷嬷难得来一次,笑容满面的给宋楚宜礼仪周到的请了安,就着绿衣端来的小杌子上沾了座,就笑着跟她套起近乎来:“郡主对您跟四少爷也着实是上心,连点心这类的小东西也巴巴的从东城送了来。” 宋楚宜就笑着叫绿衣端了攒盒过去任她挑选,一面垂下头来笑了一声:“舅母并没把表兄他们带上京来,这些东西可不就都便宜了我们?倒是劳烦嬷嬷这么大热的天儿给我们送过来,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金嬷嬷拿了点心的手就略晃了一晃,有些摸不透宋楚宜这话里的意思,只是她既是大夫人派来的,自然不能什么也不说的就此打道回府,因此很是为难的摇了摇头:“六小姐您不知道,大夫人她呀,自从中午回去就上了火,午觉醒来直嚷嚷着头疼,现在只强打着精神撑着呢。” 宋楚宜就差不多猜到了金嬷嬷的来意。 只是她一时就又觉得有些窝火,不知道是不是进宫久了的原因,宋贵妃居然心肠这么冷硬,想把王瑾思的事栽到自己的头上。 其实说是栽赃也不确然,王氏的死的确是自己一力促成,可是宋贵妃为什么不想想,如果王氏的企图成功了,整个宋家如今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怎么会这样?”宋楚宜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随即就摇了摇头:“这样可不行,跟老太太那儿回了吗?” 金嬷嬷就忙摇手,略有些坐立不安:“您也知道上午的事儿,如今去老太太那儿回找太医,可不就是明摆着告诉老太太我们夫人为了她的话生气呢吗?” “那嬷嬷您这回来的意思是......?”宋楚宜将桌上的书整理好了交给紫云,好整以暇的看着金嬷嬷,声音温柔:“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金嬷嬷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深刻,声音也放的越发的柔和:“难怪大夫人看得您跟三位姑娘一样儿,六小姐就是可心人儿。” 她说完了这一声,略微把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嘴上就流利的开始劝说:“六小姐是个懂事的孩子,今日在老太太房里,那宫里出来的传的话您也听见了......咱们大小姐在宫里头如今两面受气,太后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咱们大小姐哪儿能受得住啊?连带小公主也有了不是,不被太后待见......” 宋琰听着话有些不对,皱着眉头去拉宋楚宜的手冲她摇头。 宋楚宜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转回头看着金嬷嬷:“这事儿祖母不叫我听,大伯母走了她就把我们轰出来了......那嬷嬷想我怎么做?” “可不敢这么说。”金嬷嬷虽这么说,接下来的话可却大胆的很:“我晓得您心肠好,性子也好。咱们大夫人对您也是好的,这几年来也从未将您当过外人......说白了也不过就是进宫一趟,老太太就是怕您受了委屈,可是您这么聪明,哪里能受什么委屈呢?这件事儿完了,咱们大小姐跟大夫人都感激您!” 倒是真会避重就轻,这是担心晚上的时候老太爷跟老太太仍旧不会同意宋贵妃的做法,预先让说客过来劝自己了,毕竟若是当事人都答应了,老太爷老太太也不能过分的反对了。 她能理解一个母亲爱自己女儿的私心,也能明白宋贵妃难以呼吸时想要找个人来替她挡一挡,可是她不能。 荣贤太后的脾性她比谁都清楚,当年成国公的事就是梗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唯一剩下的独苗王瑾思更是她的眼珠子。 以前王瑾思在宋家的时候她对宋贵妃跟宋家有多好,如今王瑾思被宋家抛弃之后,她对宋家跟宋贵妃就有多恨。 如果真的跟宋贵妃设想的那样,自己出去承担荣贤太后的怒火,那她的下场就只能有两个-----一是前程尽毁,二是丢掉性命。 “我知道了。”她垂着头低低的回了一声,就叫绿衣送客。 宋琰忙过来拉她的手,有些不平的道:“姐姐,不能去!老太太既然生那样大的气,就说明大伯母跟大姐姐做的肯定不对,你要是照着他们说的做了,到时候老太太生你的气了怎么办?” 连个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可是金嬷嬷跟大夫人却都以为她不知道似地,这不是觉得自己蠢,而是威胁跟挟恩要求回报。 大夫人恐怕是觉得,她对自己跟宋琰这么好,她们若是知趣的话,自己就该站出来替宋贵妃揽下这件难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一·太监 秋夜的天气带着微微的凉,宋老太太加了件衣裳,看着玉书将窗户带上了,就转过头去瞧着宋老太爷:“您怎么看?” 以宋老太太如今的心思,当然是绝对不愿意把宋楚宜推出去,荣贤太后那个女人谁不知道?当初能为了王瑾思的归宿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不惜跟皇帝翻脸。现在要是真照宋贵妃那么说的做了,宋楚宜哪里还有活路? 宋老太爷也皱起了眉头,问下首有些变了脸色的大老爷:“这是你的主意?” 大老爷有些惶惑,又有些不解,他摇了摇头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一点儿风声也没听着。” 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知道,宋老太太面色略微缓和了些,就冲大老爷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媳妇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贵妃娘娘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是比小宜要珍贵些。可是我也把话说明白了吧,小宜也是我宋家的女孩儿,没道理叫个女孩儿替我们宋家去受罪!若真这么做了,他日就有人戳你们的脊梁骨骂!” 一个才九岁的小女孩儿,家里人知道她的深浅,可是外面人哪里知道?他们只会想,宋家真是急功近利,想着攀附太后想疯了,竟然把一个才九岁的小女孩儿推出来替家族顶罪,送死来替宋家谋取荣华富贵。 宋大老爷勃然色变,就算抛开这层顾虑不谈,他自问也不是这样踩着别人得到利益的人。贵妃是他女儿,他以她为荣,却绝不会想到用侄女的牺牲去换女儿的荣华富贵。 “她是妇人之见!”宋大老爷果断摇头:“这件事我不同意,回去我同她说。” 这事儿恐怕宋大老爷跟宋大太太掰扯不清楚,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对视了一眼,道:“这事儿还是我来跟她说,你既是没这个意思就是最好。” 宋老太爷神色有些严肃,冲大老爷点了点头,又道:“这件事没的商量,一家子男人竟没一个得用的?还用什么推个女孩子出去,别人真要笑咱们宋家没人了。” 何况荣贤太后什么心思大家都清楚,她就是不喜欢当今帝后,只是帝后既已成了事实,她也就暂时偃旗息鼓罢了。如今端王恭王闹腾,她在后头也没少推波助澜。 既是如此,他既是已决定跟太子卖好,再朝秦暮楚,还想两头讨好就真是太不明智了。 只是他们才说了一会儿话,林海家的就匆匆求见,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宫中来了中贵,说是太后懿旨......” 竟然这么快!宋老太太面色大变,险些一脚踩空摔下台阶,冲着宋老太爷喊道:“太爷!” “吩咐林海他们摆香案,开中门迎接!让大门上的人都给我上紧点,别叫不相干的人冲撞了中贵们!”宋老太爷一边飞快的站起来,一边吩咐着林海家的:“叫人去把老大家的给叫到正厅去!” 他自己却去扶了宋老太太安慰:“别怕,咱们家也不是没接过圣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宋老太太点头,换了衣裳跟宋老太爷一起出去接旨。 来的是太后宫中的王太监,一双狭长的眼睛格外的锐利,见了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倒是笑的很和善,忙着上前将人扶了,又笑道:“怎的不见贵府掌珠们?” 果然是冲着宋楚宜来的,宋老太太一颗心越发冰凉的厉害,勉强笑着回:“小孩子家家的,怕冲撞了贵人们。” “既如此,这懿旨给了您们也是一样。”王太监煞有其事的宣读了懿旨,就将懿旨双手捧着给了宋老太爷,又忙去将宋老太爷扶起来,笑的满面春风:“太后娘娘素来就听说贵府掌珠养的好,也想给几位公主挑选玩伴,可不就想到您家了嘛?这可是大好事,老太太下回就带着姑娘们给太后瞧瞧吧。” 宋老太太虽然心里焦急,面上却并不露出来,仍旧笑的和煦自然:“承蒙太后娘娘看的起,到了那日自然要带着她们去太后面前沾沾光。” 早有林海递了厚厚的荷包上来,王太监袖在袖里,面上的笑更加深了许多。林海便客气的请他去隔壁吃点心。 人一走,宋老太爷脸色却陡然阴沉下来,看着宋大太太重重的哼了一声。 他向来对媳妇们远远的避着,这回却真是有些生气,差点儿没忍住开口呵斥。 宋老太太也反过头去问宋大太太:“宫里若是没得到咱们回复,不可能去太后跟前说这事儿的。上午我明明说了等我十五进宫再跟娘娘详谈,怎的娘娘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宋大太太心里有些发怵,老太太的眼神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鼓足了勇气才起身请罪:“儿媳也是急的没有了法子......我也知道小宜可人疼,可是贵妃娘娘宫里递出来的消息说太后最近越发的冷淡了她,连带着贤妃良妃也都远着她,小公主都在太后宫里吃了几回挂落......母亲,娘娘她毕竟还年轻呀,她又没养下个小皇子了,日后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宋老太太没忍住心头的火气,猛地开口打断了她:“所以你就自作主张的让娘娘去太后跟前递了消息?!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小宜会是什么下场?!” 况且,荣贤太后又不是个小孩子,会真的只想着对付个小孩子。自从决定把王瑾思抛出去那天起,宋家就注定跟荣贤太后结仇了,荣贤太后怎么可能甘心只杀一个小女孩?! 宋大太太平常瞧着还好,关键时候没想到却这么拎不清。不仅拎不清,她还太自私了,明明可以再缓缓的事,她非得赶在老太爷大老爷回来之前递了消息进宫,这不就是怕老太爷跟大老爷不同意,所以先斩后奏吗? 昨天设置的自动更新居然只有两章!!!!好在我机智的看了一眼,吓死了。 另外解释下,宋贵妃以前是进宫跟王瑾思当玩伴的哦,后来才被太后给了皇帝的,所以小公主现在才7岁,大家别误会哈哈哈哈哈,皇帝没有那么禽兽。(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二·怂恿 宋大老爷立即跪倒在地,宋大太太脸色一白,紧跟着也跪下了。 只是她心里仍旧是有些不服气,又觉得有些委屈-----还是那句话,宋楚宜再重要,能越得过贵妃娘娘去? 老太太糊涂也就罢了,怎么连老太爷也跟着偏心眼至此?! 宋老太太心中一口气堵着难受,见大夫人虽然面色惶恐,却扔面带不服,更是觉得看的心烦,挥手叫他们都退下:“好了!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你既然已经叫贵妃娘娘去做了,未必我还能杀了你不成?你打的不也就是这个主意?” “母亲......”宋大太太这才有些急了,带着哭腔不断申诉:“媳妇知错了......下次再不敢擅作主张......” 下次不敢,这次却几乎要害死人命了,再有下次还得了? 宋老太太烦闷的摆了摆手,捂着胸口觉得闷得慌:“好了好了,我说的还少么?只可惜你都听不进去。先出去吧,留我静一会儿。” 这还是第一次大夫人遭到宋老太太这样对待,越发惶恐不安,出了宁德院之后就面色发白,额际也冒出冷汗。 邹妈妈跟金嬷嬷都等在一旁,见了她出来忙迎上来,及看见了她这副模样就都有些吃惊,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让你去六小姐那里说说话,说的怎么样?”宋大夫人缓过神来,接过金环递来的帕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又问她:“可有生气?” 金嬷嬷瞧了一眼大夫人的脸色,就猜到她定然是因为这事儿遭了老太太的呵斥了,忙表功笑道:“说起来咱们六小姐可是个极明事理的......奴婢在她跟前透露了几句,再略微劝了两声,她就微笑着有应的意思了。” 宋大太太就笑了一声,她知道宋楚宜是个聪明的姑娘-----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纵然宠她疼她,可是到底伯府日后还是自己做主,老太太跟老太爷又能靠得住多久? “你可别蒙骗她。”宋大夫人偏头去瞧她:“该说的话还是说清的好。” “说清了说清了。”金嬷嬷心内一凛,忙道:“奴婢把利害关系同她一分说,她就懂了。毕竟她小呢,又有弟弟......哪儿有姐姐不为弟弟着想的呢?” 宋大夫人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来:“既如此,那我也该过去看她一趟。” 宋老太太无非是气自己擅作主张,会害了宋楚宜。可若是这件事是宋楚宜自愿的,那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也就都怨不着自己了。 青桃跟紫云正围着宋楚宜有些着急,说起打探来的消息也是满脸忧色:“没料到宫中竟来了懿旨......听说荣贤太后极少召见贵女们,自从王家姑娘之后更是再也不见小姑娘了。这回忽然要见咱们家的姑娘们,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紫云也忧心忡忡:“才刚我去老太太房里打听,奶奶忙的都没功夫见我......说是老太太生了好大的气,若真是好事,老太太又何必生气?姑娘也该做些打算了。” 宋楚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许久才问她们:“四少爷呢?他没听见这个消息吧?” 连宋琰都能看出来的事,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事有不对? 只是宋老太爷既然刚决定了要暂时投向太子,又怎么会自打脸面用自己去跟荣贤太后卖好呢? 这件事肯定是大夫人瞒着宋老太太定下的,难怪之前还派了金嬷嬷过来当说客,原来还做了两方面的打算。 紫云摇了摇头:“四少爷在三少爷那里,想必没那么快能知道。可是这事儿也瞒不住......四姑娘五姑娘那里通通都已经动起来了,听说都已经开始去针线房那里要新衣裳了。” 青桃还待再说两句,就听见外面禀报说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瞧见宋楚宜迎出来就忙抓了她的手,回了房里坐下,先看着她的脸色提起今天下午的懿旨来:“今日宫里来了懿旨,相信你也听见消息了吧?” “是。”宋楚宜含笑点头:“才刚还提起这事儿呢,听说四姐五姐她们已经开始商量着要做新衣裳了。” 大夫人最喜欢宋楚宜的就是这一点,哪怕受了什么委屈,心里明明白白的,面上也不会流露出来叫别人难堪。 只是宋楚宜到底明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却有些摸不准了,因此抓了她的手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孩子,下午我叫金嬷嬷来,不知她可把我的意思传达清楚了?” 见宋楚宜低着头不说话,她就知道金嬷嬷肯定是把话带到了,宋楚宜又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她满意宋楚宜的知情识趣,脸上就带出些伤感来:“我晓得这有些难为了你,才刚在老太太那儿,老太太也因为这事儿怪上了我......可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贵妃娘娘在宫里着实过的不易,我作为她的母亲,只能为她的事多想想......你是个好孩子晓得大伯母的难处,大伯母领你的情......” 她仍旧说的云里雾里,就是不肯明说其实是要宋楚宜去送死。 紫云跟青桃听得都忍不住有些生气-----大夫人纵然要人去死,都不肯说个明白话,还拿这些场面上的话来哄人,像是生怕担罪责似地...... 宋楚宜却仍旧平静无波的样子,似是一点儿不生气,她只是略微一思索,就笑道:“大伯母说的哪里话,太后能叫我们进宫去,这是给宋家脸面。身为宋家的女儿,我自然也该为宋家着想。” “就是不知到时候崔夫人知道了可会担心?”宋大夫人越发的欣然:“她年少时曾跟你五婶起过争执,你也晓得这些曲折关系,到时候崔夫人怕是会不放心啊。” 竟还要求她跟崔夫人求情,这就有些太过了-----既希望自己去承担太后的怒火,又害怕事后崔家追究,想要自己连首尾都帮着收拾干净。 青桃跟紫云对视一眼,皆愁眉苦脸,恨不得上前抓着宋楚宜求她不要答应。(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三·领情 沈清让的伤终于好的七七八八,才能下床行走就被勒令次日随父母亲自上伯府去道歉。以往上伯府都是去做客的,这回却得低头去跟人家道歉,而且还得父亲一同去,沈清让纵然已经决意要低头,心里也仍旧有些过不去。 恰好这一****听说镇南王妃带着叶景川来了,就兴高采烈的要去找叶景川玩耍-----虽然京城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们多得很,可是叶景川毕竟是去过边关,杀过鞑靼人的人,这一点就又不一样了,少年们年少的时候总有些壮志凌云的豪气,格外喜欢同英雄们凑在一起。 叶景川也早等着他许久了,他背着手看着沈清让略有些别扭的迈步子,冷不丁笑了一声:“没瞧出来呀,最近难道京城流行起了学鸭子走路?怎么你这副模样?” “别提了!”沈清让没注意叶景川的语气有些不对,摆了摆手极为不耐烦:“都是被宋六害的!她横竖到了哪儿哪儿就有人要倒霉,我不过是倒霉罢了!” 叶景川看着碧水居附近已经凋零了的荷花跟干了的荷叶,状似不甚在意的问了一句:“也不尽然吧?我瞧着宋六就挺好的,你要不是哪儿把她得罪狠了,她干嘛告你的状?” 听见有人帮她说话,还是一直以来关系尚称得上不错的叶景川,沈清让不由更加不忿:“你知道什么?”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叫叶景川也厌恶上她,想到沈晓海的横眉冷目就忽然又住了话头:“算了,跟你说了也没意思,反正这个丫头惹我讨厌。” 叶景川不耐烦跟他再说下去,瞧着他也不像是会说出什么来的样子,伸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去去去,懒得跟你说。大男人吞吞吐吐的什么样子!” 他这一脚下了死力,本来他就力气大,这么用力一踹更是不得了,沈清让登时杀猪似的鬼叫了一声,身子往前扑摔了个四仰八叉。 等丫头们七手八脚的上来扶他的时候,他已经疼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只是满腹愤怒的回头瞧了叶景川一眼,他又半日没敢说出一句骂人的话来。 叶景川本来就跟这京城里的其他贵族子弟不一样,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的,之后更是在边关呆了几年,连人也杀过,平常跟他们相处,一言不合就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 就算去告了状,他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被骂几句,自己却又要倒霉挨父亲的骂,沈清让忍了忍,到底忍住了。 镇南王妃回去路上死活拉着叶景川上了马车,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有些生气:“看打了人还这副模样,也亏得你父亲不在,不然你看他捶不捶你!” “父亲再怎么也不为这个捶我。”叶景川来了精神,笑的颇有些得意:“他年轻时闯的祸可比我不知多多少,何况那个叶景川本来就该打,我只不过替天行道罢了!” 镇南王妃气的直摇头,偏又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伸手戳了他一指头:“你呀你,说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宋六小姐出头?你当我不知道呢?” 叶景川见母亲生气,也不再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上前挽了她的胳膊跟她撒娇:“母亲,就算是为宋六小姐出头那又怎么了?沈清让那个家伙做的本来就不对,难道还不许别人打抱不平不成?再说母亲的这桩心事,也是靠宋六小姐才得以解决的啊。” 说起这件事,镇南王妃又忍不住有些心软,昨日因沈清让伤势还未好全,她特意上门去宋家探望,倒是在宋老太太那儿得了个信儿。 若是这消息果然确实,那可真是帮了他们的大忙,她当然不介意叶景川替宋六小姐出这个头。 毕竟这账谁都会算,她的儿子弟弟都指着这个消息呢,若是这个消息属实,不仅儿子洗脱嫌疑,弟弟能脱罪,从前一直虎视眈眈跟弟弟结下了仇怨的兴福也会吃不了兜着走,这样大的情分...... 想起来她不由又有些怅惘,这么多天来她吃不下睡不好,想尽了各种办法去套话,甚至想过要利用宋楚宜来探些消息,可是她怎么就是没有想到,推诚置腹的去跟人家宋老太太或者是宋楚宜问一问呢? 当时苏家到了那种境地,宋老太太尚且肯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收留陈锦心,这难道不是因为看在陈锦心的父亲陈良清的份上吗? 人家心里坦坦荡荡,他们反而枉做小人了...... “你这样说也有些道理。”她摸了摸儿子的头,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你能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也不枉费母亲素日对你的教导。只是要帮忙也得知道分寸。这种替人出头的事母亲自然是不会多责怪你,可是若是涉及到旁的,你心里也得有个数,不要莽撞胡来。” 叶景川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他神色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 镇南王妃因此也就把他当作大人,实实在在的告诫他:“你公主嫂嫂从宫里听见的消息,太后娘娘此前就一直对宋贵妃不满,听说连对着宋贵妃所出的十一公主也是横眉冷目的,为了这事儿甚至去跟圣上吵闹......只是圣上本来就厌恶成国公府颇深,如今他的女儿又跟这样的事牵扯上关系,真可以说是顶风作案,圣上对她的容忍早已经到了极限,因此竟是不顾太后意思,将王瑾思处死了。” 所以荣贤太后心里只怕已经是恨宋家入骨了,当初她为了王瑾思的去处还煞费心机,现如今王瑾思死在宋家手里,可以想见她的怒火有多严重。 “宋贵妃特意向太后娘娘提出要几个女孩们进宫陪太后说话,这里面的意思,咱们也别胡乱去猜测,只是这事儿你却真是管不了。”镇南王妃叹了一口气:“连你公主嫂嫂太后尚且冷淡得很,若是她真要对宋家的姑娘怎么样,咱们再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去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四·雷霆 等大夫人一走,紫云立即就将门给掩上,脸色惨白的看着宋楚宜:“姑娘,这事儿千万不能答应!” 大夫人这分明就是摆明了要宋楚宜去送死,而且真是有些自私的过分了,要宋楚宜去送死的同时,竟然还指望着宋楚宜能帮着她平息崔家跟宋老太太等人的怒火。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当初五夫人在府里横行霸道的时候,大夫人受了多少气?若不是宋楚宜,只怕她现在还时长要被五夫人气的三不五时就要叫太医开养气丹呢,现在却这样对宋楚宜,真是叫人寒心。 宋楚宜喜欢这几个聪明的丫头,她们跟红玉不一样,心肠软的同时却知道带眼识人,也知道用心去看是非黑白。她也不需再担心她们会跟红玉一样,几句软话就被别人哄骗了去。 她欣然看了一眼紫云,欣喜于她居然能看出大夫人的目的,也欣慰她替自己着想,勇敢的说出劝说的话。 青桃也一脸忧虑,见宋楚宜并没有什么反应,看了一眼紫云就有些犹豫:“姑娘,要不还是往郡主府那边去报个信......” 这毕竟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真的进了宫,那恐怕连命都丢了。 之前崔夫人也跟自己提过进宫的事,只是她的语气听起来却并不像是紧张或者是怨忿,照理来说如果崔夫人知道是荣贤太后叫自己进宫,只怕会急的跳起来...... 恐怕之前舅母所说的进宫,要见的是另有其人,至少不是对自己会造成伤害的人。 宋楚宜沉思一会儿,就摆手:“再等等。” 老太爷是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投向太子就绝不可能三心二意,更不可能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做这种两面三刀不讨好的事,她根本不担心。 大夫人自以为说通了自己就能躲避宋老太太的怒火,这也有些太幼稚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根本不明白,自己此时已经不再是个只能困在深闺里的,什么也做不了的无知小女孩,太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性,又太高估了她自己。 之前宋老太太或许还想着给这个已经当了宋家这么多年的宗妇留一点脸面,也给宋珏他们几分脸面,可是大夫人居然亲自到她房里来说这些事....... 这真是就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宁德院安静得有些吓人,紫薇脚步轻的像只猫儿似地掩上房门出来,见到院里的大少奶奶就赶忙摆手。 黎清姿神色焦急的按捺住了张口呼叫的意图,等紫薇拉着她出了天井,才焦急的道:“母亲进去都足足有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也无?老太太她......真的生这样大的气?” 紫薇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朝黎清姿神色凝重的叮嘱道:“老太太晓得您来,让您回去好好养着,没事还是不要出来了,小心惊扰了肚子里的小少爷。” 黎清姿面上就是一白,有些无措的追问:“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母亲她向来同老太太关系好,怎么会闹成这样?” 而且竟然连自己的面子也不给了,宋老太太以往分明是很喜欢自己的.......尤其是怀孕之后就更是把她护得严严实实,体贴备至,何曾这么把她拒之门外过? 紫薇忙摆手:“说起来这事儿可就长了,您现下怀着身孕呢,听了这些也没好处。您还是听老太太的,回房去吧。这事儿您管不着也插不上手呀.......大少爷也快回来了.......” 黎清姿眼里噙着泪,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办法,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你嫁过来这么多年,我不曾亏待过你。”宋老太太冷不丁的开口,吓得宋大夫人一个激灵,她神色冷淡的看也没看大夫人,伸手接过了玉书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你当我宋家宗妇这么多年,我更是从不在人前下你的面子。” 宋大夫人心里越发忐忑,似乎已经预感到宋老太太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是你却着实是让我失望透顶。”宋老太太果真说出叫她神魂俱丧的话,并且接下来更是字字诛心:“合着全家上下除了你,就没人在意娘娘的死活了?她父亲不在乎,祖父不在乎,我这个老婆子不在乎,她弟弟也不在乎,只有你这个慈善仁和的母亲,才会为她打算。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宋大夫人拽紧了自己的帕子嗫嚅着嘴唇,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真是丧良心,你问问自己亏心不亏心。”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自她八岁进宫,上上下下打点的银两流水似得花出去,你尤嫌不足,我说过一句你的不是?来打饥荒的太监拿的都是公中的公帐,府里有人表示过不满?若是这样还算对你们不好,对娘娘不好,那你来教教我,怎么做才是对你们好。” 大夫人头垂的差点要低到尘埃里去,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媳妇错了......” “伯府日后是留给你们的,我知道。”宋老太太的语气仍旧没有起伏,如同在说今日天气很好的话,可是却冷淡疏离得叫人忍不住害怕:“可是现在既然还不是,你就先别想着越俎代庖!嫡长女代表的是一家的家风,你就是这么给黎家的姑娘们做榜样?亲家公亲家母就是这么教导的你?!阿英,你自己好好摸着良心想想,以往你弟媳待你怎样?你也摸着良心想想,在你把一个才九岁的孩子推出去的时候,地底下的崔氏会不会夜夜在你床头泣血!” 大夫人猛地打了个寒噤,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心里更是因为老太太这一番话惊得心都凉了半截。 老太太今年果然直接质疑起了他们黎家的家风-----当初黎家再落魄,她为了拉扯娘家一定要替儿子娶内侄女的时候,也从未为难过她的婆婆,因为这件事已经开始质疑起了她的人品......(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五·反击 她还记得出嫁前夕,她跟母亲躺在一张床上,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害怕。 他们黎家早已经没落,过的甚至比一些乡绅还有不如,一朝嫁入长宁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这在众姐妹看来无异于麻雀变成了凤凰,一时四周恭维之声不断。 母亲拉着她的手细细的叮嘱她:“你是我们黎家的嫡长女,代表着我们黎家的门风跟脸面。我们没有丰厚的嫁妆跟强盛的母子,可是却有清清白白的家底跟干干净净的良心。你嫁过去之后,要孝顺公婆,友爱妯娌.......长宁伯府既然不顾门第向咱们家求娶了你,就不会亏待你,只要你以真心对待他们,他们一定也会以真心回报你的。” 当时明月正好、彩云环绕,她满心沉浸在欢喜里,暗暗在心里发下誓言一定不能玷辱了黎家的门风,要好好的当宋家的宗妇。 可是事过境迁,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年来京城里的繁华富贵叫她迷了眼,还是女儿高处不胜寒让她胆战心惊,这些以往时时刻刻放在心里的教导,竟早已被她抛在了脑后。 宋大夫人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内衫贴在背上,湿答答的难受。 宋老太太不再看她,冷笑了一声让她出去:“这些话你仔细想想,想得通是好事,想不通......” 她并没有再说下去,宋大夫人却忽然觉得压力倍增,双腿颤的厉害。 “欺负一个没娘的孩子,还用她的弟弟威胁她,你真是长了本事。”宋老太太最后看了她一眼:“这次的事我已经去信原原本本的同你父母说了,是非对错我说的你不服,他们说的你总该听的进去一两句。” 大夫人艰难的在玉书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再也没有去宋楚宜房里时的主宰心态,她晓得宋老太太的意思,婆媳这么多年,她自问了解宋老太太。 咬了咬嘴唇,她气势全无的看着坐在上首的宋老太太,声音细若蚊蝇:“这次的事是媳妇的错.......让小六受了委屈......” 宋老太太挥了挥手:“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了,有几分真几分假咱们都清楚,小六也不是个糊涂孩子,更是耳清目明。我不指望你能待她们如己出,只希望你能做好宋家宗妇的本分。小六的事情有我,日后贵妃娘娘的事情你却也不必再过多操心了,这次进宫我会同她说清楚。” 宋大夫人苦笑一声,道了声是,忍着膝盖上的酸疼出了院子。 只是当她回到正院瞧见丈夫之时,她已经惊魂不定的心仍是冷不丁的又颤了一下-----宋仁脸色难看的立在房里,也不晓得已经站了多久。 “老爷......”她强打起笑脸,张了张嘴还要再说,就见宋大老爷已经猛地回头看了过来,眼里的震惊跟不耐烦一下子就将她接下来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宋仁负着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的冷笑了一声。 若说宋老太太还只是叫她害怕,丈夫这样却叫她既是害怕又是绝望,宋大夫人只觉得多年未曾体会到的那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惊慌失措全数都涌上了心头,担忧得差点哭出来。 “刚刚小六儿派了丫头过来寻你,你不在。”宋大老爷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似是并未含什么感情却又似已经厌恶已极:“她想让丫头告诉你,你叫她去太后跟前认错的事她答应了,只希望你别为难琰哥儿。” 宋大夫人震惊的回头去看金嬷嬷跟邹妈妈,见她们两个都瑟缩着脖子躲在一边,顿时心已经灰了一片------这些事她不想让丈夫知道的,可是宋楚宜的丫头来的太不是时候,偏偏就撞见了大老爷! 宋大老爷觉得嗓子忽然堵得有些疼,控制不住的想要咳嗽似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我竟不知道,我们宋家的孩子的命竟然如此不值钱,琰哥儿的生死居然要用小六儿的性命来换......阿英,你真是让我觉得太可怕了。” “不不!”宋大夫人急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上前几步拽了大老爷的手:“老爷,不是这样的......” 她想要解释,可是这一切到底该从何说起?说她是为了给自己女儿解围?说她确实是想推宋楚宜去死,还真的用了宋琰来威胁宋楚宜? 她知道丈夫是怎样的人,这些话她怎么敢说出口?! 宋大老爷猛地拂开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你拿这样的话来哄骗一个才九岁的女孩子,你到底亏心不亏心?!你对得起我二弟?!你对的起我们宋家?!阿英,我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你竟是这样的人......你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二弟,怎么有脸去祭拜死去的弟妹?!” 绿衣推开门露出个脑袋,见宋楚宜朝她看过来,就吐了吐舌头,兴高采烈的进来:“姑娘姑娘,大房那边真的打起来了!” 她脸上犹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来不及收,手舞足蹈的连比带划:“大老爷可生气了,气的脸都涨红了......后来人都被赶出来了,我只能听见大夫人的哭声........” 紫云跟青桃对视一眼,皆不由得笑了。 宋楚宜果然说得对,对付大夫人这样的人,来强的根本没用,只能让周围的人都厌了她,都鄙视她,才能叫她看得清楚自己的身份跟错在哪里。 “活该!”青桃一边替宋楚宜收拾好崔夫人给的匣子,一面回头啐了一口:“大夫人这回做的确实太过分了,把人当靶子使还指望这靶子替她消灾!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真当咱们姑娘好拿捏。” 宋楚宜笑了笑并没说话,仍旧看她的游记。 人都是自私的,宋大夫人想让自己的女儿过的舒服些而想推别人去替死,她能理解。可是这别人换成了她自己时,她却不得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大夫人这样的人,软磨硬泡都没有用,只有让她知道这件事做的丢了宋黎两家脸面、丢了公婆信任、丈夫欢心时,她才会牢牢记住不可行。(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六·来客 宋大夫人已经接连三日没见着宋大老爷了,不管什么时候叫人去请,都说大老爷还没回来,或者就是去了姨娘房里。 她还从未这样跟丈夫冷战过,只觉得分分秒秒都是难忍的煎熬,几日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整圈。 金嬷嬷无声的摸进来,脸上带着懊丧神色,一接触到大夫人的眼睛,就垂着头叹了声气:“老爷在旁的地方歇下了......” 又是这样!宋大夫人重重的从胸中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天旋地转,半日才回过神来。 她不过就是做错了一件事而已,宋家就这样惩罚她! 眼看着离进宫的日子越发的近了,她心里既是紧张又是着急,更加因为不知道老太太跟老太爷的打算而忐忑不安,忍不住腾身站了起来,扶着把手站稳了身子,淡淡的道:“去六小姐那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大老爷跟宋家二老之所以对她生这样大的气,说到底还是因为宋楚宜。想到这里,她眼神暗了暗,只觉得心中既是酸又是涩,整了整衣裳就带头往外走。 金铃跟金环对视一眼忙收拾了东西跟上,只是心里都惴惴的。从前她们还从未把除了大房以外的其他姑娘们放在眼里过,觉得说破了天到时候也是要分出去的,可是现在局势怎么样她们都看得见,心里不由就有了几分别的想头。 只是宋大夫人到了宁德院的小抱厦却又扑了个空,绿衣正守在廊下做针线,见了她忙站起来:“大夫人,我们小姐不在家,才刚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宋大夫人不敢去宁德院碰这个钉子,宋老太太格外交代过,叫她这阵子都在自己房里好好的闭门思过。 顿了顿,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反身往外走,只是一出门迎头就撞见了金嬷嬷,见金嬷嬷行色匆匆面带焦急,她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忙道:“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金嬷嬷一脚站住了,半刻不敢耽误就把事情连珠炮似地禀报了出来:“门房上来人报说,外头锦衣卫指挥使陈大人来了......” 陈襄?! 大夫人本能的就想起苏家倒霉的那一日来,带着几分不确定跟惶惑问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说是找咱们家老太太有几件事要问。”金嬷嬷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想必是听见了陈襄的名头有些害怕:“现在人还在外边等着呢。” 大夫人定了定神,立即吩咐金嬷嬷:“去找大老爷,告诉他外头陈大人来了。今晚咱们老太爷值夜呢......” 碰上这样大的事,丈夫总不能对自己的人还置之不理吧? 大夫人想了想,就自己带着金铃跟金环往宁德院去-----陈襄既然深夜上门,且只是求见宋老太太,就说明并非为了公干。既然不是为了公干,也不过就是个特殊些的客人罢了,没什么值得好慌张的,她趁着这个时候去通知老太太才是正经。 宋老太太正拉着宋楚宜说话儿,才说了宋大夫人的事就听见说大夫人来了,不由就冷哼了一声,嘴角微微上翘。 “问问她什么事。”宋老太太指了玉书出去:“若还是问要不要换纱窗跟帐子,就告诉她不用了,叫她自己回去歇着吧。” 宋楚宜拉了拉宋老太太的衣襟,宋老太太就咳嗽了一声,余下难听的话就没再说出来。 “你也是!”她回身数落起宋楚宜来:“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顾着她的脸面做什么?!她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哄骗你这个九岁的小孩儿去送死,还蝎蝎螫螫的,小人做派就该好好整治整治,她才会记住教训。” 堂堂的伯府宗妇,若是总是以这样的做派行事,日后不知道有多少错要犯,不知道有多少笑话要闹。宋老太太觉得要治宋大夫人自私的毛病,就得下下猛药。 “我晓得祖母心疼我。”宋楚宜亲自替宋老太太剥了葡萄,拿玉签子挑了送过去:“只是大伯母毕竟是我的长辈,您要是当着我的面呵斥她,她会觉得丢了面子,旁人也以为您是偏心我才这样做。到时候两厢生了误会,更是不美。” 宋老太太,或者说是宋家如今并没有换掉宗妇的打算,只是想叫宋大夫人知错。适当的冷遇跟教训很有必要,可是一旦超过了一条合适线,很容易就会叫大夫人或者是贵妃觉得她们是在偏心自己,到时候目的达不到反而惹得一身骚,这样很不合适。 她之所以叫绿衣特意过去闹破这件事,就是想让大夫人知道她以后再做这样的事,很可能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现在看来,她的目的已经差不多达到了,就该见好就收,否则日后祸患多多,不值当。 宋老太太就领会了宋楚宜的意思,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小宜,这件事着实是她做的太欠考虑,贵妃也太自私。”她摸了摸宋楚宜的头,目光有些悠远:“贵妃娘娘从前并不这样,或许是入宫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的叫她对家人都失去了信心跟信任。这件事过后,我该跟她好好谈谈,她一个人闷在深宫里,不知道咱们外边的打算,因此只顾着自己的臆想行事,并不是办法。” 就是要好好的谈,否则两边都对对方的打算不清楚,从而生了怨忿,才真是最大的祸患。 宋楚宜点了点头,这才冲着玉书挥了挥手。 玉书也松了一口气,带着笑意冲她福了福身子,转身出门去了。 大夫人在外面等的正一口气有些上不来,见了玉书出来先就忍不住轻松许多,面上也不自觉露出了笑脸:“老太太可得空?” “六小姐正陪着吃葡萄呢,可巧要去请您,您就来了。”玉书话说的叫宋大夫人舒心,又亲自打帘子迎宋大夫人进门:“您小心些,这外头刚洒过水,当心摔着。” 宋大夫人进了屋,就见宋老太太并宋楚宜都朝自己望过来,禁不住拽紧了帕子,半刻后才轻声道:“老太太,外头门房上来人报说,陈指挥使来求见您。”(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七·交易 宋大夫人话一说出口,就见宋老太太变了脸色,几乎控制不住脸上表情的站起了身,惊道:“谁?!” 陈襄已经好久都没了消息,怎么忽然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自己家里,而且口口声声要见自己?!想到宋程濡今晚内阁值夜,宋老太太更是确定陈襄是有备而来,一时摸不透陈襄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陈阁老那头找紫荆关的那个御史找的热火朝天,镇南王府也没歇着,按理来说陈襄再怎么也不应该有空来找他们才对,可是他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找上门了...... 宋老太太回头瞧了一眼宋楚宜,见宋楚宜也已经站直了身子,就清了清嗓子吩咐黄嬷嬷出去:“结衣,你去告诉老大,让他把人带到明德厅去。” 宋大夫人有些忐忑的上前想伺候宋老太太去屏风后更衣,就见宋老太太缓缓的摆了摆手,不由怔在了原地。 “不用你。”宋老太太蹙了蹙眉头,见宋大夫人愣在了当场,就道:“他你不好去见,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回房去休息罢。” 陈襄毕竟是外男,大夫人手里的帕子动了动,既觉得松了一口气,又不由有些不安,转回头看见宋楚宜,就冲宋老太太笑的有些小心翼翼:“既是如此,那媳妇先送小宜回去安置。” “这也不用。”宋老太太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看了她一眼就道:“她跟着我出去,你先回去吧,老大明天还要上朝,你不替他收拾好东西?” 宋大夫人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了宋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不由彻底放了心,心悦诚服的应了声是,深深的看了宋楚宜一眼,乖觉的告辞出门。 金嬷嬷侯在一旁神色紧张的问她:“太太,老太太没为难您吧?” 家里当家作主的毕竟还是宋老太太,若是宋老太太一直咬着这件事不松口,那宋大太太的日子就会难过的很,而她们这些当大房下人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宋大夫人摇了摇头,觉得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夜风一吹竟忽然察觉到了有些冷。 “日后你们对六小姐敬着些。”宋大夫人走了一段路,冷不丁的开口:“今时不同往日了,否则,这次的事就是个教训。” 金铃金环把头垂的低低的,都低声应了是。 金嬷嬷却是忍不住面上一白-----这事儿毕竟是她亲自去跟宋楚宜说的,宋大太太毕竟是长辈,宋楚宜可能还不记恨,可是不知道会不会发作在她头上? 宋老太太携着宋楚宜出了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凉风吹的打了个寒颤-----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了,抬头就是一轮圆月悬挂中空,她拽紧了宋楚宜的手,压低了声音问她:“是不是陈家寻找那个御史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所以陈襄他们才开始沉不住气?” 陈襄跟兴福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极有可能是跟着陈家或者是叶家已经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来了他们宋家-----虽然陈阁老或者镇南王府可能更先找到那个御史,但是一旦他们找到,也意味着危险的开始。 不管是兴福还是陈襄,都不可能叫那个御史平安无事的活着到京城甚至进大理寺或者诏狱的。 而若是御史的事一解决,那剩下的密信就更加显得尤为重要-----除了那个御史,这大概是唯一能置兴福于死地的东西了。 宋楚宜点了点头,觉得宋老太太的手给自己带来了一点暖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有消息了。只是不知道陈指挥使他们到底是跟人抢成功了来解决唯一的后患的,还是......” 宋老太太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宋楚宜却莫名有些紧张-----人不管是陈阁老找到了还是落在了镇南王府的手里,都得有能力保全才好。一旦真的人已经死在陈襄跟兴福手里,那宋家承受的压力就只会比之前还要重。 明德厅灯火通明,厅前的几个灯龛都已经点上了明晃晃的蜡烛,在风里一晃一晃的发出摇曳的光。 宋老太太到了门前,就松开了宋楚宜的手,扶着玉书踏进了门转过了十二扇的泥金山水屏风,稳稳的与陈襄叙过了礼,就按照宾主坐了。 宋楚宜带着青桃紫云从旁边的小门进去,在隔间的榻上坐了,静静的听一墙之隔的隔壁动静。 “才刚听见禀报还吓了我一大跳。”宋老太太笑看丫头恭敬的上了茶,端着描金画水墨荷花的茶杯啜了一口,又偏头去看陈襄:“还以为你是来公干的。” 陈襄语气欢快平实,还带着些俏皮的笑了:“就算是来公干,以伯府的地位,也只能是来锦上添花的,婶子这是笑话我了。” 大老爷就望着上首冲老太太道:“才刚陈指挥使同我说了,这趟是专门有事来求您来了。”他又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陈襄:“只可惜我问了半天,他也不肯同我透露透露到底是为的什么事求上门来。” 陈襄就笑的更加爽朗:“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事关我的姻缘。长辈在此我才敢腆着脸说出来,对着世兄怎么好意思说的?” 宋老太太跟宋大老爷就都不禁皱着眉头看了对方一眼。 宋楚宜在隔壁也听的不由一怔,随即一颗心就瞬间提了起来-----若是她预感的没有错,陈襄说的什么姻缘,还特意来求宋老太太......该是冲的陈锦心来的! 果然,只听见隔壁传来杯盘触桌的脆响,宋老太太紧跟着就笑出了声:“这可说的哪里话?这大半夜的上门来,来我们家竟然求的是姻缘?!你可别来跟我取笑。” 宋大老爷屈起手指轻轻敲在旁边桌上,也满怀疑惑的出口相询:“若是要找冰人,该往太常寺去,怎的好端端的来我们这里。指挥使莫不是真的在拿我们取笑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八·姻缘 好端端的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上门求姻缘,难不成真的是要求娶伯府的千金们?宋大老爷看着陈襄的目光有些不善,心里已经起了赶人的念头。 伯府确实有适龄即将议亲的女孩儿,可也绝不该是为了交易而被分享出去的筹码。他陈襄如果真的打的是娶伯府的女孩儿拉拢伯府、亦或是通过这事来谋取那些密信的话,这个门还真不是好进的。 宋老太太想的却比宋大老爷又多一层-----毕竟伯府出了姓宋的女孩儿们,还有一个寄居的陈锦心。以陈襄的心机手段,自然知道伯府不可能轻易把宋家的姑娘们许出去,那就极有可能是冲着陈锦心来的。娶了陈锦心,纵然不能完全得到密信,也能打听打听消息,得知密信的去向,甚至还能通过陈锦心探问探问伯府的打算亦或是伯府的动向,这个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噼啪响。难为他因为这些密信,居然还婚姻大事都能拿出来做交易。 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吓人,陈襄咳嗽了一声,几乎是立即就抛去了之前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转而神情庄重的起身朝宋老太太跟宋大老爷各行了一个大礼:“这事儿说起来恐怕确实有些唐突,可是在下这回来着实不是为了公干,也不是为了私交。而是想来求求婶子赐我一个媳妇儿的。” 宋大老爷目光沉沉,脸色并不好看,只是见宋老太太仍旧面色如常才勉强压下了心中愤怒,尽量平静了语气笑了一声:“陈指挥使这话就说的我们不明白了,你既是想要媳妇,若是看中了谁,自然该去太常寺请冰人,三媒六聘的上门迎娶人家姑娘,跑到我们这里来求我们赐媳妇又是怎么说?何况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就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既沾不着亲也说不上故,怎的好对你的婚事指手画脚?” 宋楚宜心里就暗叹了一声,宋大老爷还是有些太正直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宋大老爷落了陈襄的面子,以陈襄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日后恐怕是少不了麻烦。 不过同时她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宋大老爷有这样的心胸,至少宋家女孩儿们的姻缘,不至于再如同二小姐那样,所托非人,到最后落得个和离的下场。 陈襄垂着头一时没有说话,再抬头时面色如常,只是眼神越发的诚恳,他先看了一眼宋大老爷,才转头去看宋老太太,极深极深的叹了口气:“婶子跟世兄都知道我的身世......我这样的人,谈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了我没世兄这样的叔伯,否则也不至于到如今也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我家里是那样情况您们也都知道,偏偏我又做的是锦衣卫这个行当......哪儿有人敢把女儿嫁给我......老大不小了总是这样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纵然是我九泉之下的父母看着,恐怕也恨不得跳起来骂我不孝了......也因此我才有了个想头......” 宋老太太按捺住心中汹涌,看了宋大老爷一眼,温和的笑对陈襄:“说的什么傻话?你年纪轻轻的就有如此作为,京城多少丈母娘们抢着要你当女婿?只是你这说了一大堆,我也没听明白究竟是怎么个意思。你婶子老了,也不爱动脑子。你也别跟你婶子绕这些弯子了,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么晚了求上来,究竟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若是想叫我当个牵线的,这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青桃拽着紫云的手,险些把指甲都扣进了紫云的肉里,疼的紫云咬紧了牙齿。 宋楚宜见二人竟然紧张到如此模样,不由一怔,随即就好笑的拍了拍她们的手:“什么傻想头呢?我才多大,他再急功近利,也不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青桃跟紫云这才讪讪的松开了手,也忍不住都松了一口气-----宋楚宜平日里实在镇静机智得不像是一个才九岁的小孩子,她们也因此差点忘了她的年纪,担心陈襄是想要把她这个宝贝抢去。 隔壁陈襄的声音缓缓的响起来。 “那我也就不瞒着婶子跟世兄了,我这趟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陈姑娘来的。” 竟然真的是冲着陈锦心来的,纵然是宋老太太已经预料到,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震惊就摆在了脸上的看向陈襄:“什么?!” 青桃跟紫云也是面面相觑,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里-----陈姑娘毕竟是个可怜人,要是落在陈襄手里,到时候失去了利用价值,还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宋楚宜倒是并没什么太大反应,早在陈襄提起姻缘二字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陈襄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因为早已经有了预料,惊讶就并不明显。 陈襄想的倒是挺好的,以为娶了陈锦心就能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并且帮兴福一个大忙,从此解决后患之忧。 只是恐怕他没办法如愿了。 陈襄将语气变得越发的诚恳自然:“婶子您恐怕不知道,陈姑娘与我是有些亲的......论起来,她还是我族叔房里的。之前苏家出那样大的事,我因为职责在身也不能对她施以援手,回家之后每逢想起来心里就忐忑不安,愧悔难当。近日年纪越发的大了,周围的人也都劝着我该成个家,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我竟梦见父母托梦,叫我不如跟表妹这样的伤心人......也当是两个孤单单的人聚个伴过日子,日后既能对我族叔有个交代,我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更要紧的是,能免去我表妹寄人篱下......我晓得伯府仁慈宽厚,只是表妹她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也因此我才有了这个模糊想头......越想就越是觉得睡不着,这才深夜前来打扰婶子了。” 话说的倒是比唱的还要好听,只是在宋老太太跟宋大老爷这些知根知底的人面前,他就算再唱作俱佳也叫人害怕。 紫云附在宋楚宜耳边有些担心:“他把话说的这么满,老太太会不会不好拒绝?” 家里网断断续续的--欲哭无泪(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九·铩羽 “我晓得婶子一家待她如同亲生的,我又跟她是同族,亲上做亲的好事,断然没有敷衍了事的道理。”陈襄见屋子里一时没人搭话,话就越说越溜:“今日我是先上门来问问婶子的意思,若是婶子您瞧我还算个人,愿意成全我,我立即就去太常寺请冰人,三媒六聘的将表妹她娶回去,日后定然好好过日子。” 陈襄已经把面子里子都给做足了,虽然没有请媒人上门来探问意思是有些不符合规矩,可是毕竟陈锦心的身份特殊,他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可以说得上是难能可贵。这样情况下,宋家要是还死咬着不肯放,那天下人估计都得在心里权衡权衡伯府是不是还有别的想头了-----不然好端端的一个送上门来金龟婿不给人家姑娘,难道真的绑着人家姑娘一辈子不成?莫不是真的图人家陈姑娘的什么东西吧? 青桃听见陈襄说话也有些惊心,附和道:“他这番唱作俱佳的,恐怕咱们老太太那边有些难办。” 宋大老爷确实觉得这事儿有些麻烦,若是陈襄开口的是伯府其他姑娘,哪怕他说出花来呢,伯府一个不字压过去,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坏就坏在他居然要的是陈锦心,这个姑娘现如今尊长亲人全都没有,虽说寄居在了伯府,苏老太太也说过日后就托付给了伯府,可是毕竟她不姓宋,陈襄又打着是她表兄的名义上门来求亲,他们若是二话不说的拒了...... 宋老太太却气定神闲的很,陈襄自以为什么都想到了,可是偏偏就是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 陈锦心身上藏着这样的秘密,她怎么可能会把这样一个人放去陈襄他们那里?纵然是不为了陈锦心自己,为了伯府,她也绝不能叫陈襄得逞。 她沉吟了半响,神情严肃的咳嗽着清了清嗓子,看着陈襄问道:“这事儿论起来对陈姑娘是大好事,可是她的情况有些特殊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陈襄眼里精光闪过,脸上的精明登时都化作了诚恳:“可是就是怜惜她年纪轻轻就失了倚靠,我才有了这个想头......她虽没有了父母亲族,可是我都是不在意的。我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日后就搭个伴过日子也就是了。” 宋老太太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反而转过头去吩咐玉书:“去请三娘来。” 等玉书去了,就又去看着陈襄解释:“这个三娘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的乳娘。苏家老太太特意嘱咐过叫她日后都跟在陈姑娘身边。我叫她来,是因为有些事我并不好作主,陈姑娘自己是个姑娘家,更不可能亲自过来。” 宋楚宜在隔壁听的分明,就冲着青桃紫云打了个手势:“你们悄悄出去跟着玉书姐姐,找到三娘告诉她陈襄的打算,另外记得告诉她,上回苏大太太之所以来闹事,就是因为陈襄在背后支持。她会知道要怎么做的。” 青桃跟紫云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双双出门去寻玉书跟三娘。 屋内陡然安静下来,隔壁的声音越发的清晰的传进宋楚宜的耳朵里。 “这是应该的。”陈襄似是轻松了许多,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意思:“既是苏老太太有这样的交代,日后跟去了我那里,我定然也会妥善安置她的。” 他这回来,就是因为知道陈锦心的身份特殊,也算准了伯府不可能强压着陈锦心不肯放-----之前伯府拒绝苏大太太的求亲还情有可原,毕竟苏大太太确实作风不好,苏大少爷更是已经发配了去充军,还不知道多少年才回得来。可是这回伯府若是再拒绝条件本来高出一大截的自己,这坊间就难免不起什么流言蜚语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伯府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为了一个陈锦心就冒这个险。 别说陈锦心为了保命定然不敢把密信的事告诉伯府,就算是告诉了,以宋程濡这个不结党不逢迎的行事作风,肯定还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他跟太子、端王、兴福几面都不沾边,定然不愿意因为密信的事就被扯进这样的浑水里,何况他已经亲自盯着宋家这么久了,确实没见宋家有任何动作,可见是真的不知情。 不多时,玉书就领着三娘进了花厅。 三娘低眉顺眼的向众人行了礼,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没有动作。 宋老太太瞧了右首坐着、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三娘一遍的陈襄,眉眼温和的看着三娘:“三娘,有件事我做不了主,得同你商量商量。你们姑娘现如今病的重,平时话也说不了两句,我也就不去折腾她了,干脆来问问你。” 三娘低声应了一句是,面上就换了郑重其事的表情。 “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陈襄陈大人,想必你曾见过的。”宋老太太右手一指陈襄,似是真的在认真的给陈襄说媒:“听他说还同你们姑娘有表亲,今日他特意上门来向我求娶你们家姑娘。虽说你们老太太将她托给了我,我却不敢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决定陈姑娘的终身大事,因此特意询问询问你的意思。” 三娘抬头飞快的看了陈襄一眼,随即就看着上首的宋老太太绝然而然的摇了摇头:“多谢老太太美意,只是我们姑娘不能嫁这位陈大人。” 宋楚宜在隔间翘了翘嘴角,哂笑了一声。 陈襄脸色已经陡然阴沉下来,周身都散发出冷气,他拿出锦衣卫杀人不眨眼的气势来,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声:“哦?倒不知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我入不了你们姑娘的眼?” 他同苏大少爷比起来又不一样,同她们也没什么仇怨,身份也可以说是高出一截堪为良配,怎么这个三娘奇奇怪怪的,一开口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难不成竟然是在记当初他去抄了苏家的仇?(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失算 三娘头仍旧垂的低低的,从陈襄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她的侧脸,只看得见她高的有些出奇的颧骨跟鼻尖。 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叫大厅的气氛陡然冰冷,宋大老爷看了一眼上首坐着的宋老太太,就瞧见宋老太太几不可见的冲自己摇了摇头。看来是宋老太太早就已经对这件事情有了打算,因此丝毫不显焦急,仍旧气定神闲的坐得住。既然母亲已经有了应付的办法,他也就打消了开口的念头,也随着陈襄一起朝三娘看过去,面带好奇的咦了一声:“三娘,你可听听清楚,这位可是陈指挥使陈大人,年纪轻轻就前途无量的年轻俊杰......” “多谢老太太大老爷的抬爱。”三娘立即墩身福了一福,语速飞快又口齿清晰的说道:“只是我们姑娘真的没有打算嫁人,若是老太太跟大老爷这里住不得了,那我们就只好投奔了陈家去,虽然陈家没落了,族人总还没有死绝,想来应有我们主仆几个吃饭的地方。” 这个三娘!青桃忍不住咋舌,冲着紫云笑了一声:“这话说的,好似咱们家现在逼着她们姑娘嫁出去似地......她这么一说,咱们老太太跟大老爷哪里敢不顾她们的意思?” 就是这个道理,宋楚宜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对三娘的这个态度非常满意-----她这样口口声声冲着宋家去,陈襄到时候反而不好拿宋家来说事要求宋家作主,否则宋家就得背上欺压人家孤女、罔顾人家意愿强行逼人嫁人的黑锅了。 大老爷果然似是有些尴尬似地连咳嗽了好几声,摆着手有些难堪又似是有些生气:“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伯府难道还会做那言而无信之辈赶你们主仆走不成?实在是陈大人条件极好且又带着一腔诚意而来,我们才特意叫你来问问你们姑娘是个什么意思,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难不成我们会逼着你们嫁出去,那我们伯府成了什么了?” 陈襄的脸色着实有些端不住了,他好歹是个锦衣卫指挥使,纵然是见了亲王宗室须得伏地拜谒,可是究竟有多少宗室敢受他的礼?这世上除了皇帝,他们锦衣卫看谁都觉得可以抄家下诏狱,可是朝中大臣尚且畏惧他如虎,眼前这个小小仆妇竟然却视他如无物,真是叫人心里窝火。 可是他心中纵然已经火气上来,面上却仍旧不好大动干戈-----虽然三娘无礼,可是那毕竟是陈姑娘的人,宋老太太跟宋大老爷礼数上并没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而且都在为他说话。 这也叫他更加认定宋家应还不知道陈锦心身上有密信的事-----否则傻了才会这样尽心尽力的想要成全他。 心思转了好几遭,他才阴恻恻的笑了一声看着三娘:“我听说你是苏老太太特意交代过要跟陈姑娘一辈子的人,想必是个忠仆。既然是忠仆,怎的又不为你们姑娘着想?我虽不能说是极好,可是却并不纨绔霸道,此次也是带着诚心来求娶的,怎的你也不去问问你们姑娘意思,就这样直接干脆的回绝了我?难不成你们真的是想赖在伯府麻烦人家伯府一辈子不成?纵然是你想,觉得在伯府的日子舒适安静,可你们姑娘难道也这么想?虽然伯府有千般好万般好,到底不是你们自家,未必你们姑娘就甘心寄人篱下吧?” 果然是当惯了特务的人,说起话来就是知道往人的心坎里头撞。 三娘并不被他这番威逼利诱所动,忽的回头去直勾勾的看着陈襄,半日才也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问他:“上回我们大太太来伯府闹了好几场,她也见着了我们姑娘。她跟我们姑娘说......若是不答应大少爷的求亲,当心您把我们姑娘下诏狱。难道她回去之后竟没告诉您,我们姑娘得了怪病吗?” 那个蠢驴!陈襄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了苏大太太一声,面上却很有些讶然:“苏大太太?!我也就是在抄家的时候见过她,后来再没听过她消息了,怎的她会好端端的拿我去吓人?难不成我还真能止小儿夜啼不成,竟然都把我当成那凶神恶煞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即就又追问道:“什么怪病?陈姑娘身体不是很好?若是你顾虑的竟是这个,到时候我定然会给她请好的太医诊治......” 三娘就叹了一口气,脸上神情也缓和了许多,看着陈襄半响,福了福身子语气低落:“苏家遭难之时您来检阅过嫁妆单子,也该瞧见过当时场景,我们姑娘落水就去了半条命......虽然伯府一直好生给我们姑娘养着,可是我们姑娘却越发的不爱说话,如今竟是整日整日的不发一言了,她这样子,怎么能嫁人?又怎么能掌中馈呢?” 原来是这样,陈襄心里舒了一口气,面上又换回了和煦的笑意:“我当是什么大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日后我好好的待她,她自然就慢慢的缓过来了。你放心,我到时候自然是会好好待她的。” 三娘眼里忽的就有了泪光,眼角缀着泪滴的猛地看向陈襄,声音发抖的问他:“您此话当真?!” 看来是十拿九稳了,陈襄越发的放松,欢快的应道:“自然当真。” “也不介意我们姑娘清誉有毁、身子亏损日后不能诞下子嗣?!”三娘紧跟着逼问,人都几乎快要走到陈襄跟前:“您知道以前我们姑娘同苏家大少爷是有过婚约的......” 他是知道有婚约,可是却不知道他们居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陈襄整个人都僵立在了当场,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他娶陈锦心当然只是为了利益而已,可是婚姻大事也不是拿来儿戏的,他一个堂堂的指挥使成亲,日后定然也得是席开数十桌,遍邀权贵好友......若是传出去他娶了个清誉有损而且还不能生育的破鞋当正妻,日后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家里的网不稳定的让我想要暴走.....好像是笔记本网络适配器的问题,修复好了就又出问题,烦人。等去姑姑家就好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一·寻人 他把一切都算到了,甚至不惜放弃对陈家的厌恶七拐八拐跟陈锦心攀上了远的要命的亲戚关系,却唯独没猜到这点!陈襄脸色铁青,纵然是身经百战,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不,这不能怪他,谁会猜到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竟然还未婚先孕过?!这放在京中哪家贵女身上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在了陈锦心的身上! 苏大太太!苏树!他咬牙切齿的在心里把这两个人通通的骂了个遍,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反问道:“你家姑娘既然已经这样,你为何不早点跟我禀明,还拐着弯问我那样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三娘牵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既阴恻恻的又似乎是有些早有所料的轻视,她垂着头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呵了一声:“您一来就说要提亲,也没有事先问过我呀。” 陈襄被堵得无话可说,他一个大男人,自然理所应当的觉得这世上的女子们都该洁身自好,纵然先有婚约也没有就不行婚礼就先好上了的道理,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一点上去?只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陈锦心竟然又已经被破了身子且日后都再无法生育,他自然不可能再要娶她-----他又不是傻子,娶了陈锦心虽然能拿到密信,可是后头却会有纷至沓来的麻烦-----陈锦心毕竟是忠臣烈士之后,且之前被苏老太太托孤给宋家的时候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连圣上都有所耳闻,他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到时候还打不得骂不得,更加得罪不得休不得,不管怎么样都是个烫手山芋。 密信的事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没有必要赔上自己的终身去赌。陈襄想通了,于是也冷静下来去看宋老太太并宋大老爷:“婶子、世兄,我之前并不知竟还有这回事......” 难怪宋老太太跟宋大老爷都一副震惊的样子,原来是早知道陈锦心闺誉有损,难怪说出会养她一辈子的话来......陈襄心里最后一点疑惑也散尽了,语气就有些低沉:“我晓得这未必是陈姑娘自己愿意的,可是毕竟我是长子嫡孙,娶妻娶贤,陈姑娘丧父丧妇我都能理解,可是这样的事......请恕我之前冒昧了。” 宋大老爷终于明白母亲为何一直都这样从容镇定了,回头看了三娘一眼,再看向陈襄时已经是一副沉痛模样:“这话叫人从何说起呢?我们毕竟不是她的正经长辈,不好多说什么替她决定,更不好说嘴说舌叫人以为我们苛待了她,陈大人能理解就好。至于婚事......自然该是两情相悦,两厢满意才是。” 青桃在隔壁间就忍不住啐了一口:“呸!真有脸说,之前不似一副信誓旦旦非要到手不可的样子吗?居然一听三娘的话就立马不娶了。” 紫云也跟着叹了气:“说起来,倒霉难过的还是陈姑娘。本来好端端的养好了些身体,又闹出这么一场,提起了伤心事,心里还不知要怎么难过呢?苏家大少爷做的孽,倒霉的却是女孩子家......”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世人总是对男子纵容宽容,对女子却苛刻得叫人难堪。宋楚宜心中对陈襄跟苏大少爷的厌恶感更添一层-----一个是害的陈姑娘到这样境地的禽兽表兄,一个是自以为是却在陈姑娘心上补了一刀的远房亲戚,都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做不把女人当人的蠢事。 一直没有开口的宋老太太咳嗽了一声,看看三娘又再看看陈襄:“之前我不说话也就是这个原因,有些事我们是不好对你提的,其实也不该把三娘叫来......只是我瞧着你确确实实是诚心诚意来的,还以为你会是个特例呢......罢了罢了。” 三娘扑哧一声笑了,居然还笑的很是欢快开心的样子,笑完了就又不阴不阳的回道:“还说什么诚心诚意?又说什么美满姻缘?我们家小姐早就不盼了,也希望老太太跟大老爷日后少替我们家小姐操些心罢,她这副模样,能活着就已经是我们家老爷夫人老太太积德了。” 陈襄面子上很有些挂不住,正尴尬间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进了大厅朝宋老太太跟宋仁禀报:“回老太太大老爷,门房上来了几位锦衣卫的大人们,说是有要紧事要寻陈指挥使。” 陈襄松了一口气,立即就势起身朝宋老太太跟宋大老爷告辞:“这么晚了,恐怕是有什么急事,侄子不敢耽误公事,改日再来登门谢罪。” 宋老太太跟宋大老爷自然也不留他,宋大老爷亲自起身送他出门。 三娘见他真的走了,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去看宋老太太:“这位大人恐怕不是冲着姑娘,是冲着密信来的吧?”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着宋楚宜带着青桃紫云进门,就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叫宋楚宜坐了,回头去安抚三娘:“这回把事情说的这么明了,他这个念头反正是死活打消了。你也不必担心,好好回去伺候你们姑娘,这边的事尽可不必对她说,省的招的她烦闷,过阵子我将你们送去通州庄子上休养几天,你们也好好的散散心去。” 三娘福了福身子恭敬的应了,又有些忧心的皱起了眉头看着宋老太太并宋楚宜,犹豫许久才出声道:“可是密信的事终究是个隐患,这个烫手山芋握在手里怕不是个长久之计,您还是该早做打算才好啊。” 宋老太太知道三娘的忧心,郑重的颔首:“这个你放心,我们已经有了打算了。你快回去吧,当心她醒了找不见你又着急起来。需要什么缺什么就叫人去大夫人那里支取,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 密信已经交给了宋老太太,就该是由宋家作主,三娘虽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却知道宋老太太已经有了主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墩身行了礼,饶有深意的看了宋楚宜一眼,才转身走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二·秘闻 宋大老爷亲自送了陈襄出了角门,就见果真有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配着绣春刀满脸杀气的侯在门外,一时不由吃了一惊。 锦衣卫他平时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看这个阵势,这几个锦衣卫今天竟然是见了血了......京城里到底有什么事值得锦衣卫的绣春刀深夜沾血的? 只是他心里暗流涌动,面上却丝毫不露,冲陈襄拱了拱手让他出了门:“今日招待不周,还没跟你喝上两杯,下次可记得常来。” 陈襄眼里已经阴鸷毕现,一双眼睛阴沉的有些吓人,面上却尤为显得平静,也朝宋仁拱手道歉:“今日冒昧深夜登门已经是打扰了婶子跟世兄了,现在又......下次我来请,定然跟世兄好好赔罪。” 宋仁笑着应了,看着门房上的人牵过了陈襄的马来,目送一行人奔驰而去,转头就严厉叮嘱门房:“打起万分小心,守好门户!” 他一路疾走到了花厅,见宋老太太跟宋楚宜还在,也顾不上说其他的,先就蹙眉道:“母亲,我瞧着事情有些不对头,那些来找陈襄的锦衣卫竟然似乎都跟人打斗过,看他们衣裳上甚至还沾着血......” 宋老太太本能的握了握宋楚宜柔软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灯龛看了半响,冷笑道:“终于要变天了。” 打了这么久的雷闪了这么久的电,总不能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也该见到点实在的了。 宋大老爷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外头齐齐有人叫大少爷,紧跟着尤穿着羽林卫制服的宋珏就行色匆匆的奔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德胜门外有人厮杀,打斗激烈......会不会是就是因为那个御史?” 他随手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又补充道:“专门挑了祖父跟首辅值夜的日子,在这个时候想要进城,恐怕人是落在了兴福手里......只是后来有人劫道,鹿死谁手现在却犹未可知,我们羽林卫的人插不上手,锦衣卫的人已经赶去了。” 陈阁老跟镇南王府都是对这个御史志在必得的,劫道的人也不知道是他们中间的哪一方,只是能从锦衣卫手里抢人居然还抢成功了,看来不管是陈阁老还是镇南王府,实力都远远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恐怕很快就要戒严了!”宋楚宜紧跟着宋珏的话出声:“兴福跟陈襄现在绝不会再分出心思在密信身上,那个御史要么死要么在他们自己手里,他们不可能任由他投奔任何一方,一定会满城搜捕。咱们家绝对不能搀和进去。” 太子身体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太孙殿下又毕竟是个她不知道未来的人,她可以暂时向他们靠拢,却绝不能把宝全部押在他们身上。 陈阁老是已经被她推了一把没得选,镇南王府是因为荣成公主而天然的有了立场,可是宋家不同。 他们宋家本可以安安稳稳的当个只忠于皇帝的臣子,没有必要投入到这些党争当中去。这回投靠太子,也只是权宜之计。 不能把鸡蛋只放在一个篮子里,宋楚宜经过几十年国公府的浸淫,已经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宋老太太去看宋大老爷,宋大老爷立即就吩咐儿子:“叫下人守好门户,严禁他们打着伯府的旗号再乱走亲戚胡乱打探消息!” 宋珏立即应是,又低声冲大老爷道:“母亲那里......”他看了宋楚宜一眼,斩钉截铁的道:“绝对不能再出乱子了。” 宋大老爷抿着唇点了点头,朝宋老太太行了礼告辞:“我亲自去跟她说,省的她又一糊涂做出什么蠢事来。” 外面他们这些男人们都是知道轻重厉害的,轻易不可能行差踏错。可是困在内宅的女人们却不尽然,若是一不小心在别人的刻意套话下因为心中有怨恨泄露了什么,那真是防不胜防。 宋老太太沉沉的点了点头,叮嘱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吵的急了,她根本就听不进去你的道理了,反而误事。” 宋大老爷点头应是,又叮嘱起儿子:“好好回去当差,该你知道的事情你可以知道,不该问的事情千万别问。” “放心吧父亲,这些我都知道。羽林卫其余那些人今日通通都回过家,他们想不到我头上来。”宋珏恭敬的送了父亲出门,转回头来看着宋楚宜沉沉的叹了口气:“这次的事,是太太跟娘娘对不住你......” 宋楚宜摆了摆手,推着他往外走:“放心吧,这些道理还需要你同我说吗?我心里都清楚呐。” 宋珏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宋楚宜的脑袋,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挠了挠头转身一头扎进了夜色里。 “小宜。”宋老太太招手把她唤至身前,心中还是不由发怵:“陈襄那个人心狠手辣至极,当初亲手斩杀了后母亲弟,这回若是真的让那个御史到了他跟兴福手里,那个御史肯定是再也不能开口了......那咱们手里的密信就至关重要了。” 这样的话,若是不给兴福跟陈襄,恐怕就会遭到疯狂的反扑,可若是给了太子,他们宋家就再也不要妄想可以保持中立不入泥潭了。 “祖母别担心。”宋楚宜看着丫头们打起了灯笼,亲自扶着宋老太太起身,声音平和安静:“虽然陈襄跟兴福厉害,太子殿下却也经营多年并且深有根基,陈家跟叶家更是死活会咬住这个御史不松口,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就算是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我也有办法让密信不通过咱们的手送出去。” 至少明面上绝对不跟宋家扯上关系的送出去------只是这样的话,不可避免就又要欠叶景川或者是周唯昭的人情了,周唯昭那个人精心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有疙瘩? 风骤起,吹的旁边的花瓣扑簌簌的落下来,很快就连头发上都沾染上了,宋老太太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拉着宋楚宜走的更快。(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三·气急 四十度的高温,我家居然停电到晚上十点半!!!我已经差不多是条咸鱼了......看在我冒着这么大的太阳来姑姑家更文的份上,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陈襄向来不喜欢跟草包打交道,以往他家里的那个后母生的弟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整天纨绔得吊儿郎当的,除了好事什么都做。 可是后来,这个烦得他不胜其烦的草包就尸首不全的死在了他的手上。那些嗡嗡嗡的什么都不会只会张着一张嘴让你怎么做怎么做的人,就是该通通去死。 可是偏偏眼前的这个烦得他无时无刻不想拔刀,却偏偏只能硬忍着的草包,他却真的是拿他毫无办法。 兴安口水喷的到处都是,几乎是像个浇花的喷壶一般说个不停,可是眼前的锦衣卫指挥使却好似什么也没听见,竟然一本正经的在发呆,他不由气的急了,狠狠地在桌上拍了拍,把陈襄惊得回了神,才叉着腰怒气冲冲的道:“你到底有没有听人说话?!人跑了人跑了!你倒是快去追啊!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知不知道他有什么用?!他要是跑了,老子叫你们通通......” 他很快就说不下去了,眼前的人冷冰冰的盯着他,那目光阴沉的叫他害怕-----比在叔父跟前还要更加害怕些,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了此人身份,反应过来这个人并不是他府里的家丁打手,可以打可以骂,不由咽了咽口水。 等他终于不说了,陈襄才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看着自己身边一个千户妆扮的人,沉声问道:“刘勇,为什么失手?” 他派出去的都是锦衣卫里的好手,都是跟着他从战场里下来的,身上都沾了不少的血,打起架来更是不要命,就这样,居然还能让一个御史被人给截了? 刘千户立即就跪了下来禀报:“属下无能。本来打算歇息一晚明日早上再等您来交接,谁知寄居的民居却陡生变故......起先还只有一伙黑衣人,我们应付的还很轻松,可是后来不知怎的竟又来了一拨人......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也有三拨人,瞧着他们竟然也不是一伙的......人也不知究竟是被哪一伙人给抢走了。” 这么多人惦记着这个御史啊,陈襄没有说话,手指敲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兴安却忍不住又跳起来了:“本来就是你们无能!还锦衣卫呢,居然连人家都打不过!” 刘勇双手拳头握的咯咯的响,恨不得一拳把这个家伙砸的稀巴烂-----之前要不是这个家伙一直上窜下跳的抱着锦衣卫不肯撒手,他们也不至于施展不开手脚,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抢走。 陈襄目光阴沉的看了兴安一眼,转身大踏步进了房间。 屋子里确实很乱,凳子椅子都东倒西歪的,窗户也都大开着,此时还吹进许多凉风来。 他纵身一跃,就从窗子里飞快的跃出了房间,落在地面上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痕迹。 京郊的土质松软,若没有下雨天或者有心人故意损坏,脚印往往能留上几天。那帮人走的急,自己的人他也清楚,绝不是那等没用的蠢材,不至于叫人还有机会打扫现场...... 他蹲下身丈量了一会儿脚印,目光就顺着那排最深最明显的脚印追了过去:“刘勇,带上十个人从西边追,杨先,带十个人往北边去。其余的人通通跟我走!” 众人都已经鱼贯而至,闻言立即排山倒海的应是。 “若有抵抗,格杀勿论!”陈襄将他们全都扫视了一遍,冷冷的下了命令:“尤其是那个我们要的家伙,若是抓不了活的,就让他再也不能开口!” 还想要指点他们,正准备张嘴的兴安一肚子的话顿时都憋了回去,看着陈襄都要走了才急急忙忙的招呼他:“喂喂喂!那我干什么呀?!” “回去找兴总管,让他跟兵部打好招呼,全部城门戒严,明日进城的通通严查!”陈襄总算是停下来看了他一眼,见兴安似乎有不服就冷声道:“别叫我说第二遍!这个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不仅你叔父要出事,连你也别想活了!” 兴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反驳的话居然就没有再说出口。等陈襄他们一行人走的都瞧不见了,才没好气的一个个的敲自己随从的脑袋:“没听见吗?!快送老子回城!老子要是出了事,你们这帮龟孙子也别想再活了!” 陈襄一行人身形如鬼魅,半个时辰间已经追出去了六七里,他的亲信杨毅有些犹疑的问他:“大哥,这附近全部都是民宅,他们不会把人藏在哪里了吧?” 反正进城他们是都不要想了,每个城门口都有他们的亲信,一旦有人进城他们立即就会收到消息,怕就怕那些人把人隐匿在民居里,那样才真的是跟大海捞针似地难找。 脚印到了这里就断了,陈襄扬手止住了众人,回身看着自己前方的一所还亮着灯的民宅。 “搜!”他下令叫杨毅带人进去,自己却绕至后门,果然见几匹载着人的马飞驰而去。 就是这里了!他飞快的靠着轻功掠至树上,转眼间就掠出一大段路,在后头紧追不舍。 不一时他就已经接近在最后的那匹马,双脚蹬在树上借力就朝着那匹马飞跃过去,立在了马背上。 马上的人倒也不惊,双手一拍马鞍便也纵身跃起,二人在空中瞬间就过了好几招。 好强的功夫!陈襄心里暗自震惊,更加用了全力,跃起双脚连踢了那人十几下,一掌拍在那人背上。 可是纵然是这样,那人也不过就是动作慢了些,重新又落回到马背上坐稳,扬手抛出一瓶什么东西来。 陈襄本能的伸手去捏,那瓶子瞬间爆炸,竟喷出许多东西来,辣的他眼睛一时都睁不开。 等他气急败坏的清理好了眼睛能看得见东西时,只能远远的瞧见那些人瞬间分散在了树林里,竟是每个人去的方向都不同了。 调虎离山之计!他猛然反应过来,狠狠地一掌拍在树干上,回身往那所民居飞窜。(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四·阴损 等他折回那所民居的时候,现场已经被打扫的不知多干净,杨毅神情凝重的哭丧着脸告诉他:“大哥,全部都仔仔细细搜过了,什么也没发现!” 之前还好歹有些线索,现在这么一闹,线索就全部都断了。到底幕后之人是谁?竟会有这样曲折的心肠,短短时间内就甩掉他们锦衣卫的跟踪? 这个人似乎很清楚自己的行事作风......陈襄正沉吟间,就听见杨毅又道:“兴总管那边再三交代过一定不能失手,现在人丢了,咱们怎么跟他交差?” 陈襄手按在绣春刀上没有动作,许久之后才冷笑了一声。 怎么交差?他可不是兴福的狗,兴福能对他怎么样?若是他现在撂挑子不干了,兴福也只有瞪眼摇尾巴的份儿。可这事儿确实也关乎他自己,他不能丢下不管...... “回去再说。”他利落的跨上马,调转头往德胜门的方向急驰而去。杨先刘勇二人带的人都已经聚在了之前寄居的民宅里,见了他来忙都蜂拥上来。 “有没有发现什么痕迹?”他一边扔了马鞭,一边有些烦躁的一屁股坐在了椅上,冲二人分别扬了扬下巴。 “大哥,我跟的那批人去了通州方向。”刘勇上前拱了拱手,仔细回想了当时情景,似是有些不确定的又补充道:“按照我跟他交手的经验来看,他的身手倒是似乎很熟悉。”、 陈襄来了些精神,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你仔细想想,究竟是何时跟他交过手。” “送端王殿下出城的时候,在安贞门跟他因为不肯让端王殿下出门而交过手......”刘勇不由又有些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可是他是个守将,为什么......” 袁虹也是紫荆关的守将啊!陈襄猛地站了起来,朝刘勇道:“追!他们既然人数众多,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来,等查到他们究竟在哪里落脚,再回来报我。” 一面又吩咐杨毅:“明天天一亮你就进城,看看安贞门守将是否有人告假。若是有,先把他妻儿全都给我抓了!” 陈襄在屋里来回踱步,忽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剩下的锦衣卫,蹙眉道:“跟我走!” 之前为了引这个御史史同舟出马,他们一直都把史同舟的妹妹妹夫一家人严密看管了起来,最后还真是用他们把史同舟给从鞑靼引了回来。 现在史同舟被不明势力救走了,那就只能从他妹妹妹夫身上下手,先把人都抓了。史同舟这个人油滑的很,为了保命肯定不会对那帮人多说什么,那帮人肯定也需要他妹妹妹夫来打开他的嘴巴。 “他毕竟是顺天府的捕快,若是惊动了顺天府......”杨先看着陈襄有些犹豫的劝了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咱们还是把......” 陈襄扬手制住了他还想再说下去的话,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动手,杀了他们!” 那帮人既然有能力劫走史同舟,未必就会对他的妹妹妹夫视若无睹,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又是一桩麻烦。不如杀了了事。 反正史同舟迟早也是要死的。 杨先不敢再劝,立即躬身应是,挥手招呼了几个人,转身奔进了夜色里。 史同舟此刻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几乎没有当场被吓死,目光一触及前后左右的人的目光之时就忍不住号啕大叫。 “各位小道长,我生平虽然不做什么好事,可是却实实在在的是天师的信徒哇,逢年过节的也都会去观里打醮布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小道长们......” 可是任凭他喊破了嗓子,这些看上去年纪小小的小道士们也不曾正眼看他一眼,无动于衷的继续赶路。 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道士都不在道观里修仙,跑到这凡间管什么俗事来了?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飞快的思索这帮来路不明的道士究竟是哪儿来的,却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人家好歹救了自己倒是不争的事实,自己那个干爹有多心狠手辣他是知道的,若是等进了城,他保管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只是这京城什么时候消息这么灵通了,怎么不过是寄宿一晚的事,竟然前前后后来了三拨人要劫走自己? 其中有一拨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不就是袁虹的死党王大同嘛?肯定是想把他抓住了交给大理寺,好洗脱袁虹的嫌疑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有些埋怨起自己来,也太贪了,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被鞑靼那些人几句话就鬼迷了心窍,画了通州的城防图给他们呢? 这下既得罪了兴福,给兴福添了极大的麻烦不说,还给自己惹上了滔天的大祸。晦气,他在心里骂了一声,却又有些担忧起自己的妹妹妹夫来-----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妹妹妹夫遭了连累,他才不会傻的从鞑靼跑回来送死呢。 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怎么样了,干爹他们既然能找到自己,肯定也能把主意打到妹妹妹夫身上,妹妹身体又不好,年初才刚生下了小外甥...... 他想象着锦衣卫将他们一堆宰杀的惨景,竟忍不住浑身颤了几颤。 不能开口,不能开口! 他要是真的说了什么,他的妹妹就完了!那可是他几乎亲手养大了的妹妹啊! “史御史,好久不见啊。”他正胡思乱想没个停顿处,就听见熟悉的声音钻进了马车,紧跟着马车就停了。帘子一掀,叶景川被放大了的脸就猛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叶景川!叶家竟然派出了两拨人来截他! 史同舟往角落里不懂痕迹的挪了挪,皮笑肉不笑的跟叶景川打起了招呼:“小少爷,您也好久不见啊,最近可好?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我来,见就见吧,还这么大动干戈的,多不合适啊。” “我觉着倒是没哪儿不合适的啊。”叶景川抱臂看着他,脸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激昂慷慨,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不放:“之前好歹在紫荆关一同呆了那么多年,想跟你叙叙旧,不也是理所应当嘛?”(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五·先见 周唯昭冷眼看着叶景川跟猫儿戏弄老鼠似地折腾史同舟,半响才开口喊住了他:“景川,别闹了!” 史同舟被叶景川颠地七荤八素的险些当场呕出来,闻言就不由朝周唯昭看过去,只是这么一看,他就不由愣住了。 没听说过镇南王府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啊-----叶景宽他也见过,年纪远比眼前这个少年要小,可是叶景川也并没什么嫡出的兄长,怎么眼前这个人竟好似才是这整件事情的操纵人一样? 叶景川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坏心眼的看着他从马背上高高的摔落在地,才回头去跟着周唯昭:“现在人已经到手了,什么时候把他送到圣上跟前去?” 好歹跟袁虹是袍泽,可是竟然却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跟兴福里应外合勾结在一起卖国,要不是为了替舅舅洗刷冤屈,叶景川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哪里还会花那么多心思去救他? 不过想起救他的事情来,他就忍不住又弯了弯嘴角,心情似乎也跟着变好了许多:“对了,你怎么跟那个小丫头想的一模一样?你们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居然想的这么弯弯绕绕的,果然把陈襄给甩了......” 周唯昭的脚步慢了下来,嘴角也噙着一抹笑。 说起来从通州回来到现在,也两三个月了,他还没再见到这个小丫头呢,也不知她怎么样了。宫里有个那样不省心的贵妃姐姐,恐怕她心里也烦得紧吧。 她可不是个无缘无故的就卖好的人,这回透露给自己史同舟的消息而且还附赠了抓获他以及叫他开口的办法,不知又有多少麻烦事等着他去帮忙解决。 这个就算是掉在了鸡窝里也随时知道清理干净血迹装作没事儿人似地小狐狸,真是难缠得紧。 叶景川见周唯昭不说话,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人家毕竟帮了你这么大忙,怎么你毫无反应似地?” 周唯昭不理他,转头去吩咐跟着自己的小道士:“青卓,你去把史同舟安顿好。今晚你亲自守着他,务必一点差错也没有。” 被称作青卓的小道士立即点头,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 周唯昭这才转头去看已经快要炸毛了的叶二少爷,好整以暇的替他顺毛:“你跟她又不是没打过交道,什么时候见过她做亏本的买卖?若不是有事求我,你以为这个小丫头有那么好的心肠?” 叶景川心里就好像有七八条虫子在钻,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追问:“什么事啊她要求你?!快跟我说说,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好像有些怪怪的,自己上次跟母亲一起去伯府做客,那个小丫头都没跟自己说什么要帮忙的事,怎么找上了周唯昭? 分明周唯昭知道的消息都是宋楚宜告诉了自己,自己再告诉他的啊,根本就没提到什么帮忙的事嘛...... “这个忙你又帮不上,她告诉了你也没用。”周唯昭停下来看着他:“你要是这么有空,还不如去跟着含锋守着史同舟的妹妹妹夫,当心陈襄的锦衣卫趁虚而入。” 叶景川哼了一声-----早就安排了跟自己舅舅关系好的安贞门守将陆羽去当烟雾弹了,此刻那些锦衣卫恐怕全部都乌烟瘴气的奔那里去了,哪里可能追得到这里-----再说纵然陆羽那边的烟雾弹不起作用,还有搀和得不亦乐乎的陈阁老呢,也足可让他们锦衣卫忙活的东奔西跑了。 “哼什么?现在事情还没完呢,你别以为就高枕无忧了。”周唯昭看他一眼,沉声道:“得明天顺利把人交给了岑必梁,此事才算是有了个结果。” 人他们自然不好亲自上交给圣上,否则圣上定然要对他们起疑心,自古太子就难当-----表现得好了,惹皇帝猜忌,表现得不好了,又被人说没用,如何掌握中间这个度,真是千古难题。 向来铁面无私秉公办事,此次又遭受了连累的兵部尚书岑必梁,无疑才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最佳人选。 叶景川闹归闹,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想了想就压低了声音:“明早肯定所有城门都要戒严,每处关卡只怕都有锦衣卫的人守着,怎么进城还是个大问题。加上史同舟这个人我知道,滑不溜丢的活脱脱像是个泥鳅,肯定会趁乱闹起来以图逃跑......” “所以我们才去抓了他的妹妹跟妹夫。他所顾虑的无非就是这家人,待会儿你去,让他们见个面。记住,只让他们见见,旁的什么也别叫他们说,然后让史同舟签了供词,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周唯昭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就下了决定:“至于进城,到时候还怕没有办法?只要说服了史同舟,兵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只是还是要你自己麻烦一趟,解决了史同舟的事,你得深夜进城去拜访岑公,如实对他说明情况。” 岑必梁今次所受牵连不小,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不可能会拒绝,一定会跟锦衣卫死扛,到时候只要人进了城落在他手里,事情自然就会顺利起来的。 而岑必梁这个人毕竟是个软硬不吃左右不靠的人,他作为太子嫡子自然是不好跟他交涉,更不能漏了丝毫的痕迹,以免如后沦为别人的把柄,说他结党营私,勾结朝中重臣。 这个时候,跟岑必梁有一样遭遇、被紫荆关一事连累的镇南王府家的嫡次子出面,反而更能取得他的信任,也更有说服力。 “待会儿我就去审问史同舟。”叶景川下定了决心:“然后我就深夜进城去找岑公,放心,明天一早我一定跟岑公一同在德胜门等你们。” 周唯昭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等解决了这件事,你父亲自然会高看你一眼,你想要投笔从戎,也就容易的很了。只是我的人只能送到城门口十里坡,毕竟青卓含锋他们都是道士,跟着我多有进出,恐怕会被人认出来。其他的事,你记得多同你父王大哥商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六·风云 秋风吹的人浑身舒畅,相比起前阵子的酷热难当,这样的夜晚总是叫人心旷神怡。大夫人脸色好不容易好看许多,却在听完宋大老爷的话之后忍不住脸色煞白的站起身,失声道:“什么?!” 宋大老爷想起临来之际母亲的嘱咐,也就耐下性子跟她解释:“陈襄这个时候来求亲,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不知道?你就算再蠢,也该猜得到苏大太太跟他前后脚冲着陈姑娘来不是巧合吧?最近时局多变,贵妃娘娘那里你先不要再去了,这回进宫母亲会亲自去,你就呆在家里守好后宅,别再闹出其他事来。” 以宋大夫人的眼界见识,其实还是不能听的十分明白,可是陈襄是个什么人她却是知道的。听说陈襄竟然上门来求娶陈姑娘,并且之后还匆匆带队离开,她已经惊得面无人色。也就没空再去管什么进宫不进宫之事-----贵妃娘娘已经把宋楚宜推给了太后,并且因为这事儿她跟贵妃娘娘都遭了大老爷跟宋老太太的不满跟讨厌,自己更是已经被大老爷冷待了好几日......她能替女儿做的都已经做了,若是再做出什么叫丈夫跟婆婆不满的事,很可能地位不保。她不能让事情弄到更糟的地步,绝对不能。 “是。”她整理了纷乱的思绪,又恢复了平常雍容的模样,仰头看着丈夫:“上回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不该一时糊涂把小宜给害了......” 宋大老爷余光瞥她一眼,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接了金铃递来的茶:“作为宗妇,你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出格了。母亲她这么多年来,从未这样大动肝火,一次是李氏,一次就是你了。” 大夫人听见宋大老爷居然拿她跟李氏相比,眉心就猛地一跳,越发的垂了头。 “小宜虽然失了母亲,可你别忘了她身后站着的崔氏一族。”宋大老爷见她不说话,也并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更别忘记你是宋家的宗妇,她的大伯母。不要欺负一个失了母亲的孩子,这样既显得你狠毒,也叫你让人害怕。你嫁来宋家这么多年,只做错过这样一件事情,可就是这一个错,险些就让宋家的孩子丢了性命。你现在还教养着五弟的三个孩子,你叫他们怎么看待你?又让珏儿他们夫妻怎么看你?” 宋大夫人没料到宋大老爷这样明晃晃的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一时竟真的有些站不住,踉跄着站稳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大老爷,几次欲张口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话我说过许多遍了,今天我再说一遍。”宋大老爷盯着大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将话说的字正腔圆:“你是黎氏的嫡长女,代表着黎氏的门风,你也是宋家的宗妇,代表着宋家的脸面。你已经儿女双全地位超然,我希望你珍惜这一切,不要有一日自己将它打碎了,有些东西要是碎了,可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宋大夫人怔怔的听了半日,忍不住终于泪水盈满眼眶,几乎控制不住的快要哭出声来,眼睁睁的看着宋大老爷出了门,也没想起要去拦。 “夫人......”金铃小心翼翼的唤了她一声,大着胆子劝她:“早些歇下吧,老爷他已经出去了。” “不。”宋大夫人将已经溢出眼眶的眼泪一把抹去,声音嘶哑:“去六小姐那里一趟。” 金铃跟金环对视了一眼,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终于顾不上明哲保身,纷纷上前一前一后的拉住宋大夫人,七嘴八舌的劝:“夫人,天儿已经这么晚了,六小姐又是住在宁德院......您这一去不免要惊动老太太,若是惊动了老太太,那可了不得。” 金铃有些着急,一连串的话就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况且夫人您已经错过一次了,上次去了找了六小姐一趟,现在老太爷老太太都还生着您的气呢,老爷跟大少爷也对您冷淡了许多......您别......” 宋大夫人看着发慌的金铃跟金环,不由苦笑了一声-----她不过是想去跟小六道个歉罢了,倒是把这两个丫头吓成了这样。看来刚才大老爷的那番话,不仅仅吓到了自己,也震慑了自己身边的人。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宋大老爷这么对待,可是在自己做错的前提下她就算是想要怨也有些心虚,大老爷说得对,宋楚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也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受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的宠爱。 “罢了!”她叹了一声,看着桌上被风吹动的花朵,觉得眼睛涩的慌,许是这阵子真是挣扎的太久了,几乎都快忘记自己已经几夜未睡了。 金铃跟金环见她不再说要出去找宋楚宜,心里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忙活着替她整理床铺,准备服侍她睡下。 宋大夫人却喊住了转身要出去的金铃:“六小姐那里现在不便去,四少爷却同三少爷住在一起。你过去一趟......” 金铃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大夫人,心里有些忐忑,生怕大夫人叫她去做金嬷嬷劝宋楚宜一样的事情。 好在大夫人并没那个意思,她指了指桌上的几方宫里赐下来的文采鸳鸯墨,冲金铃道:“把这个给三少爷四少爷送去,另外再叫针线房给他们做几身新衣裳。” 她之前真是急的都有些糊涂了,居然想直接去找宋楚宜-----宋楚宜这个小丫头面上不管是恨还是喜欢,总不会露出丝毫端倪来,她恐怕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能看出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来。 还不如踏踏实实的做给她看-----她这样在乎宋琰这个弟弟,自己投其所好、将功赎罪,对宋琰好,她相信总有一天,宋楚宜总会慢慢忘记这件事情的。 当然,若是这个小姑娘能避开这次太后......若是避不开,宋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闭了闭眼睛,酸涩得险些落下泪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七·对峙 兴安从未有一刻这样正经过,他向来只知道用来欣赏美女金银的眼睛,此刻满满的倒映的都是史同舟跟岑必梁的身影-----岑必梁这个老匹夫!他恨得握着拳头咬了咬牙,只觉得心中似乎乱的跟那翻滚的元宵一样,又似乎无比的清明。他就算是再不爱动脑子,也猜得到岑必梁是下定了决心要跟他的叔父对着干了。 明明昨日叔父派自己去这个老匹夫那里送礼的时候,他还是笑呵呵的应了的,可是转眼之间他居然就变了脸转投了镇南王府!叶景川这个兔崽子也是长了本事了,居然能先从陈襄手里劫人,现在又联合了岑必梁来抢人...... 岑必梁被兵部的人簇拥着,跟被锦衣卫护在中间的兴安遥遥相对,目光炯炯的大喝一声:“朝廷钦犯史同舟已经被捕,我要亲自把他交给圣上!” 陈襄目光闪烁间暗流涌动,眼神冰冷的盯着岑必梁身边缩着脖子的史同舟,心中咯噔一声-----杨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史同舟这个家伙又安份得有些过分的呆在了叶景川身边,那边估计是出事了......这样想着,他看着叶景川的目光就更加冰冷,眼前这个才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竟然有如此深重的心机跟这样大的本事,能从自己手里抢人,并且知道设计甩开自己的追踪,除此之外竟然连史同舟的妹妹妹夫都照顾到了,事先将他们给掳走了。 可是问题是,镇南王府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人是在他手里?并且还知道史同舟所有的底细?他们知道的,竟然比锦衣卫知道的还要详细! “这个人犯是我们先抓到的,兵部难道还想横插一杠子硬来我们这里抢人?!”陈襄伸手一巴掌拍住了兴安准备闹腾起来的嘴,霎那间凶相毕露:“锦衣卫奉旨拿人,今日谁都别想把他带走!” 他这一动,数十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齐齐拔刀,动作整齐利索得惊人。 叶景川并不怕他,眉毛一耸就朝岑必梁看过去:“世伯,他们这可专门就是来跟您过不去的啊。”今天人没那么容易进城,他们昨晚就已经预料到了,陈襄跟兴安会使什么招数,他们也都有了准备。 岑必梁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过多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不容反驳:“我不管什么谁先谁后,只知道他要进城,而我们兵部的人发现了他,就有职责将他带到圣上跟前去。通州鞑靼暴兵一事跟他干系匪浅,圣上亲口说过有关通州一事他都要亲自过问,难道你们锦衣卫想要越俎代庖不成?!” 兴安被打的嘴唇都有些红肿,此刻再也忍不住跳将起来指着岑必梁冷笑:“你这个老匹夫别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你们兵部的人这回在通州一事上捅了大篓子?若不是你们无能,何至于有通州一事?!之前通州一事没见你们出过什么力立过什么功,现在我们辛辛苦苦把人给抓到了,你倒是蹦出来抢功劳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蛇鼠一窝串通一气,甚至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来?!” 岑必梁生平最痛恨毁他名声的人,脸涨的通红,下巴上的胡须也气的一颤一颤的抖,整个人都散发出强烈的气势来:“我到底会不会跟人沆瀣一气自有皇上论断,轮不到你这个黄口小儿来污蔑!” 他下令叫部属们押着史同舟前行,可是锦衣卫却齐刷刷的挡在了路中间,活生生的将城门堵得密不透风,他们竟一动也不能动。 岑必梁虽然有预料今天的事会难办,却没料到会难办成这样,只是这样一来,他不由就更加坚定了一定要亲手将史同舟带去御前的决心-----这件事到底是由兵部来背锅还是能将罪魁祸首揪出来,全看史同舟了。 而今日他若是把史同舟叫锦衣卫的人带走,那史同舟一定会死在诏狱里,到时候兵部上上下下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他这个兵部尚书这阵子本来就顶着天大的压力在战战兢兢的做事,一旦兵部被扣上了这个屎盆子,他就算是想平安致仕恐怕都难。 兴安气的跳脚,气急败坏的去看陈襄:“你是死人吗?!今天人要是被他们给带走了,谁都别想好过!” 陈襄对这个只会坏事的草包忍耐到了极点,随手一掌拍在他颈窝,将他拍的两眼一翻晕倒在地,才转头去看岑必梁跟叶景川。 “既然岑大人下定决心非得带走史同舟不可,那好......”他冷眼瞧着史同舟,眼睛也不眨的冷笑了一声:“那为了公平起见,我也要把叶二少爷带走。说起来,叶二少爷跟袁虹可是通州一事的直接责任人,能让他们拖到现在还逍遥法外,恐怕岑大人您在中间出了不少力吧?我能理解您想维护部属的心情,可是这样双重标准的对待疑犯,恐怕很难叫人信服啊。你们兵部拽着史同舟,总得叫我们锦衣卫有事可做,要带走他,就把叶景川留下!” 岑必梁至此才相信京中传言锦衣卫指挥使陈襄狡诈的传闻,他行事杀伐决断,为人只进不退,就算是做出退让的姿态,也一定要咬下敌人的一大块肉来,真的是难对付至极。 可是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岑必梁也不能将叶景川交给陈襄-----陈襄这个人六亲不认,恐怕为了泄愤将叶景川直接杀了也有可能-----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手上连宗室的命也沾过,何况叶景川现在本身就沾着通州的事还没洗干净嫌疑。 叶景川一旦因为史同舟的事死了,镇南王府就会怪罪到他的头上,怪他居然把人交给了陈襄。 他坚持着不肯退让,陈襄也对人势在必得,兵部的下属跟锦衣卫们都寸步不让,斗鸡似地看着对方。双方一时僵持在了现场,对峙着分不出个胜负。(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八·杀伐 一大清早城门就戒严了的消息瞬间就顺着风飘满了全城,大家都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难得一遇的兵部跟锦衣卫的对峙,神情都有些惶惶然。 宋大夫人听闻消息的时候刚从宋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她深思熟虑的想了一整晚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在哪里触及了宋老太太跟宋大老爷的底线,而她一旦把事情想清楚之后,就迅速的梳理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应对的方法。 一大清早她就如同以往一般过来给宋老太太请安,幸运的是这回宋老太太终于没有再找借口将她拒之门外,并且接受了她服侍着用了早点。 只是她心情才刚刚轻松一点,转头就听见了这样惊心动魄的消息,不由有些失神。昨晚丈夫特意提醒她局势有变,叫她万事谨慎小心。她虽然信了,但是却并没料到事情已经到了闹到明面上剑拔弩张的地步。 金铃在旁边轻声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回神之后她就立即吩咐金铃:“去门房上吩咐一声,除了厨房上采买并跟着服侍老爷们上朝的人,今日一概不许旁的下人进出!” 宋老太太也听见了消息,面上带着些凝重的看着刚进房门的宋老太爷,叫玉书服侍着他脱了大衣裳,忧心忡忡的叹气:“真是怕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个可不是小孩子闹着过家家的事,兵部一旦跟锦衣卫闹起来,两边都不是软柿子,恐怕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宋程濡虽在西苑值夜,却也是几乎一夜未曾合眼,担惊受怕了一整夜,此刻听见宋老太太这么说反而却先笑了,自去净房换了衣裳出来,净了手就回头去看宋老太太:“昨晚我跟首辅在西苑值夜,恐怕首辅也听见了什么消息了,直指张阁老做的有些过了......他既是这样说了,我对他的态度心里也就有了模糊的数......” 宋老太太敏锐的听出了宋老太爷话里的意思,想了想有些惊喜:“这么说,首辅大人这回竟也是站在兵部这边的?” “岑必梁的孙女儿嫁了他的孙子,是他们常家未来的宗妇。”宋老太爷含糊答了一句,又道:“何况他们是同科的进士,一路走来关系极好。上次圣上能亲自过问通州一事,没立即就把事情定性,把他这个兵部尚书撤了,背后首辅也出了不少的力。” 这么说来,有利益牵扯又是姻亲关系,首辅不会看着岑必梁倒霉就是必然的了。可是宋老太太还是有些担心:“即便如此,他也未必肯得罪兴福跟端王啊。” “为何会得罪端王?这件事从头到尾也没扯上过端王,更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首辅当了这么多年的首辅了,他本身就油的跟泥鳅一样,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宋老太爷哂然而笑:“何况兴福跟端王明面上可扯不上什么关系,首辅不过就是在为民除害铲除阉贼罢了。” 果然是混迹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段位可比自家这个老狐狸高的多了,宋老太太心里放松些许,又压低了声音问他:“那过几日进宫一事......荣贤太后毕竟是先帝元后,膝下女儿也都嫁了世族权贵,帝后毕竟奉她为母,许多事都为了孝道二字都不好忤逆她。她要是真的咬死了小宜,恐怕帝后也没有办法......” 说起这件事,宋程濡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这些天仔细考虑过,此时宋老太太问起,他也就说起了自己的打算:“虽然帝后为了孝道不可忤逆她,可是这天下诸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去。小宜她毕竟是伯府的千金贵女,就算荣贤太后是太后,没有能叫人信服的理由也不能对小宜动手,我估计以她素来的行事,无非也就是栽赃什么罪名在小宜头上......” 这确实是荣贤太后的处事作风,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她当年在闺中的时候就爱使这些手段,现在也没改掉以前的毛病。这回进宫,我会看紧了小宜,尽量不叫她离开我身边。” 荣贤太后要是想下手的话,肯定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尤其宫里又是她的地盘,只靠看着宋楚宜根本就不是办法,宋老太爷摇头,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外头一阵骚动,他蹙眉站起来,就听见外头玉书等人一叠声的叫起了大少爷。 宋珏果然踏着这声音进了门,面上神情严肃又疲惫,他跟宋老太爷宋老太太请过安,就低声道:“城门那里锦衣卫动上了手,想要强行抢走史同舟跟叶景川,兵部死了人。” 怕什么就来什么,没想到真的竟然闹出了人命。 宋老太太震惊的看了宋老太爷一眼,就见宋老太爷已经朝宋珏问起了话:“兵部死了人?谁?” 陈襄居然破釜沉舟至此,真的敢杀了兵部的人? “是兴安的人先动的手......岑大人手下的一个武库司的员外郎死了。”宋珏简洁的将事情跟宋老太太宋老太爷复述了一遍:“岑大人震怒非常,双方大打出手。死伤恐怕有五六人左右了.......羽林卫跟五城兵马司金吾卫都听见了风声赶去,我在现场呆了一会儿,见插不上手,便先溜回来了。” 原来是兴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宋程濡立即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哑然失笑。兴福若是知道,把他送上死路的恰是这个向来看作香火后嗣的侄子的话,不知道该是何等心思。 宋老太太不知宋老太爷为何发笑,神情凝重:“锦衣卫人多势众且都武艺高强,兵部的人怎么会是对手?恐怕兵部要吃亏啊。” 这件事情既然都已经惊动了羽林卫五城兵马司跟金吾卫,不久之后顺天府的人也必定会赶过去,闹不闹的起来还是两说,何况闹的这么大,首辅也不可能全无动作。 御前恐怕很快就会听见消息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九·背水 停电真是让我整个人都热懵了,关键是我们这里四十度的高温啊,居然还停电....... 宋珏却猜到了祖父如此气定神闲的原因,首辅常元安就是个老狐狸,说的每一句话都得细细揣摩再揣摩。 他既然会主动跟祖父说张阁老做的太过了的话,就是个信号-----谁不知道张阁老能进内阁还是拖了兴安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福?这回跟陈阁老在内阁闹的不可开交差点大打出手的也是他,常首辅既然说了张阁老,岂不就是侧面在说不满兴福的所作所为? “祖父,您的意思是,常首辅会在御前下一剂猛药?”他斟酌了一下字眼,谨慎的道:“若是常首辅肯出来说话,那兴福自然是离死又近了一步。毕竟首辅大人可是圣上之师,情分非常啊。” 宋程濡拈着胡子但笑不语。 宋珏果然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看待事情早就知道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也很知道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可是他毕竟还是年轻,未曾经历过什么大事,眼界终究不够宽,或者是经验还是有些不足。 这件事若是宋楚宜来分析,得出的结论一定跟宋珏截然相反。 凡事都有正反两面,常首辅跟圣上的师生情自然是一把好刀,同时却也是一把双刃剑-----这么些年常首辅可能是当帝师当的惯了,面对圣上的时候许多时候都显得不够恭敬,反而严厉有余。 可他偏偏忘记了,圣上早已不是那个惨兮兮的在东宫熬日子的不受宠的太子,而已经升任了一国之君。 而兴福,他最会的就是揣摩圣上的心思,一定会拿这件事出来大做文章,以求脱身。 宋老太太显然跟他想到了一起-----所以史同舟这个小小的御史,想要见到天颜才会分外的难,因为他面对的毕竟是兴福这样的人精。 她正要说些什么,忽的听见外头响起黄嬷嬷的声音,黄嬷嬷向来是她心腹,既然此刻过来,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她看了一眼点头的宋老太爷,扬声叫她进来。 黄嬷嬷先给几人都行了礼,才快步上前走到老太太跟前,轻声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宋老太太却惊得连脸色也都变了,声线也不由有些变声,几乎是失声惊道:“什么?!” 她没等宋老太爷跟宋珏问出来,就主动将头扭过去叹了一声:“看来当初咱们放出去的,还真是一点而不夸张,果然是头会咬人的老虎。” 宋程濡立即就反应过来宋老太太此刻说的是谁,皱紧了眉头想了想,问道:“派去的人这么久没有消息,原先我还觉得奇怪的紧......现在看来,都折在了她手里?” “岂止折在了她的手里?”宋老太太两手放在把手上紧紧的握了又松,一声冰冷至极的冷笑从唇角溢出:“原先老二带去的五户人家,一户不剩,通通没了。” 什么叫做没了?宋珏起先还并未想到宋楚宁头上去,等听了宋老太太说起了老二,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没了?她难道还敢杀人不成?” 问完之后他就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蠢,这个八妹可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有做过灭绝人性的事,现在又远在长沙没人管教,二叔更是对她言听计从...... 提起宋楚宁,屋里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三人都为她的狠毒觉得惊心,也为她的狠绝而觉得恐怖-----那毕竟是十几条人命,可是就被她这么轻而易举的给送进了黄泉。 “这不过才短短三月而已,她居然已经将那些人都给铲除得一干二净。”宋老太太苦笑着看向宋老太爷:“这份心机手段,当真是叫我觉得不寒而栗。” 宋老太爷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的确是让人头疼,她本来就警惕性非比常人,这下子打草惊蛇之后,恐怕她的防备之心只会更强。心里对咱们的怨恨也只会更深一层。” 当初要是能早一些拦住他们就好了,此刻也不必在外患的情况下还要担心内忧不断。宋珏吐出一口气来,觉得颇有些自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放任她在长沙几年,还不知道她会生出什么事来。趁现在大错上位铸成,她也还没成什么气候,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宋程濡也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不能去。” 宋楚宁既然能对宋琰宋玠他们两个下手,当然也能对宋珏下手。她毕竟也是拥有两世智慧的人,几乎等同于活了两世,这样的人,就如同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要他把宋家未来的继承人送过去,绝对不可能。 “她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宋老太太也出声附和:“何况你二叔毕竟是你的长辈,他若是执意不愿意你带走小八,就算你去了也没用。” 她跟宋程濡的想法大致上也差不多,宋珏是宋家着力培养的接班人,实在不能去冒这个险。宋楚宁聪明不下宋楚宜,比起心肠硬来还胜一筹,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宋珏还想再说什么,被宋程濡挥挥手打断了。 “咱们说这会儿话的功夫,想必外边局势就已经变了。”宋程濡叹了一声,叫宋珏出去:“你出去瞧瞧,他们两方都不肯让步,又闹的动静这么大,恐怕你们羽林卫也有事做,你出来的久了也不好交差。” 虽然宋珏依然有些不甘心,可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闻言就应了是转身出门。 等宋珏转身一走,宋老太太就万分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阵子咱们伯府真是疲于奔命......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京城里的勋贵大臣这样多,可是为什么端王兴福偏偏盯上他们家?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家养出了这样叫人不省心的孙女? 宋程濡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她:“等这次兴福的事情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丧钟 兵部岑必梁跟锦衣卫的争执还是闹大了开来,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嗅觉稍灵敏一些的勋贵家里早早的就已经关门落锁,严禁上下人等进出。 英国公沈晓海难得的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连对着何氏都忘记了摆出威严的架势来,皱着眉头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 何氏虽然有些蠢钝,但是今日锦衣卫跟岑必梁的争执她却是听说了的,也晓得向来擅于钻营的丈夫在担心些什么,不由就心里惴惴的,连带着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起来,磕磕巴巴的小心去问丈夫:“史同舟他......他会不会连您也供出来......” 毕竟沈晓海攀附兴福的势力在鞑靼那边也做了不少‘生意’,尤其是还涉及过战马生意......这些事不管是哪一件被说出来,对英国公府都是灭顶之灾。 只是可惜上次宋楚宜来国公府做客的时候偏偏又出了那样的岔子,导致没从她嘴巴里问出些什么消息来。 可是她又转念想打破这回史同舟的消息也是锦衣卫跟镇南王府得到的,恐怕宋家当真是不知道中间内幕,不由就又有些怪自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居然忘记去镇南王妃那里多走动走动。不然说不定能探听出什么东西来...... 沈晓海本来就烦闷不已,此刻被何氏这么一说就更加烦恼,狠狠地在桌上一拍:“现在他还没上殿呢,你倒是先担心起这个来。放心,我且死不了!” 兴安那个家伙都跟着陈襄去了德胜门拦截岑必梁一行了,可是兴福却没有动静。别人不知道兴福为人,他却知道,绝不是束手待毙甘心就死的人。他若是没有别的办法,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让岑必梁等人进城的。 何况,三法司都有兴福的亲信,只要案子还是交给三法司的人来审,兴福就不可能会真的遭罪。他虽然慌张,却并不过分的担心。 他只是担心兴福跟圣上的情分够不够让圣上将这件事轻轻放下..... 何氏被他这么一呵斥,也就不敢再多嘴说什么,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不安的不时瞥一眼窗外-----沈晓海早就已经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都这个时辰了,眼看着也该有消息传递回来了才是。 幸好他们也没有叫人等太久,不久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田原已经回来了,田原是沈晓海的亲信,一路跟着他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如今已经升了总管,为人极是精明知趣,也正是因为这样,沈晓海才放心叫他出去打探消息。 入秋的天已经很凉了,可是田原仍旧满头大汗,他来不及擦一把就先冲着沈晓海跟何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先别跪了,说说外头情形究竟怎么样!”沈晓海急匆匆的站起来,焦急的指着他问:“到底怎么样了?!” 田原气喘吁吁的答他的话:“回世子,岑尚书跟陈指挥使两方僵持不下闹的厉害,到后来眼看着都动上了手。兵部那些人当然不是锦衣卫们的对手,武库司的一个员外郎还被打死了.......” 死了人?!何氏惊得瞪大了眼睛,急忙伸手掩住了即将出口的惊呼。 沈晓海脸色却不由变得更差-----兵部死了人,岑必梁那个老匹夫肯定更加不肯善罢甘休,这件事只怕要越闹越大了。陈襄怎么会这么蠢,居然真的让属下杀人?! 田原说完这段话,气息已经平复了许多,擦了擦额头将话头继续下去:“后来就打了起来,兵部少说也死了两三个人,锦衣卫那边也有死伤......再后来,宫中就来了人......” “宫中出来了人?!”沈晓海终于忍不住打断田原,略带急迫的追问道:“来的是什么人?!这是将人都带走了?” “来的是安公公,传的是陛下口谕。”田原仍旧心有余悸似地长吸了一口气:“宣岑尚书带着史同舟进宫。” 这下完了!不仅是何氏瞬间脸色煞白,连沈晓海也惊得几乎不能动作,半响才跌坐回了椅子上。 兴福没去阻止岑必梁,肯定是去了圣上那里求情,可是现在看来,就算是兴福用尽百般解数也没能阻止圣上。 “今天有些晚了,明日你早些过长宁伯府去一趟。”沈晓海很快平静下来,吩咐何氏:“看看能不能从宋家问出点消息来。” 何氏的指甲都已经几乎把手掌给戳破,竟然一时没能听见沈晓海的话,等沈晓海咳嗽了几声她才惊醒过来,带着些哭腔跟隐隐的不满,鲜有的出口反驳:“去什么长宁伯府?去了好几趟也没一点用处,现在就更没什么作用了。还不如去镇南王府打探打探消息......他们家毕竟抓了史同舟去见岑尚书,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沈晓海真是对何氏的愚钝忍无可忍,伸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打的就是一个趔趄,才朝地上啐了一口:“你知道什么?!正是因为长宁伯府从头到尾都没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才好去问。叶家毕竟陷进去了叶景川跟袁虹,你指望他们能跟你说什么实话?要是真的愿意告诉你,会把史同舟的事瞒着你?反而是宋家,宋老太爷毕竟是内阁的阁老,又跟这件事没什么利益牵扯,或许还能告诉你些什么消息。” 何氏被他说的云里雾里,忍着眼泪半响才揣摩清楚了他话里的意思,半响才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沈晓海就转头去叮嘱田原:“你去舅老爷那里打听打听,看看宫里能不能传递什么消息出来。” 虽然他父亲老迈无用,他母亲也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外戚之女,可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毕竟宫里的消息多多少少都能探听的到。 田原知道此事生死攸关,并不敢耽误,立即点头答应了,又去库房里领礼物。 兴福的丧钟眼看着就要敲响了,可是他们英国公府不能陪着他一起死,他一定要想想办法......(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一·拜访 宋老太爷被急召进宫,宋老太太很有些坐立不安,她从未这么紧张过,紧张得额头都冒起了冷汗。 黄嬷嬷轻手轻脚的递上一杯茶去,也被她转瞬就给推开了。 “小六不在房里?”她沉声问了一句,倚在引枕上似是并没什么精神:“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宋楚宜这几天似乎也在忙什么事,来她正院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她好几次有事要同她商量,也都没找着她人。 算算时间,大约是在为宋琰开蒙的事情着忙,应该是在联系唐明钊那边。 果然,黄嬷嬷将茶杯放回了托盘,就答话道:“在四少爷那里呢,听说这几天都在忙着四少爷上学的事。跟唐家联系是联系上了,只是唐家那边却半点不愿松口,咬定了若是要当他们的弟子,就得去蜀中唐家......可是这蜀中岂是那么好去的?少爷他毕竟年纪还小,六小姐恐怕也舍不得他去吃这个苦,一直在跟唐家商量。” 这件事前天宋老太爷也跟自己提过一声,说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好委屈委屈宋琰了,毕竟当唐明钊的弟子可不是寻常事,做再多牺牲也是值得的。 宋老太太也就跟着叹息了一声,宋老太爷自然是为了长远考虑,觉得送宋琰去唐家也好,可是她却是跟宋楚宜一样的心态,宋琰毕竟还是太小了,放他一个年纪小小的孩童到千里之遥的地方去,叫人怎么放心呢? “小宜她将琰哥儿看的眼珠子似地,恨不得母鸡护崽似地将他护在羽翼之下,舍不得当然也是有的。”她将黄嬷嬷递来的蜜饯也往外一推,疲累的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黄嬷嬷也就顺手把蜜饯给放下,替她按起肩背来:“谁说不是呢,常言都说长姐如母.......六小姐将四少爷看得重些也是应该的。不过六小姐毕竟也是个顶聪明的人,一定会懂的如何取舍的。” 唐明钊这样的当世大儒,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以权势压压不住,以金钱砸也砸不起砸不了,他若是咬死了只让宋琰赴蜀中,宋家若是还想让宋琰拜他为师,也就只能听从他。宋楚宜努力一阵子没有动静,自然知道屈服。 “结衣。”宋老太太睁开眼睛去瞧黄嬷嬷,又叫了她的闺名:“你替我看着点,若是小宜回来了,叫她过来见我。” 她原本是想同黄嬷嬷说说宋楚宁的事,这件事压在她心头也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宋楚宁现如今是把她跟宋家都当成了仇人,那五户陪房的今天,恐怕就是她们宋家的明天。 在见识过了宋楚宁疯狂的破坏力之后,她真是对这个外表看起来无害内里却坏透了的小孙女有些害怕了。 只是黄嬷嬷才答应了一声,玉书就恭敬的垂首进来:“老太太,大夫人那边派了金铃过来,说是英国公府世子夫人来了。” 宋老太太瞧了黄嬷嬷一眼,似是有些欣慰的笑了笑:“结衣,你瞧。果然,人要有了教训才会有所长进,老大媳妇现在总算是知道凡事不能总由着自己的心思来了。” 黄嬷嬷晓得宋老太太的意思,也跟着笑:“这也要老太太您愿意教,大夫人她是碰见了您这样好的婆婆,肯花心思教导她行事......” “你就知道可着劲儿的哄我开心!”宋老太太嗔她一眼,就沉声叫玉书:“告诉她我知道了,只是我身上有些不好,就懶怠见客了,让她替我好好招待世子夫人,千万不可慢待了人家。” 玉书答应着转身出去应付金铃了,黄嬷嬷就转过头来继续替宋老太太揉肩:“英国公世子夫人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听说了咱们老太爷应召进宫的事......您这样把她晾着,只怕她要惶惶不安了。” 通家之好间,互相传递些消息也是有的。可是英国公府对于密信跟兴福的事情贴的实在太紧了,叫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也趟进了这趟浑水。宋老太太想起上回何氏过于热切的对宋楚宜的态度来,就更是有些防备。 “英国公府什么时候对没关系的事情这么上心过?三番两次的因为这事儿过来,傻子也能看出不对来。”宋老太太噙着笑摇头:“可现如今这风大雨大的,我可不想叫人随意上咱们的船。免得人家太沉,把咱们船压塌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宋大夫人听完金铃的话也领悟了宋老太太的意思,心里不免就有了一杆秤,回头冲着何氏也就将宋老太太的话复述了一遍:“近些日子入了秋天气忽然凉下来,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了,就染了风寒......今日恐怕是不便见你了。” 听了这话,何氏心里就先凉了半截,强笑着点头应道:“天气突然变凉了上年纪的老人家确实容易惹上风寒,我们家老太太前几日也闹着说头疼呢。” 世家大族的后宅女眷们之间自有一套自己的交往准则,往往从几句话里就能知道对方意思。宋老太太托病不肯见,何氏就知道了宋老太太-----或者说是宋家现如今的态度。 可是知道归知道,该问的还是得再问一问,她怀着一点希望抓住大夫人的手:“只是我来,原也不是为了拜见老太太来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现如今德胜门那事儿......究竟有没有消息露出来?” 宋大夫人心里突的一下,被宋大老爷再三叮咛之后猛增的警惕心此刻就更加深了一层,忍住心里的汹涌淡定的摇了摇头,面上瞧上去倒也是情真意切的模样。 “闹的那么大,听说肯定是听说了。只是我们家老爷你也知道,不过就领着工部的职位,哪里能跟这事儿扯得上关系?至于我们家老太爷,也听召进了宫还未回来,现如今我们家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也着急呢,哪里有什么消息?”(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二·覆灭 宋程濡眼观鼻鼻观心的立着,瞧着张阁老跟陈阁老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打起来,心里却在为兴福的表现诧异。 兴福果然似是早就已经做足了准备,面对着如此鸡飞狗跳的情形也能力持镇定,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一副罪人姿态。听安公公跟冯公公透露,兴福今天一大早就进宫了,在御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声说自己冤枉-----只是兴福如今恐怕也是不如从前了,换做从前他大权在握又圣心尚在的时候,安公公跟冯公公哪里敢透露他在御前的窘态?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场上情势就有了变化,岑必梁跪在地上梗着脖子冲建章帝磕了三个头,义正言辞的斥责起兴福:“身为我大周的臣子,却勾结鞑靼暴兵,互有金钱往来,逢年过节甚至还互相都有礼品相送,相处往来如同亲眷,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不仅如此,他还纵容紫荆关监察御史史同舟向鞑靼人散发通州城防分布图,甚至还特意标注出其中豪宅巨富之家方位......这样里应外合之下,我们的将士们怎么能好好守住城门?!圣上英明,请查明此事,还通州丧生的民众一个公道!给紫荆关阵亡将士、通州粮仓镇守的将士们一个公道!” 他说到激动之处,根本控制不住心中激荡,口水横飞,到最后眼泪鼻涕都流出来。 陈阁老也就紧跟着跪了下来,瞧着上首坐着的神色不明的建章帝也稳稳当当的磕了三个响头,连头上冠带也取了下来放在一边:“通州一事震惊朝野,极大的损伤了我朝威信跟国威,也叫大周的将士们寒心!兴福狼子野心,为了一己之私竟通敌卖国,此举天理不容!” 陈阁老会这么激动大家都清楚原因-----要不是后来叶景川去了,陈家别庄估计就要全军覆没,连他的嫡孙嫡孙女都保不住性命。 建章帝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手里的奏折扔在桌上,不顾地上跪着的乌压压一片,转头去看常首辅:“首辅如何看?” 常首辅瞧了一眼余光撇过来与他撞了个正着的兴福,紧跟着也就跪了下来:“此事既然有了人证也有了物证,微臣认为就值得一审。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兴总管若是遭人污蔑,这次借着详查的机会也可洗清嫌疑啊。” 兴福的目光瞬间就变得狠厉起来-----常首辅这个老狐狸! “什么人证物证俱全?”建章帝就有些疑惑,将手里岑必梁呈上去的史同舟的供词轻飘飘的扔了下去:“你们上呈证据之前,就没瞧瞧里头写的是什么?” 宋程濡放在身侧的手就不自觉的紧了紧,就知道兴福不可能毫无准备的束手就擒,原来果真是有猫腻。 他身旁的杜阁老不动声色的往他身边挪了挪,也是一副三不知的样子。 岑必梁跪得最靠前,闻言就一把拽住证词-----只是这一看,他就忍不住面色煞白的惊呼了一声,这分明就不是原先的那份供词!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建章帝又带着讥诮似地笑了一声:“至于人证......才刚安邑对朕说......” 连史同舟也出了问题,可是分明是进宫之后他才把人交出去的......岑必梁猛然瞪大眼睛,随即就耷拉着肩膀有些无奈-----他怎么忘记了,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有多少是兴福的徒子徒孙?难怪他之前一直没有什么大动静,原来早在宫里就做好了准备!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果然,建章帝咳嗽了一声:“史同舟说,他是被叶家拿家人威胁了,才会做伪证的,只是他后来良心发现了,因此就把供词给改了。” “他撒谎!”岑必梁只觉得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的厉害,气的青筋直跳:“他之前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建章帝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神色究竟如何。 常首辅却也僵直的跪在了地上,仍旧是那副慷慨激昂半步不肯退让的样子:“史同舟的证词左右反复,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请圣上下令严查此事。” 兴福以头触地将头磕的砰砰响,声音也带着哭腔,一副被人围攻的无奈模样:“圣上明察,一早听见了消息我就进宫同您交代了,实在是没有功夫也没有能耐分身出去做这样的事啊!” 陈阁老冷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冷笑:“这可未必,谁不知道兴总管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平素底下的少监火者无数......” 无端的猜测说出来反而会惹建章帝恼火,常首辅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陈阁老的话,衡量再三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从袖子里拽出一叠子信来,双手捧过头顶:“圣上!老臣这里还有证据!请圣上一观!” 宋程濡垂着的头略微动了一动,嘴角勾勒出一抹放心的笑来。他总算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以最贵的代价送了出去,且获取了最大的利益还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了。 建章帝朝他手上一看,冯公公就乖觉的下来将那叠信纸取了,亲自奉到御前。 常首辅不动如山,面对岑必梁跟陈阁老的疑惑神色也视若无睹,目光直视前方。 建章帝只看了一张,殿内气氛就陡然冷了下来,等他看完了所有的信,殿内已然如同一座冰窖一般,叫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你对朕哭了一早上,说有人因为私仇要冤枉你。”建章帝神情平静的将最后一张信纸阖上,似笑非笑:“这就是你对朕说的冤枉?” 他说完了这句话,就将那叠信纸扬手一扔,纷纷扬扬的撒了一地。 兴福只瞥了一眼,就觉得自己大限将至,瞪大眼睛惊恐得终于瑟瑟发抖-----这信封上有他专用的火漆跟印戳,信上的笔迹更是他本人的,他就算是想赖,也赖不掉。 可是这么要紧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到常首辅的手里?!(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三·倒霉 停电断水的.....真的很不方便,这几天估计只能两更了,等我们这边高温过去了可能会好点,那个时候再补上。 常首辅目不斜视的瞧着正前方,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正直不阿的样子。 张阁老却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冷汗淋漓的瘫在了地上-----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原来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都以为消失了的密信居然会在这个关头出现,居然还直接送到了御前,让他们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这会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换成了兴福,说到底,权力再大,他也是一个凡人,凡人就没有不怕死的。拥有了之后再失去,比从未拥有过难过万倍。 他膝行着跪在建章帝下首死命的磕头,不一会儿就把头都磕的通红通红,额头上还渗出些血迹来。 可是众人都知道他这回就算是直接把自己碰死在这大殿里,也丝毫没用。通敌卖国,建章帝平生最恨之事,兴福全部都做了,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揭发出来,建章帝要是饶了他,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众人尽管通敌卖国? “把他拉下去,交给三法司会审。”建章帝冷笑了一声,虽仍旧瞧不出面色有什么大波动,但众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怒气:“好好的给朕审,审的严些。把这些拿着我大周朝的俸禄军饷,却做着通敌卖国之事的叛徒都给朕揪出来,五马分尸!” 岑必梁一颗眼泪还挂在眼角,万万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他还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兴福没事,他们兵部反而要背黑锅,却没料到常首辅居然还留有这么一手。 兴福还想上前抱建章帝的腿,却被建章帝一脚踹下了台阶。 “朕恨不能将你大卸八块凌迟处死!”建章帝猛然暴怒,指着兴福疾言厉色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头看着内阁的几个阁老:“通州之事有了结果,功过你们内阁拟个章程递上来。袁虹虽然是受了陷害,可他自己确实也治下不严,将他调离紫荆关。紫荆关叫谁去守,你们也都一并给朕推举几个人上来。” 岑必梁还要再说陈襄的事,却被早有预料的常首辅扯了一把,不由怔在了原地。 这么一怔的功夫,建章帝已经转入后头去了。他朝常首辅看过去,就见常首辅等人都从地上站了起来。 越是在官场混的好的、有资历了的老狐狸,就越是不会把喜怒得失摆在脸上。因为官场瞬息浮沉,谁都不知道眼前摔在了谷底的人他日还会不会从头爬起来身居高位,因此都讲究一个客气。 常首辅尤其擅于此道,哪怕是对着已经必死无疑的兴福,他也仍旧并不显出什么骄矜之色来,反而长叹了一声拍了拍岑必梁的肩膀。 事情到此刻可以说已经基本尘埃落定,可是岑必梁却揣着满腹的疑惑,他疾行了几步赶上常首辅,声音压得低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您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常首辅左右看了一眼,卷着手似乎咳嗽了一声,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提。 这件事说起来,牵扯进的人就更多了,比如说这些最后起了作用置兴福于死地的密信,就是看似从头到尾都跟这事儿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宋程濡给他的。 他自以为已经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料到现如今却有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的比他还胜一筹,不由深深的回头瞧了宋程濡一眼。 宋程濡却也正好也朝他看了过去,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仍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 岑必梁自然是不肯被蒙在鼓里,出了宫门就叫轿夫跟上常首辅,陈阁老也是满腔的疑惑摸不着头脑,有心跟上去,人家却是亲家,有些事哪怕能对对方说,也不会对自己说,也就悻悻的作罢。 宋程濡出了宫门就瞧见陈襄远远的领着一对锦衣卫匆匆疾行,他站在原地瞧了一会儿,才跟杜阁老拱手告辞。 杜阁老是内阁之中最后入阁的,论资历年纪都是最轻,为人处事和软的像是一团浆糊,深懂和稀泥的道理,因此同内阁众人的关系都不错。此刻他咳嗽了几声,借着寒暄道别的机会,就轻轻的拍了拍宋程濡的肩膀:“任之兄步步为营精打细算,实在非愚所能及啊!” 宋程濡便知道他是在指自己由户部尚书调任到了吏部,且闪电入阁的事,当下心中一动,再仔细回想一番今日同常首辅交接之时周围景况,眼里就闪过一丝诧异。 杜阁老紧跟着就松开了放在他肩上的手,笑着又瞧着才刚陈襄领着人远去的方向:“这回可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倒霉了,只是不管多少人倒霉,任之兄你站的这么稳,现在看来是决计不会被波及了。” 在宫门处说这些话...... 宋程濡对内阁的人的履历知道的算是清楚,想到杜阁老以往曾在国子监任教谕、后升任了国子监司业,并奉命给恭王任讲师。 建章帝子女并不算多,皇后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分别是太子、恭王跟荣成公主,贤妃生端王、良妃生肃王跟鲁王,其他嫔妃都只生了公主。 建章帝受够了被兄弟辖制的苦,因此早早的就把皇子们封王分到了外地,只在逢年过节之时准许他们奉召入京。 杜阁老自从恭王去封地洪都之后,就一路高升进了礼部,然后熬资历熬到如今进了内阁。 恭王跟太子乃是同胞兄弟,按理来说因同属于太子一党,杜阁老便也可算半个自己人,可是事实偏偏不是这样,恭王自小就跟太子关系不好...... 宋程濡想着他这番话里的深意,再想自己今日跟常首辅交换密信之时恐怕被杜阁老瞧了个正着,心里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才刚从端王的砧板上滑下来,可别转眼就又要成为恭王跟太子之间的牺牲品...... “方平你这风大浪急的情况下还能稳住船才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宋程濡稳住了心内汹涌,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意:“明年恩科主考十有*是你来当主考,你这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四·波及 兵部跟锦衣卫的冲突风波还未平息,转眼间曾经权倾一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兴福就落了个抄家的下场,真是让街头巷尾多了无数谈资。 可是本来门庭若市的几位内阁阁老家却忽然门可罗雀起来-----这个时候登门,任谁都会觉得是因为身上有嫌疑才会上门去求情卖好,现如今风声鹤唳,正是锦衣卫四处上门抄家的时候,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何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担忧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她又不敢冒着触怒丈夫的风险去打探消息,只好窝在家里着急上火。 恰好田原家的拿了对牌来领给丫头们做秋衣的银子,她不由想起沈晓海近日频频叫田原出门的事情来,拘了田原家的在屋里,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怎的今年做秋衣,开口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往年就算是做冬衣,也没要过这么多银两。” 论起来,她瞧着田原家的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只因年少的时候,这个田原家的就是沈晓海身边的大丫头,明明是收了房的。何氏嫁过来了之后把人放了出去做管事的妈妈,谁知沈晓海仍旧不顾名声三番两次的赏她些布匹首饰,跟她有些首尾。田原家的也就渐渐的尾巴翘在了天上,平日里凡事都使唤不动,且她还深谙沈晓海的脾气秉性,只要何氏一有什么动作,她就扑到沈晓海那里喊冤,何氏又是惧怕丈夫的性子,因此竟然这么多年都拿她没有办法。 此刻见问,田原家的也不甚俱,风韵犹存的脸上漾起笑意,伸出环翠叮当的手捂了红艳艳的嘴咯咯笑了一声:“夫人想是忘了,今年大小姐出阁呢,她屋子里的大小丫头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一十几个,哪个都得做几套新衣裳......这可是姑娘的脸面,省不得的。” 何氏被她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半日才不自在的低头咳嗽了一声:“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你给我列张单子过来,瞧准了再领。” 田原家的抿唇笑了笑,脆生生的应了声是,爬起来就要往外走,却又被何氏叫住了。 “这几日田原老往外面跑,可有......探听到了什么消息?之前不是往舅太爷家里去一趟,舅老爷那边有带什么话回来?” 田原家的瞪大眼睛现出些惊诧神色来,茫然的摇了摇头:“他这几日都不着家,回来也是往世子书房去......且男人家的事,怎么会叫我知道?夫人若是想问什么,不如去问世子?” 虽然田原家的名义上是田园的妻子,但是这府里谁不知道她是沈晓海的人,田原有了什么事向来也是跟她有商有量的...... 何氏揉揉头有些烦躁,正要发作就见春梅脸色煞白的进门来了,本来就是敏感的时候,春梅这副样子叫何氏忍不住心中就是一突,指着她问:“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夫人!舅太爷家今日被锦衣卫围了!”春梅极力维持着镇定,只是嘴皮子却忍不住抖的厉害:“舅夫人叫人领了表姑娘表少爷过来.......现如今正在西边角门上......表少爷并几位表姑娘都哭的厉害......” 这下连田原家的也忍不住惊得跟见了鬼似地,磕磕巴巴的道:“这......舅老爷家好端端的......” “你下去吧!”何氏立时站了起来,又吩咐春梅:“快跟我去书房。” 这件事竟然波及的真的这么广,连沈晓海的外家都被牵连了......她心里乱纷纷的拿不定个主意,埋头到了前院书房,慌慌张张的告诉了沈晓海这个消息。 沈晓海显然也是没想到连自己母亲的娘家也会被牵扯进去,一事竟也没了在何氏面前耍威风的气势,惊声问了一句:“什么?!”就扶着椅子摔在了位子上。 当年情势正好的时候,他做走私生意也多有跟舅太爷合伙的,毕竟那是母亲的娘家,虽然只是外戚可是却银钱甚多...... 现在舅太爷家都被抄了,那下一个...... 他简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握着拳头有些惶惶然-----英国公府当年成国公府的事就沾了一身的腥,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站不起来,现如今又跟兴福再扯上关系,那真是再也别想站起来了。 “快把田原叫来!”他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额头只觉得什么事都棘手,而且这些事到临头之际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没有一个能顶得住的靠山。 他又看了看傻站着不知所措的何氏,不耐烦的喝道:“你守着我做什么?!京城跟兴福有关系的何止十数家,难道全部都会被抄家灭族不成?!别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快些把孩子们都领进来......” 何氏惊慌失措的忙不迭应是,恰好就见沈清让没头没脑的撞了进来。 “父亲母亲!”他气喘吁吁的站也没站稳,就问道:“怎么说表哥表妹来了?” 沈晓海正是烦心的时候,听见他叫嚷只觉得烦:“你小孩子家的,管好你自己的事就罢了,旁的事情少管!去把你大哥给叫来!” 碰上大事,还是年纪大的长子更能说上几句,且他已经成年,也好出去走动。 沈清让一听就察觉到父亲情绪不对,也不敢再分辩,应了是飞快的跑出门去了,何氏拉也没能拉住他,只好叹了一声领着春梅往西角门去。 只是她心里仍旧发慌的厉害,悄悄叮嘱春梅:“待会儿你去田原那里探探风声,看看世子叫他跟大少爷都干什么去。” 沈晓海做什么事都不跟她说明白,她真是怕的慌。 春梅应了,就见春英也急急忙忙的小跑了过来:“夫人,老太太那边听见了风声,差了人过来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何氏心里有些气,好似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活该担惊受怕似地,赌气似地哼了一声:“就告诉她,舅太爷家被锦衣卫围了,舅夫人差了孙子孙女们过来避祸来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五·风声 宋程濡换了家常衣裳出来,就听见宋老太太正同宋楚宜说着话:“既是决定了,那就宜早不宜迟,等京城这边的事了结了,就送阿琰过去。” 是在说宋琰去蜀中的事,虽然早料到宋楚宜最终会答应,却没料到她的决定能下的这么的早。宋程濡转出碧纱厨就瞧见宋楚宜眼底下淡淡的一层乌青,扬声唤了她一声。 “祖父今日休沐?”宋楚宜忙站了起来请安,又有些疑惑:“最近内阁应该忙的天昏地暗才是,怎的首辅大人舍得放您回家来?” 兴福的事情虽然完了,可是他底下牵扯的一大片人却叫这件事注定没能简单的解决。光是兴福兴安的同党名册就厚厚的堆了一桌子,锦衣卫这些天以来在京城围了不少勋贵,抓了不少人,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而内阁因为要处理兴福那堆烂摊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通州知州跟守卫粮仓的那批人自然是该奖赏的,但是叶景川那批人到底该罚还是该赏却没个定论,陈阁老当然是主张赏,张阁老却差点豁出去咬掉陈阁老的耳朵,觉得叶景川毕竟是引狼入室的导火索,顶多也就算个戴罪立功......这些还都是些小事,紫荆关究竟该由何人补上位子,才真是让人头疼。 兵部给了几个名单,论起来资历倒都是够的,只是背后的水却都颇深,内阁都是老狐狸,谁瞧不出来?因此到现在也没下决定。 宋程濡想到这些事就不由失笑摇头:“不叫人休沐,怎么能扛得住他们成天的鸡飞狗跳?”他玩笑了一句,就转头去问宋老太太:“既是决定叫阿琰去蜀中了,有没有决定叫谁护送过去?” 宋老太太思索了一阵,就道:“原先就想好了的,若是真要去,秦川肯定得跟着去一趟。秦家那个半大小子也是个伶俐的,给阿琰当个书童跟在身边也好。唐家规矩多的很......说是使唤的人那边尽有,只准带个书童去......” 宋程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头去看宋楚宜:“人家既然有这个规矩,咱们又是有诚意拜师的,是该低头俯就一些。而且他们这样规定,也是怕琰哥儿有勋贵家里的纨绔气,若是真能学的出来,对琰哥儿也是好事。” 宋楚宜自然知道这都是为了宋琰的将来好,她也着实不愿意弟弟跟上一世那样被养的庸碌无为,更不愿弟弟成为跟沈清让他们那样的纨绔子弟,闻言就重重的点头。 宋程濡跟宋老太太对视一眼,都有些欣慰的笑了。 宋老太太又低声说起了旁的事来:“那天您是不知道,我真是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连眼睛都不敢闭......” 那天他自己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何况是宋老太太呢,宋老太爷拍了拍宋老太太的手。 “真是惊险啊,要不是最后关头常首辅的密信,兴福能不能伏诛还是两说......”宋老太太叹了口气,只觉得深深的后怕:“幸亏小宜跟你早有打算,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只是陈襄毕竟没事,他之前就怀疑密信在咱们手里,现在密信递上去了,虽然是借着常首辅的手,可他未必不会疑到我们头上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陈襄跟兴福脱不了干系,可偏偏陈襄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做事向来谨慎,一点儿把柄都没留下,旁人顶多说他们走的近了些,可没实质性证据,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打虎只打了一半,等它休养过来之后,可就难办了。”宋老太太免不了忧心:“咱们还是该早做准备才好。” 宋老太爷却并没放在心上,笑着看了宋楚宜一眼,示意宋楚宜去同宋老太太说。 宋楚宜就笑着挽了宋老太太的胳膊,露出这几日来难得的俏皮的笑:“这个您可别担心,当初祖父就早料到了兴福跟陈襄未必能一网打尽,因此做了两手准备。这个密信......既然是常首辅递上去的,就算是对圣上也该要有个说辞,因此交给常首辅的时候就已经跟他说过了,这密信是常首辅从苏义他们手里拿到的,跟咱们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这东西兜兜转转其实还是在苏家人手上,说明当初苏大太太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喊着冤枉就是假的。 那陈襄就算是要报仇,也该是去找苏家的人,跟他们宋家有什么关系? 宋老太太不禁豁然开朗,不禁莞尔笑出声来:“你们这一老一小可真是促狭!” 她原本对苏家最后的一点同情心,也在苏大太太跟陈襄透露密信的事之后消失殆尽了,若是今日情形对调过来,苏家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让他们宋家去死,因此她并不觉得把事情推给苏家有什么不对。毕竟密信确实属于苏家,说它是从苏义那里拿到的也最容易叫陈襄这样多疑的人相信。 苏家那群男人的心肝都黑透了,有今天是他们的报应。 不一会儿宋大老爷带着宋珏进来,又提起今日锦衣卫的动向:“今日又围了锦乡伯府,倒是没有抄家,听说是奉诏去训斥锦乡伯的,说他行为不检,敛财无道......” 锦乡伯府是英国公府老太太的娘家,竟然也被牵连了,宋老太太蹙眉道:“怪道英国公府世子夫人来咱们家来的这么勤快,原来真的是跟兴福的事有牵扯。” 宋珏嗤笑了一声:“他们之前虽说没有彻底投向兴福,但是也顺着兴福的东风得了不少利。现在兴福要完了,当然比谁都着急。锦乡伯现在又遭了呵斥,以您跟英国公府老太太的交情,只怕她会亲自来跟您求情探口风......” “也未必。”宋楚宜笑了笑接了他的话:“她毕竟是庄太妃的亲姐姐,可能会去求庄太妃也不一定。” 庄太妃又一直都跟荣贤太后的关系极好,以沈晓海的个性,不可能不用上这层关系。 停电就算了因为老连两个地方的无线,网页都卡的要命,每次想进一下后台简直难的要命,跟九九八十一难似地......好久没跟你们说么么哒了,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六·重礼 沈晓海确实如同宋楚宜猜测的那般心急如焚,究其原因倒是不因为怕被吵架灭族-----锦乡伯府也只是遭了训斥而已,他们英国公府说破天了也差不多就是同等的待遇。他怕的是叫天下人都知道他直接跟兴福有联系,兴福这个人作恶多端,如今已是过街老鼠,若是被揭出来他跟兴福还曾合伙做过生意,那这些常有往来的世家勋贵们,可就未必会同之前那般对他了。 想到这里,他就又想起今日京城中的传的街知巷闻的新闻来-----听说从兴福兴安家里抄出来四十多万两白银、三万余两黄金,另有古董名画、奇珍异宝不计其数,锦衣卫整整抄了半个月,到昨天才算是把兴福家给抄完了。 兴安那个家伙不学无术偏偏又巨贪无比,被兴福安排在了尚宝司少卿的职位上就一天比一天捞的厉害,这回一查,他光是银票就堆满了整整四五个匣子...... 这下子兴福跟兴安只怕是九族都得挖出来鞭尸了。 只是他翘着二郎腿坐了半日,又忽然觉得事情不一定就有想象的那么糟。至少他还有两条路能走-----兴福虽然倒了,可是陈襄并没有。陈襄以前也是从边境上下来的,身上根本也不干净,更别提他跟兴福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这回负责抄兴福家的又是他,他若是抄不出什么不利于他自己的东西,那也不好逮着别人的尾巴使劲的揪吧? 他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夜深了去拜访拜访陈襄,又想起另一条路来,虽说他觉得陈襄应该会与他方便,可是事情还是做两手准备才比较令人放心。 想什么来什么,恰好何氏进来同他说孩子们的事:“都已经安排车架妥善送回锦乡伯府去了,舅太爷那边送来许多谢礼,单子我已经给母亲她收了。母亲她因为孩子们哭的厉害,到底还是受了些惊吓......我已经叫拿了名帖去请太医来瞧了。” 因为锦乡伯府虽然被围,但是却只是被呵斥,而并没被抄家,她心里的害怕恐惧还是少了一些,因此行事就并不如昨天那般慌张失措。 沈晓海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想了想就又问:“没犯老毛病吧?记得叫太医多费点心。” 沈老太太有心悸的老毛病,每回受了大的惊吓跟刺激就难免犯病,一犯病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好不了。 可如今离十五也就四天了,若是沈老太太真的犯了心悸的老毛病,还怎么去宫里求庄太妃娘娘?因此他不免有些着急。 所幸的是何氏闻言就摇了摇头:“并不曾犯病,只是受了惊吓人有些没精神,太医来了给开些安神的药也就好了。” “既是如此就好。”沈晓海点了点头,难得和颜悦色的吩咐何氏:“这几****就好好上心些,照顾好母亲。十五那****同母亲一同进宫去瞧瞧庄太妃娘娘。至于说些什么,我会同母亲说的。” 何氏难得见他如此平静好说话,有些稀奇的张了张嘴,忍不住问了出来:“世子您的意思是,让老太太去同庄太妃求个情,替咱们说说话?” 另一头得了消息的宋老太太就禁不住感叹:“小宜真好似是英国公世子肚子里的蛔虫似地,竟桩桩件件都猜的这样准。” 那当然,毕竟在梦里也跟这家人生活了几十年,恐怕他们肚子里有几根肠子都一清二楚。宋程濡笑着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问她:“怎么小宜今日这么迟了还没过来?换做往常这个时候,早该过来给你请安了。” “早膳都是跟琰哥儿在这儿用的,只是后来三娘那边有事,将她叫走了。”宋老太太沉吟着有些疑惑:“只是三娘除非有大事,否则极少来这边的......” 这回找宋楚宜的却并不是三娘,而是陈锦心。 陈锦心披散着头发并未梳头,懒懒的倚在靠枕上被三娘搀扶起来坐着,瘦的有些过分的脸颊都有些凹陷下去,见了宋楚宜就淡淡的露出一个笑来。 “宋六小姐。”她冲着宋楚宜笑了笑,声音也同她人一样显得细细弱弱的:“今日冒昧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她眼尾上挑,细长的眼睛亮的出奇却不含一点生气,瞧着宋楚宜的时候宋楚宜仿佛也只是一棵树一朵花,是并没生命的死物一般,冷冰冰的瞧不到多少生气。 当初她不顾一切大冬天往湖里跳的那股子决绝宋楚宜到如今还记忆犹新,此刻看着她不含生气的眸子忽然觉得有些惊心,忍住心里的怪异感觉轻轻的摇了摇头:“说不上打扰,陈姐姐若是愿意的话,可以时常找我说说话的。” 陈锦心就抿唇笑了笑,眼里却仍旧平静得瞧不见半点波澜。她用枯瘦如柴的手指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东西来,伸手递给宋楚宜:“密信的事情我听三娘说了,多谢六小姐不计较我外祖母的隐瞒,替我们解决了这要命的麻烦。我也没什么可送给你的,这个小玩意儿,六小姐拿着玩罢。” 宋楚宜迟疑着不敢伸手去接,陈锦心的身体虽然依然是肉眼就能瞧见的不好,可是精神却显得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是半年难得说句话的样子,她清醒了过来,神志自然是也好了,如今忽然给自己送东西,宋楚宜还真是不知该不该接。 陈锦心仿佛能看清她的心思,手往前又送了送,费力的将声音提高了一些:“拿着吧,不是什么叫六小姐为难的东西,就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 话已经说到这里,再不接反而显得矫情了,宋楚宜伸手接过,在陈锦心的注视下打开匣子,只是这一看就忍不住失声惊呼,几乎失态的站了起来。 陈锦心的一点心意,还真是贵重的让人手都要抖上一阵才敢相信啊。 这个小匣子里,装的竟然是献之替曾孙所手抄的论语!其珍贵可想而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七·噩耗 陈锦心手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而且居然随意拿出来送人,宋楚宜有些吃惊的朝她看过去,恰好就瞧见她黑如点漆的眼睛也正看着自己,仍旧如以往一般冰冰凉不带半点生气跟情绪。 “六小姐别多心。我的确是有事相求,所以才会投其所好。”她凹陷下去的脸颊上显出些病态的红来,咳嗽了一阵才垂下眼睛平铺直叙的道:“我晓得四少爷即将远赴蜀中去唐明钊大儒那里求学。唐明钊是个脾气古怪的酸腐读书人,您想必正为了送他的礼物而烦恼。送金银珠宝怕被嫌弃满身都是铜臭气,送古董字画怕被说是附庸风雅。这份王献之所手抄的论语恐怕正好对得上他的胃口。” 宋楚宜的着重点落在她的后半句话上,阖上了盖子将东西交给身后候着的绿衣,好整以暇的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的上陈姐姐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宋琰的确需要一份能让唐明钊耳目一新的礼物,这份手抄论语真是再合适不过,恐怕万金也买不来。 陈锦心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所求的未必小。 “也没什么。”见她收下了东西,陈锦心眼睛又更亮了些,语气也难得的有了些起伏:“就是想求求六小姐帮帮忙,帮我找个清静些的庄子......虽然你们既然敢收密信就一定有万全的准备,可是我却不敢完全放心......我虽不想活了,可我身边的这些人,却都有家有口,不该跟着我倒霉。” 她说这话的时候转头去看三娘,眼里原先的淡漠渐渐的就转成依恋跟柔和,配着她瘦削的过分的眉眼,给她增添了几分生气。 绿衣的眼睛渐渐的就有些红,宋楚宜忽然回想起上一世临死前的自己,窗外是开的正好的怒放的蝴蝶兰,屋里是消瘦如残红将将待死满心绝望跟哭的不能自已的绿衣....... 眼前的这一幕同当初多么相像,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经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绿衣,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外人瞧来是不是也同陈锦心一般的可怜至极,可是心里却不可避免的柔软了下来。 “陈小姐这个担心无可厚非,要求更是理所应当。若是你不愿意再在伯府住下去,大可以去同祖母说清楚的......”她清了清有些堵的喉咙,勉力平静的说完了下半句:“真的不必送我这样贵重的礼物,反而便宜了我。” 陈锦心摆摆手虚弱的笑了笑:“我之前已经同老太太提过了,老太太并不放心我单独出去。只是我这样子......谈什么以后?伯府这样养着我一辈子固然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并不想三娘她们陪着我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我想去江南找座庄子,带着三娘跟他们的亲人一同过去,安安静静的住几年。” 宋老太太想必是因为密信的事情有所忧心,怕她们会被陈襄找到。 论理,呆在伯府确实比去外面要叫人安心一些,对陈锦心的安全也好一些,毕竟只要伯府在一日,她们就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可是陈锦心担心的也有道理,替三娘她们也想的很长远周到-----陈锦心恐怕真的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等她死了,伯府纵然是有心,也不过是将三娘等人留在伯府继续当下人罢了,或者就发他们一些银两打发他们回老家。的确没有陈锦心为他们打算的好。 “我会去同祖母跟祖父商量。”宋楚宜点了点头,见陈锦心颧骨突出的脸上现出真切的笑意来,心中禁不住一酸:“只希望到时候陈姐姐真去了外面,也要爱惜好自己的身子。不管其他人如何,苏老太太总是为你好的......” 宋老太太还未见过宋楚宜如此没有生气的模样,就好像去了听云轩一趟,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眼睛里居然也是雾茫茫的一片,往日的灵动俏皮全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了?”她探着身子一把将宋楚宜拽到了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圈之后就微微侧头去问绿衣:“怎么去了一趟陈姑娘那里,竟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宋楚宜反手握住宋老太太有些苍老却仍旧温热的手掌,才觉得自己从前世的梦魇里稍稍挣扎出了个头:“祖母......我求您一件事......” 她带着些哽咽的哭腔响起来,将宋老太太吓得惊疑不定的眉头轻蹙愣在了当场。 “您帮陈姑娘找个妥善些的去处,安顿了她们主仆吧......”她双手握住宋老太太的手,以近乎虔诚的表情泪汪汪的望着宋老太太的眼睛。 宋老太太怔了一会儿,就轻轻的将宋楚宜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温柔的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背。 虽然宋楚宜自从李氏死后就从不曾提过那个对她来说可怕至极的梦魇,可是宋老太太知道,她从未真的从那个可怕的梦里脱离出来,她每每跪在祠堂里拜崔氏的时候,眼里的那股惊惧绝望都叫人心酸。 她恐怕是从陈姑娘的身上看见了梦里的自己,因此想要成全陈姑娘的心愿。 宋老太太边拍她的背边叹气:“既是你这么说,祖母自然没有不应的。只是小宜......”她扶着宋楚宜的肩头将她往后移开了一些,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梦里的事都跟现实是相反的,你瞧,你大哥哥也还好好的,我们更是好好的......你是个好孩子,千万别......” 她还并未将整句话都说完,玉书就在外头喊了一声老太爷,随即打了帘子迎宋老太爷进了门。 宋老太爷没来得及问她们说些什么说的这样两眼通红,神情严肃又带着丝难以察觉的惊慌叹气:“东宫恐怕是出了什么事,宫里的太医全部被调往东宫了......” 太子的身体一直都很差,据说自他过完四十岁生辰之后还时常咳血,常年都要靠药养着。想着这一世太子已经比上一世多活了将近大半年,宋楚宜猛地觉得有些不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八·艰难 宋楚宜就不由得又想起上一世太子身亡之后的事情来-----恭王跟端王闹的不可开交,在灵堂上一个赛一个的哭的撕心裂肺,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宋家跟很多勋贵都成了牺牲品,然后过不多久,赶回来奔丧的太孙殿下就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之后太子妃因悲伤过度也郁郁而终,连皇后也受了不小的打击,自此身体一落千丈不复从前。她人生的一系列悲剧,好像就是从太子去世之后开始的......额际渐渐渗出冷汗,将她的额发汗湿了黏在额头上,她将双手握成拳,指甲陷入肉里,才慢慢的恢复了冷静。 宋老太太说得对,现在的情况确实同上一世的不一样-----宋珏还好好的,宋家也安安稳稳的有惊无险的立着。 最重要的,是太孙殿下周唯昭,上一世原本都已经该入黄泉的人了,如今也还好好的活着。她为什么要怕?她可以将一切都改变的,不仅包括宋家,也包括宋琰跟她自己...... 只是太子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周唯昭毕竟也才十二岁......很难说他能不能应付的过来那些叔叔们。 这样一来,原先宋家想要走的路,就显得格外艰难了。毕竟投靠一个已经当了十余年太子的人跟投靠一个才十二岁的小男孩是截然不同的。 宋程濡眼看着她脸色发白,神情也不由有些沉重,叹了口气就道:“只希望太子能平安无事,否则......光凭太孙恐怕是应付不过来啊。” 宋老太太心思也沉重的很,可太子的生死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因此也就转头说起别的话来:“陈姑娘把小宜叫去,是想求她让我放她出去庄子上养着......在我们家里虽然好,可仔细想想确实不如去庄子上休养来的自在,既然她这么提了,我也就打算成全她。” 如今苏家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苏家的人若无意外,这回也得被陈襄剥去一层皮,除去陈襄还叫人有些顾虑,确实没什么好担忧的。 宋程濡听见宋老太太这么说,想了想也点头同意:“既是如此,问问她想去哪儿,尽量按照她的心意行事吧。只是有一点,地方还是要找清静些的,咱们府里也得跟去些护卫。否则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能那么轻易就安身立命?” 陈锦心终究是千金小姐,虽说经历过后宅的折磨经历,可是对这世情却是一无所知。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刻,一个适龄女子单身过日子,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随时都能被人生吞活剥。 当然,另一层原因也是因为要对苏老太太跟陈君安夫妇负责,毕竟他们把陈锦心交给了伯府,伯府既然承诺了,就应该要护她周全。 这些宋老太太都已经考虑到了,闻言温和的点头:“是,会让咱们伯府信得过的人跟去。小丫头说想要去江南,只怕也是受了父母的影响,可是江南毕竟太远了一些,咱们也不能经常去瞧......我私心是想着,通州那边也不错,那边又多温泉,对她将养也有好处。咱们得了空也好常常去看看她。一个小姑娘,真要她出去开门立户,怎么可能?” 而且在眼皮子底下,日后若真是一不小心陈襄想起这笔回头账来,他们也能及时察觉。 “决定了就亲自去同她提提。”宋老太爷也觉得陈锦心可怜,提起她的时候语气格外温和:“她这个孩子多心敏感,免得到时候以为咱们不满了,让她又提心吊胆的,这样对她身子也不好。到时候决定要搬了,让老大媳妇去操持。” 不一会儿大夫人进来同他们商量起了宋楚蜜的事情来,宋楚宜不好再继续听,告辞出来。宋楚蜜已经十五了,眼看着就要及笄,婚事已经迫在眉睫,只是宋大夫人跟宋三太太都拟了不少人选,也收了不少人家的名帖,却都定不下来。 这定不下来的原因倒也不因为伯府跟三太太夫妻的要求高,纯粹是因为宋楚蜜瞧不上。近些日子因为这事宋老太太隐隐的已经显露出了不悦来-----宋琳琅倒是自己选的夫婿,可是结果如何?宋老太太恐怕真是害怕极了宋家再出一个宋琳琅来。 不知道这回宋大夫人又挑中了哪个合适的人,她正这么想着,转过回廊就被人撞了个趔趄,险些带着扶着她的青桃一起滑倒。 她站稳了一瞧,才发现竟然是宋楚蜜,不由又往身后瞧了瞧,问她:“四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宋楚蜜顾不上理她,看了她一眼擦过她风风火火的往前闯。 青桃有些吃惊的转头去看了一眼,喉咙有些发紧:“老太太正在跟大夫人商量四小姐的婚事呢,她这么跑过去......” 宋楚蜜的脸色难看的有些吓人,宋楚宜立在原地想了想,叹了口气转身也往宁德院的方向小跑起来。 只是她追得还是有些慢了,宋楚蜜已经进了房们,她站在帘子外头都能听见里面的哭声喊声。 紫薇立在帘子那里有些犹豫,轻轻的朝宋楚宜使了个眼色,问她是不是要进去。 只是宋楚宜还没来得及说话,帘子就又猛地被掀了起来,随即宋楚蜜就一阵风似地撞出来,将她撞的肩上猛地一疼。 只是她还是反应得很及时,立即伸手拽住了似乎要掩面泪奔的宋楚蜜-----她要是这么一路哭喊着跑回三房,日后还不知会引出什么闲话来。 黄嬷嬷跟江嬷嬷紧跟着也已经追了出来,见宋楚宜勉强拉住了宋楚蜜心里就是一松,一左一右的扶了宋楚蜜,半哄半劝的将她给架回了房里。 事情都已经闹成了这样,宋楚宜想要避嫌恐怕也来不及了,抿了抿唇就跟着挪进了屋里。 屋里宋老太太跟大夫人都气的不轻,尤其是宋大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似是很是下不来台,气的胸脯起伏的厉害。(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九·自主 宋老太太瞥了安安静静立着的宋楚宜一眼,蹙了蹙眉不禁更有些不满。 同样都是孙女,宋楚宜就能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宋楚蜜却不仅不知好歹,而且还能说的出非君不嫁的话来。 当年宋琳琅虽然也闹着要自己挑夫婿,可也没这么明目张胆的闹着喊着要嫁人的,那也是私下里背人悄悄提的,可没跟宋楚蜜这样似地恨不得闹的人尽皆知。 宋大夫人目光也沉沉的,她自问因为女儿的事而对府里这些姑娘们的亲事都格外的上心,挑人也都是亲自过了眼,找了人上门查了人家的,断断没有敷衍了事,可是眼前的这个侄女之前横挑鼻子竖挑眼也就罢了,此刻更是哭着喊着说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将她的一番苦心全都抛在了爪哇国,真是叫人难以下台。 “你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都学到了哪里?”宋老太太直到将宋楚蜜看的不哭了,才冷淡的冷笑了一声:“长辈说话的时候,哪里有你插嘴的地方?更别提还口口声声说出刚才那些不知所云的话来,我记得你已经跟着那些宫里出来的姑姑学了不短时日,竟然一点东西都没学到?” 宋楚蜜抹着眼泪看上首坐着的面无表情的宋老太爷,再看看脸色略显阴沉的宋老太太,终究没敢再跟之前似地哭出声来。 她知道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又不一样,他最重视家风名声,若是她再不顾脸面一味哭喊,宋老太爷可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老太太......”她才开口喊了一声,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我听说以前姑妈她也是自己挑中的姑父......祖父祖母,我也只是想嫁个自己喜欢的人......” 一句话把宋老太太说的脸都灰了,让女儿自己挑了夫婿,由着女儿的性子来,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直都是她心中的隐痛,现在宋楚蜜拿宋琳琅来做例子,真是叫她再也忍不住心中愤怒,失声道:“给我闭嘴!” 宋楚蜜被宋老太太这么一吼,真的吓得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她的眼泪却忍不住掉的更凶了-----她又没有说错,姑姑本来就是自己挑选的丈夫啊,现在姑父在青州好歹也是个知府,姑母也有了诰命,这有什么不好的? 宋大夫人叹了口气,小心的瞧了一眼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的脸色,才转头去看着这个闹的人头疼的侄女:“你年纪小,不知道婚姻这两个字里处处都有学问......祖母跟大伯母总不会害你们,再者,纵然你不相信我们的眼光,也总该信你母亲吧?今天这人选都是你母亲选过了的......” “我不知道这门学问,却知道两情相悦的道理......”宋楚蜜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声音猛地拔高许多:“若是叫我与那些连面也不曾见过几次的人生活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宋老太太扯了扯嘴角,与宋老太爷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难看的脸色。 “那你倒是先说说,谁是你口中的那个,所谓两情相悦的人?”宋老太爷握住了宋老太太的手,略显平静过头的吐出一句话。 按理来说,这个事就不该叫宋楚宜这样的小姑娘听,可是屋里众人都知道宋楚宜不同于一般的小姑娘,因此也就都自动忽略了这一点。 宋老太太伸手朝宋楚宜招了招,将她拉在身边坐着,脸色并没有缓和一些。 宋楚蜜咬了咬嘴唇似乎很是犹豫,迟疑半响终于还是吐了口:“是......是张家的哥哥......” 张家?!屋里众人一时都蹙起了眉头,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家里有来往的姓张的倒是有好几家,可是论起来最近常见的...... 大夫人忽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去看宋楚蜜,迟疑得连声音都有些颤:“你该不会是说张阁老家的那位......”她看宋楚蜜并没有反驳,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可是他都已经娶妻了呀!” 张家跟三太太的娘家有远亲,因着都是在京城里住着,双方长辈又都有意,因此一来二去重新又搭上了关系,且关系向来不错。 可是就算是张家的孙子辈,也全部都已经娶妻了啊! 宋楚宜至此也终于目露惊异的看向了宋楚蜜,手心已经起了黏腻的一层冷汗。 宋楚蜜是个尚未经事的小姑娘,可是张家那些人可不是,尤其是张家的那些公子哥们,都已经娶妻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勾搭一个伯府的千金意味着什么?!除非他们是早有预谋甚至是另有目的! 宋老太太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冷笑,愤愤的扬手就夺了茶杯兜头兜脑的砸在了宋楚蜜的身上:“你有没有脑子?!你知不知道这话传出去你日后就毁了?!” 宋老太爷也没想到这个孙女竟然这么惊世骇俗,一时只觉得脑子都嗡嗡嗡的响,他跟宋楚宜想到了一起,张家那帮人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野莽夫,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招惹长宁伯府的姑娘,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宋楚蜜咬着帕子终于似是有些惭愧了,只是她仍旧咬着牙壮着胆子忍着身上的疼,哭道:“他并不肯让我做妾的,说了会娶我当平妻......” 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有什么真的娶平妻的?! 宋楚宜忽然觉得眼前的宋楚蜜可怜又可悲,像是透过她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应该也是这么无理取闹不要脸面尊严的一副惹人生厌的脸孔。 宋楚蜜以为自己遇上了真心待她的良人,却不知旁人看来她只是走火入魔轻浮得都丢了脸面跟尊严...... 众人都被宋楚蜜这番话惊得呆立当场,大夫人更是几次张口欲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老太太已经不想再跟宋楚蜜说话,她转过头去瞧着大夫人,忍住了心中怒火:“去封信,叫老三家的回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耻辱 宋老太太年纪大了,并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跟一个脑筋不清楚的孙女儿再纠缠。因为现在哪怕她们说破了嘴巴,在宋楚蜜心里他们也只是阻挡她奔向幸福道路的恶人。 可是宋家不可能成全她,不管是为了她的将来还是为了伯府的名声,都绝对不能!把伯府的千金、现任内阁阁老、吏部尚书的孙女送给另一个内阁阁老的孙子当平妻,京城的人会怎么看他们伯府?圣上又会怎么想?!太子又会怎么想?! 刚刚跟太子那边投诚示好,转头就把孙女嫁给了端王一党,而且还是送去给人当平妻,刚好又是在太子病重的时候,难免不叫太子一党的人觉得他们朝秦暮楚两面三刀。 宋楚蜜尖叫着不肯服软,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安静得像是不存在的宋楚宜,眼里忽然露出奇怪的情绪来,紧跟着她就爬了几步抱住了宋老太太的腿:“祖母!您的孙女儿不止只有小六儿一个,我也是!您能为了她把二伯母......把二伯母跟八妹妹都逼得死的死走的走,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仁慈一回呢?我只是想嫁个自己喜欢的人而已,当初姑姑还是嫡长女加独女,一样也可以自己......” “我说了不要再提你姑姑!”宋老太太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只觉得她字字句句都在影射自己不会教女儿,头疼不已的叫黄嬷嬷把她拉起来,叹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会儿怒气,就语重心长的道:“这些事我原本想叫你母亲回来同你说,觉得这样你可能更听得进去。可是现在看来,你好像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你姑姑的确是自己挑的夫婿,可是结果呢?结果她总共也才回过京城多少次?你那表妹你可曾见过一面?!你姑父除了三年回京一次述职,何时来过咱们家?!这样的人,在你眼里就是良人了?” 更别提那个张家的少爷已经有了妻子居然还勾三搭四,品行这两个字上就有大问题。 宋家经过宋楚宣的事情之后,给孩子们挑夫婿的时候又更严格了一层,不仅上门查人家,连男孩子们素日的风评跟功课也都要问问,可是这样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好的干净富贵的男孩儿不要,非得当那卓文君......宋老太太看着宋楚蜜,满心满眼都是失望,此刻忽然觉得宋楚宾那样懦弱文秀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不会跟宋楚蜜一样想一出是一出,胆子还大的叫人吃惊。 可惜昏了头的宋楚蜜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将头摇了再摇,死咬着就是不肯松口:“不是的,他跟姑父不一样......” 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样的话,宋程濡并没耐心再听她说下去,板着脸让宋老太太将她呆下去:“她母亲还没回来,先把人放在你这里。” 宋老太太立即就明白了宋老太爷的意思-----怕她想办法又跟那个什么张家的公子联系上。只是她还是不禁有些疑惑,宋家的这些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也难得出门,究竟是何时碰上的什么张家公子? 她看了宋大夫人一眼,宋大夫人就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是该审问审问宋楚蜜身边的人了,她就不信宋楚蜜身边的贴身丫头们会对她的这些动作一无所知。 等宋大夫人转身跟紫薇一同出了门,宋老太太就低头看了看宋楚蜜,又拉了宋楚宜的手:“原先还说等觐见完太后再叫你搬出去,现在只能提前了。” 宁德院虽然还有碧纱厨,可宋老太太不耐烦听宋楚蜜日后天天哭喊,还是想把她安置在小抱厦内。 刚好那边宋楚宜的院子跟宋琰的院子都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瞧瞧日子搬进去也好。 宋楚蜜听出宋老太太是想把宋楚宜的小抱厦挪给自己住,眼泪就掉的更凶了-----这是想把自己看起来呢,根本就没想过要成全她。才刚老太太的话在她听来又敷衍又表面,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宋老太爷更是从头到尾一副冷淡样子......她想到此刻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心里必定是觉得她辱没了宋家的门风,不禁更加委屈,她跟张家哥哥只是发乎情止乎礼,断然没有做过让宋家丢脸的事,可是祖父祖母却连听也不想听一听。 她跪在地上默默垂泪,宋楚宜看的难受偏偏又没有立场开口说话,干脆就跟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告辞出去:“祖父祖母,才刚阿琰说想吃许嬷嬷做的荷花酥,我给他送去吧,恰好也能带他去瞧瞧新院子。” 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都点头答应,宋楚宜就垂着头出了门。 外头竹影摇曳秋光正好,微凉的天气徒添几分舒适,可宋楚宜却只觉得两只手都冰凉的厉害-----她恰好瞧见了宋大夫人令金嬷嬷跟邱嬷嬷把宋楚蜜的两个大丫头给架了往外走,神情冰冷严肃,两个丫头都惊得脸色煞白眼中含泪。 主子犯的错,往往要底下人给她承担更大的后果。 上一世的她也是这样,害了多少丫头嬷嬷们? 青桃叹了声气禁不住摇头叹息:“这几日玉珊跟玉燕还能好过些,等三太太回来了,才是她们遭殃的时候......” 三太太云氏向来喜欢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何况是这种关乎女儿一生的名节跟幸福的大事,一定会迁怒到两个大丫头身上,到时候玉珊跟玉燕两个,就算不死都得脱层皮。何况以三太太的心胸,断然不肯只扒拉她们一层皮的,恐怕连她们的老子娘都要受牵连。 这就是没跟一个脑子清楚的主子的下场,要是主子做了什么错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青桃不禁有些兔死狐悲,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落又有些庆幸,幸好宋楚宜是个靠得住的而且脑筋清醒的。 “你去叫那些小丫头们嘴巴紧些。”宋楚宜瞧着那些三三两两聚成一堆的小丫头们,禁不住摇头:“省的到时候惹祸上身。”(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一·消息 等宋楚宜出去了,宋楚蜜也被黄嬷嬷半哄半劝的拉走,宋老太太就往后靠在引枕上,头疼无比的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觉得有些烦了,同时心里克制不住的对宋楚蜜升起了些厌恶-----但凡是一个知礼些的大家闺秀,哪里有不管不顾的闯到长辈房里说什么两情相悦这样可笑又不要脸的话的道理?同时她又觉得自己不免有些太失职了,居然会纵着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而且若不是宋楚蜜自己闹出来,她恐怕还什么也不知道...... 想着幸好大夫人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替她们操持着人选的事,才叫宋楚蜜沉不住气把事情闹了出来,否则要是真出些什么事,她真的是没脸去见宋家的列祖列宗了。 宋老太爷原本就因为太子病重而心里忐忑,此刻又被自家孙女闹了个措手不及,心中也忍不住沉沉的,想了想站了起来往外走,一边不忘嘱咐宋老太太:“最近这段日子把她看紧些.......等她母亲回来了,再让她母亲劝劝她。实在劝不动,就送去家庙吧。” 宋家绝不可能成全她这样无知无畏的要求,否则就是把全家都放在了火上烤。 宋老太太心中一惊,本能的想张口替宋楚蜜求求情,随即就闭上了嘴。宋楚蜜若真是为了个男人连家也不要了,亲人们也都抛在脑后,这样的女孩子确实还不如放在家庙里安稳些。 “您午间是在这里用饭,还是送去书房用?”宋老太太问了一声:“若是在这儿用,我也好叫人早些安排。小宜跟琰哥儿既然要搬新院子,咱们也该给她们摆个宴。” 虽然是出了宋楚蜜这样的事,可是四日之后的十五照样得进宫去,宋琰过一月左右也该启程去蜀中,没道理冷冷清清的叫家下人疑惑。 宋程濡点了点头,立住了脚回头看宋老太太:“既是这样,干脆就摆一摆吧。把家里孩子们通通叫上,也别在你这儿折腾了,去楚洲馆罢,那里地方大又清幽,还三面环水,想必孩子们都喜欢。今日小四这么一闹,恐怕其他几个丫头们心里都免不了惴惴的......叫她们安心一些也好。” 他顿了顿,又道:“我去书房一趟,待会儿吩咐老大跟珏哥儿去探探外面的风声,看看是张家的哪个公子,又打的是什么主意。若真的是没什么还好,可要是真的是张家别有用心,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罢休了。” 虽然政见不同,可之前他自问跟张阁老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张家若真的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把主意都打到了他们伯府的内宅身上,那伯府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宋老太太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叹道:“还说兴福倒了咱们就能轻松一阵呢,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瞧瞧,这事情不是又找上门来了吗?” 宋老太爷满心的愤怒也瞬间涌上了心头,他默了默没说话,转身朝外走了。 黄嬷嬷安顿好了哭闹不休的宋楚蜜回来,亲自端了一碗枇杷露给宋老太太清清火,宋老太太接了喝了一口,就听外面说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脸上表情很不好看,坐下来就跟宋老太太提起这件事来:“都问清楚了。原不是在咱们家认识的,听说是自小就认识了。是张阁老的庶孙,排行第七的,因为同三弟妹的娘家有来往,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四月那时候不是因为李家......小四就回三弟妹娘家小住了一阵吗?大约是那个时候......” 居然还是庶出的!宋楚蜜这眼睛看人也真是出息了。 宋老太太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将枇杷露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又问:“那然后呢?既然都知道,她们怎么都不报上来?” 大夫人脸上表情就有些精彩,顿了许久才犹豫着回宋老太太的话:“听说是小四自己跟三弟妹在歪缠呢,三弟妹自然不许,却也不敢把事情闹出来叫您知道......一边在信里劝小四,一边交代了娘家人呵斥住了这两个丫头,叫她们不许把事情闹出来。” 原来三太太云氏竟然早就知道了?! 这母女俩......宋老太太惊得无话可说,半响才呵了一声:“怪道小四沉得住气,原来是先被她绊住了。既然她这个当娘的早就知道了,就等她回来再说罢。” 宋老太太这个当祖母的都这样说了,宋大夫人只是个大伯母,自然更加没有异议。 “对了,今日小宜跟琰哥儿就搬去楚洲馆跟关雎院了,我的意思是大家热热闹闹的吃顿饭,也当给她们道乔迁之喜了。你先别管那糟心的,踏踏实实把晚宴摆起来。” 这里面也有让宋楚宾等几个丫头安心的意思,宋大夫人自是明白,忙不迭的答应,又说起大少奶奶来:“她身子进了八月就更沉重了,行动也是不便,不如就别来凑这个热闹......” 宋老太太点头应了:“这是正理,她的身子最要紧。叫她安心养着就是。” 二人商量了一会儿,大致已经将章程拟了出来,大夫人就又趁机说起了八月中秋给各王府跟府里世交们送礼的事情来。 藩王们都还很年轻,最大的端王的世子也不过才四岁多,并不曾住在京中王府,因此王府都只有长使们管着,这送礼每年也都有定例,今年也没什么好破例的,宋老太太听了一会儿就叫宋大夫人自己作主。 刚说起镇南王府跟英国公府的礼单,却听玉兰进来回禀说是崔应书跟崔夫人来了。 二人都不由就是一怔-----之前并没收到帖子,怎么来的这么匆忙? “我去迎一迎!”大夫人忙站了起来:“外头有老爷跟珏哥儿,舅老爷应是先去前厅拜见咱们老太爷,我去迎一迎舅夫人,再去吩咐厨房摆宴。” 宋老太太反应过来,就点头看着宋大夫人出去了,吩咐玉兰去请宋楚宜跟宋琰。(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二·错综 崔夫人近日也经常有遣人给两姐弟送东西过来,却并没亲自来过,怎的现在不年不节的忽然上门来了? 宋老太太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纵然是为了给宋琰送行,这时间也未免太早了一些。 她沉思一会儿的功夫,大夫人就已经带着崔夫人进来,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显见是同崔夫人聊的很开心。 她刚起身,崔夫人已经到了跟前,忙让她仍坐着:“自己家人,哪里有那么多礼节?老太太千万别折十三娘的寿。” 宋老太太依言坐着,笑着招呼她坐:“忽然听说你来了,倒吓了我一跳。中午的午宴若是招待不周,十三娘你可别怪我。” “哪里敢。”崔夫人笑的露出颊边酒窝:“这回是我们连帖子也没递就冒昧上门,怎么敢怪您招待不周?” 大夫人见玉书玉兰已经上了茶,笑着寒暄了几句就出门去安排今日午宴的菜品。只是她才一出门,就见绿衣急匆匆的小跑了过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宋楚宜出了什么事,本能的看了一眼身后,立即开口叫住了她:“怎么这么着急?是不是六小姐......” 绿衣气喘吁吁的停下来猛地摇头:“不是我们小姐,是四小姐......她在抱厦里闹着要自尽......” 宋大夫人眉心猛地一跳,转头吩咐金铃:“你去同厨房上的婆子们说,今日有客人来,就按照往年镇南王妃来的旧例做两张席面上来。” 金铃也不敢细听下去,闻言忙福了福身子应是,自去厨房找管事婆子了。 宋大夫人自己却并不敢怠慢,更不好就此时进去禀报宋老太太,只好叹了一声气领着绿衣带着金嬷嬷转头去了抱厦。 想是宋楚蜜实在是闹的厉害,连许嬷嬷脸上都有焦急神色,见了她来就忙迎上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声音有些飘的告诉她:“四小姐闹的厉害,又是抢剪子又是要撞柱子的......” 宋大夫人边听边走,推开门就见宋楚蜜果然抱膝坐在桌脚处哭的厉害,她脸色复杂的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去扶她起来:“地上凉,还是起来吧。” 宋楚蜜反手握住她的手,被大夫人搀着坐在椅子里还是不肯放开:“大伯母,您帮帮我.......求求您了,您帮帮我吧......不然我也活不成了......” “你这样说,又想过你母亲怎么办么?”宋大夫人将手抽出来,坐在她旁边,示意金环出去打水进来,转头温和又不失严厉的瞧着宋楚蜜微愣的神情:“你只顾着你一人欢喜,可曾想过你若是真的去做了人家有妇之夫的平妻,宋家的名声跟你母亲的名声?又把你弟弟摆在那里?” 宋楚蜜才刚要出口的反驳的话就一滞,眼泪流的凶猛得如同一条河。 “小四,做人不仅仅只为自己,更要替身边的人多想想。”她伸手拍了拍宋楚蜜的肩膀,语重心长:“别再做傻事了,这几日就安静呆着吧。你母亲她肯定急坏了。” 三太太云氏怕婆母也怕丈夫,若是女儿是因为这样不光彩的原因真的寻死了,恐怕三太太这一生也要在苦痛中度过了。 才刚说了几句话,崔夫人就站起身来:“老太太,我想去找小宜说几句话。” 宋老太太早就料到崔夫人过来不仅是为了上门说说话,闻言并不觉得意外:“才刚我就已经叫人去把小宜跟琰哥儿叫来了,想必这会儿她们也该到了。恰好她的关雎院也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十三娘你去替她长长眼也好。” 话音才落,宋楚宜跟宋琰就已经进门来,都笑着上前来跟崔夫人见了礼。 崔夫人摸了摸宋琰的头,感叹他又长高了些,就拉着宋楚宜说要去她的关雎院瞧一瞧。 宋楚宜有些诧异的瞧了宋老太太一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应是,牵着崔夫人的手出了门-----崔夫人鲜少这么沉不住气,连跟宋琰也没说上几句话就急着要拉她走,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果然,才走出一段路,崔夫人眼见着没人了,就拽了她的手似乎有些着急:“小宜,我记得在通州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曾经做过一个梦的,是不是?” 她的手将宋楚宜的手握在手里,紧紧地握着,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宋楚宜将另一只手也覆在她手上,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那个梦里,有没有梦见过太子他......”她话音顿了顿,往左右又看了一眼,才带着些哭腔问道:“有没有梦见过太子中毒?” 中毒?!这回太子病重,居然不是因为病情加重,而是因为中毒了吗?!宋楚宜猛地瞪大了眼睛,谁这么大胆给太子下毒?而且又是怎么下的毒是什么毒? 她盯着崔夫人缓缓摇头,略有些艰难的蹙着眉头开口:“并没有......在我的那个梦里,太子殿下早在去年年末就已经.......” 崔夫人有些颓然的退后了几步,垂着头平息了一会儿情绪,才勉强的点了点头:“这样啊......”微风吹起她的碎发跟衣裳,她停了一会儿才抬头继续看着宋楚宜,咽下了其他担忧,轻声道:“太后娘娘这次要见你,肯定是为了难为你。毕竟王瑾思是她带大的......” 可是没等宋楚宜回答崔夫人就又握住了她的手:“可是你这次进宫去也别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有皇后娘娘在,太后娘娘也不会过于难为你的......” “皇后娘娘?”宋楚宜禁不住有些疑惑,她记得皇后娘娘跟太后娘娘的关系并不好,圣上也借着皇后身体不好的借口将宫里的晨昏定省都给省了,这回怎么会去太后娘娘那里? “是啊。”崔夫人脸上的笑虽还是有些勉强,可是却比之前好了许多,拉着宋楚宜的手道:“皇后娘娘她,想见见你,那日太孙也在。” 宋楚宜就反应过来,恐怕周唯昭要见她,也是想从她嘴里多知道一些她所谓的梦里的事,比如说这回太子的中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三·复杂 只可惜她这回却真的是爱莫能助,她能一路披荆斩棘走到现在,靠的无非就是上一世那三十余年磋磨间得来的智慧跟经验,可太子殿下的死偏偏是她到如今也未曾参详透彻的谜。她重生一世,改变了许多人的命途,宋珏未死,羽林卫那些勋贵的少爷们也都好好的活着,甚至连太子也仍旧存活于世。 何况,太子身边还有一个她更加琢磨不透的、前途未定的周唯昭呢。 这一世已经同上一世有了极大区别,已经不是她能看着人就知她前程往事及将来命运的时候了。 皇后娘娘多年不与太后娘娘见面避免冲突,如今为了见她居然愿意出面与太后娘娘虚已委蛇,足可见太子此刻情况不妙。 可是若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拿出叫皇后娘娘跟太孙满意的答案,那.......她这次进宫会不会真的是有去无回了? 不一会儿玉兰等人就先后寻过来,说是午宴已经摆好了,叫她们去用饭。 崔夫人也就收拾好了情绪,虽然这一趟来并没问出什么,可是她既是打探到了些消息,就不能不跟宋老太太通个气,好叫她们进宫的时候谨慎一些,也少生些事。 宋老太太正盯着宋琰喝开胃汤,见了宋楚宜跟崔夫人忙叫她们也喝一碗:“近日孩子们都犯了秋乏,事先让她们喝些开胃汤,也好叫她们中午能多吃些东西。” 崔夫人笑着点了头,见屏风那头还仍没动静,就猜到男人们大概都还在书房没进后院,估摸着时间还有余,她笑着接了汤放在桌上,轻声说道:“老太太,太后娘娘那里怕是不怎么好应付......” 崔夫人近来多有出入宫廷,应该也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才会如此说,宋老太太明了的点头,眼神示意宋楚宜带着宋琰暂避,自己也放了手里的碗。 等宋楚宜跟宋琰都出门去了,她才若有所思的道:“原先我与老太爷也担忧过这个事,到后来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可是现如今太子中毒......恐怕太后未必有心思跟小宜她一般见识吧?” “太子因为病重一直足不出户呆在东宫,此番中毒的确只有可能是宫里出了问题。可帝后都忙着为此事头疼,恐怕正好就遂了太后心意。”崔夫人这样说着,看宋老太太面色突变,就又拿话安慰她:“可是咱们都知道,小宜她不是一般的孩子......之前在通州的时候太孙殿下就知道她身上有些特殊,老太太您也别瞒我,我也晓得这孩子能梦见前世今生的事.......” 崔夫人说到这里,宋老太太的心里大概就已经有了底,不由目光灼灼的朝崔夫人望过去。太子中毒,莫非皇后她们还想从小宜身上知道些什么不成? 之前她们就已经料到宋楚宜多智的名声传出去未必有好处,只会徒添烦扰,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崔夫人紧跟着说下去:“这对小宜来说未必就是坏事。”她像是能洞悉宋老太太此刻的想法,略斟酌了一会儿就道:“我知道伯府有心靠向太子......既是本就有心,又何必担心皇后娘娘?她出面,既能让小宜躲过太后娘娘,也能叫宫里的贵妃安心,不是一举两得?” 宋老太太沉吟着没有说话,崔夫人就往身后叫出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来,笑着道:“虽然人小了些,却是宫里呆过三四年了的,对宫里的情形多少熟悉些。小宜身边红玉没了,我想着干脆给她补上一个。” 宋老太太瞧了一眼,见那丫头面貌清秀形容端正,进退看着也是有规矩的,便点了点头:“刚愁着从哪里去给她找一个合心意的,既是你这个当舅母的疼她想着,自然是好的。叫什么名字?” 宋琰是个感觉很细腻的孩子,两次崔夫人都忽略他,叫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看着若有所失的宋楚宜走在前头,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 秋日暖阳透过宁德院的竹叶缝隙洒在她身上,将她周遭都笼上一层金色,宋琰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仰起头看她:“姐姐......舅母是不是为了你进宫的事情来的?” 宋琰的洞察力时常令宋楚宜都觉得心惊,也叫她觉得烦恼-----宋琰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而且或许是出于当姐姐的私心,她总希望宋琰能无忧无虑的活着,可是事实又每每让她碰壁-----活的太天真的人是很容易就倒霉的。若是她真的把宋琰养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少年,反而是在害他。 可是今日之事明显错综复杂,不适宜叫宋琰知道...... 她正迟疑间,就听见石径上忽然钻出一个小小身影,直直的朝她们这个方向跑过来。 “是五弟?”宋琰抓紧了宋楚宜的手,有些疑惑的朝她望过去:“五弟怎么没跟着四姐一起过来?” 因为三太太跟着三老爷去了任上,宋玥格外的黏宋楚蜜,两姐弟之间就跟他与自己六姐一样亲密无间,称得上形影不离。 宋楚宜眉头一皱,瞧见宋玥脸上似有泪痕,忙低头嘱咐宋琰拦住他:“快拦住他,此刻老太太正跟咱们舅母说话,他这么冒失的闯进去肯定要挨骂的。” 况且看看时辰,宋老太爷也很快就要领着崔应书来入席了,若是此时碰见宋玥闹出宋楚蜜的事情来,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宋琰向来听宋楚宜的话,现在听宋楚宜这么说,自然没有二话,迎面拦住了哭着要进院子的宋玥,皱眉喝道:“五弟,祖母正见客呢!” 宋家子弟们向来讲究长幼有序,宋玥见了宋琰跟宋楚宜就不敢再闹,可是仍旧忍不住哭:“可是四姐她......” 宋楚宜看了一眼周围垂头装听不见的小丫头们,忙道:“六姐要搬去关雎院了,祖母闷的很,叫了四姐来陪她住几天解闷,瞧你哭的跟花猫似地。” 宋玥知道宋楚宜向来在宋老太太跟前受宠,听她这么说就半信半疑的擦了擦眼泪:“真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四·疑虑 崔应书这边跟宋老太爷谈的事情却比内宅的这些曲曲折折复杂的多了,他蹙着眉头在纸上写了一个人的名字递给宋老太爷,声音仍旧古板无波:“座师他想将崔绍庭调去紫荆关。” 他的恩师正是内阁首辅常首辅,也正因为中间还有这一层关系,宋程濡当初才敢将密信交给常首辅。 屋里众人反应不一,宋珏年轻,最沉不住气,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让一个堂堂的福建总督去紫荆关当个守将?” 就只是为了安插自己人?可是这无疑是将人的实权给一下子缩小了不知几多,不是摆明了得罪崔家吗?崔家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福建总督跟一个守将究竟孰轻孰重? 宋仁却比他想的又更多一些,常首辅的确是将崔应书当做了自己人-----内阁已经下了公文,令崔应书领工部左侍郎兼尚宝司少卿的差事,这两样可都是肥差,特别是尚宝司少卿,多少人排着队等着要这个位子?恐怕比吏部文选司跟考功司还要炙手可热......既然常首辅想要靠拢崔家,自然不可能让崔绍庭放弃大实权去屈尊当个守将...... 宋程濡将手里纸条烧了,面不改色的扬了扬下巴:“这回兵部侍郎因为兴福的事情遭了牵连落了马,常首辅是想崔绍庭他任兵部尚书,兼任三边总制。” 三边总制!宋仁跟宋珏对视一眼,皆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 崔绍庭在福建抗倭颇有成效,近十二年来不说毫无败绩,却也战功赫赫斩首无数,在军中早有威名。 在张阁老跟陈阁老为了紫荆关人选纠缠不休的时候,常首辅却单刀直入竟然定下了三边总制! 宋程濡看着也朝他看过来的崔应书,坦然的盯着他的眼睛:“你如何想?” 原本他同崔应书商量过,在吏部给他留个位子,可现在常首辅却让他去工部,工部虽然比其他五部听起来轻松些,可实际上却也一点都不简单。 通州遭了鞑靼暴兵破坏也急需重修,更别提明年围猎之事还有各府县报上来的河道府仓......这里面的学问门道多不胜数,加上他还要兼任尚宝司少卿,就更是引人注目。 崔应书沉吟了半响,终于点了点头:“工部之事可应,至于绍庭......他在福建抗倭已经颇有成效,想必已经足够担的上这个位子了。” 几个经历几朝的世家中,崔家已经蛰伏的够久,确实是时候再出出头-----否则如商丘沈家那样被连消带打得几乎消亡的也不是没有。 如今崔应书肯来跟他们宋家通气,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宋程濡咽下心中担忧,忽然问他:“这次太子......” “是中毒。”崔应书言简意赅,将声音压得极低:“如今已经性命垂危,只靠太医们群策群力的吊着一口气。” 这回纵然沉稳如宋程濡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重复道:“中毒?!”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会不会跟宋楚宜梦里说的那样,是跟西北那边的事情有关系?不,应该说是会不会就是端王看着兴福不行了,所以下的手? 想到这里,宋程濡忽然觉得有必要叮嘱崔应书:“西北总督章天鹤也是新官上任不久,此前还差点因为军饷而被兵变......现在紫荆关一事突发,恐怕甘肃、陕西那边也是局势不稳,绍庭他若是真的要去,还得做足准备才行。” 恐怕也正是因为那边局势不稳,常首辅才会想到让治军有方的崔绍庭走马上任。 见崔应书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宋程濡就知道他并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指节敲在桌上发出清脆响声:“凤鸣,看来你还不如十三娘了解小宜啊。” 崔应书说起太子中毒,宋程濡就已经将崔夫人的来意猜的七七八八,定然是想来问问小宜,对太子中毒一事可有什么记忆。 崔应书不明白话题为何直接从天下大事跳到了自己外甥女身上,略显茫然的抬头看了看都笑的一脸自豪的宋家三代人。 “太子中毒,十三娘必定心急如焚,此时为何不守在东宫或者清宁殿,却偏偏来找小宜,你就不好奇是为什么?”宋程濡见他若有所悟,就忽而发笑:“原来你竟不知。” 崔应书倒是真的不知道,他虽然待宋楚宜跟宋琰都如同亲生,可是接触的却并不如他的夫人崔夫人多,进京之后为了差事更是一直在忙,许多事崔夫人告诉了他也就知道,不告诉他的他就真是两眼一抹黑了。 可是如今见宋程濡这么说,他也想起其中关节来-----当时不仅是自己的夫人,就连太孙殿下焦急一阵之后也提起过小宜名字...... 他从前只当小宜天性聪颖,可是现在想来,崔家倾尽家族之力也未能查实的涟漪她们的下落,可是最后涟漪竟被一个小孩找了出来,不仅如此,她竟然还能一手查明崔氏去世真相,干脆利落的揪出李氏、将所有证据握在手里砸的李家不得不低头...... 现在想来,他们除了替他出面将事情摊开在宋家,竟好似并没做什么事! 宋程濡见他似乎已经想通,就招呼他去用饭:“想必她们等的急了,丫头们已经来催了三四次。不如咱们先去用饭,用完了饭再商量也不迟。” 宋仁跟宋珏也忙起身,宋仁同崔应书少年相识,此时也不由取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副样子,想着事情就忘了吃饭。” 崔应书心中疑虑更甚,不明白为何崔夫人明明知道小宜聪明得比常人甚多,却并不跟自己提起。可是此刻身处宋家,而且又有太子中毒一事压在头顶、崔家的前程将来,他也不好问什么,只是心里却不免对这事上了心。想着待会儿要先去问问自己那个狡猾得如同小狐狸的外甥女,看看她究竟有多聪明,能让她这个眼高于顶的祖父也高看一眼。 推一本最近在追的灵异文,也是我之前有推过的《鬼生意之孟婆酒吧》,没小三不狗血,认认真真写灵异。有好这一口的可以去找来看哦~~~ 另外么么哒爱你们,我过几天开始就要还债三更了,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五·用心 内阁有意叫崔应书接任工部左侍郎兼尚宝司少卿的事镇南王府也听闻了些消息,镇南王妃因为袁虹跟叶景川都能免于责难而觉得开心,此时听了这个消息也只是笑了笑,亲自端了杯茶递给镇南王,颇为感叹:“这绕来绕去的,那个小丫头竟好似是最灵光的人。不仅叫长宁伯府置身事外不叫人生疑,还给自己外家添了这样的喜事......” 镇南王端起来啜了一口就放下,闻言向来严肃的脸上也不禁有了丝笑意:“能制的住你那个宝贝儿子,还叫他心甘情愿来来回回跑腿的小丫头,能是什么蠢人?” 这是又取笑起了叶景川去教训沈清让,回来还直嚷嚷着要去长宁伯府的事情了。镇南王妃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就开口替自己儿子说起话来:“说的好似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不也纵着他?” 幸亏叶景川虽然想一出是一出,有少年人的天真跟侠气,却不是一味的好勇斗狠的人。这回居然还耍了陈襄跟兴安,抓了史同舟又去找岑必梁。 镇南王妃含着自豪的笑看向镇南王:“况且他一没养成纨绔,二还精忠报国,我为什么不宝贝他?” 镇南王脸上的笑意却渐渐的淡了,他望了一眼桌上公文,忽而叹了声气。 叶景川的确是没养成纨绔且一腔热血,可是却终究还是少年心性。这次通州一事若是没有太孙殿下跟那个小丫头转圜,他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丢的。 “他一心想要上战场,你也舍得?”他认真盯着镇南王妃,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这回紫荆关一事虽有兴福跟史同舟手笔,却也说明景川他毕竟年少资历浅,又经不得激。你放心让你的宝贝儿子上战场去?” 福建跟沿海一带倭患频繁,跟守关这样的事比起来可更加凶险,真刀实枪是免不了的。经过紫荆关一事之后,镇南王倒是真的起了几分送叶景川去历练的意思。 镇南王妃咬了咬唇,片刻后就下了决心:“他在举业一道上毫无兴趣,若是不走这条路,可不就要庸庸碌碌过这一辈子了?爵位是他大哥的,他若是不勤勉奋进自己拼出一条路来,咱们能护着他一辈子?” 也正因为这样的考虑,她才舍得同意将叶景川送去跟袁虹守城。 镇南王妃这番话同镇南王正好想到了一起,他欣赏的瞧着妻子,半响后才点了点头:“既是这么说,那就遂了他的心意吧。能不能出这个头,就要看他自己了。” 虽然舍得让儿子出去建功立业,可是镇南王妃也不忍心他真的从个小兵小卒做起,闻言就有些着急:“先前咱们不是说好了,若是真要去福建参军,就先去跟崔绍庭吱个声吗?” 崔绍庭毕竟是福建总督,不客气的说正是福建的土大王,若是能在他底下寻个差事做,出头也更快些啊。 “说是要说,只是人走茶凉,崔绍庭很快怕就要高升,之后他的话在福建还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镇南王咳嗽一声,见镇南王妃似有些诧异,就叹气道:“这回紫荆关的事情闹的实在太大,圣上他虽然素来不喜战事,可是人家都骑在头上撒野了还不生气就又是另外一回事。紫荆关如此,由此及彼,很容易就叫圣上对西北其他关卡也生疑心。若是我所料不错,时隔三十年,又要新出一位三边总制了。” 三十年前威震四方的三边总制还正是先代的镇南王。 如今朝中武将算过去,能打仗又能带兵,还出身正统武进士的,也就只有一个崔绍庭了。因此内阁当初一露风声,镇南王就立即顺着风嗅到了味道,摸到了人选的边。 镇南王妃听得有些疑惑,可是崔绍庭即将出任三边总制她还是听了出来的,不由有些吃惊。若真是如此,那崔家可就又要水涨船高了。 “不管怎么样,这回确实多亏了长宁伯府那个小丫头。”镇南王妃定了定神,略一思索就道:“她帮咱们这么多,咱们也不好什么都不表示。太后那关虽难过,可好歹咱们也不是半点帮不上忙的......不如明天我带着景川过府去瞧瞧,顺道也去看看她们家大少奶奶。” 帮忙这档子事,讲究的就是有来有往,一来二去的双方的关系也就越发的亲近了。 且不说日后叶景川在福建还需要崔家照拂,就算只是为了同长宁伯府交好,也确实有必要多走动亲近。 镇南王妃含着些疑问去瞧镇南王,问他:“我想去求求公主......若是十五那****也在宫里,兴许能帮上些忙呢?” 荣成公主虽然辟府另居,可是也三不五时就来王府小住,她毕竟是得了圣上亲口允诺说是要当叶家宗妇的,为了叶家的事去求她,想必她也不至于拒绝。 镇南王觉得此举未免有些多余,虽然荣成公主确实是皇后亲女,可是宋家那边也有一个与圣上情分极深的端慧郡主,荣成公主能帮得上的,端慧郡主未必就帮不上。 可是好歹这也是一个态度,他想了想,点头应了。 他想的比镇南王妃却又更复杂些,眼下形势,宋家虽有心靠向太子,可是做的却并不明显,且随时都能放手站稳。 可镇南王府却因为荣成公主,早已跟太子绑在了一起动弹不得。 景川这个小子这样着急宋六小姐,宋六小姐身后又有个似庞然大物的崔氏,若是跟伯府加深往来,日后真的能成儿女亲家,那太子跟镇南王府,自是又添一层保障。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外头说是驸马来了,不由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叶景宽这个时候向来都是在都尉府办公的,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叶景宽倒是并不拐弯抹角,匆匆请安之后就言简意赅的道:“太子殿下病重......” 镇南王早前自己也得了这个消息,闻言还以为是太医会诊有了结果,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儿子。 又停电简直生无可恋,不远处的中医院都有电的啊啊啊啊啊啊好烦。 另外多谢馨雨15383213、风度翩翩薄、蛋奶小星星还有紫璃的平安符,好久没有打赏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六·暗中 叶景宽神情大异往常,居然再也没有以往的镇定自若,虽是尽量压低了声音,可声线仍微微的有些颤:“不是病重,居然是毒!有人给太子下毒!” 镇南王豁然疾走几步,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半日才道:“你说什么?!”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给几乎足不出户的太子下毒?! 随即他就觉得自己的手也忍不住抖起来了,若是太子真的有什么不测,才十二岁的太孙殿下能顶什么用?他前头还有那么多的亲叔叔呢! 可是到底是谁?端王、肃王还是...... 镇南王妃更是脸色煞白,太子可是荣成公主的亲哥哥,若是他真的倒了霉,太孙殿下才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根本斗不过那些虎狼一样的叔叔,到时候不仅荣成公主,连带叶景宽甚至整个镇南王府都要倒霉。 “可查出来是谁人下的手,中的是什么毒?!”镇南王震惊过后就反应过来,又奇道:“你这个时候回来,可是事情有什么不妥?” 叶景宽端起已经冷了的茶喝了一口,先转头去看自己的母亲:“母亲,麻烦您帮我收拾几套衣裳并一些银两,最好是碎银,银票也备上一些。” 大儿子说的话镇南王妃向来无所不从,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必然是有什么要事,闻言不敢耽误,点了点头就出门去。 “阿縤她在宫里陪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子也不好,经此一事已然病倒了......”叶景宽尽量捡重要的说:“太医瞧不出来太子究竟中了什么毒,要想想别的办法。” 镇南王看着他冷峻眉眼,顿了一顿就道:“既然太子出事,宫里必定戒严,京城也会......”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圣上不想公布太子中毒一事?” “刚出了兴福的事,若是太子中毒危急的事再传出去,恐怕要出事。”叶景宽叹了一口气:“东宫所有人已经被锦衣卫秘密收押,北镇抚司现在恐怕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可若是跟端王有关,陈襄那里根本不能指望......” 镇南王想到他刚才叫镇南王妃去收拾行囊,心中一动,道:“你是要去龙虎山?” 龙虎山天师精通岐黄,对天下百毒也颇有研究,以太孙殿下跟龙虎山的渊源,此刻恐怕也只能想到求助龙虎山了。 只是为什么要叶景宽去?镇南王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过来,不由有些担忧:“可若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去,若是路上......” 下毒之人肯定也猜到他们会想到龙虎山,必定会在路上设伏,叶景宽又要改名换姓的去,被人杀了都只能自认倒霉。 “所以太孙殿下跟我明面上都要呆在京城。太孙殿下要替太子祈福,我要照顾‘病了’的公主。”叶景宽将跟周唯昭商量之后的计策说出来:“去龙虎山的,会是由羽林卫亲自护送的钦差。” 龙虎山雄霸一方名满天下,寻常皇亲也不敢在他们头上动土。幕后指使就算想要动手也只能是在路上,他们要让钦差招摇过市引开幕后指使的注意力。 这一趟是非去不可,镇南王本想同他一起去,可是却明白自己恐怕也是别人重点监视对象,也就只好作罢。 “带足人手!”镇南王思索过后就立即点头:“我去给你调几个我的亲信将领陪你一起上路,你趁傍晚人多的时候出城!” 叶景宽抚着眉头默许了镇南王的说法,又嘱咐父亲:“十五日进宫时叫母亲仔细些......阿縤恐怕不能出现在宫里,她今晚就要病倒晕睡了。” 太子分明已经中毒,可是明面上宫里却风平浪静没一丝动静,十五日那天宫里恐怕跟龙潭虎穴无异了。 宋家这头也没好到哪里,本来午宴才吃了一半,宋老太爷才刚说要崔应书夫妇干脆留下来用晚宴,就听见外头吵嚷的厉害。 宋珏知机的出去一问,却立即就飞速进来凑在宋老太爷耳朵跟前向他通气:“祖父,才刚卫所来人通知我立即归队,恐怕有要紧事,我得先去卫所一趟。” 宋老太爷心念一动,就听宋珏紧跟着将声音压得只能自己听见:“韦寻给我透了个气,说是钦天监说要派天使去龙虎山替太子殿下祈福,此刻调我们,恐怕为的就是这事。” 这回护送天使的,十有*就是羽林卫了。 宋老太爷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低声嘱咐他:“归了队少打听,少说话。钦天监就算要人去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定的下来,今日可能只是挑人选罢了,你谨慎些。” 宋珏认真听了,笑着朝席上道了恼,罚了三杯酒,就退出门去了。 女眷那边只隔了一道屏风,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宋大夫人不禁就有些心慌,往儿子的背影看了一眼。 休沐的时候临时被叫回卫所,肯定是有什么紧急事物要处理,看这紧急程度,恐怕还不是小事。 宋楚宜也盯着宋珏的背影看了半响才收回目光-----好端端的,羽林卫紧急集合,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办。眼下除了太子中毒一事,恐怕也没什么其他大事了。 可是太子中毒这种事,肯定不能摆在明面上查,向来应该是锦衣卫的职责,怎么好端端的会动用到羽林卫? 她心思急转间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要紧讯息,可是再去细想,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宋程濡虽然面色如常,面上一丝异色也没露出来,可是崔应书还是觉察有些不对,他看了宋老太爷一眼,轻声问道:“怎么走的这么急?” 宋仁也竖起了耳朵要听,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若是没有要紧事,不会走的这么急。 宋老太爷却摇摇头,伸手一指席上跟屏风那头,宋仁跟崔应书就都不再开口过问。 可是毕竟心里都藏着事,一桌子的菜也都尝不出个味道来,勉强挨到散席,宋老太爷就朝宋老太太那边看了一眼。 多谢oktober的打赏、僭彦的平安符。 另外推荐一下安筱楼的书《绝品女仙》,大荒八十万年,灵气枯竭,所有符文法宝都通过研究改造,变成低耗灵气,甚至不需要灵气的存在。池青,专门研究如何最大限度利用灵气,低耗灵气运转符文法宝的专家,因为一次事故,意外穿越回八十万年前,灵气充足,修仙最鼎盛时期。于是,池青开始了认认真真修炼、勤勤恳恳装逼的日子。有喜欢修仙文的可以去看一看哦,作者已经有完结的侯门医女,坑品有保证。(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七·天网 午饭过后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被雨水冲刷过后的植物越显生机。大叶女贞并竹叶上的雨水啪嗒啪嗒往地上低,奏出一曲和谐的乐曲。 宋老太太瞧了一眼外头枝枝蔓蔓间鲜艳欲滴的花儿,命玉兰关上了窗户。 “出去守着,谁来也不见。”宋老太太吩咐黄嬷嬷:“若是老大媳妇过来,告诉她晚宴照常摆,舅老爷跟舅夫人都在咱们家用晚饭,让她准备周全些。” 黄嬷嬷低声应了是,带着玉兰在外头明间做针线,廊上叫几个当值的丫头们守着。 屋里光线因为窗户的关闭而黯淡下来,崔应书看着宋老太爷有些着急:“怎么回事?按理来说这个节骨眼上不该调动羽林卫的......” 这个节骨眼上,锦衣卫跟羽林卫金吾卫都该好好在皇城守着,严防死守才对。 崔夫人拧了眉看着丈夫,犹豫一瞬就道:“我出宫之时恰好听见唯昭说,要求圣上让钦天监择日令钦差去龙虎山祈福,莫不是因为这个?” 宋楚宜眉头一动,紧跟着就察觉出不对来。 若是周唯昭真的有心去祈福,最好的人选难道不是曾经在龙虎山呆过七八年的他自己?何况以他寄名道士的身份,也更能求的张真人出山才是。 太子是中毒,既是中毒不是重病,何来祈福一说?恐怕明面上说是祈福是假,暗地里去龙虎山求药才是真。 可是大张旗鼓的派天使去龙虎山,难道不怕下毒的幕后黑手在中间做什么手脚? 还是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不对,以周唯昭这样谨慎得过分的性子,绝不可能做这么大张旗鼓的事,钦差肯定是个幌子,背地里应该会有他的亲信,甚至是他自己另外去龙虎山。 宋程濡显然也是这样想,他皱着眉头神色很有些严肃:“若羽林卫真是要负起护送钦差的责任,那此行可真是有些凶险......” 宋仁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可他知道事到如今担忧也没有什么用处,只好强忍着心里的不安,打起精神听他们说话。 崔应书叹息一声似是有些感叹:“太孙殿下他......实不像是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 他想起刚知道太子中毒之时,周唯昭就立即下令封宫抓人时脸上的肃杀之气,无端竟觉得有些恐慌。可他本该多年没有恐慌这样丢人的情绪了。 崔夫人瞧他一眼,再看看宋楚宜,心里不合时宜的起了腹诽-----你面前才九岁的外甥女,也实在不像是个只有九岁的天真幼女啊。 “小宜,在你梦里,你舅舅怎么样了?”宋老太爷忽然返身来问她,带着些不确定的询问:“你可还记得?” 宋楚宜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崔应书,想起之前崔夫人提过,崔应书决定起复的事情来,不由张口问道:“是舅舅的差事下来了?” 她又想起上一世因为太子之死而遭了牵连丢官的常首辅,仔细思索一阵之后不等崔应书回答就问:“是首辅大人帮的忙?” 崔应书俊美的眉眼染上惊诧,为这个小丫头的洞察力吸了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 同宋家一样,混迹官场四十余年心思深沉从不攀附党派的常首辅恐怕也经历了许多不堪其扰的事情,不然当初也不可能主动在宋程濡跟前释放善意,主动说出张阁老做的过分了之类明显带有指向性的话来。 而既是已经得罪了兴福,又没有投向端王意图的常首辅自然就得跟宋家一样,暂时寻个高枝遮荫,亦或是......另外拉拢世家形成自己的势力。 现在看来,常首辅似乎是在选择后一种,他原本就同兵部上书岑必梁是亲家,门生也遍布朝野,里头像是崔应书这样的世家子弟也有不少,若是都许以重利或者高官,或许还真的未必不能成事。 宋楚宜深思熟虑过后,并不回答崔应书的提问,转头看着自家祖父问道:“祖父,内阁关于紫荆关守将人选的争论可有了结果?” 若是她没有猜错,常首辅想拉拢崔氏,必定不止送崔应书一个工部左侍郎的位子,而崔家如今地位最高,却还能再往上提一提而不显得他刻意的人,还有一个。 紫荆关守将的位子配崔绍庭还是有些低了,陕西、甘肃、大同、宣府......宋楚宜总觉得似乎有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朝宋家跟崔家网来。 宋程濡惊异于她这般敏锐,沉着的点了点头:“最后推了杜阁老举荐的、现袭威烈将军爵的卫青书。”他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崔应书,又补充道:“可是同时常首辅另外上书圣上,建议重新设置三边总制一职,由福建总兵崔绍庭担任。” 三边总制!果然来了。 宋楚宜眯了眯眼睛,叹了口气看着崔应书,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宋老太太并崔夫人,语气沉沉的发问:“祖父、舅舅,你们有没有想过,西北可能战事再起?” 崔应书跟宋老太爷面面相觑,被她这个问题问的就是一呆。 可是回过神来他们就仔细思索起了这个可能性,鞑靼人若是没有异心,也就不会纵容骑兵入城,更不会勾结兴福了。 现如今向来在互市上给他们提供便利的兴福死了,大周又摆明了要加强边关防卫对他们严防死守,那么向来紧缺物资的鞑靼人会怎么样? 他们如今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又已经将周围其他几个部落打的服服帖帖的俯首称臣,恰好趁着冬天无法放牧而对大周的边境群起攻之。 这在往年也年年都有,可是他们都只是抢些东西也就罢了,可今年却确实有所不同-----尝到了紫荆关跟通州的甜头,这群亡命之徒还真的有可能野心膨胀,不知天高地厚的对大周下手。 而若是战事一起,作为三边总制的崔绍庭,当仁不让的要上战场。 多谢月之天、书友1605291915、呦丶香飘飘仅此、arlina的平安符,好开心。(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八·退路 晚间的宴席摆在了楚洲馆,四面穿廊上的灯笼通通亮起来,倒映在水面上化作千万道虹光,伴着鸟语花香,叫人心情也不由跟着舒爽几分。 崔应书坐在席上,思绪却已经随着水波荡漾出去老远。 才刚宋楚宜说崔绍庭这个三边总制可以做,若是崔家仍旧想如同前朝时那般当门阀世家,就要握住任何已经到手的砝码。 一个才九岁的小丫头说出这番话,他本该觉得奇怪的,可是宋家众人甚至包括崔夫人都似乎只觉得理所应当,他心里竟不由得也跟着信服了。 可是正如宋楚宜所说,一旦开战,就是两国之间的战争。大周虽兵强马壮,可是鞑靼人这些年休养生息下来却也说得上是骁勇善战,且他们还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 在福建打惯了海战的崔绍庭能否立即适应北边草原的打法,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舅舅可以帮我带封信给表舅舅,相信他看了之后自有决断。”宋楚宜那时仰起头看他的表情他至今都还记在脑海里,镇定自若又带着理所应当的自信,让人无法将她真的视作一个孩子看待。 宋楚宜的脸隐在明亮的灯笼里,长长睫毛覆盖在眼睑处覆下一层阴影。她太清楚崔家没有莽夫,上一世最后被借调到广东崔绍庭尚且能因地制宜一举歼灭海盗,若是能叫他熟悉一下西北地形跟情形,他未必不能成为大周最坚实的堡垒。 何况如今朝中风起云涌,他们若是不想一直成为别人觊觎拉拢或者是打击的对象,就只能尽快的强大起来。 崔绍庭若是能把兵部侍郎兼三边总制的位子坐稳了,日后就是崔家的一个保障。 晚宴过后再略坐了一会儿,宋大老爷跟宋大夫人亲自送了他们出门,回来之后大夫人不免就有些担忧:“眼看着晚饭时间都过了,怎的珏哥儿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以往他们羽林卫纵然出急务也会提前知会的呀......” “既是上峰找他有事,自然是走不脱,你别担心。”宋大老爷已经听宋程濡说了究竟,虽也存着担惊受怕的心,可却比宋大夫人好上许多,见她仍旧愁眉苦脸的就道:“若是有空闲,你还不如多替珏哥儿操心操心他媳妇儿,眼看着月份越发大了,瞧起来却仍旧瘦弱得厉害。你也替他们夫妻多操点心,毕竟她们年纪小。这可是伯府曾字辈的第一个,金贵着呢。” 宋大夫人注意力也就被宋大老爷这番话给引向了黎清姿,说话语气都轻快了一些:“说起这个来,大夫说她仍是过瘦了,该好好进补进补。我待会儿过去瞧瞧她。” 宋程濡却留在楚洲馆没移步子,今次太子出事,他心中着实沉重,看着面上镇定如往常的孙女儿,他想了想就问:“小宜,依你看,若是太子真的出事......” 如果太子真的药石无灵,那宋府又该何去何从?是继续跟着太孙一往无前,还是该投向恭王? 毕竟,那是除了太子之外皇后仅剩的嫡子了,且又毕竟是已经成年了的藩王,相比起太孙殿下周唯昭的乳臭未干来,他显然更能叫人放心一些。 宋楚宜垂头看栏杆外边湖里被风吹皱的湖水,大概能猜度到宋程濡此时想法,声音清脆的转头看向宋程濡:“祖父,决定不可下的过早。否则容易给人凉薄寡恩的印象.....纵然是后来咱们投向了恭王,恐怕恭王也未必能全心再信任咱们。何况,您可记得当初龙虎山天师给太孙殿下批命之时下的结语?” 这个怎么能忘?当时才五岁,挣扎在生死关头连生死都不能定的周唯昭,只被天师看了一眼,就被断定是有大气运的人。 而这大气运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众人自然都心知肚明。 后来太孙殿下果真完好无损,且他好转那日,传闻东宫百鸟齐聚,彩云绕月......圣上因此将天师之言奉若至宝,果真将周唯昭送去龙虎山做了寄名道士。 宋程濡若有所思的颔首:“你说得对,这十几年来这三个字几乎已经家喻户晓,谁人心里不认定太孙殿下是日后的......他占着祥瑞之名,本身又是正统......” “而且太孙殿下年纪轻轻,可是太子身后却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先前通州他出现,我可不认为是个巧合而已-----在这之前,咱们去志远镖局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过了。说明他早就已经盯着端王很久,可那个时候他分明是刚刚从龙虎山回来没多久......”宋楚宜一五一十的分析给宋程濡听:“这样的人,能一眼将我看穿,还能在我不过几句话提示下就把兴福给拉下马,断了端王的一只臂膀。若是能当朋友,就千万别去当他的敌人。” 何况太子毕竟是建章帝的第一个儿子,周唯昭更是建章帝登上帝位之后第一个孙子,曾经亲手被建章帝抱着去太庙告祖赐名,又占着正统的优势,的确轻易得罪不得。 宋老太爷忖度了一番如今局势,眯着眼睛负手立在一盏羊角宫灯下低声问道:“小宜你是不是觉得龙虎山能解太子的毒?” “就算不能,至少也不至于比现在更糟。”宋楚宜飞快接话:“并且,常首辅既然也不想一脚踩进漩涡,把仕途跟全家压在党争上,自然会闯出一条新的路来。咱们跟在他们后头,也能走许多弯路。退一万步来说,纵然靠不上常首辅,若是崔家能坐稳三边总制的位子,日后也大可松口气了。” 手握边境几十万大军,的的确确是可以大大的松上一口气。 既然退路还不止一条,宋老太爷也就不再纠结,缓缓的点了点头,又道:“天色不早了,我瞧阿琰似乎一直在等你,你先去瞧瞧他,待会儿也早些回去休息。我去书房等你大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九·心机 进宫的事实在是叫宋琰出了一身的冷汗,尤其是连晚宴期间舅母跟舅舅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更是叫他的心忍不住沉了几分。他焦急不安的立在穿堂处愣愣瞧着回形影壁,时不时的抬头往楼上瞧一眼。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到宋楚宜从楼上下来,他飞快的跑上前拉了她的手,带着些不安问她:“姐姐,祖父跟你说了什么?” 宋楚宜想了想,就干脆问他:“当初五婶的事情,你都知道是我做的,是不是?” 当时宋玠跟宋楚宾也都先后来打听过消息,可是都被宋老太太三言两语的挡了回去。可是宋琰毕竟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那阵子自己频繁进出宋程濡书房,必定叫他察觉了什么。 宋琰迟疑着点头-----他向来知道自己姐姐不是表面上瞧上去那么软弱可欺。 宋楚宜勾起唇微微一笑,低头替他理了理衣裳,道:“如今因为这件事,我惹了些小麻烦。所以太后才叫我进宫去。” 宋琰挣扎了许久有些害怕,握紧宋楚宜的手隐隐有冷汗渗出:“可是五婶她.....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 宋楚宜很欣慰宋琰能想到这一点,她拿出帕子细心的替他将手心擦干,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所以我说有点小麻烦啊......可是阿琰,没有把握的事情姐姐不会做。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会把自己保全的好好的,你放心。” 宋琰握着她的手就更紧了些,他仰起头看着姐姐灿若星辰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等我长大,一定替你把这些麻烦通通挡在身后。” 宋楚宜就笑了,笑的两颊都露出梨涡来,她睁着一双亮的出奇的眼睛眉眼弯弯的看着宋琰:“好,我等着那一天。” 她想她在菩萨面前许的愿一定会灵验,宋琰不会再跟上一世一样被刻意养废,不会成为宋家的边缘人,更不可能再被糊里糊涂的配阴亲,活生生的被钉进冰冷的棺材里。 目送着宋琰被簇拥回了楚洲馆,宋楚宜心情大好的穿过拱桥回她的关雎院,只是她还只来得及看青桃抬起手敲门,就被人撞了个趔趄。 “走路不长眼睛的吗?!”紫云难得的有了脾气,手里一盏明晃晃的灯笼直往来人的面上照:“撞坏了小姐你预备怎么赔?” 可是等她瞧见了来人是谁,才刚出口的话就又戛然而止,另外半截子狠话也都吞回了肚子里。 “四......四小姐....?”她举着灯笼微微侧头去看宋楚宜,满脸都是惊疑不定。 宋楚蜜?!宋楚宜被赶出来的绿衣扶着,来不及去看被撞的生疼的肩窝,先抬眼趁着灯笼的光去看那个撞了自己的身影。 青桃也提着灯笼赶了两步凑到她身前,这会子两盏灯笼往那人身上一照,登时将她的形容暴露得清清楚楚。 宋楚宜有些吃惊的上下看了她一眼,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宋楚蜜上赶着抱了个满怀。 “帮帮我!”宋楚蜜仗着身高优势将宋楚宜圈得紧紧的,生怕她会跑了似地,指甲几乎没穿过衣裳扣进宋楚宜肉里。 本来该在宁德院的宋楚蜜居然跑了出来,还径直跑来了花园里的关雎院,这决计不可能是巧合。 宋楚宜沉吟着忍痛朝紫云几个使了个眼色,几个丫头就半是架半是劝的把宋楚宜从宋楚蜜手里扒拉了出来。 宁德院丫头婆子一大堆,就算是入了夜大部分仆妇都回后街上住处了,也该有层层把守的人才是,宋楚蜜怎么这样轻易的就跑了出来? 对宋楚宜脸上神情视而不见,宋楚蜜哭成个泪人,死死的攥着她的手求救:“六妹,你帮帮我......不然等我娘回来,我就完了!” 三太太云氏向来气量狭小,也许有云氏自己也是被后母带大的原因,她向来不怎么知道该怎么跟孩子相处,宋楚蜜从小又是她带大的,因此也沾染了这个毛病。 就像她的亲事,她认定了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都是因为偏心才不成全她,就死活不肯就范。 宋楚宜说不准此刻对着宋楚蜜她是什么心态-----既有对完全相似的上一世的自己的不屑跟恨铁不成钢,又有隐隐的失望。 张家那个庶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连妻子孩子都有了,还装什么情圣。她不明白这样简单的事情,平常看起来很精明的宋楚蜜竟然会看不清楚。 她往紫云身后看了一眼,轻轻朝青桃点了点头。青桃会意,转身就跑进了夜色里。 宋楚蜜面对着宋楚宜,接了宋楚宜的帕子擦了擦脸:“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六妹,你的话老太太老太爷她们都是听的,你帮帮我,我也帮你......” 她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顺着风飘进宋楚宜耳朵里,叫宋楚宜听的有些费劲。 随即宋楚蜜就拉着她的手往前跨了一步,将嘴贴在宋楚宜耳边轻声道:“小宜,你是要进宫去一趟的。你也晓得因为五婶的事太后恨毒了你跟咱们伯府......若你帮我,我就告诉你怎么避过去,怎么样?” 之前一直飘在宋楚宜脑海里她隐约想抓却又抓不住的东西此刻一下子清晰起来,她侧了头去看宋楚蜜,锁住她的脸缓缓开口:“是张公子告诉你的吗?” 之前心里隐约的猜测一直找不到一根线串联起来,可是宋楚蜜的这番话却叫她茅塞顿开。张家勾搭上宋楚蜜、太子又中毒、她马上又要进宫,这所有的事情加起来,实在是太巧了。 她一直没想到,若是荣贤太后的目标不仅仅只是她自己一个呢?虽然宋贵妃将一切都推在了自己头上,可是荣贤太后恐怕不仅仅满足于只杀一个乳臭未干的宋家的女孩儿泄愤,她更想做的,恐怕是让整个宋家替王瑾思陪葬。 这个猜测将她惊得呆立当场,更叫她觉得毛骨悚然。若真是这样,那这事情可真是.....有趣了。 宋楚蜜犹豫再三之后点了点头,她挣扎着不让自己再哭出声来,急切的拉起宋楚宜的手:“你可要相信我,张家哥哥他妹妹投了太后的缘,听说过不多久就要进宫给九公主当伴读了......这回你若是帮了我跟张家哥哥,我们也会帮你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百章·阴谋 张家本来就是端王的爪牙,这些年来没少帮端王办事遮掩,这回兴福的事情,上窜下跳的闹的最欢的不就是张阁老吗? 宋楚宜对心中的那个猜测越发的坚定起来,将声音放的极低极低:“四姐,你说得对。阖家现在能劝上祖父祖母一两句的,恐怕也只有我了。” 她说完,见宋楚蜜目光陡然聚焦在自己身上,垂下眼睛拍了拍刚才被宋楚蜜撞的生疼的肩膀,又情真意切的问道:“可是,张家的那位公子再好,他也是有家室的人。我实在是怕你过去受委屈......且你们又才认识多久?你就敢对他交心?” 见宋楚宜说的这么恳切,宋楚蜜终于觉得看到了希望,攥着她的手晃了晃:“他是认真的,他已经同我舅舅保证过了,一定会给我一个名分。他父亲也亲自去过我舅舅家里......”说到这里,她两颊已然飞红,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来:“他实是真心待我的。只是你也知道我母亲她......她写信大骂了我外祖母跟舅舅一顿,还让我死了这条心。祖母跟祖父又急着替我......我这才慌了,求到了祖父祖母跟前。” 她口中的外祖母跟舅舅是云氏的后母跟同父异母的弟弟,云氏对他们尚且有几分保留,可是宋楚蜜居然毫无芥蒂,真不知是养的太不知人间险恶,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可是想问的宋楚宜基本都问的差不多了,恐怕从宋楚蜜这里也再问不出什么来,她仔细想了想,就又温声问道:“那张家公子跟张家可有给你什么凭证?不然到时候祖父祖母真的答应了你,上门去人家张家却矢口否认,那可怎么办?” 宋楚蜜舒了一口气,急急忙忙的道:“有的有的,在我外祖母那里。外祖母说我不该拿着的,不然别人若是说我们私相授受......” 宋楚宜拍了拍宋楚蜜的手,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叫人放心的微笑来:“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只是你这样私下跑出来也不是办法,宁德院那些婆子们恐怕都要受罚了......对了四姐,你怎么跑出来的?黄嬷嬷手下教出来的人,可都不好对付的呀。” 宋楚蜜放下心来,也就恢复了以往的镇定,略显骄傲的轻哼了一声:“我的乳娘都帮我打点好了......” 她看着宋楚宜,又跟从前一样露出姐姐的样来:“六妹,你跟我又不一样。我好歹是有亲爹亲娘的,你......二伯父那个样子你也靠不住。若是你真的在宫里出了什么事,阿琰可怎么办?你听我一句,你帮了我这次,我就告诉你如何避开太后的陷阱,怎么样?” 过不一会儿,宋楚蜜被赶来的黄嬷嬷等人急匆匆的带走,宋楚宜立在原处看了一会儿,冷着脸毫无表情的吩咐紫云跟青桃:“同我去老太太那里一趟。” 张家也真算得上是用心狠毒另辟蹊径了,她收拢了绿衣刚替自己披上的披风,加快了脚步。 她到宁德院的时候恰好同黄嬷嬷是前后脚,听说了是她来了,玉书亲自出来迎,眉宇间带着疲累:“六小姐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灯笼打了几盏?可别一不当心给摔了。” 宋楚宜就知道她肯定是因为宋楚蜜的事受了无妄之灾,轻轻搭了她的手进屋去,声音也轻飘飘的跟羽毛似地:“有急事要找祖母,今晚恐怕你又不能好好睡了,待会儿让玉兰姐姐给你准备一盏龟苓膏,省的明天早上嗓子疼。” 玉书笑着应了,将帘子掀起来送她进去,自己知机的退出来跟青桃几个一起守在外头稍间里。 宋老太太正为了宋楚蜜跑了的事情着急得直冒火,见了她来忙招手将她唤道身前,拉了她有些担心:“她跑到你那里去了?没冲撞你?” 宋楚宜摇了摇头安慰了宋老太太,就目光清亮的盯着宋老太太:“祖母,四姐的事情恐怕真的没那么简单......” 宋老太太目光陡然就沉了下来,点头示意宋楚宜接着说。 “虽然夜深了,可还是得让祖父跟大伯父一同来一趟。”宋楚宜压低了声音:“我已经叫玉书姐姐带着我那几个丫头守在外头稍间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宋老太太却深深的瞧了屋外一眼-----宋楚蜜居然能避过满屋子密密麻麻的各司其职的丫头婆子跑出去,还真是叫人不得不对宁德院的人起几分警惕心。 “好。”她拍了拍宋楚宜的手,吩咐刚刚进门的李嬷嬷:“你去外头书房找老太爷跟大老爷,让他们过来一趟。” “什么事这样着急?”宋老太爷一进门瞧见宋楚宜也在,不由有些惊讶:“怎的小宜你也在?花园过来可不近,不会是你胆小,又跑回来折腾你祖母吧?” 大老爷也看着宋楚宜笑:“只是关雎院那里有湖有水,你可得带足了人,当心一脚滑了。” 宋老太太却笑不出来,她摇了摇头满脸严肃,将今晚宋楚蜜去找宋楚宜的事情说了:“听说是她乳娘使的力,也真是难得一听的稀奇事,我以前倒没领略到她还有这么个厉害的乳娘。” 把宋楚蜜安置在宁德院就是怕她再生出别的事来,可是今天不过是第一晚,就出了这样的事,她想跑到宋楚宜那里就能跑到宋楚宜那里,若是她想从西角门出府呢?难道也能就这么溜出去? 宋老太爷牵起嘴角似是冷笑了一声,宋楚蜜之前哭着喊着要上赶着给人家有妇之夫当平妻就已经叫他心头火起,现在添上这么一桩就叫他更是生气。 “她若是实在待不住,趁着今晚就把她送去家庙修行吧。也不必等她母亲回来了。”他看了宋老太太一眼,冷笑出声:“否则等着等着,只怕她不注意就真的夜奔去了张府呢。” 宋大老爷原本还想出口的求情就没再说出口。 多谢大家的打赏跟月票,更新啦,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重要的事说三遍。么么哒(未完待续。) 鹿死谁手· 章节目录 第一章 ·风起 “不,现在恐怕不仅仅是夜奔了。”宋楚宜的语气冰凉,脸上神情冷淡:“若是四姐不闹出这件事来,我们才可能真的落进了别人陷阱而不自知。” 她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记忆中也就那次对着李氏跟李家人,她的语气才冷淡漠然至此。 宋老太太想起今晚宋楚蜜去找她,似有所觉:“是今日小四去找你,跟你说了什么?” 宋程濡跟宋大老爷也紧跟着朝她看过去。 屋外凉风阵阵,能听见竹影沙沙的声,宋楚宜抿了抿唇,毫无隐瞒将跟宋楚蜜的对话几乎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末了,她沉着脸下了总结:“若是我猜的没错,四姐只是一个棋子。张家是跟云家,或者最少是云家的老太太跟云家舅爷设了一个局,一个准备置咱们伯府于死地的局。” 宋老太爷向来没甚表情的脸上显出深深的震惊来,他朝宋老太太看了一眼,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云家居然早就知道宋楚蜜跟张家那个庶子的事,不仅如此,甚至还跟张家有了默契! 宋大老爷更是呆立当场,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复杂到这个地步,云家一手促成宋楚蜜跟张家那个庶子的事,并且全程还装不知道置身事外,暗地里却收了张家信物,还敲打宋楚蜜的丫头叫她们不许泄露给宋家知道。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真是鬼才相信。 陈阁老是太子一党且兴福事件里出了大力,杜阁老向来会和稀泥,平时也乐意送端王人情,常首辅老谋深算势力庞大端王动不了,所以就想把自己先给料理了,在内阁里再安插进一个人? 也是,恰好宫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因为王瑾思的死而耿耿于怀的、本来就跟端王蛇鼠一窝的荣贤太后呢。 宋程濡甚至想的比这些还要多,他抬头深深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垂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我甚至都觉得太子中毒这件事......都是朝着我们宋家来的一把利剑。” 宋老太太跟宋大老爷悚然而惊,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都冒了出来,再将这前因后果一串,都觉得头上罩了一层厚厚的网,随时只待他们往里头钻。 “恐怕现在太后娘娘已经把矛头指向了我们。”宋楚宜并不留情的分析起了如今形势:“张家这么费劲的跟四姐搭上关系,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要给他们的那个庶孙找个平妻吧?那他们为什么要冒着触怒伯府的风险来做这件事?肯定是还有别的目的,四姐说他们还给了信物,信物还是张家四老爷亲自给了云家老太太......” 她一个字没停,一口气说了下去:“祖父、大伯父,若是荣贤太后跟端王真的想趁着这一次进宫把我们整个宋家都一锅端了,恐怕四姐就是这一把刀。” 可是说穿了也不过就是男女之间的事而已,顶多就是名声听起来不好啊。宋老太太迟疑了一会儿就道:“真的有这么严重?这顶多也就是说咱们家教女不严,被申饬几句吧......” 宋老太爷朝宋楚宜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 “不,跟这些都没关系。我只怕这回太子的毒就是端王跟太后手笔。”看着三人都凛然一惊的样子,宋楚宜自己声音也不由染上几分沉重:“然后趁我们进宫的时候,把这事栽赃在我们身上,甚至牵连贵妃娘娘......” 这才像是荣贤太后的作风,除了她自己,谁都是可以随便牺牲的对象。更何况她最后一个亲人就是死在他们手上。 宋程濡只觉得眉毛猛地跳了一跳,随即就冲宋老太太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张家这信物来的实在有些奇怪,他们不给咱们,不老实来跟祖父祖母您们交代,反而跑去云家示好,还给了信物......”宋楚宜扯起嘴角冷笑:“就好像四姐不姓宋,姓云似地。” 那信物是什么宋家一无所知,若是十五日那日进宫真的发生什么,荣贤太后指证宋贵妃给太子下了毒,那云家大可把信物拿出来说这是宋家的东西。 这还仅仅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而已。 宋大老爷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愤然:“这样狠毒的心思!竟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啊!” 宋程濡怒极反笑,越愤怒反而越是清醒,看来现在是等不到云氏回来再说宋楚蜜的事了。 他吩咐宋大老爷:“连夜去把四丫头的乳娘拿下,并那两个已经关起来的大丫头一并审。你跟你媳妇亲自去,审问仔细了。事无巨细,凡是关于张家跟云家的事都要问,问个清楚。” 宋大老爷答应了一声,立即站起身来推门奔入夜色里。 “小宜,你待会儿去看看你四姐姐。”他直视宋楚宜的眼睛,一字一句都交代的很清晰分明:“告诉她你答应替她说话了,问问她打算怎么帮你避过太后的陷阱,太后又有什么陷阱。” 他并不担心宋楚宜会得不到宋楚蜜的信任,更不担心她套不出话,以宋楚宜如今琢磨人心的本事,宋楚蜜根本不是对手。 他自己转过头去看着宋老太太苦笑:“恐怕杀招还是在贵妃娘娘那里。宫里毕竟是太后的地盘,她要是想做什么手脚,轻易得很。” 可是偏偏宫里的事情他们却插不上手去,宋老太太垂着头,两只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攥着:“那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等死么?!” 将整个宋家送给荣贤太后跟端王?! 不! 宋程濡眼神阴鸷,头一次将杀气表现在脸上,露出个嘲讽至极的冷笑来:“既然他们这么看得起咱们,一次又一次的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来,我们也干脆别叫他们失望。” 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的道理。 “我长宁伯府传承六代到如今,我若是叫它断在了妇人饿狼手里,无面目见地下祖宗。”他站起身负手遥看天上月光,背影决绝。 看奥运差点看的忘记了更文.....今天被傅园慧笑哭了。从这一章开始就进入到新分卷啦,进度也会加快,希望大家看的愉快么么哒,爱你们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章 ·宫 这是重生以来宋楚宜第一次入宫,还是如同上一世她当国公夫人之时一样巍峨的宫城,四面宫墙仍旧深的叫人害怕。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最后一次入宫,是叫人抬了进来,奄奄一息的跪在当时已是太皇太后的荣贤太后跟前,苦苦哀求她改变主意。 当时宋琰已经失了踪影,她拼尽全力用尽了所有银钱,换得国公府的人替她递了牌子进宫。 太皇太后端着精致的妆容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看她,嘴里轻飘飘吐出叫她呕出最后一口血的话:“晚了,前几日已经做了生桩,去陪世嘉了。世嘉喜欢俊俏的,他八字合适,长得也不错,这是他的福气、” 是福气,还是孽债?她抓着衣襟上气不接下气,喘一口气胸腔都尖锐的疼,像是一条死狗瘫在长宁殿铺了厚厚绒毯的地上,任宋楚宁跟王瑾思几个人取笑。 时移世易,中间隔着前世今生,可她将当时殿上每一个人的容颜都刻在了脑子里,甚至连她们那时的呼吸深浅都记得一丝不差。痛恨到了极点,无能为力到了极点,就只好逼着自己记住,将痛恨欲绝的无力感一点一点刻进肉里跟心里,时刻告诫自己再别落到这个地步。 她看着地底下冰冷的石砖,模糊想起当时心态,她是怎么对自己说的? 那时她想,若有来生,她要让这些人一个不留的全部给宋琰陪葬! 而她现在,终于来了。 太后的长宁殿仍旧高高矗立,她的贴身女官于佩如今还是中年模样,不卑不亢的站在飞檐下笑着迎她们进去。 她瞥了一眼搀扶着宋老太太的宋楚宜,抿唇笑了笑有些意外:“这就是六小姐?长得......可真是米分雕玉琢。怎的四小姐跟五小姐都未见?” 宋老太太攥紧了宋楚宜的手,颔首着与她寒暄:“正是呢,还是个小丫头,玩心未收。小四她染了风寒,小五向来跟她玩的好,最后倒是只剩了这么个小冤家能陪我进来。” 于佩也就知机的不再问了,带着浅笑将她们迎进了正殿。 长宁殿正殿中央荣贤太后在凤座上稳稳坐着,冷眼瞧着她们行了礼,凤眼微挑,似笑非笑伸出保养得宜的手一指宋楚宜:“这就是行六的那个小丫头?” 宋老太太不动声色的道是,余光瞥见右首坐着的皇后娘娘,心里更加镇定几分。 她仍旧是以往那副轻描淡写的高高在上模样,容颜同上一世重合在一起,险些让宋楚宜的满腔血都冲出胸腔。 可她到底维持得很好,表现得如同一个第一次进宫的九岁小女孩一般,忐忑不安的垂着头一言不发,默默地往宋老太太身边靠了靠。 荣贤太后就嗤笑了一声-----宋贵妃真以为自己是老糊涂了,推出这么一个小丫头来说是害死王瑾思的凶手,指望着弃车保帅,让她放过宋家。 她眸色渐渐变深,心里的不屑愤恨如水草一般疯长。 当初她的儿子泰王死在了建章帝父子手里,娘家也被他们灭族,现在连仅娘家仅剩的一个侄女,她都没能替哥哥保住...... 也好,也好。她闭了闭眼睛,遮住满心的怨毒,恰好这回就让周继跟宋家一起去死,让这些人一同下地府去给泰王跟成国公府赔罪! 她再睁眼时已恢复如常。仍旧是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指着一个盛装的贵女道:“阿九,你领着这几个小丫头去外边玩玩,好好瞧瞧哪个姑娘跟你投缘,到时候领进来跟你做个伴。” 荣贤太后这次让她们这些年纪尚小的贵女们入宫,打的就是替九公主找伴读的名头。 宋楚宜余光往左右一扫,就瞧见果然还有好几个姑娘,且恰好都是熟人。陈明玉、叶云岫、叶云依都赫然在列。 九公主从太后身边下了阶梯,正要迈步,就见一个宫装的女官脚步匆匆的进了殿,在于佩耳边捂着手说了一句什么。 她本能的回头去瞧自己的皇祖母,嘴巴微张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不对。 于佩面上也露出惊讶神色来,抄着手上了台阶附耳在太后跟前说了句什么。 荣贤太后神色陡变,似是维持不住脸上镇定模样,去看下首的皇后:“怎么回事?!不是说太子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怎么东宫那边来人报说他昏迷不醒了?!” 皇后睁大眼睛似是震惊,随即就豁然起身失声惊道:“今早去瞧了还好了些.....臣妾去东宫瞧瞧......” 满殿的命妇都惶然,连陈老夫人脸上都不免露了忧色-----她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 “等等。”荣贤太后目光将殿中诸人身上都扫了一遍,出口叫住急切的皇后,顿了顿道:“哀家同你一起去瞧瞧,毕竟不是小事。” 只是她心里也有隐隐的不安,她所铺下的暗棋都还没出来,而且这进度,怎么似乎比自己预感的快了许多? 皇后似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任谁都能瞧出她强装镇定下的焦急,她恭敬的应了是,按捺住满心焦急问她:“可是今日母后这里有客......” 荣贤太后声音凉凉的呵了一声,语气里似隐含责备:“眼下这等情况,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楚?何况各位诰命都是积年的老人儿了,不如就跟着一起去瞧瞧。说句不怕得罪的话,也当沾沾她们这些老寿星的寿。” 众人心里就暗暗叫苦不迭。预先得了丈夫儿子警告的镇南王妃更是连手心都是汗津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病重的消息这些重臣家的夫人多多少少都听到过一些风声,可是宫里既然不让传,她们也就当不知道。如今进了宫却听见这样秘闻,又三言两语就被荣贤太后扯进了这个漩涡,不由都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多谢aa11122、weipeng0578、清奠打赏的平安符,然后还是要惯常的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凶神 在座的都没有蠢人,尤其是在东宫竟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锦衣卫的情况下,更是没人察觉不出来情形不对。 此刻别说那些毫无准备的如陈老夫人等人,就连早先已经预先料到了这番景况的镇南王妃也吓得有些腿软。 原先被死命捂着的消息如今似乎毫无隐瞒似地要叫他们知晓似地,她们都嗅到了不详的味道,忍不住隐隐不安起来。 荣贤太后并皇后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急匆匆的进了太子寝宫,众人不敢迟疑,举步随着这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迈进这个如今冷清得有些过分的宫殿。 太子寝殿外头都守着四个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满屋药香飘散,混着这叫人害怕的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将院子里的花都染得蔫蔫的。 荣贤太后长长的裙摆拖过门槛,几步就奔进了太子寝宫,脸色难看的指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太子问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太医喝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到了如此地步!” 太子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太子妃眼眶红红的行过礼问过安在一旁咬着唇啜泣。 太医们缩成一团排山倒海似地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要你们有何用?!”荣贤太后克制不住的发怒:“今日若是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哀家就让皇帝将你们全都砍了!” 她背对着皇后,因此没瞧见皇后低头抚摸太子头发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光。 一群命妇缩在角落里恨不得从未出现过,各自攥紧了身边女孩儿们的手,生怕她们发出一丁点声响。 “回.....回太后......”一个面皮白净、蓄着一把好胡须的精瘦太医惶然出列:“非是臣等无用......实是太子这病,这病不是病,倒似是中毒啊!” 镇南王妃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响,本能的将云岫的手握在手里,紧张得瑟瑟发抖。 陈老夫人更是猛然瞪大眼睛-----这事儿圣上皇后应该早就知道了才是,不然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锦衣卫怎么说?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才闹出来?为什么又是太后来说?她揣着满心的疑问,心跳如擂鼓,暗暗捏了捏陈明玉的手心,示意她不许轻举妄动。 她隐隐觉得好似被扯进了一张大网,却不知这网究竟是来网的哪条鱼,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露出不合乎常理的精光,忽而抬眼看了一眼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却镇定如往昔,她垂着眼睛攥着宋楚宜的手跟任何一个命妇一样,并没表现出一点特别之处。 太后满眼阴鸷的往全场扫了一眼,笑意陡然收敛:“中毒?!这宫中哪里来的毒?!你们之前为何不说?!” 她转头看着皇后,厉声喝问:“皇后,你管着这个后宫,竟然连你儿子的东宫都管不好?太子在东宫被人下毒,传扬出去恐怕要被天下人耻笑!瞧这外头架势,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太子不是生病是中毒,居然还瞒着哀家?!” 皇后垂着头如同以往一般不跟她争辩,语气带着哽咽:“母后,并不是臣妾瞒着您......实在是太医他们也不能确定......” 太后很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现在想瞒着也不成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们还不快将凶手找出来,是等着她再害人吗?!” 她顿了顿,又指着那个面皮白净的太医道:“既是中毒,还不快研制解药?!宫中养你们太医院是做什么吃的?” 她咄咄逼人的态度瞧着实在是一个合格的祖母,确实像是一个担心孙子的普通人家的奶奶。 瞧着皇后还不开腔,荣贤太后冷不丁的就冷笑了一声:“怪道好端端的在宫里都能中毒,有你这样无用的母亲......你不查,哀家来查!” 太后皇后的关系向来不好,可是像今日这般太后疾言厉色训斥皇后的场景却从未见过,众人越发觉得后怕。 只是例行进宫朝见太后皇后而已,怎么好端端的竟然还撞进了宫闱密事里?照理来说,这样的事不就是该等到她们这些命妇出了宫之后慢慢的在宫里查么? 太后的声音响彻太子寝宫,太子妃卢氏跟皇后的脸色却越发的阴沉。 恰是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外头忽然来人说是太孙身边的青卓求见。 太孙的事自然耽搁不得,皇后来不及等太后开口,就急忙道:“快叫进来!” 青卓仍旧是一副道士打扮,一进门就直直的跪在了那帮太医前头,声音里带着平日里少见的焦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妃,太孙殿下他昏过去了!”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着实是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宋老太太攥着宋楚宜的手不禁使上了力,脸上真真切切的不含做戏的显现出震惊神色。 宋楚宜也并没好到哪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一声炸响。周唯昭是疯了吗?!他居然真的服毒?! 陈明玉已经克制不住的用手捂住了嘴,眼里溢满了眼泪,既惊且怕的看着自己祖母。饶是老练如陈老夫人,也不由微微颤抖-----眼下这风起云涌的,恐怕一不小心就要溺水了。 太子妃尖叫一声,似是再也支撑不住的软倒在了旁边女官身上。 太后也惊得一时没有反应-----周唯昭?他好端端的这个时候怎么会昏倒? 皇后却已经急的一叠声的吩咐太医全部到偏殿含章殿去:“还不快去瞧瞧太孙?!” 她自己说着,已经率先站起了身,摇摇欲坠的扶着身边女官的手跟太后告罪:“母后,太孙他年纪还小......恐怕耽误不得。” 当然耽误不得,他毕竟是建章帝的第一个孙子,自己的第一个曾孙,若是她敢压着不让过去瞧,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好端端的出了这个岔子,她的声音冷的有些惊人:“哀家同你一起过去。你派人去通知皇帝一声。”(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章 ·恶煞 荣贤太后立在含章殿里,今天天气分明不算很冷,可她却觉得所有毛孔都被风吹得倒竖起来,寒气顺着这些毛孔钻进她的四肢百骸,冻得她不能动弹。 孙院判跟陈院判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先是太子,再是太孙,这其中阴谋二字简直已经呼之欲出。向来被牵扯进这样的宫中斗争里,就少有全须全尾的...... “是......跟太子殿下一样......中毒!”他强撑着说出这句话,就一滩泥似地软倒在了地上,只觉得死期将至。 荣贤太后早有预料,看看周唯昭那跟周继没有区别的脸色,很容易就能猜到他也是中了毒。 可是事实是,这件事她压根没打算把周唯昭扯进来多此一举!一个太子周继的分量已经足够送宋贵妃跟宋家上西天了! 那到底是谁?!端王那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东西!一定是他,他不仅盼望着太子死,还指望太子一家死个干净,再没人挡在他前面...... 脑海里千万种思绪飞窜,她定了定神,就猛地回头盯着皇后,怒气冲冲的道:“若不是你纵容着,事情焉能到如此地步?!”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端王下的手,现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戏演下去,继续把这个局给设下去。她处心积虑的镇南王妃的脸色此刻恐谋划了这么久,不能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就中途生变。泰王、成国公府上百条人命、还有王瑾思都在地底下看着她呢,她一定要把这些人通通送下去给自己的亲人陪葬。 怕也跟死人没什么分别,她有些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灰心,太子若是不幸出了事,至少还有太孙殿下在,可是若是太孙殿下都出了事...... 陈老夫人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她丈夫是出了名的铁杆******,若是东宫生变。之后陈家估计就是首当其冲被清算的...... 皇后垂着眼睛,脸色难看得有些可怕,她定定的瞧了榻上嘴唇青紫的孙子半响,猛地回头盯着孙院判跟陈院判:“都已经三天了,到现在你们还查不出是什么毒?!” 宫中的毒药都是有记档的,谁领了什么在哪个时刻领的都有严格的记录,只要知道是什么毒,就能查到究竟是谁下的毒。 孙院判饶是再老成持重,此刻也再维持不住情绪,双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跪倒在地:“臣行医四十余年,从未见识过这种毒药......” “找到下毒的人,不就自然能找到解药?”荣贤太后高高在上的瞄了皇后一眼,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封宫,彻查。宫中守卫森严,只能是宫里的人下的手,再不查清楚,恐怕到时候哀家跟你都要中毒了!” 说话间她余光扫过一直垂着头似乎紧张到了极点的宋老太太,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讥笑。别出去了老东西,今日你们整个宋家都要葬送在这里。 外头传来排山倒海的呼圣声,屋里一时死寂,胆小的如同郭家的少夫人已经先软在了地上。 宋楚宜手心被宋老太太捏了一下,立即就垂着头做恭谨状,只是余光一瞥,瞥见一抹明黄衣角没过门槛。 建章帝负着手进门,不顾乌压压的已经跪了一地山呼万岁的诰命跟太医,径直给太后请了安,又将皇后搀扶在身边,一双仍旧神采奕奕的眼睛紧紧锁住榻上的周唯昭,沉着声音道:“怎么回事?” 荣贤太后一挥袖子冷笑一声:“怎么回事?!哀家竟在此时才知道,孙子跟曾孙子居然都在东宫被人下了毒,荒谬的是竟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摸着,传扬出来,天下人怎么看待我们皇室?!” 她对建章帝越发冷肃的脸色视而不见,冷了声音平平板板的继续开口:“皇帝!这里躺着的可是你的儿子跟孙子,我大周的储君,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先帝可在天上看着你呢。” 太子妃卢氏脸色阴沉异常,冷不丁抬眼望了太后一眼,那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加掩饰的怨毒。 “东宫自从两日前就已经戒严,除了伺候宫人跟朕,余下也就只有皇后跟太子妃可以自由出入。”建章帝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平稳得很:“陈襄是怎么带的锦衣卫?” 他陡然把矛头指向了陈襄,荣贤太后一时竟没能接的上话。 “太孙就在东宫哪也没去,进出的宫人跟人都是有数的。”建章帝冷冷的牵了牵嘴角,回头冲着冯公公道:“去宣锦衣卫同知陈平,叫他把这两日进出人等、还有东宫宫人全都拘禁起来,就地审问。” 事情似乎脱离了原本自己设想好的方向在发展,荣贤太后眸色一沉,激动出声:“皇帝!该封宫彻查六宫......” “母后,这似乎有些不妥。”建章帝朝她望过去,眼底是望不到底的漆黑黑洞:“这终究是我宫中事,像您说的,传扬出去只怕要惹天下人笑话。不管是谁下的手,总不能凭空就下毒吧?朕让锦衣卫查查出入记录,再严审这些伺候的宫人,一样能顺藤摸瓜抓出幕后指使,母后不要着急。” 可是从周唯昭中毒到她们过来,事情也不过才发生两柱香时间,不知道下毒的人来不来得及逃出去。若不幸真被陈平那个铁面阎王抓着了,纵然是死人也得开口说话再死...... 她心慌得厉害,只觉得本来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宋家人此刻竟好似那画上的凶神恶煞、牛头马面,叫人看一眼都觉毛骨悚然。 “你们。”建章帝不顾她此时是什么脸色,回身冲那群太医扬了扬下巴:“尽快诊出太子太孙所中何毒,如何解法。宫中养你们,不是为了叫你们说没见过,不知道的。” 孙院判摸了一把额头上成滴的冷汗,与陈院判对视一眼,惶恐不安的应是。 建章帝又回头叫那群诰命们起身:“好容易进宫一趟,竟叫你们见着了这些事......也真是巧得很了。” 今天七夕,祝大家有男朋友的七夕快乐,没男朋友很快找到男朋友。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章 ·生变 众诰命都惶惶然,艰难的立着一个字也不敢说。 “只是既然出了事,现在你们也不好出去的。”他声音仍旧叫人听不出喜怒,像是平日里在跟命妇们说平身那样轻描淡写:“不如就干脆陪着太后跟皇后等个结果。” 没人敢有异议,含章殿一时寂静得只听得见众人的呼吸声。 所幸这样叫人窒息的气氛并没持续多久,陈平就已经查出了个头绪。 “回圣上。东宫共拘禁宫人二十三名,已经分别审问过。其中一个小太监服侍了太孙用了早膳,太孙就昏迷不醒了。现人已经收押。”陈平目不斜视的跪在地上,一张脸冷然如雕塑:“另有各宫出入人等十一名,分别出自良妃储秀宫、贤妃的昌平宫、贵妃的凤藻宫还有皇后娘娘的清宁殿,余下的几人,是出自荣成公主府并世嘉长公主府并端慧郡主府。” 太子病重,这些宫中娘娘们都是来瞧病送补品的,另有那些得宠些的公主郡主们也都派人来探望,这都是常理。 荣贤太后却听的眼皮直跳,虽然里头有宋贵妃凤藻宫的人,可是......她莫名有些茫然,模糊记起世嘉长公主进宫来时跟自己提过顺带要去瞧瞧太子的事来,心忽然跳的厉害。 “那名小太监用重刑。”建章帝脸色不变,纹丝不动的盯着陈平:“有派人来送东西或探视的,通通搜宫搜府。朕许你们锦衣卫抄捡!” 陈平答应了要出去,又被皇后叫住。 “圣上。”皇后含着忧色看向建章帝:“阿嫊她病势沉重,恐怕经不起吓......” 建章帝点点头,就额外叮嘱陈平:“叫你的人去几位公主、郡主那里时都小心些,别跟土匪似地。” 荣贤太后略微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中间有许多变化是自己不曾预料到的,可是最终结果却还是要搜宫。会去搜就好办了...... 她恢复了之前的镇定自若,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深深的望了帝后一眼,目光就落在宋家人身上。 宋老太太倒是比自己想的还要镇定些,瞧瞧贤妃的娘家人郭家几个夫人们就有些不成气候了,一个个就如同刚打下来的鸟儿似地惊魂未定,像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叫她意外的是,镇定的不止一个宋老太太,之前她还没发现,现在有了空闲精神细瞧,才发觉她身边那个才九岁的小女孩儿竟然也是不怕的-----虽然小丫头垂着头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可是眼中全然没起波澜,同别的被自家大人紧紧拽着的小孩子们一比,这中间的差距就显现了出来。 有宫女鱼贯进来摆了桌椅,请了诰命们坐了,又有一队小太监目不斜视的上了茶水点心。 眼见着不是一时半刻能了结的事,众人心里越发的忐忑,陈老夫人端杯子的时候手都忍不住发颤。 等到太阳当空高悬的时候,陈平的审问终于有了结果,他领了几个锦衣卫经历进门来,先说搜宫结果:“几位娘娘寝宫冯公公带人都搜过了,并无发现。荣成公主府并端慧郡主府也并无发现。只是......” 荣贤太后陡然变了脸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平,似是随时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只是世嘉长公主府却搜出几个行踪不明的人来。”陈平仍旧一副古板无波的样子,语气也横平竖直的没有多大起伏:“还抄出许多贡品跟可疑之物。请圣上定夺。” 屋里此起彼伏的响起抽气声,众人都不免将目光移至太后身上-----谁不知道世嘉长公主是如今荣贤太后唯一仅剩的亲生女。向来深受荣贤太后跟建章帝的宠爱。 荣贤太后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甲红艳艳的直指陈平,惊怒交加:“嚼什么蛆!什么行踪不明的人,什么贡品跟可疑之物?!你这分明就是诬陷!” 她已经极尽全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仍旧气的身子都微微颤抖。本来该搜出东西来的凤藻宫什么东西也没搜出来,而不应该跟这件事牵扯上一丝关系的女儿府里却说被搜出什么可疑人跟东西,她不免觉得心慌。 事情并没照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现在看来还生了大变...... 建章帝却比她冷静许多,眼皮只是略微抬了一抬,半日后才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声:“哦?什么东西?” “臣不敢说。”陈平朝身后一挥手,其后几个经历便双手捧上各自手里东西。 中间那人捧着的孤零零的一只锦囊尤其惹眼。 陈平跪在地上头也没抬:“圣上,这东西还要太医们查验。” 这分明就是已经差不多定了世嘉长公主藏毒的罪名了,荣贤太后终于忍不住有些失控,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几步走下位子来失声道:“皇帝!此等恶犬之话你也信吗?!你相信你的亲姊会做这等事?!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 宋楚宜勾唇露出一个冷笑-----她说过迟早有一日也要叫荣贤太后尝尝痛失挚爱的滋味,之前是王瑾思,现在终于轮到她的心肝脾肺肾一样爱着的世嘉长公主了。 “母后放心。”建章帝冷淡的往那锦囊处瞥了一眼,站起身沉声吩咐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冯公公:“你去找太医过来查验一下这是什么。” 他又转头去看焦急得不行的太后,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也仍旧平淡得叫人生畏:“查清楚了,自然就知道是不是阿姊做的。朕希望不是。” 竟然是太后跟皇帝斗法?!众诰命只觉得汗都已经将后背衣衫染湿,汗涔涔的仿佛刚从水里被捞上来,通身上下都麻木得没了知觉。 孙院判跟陈院判抖抖索索的当着众人的面拿了银针去试,拔出来的时候沾染到锦囊里药粉的那一头已然乌黑。 荣贤太后一甩袖子将那托盘并锦囊都拂落在地,喊得嗓子都有些发疼:“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些东西分明应该出现在宋贵妃的凤藻宫里,然后凤藻宫里早就安插好的暗棋就会招供,并且说毒药是宋家提供的......事情本该是这样......(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章 ·天子 药粉随着风飘散在空气里,众人纷纷后退唯恐避之不及。 含章殿的气氛冷肃得有些吓人,在这样一片死寂里,隐隐能听见上下牙齿碰在一起时咯咯作响的声音。 谋害储君......谋害储君啊!这是多重的罪名?这是足以诛九族的罪行!所以她才打算用这一点把宋家送上绝路!可是转眼之间,事情就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荣贤太后保养得极好的手指甲硬生生的被折断,她顾不上疼,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建章帝待她也就是表面上恭敬,实际上因为泰王庄王之事早已对她恨之入骨。若不是碍着没有证据,若不是因为祖宗礼法,她这个太后恐怕也早就去皇陵陪先帝了...... 她想说这事跟自己女儿没有关系,想把矛头指向宋家跟宋贵妃,可是事到如今她忽然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似乎成了别人圈套中的一环...... 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件事分明只有她自己跟端王知晓.......世嘉那里她都没有透露风声...... 建章帝极轻极轻的哼了一声,可是这一哼,就叫殿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世嘉长公主对朕不恭,不敬太后、辱骂皇后,下诏狱。”他冷然瞧了殿内诸人一眼,语气终于有了变化:“锦衣卫指挥使并锦衣卫同知亲审,一应文书朕要亲自过目。” 锦衣狱!荣贤太后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扑向建章帝:“不!皇帝,那是你亲姊啊!她一定是遭人陷害......” “母后!”建章帝剑眉蹙在一起,整个人陡然散发出强烈气势,同刚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下子将荣贤太后逼得闭了嘴,他牵起嘴角笑了一声:“若她不是我亲姊,此刻早就已经死了。我再给她一个机会,绝不会冤枉了她,您放心。” 皇后冷眼瞧了一会儿,忽然出声提醒建章帝:“出了这样的事,这些诰命夫人们只怕都吓得不轻.......各宫她们也不好再去了.......不如叫她们出宫去吧。” 今日来的都是各家勋贵夫人,也有内阁重臣的后宅女眷,若是在宫里逗留得久了,外头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建章帝冷眼将瑟瑟发抖的众人都瞧了一遍,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和了语气点了头:“也好。只是叫各位诰命受惊了。” 众人都连忙摇头,惶惶然如惊弓之鸟。 “只是今日你们并不曾来过东宫。”建章帝声音冷然炸响在头顶:“朕也希望这些小姑娘们都能记得这一点。” 无意间被扯进了这样的争斗里众人本来就已经暗叹自己倒霉,更不可能敢透露出去半个字-----锦衣卫又不是吃素的,哪些人今日在这殿里,日后要是真的传出了闲话保准一查一个准。闻言就赶忙揪着身边的女儿或者是孙女儿不断的磕头应是。 建章帝就侧头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会意,叫身边的女官们送这些诰命们出去。 才踏出门槛,宋楚宜就听见后头建章帝吩咐孙院判跟陈院判查这锦囊里的究竟是什么毒药。 从东华门出了宫,一堆诰命们站在宫门外一时竟都有些茫然-----今日进宫经历的一切,不真实的好似一场梦一般。 镇南王妃拉着叶云岫两姐妹朝自家马车去,中途不忘深深往宋老太太那里瞧了一眼。 宋老太太满脸的皱纹此刻越发的深刻,她攥紧了宋楚宜的手,上了马车才整个人都重新活了一般,沉沉的靠在枕上整个人疲惫不堪。 今日虽然从头到尾并没说几句话,可是她却好似用尽了这一生的精力似地,着实是累惨了。 宋楚宜试了水温,倒了茶送上去,她伸手接了,喝了一口才缓缓叹息了一声:“实在太险了。” 太险了,若是不是宋楚蜜误打误撞的把跟张家的事闹了出来,宋楚宜又见微知著的察觉到了不对,今日下诏狱的就会是宋贵妃并整个宋家...... 她们事先联系了端慧郡主搭上太孙的线,将一切和盘托出,也都太险了。若是太孙不帮忙,若是镇南王不出手调换暗桩、把张家公子塞进世嘉长公主的府邸...... 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错......宋老太太缓缓闭上眼睛,直到如今也觉得自己的腿还是软的,身上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经过城东的时候马车半日都不能动弹,宋老太太蹙了眉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动静,不由心里就有些发慌,掀起帘子朝外头瞧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将帘子重新又阖上了。 “锦衣卫抄家呢。”她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身边枕头,看着宋楚宜道:“是世嘉长公主府。” 秦川凑上来隔着帘子请示要不要换条路走。 “怕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中途路都被封了,看热闹的人也里三层外三层的堆着。” 宋老太太沉沉的点了点头:“换路走罢。”她说。 巧的是陈老夫人也被堵在这条路上,她也没好到哪里,得知是锦衣卫在抄家之后就浑身都打了个寒噤:“快换路走。” 陈明玉脸色煞白,紧紧靠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胳膊,吓得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祖母......这是在抄世嘉长公主府......” 当今世上唯一一个长公主,圣上仅剩的一个亲姐,一夕之间就从顶端摔在了地上。 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强自压住心中惊惧:“不关咱们的事,待会儿回了家什么也别说。尤其别同你母亲泄露半个字。” 建章帝刚才的话还言犹在耳,陈明玉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说,忙不迭的拼命点头。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宫里的周唯昭-----虽然说是已经查出了头绪,可是若是宫中太医解不了毒,那可怎么办?她们陈家毕竟是依附太子的,太子跟太孙要是都出了事,对她们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妙。 多谢月寳_yy的香囊、g0578和妖卉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昨天七夕晚上想去吃火锅,硬是找了三家门店都没位置,简直心都碎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章 ·死殉 本来就已经深秋,经过一场惊吓出了冷汗又被冷风一吹,叶云岫回家就发起了高热。镇南王妃请了大夫替她诊治,自己不免低声埋怨起了镇南王:“也不说跟我通个气......几乎没吓死我......”她想着当时恐怖情景,到了此刻也不由在温暖的房间了打了个寒颤。 “不好跟你说。事情又发生的紧急......”镇南王也将声音放的很低,看着床上昏睡的女儿叹气:“只是可怜了云岫跟云依,恐怕真是被吓得不轻......不过幸好她们毕竟从小被咱们耳提面命着,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镇南王妃替女儿掖好被子:“你们父子俩究竟瞒着我在弄什么鬼......景宽算起来也四日未见踪影了,出个门怎么要这么久?” 镇南王忍不住苦笑一声:“四日就算久?这回若是没个一月两月,他恐怕是回不来。这些事情同你多说无益,外头的事有我们呢,你管束好家里的人便是了,叫她们最近都小心些。云岫云依两个丫头身边的人更是要注意,防止这两个丫头一不小心说出什么去,今日宫里的事既然圣上下令封口,咱们家就绝不能传出去一星半点。” 镇南王妃拿镇南王没有办法,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怔怔的叹了一声。 陈老夫人那头就干脆的多,她直言不讳的盯着陈老太爷,话蹦的又快又急:“我瞧着事情不对劲......明明起先闹的最厉害的查凶手的是太后,最后查出来的却是世嘉长公主......” 陈老太爷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翻找公文的时候间隙瞧了陈老太太一眼:“那又怎么样?圣上既然已经下了定论,说是世嘉长公主不尊圣上触怒太后,你就听着也就是了。其他的事,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他翻开其中一封信函瞧了瞧,放心的露出个笑来,伸手将它扔在火盆里烧了。 陈老太太眼尖,瞧见那底下落款似乎是太孙的印鉴,登时有些发懵,瞧着丈夫尖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太孙不是已经中毒昏迷了吗?!什么时候写的信给陈老太爷?! “才刚说过不关你的事就别问,转眼你就忘记了。”陈老太爷瞬间变脸:“若是能告诉你的,我能不告诉你?” 陈老太太高涨的气焰瞬间就被压了下去,她双手不安的绞着自己的手帕,再三思索之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难不成......难不成世嘉长公主是你们......” 她问到一半,瞧见陈老太爷直直望过来的目光,就再说不下去,到最后默默地垂下了头。 “管好你自己的嘴,也管好明玉。”陈老太爷将她盯得垂下了头,才冷然出声警告:“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圣上既然下了封口令,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更别再对我说半个关于今日发生的事。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吧。” 屋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待不住,陈老夫人听明白了陈老太爷的话中深意,脸色苍白的起身欲走。 “等等。”陈老太爷却又叫住了她。 她回头去看着陈老太爷,喉咙动了动,向来厉害的舌头打了几个转儿,只吐出两个字:“怎么?” “若是张家有女眷上门。”陈老太爷目光灼灼的叮嘱她:“一律别见。跟张家沾亲带故的,也能避则避。这回的事,他们沾了一身的屎,别被她们给洒上了。” 陈老夫人悚然动容,嘴唇蠕动,半响才憋出一声:“知道了。” 从前虽然知道自家老爷是太子一党,可是从未体会的这么深刻-----现在看来,陈家跟太子一党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决计脱离不开了。她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将一切疑问都吞回了肚子里。 隔了小半个城的长宁伯府气氛就显然比陈府要好的多,宋老太太见了宋老太爷才真真正正的松了口气:“几乎被吓去了半条命!” 宋程濡抚着胡子笑了几声,亲自端了茶给她递上去:“你这胆子怎的越来越小?当年咱们伯府差点要被夺券,也没见你这么着......”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宋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毕竟事关咱们家存亡,还牵连多少人?我在宫里真是怕的很,生怕到最后慎刑司的人在凤藻宫搜出什么东西来。” 宋大老爷忙开口安慰她:“这怎么可能?端慧郡主早就知会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定然不会出现这种岔子的......” 幸亏是搭上了太孙这条线,想到这里宋老太太就偏头去看宋楚宜,目光越发的柔和,摸了摸她的头感叹:“说起来,真是要多谢小宜。” 如果不是她首先发现了宋楚蜜的不对,又顺藤摸瓜的从细枝末节里推断出张府正准备给宋府泼脏,接下来的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宋老太爷也满含笑意的点了点头:“设法从云家拿到那锦囊之后我就断定了小宜的猜测是正确的。幸好亲家公是个明白的,当场把云家老太太跟相关人等全部关了起来,又让她们吐出了张家的人。老大又差了小混混在院里把正厮混的张家那个小子逮了个正着,从他嘴里套出了不少话......” 宋大老爷提起这件事忍不住心头有气:“我隔着屏风问他的话,没叫他看清楚我的脸。否则也不能把他塞到世嘉长公主府,该直接把他扔去河里喂鱼。” “四姐姐怎么办?”宋楚宜等宋大老爷说完了,就迟疑着开口:“虽然将所谓的信物追回了,云家那边也封了口,可是张家人若是被逼到了绝境......” 这才是荣贤太后跟张家端王最狠的一点,不管怎么样宋楚蜜毕竟姓宋,是宋家人,她既然跟张家有关系,宋家也撇不干净。 幸好的是如今一切证据已经抹去,张家就算要反咬也无从下口。 可宋楚蜜终究是个麻烦...... 宋老太爷狠了狠心,眼里不免就露出一丝杀意。不管宋楚蜜是不是无心,她终究差点给宋家招来灭顶之灾。(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章 ·绝境 深秋,早已在树上摇摇欲坠从绿变黄、从生机勃勃变得颓废枯萎的枯黄树叶如同落雨似地纷纷扬扬漫天飞舞,落在地上很快就堆了厚厚一层。 一片萧瑟景象,叫人不免提早感觉到严冬的酷寒。大夫人收拢了身上的披风,转过花园时在宋楚宜的关雎院停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许,脸上也就露出这几日来难得的笑意:“已经送出去了.....希望她自己,好自为之吧。” 原本宋老太爷的意思是永绝后患好一些,有了宋楚蜜的例子,他对宋楚宁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更忌惮了许多,还写信去了长沙严词要求宋毅将宋楚宁送回京城。 可后来宋老太太说恰好陈锦心也要去外头长住,干脆将宋楚蜜送去同她做伴也好-----若是怕她会泄露什么,叫人严防死守的看着她也就是了。加上自从这件事之后,宋楚蜜身边伺候的人里里外外全部都换了,也再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这件事最终还是大夫人去办的,她刚去宁德院报了信,此刻坐在宋楚宜屋里,一时惊一时喜:“多亏老天爷保佑,你大姐姐她......希望这次能顺顺利利的生个小皇子,我也就不愁了。” 只是终究怀孕的时间不是很好,恰好碰上世嘉长公主出事,宫里又有些不好的传言,让宋贵妃很是有些心神不安。 算起来距离她们出宫也已经半月有余,按理来说世嘉长公主的事很快就要有个结果了才是。宋楚宜也有些出神,大夫人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见大夫人脸上神情,她就微笑起来:“大伯母不用急,宫中时隔这么多年又有喜事,圣上跟皇后娘娘必定都是开心的。大姐姐她是有福气的,一定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个小皇子。” 宋大夫人也就知机的不再问了,两次进宫都是宋老太太去的,她摸不准宫里究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好到宋楚宜这里来探探口风。 也只是点到为止的探探口风而已,经过世嘉长公主一事,她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简单,更不敢再多心多疑,生怕再做出什么错事。反正现如今儿媳妇也即将临盆,女儿也又有了身孕,可谓是双喜临门,她只盼着她们都安安稳稳的生下儿子来,其余的,不敢多求了。 她坐了一会儿,恰好金嬷嬷进来说是三夫人的车架已经进了垂花门了,这才慌忙起身-----云氏那里恐怕还有一通好闹,她得提前去安抚安抚,省的到时候家里又闹的鸡飞狗跳。 宋楚宜才送走大夫人,就见玉兰领着个小丫头迎面过来,见了她就松了一口气,道:“老太太那儿正找您呢,镇南王妃来了。” 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候,镇南王妃怎么会亲自来?宋楚宜外头再罩了披风,叮嘱绿衣待会儿去接宋琰,自己就带着紫云跟青桃去宁德院。 宋老太太正跟镇南王妃说什么,见了宋楚宜就忙招呼她:“快见过王妃。” 镇南王妃早已经笑着一把将她拉住:“什么见不见的?都是自家人,总是这么拜来拜去的就没个完了。” 她也就只好顺势在镇南王妃下手边坐了,抿唇露出两个小酒窝来。 镇南王妃笑着回过头去同宋老太太说话儿:“原本不该匆忙上门来的,只是我家那个丫头回去之后就病了,请了太医也不见好。后来有相熟的说,这恐怕是丢了魂儿了,我记得您家有位嬷嬷收惊叫魂都是会的,特意上门来借她使使。”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您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也就是了,很不必亲自跑这一趟。”宋老太太一面笑,一面转头去吩咐玉书:“去大夫人那里一趟,告诉她叫邱嬷嬷跟着王妃走一趟。” 寒暄过了,镇南王妃就愁绪满怀的长长叹息一声:“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这......”她又看了宋楚宜一眼,接着道:“锦衣卫在城里四处转,我也怕只派个下人来惹了误会,宁愿亲自跑一趟的好。” 这是交换消息来了,宋老太太面上神色不变,吩咐玉兰带着小丫头去做几个拿手的点心送上来,自己看着人出去了,才跟着叹了一声:“听说连去了好几家?我也是被宫里那事儿吓破了胆,这些天家里下人都拘着不叫随意出门,就是怕万一沾惹上了......” 镇南王妃沉着脸点了点头:“听说上次在世嘉长公主府里搜出来的那些可疑人,中间居然还有张阁老家的一个庶孙......可巧的是这个张家公子半年前才从蜀地回来。” 孙院判跟陈院判后来经过查验史籍医书,认定这毒药是蜀地的一种奇毒。 东宫里的那个小太监在重刑之下也招认了,当日他为了方便也因为收了世嘉长公主的赏赐,并没有先用银针替太孙试毒。 种种人证物证之下,再加上太子太孙俱都中毒,圣上震怒非常,世嘉长公主如今可以说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了。 提到这一点,宋楚宜不免有些为周唯昭觉得惊心-----他居然能把圣上的心理算的那么准,都说龙心难测,可是周唯昭就好像是建章帝肚子里的蛔虫似地,算到了建章帝的每一个反应......这实在有些恐怖了。 自己能算准荣贤太后的每一步棋大概下在哪里,是因为上一世加上这一世的处心积虑的了解加步步为营,可是周唯昭......他是为什么拥有这样的能力?难道真的是因为天赋异禀? “这些年,圣上待太后始终恭敬有加,孝顺以礼。对世嘉长公主也是宠信非常。”宋老太太垂着头语气沉沉:“她们却始终因为多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记恨着圣上,甚至连太子太孙都不放过......太过了。” 就算太后将此事闹出来,说自己跟世嘉长公主是冤枉的,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天下人也没有会信她的。 这些年帝后对她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太后已经失了人心,她手里,已经没有什么筹码了。 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回家,路上终于下了场雨哈哈哈。多谢gyz571220、月寳_yy、haha11122的香囊和lorry°miss、130122172319256、请允许我轻轻的离开、wyq2012、馨雨15383213、兰言蜜语、薇儿2625、jiajia03、风卷莲叶的平安符,一打开网页就看到这么多打赏真是受宠若惊。虽然话老可是还是要说,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章 ·鸩毒 镇南王妃探了身子弯腰抓了宋楚宜的手,两只眼睛紧紧盯住她,很有些好奇:“老太太、小宜,你们别笑话我好奇心重。我就是有些不明白,小宜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把人选定成世嘉长公主?” 她也是后来听荣成公主说了才知道,原来一早就是宋楚宜定下的目标。这个小女孩儿本事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居然能叫周唯昭并陈家甚至跟自己家,都同意她的想法,并且心甘情愿的给她铺路。 宋老太太知道为什么,那个可怕的梦里,正是荣贤太后并王瑾思将宋琰残忍无比的打了生桩,活活的钉死了之后送进公主坟里给世嘉长公主配了冥婚。 她瞧得出宋楚宜眼里深刻无比的恨意-----她每每提起沈清让的时候眼里都是灰心失望,可提起荣贤太后之时眼里迸出的恨意强烈得惊人。 “世嘉长公主或许确实对这件事不知情。”宋楚宜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回避镇南王妃的问题:“可是太后娘娘却的的确确是想将害死太子的罪名栽在我们家头上.....我想,也只有世嘉长公主能让太后娘娘感觉到疼了。” 岂止是疼,泰王死了,王瑾思也死了,现在世嘉长公主简直就是太后的命。宋楚宜,这显然就是要荣贤太后的命啊。 镇南王妃心中不免为这个小姑娘一针见血找人命脉下手的狠劲儿害怕,一边却不免同镇南王一样不断点头-----就像是荣成公主说的,若是太子真的出了事,她恐怕不仅仅只想要一个世嘉长公主的命。 阵营不同,自然而然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就不同。站在镇南王府的角度上,她自然是巴不得看不得太子好的太后倒霉。 她拍了拍宋楚宜的手,说不清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半响才叹道:“只怕现在太后娘娘跟世嘉长公主真的知道剜心割肉是什么样的痛了。” 镇南王妃猜的没错,荣贤太后已然情绪崩溃,连日来的高压跟变相软禁已经将她折磨得苦不堪言,心中对女儿的牵挂担忧一日胜过一日,她不断的差人去让皇帝来见她,可也都是徒劳无功。 也对,皇帝抓住了机会,恨不得她跟世嘉死的透透的,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她余下的几个手指甲也都已经被磨断了,整个人憔悴苍老得同半月前完全不似同一个人,阴气沉沉的回头去瞪于佩:“这都已经多久了?长宁殿离清宁殿能远得用一天时间走吗?!” 于佩也被折磨得瘦了一圈,小心翼翼的凑上来尽力安抚她:“小太监还没回来......娘娘别急,皇上他总......” 荣贤太后已经伸手将小几掀翻,上头的摆设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她瞪大充满血丝的眼睛形容癫狂:“再派人去!哀家倒是要瞧瞧,他是不是真的能避上哀家一辈子!” 还有皇后那个贱人!她派出去多少人都在皇后那里折戟而归...... 于佩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多日来的担忧上火叫她嘴唇上都起了泡,这些天打发出去的小太监无一例外连清宁殿跟太极殿的门都进不去...... 幸好在荣贤太后眼看着马上又要摔打东西的时候,外头高声响起了唱喏声:“皇上驾到!” 荣贤太后手上捏着的一个珐琅掐丝的镜子终于逃过一劫,她冷冷的高昂着头看着建章帝一步一步的走到跟前,说出来的话又急又尖刻:“皇帝终于肯来见哀家了,真是难得。哀家还以为你当长宁殿的太后已经薨了。” 建章帝负着手,听了她这话不由自主的竟笑了笑:“怎么会?太后千秋鼎盛,一定会活九千岁的。” 荣贤太后脸上就挂满了不屑的嘲讽-----她向来讨厌建章帝这个样子,同他说什么他都自说自话,似乎对一切攻击都听不懂。 “活不活那么久,有什么要紧?还不都是皇帝你一句话的事?”她摸着自己勉强能裹住肉的平短指甲,扬起头来看着建章帝:“拖了这么久才来,肯定是已经想好怎么处置哀家了吧?” “太后乃是一国之母,亦是先帝嫡后。做儿子的,怎么敢处置您?”建章帝捡了椅子落座,语气平淡的仿似只是在同她商量长宁殿的摆设:“朕这回来给您请安,顺带给您带来个消息。长姊她近些年被娇惯坏了,竟然因为驸马之死记恨上了您,怨您让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寡妇,又不许她和离,竟在家中行巫蛊之事诅咒于您......” 世嘉长公主当年在荣贤太后的一力促成下,择定成国公府嫡次子为驸马。及至后来成国公府灭族,驸马也遭受牵连一同伏诛...... 因着荣贤太后私心,世嘉长公主这么多年一直寡居,并未再找新的驸马。 一下子提起两件伤心事,还句句都诛心,荣贤太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腾的站起来:“胡说八道!” 建章帝并不被她的怒气影响,好整以暇的接了冯公公递来的茶轻抿了一口:“怎么会是朕胡说呢?人证物证俱在,锦衣卫并大理寺都审过了的......母后若是不信,咱们可以叫三司公开审......” 他这是在威胁自己,若是不认同这个说法,就会让三法司会审,光明正大的把毒害储君的罪名落实...... “事情不关她的事!她根本就不知情,你明明知道的......”她闭着眼睛,觉得血液都凝固了:“你冲着哀家来......” 建章帝手上的茶杯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静默了一会儿,声音冷得像是这深秋的傍晚:“母后,巫蛊之事乃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阿姊她这么不知轻重,为了一点小事就对您心存不满.....不值得您替她求情。” 他顿了顿,叹了一声:“何况,阿姊她已经一杯鸩酒畏罪自尽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章 ·报复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荣贤太后耳朵里轰然炸响,将她炸的面色尸白不住后退,一时连神经都有些麻木。 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尖锐又刻骨,她用尽了全力才挣扎着喊出了一声“不!” 于佩已经面色仓皇的倒在了地上,欲要去扶荣贤太后,身子却僵得动弹不了。 “这不可能!”荣贤太后自己往前几步拽住了建章帝的手,什么也顾不得了,又哭又笑的尖叫着问他:“这不是真的.....你虽然厌恶哀家,可对世嘉始终是好的......你不会这么对她的,是不是?” 建章帝狭长剑眉挑了挑,目光复杂的望着荣贤太后。曾几何时他曾将这个女人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她极尽孝顺恭敬,可是她却毫不犹豫的想连同她的亲生儿子来夺自己的皇位,自己的亲弟弟庄王还因此搭上了性命...... 他目光微动,喉结动了几下,出口的声音有些艰涩:“所以,母后就是瞧准了朕绝不会对你们动手,才变本加厉,是不是?当年没有成功,母后一直很遗憾吧?” 荣贤太后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僵硬,以袖掩面哭的哀哀切切:“可是世嘉她是真的不知情......” “朕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知情?!”建章帝的声音猛然拔高:“母后说的哪句话朕敢相信?!她现在是要朕儿子孙子的命!朕要是再纵容下去,母后是不是准备等她把朕一起给收拾了,去地下给她的亲弟弟陪葬?!” 他曾经有多爱荣贤太后跟世嘉长公主,如今就有多恨。 他自认为已经对荣贤太后跟世嘉长公主仁至义尽,可是她们偏偏不肯罢手,一次一次要来打破他的底线。 荣贤太后哭着来拉他的手:“皇帝,皇帝,哀家求求你......你放过世嘉......”她越说越急,眼见着建章帝甩开手拔腿要走,竟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哀家只有世嘉了......皇帝,求你放过她......”她双手掩面,终于泣不成声。 建章帝冷眼瞧着,心里竟奇异的一丝波动也无:“这世上的事,若是都能一跪了结,那该多好。” 他看着猛然抬头的荣贤太后,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太晚了,母后。她要杀朕的儿子跟孙子,而且至死也不肯交出解药.....朕只好让她去陪阿泰了。” 荣贤太后没琢磨明白他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见建章帝要走,本能的站起身来要去追,可是裙摆太长她起的又太急,一时不慎竟踩着了裙摆猛地往前一倾身,倒栽葱似地从台阶上骨碌碌的滚了下来,磕在了才刚被她自己掀翻了的小几几脚上,竟两眼一翻失去了知觉。 建章帝冷然看着满殿的宫女被于佩领着都匆忙围在荣贤太后身边,隔了许久才沉声吩咐冯公公:“请太医。” 世嘉长公主在公主府行巫蛊的事很快传扬开来,满朝上下一片哗然,御史们纷纷上书要求皇帝严惩-----都说本朝自开国以来便严禁巫蛊厌胜之术,可是世嘉长公主却行巫蛊诅咒亲母,乃大逆不道、禽兽行。 建章帝却迟迟不能决定,皇后初一命妇觐见时曾叹,毕竟世嘉长公主是太后亲女、圣上亲姊......圣上仁慈,实在下不了狠心。 恰在此时,太后、太子、太孙相继病倒,钦天监算出有煞星冲紫微星之象,一时长公主巫蛊奏效之音甚嚣尘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求严惩世嘉长公主的奏折雪片似地飞到建章帝眼前,在这样的舆论轰炸下,建章帝终于痛下决心,定了世嘉长公主死刑。 而助世嘉长公主行巫蛊的张家一个庶孙,也被指正同世嘉长公主有染,并且就是他给世嘉长公主牵的线找的巫祝,被判弃市凌迟。 张阁老隔日就上了奏折请求致仕,说自己管家不严才叫家中出了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齐家尚且无能,不敢再腆占内阁位子,尸位素餐。 建章帝留了几回,张阁老却执意要辞官回家,建章帝无奈之下也就准了。 十月二十四,龙虎山天师张真人亲自来京替太后等祈福,只是太后虽然病情有起色,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终日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太子太孙也相继好转起来,张真人祈福之后几位天潢贵胄就有所好转,更定实了世嘉长公主行巫蛊之术诅咒的罪名。 十月二十七,宗人令一杯鸩酒了结了世嘉长公主,世嘉长公主府也被收回。 这一仗,太孙这边大获全胜。 陈阁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陈老夫人:“现在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不叫你见张家人的原因了?” 陈老夫人暗暗的捏了一把汗,闻言不由有些劫后余生的惊恐:“您就这样相信太孙殿下?若是中间一步棋出了错,那咱们可就......可就全完了。” “妇人之见。”陈阁老瞥她一眼:“向来富贵都是险中求,又要保全自身又想荣华富贵,哪有这样的好事?姓张的向来跟我政见不合,上回还想借着通州的事狠狠踩我一脚,有机会扳倒他,又能在太子跟前表功,我为何不做?” 陈老夫人无话可说,垂着头半响才叹了口气:“可是太孙殿下他年纪这么小,就有这般深沉的心机跟过人的手段......能狠得下心以自己为饵,这样的魄力太子身上也未必有。这样的人中之龙......怎么会甘心被人左右?他日老爷您不怕飞鸟尽良弓藏么?” 陈阁老已经略有些浑浊的眼神瞬间就犀利了起来,他看着陈老夫人,露出阴沉笑意:“所以你要好好的教好明玉。若是明玉成了又一个皇后跟太子妃,若是她能学到卢氏女的几分功夫,自然能好好把太孙抓在手里。你瞧现在卢家如何?咱们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另一个卢家!”(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一章·归人 又是停电我也是服气了大江西的雷,动不动就一言不合的停电。今天更新比较晚,跟大家说声抱歉。 十一月初三,宋老太爷并宋大老爷回了府,就一前一后的到了宋老太太的宁德院。 宋老太太等宋老太爷进净房去换衣裳了,就忙让丫头递上热水来,先叫宋大老爷泡了手,又送上热茶来喝了,才焦急问道:“蜀中那头有信来了?怎么说的?” 宋琰被秦川护送着,十月初一就从京中动身去了蜀中,直到今日才传信回家,人是宋大老爷去见的。 宋大老爷笑容满面,也不敢跟宋老太太绕弯子:“好着呢!唐家那边有人在官道上迎着,顺顺当当的就到了唐明钊府上。珏哥儿陪着呢,说是等琰哥儿适应了,再动身回来。” 论理本该有个长辈送宋琰去才是正经,可是宋老太爷跟宋大老爷都在朝为官走不开,二老爷三老爷五老爷也都是外放了的,因此只好叫宋珏陪着去了。 幸亏宋珏是个知分寸的,有他跟着宋琰,大家也更放心些。 宋老太爷换了衣裳出来听见这么说,难得笑着赞了一声:“珏哥儿这个兄长做的好,是好样儿的。” 宋大老爷脸上笑意就更加深了些,正要说话,就听外头玉兰喊了一声三夫人。 屋里气氛霎时有些冷,三夫人云氏随后进来,同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请了安,又跟宋大老爷见了礼,才期期艾艾的道:“往年每年冬天四姐儿都犯咳嗽,今年天又比往年更冷些......媳妇想去瞧瞧她......” 她说着,眼里已经有眼泪掉下来了。只是她虽然难受,却不至于埋怨到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身上-----她已经从自己父亲嘴里听见了前因后果,知道这回还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手下留情了。 只是宋楚蜜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别人都能埋怨她糊涂,可是作为母亲的自己怎么可能放得下她? 前些日子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世嘉长公主的事里,云家更是缩着尾巴唯恐被牵扯,她心里也惶惶不可终日,更不敢在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跟前提宋楚蜜的事,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因此也就壮着胆子来跟她们求情了。 宋老太太迟疑一会儿,见宋老太爷板着脸没有说话,左思右想之后就叹气:“这会子只怕她还没定下心来,你一去又惹得她哭闹.” 三夫人眼里一热眼泪掉的更加厉害了,眼看着差点忍不住就快要哭出声音来。 “再过一阵吧,等快过年了,你再去瞧她。”宋老太太揉着太阳穴有些累:“最近你就好好陪着玥哥儿,他年纪小,许多事我们跟他说他也听不明白......” 总算老太太松了口,三夫人轻轻舒了一口气,忙欠身应是。 宋老太太又告诫她:“别忘了你们三房还有别的女孩儿......当母亲该尽的责任,总该尽到。否则等日后出了事,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三房还有个庶女,因着年纪只比宋楚宴大两岁,才四岁多,向来都只在三房呆着,来老太太房里也来的少。 三夫人脸上一红,嗫嚅着想分辩几句,话到了嘴边却不由自主的变成了答应:“是,媳妇知道了。” 本来就不是喜欢磋磨媳妇儿的恶婆婆,见三夫人局促不安的脸都红了,宋老太太又顾忌着宋老太爷在场,余下的话也就没有再说,转头同宋老太爷说起别的事来:“郡主府前天送了帖子来,请咱们去赴宴。我拟了张礼单,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宋老太爷挑着眉有些讶异:“什么事这样要紧,连你也拿不定送什么礼?这在以往也有旧例的......” 宋大老爷想了想,吃惊道:“莫不是因为绍庭?” “正是。”宋老太太点了点头瞧着宋老太爷:“绍庭接了调令进京,且他又新添了个儿子。论起来当初小孩洗三咱们这边也没派个人去......虽说当时送了礼去,到底不成个体统。只是如今也不晓得他是住在崔家的别业,还是住在郡主府,这礼也不知是该分开送还是一起都送去郡主府......” 崔绍庭前天到的京城,宋大老爷昨日就递了帖子请他过府来办接风宴了,因此也听见了一二分消息,有些犹豫的道:“绍庭他拖家带口的,只怕也不肯在郡主府住。大概是住在京里崔家的别业了。” “要是这样,倒也省的我烦礼单的事了。”宋老太太点了点头:“老大媳妇那边送礼都有旧例,就照着往年添上一重,打听清楚之后就送去崔家别业罢。郡主府的这一份,到时候自然是我们自己赴宴时候带去。” 这些事向来宋老太太都办的很好,宋老太爷听了也就罢了,转而问起她宋楚宜:“怎的今天这么久也不见她?往常这个时候早该过来了。” 宋老太太笑着将手中单子往旁边桌上一放,笑吟吟道:“早上启程去通州了。” 三夫人有些震惊,双手有些紧张的握成了拳,随即又觉失落-----没料到这个以往人嫌狗憎的丫头却有这等造化,如今连宋老太爷都高看一眼,自己女儿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宋老太爷耐心的听宋老太太说原因:“听说涟漪又生了个丫头......” 当年崔氏身边本该前程大好的几个丫头,其他几个生死不明去向未知,唯有一个涟漪,还成了个哑巴受尽了磨难。 宋楚宜看重她,是必然的。 “也罢了。”最终宋老太爷垂着头说了一声,又问宋老太太:“人带齐了没有?别到时候又出什么事.....她再聪明也是个女孩子,能做的事情有限......” 宋大老爷忙道:“玘哥儿跟着去的,护卫也带足了,出不了岔子。” 提起宋玘,宋老太爷笑了笑,又吩咐宋大老爷:“等他明年下了场,也该替他把亲事操办起来了。说的什么傻话,什么先立业后成家,难不成他万一不成,苏家小姐就一直等着不成?” 宋老太太提起这话也乐的直笑:“这倒是,你这个当父亲的也该好好同他分说分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二章·巧遇 仿佛是宿命似地,宋楚宜一行车马摸到定福庄的边儿,就撞上了个本不该撞上的人。绿衣跟青桃在马车里直捂着嘴笑。 就是戏台上演戏也没这么巧的,怎的回回出门都能碰上这位镇南王家的小少爷? 叶景川同宋玘见过礼,状似无意的往他身后一瞥,就笑:“宋兄好大阵势,怎的出行还带着这么多马车?” 宋玘不好直说是送妹妹来的,便笑着推说家里女眷来别庄小住:“今日倒是碰的巧,听说二少爷就要去福建了,本来还打算什么时候替你送行,只是这些日子你又常常不在京城,竟一直没机会。” “别提了,一直在府军里摸爬滚打,也就是这几日趁空出来放放风。”叶景川说罢又勾着宋玘脖子:“送行这些虚礼也就罢了,我现下倒真有一事要你帮个忙,你帮是不帮?” 北风刮得树干都朝一边歪,宋玘瞧了身后马车一眼,有些为难:“不如等我先去别庄安顿安顿,再仔细说?” 叶景川巴不得这一声,笑的活脱脱像只狐狸,一叠声的答应了:“好哇好哇,正巧我没事,干脆同你一起去吧。” 紫云替宋楚宜试了试手炉温度,一边替她拨着炭火一边笑:“这位小少爷也真是.......有些不同。” 张叔早带着人侯在门口,见了人喜气洋洋的请了安见过礼,先吩咐几个长工牵马去后头马槽里喂,又卸了门槛将宋楚宜的马车一路迎进二门。 二门处早有徐嬷嬷等着了,瞧见宋楚宜的马车就忍不住眼睛一热,忙不迭的亲自扶了宋楚宜下车。 “怎的还是吃的这么瘦小?”徐嬷嬷回过头去就有些犯嘀咕:“您瞧瞧这庄子上跟您同岁的小女孩儿,身量可都比您高多了。” 她说着,又回头去埋怨绿衣:“定是你没好好照顾的缘故,想是我一走,就由着她耍性子胡来。又犯了挑食的老毛病。” 绿衣嘟着嘴有些委屈:“许嬷嬷看的可严呢,小姐自己不长个儿,我有什么法子?” 逗得许嬷嬷也不禁直笑,回头去同徐嬷嬷说情:“嬷嬷们都看着呢,宫里出来的姑姑们也都给姑娘瞧过了,说是抽条晚些也是有的。倒不是因为她们不用心的缘故。” 宋楚宜忙岔开话题问涟漪的事:“身子怎么样?孩子好吗?” 徐嬷嬷提到就忍不住擦眼泪,一边哭一边笑:“好好好,这回也没受多少苦,傍晚发动,一个时辰就落了草......”她想起不合适跟宋楚宜说这个,就说起旁的来:“小家伙可壮实呢,几天时间就退了红皮,如今白白胖胖的,见了人就笑......” 宋楚宜听的开心,想起涟漪之前早夭的几个孩子,不免又有些伤心-----她本不必受这些非人的苦...... 想到这里,她忽的停下脚问徐嬷嬷:“那帮人怎么样了?” 李家后来已经将李贵这些人通通交了出来,宋楚宜的意思,这些人伤天害理之事做遍,更可恶的是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就算是立时死了也不够赎罪,因此将人交给了张叔,吩咐张叔把他们卖到黑矿山做苦力。 徐嬷嬷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谁,脸上布满阴霾:“涟漪听见他们名字就犯恶心,只让我们问出她几个孩子的......就那么混着襁褓一裹,三个啊.......他们居然丧心病狂的下得了手!那庄头媳妇到了这个地步,还敢嚷嚷着涟漪是贱命,说这些孩子死的活该......” 青桃紫云听得脸红红的,眼圈都跟着红了,绿衣攥着拳头恨声道:“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宋楚宜许久没有出声,半响后才问:“她们现在人呢?” “男的都卖去黑矿山了,老张已经跟中间人知会过,不能叫他们死了。”徐嬷嬷放的有些低,生怕里面的涟漪会听见什么:“剩下几个女人,一个是那个骂骂咧咧的涟漪的婆婆,其余还有涟漪的那些妯娌,都没少折磨涟漪,我咽不下这口气......就把她们都留在了庄子里,跟那些长工一样赶去地里做活。” 许嬷嬷哂笑了一声,难得开了口:“听说她们从前也是吃香喝辣吆五喝六的庄头夫人,能愿意干这种活?”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插话,忽的就听见宋玘气喘吁吁的呼喝声:“景川!景川!” 随即叶景川就引着宋玘跑到了她们一群人面前。 “咱们两家之间难道还讲究那些死规矩?”叶景川见了宋楚宜就不跑了,回头去恶人先告状瞪着宋玘:“就算在家里,六妹妹我也是见得的。你这么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宋玘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宋楚宜笑着唤了一声二哥,就偏头去瞧叶景川:“叶二少爷现在该是大忙人,怎么还有空陪着我们瞎闹?” 叶景川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侧开脸顾左右而言他:“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啊......” 见宋楚宜跟徐嬷嬷几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叶景川忙摆手:“别误会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对付这些泼妇无赖,我可比你们有办法得多。我想个办法,替你们出出气怎么样?” 徐嬷嬷许嬷嬷一左一右的将宋楚宜挡在身后,盯着叶景川多少有些不悦-----年纪渐渐大了,就算两家是通家之好,也该有些分寸,看自家二少爷就懂这个道理。 宋楚宜笑着冲两个嬷嬷摇头,闪出个脑袋来,一双琉璃似的眼睛亮的出奇:“什么办法?” “我们家那边在庄子上有个鱼塘,让她们去打绿藻起来喂鸡鸭不就行了?”叶景川两只眼睛也闪闪发光:“现在这天气湖面还未结冰,绿藻也还有......保证她们一月下来就要哭爹喊娘。” 虽然还未到隆冬,天气却已经冷的有些冻人,这个时候去鱼塘里,早去晚归的确实再折腾人不过。 绿衣拽了拽徐嬷嬷的手,徐嬷嬷就冲宋楚宜道:“这样也好,放她们在别庄里瞧着也碍眼。”(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三章·取名 宋楚宜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就这么办吧,只是别真用她们的东西来喂鸡鸭。” 李家的人,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坏水,何况谁知道她们是不是仍旧同李家有联系?人她们肯定是不肯放的,就当花钱养了几条蛇来吃老鼠好了。 徐嬷嬷点头道是,又瞧着身后的宋玘跟叶景川犯了难----涟漪毕竟还在坐褥,男子怎么好一起跟进去的? 可是瞧着这位叶二少爷根本没走的意思,她不由就有些觉得叶二少爷不懂规矩。 宋楚宜懒得兜揽他,似笑非笑的立在台阶上举步欲往屋里去,见叶景川居然还跟了几步,才转头问他:“涟漪她刚生了小孩儿......这里似乎不大方便叫叶二少爷进来......” 徐嬷嬷忙跟着补充:“论起来,二少爷此时来也该沾沾喜气。我们已经煮了红蛋,二少爷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拿几个,也算是个吉兆。” 宋玘也忙来拉他:“走走走,带你外头喝酒去。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不是瞧着他们在厅上刨木花好玩?” 叶景川有些不愿意,被宋玘拉着走了几步又蹬蹬蹬的往回跑,厚颜无耻的坐在廊前横栏上:“我不进去,你们抱小娃娃出来给我看一眼总成吧?好歹当初我也救过她娘,就让我瞧瞧怎么了?” 青桃绿衣面面相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楚宜也被他闹的没了脾气,去看宋玘,宋玘也只好跟着他站在廊上,叹了口气道:“既是这样,就抱出来让他瞧一眼好了。” 屋里涟漪早听见了动静,见了宋楚宜一行进门,笑得眯起了眼睛,急急忙忙的要起身。 宋楚宜忙叫服侍的小丫头拦住了,自己几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见她脸色好看了许多,唇上也有了血色,宋楚宜也就放下些心,笑了笑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跟我说。” 涟漪笑着摆手,伸手去指旁边摇篮,眉眼都盈满了笑意。 徐嬷嬷已经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孩子过来,弯腰递给宋楚宜瞧:“瞧这小模样儿,长大了一准像涟漪,是个小美人儿。” 宋楚宜小心的伸手抱住她,紧张得整个人绷得像一张弓,怀里幼儿身上满满的都是奶香味,触到宋楚宜的眼睛就咧开嘴咯咯直笑。 徐嬷嬷笑的牙不见眼:“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见了谁都笑,谁抱都不哭。” 许嬷嬷也被这气氛感染,伸手替她将小帽子上的线绳往耳后拨,慈爱的应和:“正是呢,这样有福气的小姑娘,这一生都不兴见哭声的。” 涟漪笑了笑,又有些想哭,拉着宋楚宜的手指着女儿咿咿呀呀的比划着手势。 “这是要小姐给她取个小名儿。”徐嬷嬷瞧着宋楚宜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更多的却是高兴:“大名儿自然要交给先生去合八字来取。小名儿咱们却能自己作主,您主意多,要不是您,这孩子......” 宋楚宜的手紧了紧,瞧着孩子奶白的小脸儿忽然笑了:“叫安安吧。” 众人都有些愣,涟漪也有些不解的看看孩子。 宋楚宜将脸贴在安安小脸上,一滴眼泪毫无征兆的啪嗒落在她脸上:“咱们什么也不求,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健健康康的过这一生。就叫她安安吧。” 都说名字蕴含着父母对孩子的祝愿,她相信涟漪也是一样,只要孩子平安长大,就足够了。其他富贵不富贵的,并不要紧。 有一瞬间,扒在窗户上的叶景川好似看见宋楚宜哭了,他怔怔的立在窗前瞧着宋楚宜近乎虔诚的抱着那个孩子,看着宋楚宜认真诚恳的脸,忽而觉得这个姑娘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坚强又柔软,强大又脆弱,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一样。 涟漪用尽力气点了头,紧紧的攥住了宋楚宜的手。 徐嬷嬷拿了厚毯将安安包裹得密不透风,抱出来给叶景川瞧。 叶景川低着头拿手指逗了逗,安安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又紧跟着缩回去了。他觉得万分新奇,跃跃欲试想要接来抱一会儿,却被徐嬷嬷阻止了。 无奈的笑了笑,他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放在安安襁褓里,一时竟将纨绔天真之气尽皆收敛,轻声细语的再摸了摸她的脸,说了句吉利话:“小家伙,祝你长命百岁、长乐无忧。” 徐嬷嬷一时倒有些怔了,回到屋里将那玉佩亮出来有些犹疑:“这礼物太贵重了......” “既是他送的,收着就是了。”宋楚宜拿着玉佩逗得安安直笑,将它递给安安的乳娘:“收起来罢。” 可毕竟叶景川都已经来了,又一时半会儿没有走的意思,徐嬷嬷想了想,叫人出去问问宋玘,晚上是不是要置办酒席。 宋玘很快回了消息,说叶景川要在别庄里借宿,第二日才走。 “明日咱们也得回去了,琰少爷已经动身一月有余,蜀中那边应该也就是这几天就有消息。”许嬷嬷有些犯疑:“这位叶二少爷倒好似能掐会算似地,碰得可真巧。” 宋珏亲自陪着宋琰去的,又有秦川带着那么多护卫,宋楚宜却仍旧免不了担心,闻言怔忡的点了点头。 想起叶景川却又有些忍不住皱眉-----算算日子,他去福建也就是两三月的事了,怎么还有空在外面闲逛?福建可不比紫荆关,有袁虹看着他管着他。到了福建他也就是普通的一个士卒,南方那边连镇南王也插不进手,这个时候还不加紧拜码头练功夫...... 说起拜码头......过几日郡主府就要替崔绍庭摆接风宴了,难不成这个家伙竟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她将安安小心的交给乳娘,又见徐嬷嬷等人忙着关窗让丫头换火盆,就笑着嘱咐涟漪好好休息,自己带着绿衣跟紫云青桃往外头走。 明天起要开始还债了,欠的和氏璧加更开始还了,还有就是月末十天三章的承诺也要兑现,任重而道远啊......另外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四章·新生 崔府举办接风宴的时候,风大雪急,京城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都早,漫天纷飞的雪花很快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毯。 郡主府的三角梅也开了,风一吹就飘飘扬扬混着雪花朝人脖子里钻,宋楚宜才下马车,就被风吹了个趔趄,还是紫云眼疾手快才站稳了,举目一望,白雪红梅明晃晃的映入眼里,叫她忍不住绽出一个笑来。 “当下脚下滑。”崔夫人亲自在二门处迎了她,见状忍不住笑,又朝她脚上看,见她今日穿的是一双鹿皮小靴才算放心:“这雪下的深,稍不注意就要湿了鞋袜。” 宋楚宜挽了她的手,转头就见到两个笑盈盈的小姑娘,不由就回头去看崔夫人-----上一世她跟崔家来往稀少,崔家后来又逐渐没落,连崔家的人都认不全。 崔夫人一手招了她们上前,笑着跟她介绍:“这是你表舅家的两位姐姐。”她指着个头稍高些,已经显出少女风韵的披着水红色斗篷的姑娘道:“这是你华蓥姐姐。” 另一个稍小一些形容尚小、穿着大红斗篷的已经笑着嚷了起来:“我叫华仪!比你大两岁。” 宋楚宜笑着同她们互相见过礼,就被崔夫人拉着往里走:“这外头风大雪大的,也亏得你们这些小丫头受得住。有什么话,进去说不是也一样?” 华仪有些不服气,拉了崔夫人的手晃:“婶婶怎么骗人?你分明答应我,许我们去栖霞阁烤肉的!” 崔夫人被她纠缠得有些无奈,笑着往她脸上拧了一把:“现在才什么时辰?待会儿由得你胡闹,反正我也没功夫同你们混,你就带着这些混世小魔王们都同去罢!就算你们闹翻天了,我也不管。只是现在还早,你们也该见见客人们,可不许瞎来。” 安抚好了华仪,崔夫人就将宋楚宜拉进花厅里,忙着叫人端上热茶来给她祛寒,一面又问她:“之前说的好好的,怎的临时说是要晚些再过来?” 宋楚宜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也弯弯的甚是开心:“大嫂嫂早上突然发动.....老太太不放心,要同大伯母三伯母等孩子降生了再过来。” “怪道你舅舅埋怨宋大老爷来的晚,原来是这个缘故。”她看着宋楚宜把茶水喝了,笑道:“你很快就要当人家姑姑啦,这时间过的可真快。” 屋外有唱诺声响起,崔夫人嘱咐了她们几句,忙出去迎人了。 “不是说只是家宴么?怎的还有人要亲自迎去?”华仪把玩着自己的小辫,不解的望向华蓥:“我还以为除了咱们家跟表姐,也就完了。” 华蓥比她沉稳得多,嗔怪的瞧她一眼,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你懂些什么?虽说是接风宴,也没不请陪东的道理呀。就像咱们父亲,哪次请客吃酒不叫几位相熟的叔伯们来作陪的?” 华仪被她一嗔,也就撩开不问了,跑来宋楚宜跟前坐,极力撺掇她去栖霞阁:“那边种着许多绿梅,比这些梅花可有趣多了,一边吃喝一边赏梅,岂不是好?” 崔华蓥相比起来比华仪可更像是崔家出来的女孩儿,宋楚宜因为华仪的活泼有些吃惊,正要开口,就听见外头崔夫人的笑声,忙伸手笑着指了指外头。 华仪方老实了,同她们两个都一同安安静静的立着。 “哟,这是在立规矩呢?” 甫一进门,崔夫人旁边盛装华服的丽人就笑开了:“只是家宴罢了,难道表姐你又对着孩子们都耳提面命过了不成?” 崔夫人不理她,招手叫过她们三个来,笑道:“快见过公主。” 三人就都心知这位便是同崔夫人如嫡亲姐妹的荣成公主了,慌忙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荣成公主一一认了一遍,接过旁边女官递上的见面礼送出去,一面忍不住笑:“幸亏我早做足了准备,否则冒冒失失的过来,岂不失礼?” 她顿了顿,又招手特意唤了宋楚宜到身前,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遍,回头冲崔夫人道:“确实有几分像是汀汀......才刚一晃眼,竟好似看见了小时候的汀汀似地。” 崔夫人笑着让她坐了,这才吩咐几个小姑娘:“外头你哥哥们都在,待会儿就叫她们带着你们一同去。只是当心看着时辰,也不许去冰上玩,差不多了就仍回来。” 宋楚宜才刚见到花厅隔壁还摆着几张席面,略一思索就明白此刻客人怕还没来齐,待会儿崔夫人应该是还要去迎客,才放她们去玩。 华蓥显然也是同她一样的想法,笑吟吟的应了是。 荣成公主却笑着叫宋楚宜留下:“我有句话要问问这个小丫头,你们俩先去,待会儿我就将她送过去。” 崔夫人急着要出去迎镇南王妃,闻言就嗔她:“你都多大的人了,有什么话要问一个才九岁的小丫头?消停些吧!” 荣成公主不怕她,催着她出去接人:“就说几句话,表姐放心,我又不敢吃了她。” 崔夫人无奈笑骂了她一声,却也留了宋楚宜给她,自己朝宋楚宜看了看,就出去迎镇南王妃了。 “你的事我都听表姐她说了,原本还想着该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荣成公主笑着拉了她的手:“却原来真是个小丫头,可真是叫人吃惊。” 不等宋楚宜回她的话,她就又自顾自的笑了:“看着你这模样,叫人怎么敢信就是你这小丫头能把张阁老逼得致仕?” 上一世太子去世后太子妃跟荣成公主就相继出事了,她不曾跟荣成公主打过交道,因此并不了解她这番话是不是另有深意,一时摸不准该如何答。 荣成公主却又忽然敛了笑,盯着她叹了一声:“可是话说回来,这回真的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 我发现自己真的是倒霉星人,坑爹,泡个温泉下大雨停电,水上乐园完全不能完,亏我们还是买的一票通......回来之后家里还是停电状态,自己又因为淋雨开始拉肚子,难道果然今年我就该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黑人问号脸......(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五章·得势 虽然叶景宽那个时候已经偷偷星夜兼程奔往龙虎山了,可来去路途遥远,要是真的等张天师回来,太子还不知道是怎样。 要知道,在没有查到那些药粉之前,太医们对太子身上的毒一直都束手无策----这毒药是蜀地特有的毒药,北方的根本没见过,太医院的人都只能干着急罢了。 何况这回宋楚宜不仅仅是救了太子,顺带还把一直虎视眈眈的荣贤太后也给拉了下来。 曾几何时,荣贤太后这个祖母一直是她的噩梦。她从小时候起就发觉自己的皇祖母不仅对父母亲称不上喜欢,还算得上厌恶。 带着对帝后的不满,荣贤太后连带着也对哥哥跟自己冷淡异常。她跟哥哥每回去长宁殿,都觉得是一场漫长无边的酷刑,对着荣贤太后冰霜一样的脸又怕又恨。 她长到九岁的时候,外祖家出了件大事,在陕西管着养马的舅舅死了-----后来还被当时的陕西知府上书弹劾,说是他私自贩卖战马到鞑靼...... 后来事情到底是怎样解决的她已经没有印象,只是后来母后拿着那堆所谓的证据扔在长宁殿时,太后不屑一顾有些扭曲的面孔至今还印在她心里。 她搂着那时比自己大几岁的王瑾思高高坐在凤座上,看向母后跟自己的目光似要吃人,说出来的话也让人毛骨悚然:“成国公府的昨天,就是你们卢家的今天......哀家等着看你们怎么死。” 她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说话的兴致忽然也少了几分,百感交集的摸了摸宋楚宜头发,从手上摘下一个极耀目的七星连月的金镶珍珠镯子来戴在宋楚宜手上:“这个是母后从前送给我的,送给你戴着玩罢。” 宋楚宜不敢不接,对她突如其来的好意跟热情还是有些不适应,恭敬又有些拘束的朝她行了礼道谢,就转身跟着公主的女官出了门。 才出门就瞧见踏雪而来的周唯昭一行,她停下步子才要行礼,就被周唯昭挥手制止了。 叶景川从他身后钻出个头来冲她笑:“听说栖霞阁那边有烤肉大会,厨房刚刚还送了只羊腿、半只鹿过去,我们特意来找你一同去。” 上次叶景川就硬是赖着同他们一道回了京城,美其名曰顺路护送,还在宋家蹭了顿晚饭,现在又蹦出来,宋楚宜就蹙了蹙眉,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怎么你闲成这样......” 她话还没说完,叶景川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地差点蹦起来,忙摇手让她小声些:“我嫂嫂还在里边呢,叫她听见又该跟大哥说。大哥一听见,我可真是出不来了,你平时瞧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个时候就犯傻呢?” 周唯昭被他说的有些想笑,伸手拍他一掌,示意宋楚宜同他们一起走,又转头去揶揄叶景川:“也该让你忙些,你才没功夫天天往长宁伯府蹿。” 叶景川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觉得周唯昭养病没了玩伴,找其他人又嫌麻烦,忽然想起宋楚宜比旁人都有趣,打听到了宋楚宜要去通州,他还指望着再出些什么事好刺激刺激,才厚着脸皮提早等在定福庄的。现在被周唯昭这么一打趣,他面上就有些挂不住,自己飞快的跑了,倒是把周唯昭跟宋楚宜扔在了身后。 周唯昭有些失笑,回头见宋楚宜正一步一个脚印小心跟在自己身后,忽然又觉得心情大好,轻声问她:“听说涟漪生了个小千金?” 宋楚宜埋头跟在他身后,提起安安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是啊,很幸运,虽然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可是母女都很平安。” 周唯昭小心避开有积水的地方,露出个笑来:“满月酒什么时候办?我也想去凑凑热闹。恰好师傅还没离京,骗他去给安安画个符也是好的。我听景川说小孩小名已经取了,是叫安安吧?” 宋楚宜惊讶得不知如何答话,听见他说画个符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张天师的符一年到头也求不到一张,太孙殿下倒好,把他的符说的跟路边摆摊算命的先生卖的符一样平常。不知道堂堂天师听到了,会不会气的呕出一口血来。 “殿下身上的余毒都清干净了?”宋楚宜见周唯昭看过来,有些担忧:“其实事情远没糟糕到需要您亲自服毒的地步,照着原先商量好的计划,叫小太监试毒试出来也是一样的......” 以身犯险,破而后立,她一生都未曾见人这么干脆利落的以命相赌。尤其是这个人身份还这么特殊的情况下,真是大胆至极。 周唯昭玉白的脸因为大病初愈更加白了些,今日又恰好穿了月白的衣裳,浅蓝色越发将他衬得超凡脱俗起来。 他干脆的点了点头:“好的差不多了。说起来也要多谢你顺藤摸瓜的找出了云家的那个锦囊,太医才找着了头绪,勉强能在我师傅来之前不叫我跟父亲毒发身亡。” “你怎么那么相信我?”宋楚宜叹着气看他,不知为何他竟可以这样轻易相信一个人:“若是我骗了你,那个毒药根本就不是太子中的那种毒,你可就危险了。” 周唯昭确实是聪明缜密的有些吓人,将陈家、镇南王府还有叶景宽跟宋家的势力运用得恰到好处,一环扣一环,最可怕的是他算准了建章帝的每个反应,这是就算重活了一世的宋楚宜也只能望洋兴叹的.....可同时他又天真得让人不敢置信-----如果宋家是假意投诚呢?如果那毒药是假的呢? 周唯昭偏头去瞧她,似是觉得她问的奇怪:“我与你无冤无仇,在你梦里还早早就死了,根本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什么会骗我?” 他顿了顿,有些不解的看她:“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对你梦里那些害过你的人有敌意而已,难道竟然不是?” 宋楚宜被他说的竟然有些无法反驳-----可是这世上的事若是真的你不害我我也不害你,那就清静简单的多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六章·推手 宋楚宁从未想到过南方的冬天竟然也能这么难过,那种就算穿的再多还是遮不住的刻骨寒意真是让人恨不得剁掉手脚。 翠果又使人搬来了两个火盆,屋里门窗关的密不透风,可是还是没用,再多的火盆都比不上京城的地龙。 翠果一面呵气一面将衣裳摊在火笼上晾,两只耳朵都冻得通红通红的。 绿玉又提了新碳进门,后头还跟着个小丫头捧着几匹布料,笑着冲宋楚宁回话:“老爷他叫给您做几件大袄穿着,这些布料都是从京城买来的松江布,都重几斤呢,姑娘又可以添几身新衣裳了。” 因着在路上也算是患难过,宋楚宁到了长沙之后倒是真的对翠果跟绿玉不错,并且也撺掇着宋毅把他们几个亲人也从庄子上接到了长沙,时日一长,绿玉跟翠果倒也真的同宋楚宁相处出了几分感情,平时也不至于再畏畏缩缩的了。 料子自然是好的,花色也比长沙的时兴许多,宋楚宁瞧了瞧,觉得有些没意思,让绿玉收起来了。 见她苍白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绿玉有些担心:“这长沙天气终究不比咱们京城,本来前儿聂通判家送来了帖子邀您去赏雪的,可是瞧这冰天雪地的,走几步都冻得脚疼,谁敢去?可不得被闷坏了么......” 是啊,长沙再好,终究比不过京城熟悉温暖,再多的大氅斗篷都遮不住这钻心的冷。 宋楚宁睁着有些肿的眼睛,忽而问道:“方先生起身了吗?” 这位方先生是从洪都那边请来的女先生,既能教书识字、也能教针指女红,花了宋毅许多心思才请来的,向来同宋楚宁相处得很好。 绿玉替她在衣裳上熏香,回头笑道:“才刚来的时候我就去跨院那边问过了,说是已经起了,估摸着时辰,这会儿应该就要来了。” 南方的冬天湿冷得厉害,怕宋楚宁身体吃不消,宋毅特意让方先生上门给宋楚宁授课,因此方先生如今在后衙里也算得上是穿梭自如了。 没过一会儿帘子就被掀起,方先生伴着一股冷风一同灌进屋子里,宋楚宁下意识的将毯子往身上提了提。 “这里是比京城冷些,也不至于一天到晚闷在被子里吧?”方先生见了宋楚宁这副模样先就笑开了,瞧着下人摆了棋盘,叫宋楚宁起身净手:“今日仍旧是学棋,你进步快,来同我手谈一局。” 宋楚宁打发了绿玉跟翠果去隔壁间熏衣裳,自己裹着厚厚大氅在火炉旁盘腿坐下,面上表情淡淡的:“哪里是只冷一点点,都不用出门,在屋里走上几步脚底都似乎要冻穿。” 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嘴唇青紫。 方先生就朝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亲自从描金红木提匣里端出一碗仍旧冒着热气的红糖冲蛋来:“喏,刚刚才熬的,趁热喝了吧。姜汤你又不爱喝,红糖水冲了蛋,里头再搁些姜就好喝多了。” 宋楚宁瞧着小丫头默默退了出去,就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啜,两只大大的眼睛盯住了方夫人,问她:“那边还没来消息?” “消息倒是两边都送了来,可惜两边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方夫人含着笑,仿佛不会生气似地,对着宋楚宜寒冰一样的眼睛也丝毫不为所动,镇定的下了第一子:“连累得世嘉长公主丢了性命,张家也丢了官。幸好王爷一直隐在后头,只当个推手,否则这次恐怕也要遭殃。更糟糕的是......” 宋楚宁玉白细腻的手指捏着一枚棋子,眼里冷意越发强烈,手上青筋根根都能数的清楚。她冷然抬头看向方先生,语气相较之前总算有些变化:“若是每一步都按照计划走了.....为什么会不成?!” 她根本不关心是不是她们推在前头的替罪羊已经死了,失败了要付出代价是必然的,她关心的是,为什么会不成功?! 按照她梦里的记忆,她特意挑中了云家-----云氏并不是云老太太亲生,云老太太向来跟她剑拔弩张,因着亲生女儿嫁的是张家的亲眷,更是没理由不合作。 而作为姻亲的云家都站出来作证,说宋家确实藏毒,又有宋楚蜜这个逃都逃不了的中间人在,只要事情闹开就应该万无一失了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贤妃娘娘递出的消息是说,宋贵妃宫里根本什么都没搜到,原本安插在东宫跟凤藻宫的暗桩也通通被拔除了。事发那一日,东宫原先该指证宋贵妃的小太监后来指认的却是世嘉长公主,张天德也被塞在了世嘉长公主,连带着那个放着毒药的锦囊,被锦衣卫搜了个正着。”方先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竟还能笑出声来:“只能说咱们的计划早让人看透了。” 宋楚宁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表情严肃。 方先生终于肯抬头看她:“别这么看着我,难不成还能是我去告的密不成?只是这件事让我想起之前皇觉寺之行来。” 宋楚宁眉头动了动,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当时我们也是自以为计划周详没有漏洞,可到最后却还是输的一败涂地。”她盯着宋楚宁,饶有兴致的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位六姐姐,为什么次次都能料敌先手?” 宋楚宁没回答她,反而低着头沉思了半响,哂笑一声之后就道:“不如先生你先告诉我,为何你们似乎很乐意瞧着荣贤太后跟张家倒霉?荣贤太后不一直是端王背后的靠山么?” 方先生似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瞪大眼睛瞧她一眼,噗哧笑了出声:“你瞧,你果然就不如你姐姐敏锐。去年到今年出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有些太过巧合了,容易叫人多想。这回若是事情成功,太子死了,倒也不怕别人多想。可若是失败了......最后幕后主使是荣贤太后,而她之所以能肆意妄为,也是因为有张家在为虎作伥,这样的结果不是也很好吗?因此,为什么要生气?”(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七章·深沉(今曦今朝和氏璧加更) 屋外冰凌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屋里摆着的水仙春放图屏风上隐隐透出火盆里噼啪炸响的火花。宋楚宁的脸色此刻与那不时炸响的火花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她略微抬了抬胳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方夫人,忽而冷笑了一声。 她右手抓着一把棋子,抬起手一颗颗的让它们都滑出手掌摔落在棋盘上,把棋局通通打乱,语气冷漠至极:“原来你们根本就没听过我的意见,只是想借着我的手除去荣贤太后?” 方夫人并不生气,极有耐心的一颗一颗把棋子捡起来分装好,半响才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身上衣裳扬起脸看着对面的宋楚宁:“你是聪明,预见的每件事也的确准的吓人。可是你到底还差一些......” 宋楚宁挥手打落她递过来的棋罐,动作之大险些让方夫人都站不稳,黑棋瞬间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里头绿玉翠果面面相觑,却都只是出来看了一眼就慌着退回去了-----宋楚宁跟方先生学东西的时候,向来是不许她们在场的。 “差一些?!”宋楚宁怒极反笑,明明一张幼女的脸上却出现与她的年纪极为不符的狰狞:“差在哪里?!若是你们照着我说的去做,若是你们不中途发疯,不叫宋楚蜜那个蠢蛋坏事,事情能失败?!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当我消息闭塞不知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夫人脸上被一颗棋子砸中,她伸手揉了揉,仍旧同刚才一样不紧不慢的坐在位子上动也没动,可她出口的嗤笑却差点叫宋楚宁维持不住脸上表情。 到底差了什么?就算宋楚宜也会做梦,也有记忆,可是到底又怎么样?!梦里同样的条件下她尚且能像践踏一只蚂蚁一样的狠狠地把她踩在脚下,现实里宋楚宜虽然抓住了老太爷跟老太太,可是自己也同样把宋毅牢牢攥在了手里。 就算宋楚宜身后还有崔家跟太孙,她同样也照着梦里的记忆通过李家搭上了端王。 宋楚宜让李氏死了,她同样差点叫宋琰尸骨无存葬身火海,所以不管是哪样,她到底是差在了哪里?! “差在你没大局观,差在你居然蠢到以为我们这个时候还会去动宋家!”方夫人瞧着她,伸出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强迫她坐下,沉着声音似是在教一个小孩子道理:“你想一想去年一年,从志远镖局的事开始,我们折戟而归过多少次?通州那件事虽然怪在兴福头上,可是朝中那些老狐狸们谁嗅不到这背后还有深水?连那些老狐狸都知道,你以为皇上不知道?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可能还会冒险去动吏部尚书?” 宋楚宁嘶哑着声音有些不能理解:“可是若是太子死了,这事明明可以栽赃在宋家身上!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太子死了,还有恭王跟太孙。”方夫人冷眼瞟她一眼:“只要中宫地位稳,她所出的儿子就都占着嫡出的身份。相反,倒是太后娘娘越发的难缠了,要我们替她除掉宋家,这事情若是有那么简单,当初萧家跟方家为什么会倒霉,你想过没有?端王本就因为增加府卫的事深受非议,你们宋家也早早的就防起了他,若是真的被逼得急了,你想过若是宋家破釜沉舟之后的后果没有?” 她蹲下身来平视宋楚宁,轻声叹了口气:“朝堂上可不是你们小孩子打架,知道对方是敌人就要追着咬着不肯罢休。什么是敌人,是防着还是打压,是有仇当场报还是背后报,都是有名堂的,你知不知道?” 宋楚宁埋着头,肩膀隐隐耸动,许久之后才抬起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笑了一声。 方夫人说的这些话她根本听不明白,也并不想听。 “那你们为什么要找上我,还帮我这么多忙?”宋楚宁目光逼视着方夫人,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既然你们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所谓先见跟预言,那你们找上我,还听我出的主意做什么?” 宋家那两个老不死的生怕她不死,竟然想把她绑回京城,如果不是她身边后来一直有端王跟方夫人护着,还真不能在长沙站的这么稳。 “谁说我们用不上你?”方夫人柔柔一笑,大红的衣裳越发显得她气色出众:“你出的主意我们虽然没用去对付宋家跟宋楚宜。可是也成功的摘掉了荣贤太后跟张家这两个拖后腿的绊脚石了啊。” 宋楚宁忽然发觉她一直以来竟就没摸准过端王的心思,毕竟在她梦里,荣贤太后应该是一直高枕无忧的当了太皇太后的,面上看上去跟端王也是其乐融融...... 可是现在看来,端王竟然忌惮荣贤太后,而且还想着借皇帝的手除掉她,顺便给自己洗清嫌疑...... 为什么梦里发生的事情有的真有的假?为什么有一些事跟梦里的轨迹是相同的,一些却截然相反? 她握紧拳头,极力隐藏心内即将喷涌而出的愤怒,慢慢的缓了脸色。 方夫人就欣赏似地点了点头,含着一抹赞赏的微笑:“这一点同你的那位六姐姐还是有些相像......遭受再大的打击也能很快就平复下来。” 宋楚宁并不觉得这是夸奖,讥诮一笑转头就丢开,不阴不阳的开了口:“你刚才说到方家......若是我没记错,你丈夫方登不一样是死在宋家跟镇南王手上?可是我看着,你竟似乎一点儿也不恨他们。” 方夫人伸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优美的将那杯子端在鼻尖嗅了嗅:“才刚告诫过你,官场上报仇都是有讲究的,你就又忘了。还没到时机的时候,该蛰伏就要蛰伏,该装孙子就要装孙子,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我不是已经教给过你了吗?” 开始还和氏璧的债了233333..... 另外也要感谢这两天送礼物的大家,因为这两天都在拉肚子没一一感谢也是抱歉,明天再列出来啦,爱你们么么哒。 另外今天给朋友的书做个广告《我的老公叫嬴政》广告词:纳尼?嬴政?秦始皇?你是嬴政我就是太后了好吧! 大家有感兴趣的可以找来看看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八·双嫡 屋里很长时间没有传出新的响动,香炉的烟袅袅在空中氤氲升腾,雾气看着叫人安心。 宋楚宁听到如今,也算是已经琢磨出些门道,垂着眼睛静静坐了一会儿。一双眼睛在瞧着方夫人的时候毫无情绪,就如同是一块擦拭得尚好的玻璃,叫人一看到底,却摸不准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可你们已经把宋家得罪狠了。”她抓起才刚被方夫人倒满了的茶杯,忽的扬手泼了方夫人一脸的茶水:“你看,就像这样。我泼你一次两次你可能不甚在意,可是常言道事不过三......谁的耐心都有用尽的时候,何况你们之前还做的那么不留情面。就算这回你们有意在中途收手放水,可是按照我对宋家两个老狐狸的了解,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再投靠端王了。” 她看着有些错愕狼狈的方夫人,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难道端王就这么放心一只猛虎卧在自己睡榻之前?” 还有些烫的茶水落在面上,瞬间将方夫人白嫩的脸烫红,她终于有些狼狈的抽出手绢擦干净了脸,瞪着宋楚宁露出震惊表情:“你疯了?!” “你瞧,你所谓的什么当孙子,只不过是你未被彻底激怒罢了。”宋楚宁嫣然一笑,笑的很有些可爱:“人都有七情六欲,你自己不一样也有么?” 方夫人的脸此刻红的跟她身上的衣裳没什么两样,她盯着宋楚宁半响,似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情绪,冷笑道:“可你不过是一个不得长辈喜欢、又失母的人,只要我们这里稍微松松手,你就会被送回宋家。到时候等着你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还做这么蠢激怒人的事,真是枉费了我这么久以来对你的教导!” 宋楚宁不以为然,丝毫不以为杵的反问她:“可是现在我已经激怒你了,你会放弃我吗?” 她在去洪都给洪都知府的女儿贺寿的时候碰见的方夫人,一开始这位方夫人就表现出了对她的浓厚兴趣,还在路上巧妙的替她解决了突然发难的那群宋家的老家仆。之后更是以先生的名义一路跟着她来了长沙,这大半年来几乎在她身边形影不离。 端王跟方夫人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专门来做慈善的人。她若是没有利用价值,她们干嘛这么黏着她? 方夫人就愣住了,南方湿气重,被沾湿的碎发贴在两颊叫她又痒又冷,以至她的反应也慢了半响:“你倒是聪明。” 她原先只知道这位宋家八小姐突然来了长沙,听说居然还解决了长沙城匪患,就想来探探关系而已,谁知这位宋八小姐很有些特别,不仅天赋异禀能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更是对宋家充满了仇怨...... 据福建一位著名的大师说,这样的人,天生就有大气运的。 大气运三个字怎么理解,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算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端王也要把这个大气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因此她才跟了宋楚宁大半年,可奇异的是这位小姑娘全然不似普通的女孩子,预言的事桩桩件件都准确无比,且往往有奇谋巧计,这样一个才六岁多的女孩儿,居然帮着宋毅解决了长沙多年的匪患......她们更认定宋楚宁是个宝贝了,宋楚宁如今说的也对,她们根本不可能会放弃这个宝贝。 宋楚宜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看宋珏寄回来的信,信上说一切顺利得很,当晚唐家摆宴之时蜀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去了,他代替宋琰当众送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博得唐明钊连说了几声好。只是因为蜀地瘴气多,宋琰可能是沾染上了什么毒气,脖子脸上都起了些包点,已经请大夫开了药了,并没有什么大碍,这几日已经渐渐的开始消散了。叫家里人不用担心。 青桃轻手轻脚的上前替她将汤婆子换了,又伸手探了探她的手温,柔声劝她:“初到一个地方不适应,身上长些东西也是难免的。大少爷陪着呢,姑娘就放心吧。” 宋楚宜点了点头,她倒不是因为不放心的缘故,只是到底长姐如母,宋琰千里迢迢的去求学,纵然知道他身边跟着的人多,可担心却仍旧是难免的。 许嬷嬷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的将一封信交给她,摇了摇头道:“老太太叫我给您瞧瞧的。这回专程派了人去长沙要人,仍旧没要着。二老爷说,到过年时,他自然会带着八小姐回来负荆请罪。” 关于宋楚宁的事有多难缠,宋楚宜早有预料-----之前宋老太太令长沙那几户人将她偷偷绑回来的计划就失败了,后来又陆续去过两三拨人,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她自己也曾求着崔夫人去问过,才知宋楚宁身边几乎被守的密不透风,若是想不惊动宋毅把她绑回来,简直是不可能。 不仅如此,就算是想直接杀了她都不行,她身边还有许多好手护着。 她不能不联想到宋楚宁是不是求了外援了,可是当时她忙着见招拆招,根本顾不上宋楚宁,如今宋老太爷亲自派了人去长沙要人,还是没要着,她不禁蹙起了眉头。 信是宋毅亲笔所写,字字句句可谓是诚恳之极,对宋楚宁的维护也都显示在了字里行间。他说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思,也觉得自己不孝,还说若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去都察院告他不孝忤逆,他也认了,只是宋楚宁还小,他不忍心看她毁了一生...... 宋楚宜说不出此刻是何心情,看到一半就把信轻飘飘扔在了桌上。 她当初刚重生的时候做噩梦,总是梦见宋毅在她生病之时焦急的眉眼,也总是梦见到后来宋毅的冷漠跟疏。现在想来,虽然宋毅对她也算是疼宠,中间却总隔着一层薄膜,虽然这一世她努力的揭发了李氏的真面目,可是来不及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九·远虑 她当时满心都是愤怒跟不平,替母亲报仇的心思完完全全的占据了上风,叫她没有心思分心出来再顾上其他的事。 她本来可以做的更好----譬如宋楚宁能对宋毅做的那样,先入为主的泪汪汪的把自己装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去激发宋毅的愧疚感。 这样,或许宋毅会好过一点。 宋楚宜嘴角牵起一抹笑,有些勉强又有些讥诮,可是她凭什么叫宋毅好过一些呢?当年若不是他给了李氏机会,李氏根本就不可能能对崔氏动手-----崔氏身边带来的全都是崔家的人,不管是忠心还是能力都是一等一的,若不是李氏借着宋毅的手叫崔氏得知了他有外室,崔氏乱了手脚,接下来的一切原本就都不不会发生。 所以宋毅就算是无心的,也是害死她母亲的间接凶手。 她不想分出心思也觉得自己没这个义务,还要去照顾他那可怜的自尊心跟负疚感。 可是现在宋毅跟宋楚宁毕竟是摆在她面前的一个有些麻烦的存在,她不能坐视不管-----宋楚宁毕竟似乎也对前世的事知之甚详,若是给了她足够长的时间喘息,日后说不定就会被她在身后捅多少刀子。 许嬷嬷将那封信收起来,叹了口气吩咐绿衣去给宋楚宜厨房拿汤,自己却低声劝她:“要不然就再挨两个月,等到过年了,二老爷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回来。到那时再收拾八小姐......” 青桃也在旁边有些忧心忡忡:“我可真是有些怕了八小姐,听说她后来还是找着了那只侥幸逃走的猫,连毛都给拔了,活生生的绑起来给烤了......” 紫云正拿着衣裳要放去熏笼上,听了这话就忙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呸呸,胡说什么?这话也能在姑娘跟前说?” 她们前些日子听见的时候都吓得不轻,尤其是向来喜欢去宁德院逗弄那只波斯猫的绿衣,从此之后见着了那只猫就心里发怵忍不住避着走-----看见那只猫就想起宋楚宁冷着脸生生给猫拔毛的场景,绿衣年纪小,有些受不住。几个人毛骨悚然了一晚上,商量好了不在宋楚宜跟前提起这话茬来,怕吓着她。 普通人做不出来这事儿,可是若是上一世的宋楚宁,做出这样的事就理所应当了。她本来就是视旁人如蝼蚁的人,当初自己身边的人死的死残的残,除了自己死死护着的绿衣,就没个全乎人儿了。 宋楚宜眼里寒霜越发的重,摆了摆手示意紫云别再责怪青桃,转过头去问许嬷嬷:“通州那边有信来吗?” “来了来了。”说起这事儿,许嬷嬷心里郁结也疏散许多,脸上皱纹都堆成了一朵花:“差点儿跟您说了,再过十日就满月了。徐嬷嬷特意差人来报信,就是怕咱们忘了。还说涟漪身体也恢复得很不错,小娃娃现在上秤一称,已经有七斤多啦,白白胖胖的很惹人喜欢。” 这下屋里气氛才算活跃了几分,紫云一边铺好衣裳,一边拿了香包放在熏笼四个角上,转头笑道:“说起来,安安出生斤两就不重。听我奶奶说,我出生的时候,足足八斤呢。” 青桃就接嘴:“毕竟之前在李家庄子上担惊受怕的,又要做那么多活,哪里养的好?” 笑的许嬷嬷差点透不过气,半响才呵斥道:“这可是胡说,六斤多正好生,你们懂什么?当年紫云你娘生你的时候,折腾了两三天.....还不是因为你太重了的缘故?” 一屋子的小姑娘听的都有些茫然,宋楚宜垂着头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问许妈妈:“妈妈,我听说参加周岁宴也是有名头有讲究的,安安既然认了我做小姨,我这个小姨该怎么备礼?” “无非也就是长命锁、荷包、银手镯跟两套新衣裳。”许嬷嬷想了想,就道:“按照咱们家规矩,还有亲自做虎头鞋的。现在咱们大少奶奶怀着身孕即将临盆,她娘家姐妹就都送了虎头鞋。” “还有十日,现在做也来得及。”宋楚宜忙着让放回来的绿衣去找鞋样子,一面使紫云去大房找黎清姿要双虎头鞋看看样式。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至于其他的长命锁之类,就麻烦嬷嬷您去我小库房里找。都要挑好的。” 许妈妈笑着答应了要转身出去,又被宋楚宜叫住了。 “妈妈下午有空的话出趟门。”宋楚宜笑了笑:“替我去舅母府上一趟,给我带个话。” 当初周唯昭跟叶景川可都还欠她一个人情呢,也是时候该还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宋楚宁再次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看着方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逼问:“到底怎样,先生还是给我个明话,帮还是不帮?” 方夫人被她的眼神看的竟然有些受不住,这在以往还是没有过的事,她本能的偏开了脸,语气有些强壮出来的镇定:“都说了打蛇要打七寸,你这么在边边角角上使阴招,一定会惹怒宋家的人......” 宋楚宁就笑了,扬声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方夫人的说教:“别跟我提你那套,你的意思我都懂。可是有句话叫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先生你肯定也听说过吧?现在她弟弟也送去蜀中了,我娘也死了,宋家她呆的也是如鱼得水,你说,如果不给她找点事情做,她是不是就该想起我这条漏网之鱼了?” 方夫人嗤笑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她虽然厉害,可是却也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你好端端的呆在长沙城,还有你父亲跟我们的保护,她根本动不了你。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还是消停些吧。” 宋楚宁冷冷看着她不屑笑了一声:“她自然是没那个能耐只手遮天,可耐不住她跟太孙关系匪浅啊。何况明知道有危险逼近,还是不做准备束手待毙,不是太蠢了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近忧(Gvghhbn和氏璧加更) 方夫人原本还坚定无比的脸上就出现了犹豫的表情,她瞧了一眼宋楚宁,揉了揉头觉得有些苦恼:“不至于吧。太孙殿下又不真是个道士,难不成还真的那么喜欢助人为乐行侠仗义不成?” “为什么不能是跟端王一样,怀着奇货可居的心思?”宋楚宁打蛇随棍上,抓住时机立即插话:“若是太孙殿下也跟端王一样,看上了宋楚宜身上的大气运呢。你可别忘记了,我跟你说过的,宋楚宜极有可能也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她为什么不能拿这个去跟太孙殿下做交易?” 这倒是真的有可能,上位者谁不重视所谓的吉兆跟气运?再说就算不在乎宋楚宜身上的气运,光是她未卜先知的这个本事,也足以令人把她当个宝贝了。 方夫人就沉沉的叹了口气去看着宋楚宁,道:“丑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问我可以帮你去问,可是王爷他究竟答不答应,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这是自然。”宋楚宁噙着笑飞快答话,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夫人:“何况我也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啊,若是那头出了事,你们可想象不到宋家会陷入怎么样的混乱。” 宋家向来把宋珏看的跟眼珠子似地,如果宋珏出了事...... 她想起在梦里宋楚宜倒霉就是从宋珏的死开始,心里要宋珏死的欲望就更加强烈,激动得最后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方夫人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六岁的孩子脸上能出现这么多千奇百怪的表情,每一种表情都扭曲得叫她这个年近四十的人都觉得害怕,她更想不通宋楚宁对宋家的深仇大恨来自哪里-----若说纯粹只是因为宋家来人抓她回京城去,那她的报复心理可真是太叫人害怕了。 “你......你恨你那个六姐我倒是知道些原因。”方夫人愕然瞧着她,皱眉有些不解:“可是你毕竟是姓宋,你该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若是宋家倒霉了,你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纵然你能劝服你父亲,也有这个能力让你父亲脱族,可世人的非议你也挡不住的......为何你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宋楚宁觉得有些可笑,方夫人作为恨不得宋家死的人,居然都来提醒自己了。 “你怎么不怕你把这些道理给我分说明白了之后,我就不跟宋家做对了,跑回宋家去告你们一状?”宋楚宁忍不住真的笑出了声:“不就是因为通过设计陷害宋家让太子中毒这件事之后,你们已经瞧出了我对宋家恨意究竟有多深吗?” 她顿了顿,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漠然:“反正我就是要他们死。就是要他们都不得安生。” 这恨意甚至都跟李氏没什么关系,她才不关心李氏到底死不死,反正就算李氏不死,自己也不过就是名声上好听一点罢了,李氏平日里又没做到过一个慈母的责任。 她恨的,大概是站在宋楚宜身边的任何人-----明明她就是比宋楚宜强,哪里都比宋楚宜强,可是他们却偏偏不长眼要为了宋楚宜跟她做对...... 方夫人觉得自己胳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一时竟没什么话好说。宋楚宁这个披着羊皮的狼,一旦卸下那张温婉可爱的皮,底下就是一双绿莹莹的仿佛要吃人的眼睛和张开的血盆大嘴,实在没法儿不叫人害怕。 宋家怎么尽出些这么奇怪的姑娘?她心里腹诽,面上却并没有露出来,叹了口气道:“可是还是那句话,经过了太子的事,只怕你祖父那边对我们的忌惮会更甚。要是宋珏再出点什么事,他肯定猜都不用猜就会认定是王爷做的......” “怕什么?”宋楚宁冷笑:“我已经找好替罪羊了。” 方夫人看着她从匣子里拿出一卷布帛来,有些好奇的指着上头的那些红点问她:“这些又是什么?” “得罪过我的,该死的人的名字啊。”宋楚宁说的理所应当,指着那些同红点相对的黑点告诉方夫人:“这些......是该生不如死的。” 方夫人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撞上了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疯子,还是个头脑清醒得让人害怕的疯子。 “你找的替罪羊是谁?”方夫人勉强定住了心神:“瘴气啊。蜀地多瘴气,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吗?他若是迷了路进了哪座山里没出来,被瘴气熏晕了被野狗野狼分尸了,能怪得了谁?” 方夫人就又有些释然了-----虽然是个心思怪又狠毒的小姑娘,可到底还是个阅历不足啊。她扯了扯嘴角问她:“他是长宁伯府的世孙,身边至少也会带着不下二十个护卫。这样一行人,全都要被野狗野狼叼走?也只有傻子才会信,像你祖父跟六姐那么多疑,恐怕都不用再动脑子,就会把这件事直接盖章定论,认定是王爷下的手。” “那又怎样?他们有证据吗?”宋楚宁坐下来老神在在的看着方夫人:“何况他们摆明了绝对不会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兴福跟这次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她小巧的耳垂在光线下米分嫩可爱,上头戴着的一点淡绿色珍珠更是衬得她整个人都赏心悦目。 “听我的吧。”宋楚宁循循善诱,像是一个见多识广的长辈那样耐心的去劝小辈,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不可拒绝的坚决:“宋珏要是死了,宋家上上下下都会乱成一团。别的不说,魏延召的事,你总不能一直靠宋珏的不忍心吧?若是有一日宋珏就不再不忍心了呢?” 方夫人豁然站起,双手紧握成拳瞪着宋楚宁,仿似随时能把她拆吞入复。 屋外门被敲响,宋楚宁屋子里的管事嬷嬷老成持重的声音就响起了:“小姐,老爷在书房呢,让您过去一趟。” “你瞧,我才刚说什么来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宋楚宁探着身子将方夫人捡起来的棋罐放至一边,撑着棋盘站起了身。 绿玉跟翠果早已经拿了她的鹤氅出来,默不作声的等在一边。(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一·嫌隙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还是要叫人难以忍受得多,宋楚宁脚踩在有些滑溜的石板路上,不一会儿就觉得脚趾冻得都黏在了一起。 可是她并不像之前那般心烦意乱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是很不好忍受的,她已经让方夫人过了十足的掌控瘾,如今也该反客为主了。 不然日子这么过下去,方夫人还真以为她是个可以掌控利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木偶,她嘴角牵起一抹轻微的弧度,心里涌起事情尽在掌握的得意与兴奋,走路都比之前快上了许多。 方夫人立在檐下冷眼瞧着她越走越远,脸上神情莫测。 提着提匣的小丫头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见她许久都没说话,就有些忧心的问了出来:“夫人,这位宋八小姐似乎也不是咱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掌控......连公子的事她都似乎一清二楚......” 魏延召是方夫人的亲生儿子,若是他的身份被揭开,从此就不要想再在魏家立足了-----魏家甚至不可能会放过他!若魏延召不是他们魏家的嫡子,又有什么资格凭借他们的祖荫进羽林卫? 可是这个秘密本来向来隐藏的很好的,却不知怎的被宋珏知道了-----宋楚宁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她预见的事向来没有不准确的。她既然说宋珏已经知道了魏延召的身份,那就是知道了。 方夫人面上表情从一开始的淡漠转换成了狠厉,虽然这狠厉也就是瞬间的事,可也依旧让身边的小丫头心惊胆战。 “夫人,要不要......”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向方夫人:“这位宋八小姐性情难测且诡计多端,若是有一日咱们真的不照着她说的话做,恐怕公子的事就难以善了。可是公子的事被她知道了,就是一个永久的把柄......难以想象她会用这个逼咱们再去做什么事......” 是啊,这个宋楚宁古怪刁钻的很,方夫人教了她这大半年,自以为把她吃的很准摸的很透,把她的一切都已经掌握在了手里。可是事到如今她才恍然惊觉,是这位宋八小姐反过来把她吃的死死的,攥着她最大的把柄却不动声色,强忍到如今才摊牌...... 这样聪明且又有什么大气运的人,现在所欠缺的也就是机会二字加经验二字罢了,等有一****沉稳下来,那破坏力跟杀伤力可真的就难以预料了。 可是现在她根本就不能冒险去动她,就算是想杀人灭口,也绝对不是这个节骨眼上。她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淡淡的冲那丫头摇了摇头:“不,现在还不行。” 小丫头低着头不吱声儿了,转而问她:“那咱们是真的要照着她说的去做,替她除掉宋大少爷吗?” 宋楚宁还有给她别的选项吗?提出来宋珏已经知道魏延召身份的事,不就是加了砝码逼自己不得不出手替她杀宋珏么? “这事我会自己写信同王爷商量。”她回头看了一眼宋楚宁的院子,顿了顿交代小丫头:“你们以后多个心眼,她的事多上点心。她身边不是要添两个大丫头么?最好是咱们的人被她选上......” 小丫头会意点头,将声音压低了些问她:“待会儿我让书房那个小厮去您那里?” 方夫人含着笑意点了点头,等丫头拿了她的大氅来,才穿过了长廊出了月亮门。 书房里的宋毅见了宋楚宁就露出个慈爱的笑来,看她穿的也算厚实,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去吩咐她身边的翠果跟绿玉:“过几日有人上门来替小姐裁衣裳,你们都仔细着些,叫屋里丫头们避着些人。” 这就是在外跟在京城的差别,伯府里有专门的针线上的人。在外头当外任却没那个闲钱去专门养裁缝。 宋楚宁等绿玉跟翠果应了是出门去了,才转头盯着宋毅,眼睛亮晶晶的问他:“父亲找我来做什么?” 她替宋毅解决了困扰长沙城多年的匪患,又将衙门后院的事也处理的井井有条,安排得叫宋毅四肢百骸无一不舒心的,因此跟宋毅感情突飞猛进,比在京城时还好了不知多少。 此刻见她这么问,宋毅就笑了笑,将声音放的越发的柔和:“京城回信了,你祖父祖母他们不逼着你回去了......” 宋楚宁心里冷笑不屑,面上却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小包子一样的脸红了红,眼睛里含着一汪眼泪欲落未落。 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宋毅对宋楚宁更加疼爱,也更不相信这么善解人心还温柔可爱的女儿会跟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说的纵火这样的事情来。 恐怕是因为李氏的事,崔家又给了压力,父母才迁怒到了这个才六岁的小丫头身上。 宋毅心里难免就更加的心疼了些,半响才叹了口气:“这半年来你受委屈了......都是父亲的不是,害你们母女俩遭受这样的苦......” 宋楚宁眼里一颗豆大的眼泪顺着睫毛滑落脸庞,双手攥着帕子使劲儿摇头:“不......不关父亲的事,是母亲她做错了事......才害的祖父祖母生她的气。也是女儿不好,害的父亲跟六姐和四哥也生了嫌隙......” 说起这个,宋毅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远在长沙,这大半年家里书信收到过不少,却没有一封是宋楚宜跟宋琰两姐弟写的-----他也知道自己当时可能是做的不够好,甚至都没想过去问一问宋琰伤的如何,就带着宋楚宁不声不响的走了。可是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他到底是宋楚宜跟宋琰的亲生父亲啊,难道就为了这个,他们就恨上了自己这个父亲? 再或者,他们其实从李氏那件事情之后就已经恨上了自己了吧?他们肯定是觉得自己跟李氏都是凶手,逼死了他们的母亲......(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二·介怀 可是这世上的事哪里能那么轻易的就分出对错来?何况若是真的只要分什么对错,那他自然是错的没错。 可难道就因为他错了这一次,宋楚宜跟宋琰就不认他这个父亲了? 崔氏确实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可是自己也是他们父亲啊?谁活在这个世上不犯些错误呢?他也不过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何况他当初根本没想过对崔氏怎么样,休妻的念头更是从未有过-----他是大家出身,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底线不能越。 若不是后来崔氏难产死了,李氏至死也不过是他的外室罢了...... 想起这些遥远的从前,再想想当初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的耳提面命,宋毅心情忍不住的低落了许多。 李氏确实做的太错了,她把崔氏害死了,还害得他成了负心汉,让他永远没办法能在儿女面前抬得起头来...... 宋毅又不免觉得自己很冤枉-----这些事李氏都是瞒着他去做的,就算后来崔氏死了,他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跟李氏成的婚-----因为李氏毕竟坏了他的骨肉。他冒着被人数臭的危险去求了宋老太太,差点跟宋老太太闹的决裂,才算是顺利把李氏迎进了门。他自认为已经很对得住崔氏,也很对得住李氏了。 可是到头来,这两个女人一个被另一个害死了,另一个又被前面那个的子女给揭发了罪状逼死了。他好似两个都对不住了。 他想不通这里头的头绪,也不想去想。很多时候梦里梦见宋楚宜幼时被崔氏抱在怀里的样子,他都会被惊醒,惊醒之后就是长久的怅惘-----宋楚宜跟宋琰显然是恶了他了。虽然宋老太太的家书里时常说宋楚宜跟宋琰想念他,他却知道这都是宋老太太的米分饰之词。 他们两个已经恨宋楚宁都恨到要嫁祸她纵火的份上,更别提自己这个当初可以说是间接凶手的父亲了。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安慰宋楚宁:“这怎么关你的事情呢?再怎么也怪不着你头上,你也是受了我跟你母亲的拖累。” 所以才会落得祖父祖母不喜,差点就要被送去家庙的下场。 他拍了拍宋楚宁的肩头,做出兴奋的样子来问她:“你四哥拜在了大儒唐明钊门下读书,这真是件极大的好事。我正不知道送些什么礼给他的师傅好,你向来冰雪聪明,快来给父亲出个主意。” 不管怎么说,他如今也还只有宋琰这一个儿子,他若是以后有了出息,也是自己的荣耀。 宋楚宁心里就嗤笑了一声,不知为何忽的觉得无趣之极-----她这大半年这么努力的在宋毅身边当个贴心的小棉袄,替他解决疑难杂事,替他将后衙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把他的几个姨娘们都管的服服帖帖让他舒心不已。可是就算是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之下,宋毅却还是对宋琰跟宋楚宜两姐弟挂念的很。 她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嘴里说着日后绝对不再管他们了,就当没生过他们一样,心里却口是心非的时时刻刻挂念着他们的安危。 可是面上她却只是涩涩的笑了笑,装作懵懂的样子问他:“送给师傅的礼倒是都有旧例可循的,咱们可以多添些,打听打听这位唐先生有没有什么钟爱的,尽量买来送他替琰哥儿做做人情,也叫师傅待他上心些。倒是琰哥儿有没有在信中提起自己有什么喜欢的?我记得以往他总爱缠着父亲要东西的......若是知道了他最近缺什么,咱们也好送给他,让他也欢喜欢喜。” 宋毅余下的话就不由得梗在了喉咙里,一时竟有些尴尬。 这消息说起来还是宋老太爷和宋大老爷写信告诉他的,至于宋琰,从头到尾就没写过信来,更别提跟自己说这样的事,还要什么喜欢的东西了。 他心里越发的烦躁起来,只觉得除了心虚跟愧疚之外,也有一股恼怒在心里翻腾-----他好歹是宋琰的父亲,可是这么重要的消息之前他却是丝毫不闻,不仅如此,宋琰都启程去了蜀中了,他才接到消息。 宋楚宁见宋毅许久不出声,心里就笑开了花。 宋楚宜的性格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这样一个别扭的人,又加上宋毅的偏心,怎么可能还会热脸凑上来贴冷屁股? 什么送礼的事,根本就是宋毅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 宋毅没话好答,尴尬了半响忽而觉得有些难堪,在宋楚宜跟宋琰身上,他难堪的次数越来越多,叫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无法忍受。 没道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还要去卑躬屈膝迎合小辈的道理,他难受了半响,也就丢开,抿了抿唇淡淡的道:“他没写信说自己喜欢什么,我估摸着也就是文房四宝之类,一个小孩子,还能喜欢什么?你待会儿去了后院,去秦姨娘房里一趟,叫她替我备好各色礼物。我派个人送去蜀中也就是了。” 宋楚宁不禁有些惊讶的张嘴:“去蜀中?四哥已经到蜀中了吗?!怎的咱们之前都没听见过消息,若是知道,早该做准备的......” 有什么好准备的?反正他们也没把自己当父亲,更没想过要通知他,若不是宋老太爷跟宋大老爷,恐怕他连这个事都不会知道。 宋毅冷然摇了摇头:“这咱们也管不着,家里自然有家里的安排。咱们做到自己该做的事也就是了。天气凉,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晚上周同知那里递了帖子请我去吃酒,我就不陪你用饭了,你自己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 宋楚宁似是还想再劝他,想了想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哀哀的应了声是,瞧着很是楚楚可怜。 宋毅自己也替她觉得委屈,可是思来想去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宋楚宜姐弟如今摆明了是厌恶透了宋楚宁了,不管宋楚宁怎么努力,恐怕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三·教妇(Gvghhbn和氏璧加更) 大夫人来跟宋老太太报备过几天回请崔家的事儿,一面又有些犹疑的问道:“只是这陪客的也不晓得请谁好......” 又要同宋家走得近,又同崔家人搭得上话的,可真是不好找,她这几日因为这个同宋大老爷商量了好几天,可是谁也说不出几个合适的人来,真是愁坏了。 宋老太太瞧见她眼底下一圈乌青,这些日子来的芥蒂渐渐也就消失了,想了想便道:“你哥哥这几日不还在京城?不如也给他下个帖子。另外,那日镇南王也会来,陪客的这也就有了。” 家里最近同镇南王府亲近了很多啊,大夫人有些诧异这里头缘由,可是镇南王府本来以前也同自家是通家之好,宋大夫人也就不再继续问了,转而却有些担忧起自己兄长来-----她将宋楚宜推出去当替死鬼的事宋家终究还是同黎家说了,因此黎家特意派了她的长兄黎远望来京城赔罪。 黎家虽然渐渐在朝堂没了人,可是小辈们却还多得是准备入仕走官场的,向来把家风看的一等一的重,黎远望听了这事简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指着鼻子问她是不是忘记了父母十几年的教导...... 也就是这些日子,看在宋大老爷面上,黎远望对她的态度才和缓了些,不至于见到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宋大夫人叹了口气,将愁绪压在心里不露出来,点了点头又问宋老太太:“眼看着快要过年了,三弟妹肯定是不能再来回奔波。只是她既住在了家里,不如就跟以前一样,叫她管些事,也免了她整日因为四姐儿的事难过......” 宋老太太心里也沉沉的,论起来四个媳妇,唯有一个五夫人王瑾思是出自世家,可是却被荣贤太后给养的坏了性子。其他三个全都是怎么寻常怎么来......当初成化帝时候真是太风声鹤唳了,不然,的确该找门当户对的才好,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个都目光短浅,把儿女们也养的不成个样子。 她将头上抹额解下来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思索之后点了点头:“这也好,省的她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 她停了停,又异常认真的看着宋大夫人,自嘲的笑了一声之后叮嘱她:“你们都嫁过来多少年了?孩子也都到了要结亲的时候了,一个个却还跟三脚猫似地站不稳走不直,一旦我跟你父亲撒手去了,你们可打算怎么办?” 大夫人被这句话说的面色就是一白,仓惶的站起身来连说不敢,紧张得手都在微微颤-----这段日子她也算是真心看明白了许多事,比如说她之前总觉得女儿是个贵妃,只要女儿高枕无忧,自己跟宋家也就能永保富贵。可是荣贤太后的事又让她这个念头彻底消散了-----若是没有宋家这个庞然大物在后头立着,宋贵妃恐怕是早就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这次云家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她咬着唇拉住宋老太太的手,险些哭出声来:“母亲,是我的错......日后我一定谨记您的教导,再不敢了......您别提这样的话......” 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作为宋家的掌舵人,总是能顺利避开风浪知道该往哪里走,确实比她这个只看着眼前小路的人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她以往习惯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此刻一听宋老太太这话,再想想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若是真的撒手了之后,简直不敢再往深里想下去...... 自古以来位高权重的就难以有善终的,从成化一朝开始,死的内阁首辅就有七个,仅有一个活了下来还闹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所谓站得高摔得狠。他们还都只是因为朝中争斗而已,可是自家却还有个女儿在宫里,更是不可能脱身,若是一旦在这漩涡里陷下去了,可就直接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宋老太太托着她的手扶她站起来,见她吓得不轻,声音也就放缓了许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成化一朝的腥风血雨你们是没经历过,当时老太爷上头的哥哥......也是因为掌了金吾卫......”她叹了口气,将手掌覆在宋大夫人手背上拍了拍:“说句可能你们不爱听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太爷才********求娶了你来做我们宋家的宗妇......你们几个,除了汀汀跟老五那个,哪一个不是普通门户出来的?可我不怕告诉你,我从未因为这个就对你们不满过,也就是这回,你真是把我气的狠了......” 宋大夫人强自忍住即将溢出的眼泪,忙点了头:“这件事是媳妇的错......”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你是宋家的宗妇。老大虽然如今只是在礼部挂个职,可那也是因为他上头压着他老子的缘故,不是他自己没出息,他也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日后也是要往上走的,你若是在后头给他拖后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跟宋家一起给拖倒了。”宋老太太耐心跟她讲道理:“夫妻夫妻,有什么事就该有商有量,千万别自作主张就瞒着对方把事情给办了,否则出了事,就悔之晚矣了。我同你公公这么多年,从未红过脸吵过架,不是因为我伺候的好,也不是因为甘心当个应声虫,而是我尊敬他,他也尊敬我,遇事都先想想自己问题,不一味怪责对方,更不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只图自己快活。以往是我疏忽了,总以为许多事你自己也能慢慢悟出来,却忘记什么事都带着你,让你在旁边学着些。以后你就多费些心,多跟着我这个老太婆学些东西吧。” 宋大夫人喜极而泣,点头如捣蒜。 宋老太太叫玉书等人进来伺候大夫人净面,一面吩咐她:“待会儿也去开导开导你弟媳妇,我实在同她说不明白......还没开始说她呢,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吵的人头疼的很。你同她好歹是妯娌,比我这个婆婆恐怕更说的上话。”(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四·深意 宋大夫人就仔细想了想,有时候门户跟教养真是一等一的重要。以往的二弟媳崔展眉虽说性子和软好说话,可迎来送往跟人情往来却从未出过错,上面公婆满意,下面连王瑾思都挑不出她的错来,时常爱去她那里串串门说说话...... 相比起来,自己跟云氏还有后面来的李氏,确实在许多地方就比不上,光是眼界见识这一点,就差的远了...... 她叹了口气,忽而觉得自己坚持替宋珏找了娘家内侄女恐怕以后也有的是要担心的地方,心里就沉沉的,也瞬间福至心灵体会到了宋老太太的无奈。 她点了点头收拾好了心情,应承下了这事儿:“论起来,三弟妹回来这么久,我确实都还不曾好好的同她聊一聊,稍后我得了空就过去找她。” 不管怎么样,在教养孩子的问题上,自己算是合格了。教出来的几个,除了二女儿是个闷嘴葫芦,其他都是好孩子。可是云氏到底是太溺爱儿女了,宋楚蜜养的很有些自私,宋玥也脾气不算很好...... 算起来老太爷距离退下来恐怕最少还得有个十来年,又身强体壮的,父母在不分家,宋家至少在未来十几年里都不可能分开单过,日后三房要是出了什么事,连带着他们大房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现在这个道理,宋大夫人早已经摸得很透了。 宋老太太见她明白,心里烦躁也少了许多,点了头又关照她:“明日小宜才回来,你待会儿也使人去关雎院瞧瞧,别叫那些丫头们瞎胡闹。” 宋楚宜一大早就去了通州给涟漪的女儿贺满月,第二日才回来。 宋大夫人以往还觉得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对宋楚宜实在是太纵容了,可是经过宋楚蜜的事,她又觉得自己明白为何单单宋楚宜能得到这样的优待了-----这样一个聪明机智得过分,偏偏又还很听话孝顺的孩子,换谁都会喜欢。 就算是她自己,不也因为宋楚宜从来不把宋贵妃的事当把柄,且从不记仇而对宋楚宜感激了三分吗? 她含着笑意点了头:“已经使了金铃过去瞧过了,紫云那丫头在坐镇呢,那些小丫头们不敢生事的。说起来,我也给那孩子准备了几匹布做新衣裳,也不知道会不会太轻了。” 她给的都是适合夏天穿的江西出产的苎麻布,在京城如今可是千金都买不着的东西。宋老太太失笑摇头:“够重了,这苎麻布我记得你一共也只得了三匹,竟全给了安安,这样还嫌轻了,那要送什么才够分量?” “本来想送自己做的衣裳的,可是又怕犯忌讳。毕竟咱们这边还有一个快生的呢。”宋大夫人见宋老太太高兴,忙笑道:“况且虽说是稀罕东西,可咱们家难道能代替它的还少了?既是小宜看重安安,我这个当大伯母的也该替她长长脸。” 宋老太太将头靠在引枕上,手里的紫金手炉渐渐的没了温度,她递给玉书,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又摇头道:“也罢了,小宜既然喜欢,由着她就是。对了,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说是这回叫咱们带着小宜一同去。” 宋大夫人听见提起宫里,忙就正襟危坐,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迟疑着问道:“可是咱们现在带小宜进去,会不会不好?” 虽然荣贤太后已经被拔了牙,听说也整天昏昏沉沉的,可是到底还是头老虎啊...... 说起来宋大夫人对这些陈年往事也是十足的好奇-----论起来,虽然建章帝是长子,可是泰王到底是占着嫡子的名分,为什么成化帝非一意孤行的立了建章帝呢?而太后跟泰王分明也是不足的,否则也不会出现日后泰王逼宫的事了...... 建章帝对太后也实在是仁至义尽了,毕竟泰王的事只要稍微做点手脚,荣贤太后这个泰王生母也就完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还活蹦乱跳。 “世嘉长公主都去了,荣贤太后半条命都丢了,没心思再咬人了。”宋老太太目光冷淡,提起荣贤太后的时候嘴角微微下垂:“既然贵妃娘娘想瞧瞧小宜,带她去也是无妨的。” 毕竟这次他们帮了皇后跟太子妃这样的大忙,这两位怎么也会看在这份情面上关照几分。贵妃娘娘恐怕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建章帝忌惮荣贤太后,对她几十年的养育之恩始终记情,那是因为他毕竟从睁眼起就以为这个女人是他母亲。 可是皇后不是,她是眼睁睁的瞧着荣贤太后如何利用建章帝的信任跟愧疚,一点点把卢家蚕食殆尽的,要她同建章帝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对荣贤太后留有余情那真是太难了。 何况这回荣贤太后还把手伸到了太子跟太孙头上-----至少皇后跟太子妃都是这样认定了的。 好不容易叫建章帝下了决心,她们怎么可能会容许荣贤太后有喘息的机会?当然会把她踩的死死的,宋老太太甚至觉得荣贤太后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恐怕都是皇后的意思,否则以荣贤太后的性子,得知了世嘉长公主的死讯,应该早就跟着世嘉长公主和泰王去了,不会继续留在这世上受苦-----她以前好歹还有太后的名头压着皇后,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受得了这个委屈才奇怪。 既然宋老太太都这样说了,宋大夫人自然没有异议,说起来这两个月初一十五都只有宋老太太一人进的宫,她早已想亲自进宫去瞧瞧女儿了,只是一直不敢跟宋老太太提起。现在宋老太太说要她一同进宫去,她早已经欢喜的不行,自然不敢再对其他的事有意见。 宋老太太有些乏了,见事情也交代的差不多,就冲宋大夫人点了点头。宋大夫人知机,轻手轻脚的退出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之前的事始终是横亘在她跟宋老太太之间的一条鸿沟,现在宋老太太摆明了不再介怀,她自然觉得轻松许多。(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五·满月 上回来通州见到安安的时候她还红皱皱的,像是一只小老鼠,可是这回再见,安安已经长得白白胖胖的了,正窝在奶娘怀里吐着泡泡玩儿。 宋楚宜看一眼就知道她被照顾得极好,笑着叫绿衣赏了奶娘一个有些分量的荷包,又亲自叮嘱她:“上心一些,辛苦过了这一阵,还有重赏。” 奶娘是徐嬷嬷从庄子上一户人家里选的,人老实也勤快,一见荷包里露出来的银锭子,笑的牙不见眼,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宋楚宜就轻手轻脚的接过了安安,抱着她引逗一会儿,又将她交给许嬷嬷抱着,自己去隔壁间瞧涟漪。 涟漪出了月子,徐嬷嬷特意找了裁缝给她缝制了新衣裳,打扮得焕然一新,此刻正有些局促不安的想要把头上首饰摘下来-----这么多年来过得总是清贫可怜,她已经不适应这样富丽堂皇的妆扮了。 徐嬷嬷就压着她不让她动,语重心长的叹气:“你怎么总还把自己当那个李二的媳妇儿?他也配得上你这个人?若是夫人还在,你最差也是个管家娘子,这样的衣裳首饰怎么就穿戴不得?” 涟漪的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地上砸,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抓着自己的衣襟不住的摇头,张着嘴却咿咿呀呀的说不出个完整的字来。 宋楚宜有些愣住,瞧着涟漪面色突变的去抓了纸笔,忙疾步走过去。 ‘可是夫人已经不在了。’‘我也的确当过李二的媳妇。’‘一个哑巴村妇,打扮的花枝招展才给人瞧笑话。’ 徐嬷嬷傻在原地,嘴巴张张阖阖却忽然说不出话来-----涟漪心里还是有怨气的,一个女孩儿最好的年纪,却被毒哑了配了个败类,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却一个都没能活,整个人被折腾得老了像是几十岁...... 她甚至都没顾得上宋楚宜,颤着手拍着涟漪的肩膀,试图叫激动的她平复平复心情:“我不是这个意思......涟漪......” 可是话越说多越错,涟漪身子颤的厉害,最后干脆扑在桌上嚎啕大哭。 宋楚宜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她重活一世,改变了自己不堪的人生,却没能拯救到这些原本也不该沦落的人...... 从前涟漪强撑着不露出来,她居然还天真的觉得是涟漪坚强的缘故,可是现在想来,再坚强的女孩子遇上这种事,也不可能丝毫没有疙瘩...... 她走上前两步按住了涟漪的肩膀,一腔本要出口的劝导的话最后全都憋回了肚子里,只觉得词穷,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承诺:“我会照顾好安安的......” 会照顾好安安,会叫她成为你的新生,一定不再让她吃半点苦,更不会叫她落到跟你一样的地步。 涟漪握住她的手泪眼模糊的点了点头,妆都哭得花了。 徐嬷嬷松了一口气,虽知道涟漪一时半刻肯定不能缓过来,眼下这尴尬情景却总算是缓和了些许。 她擦了把头上的汗,忙招呼绿衣过去给涟漪重新洗脸梳妆,自己歉疚的低下头来给涟漪道歉:“是我说错话了......我笨嘴拙舌的,涟漪你别怪我......” 宋楚宜将绿衣青桃都留在屋里陪着涟漪,自己叹了声气朝外走-----涟漪毕竟是为了崔氏才变成的这样,而且造成的伤害也已经无可挽回,她从前还以为好好照顾涟漪日后的生活也就是了,可是现在看来,恐怕做的再好也没法子叫涟漪好过一些了...... 她闷着头站了一会儿,外头宋玘忽然进来,瞧见了她这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问她:“怎么瞧着蔫蔫的没精神?才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宋楚宜忙摇头,又问他怎么忽然进来:“二哥你不是在外面吗?怎么忽然进来了?” “嗨!”宋玘一拍脑门有些发怵的告诉她:“差点儿忘了,镇南王府那位难缠的小祖宗又来了,还带着......带着....一个小道士......” 他没有见过周唯昭,周唯昭又做了道士打扮,他自然是认不出来。 宋楚宜笑了笑有些诧异-----之前虽然周唯昭跟叶景川都说过会来给安安庆贺满月,可她一直当他们是在说玩笑话,没料到竟然都真来了。 宋玘叹气摇头有些拿叶景川没办法:“这位祖宗总不能去外边跟那帮子佃户长工一起坐席吧?真是愁死人了......” 安安毕竟是以徐嬷嬷外孙女的身份开的满月宴,请的自然也就没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都是这庄子上的佃户跟长工们乐呵乐呵,就当替孩子图个喜庆添个寿罢了,哪里会想到叶景川他会来? 不过就算想到了,宋楚宜也不敢叫这二位出去跟他们一起坐席吃酒,想了想就道:“既是这样,只好请进来了。二哥你在粮仓外面院子里再摆上一桌,咱们兄妹陪着他们也就是了。” 眼下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宋玘黑着脸点了点头,忙着去吩咐加桌的事,那面叶景川却已经带着周唯昭溜进来了,一见宋楚宜就吵着要见安安。 “我听母亲说小孩子刚出生都是很丑的,皱巴巴的像只小老鼠。可是等到了满月,就差不多白胖了,你快抱出来给我瞧瞧,我看看母亲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立在宋楚宜跟前,足足高了宋楚宜半截,居高临下的吩咐她:“快点,我还给她带了礼物呢。” 宋楚宜不理他,偏过头去瞧负着手带着笑意的周唯昭,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太孙殿下还做小道士打扮?” 周唯昭瞥了叶景川一眼,慢慢悠悠的吐出方便两个字,就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个荷包来:“这里头有个平安符,有个压祟用的于佩,是送给安安的。” 他竟真的去求了张天师给画了平安符,宋楚宜顿了半响才伸手去接,低着头冲他道谢:“那我就替安安谢过殿下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六·抢人 她接过东西来握在手里,又去问叶景川:“你们两个竟是自己来的?一个护卫都没带吗?” 这要是半途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这两个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叶景川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多问题?我们是来给安安贺喜的,带那么多人做什么?再说有青卓跟含锋跟着呢,他又打扮成了个道士,谁瞧的上他?” 周唯昭伸手在他头上一凿,将他敲老实了,才回头看着宋楚宜:“放心吧,几个道兵都跟着呢,不会出事的。” 宋楚宜不免有些疑惑,周唯昭因自小养在道观里因此自主得很,可是叶景川却是镇南王妃的宝贝疙瘩,怎么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能偷溜出来,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 见周唯昭这么说,她点了点头,又问周唯昭:“你我知道是没什么忌讳的,可是几位小道长们的吃食有什么忌讳吗?” 叶景川抢着答话:“什么忌讳也没有,他们吃起肉来可欢实了!” 周唯昭也跟着让她放心:“我们这一道确实不忌荤腥,因为常年练武的关系,这几个人食量还有些大。” 宋楚宜记在心里,带他们二人穿过穿廊进院子,一进门就瞧见一个四十左右的仆妇抱着安安正朝西门走,她忙出声喊那仆妇停脚:“大娘......” 可那仆妇一回头瞧见她,手上却把人抱的更紧了,脚下生风似地跑起来。 这下几个人都察觉出了不对,齐齐转头看着宋楚宜。 宋楚宜惊得脸色都变了,情急之下想起来旁边两个都是会武功的,忙请他们帮忙:“这个人并不是这院子里伺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能叫她抱走安安!” 叶景川已经一脚踏上了横栏飞快的朝西面掠过去了,周唯昭沉着声音面色也有些冷,偏头道:“我们也过去瞧瞧。” 这时里头的徐嬷嬷跟奶娘已经惊慌失措的追了出来,一叠声的叫人寻人。 宋楚宜一面快步的跟着周唯昭朝西门走,一面问道:“怎么回事?!安安不是说要洗澡添盆吗?那个人又是谁?” 徐嬷嬷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焦急,跌足暗恨:“是安安的奶奶......” 宋楚宜就一惊,站定了脚不可置信的瞧着徐嬷嬷,惊道:“她不是在外院做活吗?怎的能混进内院里来?!” 话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这里毕竟不是长宁伯府,规矩森严,进出都有人看着。庄户上的人家哪里有那么多规矩?许多佃户媳妇们渴了饿了,跑进内院来厨房喝水要吃的也是常事,今天又恰逢安安满月,人多眼杂的,说不定这个李家的婆子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徐嬷嬷自己也气的差点要哭,脚下走的飞快,连骂了自己好几声:“也是我自己糊涂了非得拘着她们在这里做活,早把她们打发的远远的,就什么事也没了......” 说话间周唯昭已经双脚蹬在一棵树上借力飞了出去,宋楚宜跟徐嬷嬷不约而同的一惊,偏头去看,才发觉周唯昭是去接安安了-----那个李婆子竟抱住安安往池塘里抛......这冰天雪地的,安安才是个足月的婴儿,若是落到湖里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幸亏周唯昭已经伸手把孩子勾在了手里,徐嬷嬷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似地,酸疼得连手臂都差点抬不起来。 这真是太险了,若是周唯昭跟叶景川不在,今天安安说不定能不能被救上来...... 宋楚宜小跑过去将安安抱在怀里,见她只是张着小嘴大哭,一时也有些慌了,回头去叫安安乳娘:“妈妈,快过来瞧瞧!” 乳娘不敢耽误,飞快跑过来接了孩子抱在怀里哄,一面又对宋楚宜道:“受了惊了,晚上给她收收魂压压惊就好了。”一面又去亲安安额头,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徐嬷嬷忙让乳娘把她抱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小孩冻着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一面又走到已经被叶景川踹的倒地不起的李婆子跟前,狠狠地骂了一声:“你简直丧心病狂!安安不过是个小孩子,以后也不要你李家养,你竟然这样都不放过她!” 宋楚宜闻声看过去,正好瞧见李婆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地上吐口水。 “就是这个灾星,从她娘怀上她开始,我们家就没出过好事!”李婆子丝毫不惧,仰头对上徐嬷嬷冷笑不已:“我要摔死她也是为你们好,别看你们现在也顺风顺水的,被这对灾星母女一带,可不知道日后到底是怎样!” 徐嬷嬷激动得恨不得一脚踹在她心窝上,指着李婆子嘴唇都在颤:“你说这话简直昧良心!要不是你,之前那几个......” 她顾忌着周唯昭跟叶景川在场,住了嘴骂起其他的来:“就算你杀了前头几个,这胎不照样是个女的?!分明就是你自己愚昧无知,你还怪起安安是灾星来!” 李婆子冷笑连连:“之前我们村里的王婆就说过这胎还是个女的,要不是她死命护着,你们又抢得快,也生不下来!”她愤恨盯着徐嬷嬷,脸露痛色:“若不是你们非得把这灾星抢走,我们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家破人亡的下场!” 宋楚宜不知道这个李婆子是不是真的就愚昧迷信到了此种地步,还是装疯卖傻借机报复,只知道她真的差一点就叫安安好不容易保下来的一条命给弄没了。 “嬷嬷,跟她这种人说话是说不通的。”她正眼也不瞧李婆子一眼,径直看着徐嬷嬷,冷了脸笑了一声:“她既说安安叫她们家倒了霉,我看安安也不能白担这个罪名,不如叫它落实了的好。您挑个人牙子,也不用收多少银子,把她们几个都给打发了吧。” 李家如今还剩几个媳妇在这里,李婆子还打着日后重新团聚的主意,这徐嬷嬷向来都是知道的,闻言忙应了一声。(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七·打算 叶景川听的有些咋舌,他虽讨厌涉足内宅之事,但生长在高门大户里,难免对这些事耳濡目染,有着天生的敏感。以前家里要是有谁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一般也是送去庄子上,更严重的,就是这样,叫人牙子来,干脆连银子也不要,隐约表明对这个奴仆的看法-----任由人牙子怎么处理,只要这个犯了错的越不好过就行。这也已经是京城里世家大族对家里下人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想了想安安,又想想之前在猪圈里被自己找回来的涟漪,忽然觉得平时这些他一直觉得太绝情的方式也自有存在的道理。否则怎么叫这些恶人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 宋楚宜已经有些疲累的转过了头,狂风呼啸而过,将她的风帽都吹落了,她将袖套交给刚刚赶过来的青桃手里,自己从新将风帽罩好,轻声偏过头去问青桃:“涟漪知道这事了吗?” 李家是涟漪心里的噩梦,每逢听见就会害怕得不可抑止的发抖打颤,这些年她真的是过的太苦了......若是得知李婆子竟还丧心病狂的打着要安安死的主意,不知道她会有多难过。 青桃一面替她将袖套重新给套上,一面在她手里塞了个手炉,这才摇头:“没敢告诉她,我跟徐嬷嬷也说了,叫她别跟涟漪提起这事。” 宋楚宜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转头去谢周唯昭跟叶景川:“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们,否则......” 否则要是安安出了什么事,涟漪也活不了,她这一生都不会安心了。 周唯昭摇头,指了指垂花门示意她往前走,又道:“你弟弟此时应该已经到蜀中了吧?唐明钊那里弟子不多,他又是个君子,去那里是好事,又得清静又能学本事。” 叶景川也插嘴:“我也听父亲说过,唐明钊总共也就收那么几个弟子的。轮到宋琰的时候刚好就是关门弟子了。你们也真是会赶时候。” 转过垂花门,四面都是院墙,狂风呼啸声音小了许多,宋楚宜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也是因缘际会得到的机遇,我不求他能经天纬地,只要日后能立足也就是了。” 虽然荣贤太后已经被扳倒了,可是宋楚宜仍旧不放心,宁愿把宋琰送到千里之外,也不愿意他在京城成为别人攻击她时的靶子。上一世的悲惨故事,再也不能发生了。 她顿了顿,又去问叶景川:“你最迟过了年就要立即动身了,怎么总有时间在外面闲逛?而且还次次都逛到我这里来......” 之前镇南王妃就带着叶景川到过长宁伯府好几次,虽然没透出什么意思来,但是对她的亲近之意恐怕大家都看得出来。 叶景川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是我自己想找你玩,二是我母亲听见我来找你就愿意叫我出门了,因此我也不好往别的地方去......” 周唯昭看他一眼,忽而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想找她玩,可是你母亲却不是这个意思,她恐怕还以为你是长大了晓得替自己打算了。” 叶景川的确是会为自己打算啊,若是他真是一般的纨绔子弟,也不会执意跑去福建了。她正了色去看叶景川,忽然发问:“为什么你愿意从北边退下来跑去福建,是觉得倭患来的会比北边的早?” 鞑靼经过通州之事,发难恐怕就在这一二年之间-----大周关了互市,就等于断了他们的锅碗瓢盆米面衣裳,这些只会在草原上放牧的人爆发是迟早的事,既然没办法买了,又记起骑兵在通州的惨况,自然会被逼得狗急跳墙。 可是在众人看来,福建那边的倭寇却一直都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提起这件事,叶景川难得的沉稳起来,他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朝廷一直都是禁海的,可是近些年来那边报上来的海盗却一个比一个多,我数了数,光是有自己的船舰武器的,就不下十人。这些都是通缉犯的海盗越来越嚣张,不仅贩卖武器给东瀛,有时甚至会连同东瀛那批倭寇一同来福建、广东沿海抢掠......这样的时间持续了整整三四年了,我曾经问过你表舅,这样下去会如何,你表舅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 周唯昭负手走在前面,听见他停顿就给他接了话:“不出一年,必有倭寇大举来犯。”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崔绍庭才一直不放心,接到调令都迟迟不肯进京。可同时,北边防线也确实吃紧了,虽说以前大同宣府都是铜墙铁壁,守城的也都是名将之后,可是渐渐的几十年下来,一直没有好好维持,也不如以前坚固了。 宋楚宜眉头就紧皱在了一起,忽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些海盗大部分都是江西、长沙的,这两个地方近些年匪患不断,因着离海近,跑去做海盗的越来越多。 最可怕的是,这里头有好几个人,都同端王过从甚密。 上一世端王举兵之时,倭寇同时进犯福建、广东、浙江,将南方兵力牵制了大半,雪上加霜的是,那时候的福建总督、广州知府、长沙知府跟江西知府一样都是端王的人,南方几府几乎是端王的大本营了。 “你这次去福建,投的是谁麾下?”宋楚宜叹完气就抬头看着叶景川,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上下翻飞。 叶景川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脸有些热,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一时脑子里竟空白一片,半日都没答话。 周唯昭又在他头上敲了一击,才把他给敲的回过神来。 “我父亲的意思是,仍旧投在继任福建总督......” 宋楚宜摇了摇头,脸上忽然漾开一抹笑意,这笑意来的突然又好看,叫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别去他那里。我告诉你一个人,你跟着他,准没错。”(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八·妙算 上一世宋楚宜身边的人死的死残的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唯一有个挨得上边的人却与她截然不同,一生都安枕无忧,最后还诰命加身荣华一世。 当然这个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嫁的那个人才是真的无比重要。 她母亲曾经交好的手帕交商丘沈氏的嫡女沈鸯,嫁的是一个从七品的巡按,最后却一路高歌猛进直升浙江巡抚,最后甚至封侯拜相。 算算这一世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一阵了,沈鸯的丈夫郭怀英就该上位了。而他上位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既是端王认定的自己人,同时也是岑必梁眼里的天纵英才加好侄子。 他背景深厚,祖上曾经跟着太祖打天下,且从小就是同这些皇子、藩王跟世子们混在一起长大的,表叔是岑必梁,恩师是常首辅,妻子是商丘沈氏的嫡女。 可是宋楚宜当然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和他即将飞黄腾达才叫叶景川去投奔他,而是因为这个人虽然左右逢源,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好官加一个好人。 他会接过崔绍庭的班,成为又一个叫倭寇闻风丧胆的人。 周唯昭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步子忽然停了,转头去盯着宋楚宜,缓缓的吐出了这个名字:“你是说,郭怀英?” 宋楚宜有些吃惊,这个时候郭怀英不过是一个浙江巡按而已,根本不足以引人注意,可是周唯昭竟能一下子猜准...... 她越发的好奇周唯昭究竟是从哪里来,会不会同自己一样也是重新活过一世的人......可是转念她就觉得自己想的实在是太多,上一世周唯昭还没活满十二岁就死了,就算重生,也没理由会知道这么多事,不像自己,在世上挣扎浮沉了几十年,许多事都刻骨铭心片刻不敢或忘。 见叶景川果然一副茫然的样子,宋楚宜也瞪大了眼睛,周唯昭就抿着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着宋楚宜笑:“我也只是瞎猜。只是我想了想,福建浙江那边至关重要,崔绍庭被调到了北边,南边也不能没人。思来想去之下,南方那边能直接跟京城内阁扯得上关系且关系匪浅的,也唯有一个郭怀英了。” 常首辅当首辅还是挺合格的,自然,他也有跟前几个首辅差不多的地方-----譬如说虽然很多时候能做到知人善任,可是许多时候也避免不了培养自己的势力。郭怀英既有能力又跟他有渊源,自然要好好提拔。 宋楚宜点了点头肯定了周唯昭的猜测,又郑重其事的告诉叶景川:“我并没有同你开玩笑,你回去之后将我说的话同王爷跟驸马说一遍,我相信他们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福建不是个好去处,倭寇也不是那些一触即溃的山贼盗匪,小队聚在一起就顽抗,大队在一起战斗力就极强,很难对付,上一世直到她死,倭患都没彻底平息,可见这帮东瀛矮人多么顽强。 叶景川人生地不熟的,最关键的是还有些冲动易怒,就算是投在了总督名下,恐怕总督看在镇南王的面子上,也只是养着他看着他,这样下去迟早也要出事。 还不如叫他去跟着郭怀英,至少这是个干实事的人,跟在他身边也能学经验本事,拜了码头之后也能顺便亲近亲近这个未来的封疆大吏,同他亲近亲近,这不是很好么? “我倒是不怕你同我开玩笑,可是郭怀英是谁?”叶景川一脸茫然的瞧着她,直接无视了小跑过来险些滑倒的宋玘:“我总不能去跟着个无名小卒一起混日子吧?” 周唯昭失笑,见宋楚宜转过头去跟宋玘打起了招呼,就偏头在他耳边轻声告诫:“你若是想打倭寇,还非就得跟着他不可,除了他,恐怕没人会带你到海上去打倭寇啦。何况他到底是不是无名小卒,你回头去问问你父亲兄长就知道了。” 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从七品的巡检都御史巡按浙江,可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以前的岑必梁还不是只是个巡按江西的御史?可现在不照样坐稳了兵部尚书的位子?像郭怀英这样有背景又有本事的人,升上去只是早晚的事,而现在崔绍庭调任,南方势力洗牌,正是常首辅他们最好动作的时候,都已经把崔绍庭升任三边总制了,怎么可能会放弃南方那块肥肉? 叶景川虽然总是对周唯昭有些不服气,可是却向来知道好歹,听周唯昭这么说,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关窍,只是他一来怕丢脸,二来觉得周唯昭都知道自己不知道会惹宋楚宜笑话,也就丢开不再提,反正横竖回家之后父亲跟叶景宽总会告诉他个所以然的。 宋玘安排好了席面才发觉找不着人了,好容易听说人在后院湖畔,紧赶慢赶过来,瞧着叶景川难得的就有些生气:“虽然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没错,可是这毕竟没个正经长辈在,你总往小宜身边跑不合适!” 叶景川就有些发怵,比起来宋珏宋玘两个亲兄弟,他还真是怕宋玘这个二愣子多一些,闻言打了个哈哈:“我又不是来瞧她的,是来瞧安安的。再说若是没有我,这会子你们连满月宴恐怕都不必办了。” 宋楚宜就轻声跟宋玘解释了一遍缘由,末了就道:“二哥,这回确实是多亏了世兄他们,否则安安只怕是危险了。” 宋玘蹙起眉头来,许久才压下心头火气。 “这虽然是别庄,却也是有规矩的地方,何况你又时时过来,若是看管的不严些,日后出了事就晚了。”他见宋楚宜没事,松了一口气,随即就又悬起了心,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再说后院里还住着苏家那位陈小姐跟四妹......” 宋楚宜不禁也吃了一惊,忙看着宋玘道:“二哥,快派人去瞧瞧!” 如果刚才李婆子抱走安安只是调虎离山之计,真实目的却是有人觊觎宋楚蜜或者陈锦心,那就完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九·贵客 宋玘不敢耽误,也顾不上再追究叶景川了,转头就去叫人-----幸好如今宋楚宜每次出门都有十来个护卫跟着,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宋楚蜜跟陈锦心分开住,两人每人单独占据一个院子,中间只隔着一堵院墙。 宋玘带人在外头瞧了一遍,见她们两人院门前都矗立着几个护卫,稍微放了提着的心,亲自上前问了情况,都说除了厨房上有婆子送了午饭过来且没进门,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来之前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就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看紧了门户,尤其是宋楚蜜那里,一定不能出问题,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没脸回去见祖母跟嫡母了。 因着出了李婆子的事,宋玘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放心,除了特意关照张叔跟徐嬷嬷加强防备,日后进出要严格登记之外,也催促宋楚宜早些回府去。 宋楚宜是宋家二老的心肝肉,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交差,何况他也要回去同祖父跟父亲商量商量看看是不是要在别庄这里再多派几个人手-----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四妹宋楚蜜也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可是祖父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不会无的放矢。 原本宋老太太答应了叫她们在这里住一晚,第二日再回去,不用赶得太急----风大雨大的,怕一不注意就着了风。 可是现在出了李婆子的事,叶景川跟周唯昭也在,虽然周唯昭带了几个道兵,可是叶景川却是孤身一人来的,这两人凑在一起,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宋楚宜想了想,也就答应早些回去。 徐嬷嬷在一旁很是过意不去,忍不住又自责起来:“若不是我看管的不严,又非得把这帮女人拘在别庄里磋磨,也不至于招惹出这事儿来,差点害了安安不说,若是他们胆子再大一些,岂不是连姑娘你都要遭殃......” 李家这帮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放弃了这帮婆子,现在还很难说。也正因为想到这一点,宋楚宜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肯冒着这个风险把这帮人留在身边。 “算了。”宋楚宜安慰她:“这谁也想不到,毕竟这些日子都老老实实的,非得趁着这个时候......” 非得挑一个大家都没防备,都高高兴兴的时候来这么一招。若是真的被她们得逞了,那现在恐怕所有人哭都没眼泪。 宋楚宜隐约觉得能挑时候挑的这么准的人唯有一个宋楚宁,加之崔夫人派去长沙的人也都铩羽而归,心里不禁就有些惴惴的-----一个疯狗一旦疯起来,就算它再落魄,也能狠狠咬下你一块肉来,让你痛不欲生。 而想起宋楚宁,她又想起远在蜀中的宋琰跟宋珏来-----要是依着宋楚宁的脾气性格,很难说她若是知道宋琰跟宋珏去了蜀中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殿下。”她怔怔的想了半响,回头去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唯昭,眼里带着一丝不安:“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周唯昭闻言就笑了起来,一口牙齿白的有些晃人眼睛:“我记得当初我就说过还欠你一个人情,若是再加上这次我父亲的事,我欠你的何止是一个人情了?我正为了如何还你人情发愁呢,你若是有事情我能帮得上的,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叶景川皱着眉头很有些不舒服-----自从上次通州他跟宋楚宜的交易被周唯昭截胡之后,宋楚宜就好似习惯似地每回遇到事都找周唯昭了。 可是他又知道自己若是没镇南王跟叶景宽的允许,的确很难办成什么事,想了想也就不生气了,反而关心的凑过去听宋楚宜究竟要周唯昭帮什么忙。 “您应该知道我父亲带着我的一个妹妹去长沙了。”宋楚宜斟酌着说辞,又认真看着周唯昭:“我想了许久,总觉得这样放着她在外面不是长久之计......想请您想个办法,帮我把她带回京城来。” 虽然宋毅说是会在过年带着宋楚宁一起回京来负荆请罪,可是凭宋毅这偏心眼的程度,只要他一天死死的咬着不肯松口,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忌讳着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就不能真的对宋楚宁怎么样。 而重要的是,宋楚宁却真的是威胁太大了,把她远远放在长沙,天知道她能做多少事。 周唯昭跟叶景川都知道她说的是李氏所出的那个宋楚宁,想了想就应了:“我叫青卓跟含锋一同去一趟吧。” 宋楚宜既然会求到他这里来,就说明并不想光明正大的做这件事,或者说是光明正大的去做做不到,他手底下青卓跟含锋他们确实也有些本事。 宋楚宜点点头,见许嬷嬷带着绿衣青桃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就由着许嬷嬷替她披上了厚厚的斗篷,把脑袋从风帽里钻出来瞧着叶景川跟周唯昭:“一道走吧,现在回去,恰好傍晚左右能进城。” 宋家毕竟带足了护卫,再加上周唯昭身边那几个道兵,不管怎么样也更稳妥一些。 周唯昭领她的好意,颔首答应,见宋玘也不骑马,略一思索就拉着叶景川同宋玘上了一辆马车-----北方冬天风大雪大,且路途又滑,宋玘都因着怕叶景川骑马而自己改坐马车了,他们自然也不能叫宋家为难。 幸好一路上倒也真的没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平平安安的进了城,宋玘就轻呼了一口气,同叶景川和周唯昭告别-----他到此刻还不知叶景川身边这个小道士才真是要紧的,只觉得也算是把叶景川这个世弟完整带回来了。 周唯昭不想多事,叶景川自然也就不会特意提起这茬儿,笑着同宋玘拱手:“过几日再同母亲一道上门来道谢。” 宋玘忙摇头,吩咐车夫加紧赶路,因着早就已经派人回家递了消息,西角门上除了看门的,早已有婆子等着,等着门槛卸了马车进了二门,忙就来搀扶宋楚宜下车。 “姑娘回来的也恰是时候,咱们府上正好来了贵客呢。” 明天开始又是三更啦,月末的三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人精 能被长宁伯府称得贵客二字的客人还真是稀有,宋楚宜踩着踏板下了马车,紧了紧身上斗篷就问:“是哪位贵客?” 绿衣跟青桃紧跟在她左右,又吩咐了小丫头去马车上收脚踩的火笼,听见宋楚宜这么问,也不由朝那婆子看了过去。 “是姑娘的表舅跟表舅母。”那婆子不敢在她跟前卖关子,对着这个小女孩也做足了礼数:“早晨就来了,咱们老太爷老太太强留着在咱们府里用了晚饭再回去。” 宋楚宜步子停了停,似是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就点了点头:“妈妈有心了,多谢妈妈提醒。” 又转头去看了青桃一眼。 青桃知机的递了个荷包过去,叫她拿着去打酒吃,把这个妈妈高兴的无可无不可。 进了花园穿过拱桥就瞧见紫云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手里还打着一盏玻璃灯笼,瞧见了她们一行就笑了一声迎上来:“出去的时候说是一定得明天才回来,忽然接到消息说您今天晚上就到家,还把我吓了一跳。” “没什么大事,只是镇南王府小少爷也恰好在,刚好就同他一路回来了。”宋楚宜踩着雪往里走:“怎的你亲自等在外面?” “老太太那边才刚叫了玉书姐姐过来传话,让您回来了换了衣裳就过去。”紫云替她将见客的衣裳抱出来,一面笑道:“二位舅夫人正在老太太房里说话呢。” 果然是崔夫人陪着一道来的,宋楚宜点了点头,换好衣裳喝了口热茶就带着紫云跟青桃往宁德院去。 小丫头们正聚在一起烤火,见了她都忙笑着站起来问好,又争相去替她打帘子,一叠声的喊着六姑娘来了。 一进门就瞧见宋老太太右下手坐着崔夫人并一个眼生的贵妇人----之前她去崔府的时候并不曾见到这位表舅母,因此并不认识。 倒是隔壁间里宋楚宾带着华蓥华仪两姐妹出来,笑吟吟的喊了一声六妹。 “可算是回来了!”宋老太太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将她唤至身前仔细瞧了一遍:“路上风大,来去这么匆忙当着冰着。” 一面又看着玉书替她把斗篷下了,吩咐她:“快去见过你二位舅母。” 崔夫人一把将她扶住了,笑着转头去瞧余氏:“不是总吵着要见见汀汀的女儿?现在见了又不见你有什么表示。” 说话间宋楚宜已经朝着余氏盈盈拜下去,余氏忙一把将她扶住了,顾不得崔夫人打趣,先笑着看宋老太太:“果然被老太太养的极好,才刚一眼瞧过去,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汀汀......”一面又埋怨崔夫人:“你少在我跟前使坏,到时候外甥女还以为我这个舅母不如你这个舅母。” 余氏一瞧就是正儿八经的南方姑娘,身量纤细眉眼精致,同华蓥华仪两姐妹像了个十成十,感叹了一番就忙着给宋楚宜见面礼:“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好,这两样东西是我当年出嫁之时华蓥外祖母给我压箱的,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华仪就忙笑起来:“是真的是真的,母亲她挑了两三天才挑好你的见面礼。这两套东西可叫我跟姐姐眼馋,你快打开瞧瞧。” 宋楚宜依言打开造型精巧的锦盒,就见盒子竟成扇形滑开,一溜儿摆着十几根造型各异的宝石簪子,每支都精致小巧造型各异,瞧着就让人目不暇接。 “这太贵重了!”宋老太太看向余氏:“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这样娇惯着她。” 余氏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老太太还不知道我?这些东西摆在家里也是光瞧着不上手的,在我那里才真是暴殄天物了。小宜她年纪小,带这个是正适宜的,留着等她及笄了以后插戴,岂不是比留在我那里蒙尘的好。” 崔氏也跟着把另一个棕色匣子打开,瞧见是一套绿宝石的头面,就阖起来交给宋楚宜,朝着上首的宋老太太笑:“她说得对,反正留着她也不戴。老太太可别替她心疼东西。” 宋老太太叫玉书替她收了,笑着唤了华仪跟华蓥上前:“你们母亲既然这样大方,我这个做长辈的更不能小气了。也送你们两样玩物。”一面朝黄嬷嬷颔首。 黄嬷嬷笑着同玉书进了碧纱厨,一并捧出两个锦盒来递到宋老太太跟前。 “这个是和田玉雕的双鱼玉佩,给你们压裙是极好的。”宋老太太将前头那个锦盒递给华蓥,另笑着又打开另一个:“这个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留着给阿仪你添妆用。” 余氏眼尖,瞧见那个双鱼玉佩里头分明还有个黄田石玉冻,忙道:“这才是真的有价无市的东西,老太太您实在是太破费了。” “留着给孩子们玩罢了。”宋老太太不以为意,见余氏还要推辞,就笑着打趣:“何况这也算是送给舅夫人您的谢礼了。” 大夫人也跟着凑趣:“是这么个理儿,谢媒礼可不就得隆重些?舅夫人就快别推辞了。” 谢媒礼?宋楚宜挑了挑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侧目望去正好瞧见宋楚宾嫣红一片的脸颊,有些了然的回头去看宋老太太-----宋楚宾性子软弱,嫁到这京城世家里去当宗妇肯定是压不住,做不能袭爵的嫡次子媳妇老太太又怕她受委屈,因此干脆就托给了余氏。余氏家族在江阴可是极有名望的,由她出面牵线搭桥,把宋楚宾嫁到南方去,当个书香人家的媳妇,既能叫宋楚宾衣食无忧,又能避免她为中馈发愁-----书香人家一般都人口简单,可比京城还有几个世家家族的名门望族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老太太跟夫人可别取笑我。”余氏忙笑着摇头:“尽力而为罢了。” 两边都是人精,轻轻松松就因为这样一桩婚事又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知多少,屋里气氛也比之前更加热闹欢快。一时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今天三更三更,多谢这几天大家给的打赏,非常感谢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一·余氏 等稍晚一些用了甜点,玉书就来催宋楚宜姐妹几个到明间去:“舅老爷那边差不多了,现在舅夫人正在话别呢。” 几人都慌忙站起身来跟着她朝外走,果然掀开帘子就见二位崔夫人都已经穿好了大氅,见了她们来就笑着叫她们同长辈们道别。 华蓥拉着华仪上前乖巧的跟宋老太太和大夫人辞行,额头上的花佃半点不见晃动,宋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含着笑意忙叫大夫人搀了起来。 崔夫人拉着宋楚宜说话:“听说过几****要进宫去,这回可别怕,皇后娘娘不比那个......好说话得很,尽管放宽心。” 皇后娘娘要见自己?宋楚宜诧异一瞬,紧跟着就点了点头。 余氏又笑着邀宋老太太跟大夫人过几日去她们府上做客:“来京城以后就一直忙着拾掇收拾,竟没得个空儿请亲朋好友聚上一聚,因此想着办个堂会,也算是熟悉熟悉京城里的人了。到时候老太太跟世子夫人可千万赏光来寒舍听个戏吃个饭才好。” 宋老太太含笑点头,又问道:“不知那日都请了谁?” “常首辅家的老夫人、陈阁老家的夫人并杜阁老家的夫人通通都请了,只是不知人家肯不肯给这个面子,其余也就是给岑大人、镇南王府、英国公府下了帖子,其余的却并没了。” 请的通通都是多少对崔绍庭调任出了力的人,这样宋家混在其中既是姻亲又同样是阁老之一,竟一点儿也不扎眼了。 宋老太太笑着瞧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便笑:“一下子报了这么多名儿,我们难不成比这几位的面子还大不成?自然是要去叨扰一杯水酒的。” 一边就笑着亲自送她们出去。 宋老太太等人都走了,将宋楚宾也打发回房休息,才拉了宋楚宜坐在自己身边,偏过头去问她:“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匆忙?别庄那边出什么事了?” 在宋老太太看来,宋楚蜜的事情终究还是麻烦得很,且宋楚蜜到现在也不肯松口,********的认定了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阻拦了她的幸福,要是她见了宋楚宜,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也是有的。 宋楚宜轻声将今天李婆子的事说了,末了就道:“二哥觉得别庄还是太过松散,不敢带我留在那里,且太孙殿下跟叶二少爷也恰好要回京,干脆就一道回来了。” 宋楚宜跟周唯昭和叶景川的关系竟然好成了这样-----一个毛孩子的满月他们都特意跑去了通州? 宋老太太沉沉的盯了宋楚宜半响,见她眼神清澈神情坦然,不由得暗骂自己多心-----虽然孙女儿在梦里经历过一生,可到底只是个梦而已,现在她这个年纪还是个小孩儿,哪里会想到情情爱爱上面去? “你做的对,把她们打发走就对了,省的到时候又做出什么不省心的事来,或者叫有心人利用了钻了空子,反而不美。”她拍了拍宋楚宜的手,想了想又叹道:“你二哥担忧的也有道理,别庄那边现在不仅住着涟漪,还有你四姐跟陈姑娘,是该看管的严一些。” 停了停她又问宋楚宜:“你对你这个表舅母有什么印象?” 还真是没什么印象,上一世宋楚宜跟崔家的关系并不亲近,连嫡亲的舅舅舅母都不算很融洽,更别提这些表舅了,闻言就摇了摇头。 宋老太太就笑:“你这个表舅母可不简单,一回来就知道我们家关窍在哪儿,说的话做的事无一叫人不服帖,你以后可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八面玲珑能兼顾所有人还不惹人嫉妒讨厌的人,确实是很难得的。 宋楚宜只接触了余氏这一阵,就察觉到了她对于人心还有别人喜怒的掌控能力,因此并不觉得稀奇,反而对余氏为何插手宋楚宾的婚事觉得好奇:“祖母,怎么好端端的,她会来给五姐做媒?” “这就是我说的她明白关窍的话了。”宋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宋家树大招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凡事总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表舅母主动提出可以给五姐儿的婚事牵线搭桥,在江阴找个人口简单家风严谨的人家嫁过去。我们也会投桃报李,她家华蓥定了广平伯家的嫡次子,日后也要长留在京城的,我们自然也就要给她多看顾看顾。最重要的,是她还答应到时候带玘哥儿一同去陕西-----你二哥毕竟是个庶出的,虽然日后也能分得些家产,可总不如自己打拼出前程的好......且这样,路也就更平坦了。” 宋老太太微笑瞧着宋楚宜:“最要紧的还不是你五姐,是你二姐。你这位表舅母搭上你五姐只是个人情,实际上却是冲着你二姐来的。” 宋楚宣?宋楚宜想了想就点头,这明摆着不是一个简单的当冰人的问题了。余氏竟是想直接跟伯府挂靠上关系......这显然不是一个女人能决定的事,背后肯定是经过了崔绍庭的授意的。崔绍庭就这么相信他们长宁伯府? 虽然崔绍庭同样姓崔,跟崔家同气连枝,可是这风险会不会冒的太重了一些?哪怕就算是崔应书也不敢拿崔氏全族来赌,始终跟常首辅那头保持着关系...... 她回过神,正好听见宋老太太提起英国公府:“沈家倒也有趣,依着庄太妃那边的关系想找太后没找成,如今倒搭上了常首辅......” 她摸了摸宋楚宜的头,看着她有些感叹:“你若还同梦里一样是个普通的孩子,可真是别想斗得过这样专会迎风使舵的人家。” 上一世英国公府要不是这样左右逢源,确实也难有当日地位-----若是按照这个标准来看,沈晓海倒也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总能在对的时候跟对的人,错的时候明哲保身。这回京城这么大风浪,他也能全身而退,这可是难得的本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二·进宫 这是这一世宋楚宜第二次入宫,相比起第一次进宫之时对荣贤太后的长宁殿怀着的一腔深刻怨恨,这一次她已经平静许多。 心思放宽了,自然也就有功夫欣赏起凤藻宫的风景来----相比上一世端王侧妃住着的凤藻宫,宋贵妃把这里打理得质朴可爱许多,乍一看并不起眼,可是越是往里走就越是觉得目不暇接,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恰到好处。 名门世家的女孩子,对这些东西讲究得很,可是能把偌大的宫殿都布置得不露富贵又处处彰显高贵,却不是个容易事,从这一方面来说,宋贵妃倒是的确被宋老太太教导得很好,至少品味这一方面来看,是个极高雅的人。 正殿十二扇泥金仕女图屏风大开,六个宫女将宋老太太一行人迎进门去,宋老太太便带着大夫人跟宋楚宜纳头便拜。 宋贵妃忙叫住了,亲自下座来一手扶了宋老太太,一手扶了宋大夫人,泪眼汪汪的喊了一声祖母,就泣不成声。 自从上次皇后宫里来人从她宫里带走了几个人,宋老太太又告诫了她一番之后,她一颗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里没动弹过-----只要一想到荣贤太后居然在她宫里埋下眼线跟所谓的证据,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若不是宋家的人通知的快,若不是皇后照拂,那死的就不是世嘉长公主,而是她宋楚宸并宋家的所有人...... 同时她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以往自己犯的错误,也许是皇帝的态度给了她错觉,她总以为荣贤太后毕竟是太后,可是事实上......事实上皇后跟荣贤太后早就已经只差撕破脸皮,皇帝对荣贤太后的余情也的确不够保荣贤太后横冲直撞胡作非为。 可笑的是她竟然还为了好过一些,把自家的小妹妹推出去...... 想起这些,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阵子才缓过了神,盯着宋楚宜问:“这就是六妹?” 她仔细打量宋楚宜几眼,忍不住赞了一声------遗传了宋毅跟崔展眉的优点,长得确实极为可人意,眼睛水灵灵的仿佛会说话一般,瞧着就让人喜欢。 “正是。”大夫人擦了脸上眼泪,瞧着宋贵妃破涕为笑:“算起来,你还从未见过她。” 宋贵妃赐了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坐下,抿唇微笑:“说起来,家里这些姐妹,也就二妹三妹还记得些面貌......进宫的日子太久了,再过几年,怕连二妹三妹也记不得了......” 从前宋楚宣还在平阳侯府的时候,逢年过节说不得还能见上一面,可是如今又和离了,想再见也着实是难。而宋楚宛嫁的毕竟也只是个从七品的翰林编修,虽说前程似锦,可等她熬到资历够进宫来觐见或参加宫宴,又不知究竟还要多少年了。 提起这些宋大夫人不由更觉伤神,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移开了,勉强笑着安慰女儿:“别说这样丧气的话......这回你二妹恐怕还真是因祸得福了,若是她日后过的好了,也是她的造化。不比她在平阳侯府过的舒心?” 宋贵妃诧异的瞧瞧宋老太太,再看看宋大夫人,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祖母跟母亲是想替宣儿择新的人家?可是眼看着满打满算和离也不过才过了一年......且京城这样的地方,总是人言可畏的......依本宫的意思,不如再等几年,风声过去了再安排这事儿,也显得咱们家仁至义尽了。” 宋大夫人忙摇头,说到底宋楚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过的好不好实在是太要紧。这次余氏肯主动开口替宋楚宣做媒,且开口说的那户人家还是江阴望族,门风人物都是一等一的好,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过了这个村,只怕找不到这个店了。 “不不不。”她忙摆手冲宋贵妃笑了笑:“不是在京城,说起来这件事还未曾告诉过娘娘您。是崔夫人亲自牵的线。虽说有她作保自是万无一失,可是老太太这回也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特意叮嘱了崔夫人叫人家亲自上京来给我们瞧瞧,我们这边也派人去江阴探探底......” 若是这样,倒真的是件好事,毕竟是亲妹妹,宋贵妃自然只有盼着她好,没有盼着她不好的,闻言就点了点头,又问她黎清姿的事:“早就接了消息说要发动了,怎么这又过去了十几天,还是没半点动静?” 当时她连赏赐都准备好了,可是到最后却只是乌龙一场,还把她惊了一阵,以为又生了什么意外。 宋大夫人这回是深深叹了口气,忧心不已:“当时动静闹的那么大,可是之后稳婆也叫来了,产房也准备好了,连水都烧上了,她又没了动静......您说急人不急人?请了三四个太医来瞧过了,都说最迟也就是这几天了,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只好等了。” 宋贵妃见宋老太太望过来,想了想就忙笑:“弟弟不是快回来了?想必这孩子有灵性,非得等着他父亲回来了,再出来。” 宋大夫人听的扑哧一声笑开,心中更觉松快几分:“若是照着娘娘这么说,自然是好的。” 不一会儿茶端上来,宋贵妃就特意问宋楚宜:“这茶吃的可还习惯?咱们府里惯喝龙井,我这里却喜欢用香片。” 宋楚宜心里有些纳罕-----这么一瞧宋贵妃哪里像是一时冲动就会推妹妹出去背黑锅的不明智的人?分明心细如发八面玲珑,处处都周到无比。刚才说的一番话句句分明都是说给宋老太太听的,在讨宋老太太欢喜,又在自己跟前显示了长姐风范跟作为宋家长女的人情味,用以拉近关系或者说是消弭隔阂......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不经思索就怕荣贤太后至此,会牺牲家族利益来叫自己好过一点吗? 她正思索,就见宋贵妃忽的蹙了蹙眉,抚着胸口将茶递给了一旁的竹影。(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三·演技 “这是怎么了?!”大夫人显见得有些焦急,匆忙站了起来,想上前又有些犹豫的瞧了宋贵妃一眼:“心悸又犯了?” 宋贵妃有心悸的毛病,可是向来犯得极少,家里人也是在她即将进宫之时才发现了她有这个隐疾,可是这么多年她一直保养的很好,从未出过什么问题。 竹影摇了摇头,小心的接了宫女递上来的水送到宋贵妃嘴边,欲言又止的看着宋贵妃。 倒是宋老太太目光灼灼的盯了宋贵妃一阵,又回过头来看着宋楚宜,神情很有些复杂。 宋贵妃没接话,宋老太太又奇怪的竟沉默起来,宋大夫人不由也察觉出了不对,左右望了一眼,意识到这是深宫之后,又垂下了头-----这里头就算是宋楚宜这个小孩子,恐怕也比她敏锐聪明的多,有时候不该开口问的时候,就不能问,这个道理,她已经知道了。 空旷华丽的大殿立刻就安静了下来,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外头偶尔传来冰渣落地的啪嗒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尤其刺耳。 宋贵妃扬起了头,放在胸口的手往上一抬一挥,除了竹影竹意之外的宫女们就鱼贯有序的退了出去。 宋楚宜不免抬头看了宋贵妃一眼-----这个她上一世从未谋面,这一世也是第一次相见的大姐姐妆容精致眉眼含笑,叫人如沐春风的同时也容易忽略她眼里的寒意。 她瞧着外头被缓缓带上的门,和宫里仅剩的几个大宫女低头噤声的一副聋哑模样,忽的笑了一声-----能把凤藻宫牢牢掌握在手里、更借着皇后的手打掉了一堆钉子的宋楚宸,她当时怎么会觉得是这个大姐犯的糊涂? 宋贵妃凤眼微抬朝她看过来,眼里终于染上了一抹笑意:“小宜,你笑什么?大姐姐这里此刻危机四伏的,你怎么好像还挺开心的?” 大夫人听的如坠云里雾里,只觉得满头的雾水,可是瞧着宋贵妃并不再有什么不适了,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宋老太太终于回过头来把宋楚宜的手攥在了手里,侧头看着她神情严肃目光炯炯:“小宜,我记得你之前除了你大哥还有你自己的事,还跟我提过你大姐姐。” 她当时说,宋珏死了之后宋家大乱,宋贵妃怀子暴毙,宋程濡也被人坑陷,说是贪污了西北军饷且勾结鞑靼人刺杀太子...... 现如今几样事都避过去了,却唯独忘了一件-----若是按照宋楚宜梦里的进度,宋楚宸是该怀上了皇子了。 宋贵妃的目光就也跟着宋老太太落在了宋楚宜身上,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跟打趣,实实在在的惊讶的咦了一声,有些错愕的看了看这祖孙俩:“什么梦?提我又是要做什么?” 她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想将自己已经藏了月余的秘密吐露给祖母母亲,可是在此时她才惊讶的发觉,祖母竟好似预先都知道了一般-----可是这分明就不可能的,别提她藏的好好的,就连十一公主她都瞒着的...... 宋老太太将目光放在她的肚子上,神情已经恢复了之前镇定与自若,抬了抬下巴问她:“娘娘可曾上告过了?” 宋贵妃终于没绷住,抿着唇有些无措的盯着宋老太太瞧,半响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原以为这个消息说出口,连向来稳重非常的祖母恐怕也要惊得不能自已,可是现在瞧来,宋老太太分明不对这个惊人的消息抱有半点惊讶,甚至似乎已经早有预料。而为什么宋老太太竟会有这样异于常人的本事?连她的亲生母亲宋大夫人都没瞧出什么不对来...... 宋贵妃把目光落在宋楚宜身上,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刚才宋老太太说的梦是什么梦?这个小女孩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之前她为了保住这个秘密避开荣贤太后推了宋楚宜出去,会引来宋家二老这么大的怒火难道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昨天御医刚诊了出来,皇后娘娘已经对过了彤史。”她按捺住心头惊讶与震惊,转眼又是笑意吟吟的模样:“真是意外之喜,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没动静,我还真是不敢再抱希望了,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 宋大夫人总算听出了些端倪,瞪大了眼睛一时失态站起了身,颤着声音问:“怎么?娘娘竟......” 宋贵妃脸冲着大夫人,眼睛却定在宋楚宜身上,缓缓点了点头。 宋大夫人顿时喜上心头,一时开心的无可无不可,手足无措的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其余的话竟一时都想不出来了。 宋贵妃盼着这个孩子已经不知盼了多久了-----深宫内活着处处惊心,有个皇子傍身总归比那些膝下无子的嫔妃日子好过不知多少,对于年少进宫与皇帝并不算多亲密的宋贵妃尤其如此。 她从前为了这个也不知提心吊胆了多久,也曾四处祷告求神,如今总算是如愿了,一时只觉得喜从心来,忙拿了帕子去擦快掉出来的眼泪。 宋贵妃却去问笑过之后就安安静静坐着的宋楚宜:“小宜,你才笑的是什么,还没告诉姐姐。” 她自称是姐姐,宋楚宜也就从善如流的改口:“回大姐姐话,才刚笑的是老太太能干。” “哦?”宋贵妃将手放在肚子上,似是来了兴致,见宋老太太满面笑意,就问:“为何忽然想到这头上去了?” 宋老太太教出来的,除了一个宋琳琅,没有不好的。宋贵妃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与手腕上佩戴的两只玉髓镯相映成辉。 宋楚宜垂眉敛目,做出一副恭敬姿态:“老太太能干,才能教出大姐姐这样玲珑心肝的人啊。” 以前宋楚宜其实就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宋贵妃会做出推人出去替死以求避风头的蠢事来,这件事若是换做是大夫人来做,还能显得理所当然一些,毕竟大夫人出身决定了见识,可是被宋老太太放在身边教导,又在深宫里浸淫了十几年的宋贵妃,本不该这么冒失。 现在看来,这位大姐姐的演技,真是一等一的好。(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四·面目 因着风越发的大,门窗都紧紧闭着,可是外头呼啸来的狂风仍旧不停的发出声响,叫人片刻没法忘记自己已经身处隆冬。 宋楚宜思绪渐渐的有些飘远了,她想,这位宋贵妃哪里是冒冒失失胆小怕事?又哪里是因为被贤妃良妃怂恿几句就真的笨的自己把把柄递给荣贤太后? 她就算最初没预料到宋楚宜的重要性,真正目的也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挡灾,更不是因为想靠荣贤太后更稳一些。 瞧现在荣贤太后倒了,她这凤藻宫还一如从前就能知晓了。 恐怕她是早就察觉出了贤妃良妃的意图,将计就计罢了-----宋家毕竟在荣贤太后的干预下已经许久没能有人进宫来瞧她,她可能怀了身孕的消息也一直没办法传递出去,身边又有十一公主要照顾,她这分明就是在借着荣贤太后的手提醒宋家,这宫里还有一只巨虎在虎视眈眈罢了。 至于后头的事,她不是真的既在风口浪尖上全身而退了么?就算是她有了身孕这样大的消息,在后宫里也没掀起什么风浪来,毕竟荣贤太后跟世嘉长公主倒霉的事闹的这样满城风雨,她一个贵妃怀着身孕的事在这样的疾风暴雨之下,也显得不是那么的突出了。 “大姐姐。”她回过神来看着宋贵妃雍容的眉眼,叹了口气又笑:“您这次叫我进来给您看看,是不是就是专程为了透露这个消息给我知道?” 让自己知道她真的是因为孩子的事不得已,当时才暂时把她推了出去?难怪才刚一直做出那样的姿态来,真是聪明人。 宋贵妃没料到她真聪明到了这个地步,一时竟有些无言,半响才看向了宋老太太:“祖母可真是叫我佩服,小六儿将来到了我这个年纪,还不知会厉害到什么地步。” 宋老太太抓着宋楚宜的手拍了拍,轻轻朝着宋贵妃笑:“娘娘这个妹妹,可真不是一般的聪明人。娘娘这次......太过冒险了,若是真的推了小宜出来,咱们家恐怕连同您一起,可都要被人连锅端了。” 宋贵妃也跟着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这事是我做的太冒险了一些,不过您后来做的事也真是叫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说起来真的要多亏了小宜了,若不是她进宫之前发现了端倪顺藤摸瓜抓出了云家,祖父恐怕也不能这样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 她说着又低头叹了口气:“其实当初贤妃良妃撺掇我,我就知道她们安得是什么心。这么多年来我虽然敬着长宁殿,可同清宁殿的关系却也不差......她们这是摆明了连同长宁殿那位一同来算计我,我那个月又恰好没换洗......也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她们往我这里插的眼线不少,我根本不敢冒险,只好叫人出去一趟做出那副姿态来,叫她们真以为咱们家慌了......” 剥开冲动易怒容易被挑拨的面具,宋贵妃底下却是这样的真面目。 宋大夫人听了这话就想起来当时她自己所作所为,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垂着头绞着帕子长叹一声,并不敢出言答话。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这原也不能怪你。现在这宫里......” “这么一闹,她们插在我宫里的暗桩全都给皇后娘娘带走了。”宋贵妃展颜笑了:“孙女儿手上丝毫没落血腥,更别提惹贤良二妃怀疑了。” 所以总的来说还是件大好事,毕竟宋贵妃跟宋家都盼了宋贵妃这一胎这样多年了,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 宋老太太蹙眉想了一会儿,回头问宋楚宜:“当时的......原因,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这个却真是为难了宋楚宜,她上一世在宋贵妃暴毙之时也不过是个跟在沈清让屁股后头哭的小丫头,哪里会得知这些秘辛? 只是左思右想,她终于还是抓得了一丝头绪,因沉着脸抬起头来直视宋贵妃:“大姐姐除了小心贤良二妃,不如也多避着几位公主......尤其是九公主......” 宋贵妃饶是再镇定,也不由毛骨悚然。 她忽然不知为何想起了前两年的秦淑妃来-----她就是被九公主撞了一撞,摔落湖里之后导致的滑胎...... 宋老太太沉声喊了一句:“娘娘!” 将宋贵妃喊得回过了神,才郑重的叮嘱她:“既是小宜这么说,娘娘不如多个心眼。您素日不是也常说十一公主喜欢跟着九公主玩?九公主毕竟又跟着太后娘娘长大......这里头的干系若是深究下去,可真是说不清楚,不如避着些的好。” 宋贵妃回过神来,定定的应了声好,又似乎有些感叹:“从前还不知为何她被祖父祖母这样看重,今日一见,可算是明白了。” 她笑了一阵,又问宋楚宜:“对小八的事,你如何看?” 之前她就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打消宋楚宜对自己的芥蒂,如今接触了宋楚宜,心里这一点打算就越发的迫切了起来。 “其他的我并不怕。”宋楚宜老老实实的看着宋贵妃:“我就是怕她不知深浅,心里又怀着对咱们的一腔怨恨,会做出什么糊涂事。” 宋贵妃有些不以为然,她并不知道宋楚宁的异常,只是觉得宋楚宁毕竟是李氏所出,与宋楚宜姐弟必定会有矛盾,想送个人情罢了。现在听宋楚宜说到糊涂事这一项上,不由就笑了笑:“她不过是还不足七岁的小姑娘......” 宋大夫人忙摇头,冲她摆了摆手:“娘娘您是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才不足七岁的小姑娘,可实实在在的是个叫人害怕的......” 她压低了声音,将宋楚宁纵火烧宋琰,后来又如何灭了于妈妈口的事情说了,末了又叹道:“这等心机手段,比之大人恐怕也不差了。哪里是您说的什么小姑娘?” 这宋家二房,竟这样得天独厚,一下子竟得了两个这样吓人的女孩儿?!宋贵妃只觉得下巴都咯吱一声响,愣愣的摇了摇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五·处置 二叔瞧着那样爽朗一个人,两个二婶先不说谁好谁坏,也出身学识通通都不差,怎么养出来的女孩儿都有些......奇怪? 宋楚宁她并没见过,可是听宋大夫人这么一说,就已经能窥知其中诸多蹊跷了。而宋楚宜,现在就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上身穿着松涛红的圆领袄子,下身是樱草黄的八幅裙,头上零星点缀着几颗珍珠,瞧着就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家千金。若是从外表来瞧,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小姑娘?又有谁居然能料想得到她竟聪明机智到如此地步? “既是如此,本宫就更关心八妹的事该如何处理了。”她叹了口气看着宋老太太:“她做出了纵火这样大的事,按照祖母的性子,怎么也不该放她去长沙才是......” 纵火杀人,这放在一个大人身上尚且叫人觉得丧心病狂,何况凶手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几岁的小女孩心智就深沉阴骘如此,直叫人毛骨悚然。 何况她烧的还是宋琰,是她同父异母的亲生兄长,她竟然也下的去手-----宋家经过争产一事之后,一直对家风看的甚重,甚至因为这个还定下了不分家的规矩,从兄弟就如同亲兄弟是一模一样的,向来教导孩子们要友爱手足。宋楚宁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以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的脾气,没道理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除非......除非是这个小丫头自己使了什么诡计,听宋大夫人的语气,分明也是对宋楚宁不满至极了的,宋家既是对她这样不满,宋楚宁又能烧宋琰,至少说明了她对宋家怀着深刻的怨气,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是毒刺的小丫头放在外面,就如同在家门口放了一只虎视眈眈的饿狼,叫人寝食难安。 宋老太太瞧了一眼墙上的自鸣钟,语气较之先前又深沉许多:“说起来叫娘娘见笑,我同你祖父实是不打算放她走的,可是她偏偏就撺掇了你二叔走成功了。之后我们也不是没动过脑筋,可是跟你二叔去长沙的那几户人家被她收服的收服,打发的打发,竟无一能成事的,就算是崔家派去了人,也没能起什么用处......这个小丫头可真是不简单啊。” 她越是不简单越是厉害,就越不能放任她在外面成为祸害。 宋贵妃单手支颐沉思了一瞬,就抬头直视宋老太太,轻声道:“老太太,宫里几个公主都到了找玩伴的年纪,论理也是时候找两个伴读了......” 在深宫浸淫这么多年,宋贵妃的第六感时常准的叫她自己都害怕。宋大夫人几句话就叫她几乎联想到了宋楚宁的可怕之处,她才六岁,就能把已经四十的宋毅握在手里掌控自如,还能耍宋家二老一道,这得要是多深沉的心机才能做到? 她远在千里之外,京城这边又没她的一星半点的消息,鬼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把脑筋动到别人身上。等到时候察觉了,恐怕灾难都已经造成了。 宋贵妃不愿意冒这个险,不管是为了宋家还是为了她自己,都不行。 既然连崔家都拿她没有法子,宋家二老又始终顾着面子跟宋毅不能放心施为,那就只能让她来出手了。 几位已经出嫁的公主当时都是找了伴读女官的,这些女官大多是从公主们母妃家族中选,或者是其他世家名门里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进宫来给公主们充当玩伴。现在九公主下面的几个公主也渐渐的长大了,是时候该挑选起来了。 借着这个机会把宋楚宁从宋毅身边调出来......接下来宋楚宁在深宫里前程怎样是生是死还不是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宋大夫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惊胆颤,本能的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娘娘,她不是普通的小姑娘......放她在十一公主身边.....” 要是她起了什么坏心思,十一公主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防的过来? 宋老太太却屈起手指静静的在桌上敲了一敲,深思熟虑过后才问宋贵妃:“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娘娘您的手段,我信得过。” 这宫里步步都是陷阱处处都要防范,且宋楚宁就算进宫想给公主当伴读,也得先叫公主们挑,这里头学问还多得是呢......已经在深宫里这么多年的宋贵妃想在这里头动手脚,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宋贵妃笑了笑,露出宋家人大多都有的深深的酒窝来:“本宫也不敢把她放在十一身边,只要先让她进了京,也就好办了。到时她若是在宫里染了什么风寒一病不起......二叔到时候也不好太过怪罪本宫吧?” 是,她们只要把宋楚宁弄进京城来,其他的事也就都不是事了。 宋贵妃说完,又看着宋楚宜:“小六儿,上次的事......大姐姐的难处你也都知道了。这回大姐姐帮你处置这个可怕的妹妹,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将功折罪了?” “大姐姐别这么说。”宋楚宜余光瞥见宋大夫人张口欲言,抢在前头接了宋贵妃的话:“本来就没有罪,又怎么来的将功折罪之说?至于八妹,若是大姐姐肯出面,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么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又是通过内侍省去通知的人,宋毅恐怕替宋楚宁高兴还来不及-----经过宋老太太宋老太爷的排斥,想来他虽然嘴里不言,可是心里却已经对宋楚宁的前途产生了极大的担忧,这个时候宫里公主选伴读女官的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没理由不答应的。 就算是宋楚宁,依照宋楚宜前世对她的了解,也不能对这一点毫不动心-----就算是知道这恐怕是个陷阱,以宋楚宁的性子,肯定也想要拼一拼的,何况就算她真的已经改了性子半点不想拼只想休养生息,也由不得她。(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六·先机 宋楚宜既然这么说,宋贵妃也就顺势下了决定:“既是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本宫就去同蔡嫔说一声。” 在宫里,不管什么时候最好都不要自己出头去说自己的想法,结识一两个喉舌是很有必要的,宋贵妃显然已经深谙这个道理。 宋楚宜看了宋老太太一眼,更加确定宋楚宸深藏不露,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件事一旦是皇命,那就算是定了,哪怕宋毅再不舍得呢,他也只能束手无策。宋老太太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忍不住扬起了笑意。 见宋老太太脸色好看了许多,宋大夫人自然也就跟着放开了些手脚,细细的叮嘱了宋贵妃一些该注意的事项,末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娘娘,既是小宜说了叫您小心些九公主她们,还请您千万放在心上。”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郑重:“并不是大家都捧着她,只是小六她说的话,向来没有不准的。” 宋贵妃也跟着颔首,吩咐了竹意出去瞧瞧清宁殿那边有没有什么示下-----之前清宁殿曾递过消息来,说是那边可能会有召见。 又转过头来盯着宋老太太:“崔家那边......”她迟疑的看了一眼宋楚宜,见宋楚宜垂着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忍不住感叹这孩子真是被教导得滴水不露,轻声将话题继续了下去:“有没有给咱们回话?” 依着宋贵妃的意思,二老爷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当个鳏夫----毕竟他才四十岁不到而且还是个走官途的。而这个继妻的人选,若是有可能的话,自然是崔家最好。 当时她把这个想法跟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都说过,宋老太爷摇头说还是不要再去碰这个钉子,可是宋老太太却还是想着试一试。 毕竟若是继妻来自崔家的话,崔家跟宋家的联系只会更紧密一层,而宋楚宜宋琰两姐弟日子也会好过一些,毕竟都是本家的,沾亲带故的,比那些不知根基的好的多了。 宋楚宜诧异的抬了抬眼皮,宋毅娶继妻她自然早就料到了,可是却从没想过人选居然还会想到崔家。 可是随即她心里又有些打鼓-----崔家又不是卖女求荣的,按理来说已经赔了一个崔展眉,断然不可能再搭上一个崔家姑娘了,就算是偏远一些的远房的恐怕都不可能。可是这些日子崔家确实似乎同宋家过从甚密....崔绍庭甚至还透露过结盟的意思,难道崔家真的竟然有了这个打算? 说起这个事来,宋老太太脸色就又淡了一些,默默地叹了口气:“不成了。崔夫人那边回了咱们。” 宋贵妃虽知崔家断然不肯再赔出一个嫡女来,可是想着恐怕远房的姑娘们恐怕还是愿意给一个,没料到竟回了,脸上神情显得有些严肃。 宋老太太紧跟着又道:“可是崔家也并不是不想同咱们继续来往。”她将宋楚宾跟宋楚宣的事情说了,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变相告诉咱们呢,崔家女子是不能再给了,可是可以从其他方面加强关系.....” 宋楚宜有些诧异这些人一个决定之下九曲回肠的深意,心想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虽然知道些前尘往事跟将来,却也还是多得是该需要学习的地方。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总比老死不相往来的好,宋家实在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宋贵妃点了点头,又问起了五叔宋潜:“五叔的事也该早些定下来,虽然小五的婚事有崔夫人帮忙牵线,可是她下面还有弟妹呢.....总不能一直没个操持的人。只是虽然急,可人选却再不能马虎了。” 否则要是再碰上一个王瑾思或者是李静姝,谁也吃不消。 宋老太太跟她说起了自己的打算:“这件事不用娘娘您提,我们也一直悬在心里。过去那个王氏真是叫老五他吃了不少的苦头,这也是我们父母不够尽责的缘故。日后自然是要把眼光放长远些了,虽然也不必盯着人家姑娘的家世,可是人才品貌却是重中之重......” 她顿了顿,提出了一个人选:“我瞧着广平伯家最小的那个庶女就很不错,身份合适两家有过往来。上次苏家出事之时她也在,年纪小小难得竟没吓得跟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 宋贵妃听着也觉得满意,略点了头:“祖母既是有了打算,自然不会出错。等翻过年去也就满一年了......若是有这个主意,还是该尽早同广平伯家透个信儿。” 宋大夫人就笑着插嘴:“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前几天去皇觉寺还碰着了广平伯夫人......” 宋楚宁拢着厚厚的大氅,恰好也在长沙著名的观音庙上香,双手合十拜了拜,就提着裙摆起了身,在小尼姑的引导下进了后院休憩的厢房,定定的瞧了上首坐着的人一眼,偏过头去看跟在身边的方夫人:“先生您说的人就是这个?” 方夫人听她语气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自若的点头开始给她引见:“这位便是王爷的乳娘,秦大奶奶。” 端王的乳娘?后来端王登基之后被端王奉为养母的慈恩夫人? 宋楚宁有些吃惊,立即就收了轻视之心,上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她近来之时脸上的不屑跟得知自己身份之后的郑重其事全都落在了秦大奶奶眼里,她不动声色的牵了牵嘴角,脸上一片和善:“快请起罢,怎么当得起小姐的拜?” 宋楚宁扶着方夫人的手站起身,神情自若的坐在她右首的第一张椅子上,皱着眉头有些不可思议:“难不成秦大奶奶您竟想亲自去一趟蜀中?” 这样一个妇道人家,就算再厉害又怎样?难道还真的千里迢迢的跑去蜀中? 秦大奶奶嗤笑一声掩住了嘴:“八小姐就爱说玩笑话,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就算去了又有什么法子?我只是来通知宋八小姐一声,消息已经送出去了,过年之前,这事儿总会有个信回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七·相争 秦大奶奶大概也有五十岁年纪了,保养得却仍旧如同三十许人,眉梢眼角都显露出尽力克制的精明。 此刻她瞧着宋楚宁,上吊的眉眼无端端的显出些压人一等的凌厉来,随意就着小尼姑的手喝了一口茶,她摆了摆手又冲宋楚宁别有深意的笑了:“可是这信儿是好的还是坏的,我可就不敢跟宋八小姐您下保证了。” 她目光炯炯,毫不避讳的直视宋楚宁,瞧着根本不像是一个乳娘,倒像是端王的亲妈。 那样的目光将宋楚宁看的心烦,她皮笑肉不笑的哎呀了一声,随即装不小心将小尼姑递来的茶打翻了。 滚烫的茶水眼看着全都要倒在秦大奶奶身上,她旁边却闪出个小丫头来掀了桌上桌布一卷,茶杯就骨碌碌的滚落到了地上。 这明摆着是刻意的挑衅叫秦大奶奶脸上笑意顿敛,她强压住了心中的气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楚宁正眼也不瞧她,懒懒的拨弄自己的指甲,等秦大奶奶提高了音量再问了一遍,她方才转过头去看了秦大奶奶一眼,冷冷淡淡的撇了撇嘴角:“没什么意思。” 方夫人暗地里伸手在宋楚宁身上一掐,低声警告她:“别放肆,这可是......” 宋楚宁没等她说完,就笑了一声拂开了方夫人的手,转头盯着秦大奶奶沉声道:“方先生难道没有告诉过大奶奶您,我素来不喜欢别人拿一双死鱼眼看着我吗?” 秦大奶奶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在她眼里,宋楚宁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分不清局势轻重的小丫头,此刻竟然当众给她没脸叫她下不来台,简直让她心里在冒火。 “大奶奶要跟我置气的话,还不如多关心关心家里病床上熬日子的女儿。”宋楚宁嫣然一笑,说出来的话就秦大奶奶呆愣在了当场:“否则若是等再过两个月,人去了,大奶奶恐怕哭也没眼泪了,您说是不是?” 秦大奶奶的女儿是端王的妾侍,如今大小也是个夫人了,前年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就一直绵延病榻。 可是请了名医来瞧,都说只是产后失了保养着了风所致,只说要好好养着,这一养就养到了如今。 秦大奶奶最听不得人家说她女儿命短,宋楚宁这话一出显然就点着了炮仗,叫她才刚憋着的火瞬间全都烟花似地爆了出来。 “放肆!”她面貌有些微微扭曲,狰狞的伸出因留着长长指甲而更显纤长的手来指着宋楚宁:“别在我跟前使你这小姐性子,否则我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别人若是来说这话,宋楚宁顶多也就是嗤笑一声丢开罢了,可是秦大奶奶说这话,却不能等闲视之-----她毕竟是可以左右端王决定的特殊存在啊。 方夫人有些着急了,率先上前扶了秦大奶奶,转过头来对着宋楚宁轻声呵斥:“你人小嘴笨,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快给大奶奶赔不是!” 宋楚宁仍旧以无所谓的姿态闲闲的坐在椅上,开始切一个黄澄澄的香橙,等破好了橙子,她擦了手,才凉凉的叹了一声。 “大奶奶若是真的相信了那些庸医所说,认定夫人她是真的产后失调身体不适,那夫人可真是离死不远了。” 方夫人面色突变,惶惶然看着青筋暴跳的秦大奶奶,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宋楚宁的嘴。 可秦大奶奶却忽然冷静下来了,她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宋楚宁,忽然想到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被端王所重视------靠的不就是所谓的先见之明吗? “不如你说个所以然来给我听听,也好叫我知道知道。”秦大奶奶瞬间想通关节,收起所有的脾气同不满,仿佛同刚才暴跳如雷的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平心静气的道:“你若真的能解了我这个难处,日后自然好多着呢,你说是不是?” 宋楚宁终于将到嘴巴里的橙子咽了下去,微微一笑就别有深意的提醒她:“大奶奶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就从未怀疑过给夫人请大夫的是谁呢?我只听说过太医院的太医们浑身上下长得都是同一张嘴......” 秦大奶奶神情变得严肃,扬着头似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我们也曾自己请过名医......” 说的还是同那些王妃请来的大夫们说的*不离十,都说是产后失调所致,只要用心保养就好了,可是保养来保养去,身体却是越来越差...... 一屋子都散发出脐橙的芳香,宋楚宁接过了秦大奶奶的话冷淡的笑了:“王府后宅毕竟是王妃的天下,就连夫人跟大奶奶,不也对她推崇备至吗?” 是啊,不然也不至于把孩子交给王妃照顾了。 秦大奶奶腾的站起身来,浑身都因为愤怒而在发颤-----若真是端王妃做出这等事,那真是...... 方夫人眼见着秦大奶奶冷静下来了,也就松开自己拉着她的手,想了想斟酌着道:“姐姐,不如......不如悄悄的请个大夫带进府去给夫人她瞧瞧......” “大奶奶还是别对什么姐妹之情抱有幻想了,别说只是堂姐妹,哪怕是亲姐妹呢.....也有自相残杀的。你瞧瞧我跟我姐姐,不就能想得通了吗?” 端王妃正是出自汉水秦家的三房一支,也是秦家最兴旺的那一支。而秦大奶奶,则是秦家二房的大奶奶,她的女儿-----如今的端王芮夫人,正是端王妃的堂妹。 说起来,如果不是她这个端王的表姨母兼乳娘的分量,秦家还未必能出个王妃。可是没想到这个侄女却这么有本事,把主意都打到自己人头上来了。可是秦大奶奶仔细思索之后就不免寻到了缘由----芮夫人自来受宠,又给端王添了如今唯一的一个女儿......而端王妃却还至今一无所出,糟糕的是她嫁进王府也已经三四年了,会心急也是难免的。 她心里百转千回将这些弯弯绕绕过了个遍,面色终于和缓下来,轻轻冲宋楚宁点了点头:“多谢宋八小姐提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八·泡影 石阶上很快厚厚堆了一层白毯似地雪,北风呼啸着卷起一片之后又落下一片,纷纷扬扬洒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宋楚宜跟着宋老太太和大夫人出了宫等在西华门,很快就瞧见了自家马车。 等被簇拥着上了马车,宋大夫人放下帘子就深深的叹了口气:“听贵妃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本来是要召见的,可是这一下......” 竹影带回来的消息说是东宫似乎是出了事,皇后那边忙得脚不沾地。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难免叫人心里沉甸甸的直发慌,宋老太太唉了一声,垂着头叹道:“想是殿下又病了......算了,这不是咱们该打听的,噤声吧。” 宋大夫人忙应了是,服侍宋老太太用了热茶,又亲自替宋老太太盖了毯子。 宋楚宜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若是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次还真不是太子殿下生了病,而是太子良娣范氏所出的周唯琪摔着了腿。 这么多年来,因着太子身体的原因,东宫子嗣一直不丰,除了太子妃生下的太孙周唯昭并太子良娣所出的周唯琪,零星也就只有一二个郡主,并没有其他男嗣了。 而上一世本来在太子被刺太孙奔丧途中身亡之后,建章帝有意立太子的庶子周唯琪为皇太孙,只是后来端王棋高一着...... 当初送周唯昭上龙虎山,听说还是太子妃在帝后跟前哭求的,也不知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什么猫腻。 回府的时候恰好到了饭点,宋老太太干脆留了宋大夫人跟宋楚宜一道在宁德院用饭,又吩咐宋大夫人这几日叫稳婆随时待命:“别出了什么事,否则珏哥儿回来咱们怎么有脸见他?” 宋大夫人自然没有不应的,提到儿子忍不住笑容满面:“等他回来就当了爹了,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儿。” 仿佛专程为了应她们这句话似地,玉兰苦着脸从外头进来,顾不得拍去浑身的冰雪,就清了清嗓子有些为难的道:“老太太,大夫人,才刚听见消息-----大少爷那头已经半月多没有音讯了......大老爷此刻正指派人手去找呢......” 大夫人手里的碗啪嗒一声扣在了桌上,有些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心里尽是些不好的预感-----宋珏这孩子做事向来极有分寸,不管怎么样半月一封的信是少不了的,就是为了怕家里人担心。可现在信竟然断了,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宋老太太也吃了一惊,放下了碗筷瞧了宋大夫人一眼,没心思去斥责她的失态,立即问道:“老太爷那边知道了?怎么说的?” “老太爷已经去书德阳知县叫他们帮忙寻人了。”玉兰低声答道:“不知能否有消息。” 宋珏上一次写信回家来的时候的确说已经快到德阳了,可是这半个月过去了,人未必还在德阳啊。 宋老太太见大夫人慌得实在不成样子,叹了口气叫她先回去歇着:“别想那么多,家里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找不着珏哥儿?说不得是信在途中掉了丢了也是有的,珏哥儿此刻可能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何况老太爷跟你丈夫都在想办法,你少操些心。自己都这样慌慌张张的,吓着了你媳妇可怎么办?” 宋大夫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听见了说是黎清姿才算回了回神。这可是珏哥儿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错。她强压住心中烦闷应了是,转身出门就立即吩咐金铃:“去瞧瞧老爷在哪里,快请他来见我。” 宋老太太转头去问宋楚宜:“小宜,你怎么看?” “大哥做事向来有章法,没理由信会中途断的。”宋楚宜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想法说出来:“不过祖母祖父也不必过分担心......说不定信过几天就到了。” 宋老太太就察觉出宋楚宜话里有话,顿了顿看着人把饭菜都撤了出去,才点了点头道:“怎么瞧着你似乎早有预料似地?” “也不是早有预料......”宋楚宜老老实实的看着宋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只是孙女儿一直都有些不放心。在梦里咱们家所有祸事都是从大哥哥死开始的......外头又有个同样知晓未来的八妹,我不担心大哥自己,我担心的是有人刻意害他。这个人可以不是端王,可未必不能是其他人......” 宋老太太沉沉的点了点头,是啊,宋楚宜说过家里所有的祸事都是从宋珏的死开始的,而宋楚宁也知道这一点,对宋家恨之入骨的她,会不会从宋珏身上下手还真是难说。 依着宋楚宁的本事,教唆李家甚至买通山贼强盗都是有可能的。 她再一次觉得这真是一条吓人的毒蛇,心中更坚定了几分要借着宋贵妃的手把她弄回来的信念。 “所以你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宋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这事哪里是防的准的?” 宋楚宜笑着摇了摇头:“也未必防不准,她们就算再能耐,也远隔千里呢,大哥什么时候动身从蜀中出发,什么时候又到了哪里,她们也只能靠估算跟打听罢了。可是打听来的若是错的消息.....这天下又这么大,她们去哪里堵人害人?” 难怪出门的时候宋珏选人的时候选了又选,最后挑了秦川跟一干信得过的亲信,原来就是为了防着走漏消息。 宋楚宜考虑得对,宋珏只要不按照常理来走,比如说晚上赶路白天休息,比如说比预定的提早几天出发,这天大地大的,恐怕也只有神仙才知道他已经走到了哪里,就算是想要在他身上下手,又哪里有那么简单? “你可真是......”宋老太太感叹着叹了一声:“精怪!” 宋楚宜笑得略有些小得意:“在梦里被八妹吓惨了,凡事都留着几个心眼呢,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九·失和(求订阅) 虽是宋楚宜这么说了,可是该派出去的人手却也不能不派,宋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使了个人去把宋老太爷叫回来商量。 “小宜也不知是梦里就被李氏母女整怕了还是琰哥儿的事......”宋老太太斟酌了一下用词,叹了气道:“被琰哥儿的事吓成了惊弓之鸟,竟防范小八到了如此地步。不过也幸亏她警惕心竟这么强,否则若是珏哥儿真出了事,可真是咱们的罪孽了。” 如果不是她们的疏忽,宋楚宁又怎么会跟着宋毅去长沙那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现在谁也管不着她,还不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老太爷脸上神情越发严肃,沉沉的摇了摇头。 “这个小丫头的心思狠成这样,的确是不能留了。”他看着宋老太太道:“既是贵妃娘娘都这么说了,就按照娘娘说的办吧。老二那个不省心的,若是再闹什么幺蛾子,他就不配当咱们儿子。” 要不是宋毅这个糊涂软弱的家伙,事情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他比他哥哥差得远了,比底下的弟弟们也不会处事得多。”宋老太爷下了结论:“当初李氏若不是因为他,哪里能进咱们家的门?说到底崔家跟小宜她们怨他也没错,他就是害死他媳妇的凶手。只是咱们一直因为一点私心护着他罢了......这次他若是再敢跟我闹,我就敢开祠堂让他滚!” 他很少这么疾言厉色情绪外露,连宋老太太都被吓了一跳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许久才惴惴的垂下了头。 开祠堂.....宋家因为争产之事被降爵之后就没出过什么要开祠堂分出去的人,若是真出了,且还是宋家嫡系中的嫡系,也不知道要惹多少人的眼,宋毅的前程也就自此毁的差不多了-----一个孝字压下去,就足以把他压得身败名裂。 宋老太太有些不忍心,可是却又知道宋老太爷这是在为了整个宋家考虑。宋毅也的确是该学着长进了,否则靠着家族荫庇顺风顺水的当着官,还反过头来跟他们闹脾气...... 宋老太太见宋老太爷皱着眉头很是烦躁的样子,不由就问:“您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难不成除了珏哥儿,还有别的事?” “这些天真是叫人烦得厉害。”宋老太爷在宋老太太跟前向来直言不讳:“西北那边闹了雪灾,可户部拨下去的灾款却只是泥牛入海听不出个声响,现在闹的厉害呢。” 宋老太太早听宋老太爷提过西北闹雪灾的事,可是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停了停就问宋老太爷:“这也是户部该操心的事,您也不必太上火了......” “这火却烧到了我头上,叫我怎么能不上火?”宋老太爷苦笑了一声:“因着我之前就任职户部,对这些事都门清的,方孝孺上书请圣上让我一同去江南募集赈灾款......” 自来江南那些盐商的钱最难掏,想来方孝孺是知道为难,所以才拖上了他这个前户部尚书来,生怕独自担责任。 钱的事最不好沾,尤其是这赈灾款,里头门道多着呢。宋老太太不免也跟着忧心忡忡:“江南那批盐商大贾一个个的比谁都肥却比谁都抠,想从他们手上拿到钱何其难?他们背后又都有层层叠叠的关系网......稍不注意就说不定得罪了后头的某个人物。若是拿不到,少不得被御史们参奏罔顾百姓无用至极,就算真是募集到了足够的钱款,也未必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怎么好端端的被拖进了这样的浑水里。” “谁说不是呢?”宋老太爷冷笑了一声把手里茶杯放下:“方孝孺他打什么主意还真打量我不知道,一天天往老陈那里跑,随后就想到了这个法子......老陈也真是以为我们好欺负了,竟然想让方孝孺踩着我往上爬。” 他说的老陈就是陈阁老,宋老太太只觉得齿冷不已:“他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如今跟他站的是一条线,竟然还把主意打到咱们头上来。” “是站在一条线没错,可是小宜不是也说过吗?就算亲兄弟之间还多的是人要争出个高低呢,何况是我们?”宋老太爷见宋老太太有些神思不属,反过来安慰起了她:“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好歹在户部摔打了二十几年,里头的门道没人比我清楚。只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未必能拒绝不成? 宋老太太怔怔点了点头,又跟宋老太爷说了一遍派人去德阳寻寻宋珏的事,之后就低声把今日进宫所谈完完整整跟宋老太爷禀报了,末了沉着脸道:“贤良二妃显而易见已是沆瀣一气,千防万防,暗箭难防,小宜给娘娘出的主意是,叫她尽量靠着些清宁殿。这原本也是正理,可是今日我们出宫之时,却听说东宫又出了事请了太医......” 宋老太爷皱着眉有些不解:“可太子殿下刚刚才去过钦天监,商议今年去太庙告祖的事......瞧着他脸色却还不错......” “东宫日后也就等同于如今的皇宫,派系也多。就如您跟陈阁老一般......这回我猜测不是太孙殿下或者是殿下自己出了什么事,而是另外那位天潢贵胄......”宋老太太拐着弯提醒宋老太爷:“他可实实在在的在太子殿下跟圣上跟前承欢膝下了十一年,太子殿下对他向来疼宠非常......” 宋老太爷也就听出了宋老太太的意思,太子有两个儿子,当初送太孙去龙虎山,还是因为太子妃亲自去帝后跟前哭求的,虽然外面仍旧一片和乐融融,可大家多多少少都对太孙殿下莫名生的那场大病有些讳莫如深。 如今看来,太子妃跟那位太子良娣范氏,果然是很不对付。 而周唯昭若是跟周唯琪失和,那东宫就免不得会闹出些事来。 宋家又明摆着同周唯昭更加亲近,还是要看太子究竟更重视哪个儿子多一些-----可太孙现在回来的日子尚浅,太子又病了这么许久,究竟太子跟太孙感情如何,外人根本摸不着门道。(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章·来信 南方的雨水多的叫人生气,好容易见晴了几天的天忽的又灰蒙蒙的下起了倾盆大雨,瓢泼大雨叫人都不敢出门,一出门就不免被淋得浑身湿透。 宋楚宁立在窗前瞧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忽然暴怒,伸手啪嗒一声下了撑子,窗户就啪嗒一声发出巨响,叫一旁的翠果忍不住跳了起来。 长沙真不是个人待的地方,夏天的时候热得人像是要着火,冬天冷得人简直不能动弹,她来南方不过一年,脚上竟然就起了冻疮...... 脚趾麻麻的痒得人难受,宋楚宁一生气,竟顺手抄起旁边篓子里的剪子朝自己脚上一下子刺下去。 “姑娘!”翠果被惊得三魂吓走了两魂,魂不附体的尖叫了一声,随即就来抢她手上的剪刀,带着哭腔喊她:“您脚上都流血了......” 方夫人随后进来,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一怔,快步走了上前来,果然见宋楚宁白色绣鞋上渗出鲜红的血印,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她原以为宋楚宁只是对别人没心肝,可是现在看来,宋楚宁对自己也是狠得下心...... 翠果小心的替宋楚宁把鞋袜除了,就见她大脚趾那里被血染得通红,看着甚是触目惊心。幸亏热水一天到晚都是烧着的,她吩咐了小丫头打了水进来,替宋楚宁将血迹都擦了,一面抱着她的脚给她上药。 方夫人看着仿佛察觉不到疼的宋楚宁只觉得不可思议:“你好端端的,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 听见过往别人身上动刀子的,可这自己刺自己的,还真是少见。 “痒的难受,想个法子叫它不那么痒咯。”宋楚宁轻描淡写的笑了一声,抬头瞧方夫人:“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她的逻辑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方夫人怔怔的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竟带了几分心虚:“恐怕这次事是不成了。打听到了他是十一月初七启程的,可是一路上都没发现他的踪迹......人都找不到,又谈什么动手?” 宋楚宁脸上方才还带着的一丝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抿着唇蹙起眉头。 宋珏哪里有这么精怪,会知道先放出时间来,然后暗地里换路换时间走?这也只有宋楚宜才会出这样旁门左道的主意。 她竟然又早早的就开始防备起了自己,宋楚宁不晓得自己是生气多一些还是愤恨多一些,伸脚一脚蹬开了水盆,瞧着飞溅的水花面无表情。 总是慢宋楚宜一步,总是就是差那么一点,为什么总是只差这么一点?! 她忽的不知该如何发泄自己心中怒火,一把抄起旁边纳鞋用的钩针开始刺自己的脚趾。 方夫人蹭蹭蹭的往后直退了好几步,看着宋楚宁的眼神像是在瞧一个疯子。事实上她也真是怕宋楚宁当成了疯子,震惊道:“你疯了吗?!” 宋楚宁将冻疮一个个的戳烂,看着源源不断的血透过破皮流出来,满不在乎的扬手将钩针一扔,直勾勾的看着方夫人讥诮的掀了掀眼皮:“下次再失手,我可就不拿自己撒气了。” 方夫人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扑心里,让她的脚牢牢钉在了原地,一步也不能动弹-----下次不拿自己撒气了,那拿谁? 魏延召还是自己,或者是自己赖以生存的秦大奶奶?她不忽然有些不敢想,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是在与虎谋皮。 北边的京城宋府却总算是盼来了好消息,宋老太爷将手里薄薄的信纸交给宋老太太,又惊又喜的瞧了宋楚宜一眼:“小宜可真是神机妙算啊,你大哥果真就传了信回来。” 宋老太太拿着老花镜将信看了几遍方才放心,也不由应和道:“幸亏这兄妹俩之前有成算商量好了怎么走,否则还真可能出事。珏哥儿信里说,有人沿途拿着他的画像打听的行踪呢。” 而清楚宋珏相貌的,除了宋楚宁还有谁?只是没想到宋楚宁竟真的有这个本事,能追到四川去。 她夸赞完了宋楚宜,又让玉书去正院那边报个平安:“告诉你大太太去,说珏哥儿已经来了信了,再过半月左右就到京城了,让她尽管放心吧。” 玉书笑盈盈的俯身应了是,转身掀帘子出了门。 宋老太爷就又提起去江南募集灾款的事情来:“最迟过个三五日就该出发了,可能连年也不能回来过,你们在家万事小心。” 宋老太太之前已经同宋楚宜提过这事,因此宋楚宜也不觉吃惊,只是还是有些担忧:“此去江南毕竟路途遥远,现在天气严寒,祖父还是要保养好身体要紧。” 宋老太爷笑着点了点头:“这不用你叮嘱祖父也知道,放心吧。” “至于募集灾款......”宋楚宜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祖父心里有打算了吗?” 这些事她还真是插不上手,上一世毕竟没发生过,而且事关户部,里头很多关窍跟门道,门外汉根本连皮毛都摸不着。 宋老太爷摸着胡子笑了:“小宜这是担心你祖父账算不好?且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他在户部混迹了这么多年,当年黄河大水、陕西大旱、北边粮草军饷,还不都是摸爬滚打摔过来的?早已经百毒不侵了,何况这回他也就是去当个监察的,多听少做也就是了。 “毕竟盐商巨贾后头利益链千丝万缕,祖父没必要做出头鸟惹人注目。”宋楚宜见宋老太爷也是这个打算,心里就放心许多:“陈阁老既打主意让您来当这个恶人,您干脆就在路途中‘恰好病了’,方大人总不至于真的就装鹌鹑到底吧?” 宋老太太忍不住笑,看着宋老太爷抱怨:“我就说这丫头古灵精怪又促狭,偏您说这是心里有成算。” 宋老太爷也笑着去回宋老太太:“这莫不成不是心里有成算?小宜又没说错,难道只许他们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今次我还就真的装这个鹌鹑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一·出事 宋程濡毕竟年纪大了,骤然要出远门,还是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宋大老爷跟宋大夫人都忧心不已。 尤其是宋大老爷,恨不得跟着父亲一道去,可是毕竟他身后也有一头家,手上又有公务,根本走不开,一时心里就急的冒火。 “要是珏哥儿在就好了。”他看着宋大夫人叹了口气:“父亲他办事自然是妥帖的,可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叫人放心?要是珏哥儿在他身边,好歹凡事也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宋程濡向来不是个****的家长,对他们几个兄弟都算得上慈和,因此宋大老爷作为嫡长子向来跟宋老太爷很是亲近,宋大夫人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就试探着提意见:“要不然让玘哥儿跟着去?他年纪也不小了,跟着父亲出去游历游历,对他也有好处。” 宋玘虽然是庶出,可向来都是大夫人养着,同宋楚宛一样,同大夫人感情很不错。 宋珏日后肯定是要承袭爵位的,宋玘既然在读书,跟着出去游历游历长长见识也不是不可。宋大老爷略一思索就点了头:“我去同父亲提......” 他话音才落,金铃就掀了帘子进门,说是黎家舅爷上门来了-----前几日黎清姿已经产下了一名男婴,照理来说黎家的确是该来人送红蛋并喜饼跟新衣鞋袜了,宋大夫人原本缓和了许多的心情再度激动起来,忙吩咐金铃把人领进来。 黎清姿嫁过来两年多了却一直没个动静,她作为姑母又作为婆婆,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着急,虽说宋家二老都并不苛责还劝她看开些,可她总怕自己耽误了自己儿子,现在黎清姿总算是不负众望生下了她的长孙,她心里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 宋大老爷也忙换了衣裳去迎自己的小舅子,一面又同大夫人道:“舅爷既然来了,你嫂嫂肯定也在后头或者是就要到了,你去宁德院同老太太知会一声,商量商量洗三宴怎么办。” 这事儿黎清姿生产之前大夫人就已经同宋老太太商量过了,当时形势不是非常好,世嘉长公主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因此也没决定大办,洗三只是请亲家还有几家通家之好聚聚也就是了。 现在宋老太爷眼看着立马就又要出门,这么多事凑在一起,想要大办也来不及了。宋大夫人站起身应了,亲自替大老爷披了鹤氅送他出门,才自己折往宁德院来。 可这个时辰本该当值的紫薇紫兰竟都坐在穿廊上吹冷风,她不免吃了一惊,忙免了二人的礼,瞧了帘子一眼,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早晨她来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宋老太太也有说有笑的很是开心,怎么现在这两个很得脸的大丫头竟也都惶惶不安的? “青州那边来了信......”紫薇也压低了声音,看着外头低头扫雪的丫头们忙忙碌碌,脸上表情很有些害怕:“老太太发了大脾气......把我们都赶出来了,里头只有黄嬷嬷陪着......已经去请六小姐了......” 紫薇说的断断续续,宋大夫人却听的心里直打突,连额头上的青筋都不自觉的狠狠跳了几跳。自从上次宋珏去过青州之后,青州那边就没来过信,宋老太太当时还吩咐过,日后青州来信,看也不用给宁德院这边看...... 可是没想到这大半年来青州竟硬是真的就没来过一封信,更没一丝消息透露过来。老太太一面生这个女儿的气,一面又替她悬心,每月总有一段时间郁郁寡欢的。虽是这么说,当初大家也都劝宋老太太,毕竟青州那边既然没消息就说明是好消息-----毕竟宋琳琅的身体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说是坏到了极点,如果猛然来封信,很可能就是报丧的讣告了...... 现在青州这大冬天的忽然就来了封信,老太太还发了大脾气,难不成竟真是宋琳琅不行了不成? 宋大夫人不敢深想,瞧着紫薇掀了帘子,揣着小心进了明间给宋老太太请了安,不敢立即就问起青州的事,就笑着先说起了高兴事:“我兄嫂已经进京了,今日上门来送红蛋跟小儿衣裳......” 宋老太太脸上怒气未消,整个人绷得紧紧地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闻言极力压抑住了怒气点了头:“舅爷千里迢迢的赶来,是情分也是看得起咱们,俗话说舅兄最大,让老大好好招待着。” 宋大夫人忙应了是,小心的觑着宋老太太脸色,又拐着弯说起了宋玘来:“老爷的意思,是老太爷年纪毕竟大了......玘哥儿也该跟出去历练历练......” 这也是正理,之前宋老太太也曾想到这上头去。毕竟都是宋家的儿孙,总该给他们都多想想未来前途。 她皱着眉揉了揉额头,推开了黄嬷嬷递上来的参茶,沉沉的叹了口气:“既是玘哥儿有这份孝心,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多关照关照他出门该注意的,衣裳行李也都要替他铺排好。” 瞧着宋老太太情绪总比之前好了许多,宋大夫人却犹疑着不敢提青州宋琳琅的话茬儿-----她嫁过来这么多年,统共也没几次瞧见宋老太太发这么大的火,看起来也不止是发火这么简单...... 青州那边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才惹得宋老太太这么生气?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试探着问出了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瞧着老太太您脸色不是很好......” 黄嬷嬷在宋老太太身边冲宋大夫人叹了口气,轻轻冲她摇了摇手。 宋老太太闻言脸色就更差,随手将桌上的信纸拂落在地,冷笑了一声:“就算是出了事,也不关咱们的事。当初既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咱们别管,现在她来求着咱们又能有什么作用?!(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二·灭妻 老人家总是喜欢嘴硬的,宋大夫人了然的看了一眼黄嬷嬷,苦笑了一声劝宋老太太:“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儿有父母跟儿女计较的道理?小姑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她也不会写信回家求救的......这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难处了......您怎么倒是跟个小孩儿似地跟亲闺女闹起了别扭呢?” 宋琳琅是宋老太太唯一的女儿,若是宋老太太真放得开,也不会这么久以来心心念念时常派人去打听了。 大夫人自认为当了宋老太太这么多年的儿媳妇,她的这一点心思还是揣摩得清楚的。 宋老太太就啐了一口,忍不住眼泪都泛上了眼眶:“呸!可我们哪怕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给她呢,也要她领情才行......但凡她要是听我一句话,又哪里会到这个地步......” 宋大夫人就知道宋老太太拿宋琳琅没有办法,闻言跟着叹了一声:“可到底她是您女儿,您哪里能跟她计较这么多?” 宋老太太当然不可能真的就不管自己的亲生女儿死活,何况这是宋琳琅嫁出去这么多年第一次写信同娘家求援,不管宋老太太心里憋着多大的气,心里也始终没想过袖手不管。 屋外风声阵阵,呼啸着的狂风拍的窗户啪啪响。帘栊处微微一动,宋程濡就披着满身的风雪同宋大老爷一起进了屋。 “青州那边来信了?”宋老太爷自己下了大氅,连声追问道:“说了什么?琳琅她怎么样......” 宋大老爷也是一脸关切,见地上还飘着几张纸,就猜到是宋老太太生了气扔的,忙捡起来交给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看着看着,眉头都差点皱在了一起。 “混账!”他实在压抑不住心中怒气,狠狠地往旁边桌上一拍,重重的喘着粗气:“这个向云章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宋老太太也在心中冷笑,哼了一声,以少有的语气讥讽道:“他可不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么,若是不把自己当个人物,又怎么敢做出这等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宠妾灭妻?!宋大夫人没料到事情严重到了如此地步,惊得瞠目结舌,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宠妾灭妻在大周可是犯法的,这向云章难道连前程也不要了不成? 宋大老爷快步走上前去从宋老太爷手里接过信瞧了一遍,这一瞧不要紧,真是差点连肺也给气炸了,向来好脾气的他忍不住连声骂起了向云章:“这个人面兽心的中山狼!真以为自己天高皇帝远,没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竟然这么肆无忌惮的磋磨我妹妹!” 宋大夫人接了信一看,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信上说向云章的庶长子生了大病,当地巫医断言是因为向明姿克了他的缘故,且还说向明姿天生就是孤寡命,不仅克弟还克父,会连向云章一起克死,向云章信了这话,竟真的要不认这个女儿,把她逐出向家。 虽然宋琳琅周围都是宋家带去的人,可是耐不住向云章是有实权的一地知府,向明姿已经被关了起来,听说过几日就会被送到巫医那里‘看病’了。 真是荒谬又愚蠢!宋大夫人看不下去了,将手上信纸往桌上一摔,怒道:“这也欺人太甚了,他真的当咱们伯府没大人了!” 整整四五年了,也从没见向云章派人送过节礼年礼,他要是眼里真有伯府,怎么会做到如此地步? 宋楚宜才进门就听见宋大夫人的这一声骂,略微一瞧众人脸色,就知道应该是青州那边宋琳琅出了事。 她这个姑父也真是胆子大的厉害,竟从不顾忌宋家这势力庞大的岳家。 宋老太太示意宋大夫人将信拿给宋楚宜看,一边冷笑:“琳琅那个丫头也是蠢,我原本不欲再管她的这些破事。可是这向云章做的没一件像是人干的事!明姿那是他亲生女儿,他竟然也下的去手!” 宋老太爷阴森森的盯着信冷笑了一声,回头去看着宋楚宜:“小宜,你想不想去见见你这姑父?”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着宋老太太道:“既然他不仁,咱们也就不义了。我即将启程前往江南,分不开身。你带着小宜跟老三,亲自去一趟青州,给他们俩办和离。” 三老爷告了假,这几日也就该到京城了。 宋楚宜看出宋老太爷的意思,这竟不止是想着要宋琳琅跟向家和离,恐怕还想着把向家往死里整了。 宋大老爷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母亲年事已高,这......这我去一趟,也是一样的。” “不!”宋老太爷冷然摇了摇头,看着宋老太太,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明英,你亲自去一趟。也问问你那个好女儿,究竟是怎么想的,她若是肯回来,那自然是好,我们养着她们母女。若是她死活不肯,还是同以前一样烂泥扶不上墙,你就告诉她,日后她的死活再也不关咱们宋家的事了。” 宋楚宜垂着头有些想要叹气,她上一世再如何喜欢沈清让,到后来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之后了一腔热情也都熄了。可是宋琳琅为什么就能执着到这个地步? 也不知道出了向明姿的事情之后,她会不会清醒一点认清楚向云章这个人。人都说为母则强,她若真是连自己女儿也不顾......那宋老太爷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样的人的死活,没人能管得了。 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夫妻这么多年,很明白宋老太爷这是动了真怒了。这怒气不止针对向云章的无礼以及残忍,还因为自己女儿的不争气跟愚蠢。 “听说来京城送信的是云裳,她也是琳琅身边的老人儿了。晚间等她歇息过来了,我叫她来问问。”宋老太太没正面答宋老太爷的话:“这次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们要是不出面,向家可能还真以为咱们宋家没人了。您既然也这么说了,我到时候等着了老三,就亲自去青州一趟。”(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三·人伦 宋老太太倚在软塌上,大半个身子都陷在软枕里,眼睛半眯着似是睡着了。 屋外天灰蒙蒙的差点叫人看不清东西,偶尔响起风的呼啸,卷起庭前落花席卷过穿廊,刮得外面捧着托盘的厨娘们不得不抬手遮了眼睛。 可就算是如此,她们也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来,直到出了院子,才忍不住叹了一声:“又是丝毫没动,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等大老爷跟大夫人知道了,她们大厨房的人又得遭殃。何况老太太年纪毕竟大了,吃的这么少,身体也难撑得住啊。 玉兰站在风口里接了宋楚宜,也不由微微摇头:“老太太虽然嘴巴上要强得厉害,说是不管姑奶奶,可是这心里哪里能放得下?眼看着不过一夜的功夫,人都憔悴了不知多少......” 冷风扑面,玉兰不敢叫宋楚宜在风里久站,几步带着宋楚宜上了台阶掀了帘子,一面轻声提醒她:“老太太窝着气呢,六小姐谨慎些。” 在宁德院住了这将近一年,同几个大丫头的关系都已经很亲近,否则也不能得到这样的提醒,宋楚宜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青桃跟绿衣:“这里风大,你们待会儿去玉兰姐姐房里避一避取取暖,别站在风口里傻等。” 屋里的地龙烧的很旺,才刚在外面沾染的寒气瞬间被这热气熏烤得干干净净,宋楚宜打了个寒噤适应了一会儿,才瞧见宋老太太坐在上首朝自己招手。 “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宋老太太脸色虽然差了些,可是精神却还不错,伸手摸了摸宋楚宜的大氅,就摇头:“这个还是不挡风,等再过阵子天气更冷了就不适合穿了。”一面又吩咐玉书去拿那件去年宋贵妃赏下来的火狐斗篷:“去把那件火狐斗篷拿来给小宜带回去。” 黄嬷嬷就在旁边笑着搭话:“听说这还是贵妃刚封妃的时候圣上赏的,如今要找这样完整的火狐皮毛可没处找去了,这都多少年了也没听说过围猎围出过火狐,可难得的很。瞧咱们老太太多疼六小姐。” “她们小孩子家家的穿这鲜亮的颜色才好看,我们这些半截身子都要进棺材的人了还要这花哨东西来做什么?”宋老太太探了探宋楚宜的手温,见温暖又干燥,这才罢了,又叮嘱黄嬷嬷:“跟厨房说,庄子上送了十几只狗来,两只给珏哥儿媳妇,两只给小宜炖汤喝。冬天喝这个暖暖身子,女孩子可不能着了凉。” 前些日子宋珏同窗魏延召还送过几只野山羊来,说是去山上打的,宋楚宜就被强压着吃了不少,如今听说又要吃狗肉,不由就皱眉头。 宋老太太一瞧就笑了:“你还不愿意吃,可这东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喝一点。暖暖身子,否则到时候千里迢迢的去江南,你这小身子板怎么撑得住哦?” 黄嬷嬷也笑着附和:“可不是,南方那边冬天听说可时兴吃这个东西了。您不喜欢,喝些汤也是好的。” 外头蔡嬷嬷掀了帘子朝黄嬷嬷使了个眼色,黄嬷嬷出去了一瞬就回来,脸上神情也严肃了些许:“老太太,云裳带来了,人在外头呢。” 宋老太太脸上笑意就一滞,握着宋楚宜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半响才道:“将人带进来。” 她之前灰心丧气到极点的时候,真是想过干脆当个聋子瞎子,决意再也不听青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可是现在青州那边真来了消息,她却根本做不到不闻不问,真是上一世欠了宋琳琅,所以琳琅这一世才来找她讨债的。 算起来时间已经十几年,当年的小丫头都已经盘了头嫁做人妇了,云裳进了门,就二话不说的噗通跪在了地上,声音带着哽咽跟委屈跟宋老太太请安。 宋老太太激动的坐直了身体,抿了抿唇半响无言,过了许久才哀哀的叹了气,挥手叫了云裳起来。 “她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想起要来娘家求援。”宋老太太看着云裳,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把她都逼得没了法子?” 以宋琳琅那么倔强的性子,但凡她还有一丝办法,是绝对不愿意在娘家跟前露怯的。那封信也着实写的很笼统,一看就是想把所有的不好都一笔带过。 云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着告诉宋老太太:“大少爷得了风寒,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姨娘请了个巫医来瞧,巫医非说是大小姐八字不好,克了大少爷。还说大小姐是扫把星,谁沾谁倒霉,日后还会克父母......姑爷他也真信了,居然听了那巫医的话把大小姐关了起来......” 这里头的猫腻,有点心眼的人略一思索就猜得到。向云章真是把别人都当傻子耍吗? 玉书听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瞧了黄嬷嬷一眼,神色有些愤愤。 宋楚宜看云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问她:“姑姑她没办法?” 宋老太太也想问,难道宋琳琅就没办法?出嫁的时候给她陪了那么多陪房,给了她那么多人手跟钱财,她难道就真的丝毫办法也没有,任由向云章为所欲为? 还是她真的已经糊涂到这个份上,女儿都被人说灾星了还无动于衷,不想跟向云章撕破脸? “夫人把大小姐从巫医那里抢回来了,还把巫医的屋子砸了个稀烂......”云裳拿手背抹着眼泪,哭的更凶了:“可是青州那帮子巫医就都闹起来了,说是夫人她已经被大小姐这个灾星蛊惑了,又对巫医不敬......姑爷他冲夫人发了好大的火,亲自来夫人房里抢人,说要开宗祠把小姐从向家除名,还要把小姐交给巫医烧死......幸亏郑嬷嬷跟王嬷嬷拼死拦住了......” 要把亲生女儿送去烧死......这种人居然也配当父亲,也配当丈夫。 宋老太太只觉齿冷,更觉当年瞎了眼,居然会觉得这人至少看上去心眼不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四·杀心 宋老太太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忽然不知道为何想起很多年前向云章来伯府求亲的场景来。那时伯府还种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她领着宋琳琅站在旧友阁李,居高临下的瞧着少年郎意气风发又风度翩翩的身姿在大片的海棠花树里穿梭。 也记得琳琅跪在她面前,眼里闪着光说非君不嫁的那副坚定模样和向云章彼时还算诚心诚意的态度。 可是这才多少年过去?当初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就全部成了梦幻泡影,当年对着她和宋程濡下跪,说着必定不负这颗伯府明珠的、眼神清澈的少年,如今也成了抛妻弃子的中山狼。 或许小宜说得对,向云章当年未必不是真心实意的做出的承诺,可是承诺比不过子嗣,比不过他身边从未断绝过的美人如云。 做出承诺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做得到,可是真正做到的人毕竟是极少的。 “叫你回来求救,是谁的主意?”宋老太太看着云裳,眉间笼罩着一层乌云:“以前她二哥三哥都去过,连她侄子也曾去过,可是都被她咬着牙赶回来了。我不信她忽然想通了。” 可是她心内多么希望真的是宋琳琅想通了,对向云章死了心,终于为了自己也为了女儿硬气了一回,想到了娘家这个避风港? 宋楚宜随着宋老太太的视线去看云裳,不知为何竟也希望是宋琳琅自己受不了打算痛向云章决裂,才派人回来的京城-----像她这样还能重生回来又机会复仇的毕竟是异类,她多希望有人能悬崖勒马及时止损,不必等未必会有的来生才能弥补遗憾。 云裳苦笑了一声,这会子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偶尔忍不住才啜泣一声:“回老太太,是夫人自己的主意。她亲自写的信,亲自吩咐的我,叫我务必将信交到她的父母兄长手上。” 宋老太太缓缓地眯了眯眼睛,有些释然的摸了摸宋楚宜的头,似喜非喜的笑了:“总算还没有不可救药,她终于撞了南墙回头了。” 云裳晓得宋老太太的意思,不由低低的替宋琳琅分辨:“夫人并不是没有骨头凡事都听姑爷话的人,当初姑爷也不是对夫人不好......” 只是向家也不过是耕读起家的小康人家,骤然迎娶了京里高门大户的名门贵女,心里始终揣着敏感。 向家老太太想在宋琳琅跟前端婆婆的款,可是向云章却一力维护宋琳琅,宋琳琅在向老太太跟前立了几月规矩就怀了身孕,向云章就吵着不肯再叫宋琳琅受苦。 向老太太那时也只是在嘴巴上占几句便宜,酸几句别人家的媳妇怀孕了仍旧在婆婆跟前端茶倒水晨昏定省云云,却到底不敢再让宋琳琅日夜服侍在跟前了-----宋琳琅毕竟出身世家大族,行事做派都同向家有云泥之别,向老太太既想端婆婆的款,在儿媳妇的华裳跟天生的高贵面前又不自觉的觉得低了一等,日久天长,有些摩擦跟心结渐渐的就横亘在了她们中间。 而等到宋琳琅生了向明姿之后,向老太太就不止满足于口头上的训诫了,时不时都要对着向家祖宗的灵位哭一场,说是向云章夫妇不孝,连个后都没给向家留......言语机锋更是少不了的,逢年过节当着亲戚的面也明里暗里指责宋琳琅霸着丈夫,却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 感情就是这么一点点被磨没的,雪上加霜的是,宋琳琅从生了向明姿之后,就真的一直没再有动静...... 向老太太的刁难越发的频繁,先前还一直忍让的宋琳琅也终于有了脾气,向云章夹在两个女人之间越发的难做人,渐渐的连家也懒得回怕回。 好不容易盼到向云章赴外任了,以为能过几年清静日子了,向老太太却又开始往向云章身边塞美人...... 向云章初时还顾忌着当初四十无子才纳妾的约定死活不从,日子久了却被向老太太逼得没了法子,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也就更加的顺理成章...... 宋琳琅一开始是同向云章冷战,足足半年不曾跟他说话,也不许他进房。而向云章也从一开始的愧疚难当变成了铁石心肠......感情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被磨得不剩多少了。 等到庶子出生,情况就更加差到了极点。 向老太太亲自去青州瞧孙子,招摇过市的打了赤金的手镯长命锁,当着众长辈的面要宋琳琅把这个庶子记在她名下。 宋琳琅拒绝了第一次,慢慢的有了第二个庶子第三个庶子......每当庶子出生都要旧事重提,近些年连向云章自己也开始逼着她认一个庶子在名下养着当嫡子...... 云裳说着说着,已经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夫人是个骄傲性子,不肯叫娘家笑话她当年选错了人,什么都宁愿自己独自撑着......也为了赌一口气,死活不肯遂了向老太太的心意,非得要占着嫡妻跟嫡女的名分,恶心恶心向老太太和姑爷......” 宋老太太脸色就越来越差-----早在第二年她就知道向家老太太难相处,当时老三去了蜀中以后回来天天都忧心忡忡,说是向家老太太当着他的面尚且不十分给宋琳琅脸面,而且宋家过去的时候带着大批大批的礼物,等到回程的时候虽然礼品也算丰富,可是仔细一瞧都是宋琳琅的陪嫁...... 她心里既恨自己当年不够谨慎没看清人,也很向老太太刻薄苛待自己女儿,一时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竟迸出狠厉杀意,咬着牙说了个好字。 “小宜你好好听。”她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很快就回复了平静,低头嘱咐宋楚宜:“也好好总结总结教训,日后好擦清了眼睛看人。出了一个你姑姑,一个你二姐,我们家日后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宋楚宜只觉得一颗心沉沉的如坠冰窖,这世上的人都是会变会装的,有时候你就算是同他青梅竹马,也未必就能猜准他的心思。沈清让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五·妄想 沈清让无端的打了好几个喷嚏,耳根子也痒的有些受不了,一边伸手去挠,一边有些不耐烦的听世子夫人在耳边念叨个不停。 “你年纪越来越大了,也该好好收收心,读读书长长本事,再不济就跟着你父亲多出入出入,也好学些本事。男儿家学仕途经济才是正理,一天到晚只想着吃喝玩乐怎么行?”何氏一面捧着他的头瞧他耳朵是不是长了冻疮才痒,一面又语重心长的叹气:“我晓得这些话你都不爱听,可是母亲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你好。若是按照我的心思,自然是随你高兴便好,可是你父亲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他最厌恶那些一事无成一肚子水的纨绔了,你若是再这么不知轻重下去,当心你父亲捶你!” 这些日子大少爷沈清运跟着沈晓海很是做了几件事-----家里的庄子地租都是他去收的,还登记造册做的有条有理,连向来严苛的沈晓海都很是夸赞了一番。 本来当初沈清运就占了长子的光,很得沈家老太爷老太太喜欢,现在又收了心开始办事了,就更是显得人模人样了......何氏虽然知道嫡庶之间的差别,可到底心里头有些膈应。 沈清让摇了摇头不想再听下去,从何氏腿上爬起来喝了口热茶,很有些不耐烦:“我又不是没听你的,不就是叫我去道歉吗?我下次见着了宋六,照做就是了!” 他也不是个全然的草包,也不像表面上瞧着对沈清运半点想法都没有----上回沈晓海怒急攻心之际说出的气话如今还响彻在他脑海里,叫他时时发慌。 如果他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沈晓海这样的人,是真的做得出换世子的事情来。可是他才不想被换掉,更不想看着兄嫂的脸色吃饭。 虽然心里很不愿意对着那个逼走了小八的宋六低头,可是理智却到底告诉他非得这么做不可。 何氏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总算露出了些笑意:“你自己知道就好,这阵子因为世嘉长公主的事,京里大部分人家都风声鹤唳的,咱们虽然侥幸没事,可也得缩着尾巴做人。否则早该上伯府去拜会拜会了的。下个月好容易他们家办曾长孙的满月酒,有机会亲近亲近,你可别给我犯浑。” 可说起这个何氏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话虽如此,可是你上次到底把人家六小姐得罪狠了,也不晓得她还理不理你。你父亲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仍旧如同以前一般带着她玩......若是人家以后都不理你了.......” 沈清让颇有些不以为然,嗤笑了一声对母亲的担忧很不以为然:“母亲你想什么呢?宋六那个丫头就是个黏人的小尾巴,跟家里养的狗不是一样的?冲她招招手她保准就冲你扑过来了。” 他好似忘记了宋楚宜这一年几乎都不曾跟在他身后一次了。 何氏却记得,不仅记得这个,也记得当初宋楚宜瞧向沈清让的眼神-----分明是恨其不死的深恶痛绝。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暗笑自己多心。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龃龉罢了,自己怎么多疑成了这样? “但愿你这次招手还能唤她来。”她摸了摸沈清让的头笑得比之前轻松许多:“说起来若是你日后真的能娶了她,也是你的福气。她舅舅刚升了尚宝司少卿兼工部侍郎,你可知道这是多好的职位?另一个舅舅还升了兵部侍郎,兼任三边总制,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实权!她自己又得这些舅舅舅母的宠,又是伯府老太爷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多少人排着队呢?若不是碍着她年纪小,提亲的人恐怕都能踏破伯府的门槛,偏你还嫌懂嫌西的,我劝你老实些吧,除了公主郡主,你可还哪里找这样好条件的去?” 可是宋六就是没有宋楚宁那么善解人意啊,刁钻跋扈惹人讨厌,仗着受宠就目中无人......沈清让哼了一声:“她也就是仗着身份了,若是没有那层身份,谁理她?” 何氏就蹙着眉头狠狠地又拍了他一掌:“跟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人家只有那层身份怎么了?多少人其他好处多着呢,偏偏就是没这层好处!像你大嫂那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又怎么了?还不照样因为娘家不显在你大哥跟前唯唯诺诺的抬不起腰来?你现在日头刚排山,根本就不懂这婚姻二字的关窍......” 她顿了顿,又自嘲笑了一声:“何况哪里有你嫌人家的份?等你父亲袭爵,咱们家就是侯府了,落到你头上,也不过就是个伯。咱们家可又比不得他们伯府是不减等的世袭。到时候既没实权又降了爵,你以为你能找到什么好的?人家未必看得上你!” 论起身份地位来,宋楚宜身后既有承袭了百年的望族崔家,又有世袭不减等的长宁伯府当后台,自然是不差的。可是论起感情和自小的交情...... 沈清让梗着脖子有些不服,鼻孔朝天哼的震天响:“别人看不看得上我不知道,反正宋六就是我院子里养的一条狗,不管什么时候发脾气,我稍稍对她好些,她就又贴上来了。既然你觉得她这也好那也好,我把她哄回来不就是了?” 何氏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霎时转怒为喜:“你早这么说,不就招不出我那些难听话来?偏得惹得我数落你,什么毛病?我晓得你不喜欢宋六,可是娶妻也不是为了喜欢不喜欢的。我同你父亲不也踏踏实实这么过了下来?何况你若是高兴了,多放几个人在身边伺候也就是了。” 沈清让隐约觉得母亲说的有些不对,也知道婚姻虽不一定要照着自己心意来,却也不该是母亲说的这样。可是有一点却是认同的,不喜欢娶了回来放在一边也就是了。至于喜欢的,却也不能只是放在身边伺候,他喜欢的,就该被捧在手心里,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六·透露 想被他捧在手心里好好对待的宋楚宁此刻却也有些想这个青梅竹马了-----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不是父亲母亲,也不是交好的姐妹或者是身边伺候的丫头,她真正喜欢并且觉得可靠的,唯有一个沈清让。 因为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她也没法忘记在所有人都去关心宋楚宜的时候,只有沈清让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永远只把她真真切切的放在第一位。 上次外祖母李老太太写信来还特意提过这事儿,说沈清让为了给她出气设计了宋楚宜,差点被镇南王世子给打死。 也不晓得京城这阵子天翻地覆的,他们英国公府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镇南王世子那个性子,油锅里的钱还要捞出来花,阎王牌名上的人还敢打主意,心里肯定是比以前更希望沈清让同宋楚宜亲近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现在宋楚宜的地位水涨船高,他可不更会坚定信心了么? 方夫人从外头进来就见她双脚放在火笼上,膝盖上罩着厚厚的绒毯在发呆,不由咦了一声:“怎么今日这么安静?” 宋楚宁眼皮也懒得抬起来瞧她,宋珏的事失了手她一直耿耿于怀,几次都差点没忍住要写信去教唆李家想办法闹出魏延召的事情来。 方夫人仿佛也知道她不愿意跟自己多说话似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回答,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晓得你为了你大哥的事情在生我们的气,觉得都是我们不尽心的缘故。可话说回来你也不能全怪我们,毕竟谁会料到你大哥竟水路旱路换着走不说,还颠倒过来白天睡觉晚上赶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宋珏怕是再过几天都要进京了!早知道就不在宋珏身上动主意了,直接对宋琰或者是在宋府的黎清姿下手,说不定效果倒还更好些。反正出了事也不止她一个人兜着,好歹上头还有端王这座大山呢。 方夫人等不到她说话,忍不住稍稍抬高了些音量:“我今日来可不是光为了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来的,你若是真那么想宋家倒霉,我们这里还有个机会,你要不要听?” 宋楚宁终于来了兴致,饶有兴味的单手托腮冲方夫人扬了扬下巴:“说来听听。” 方夫人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秦大奶奶还有事情要求着这位姑奶奶帮忙,否则她也不打算这么供着她。 “听说你祖父要动身去江南召集那些盐商大贾赈灾了。”方夫人看宋楚宁猛然亮起来的眼睛,补充道:“而且连年都没法儿在京城过了,这几天就要动身。” 宋楚宁就嗤笑了一声,看着方夫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所以你们想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可是内阁重臣,就算去江南那也是办公差,那是钦差大臣,周围仪仗就有多少人?” 除非是想自寻死路了,否则谁会这么蠢居然想要直接冲宋程濡下手? 方夫人略有些无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说:“你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啊!你祖父那边咱们确实是难动手,可是江南那帮子盐商有多难应付你也知道,他肯定没法分出心思来管京城的伯府了啊。何况连你祖母跟姐姐也要出门去。” 宋老太太?她都老天拔地的人了,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会要她亲自出门,还是出远门?难道是崔家那边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可是也没有道理啊,崔家老太太的七十整寿还远的很呢...... 宋楚宁终于有些不耐烦:“你有话就一次说个清楚,别叫人猜来猜去的难受。” “听说是赶去青州给你那位姑姑瞧病的。”方夫人也不再卖关子,老老实实的跟她把话都交代了个清楚:“你那个姑姑不是一直都三灾八难的嘛?估摸着也是不行了,你祖母毕竟也就这一个女儿,肯定放不下的。” 宋琳琅在梦里早就已经死了,她一直也没对这件事上过心,现在想想才发现确实没收到过青州那边报丧的消息。 不过拖来拖去,不还是要死的么? 她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儿,笑得像是一只已经咬到了鸡的黄鼠狼:“王爷不是一直都很害怕还有别人会得了这大气运么?既然都确定不能为己所用了,不如毁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虽然做了梦知晓所有事发展的轮廓,可是因为宋楚宜也知道,所以现实难免有时候跟梦里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因此很多事不能次次都料准,就比如说宋琰的事,还有这回宋珏的事。如果端王不给她提供消息,她也根本就不知道宋家二老即将都要出门了-----现在宋毅跟宋家关系也闹得很僵,很多事宋家并不会来信特意告诉他。 而端王既然愿意给她提供这些消息,就说明是支持她做些什么的。 恰好她一直都深深厌恶宋老太太,同厌恶宋楚宜也没有什么差别了,这下子若是能一下子弄死两个,还真是意外之喜。 方夫人大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想,那就这么是好了。这次的事情过后,你的心结也该稍稍放下些了,该好好想想如何帮上王爷他的忙......” 顿了顿,见宋楚宁没什么反应,方夫人只好又问:“依你看,是去的路上动手,还是回来的路上动手?” 宋楚宁露出个狠厉的表情,想起梦里宋琳琅死后宋家跟向云章的那场纷争来,忽然又冷笑开了。 “不,这回我们都不用动手。我们只需要给青州知府向云章传递个消息去就是了。” 依向云章在梦里那副宁死不肯退步的姿态,再加上旁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和宋家的居高临下,出事是必然的,到时候她就等着看宋老太太跟宋楚宜在人生地不熟的青州,怎么被向云章这条地头蛇咬死。 方夫人就知道宋楚宁必然是又想到了什么毒计,不由狠狠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七·玉碎(求订阅啦) 青州的天气远比长沙的湿冷和京城的狂风来的温和得多,知府后衙的梅花一夜之间怒放,把整个后衙都点缀得如同人间仙境。 向云章如同以往任何一次那样站在正院门口,脸上带着麻木的愤怒和咬牙切齿,伸出腿狠狠地在大门上踹了一脚。 又是这样,每回来都是这样,时常他人还在长廊上呢,宋琳琅这正院里的门就给关上了。就好像他是什么肮脏的洪水猛兽,她连看都不屑于多看一眼似的。 可是他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是谁整天在他跟前抱怨他母亲的不是跟刻薄,导致他跟母亲的关系江河日下?是谁成亲多年一无所出还总是端着高高在上的贵女姿态,每每看着他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而自己不过就是为了能在百年之后对列祖列宗,对父母有个交代,才纳了几个妾来绵延子嗣罢了! 他甚至都已经跪在了宋琳琅面前哭着陈述他的无奈跟为难,可宋琳琅却总是不冷不但的一句随你,就打发了他...... 他没有嫡子,难不成他心里好受?可是宋琳琅从来不肯为他多想那么一丝,永远只顾着什么承诺,什么海誓山盟。 那些承诺跟约定能拿来过日子?还是能拿来堵住那些笑话他没儿子的亲戚朋友?!或者是能承欢在他母亲膝下缓解她老人家的忧思?! 他已经尽可能的按照宋琳琅的期望来对待她了,可是她却不能为了他改变一丝一毫!甚至连他的儿子都容不下! 向镰不过是因为庶长子的身份罢了,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管是母亲在她面前数落痛骂,还是和颜悦色的讨好求情,或者是自己的苦口婆心的劝告,她始终就是不肯松口把他记在名下教养。 不肯教养也就罢了,向镰病得下不了床,她居然也不愿意救救他......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猛地直跳,终于忍不住哽咽着朝门里大吼:“宋琳琅!你给我开门!” 他气得手脚发抖,肩头不停的打颤,吼出这一声以后,只觉得脑子都嗡的响了一声。 可是里头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就好似他刚才的发怒只是跳梁小丑,宋琳琅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不屑于给他。 长久以来的憋屈还有怒火终于让他心上的那根弦绷断了,他退后了两步冷冷的看着自己身后的两个皂役,冷声道:“给我砸!狠狠的砸!” 巫医说过了,如果不把向明姿这个灾星给处置了,今后不仅向镰可能会死,向家一家都要倒霉。 宋琳琅可以不为他们向家考虑,他不可以。既然宋琳琅这么心狠,也就别怪他做绝了。 他脸上神情一忽儿狰狞一忽儿又为难挣扎,可想到向镰苍白脸色和几个姨娘们如流水一般的眼泪,到底狠下了心,怕自己反悔似的狠狠地重复了一遍:“给我砸!砸个稀烂!” 宋琳琅不给他这个丈夫脸面,他为什么要给她脸面?!大不了一起死了下黄泉,也就痛快了,也省的继续留在这世上受气。 可是他到底没能砸成这个门,白姨娘袅袅娜娜的像是一只小鸟儿一般落在了他旁边,轻轻柔柔的捏了帕子给他擦这大冷天气出来的汗,一面又叹着气哽咽:“老爷!你这是要逼死姐姐吗?都是当人母亲的,若换做我,也没有拿女儿出去给人抵命的道理......您为什么就是不肯体谅体谅她呢?” 白姨娘这么一说,向云章就没了脾气,心里想起白姨娘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向镰都快哭瞎了的眼睛,愧疚得恨不得死去。 他少年时爱的死去活来的爱人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从未体谅过他的为难,反而是这个被她斥责别有用心的白姨娘,从来不肯叫他有半分为难,事事都替他着想。明明心里担忧向镰都担忧得跟火烧了似的,还是一直劝他另想办法。 白姨娘见他不说话直着一双眼睛,抽泣了一声忙又把哭声咽了下去,拖着向云章往外走。 她身上还怀着身子,又是风一吹就能倒的体质,向云章不敢使力,被她拉着走了一段,就叹气停了下来。 “你身子不好,又来惹这个闲气做什么?”他爱怜的摸了摸她额上碎发:“到时候碰见了她院子里的人,少不得又说些难听话。” 白姨娘盈盈美目里泪光闪闪,却强压着不肯掉下眼泪来:“我是怕您着急了,跟太太吵起来......太太毕竟是您的发妻,又跟您生活了这么多年,您别总是为了我们开罪她。” 白姨娘越贤惠,向云章心里的火气就越大,半日方才吐出一句:“这些事情你少管,好好照顾镰儿才是正经事。” 向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床呢。 白姨娘唉声叹气了一阵,拽着衣角有些惴惴不安的从衣兜里掏出封信来递过去,期期艾艾的道:“是母亲来的信,听说......听说太太娘家很快要来人了......您千万收敛收敛性子,别再与夫人为难了。” 向云章飞快的接了信粗粗浏览了一遍,眼睛都气得血红。 难怪宋琳琅这些日子气焰越发嚣张,原来是仗着后台又来了。年初来了个侄子不够,现在居然要把伯府老太太都搬出来。 分明是看扁他们向家门楣不高,仗势欺人来了。 成亲这么多年,向云章第一次由心而发的觉得宋琳琅面目可憎,也是第一次后悔高攀娶了世家大族的贵女。 “太太会生气抱怨是难免的,明姿毕竟是您女儿呀!您为了镰儿就要把明姿交给巫医......”白姨娘努力的给他顺毛:“换做我是太太,我也会心里发慌......” 向云章终于控制不住怒气伸手拂开了白姨娘,怒气冲冲的道:“我究竟怎么了?!那个丧门星克弟克父母,我只是气头上嚷嚷两句要把她除出宗族也错了?!她敢跟这样的灾星生活在一起,我不敢,我惜命!” 宋琳琅既然丝毫不顾他的脸面,也不顾夫妻情分,非得拿娘家来压人,那干脆就拼个鱼死网破好了! 闺战不是只跟宋楚宁啊,两条线大家都看见了,其实都在同时进行啦,大家别着急。很快会分出胜负的啦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八·恩断 他压抑不住心中怒气,居然也忘了回头问问向老太太是怎么得来的消息,拂开了白姨娘怒气冲冲的仍旧朝宋琳琅院子去了。 他生气之下力度绝对不小,一旁的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把搀住了不断倒退的白姨娘,嘴里忍不住嘟囔抱怨:“姨娘也忒好心了,还特意来给太太说情,太太才不会领您的这份情呢。瞧镰少爷病了这么久,她连瞧也没来瞧一眼。要我说,就该叫老爷狠狠揍她一顿,她也就老实了。我们村里那些大老爷们也都是这样对付撒泼耍横的老婆们的。” 白姨娘就忍不住笑,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你懂什么?” 对付向云章这样的文人墨客,撒泼耍狠怎么使得?红袖添香楚楚可怜善解人意才是杀招。瞧瞧,宋琳琅身份再高贵,不也是在她的柔情攻势下节节败退? 她卯足了劲儿扶了腰,舒舒服服的下了台阶,一路兴高采烈的回了房,径直提笔写了一封信,叫小丫头送出去给门房:“务必将信送去老家老太太手上,眼看着就要出事......没个老人家哪里镇得住?” 没向老太太这根搅屎棍,水怎么搅得浑,宋老太太哪里能闹得起来,向云章跟宋琳琅又怎么能彻底断绝了关系? 小丫头不由感叹姨娘心善,不情愿的扭身拿了信跑了。 向镰听见动静苍白着脸出来,见状不耐烦的往榻上一靠,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腰酸背痛:“躺躺躺,差不多都要躺成残废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装这个病了?” 白姨娘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爱怜的亲自端了参汤过去喂他喝,连哄带劝的跟他说好处:“当然是躺到那位总叫不舒服的太太走了以后啊,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了。” 向镰就不由得看向了自己的生母,她笑意盈盈,顾盼间眼里波光流转美不胜收,简直就跟画上走下来的仙女似的,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服软。 这样出众的品貌,又有自小培养起来的唱戏的本事,变脸装乖是一等一的,怪不得能把长宁伯府的嫡出小姐都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向镰此刻也不过才十岁,可是自小耳濡目染,白姨娘身上的本事学的浑然天成。此刻也不闹了,乖乖喝了参汤就问她:“长宁伯府老太太一听就是个厉害人儿,你真的不怕?” 怕?她为什么要怕? 男人的心靠在谁那里就是谁的本事,宋琳琅自己抓不住夫婿的心怪得了谁? 她明面上可是再厚道不过的贤良人儿,从未跟这位太太为难过,还苦口婆心的劝向云章体贴太太呢,不过向云章不听罢了。 难道谁还能挖出巫医的事情来?青州自古就盘桓着多少巫医?这些巫医们在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庙里神佛,说什么没人信?宋家老太太再能,还敢动巫医?瞧着青州城百姓不得撕了她! 白姨娘悠闲的翘起了腿,兰花指拈起一颗蜜饯往嘴里扔:“我若是怕,当年也就不费尽心思爬你爹的床了。我既有本事爬这个床,就能睡的稳,你放心好了。” 向镰不由咽了咽口水,将头转开了,又忍不住心里好奇,问她:“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说起这个白姨娘就笑的更加欢快,风情万种的摇了摇手指:“当然是挑事儿去了。在宋老太太那个杀神来之前,若是向明姿那个丫头就倒霉了,宋琳琅也被气得半死不活,那好戏才会上演啊。到时候宋老太太带着她那残花败柳的女儿滚蛋,这知府衙门的后衙里一干事,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白姨娘真是把向云章的心思摸得无比通透,向云章站在院门前,心里除了痛就是怨,终于看着院门一下一下的被撞开了。 里头的郑嬷嬷王嬷嬷招呼了粗壮些的婆子跟丫头去堵门,两个人却跟两尊门神似的堵在了门口,冷着脸瞧着外面。 宋琳琅窝在房里,只觉得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痛,气急之下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着就是她心心念念喜欢的人,这就是她曾经跪在父母兄长面前求来的良人-----不断的纳妾,生了儿子还不罢休,非得逼着她的女儿去替他儿子死的良人。 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爱恨都已经虚了,她心里如今已经波澜不起,除了麻木竟什么也不剩。 她听着向云章在外头哭号痛骂,竟也提不起一点精神去回应,唯有冷笑而已。 向云章数落她不敬婆母不能生养,数落她生了个灾星克他儿子克他母亲,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他已经忘记了当初向老太太是怎么一点点的苛责她,怎么冷落她们母女,又是怎么蚕食她的嫁妆。他更忘记了当初去吏部述职是哪里来的钱周转送礼,哪里来的钱风光归故里。 人总是容易忘记别人的好,只记别人的坏。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云鹤在旁边坐着,身子瑟瑟发抖,却仍旧强自镇定劝解宋琳琅:“再有天大的事,等咱们家老太太来了,也能解决。姑娘切不可为了这事儿再伤心了......” 云鹤是个直爽性子,宋琳琅知道,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放心,如今我若是还连这个也不知道,也不算是宋家人了。只是难为了你跟云裳,都嫁出去的人了,还得为了我的事到处奔忙,在这里提醒吊胆的。” 云鹤将手里的汤递上去,一口一口的喂宋琳琅喝,那染了血的帕子似是不经意的往窗外一扔,声音平平板板的没什么起伏却音量极高:“姑娘这话说的,姑娘当初对我们好,我们都是有良心的。像那等没了良心坏了胚子的,才只记仇不记恩,为了个妾生子就逼得嫡妻吐血。也不晓得这事传扬了开去,那些御史们是不是能无动于衷的看着!” 她的话说的又快又急,就像雨点一样打在向云章脸上,叫他一时竟莫名有些心虚。(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九·狼子 可很快铺天盖地的被羞辱的难堪跟羞恼就将他给淹没了,他看着这满院子里曾经也对他笑脸相迎过的熟悉面孔,只觉得一个个都变得这样面目可憎。 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儿子呀!宋琳琅就这么逼他,这么惩罚他,连个下人都纵容着踩到他的头上来。 他咳嗽了一声,浓痰堵在喉咙上上不来下不去,就如同他此时心境,然后他含着这样恶心的心态去看宋琳琅-----这个曾经与他定鸳盟、承诺过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的发妻,只觉得她这样陌生。 从前的宋琳琅总是嘴角含笑,两个酒窝深的能叫人陷进去,娇俏不失大方,稳重又不失灵动,处处帮着他呵护他。母亲没想到的她能想到,母亲刁难她的时候还劝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走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就是儿子而已!他想把儿子记在她名下,不也是担心她因为生不出而遭人诟病耻笑吗?为什么她就偏偏要倔强至此呢?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他的心肠原本软了一些。 可是云鹤这几句毫不留情的话说出来,将他心里最后一丝对宋琳琅的怜悯也没了-----这个女人还仗着京城长宁伯府,指望着又一次叫他低头呢。 不,恐怕还不仅是低头这么简单吧?宋家那个老太太来了,最后定然又是满嘴的礼仪道德,又是满嘴的妻妾之分嫡庶之别,一定会强压着他放了向明姿。 可是放过了向明姿,他怎么对巫医们交代?又怎么去面对自己的长子? 说起这个,他心里对向明姿的怨望和对宋琳琅的嫌恶就更上一层,如果不是宋琳琅这么蛮横,非得派人去砸巫医的招牌,事情根本就不至于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他想了很多很多,可是这很多很多其实在他脑海里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的功夫而已,最后看了一眼曾经亲手栽种的枣树,他闭了闭眼睛下了狠心。 “宋琳琅,你今日把女儿交给我,之前的一切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比大度,吞了吞口水有些难过:“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打砸巫医招牌的事承担了多大的非议?!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在这件事上再为难我。” 宋琳琅觉得自己的心死了,应该是察觉不到痛的,心脏噗噗噗的跳的飞快,深呼吸时那里就能传来压抑又清晰的窒息跟难受。 她冷笑了一声,这才觉得舒畅了一些,转动眼珠终于正眼对上了向云章的眼。 “我不为难你,原本是人才会为难,你这样甘心送女儿去死的畜生,我为什么要为难你?”她攥住云鹤的手,只觉得说每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力气:“何况我为什么要管你承担了多大的非议?我认识的、所心仪的那个向云章,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我根本连看也恶心看,你说,我为什么要为难你?!” 向云章面色发白,被她说得几乎站不住,抿了抿唇大笑了两声:“是,你说的没错。当初跟我定下百年之约的宋琳琅在我心里也早已死了!你不是回家通知你娘家人了么?这样也正好,先把这个灾星给解决了,到时候你我就一拍两散,你回你的高门大户,我继续做我的青州知府,两不相欠!” 他说着叫旁边的几个青衣皂役捉了郑嬷嬷跟王嬷嬷,一脸不服输的看着宋琳琅,眼里满是坚决:“全城的百姓和巫医都逼着我要人,你若是执意不肯把人给我。我就先把你这两个忠心的婆子拿了去衙门打一百杀威棍......那个灾星女儿我是不要了,白送我也不要。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不做也罢,既然你也想着要走,不如就断的彻底一些,这个孽障死了,你我之间也就没牵扯了......” 他向来知道宋琳琅的死穴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叫她更痛。 郑嬷嬷跟王嬷嬷二人挥舞手中的木棍,群魔乱舞一般的竟把那几个皂役都打退了几步,在一群丫头仆妇的簇拥下疾步向前护在了宋琳琅门前。 宋琳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以前的向云章是如何的宋琳琅清楚,可现在的向云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宋琳琅却几乎一无所知了,她握了握拳,感觉到黏腻的汗浸湿了手心,忽而觉得悲从心来。 现在的向云章,是真的做得出把郑嬷嬷王嬷嬷拿去衙门打死的事情来-----连自己亲生女儿尚且半点不顾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几个仆人手下留情? “我没人给你。”她死死的握住了手,指甲掐在手心里警告自己不许露出一丝惧意来,高昂着头冷淡的笑了笑:“你不把亲生女儿放在眼里,我却不能。郑嬷嬷王嬷嬷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儿了,我也舍不得叫她们受苦。吩咐砸招牌的人也是我,不如你把我带去衙门,全了你父母官的美名,如何?” 她虽强撑着不露出一丝软弱来,可是从小带大她的王嬷嬷郑嬷嬷却知道她必定已经是心灰意冷至极了。 云鹤也握紧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姑娘别说这样的话......到时候老太太若是来了,瞧见您这样,还不知要有多难过。” 向云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口呵斥她:“你疯了?!你可是知府的嫡妻!” 拿妻子上堂,算什么话?传扬出去他恐怕会成为整个青州的笑话。 “明姿也是知府的嫡女啊!”宋琳琅毫不示弱反唇相讥:“你不一样下定了决心要送她去死?这个时候就不怕人笑话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把人交出来,就是看扁了他对她们没办法,瞧扁他这个一家之主不敢对着娘家强盛的她怎么样。 向云章终于放弃了再和宋琳琅沟通,叫那群青衣皂役都拿了棍棒将那群仆妇赶到一边去拦着,自己亲自进了屋子。(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可怕 宋琳琅从未有一刻觉得枕边人这样可怕过,她哭着从榻上跌下来,抛下这些年所有的不甘怨恨和高傲,声嘶力竭的朝向云章哭求:“求你了向云章!你放过明姿,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你也曾牵了她的手在枣树底下荡秋千,在青州的青石板路上来来回回的学走路啊!她攥着衣襟觉得心里翻江倒海,气急之下竟又吐出一口血来。 血花四溅,染上了向云章的霜白锦袍,他愣了一下-----向来都知道宋琳琅身体不好,可是没料到已经不好到了这个份上,仅仅只是今日,她就已经吐了两次血了。 向明姿哭喊着挣扎开来,扑在宋琳琅身上泪落不止,心里蔓延上无边无际的恐惧。 宋琳琅顾不得嘴角未干的血迹,死死的抱住了向明姿不肯撒手,一屋子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向云章忽然有些恍惚----曾经铁桶一般的宋家人围住的院落,原来内里,竟也已经这样不堪一击了。 宋老太太正往洗三水里撒桂圆红枣,忽而竟觉得心猛地一跳,手上的桂圆飞出去跌进水里,溅出一片水花。 宋大夫人瞧出些端倪来,忙上前笑了两声接了宋老太太手上托盘,吩咐稳婆唱祝词请小公子。 宋老太太就顺水推舟的放了手上东西,强撑着看着哇哇大哭的奶娃娃在泡着艾草、桃木的水里扑腾完,就起了身朝外头走。 宋大夫人跟大少奶奶都面露担忧,忙朝宋楚宜使了个眼色。 宋楚宜早已经站起身跟着了,她几步跑到宋老太太跟前扶了她的手,小心的搀扶她下楼梯。 祖孙二人都良久没有说话,过了不知多久,宋楚宜手背上却猛地一冷,她有些错愕的盯着自己手上水渍,默默地攥紧了宋老太太的手。 “当初你外祖母下了狠心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连琰哥儿,都是派了应书来接的,一封信都不肯施舍给我们......”宋老太太佝偻着背,眼里又落下一大滴眼泪:“我还觉得她不近人情,现在想来,她没举刀来杀了我,真是她太良善了。” 有些事,若是不能亲身经历,永远谈不上感同身受四个字。 宋老太太压抑着心里酸痛,沉声道:“从前还说我们尽力弥补就好了,现在想来,再怎么弥补又有什么用处?!我恨不得向云章死无葬身之地才好,相信你外祖母对待李氏、对待老二,心中的恨只会有增无减......” 宋楚宜垂着头没有答话,有些伤害已经造成,并不是三言两语的道歉就可以抹去。她能理解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的爱子之心,却也绝不能忘记崔氏如何死在离晋中千里之远的京城。 所有人都该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哪怕就是宋毅也是一样。 “琳琅的身子向来不好,也不知道如今层层压力之下,能不能经受得住......”宋老太太面色沉痛,新生儿的喜悦也未能叫她心里的难受减低半点:“从前她冥顽不灵不晓得回头的时候,我赌气想也不理她算了,让她自己尝尝娘家不帮靠的滋味。可是现在又不由怪自己是在太狠心了些,若是我时常还派人去看看瞧瞧,向家也未必敢这么苛责她。” 宋楚宜沉默了一会儿,最近她总是格外的沉默。 然后她抬起了头瞧着宋老太太缓缓地摇了摇头:“祖母,人都是会变的。这世上所有的鬼神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人心的多变和贪婪可怕。姑父他的真心,早在对儿子的渴望和对母亲的孝心之下被磨没了,就算我们派再多次人过去,恐怕也是毫无作用,姑母她,应该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不许娘家人再去受这个闲气替她担心的。” 是,宋老太太有些怔怔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宋楚宜说的再对也没有了,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可怕得过人心呢?喜欢你的时候恨不得捧着你到老,不喜欢的时候又恨不得踩得你翻不了身...... 宋大夫人安置了娘家的嫂子和姑娘们,就跟出来,恰好瞧见这祖孙二人都靠在栏杆上,外头就是已经结了冰的湖面,更衬得她们的身影孤独又寂寞。 “母亲别担心了。”她上前轻轻扶了宋老太太的手,想了想就道:“今日三弟也是才回来,就叫他休息一天,明日就陪母亲出发吧。” 本来曾长孙的满月酒,若是能有祖母坐镇自是再好不过。可是事急从权,何况宋老太太怎么又耐心还等得了二十余天? 宋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难为你了。” 宋大夫人忙摇了摇头:“家里还有这么多老嬷嬷在,三弟妹也可以帮着我的忙,哪里能说得上难为呢?” 宋老太太话音停顿了一会儿,就叮嘱她:“小四和锦心我已经将她们偷偷移往别的地方了,省的老三媳妇一天到晚的记挂着,做出什么错事来。你得空了也劝着她些,告诉她她可不止小四一个孩子,玥儿他们还等着她来教导呢。” 这还是宋玘回来提的意见,通州那一块儿虽然好,可是毕竟也离京城太近,又人多眼杂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什么事。 宋大夫人有些诧异,可还是顺从的应了。 宋楚宜却忽然转过头去看着大夫人:“大伯母,等大哥哥回来,告诉他离他同在羽林卫的朋友魏延召少来往一些。” 她也是最近几天才想明白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宋珏的这位同窗,竟不是魏家亲生,而且亲生母亲竟是秦家的表小姐...... 这件前尘往事牵扯出来之后,可真是带累了一大批人。 因为糟糕的是,这件事被揭发之时已经晚了,魏延召已经接了死掉的父亲承袭了爵位。 而更糟糕的是,那个时候端王已经登基,而魏延召的亲生母亲,就是端王手底下第一批封了诰命的,也是皇后身边顶顶亲近的人。 魏家的爵位就这么憋屈的被一个外姓人给接替了,还无处伸冤。(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一·杀招 宋大夫人被宋楚宜说的一愣,本能的竟打了个寒颤,随即就追问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说?难不成又有什么事不成?” 本来是没有什么事的,可是现在有个杀神远在千里之外的长沙,而且还能手眼通天到对在蜀中的宋珏下手,谁知道她为了整垮宋家害死宋珏还会出什么恶毒招数? 如果真是如自己所料想的那般,宋楚宁凭借上一世的记忆优势取得了端王一派的支持,那她跟宋琰,恐怕就都已经是人家的囊中物了。 可是她不会允许自己再落到那样的境地,不管怎么样就绝对不会再跟上一世一样愚蠢的就等着宋楚宁一步步的将她养的像是一头猪一样,慢慢的再放血割肉。 是啊,养猪。 上一世宋楚宁狰狞的面孔到如今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许多次她闭上眼睛,就能瞧见宋楚宁当初居高临下的站在她跟前说的话。 “你有没有听说过农家养猪啊?他们通常呢,先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它们,家里的剩饭剩菜都不肯浪费用来给它们加餐,平日里它们要是病了恐怕还要急的直哭......我和母亲对你,也是跟养了头猪一样的,瞟肥体壮的时候,就是该割肉放血的时候了。你瞧,现在你的肉-----宋琰、小世子,不是一点一点被我们割下来了吗?” 她摇了摇头将这恶心的画面赶走,抬头认真异常的盯着宋大夫人叹了口气:“阿宁既然会对大哥哥下两次手,就会有第三次。我也只是防患未然......” 这眼药也就彻底上成功了,等宋珏回来,宋大夫人问了宋珏,发觉路上真有危险,心里对宋楚宁的厌恶和惧怕只会更上一层,自然为了孙子跟儿子的安全,也会极力催促宋贵妃尽快办成宋楚宁回京的事。 宋老太太瞥了宋楚宜一眼,没有说话。 宋大夫人却慌忙的点头答应了,心里怀揣着对宋楚宁的惧怕和厌恶,忍不住急的声音都变了调:“什么深仇大恨,她竟非得像疯狗一样咬死了一块肉不松口......宋家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啊!” 那又怎么样? 前世她还********的把李氏当娘,把宋楚宁当亲妹妹呢,结果不照样被她们吃肉喝血还尤嫌不足? 可宋大夫人有句话还是形容对了,她说宋楚宁就是条疯狗,逮着了一块肉就不松口,这是极对的。宋楚宁这个人,恨上了一个人就是不死不休,不等到你死或者是她死,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可是她跟宋楚宁不同,她没兴趣养猪,也没兴趣把人捧到天上在最高兴的时候把她打下来踩死,她得在宋楚宁还没成大患的时候就把她给打的再也不能翻身。 这样一个心机手段深沉异常,又带着上一世记忆的厉害角色,再纵容下去恐怕真的要反天。 宋大夫人没听见宋老太太说话,心里更加不安,喊了一声母亲,就惴惴的道:“媳妇想往宫里递个消息......”她觑了觑宋老太太脸色,忙又道:“您跟父亲都不在家,我实在是有些怕了小八了......若是她把主意打到小家伙或者清姿身上来,媳妇可真是不能活了......” 宋老太太不由悚然而惊,沉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你说得对,这件事是重中之重,早些办好比晚些办好才行。只是等她回来,你也得万分小心才是,否则恐怕她又惹出什么事来......” 宋楚宁的手段跟伎俩,只怕三个大夫人也招架不住。 宋楚宜笑了一声,抓住了大夫人的手亲热的摇了摇:“大伯母也不必怕成这样儿,我这里有个法子,保管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若是真把宋楚宁弄进京城,首先她就得先住在长宁伯府几日,可是凭借她的心思手段,谁知道这几日会不会出什么天大的祸事来? 宋大夫人正担忧得嘴上起泡,闻言如闻天籁,催促宋楚宜:“快说来听听,家里没了老太爷老太太,你也跟着走了,我可真是怕极了。” “既是大伯母想往宫中去信,不如顺带也请贵妃娘娘把戏做足了,干脆赏下两个女官来岂不是好?”宋楚宜眼睛略微一眯,遮住其中光彩,声音仍旧不带起伏的道:“有了宫中贵人管教,她想放肆恐怕也放肆不来。” 大夫人忍不住念了声佛,抓起了宋楚宜的手连声称呼好孩子。 二房两个姑娘聪明的都叫人害怕,可是宋楚宜却比宋楚宁有人情味也讨人喜欢得多,宋楚宁看起来简直就更像是一个怪物。 宋老太太等她们都说完了,又嘱咐了宋大夫人几句,才拉着宋楚宜往宁德院走。 “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她骂了一声,随即却又有些茫然:“怎么忽然就想下了这样的狠心?” 之前一直没有动静,宋楚宜都能忍得住,从未在她们跟前抱怨过一言半语,可现在却主动挑起了大夫人的怒火,叫大夫人恐怕心急如焚的去求贵妃娘娘了。 宋楚宜扶着她一路走,头一抬被伸长了的梅花树枝拍在脸上,留下几滴露水和花瓣。她抿了抿唇,脸上有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坚定,看着宋老太太的时候目光坦荡毫不退缩:“我若是再给她时间,无异于在自寻死路。她能对大哥哥下手,有朝一日未必不能直接在琰哥儿身上动主意,更甚的,这次去青州,她或许都能直接朝我下杀手。” 宋老太太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宋楚宜说得对,宋楚宁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你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什么时候可能抬起刀来在背后砍你一刀。 现在宋程濡远赴江南,她也不能坐镇宋家,再留着这个祸害在长沙,确实无异于自寻死路。 其实她半点不为宋楚宁即将得到的下场觉得可惜,可是她好似通过宋楚宁察觉到了宋楚宜对待宋毅的态度,不由得就有些怅然。(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二·刻意 叶景川跑到镇南王妃跟前请安的时候,镇南王妃正有些诧异的将一个八宝攒盒交给了旁边的侍女,转过来瞧见是他,就取笑道:“怎么?又是来跟我打听郭怀英的?” 自从叶景川回来说了宋楚宜的建议之后,就跟脱缰的野马似得没有一天安宁,天天缠着人去给他打听打听郭怀英到底能耐在哪里的。 镇南王跟叶景宽初初听到这个建议时还不由得吃了一惊,过了许久才不约而同的拍案叫绝-----据他们所说,现在这样的时局,投在郭怀英那里,就等于既有了张大好的保命符,又多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镇南王妃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郭怀英这个人她听倒也听过,可是她对于郭怀英的印象也全然是来自沈鸯-----郭怀英是沈鸯的丈夫。 因此一头雾水的看着丈夫和儿子,很是有些不放心:“此人不知现居何官,品性如何,你们就凭着一个小姑娘的话下了决定了?” 是不是也有些太草率了?虽然宋楚宜这个小丫头的话确实次次都是准的,可是这毕竟事关儿子以后的前途和性命啊,这样大的事都不好好考虑考虑就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是不是也太过信任这个小丫头了? 叶景川原本就被宋楚宜和周唯昭对此人的态度勾起了兴趣,见父亲跟兄长也果然和宋楚宜说的一样是赞同的,心里的好奇就更甚,一天到晚的催促镇南王妃给他搜集搜集情报,看看这郭怀英究竟是何等人物。 此刻叶景川听镇南王妃这么问,就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仗着是次子向来痛镇南王妃亲近些,更是牛皮糖一样的缠着镇南王妃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镇南王妃就好笑又好气的伸手戳了他一指头,脸上笑容满面:“就知道你闲不住。老实告诉你,这个人还真是有本事的,他当年在云南一个小县里当推官,你可知那里穷山恶水的有多难治理?可他偏偏就能镇得住那帮刁民,不仅如此,还带着几个家丁追得满山的山贼到处跑......” “后来又在延平当县令,连任了一任,总共六年间,硬是把困扰了延平多年的黑矿山一事给处理干净了。那几年延平风调雨顺的,百姓对他感恩戴德。” 镇南王妃不免有些感叹:“可偏偏他又不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是个世家子弟。有这样的顽强劲儿和用心,才算难得了。现如今他在浙江当巡按,可我听你父亲哥哥的意思,恐怕也就是这阵子的事,他就要升了-----不管是熬资历还是拼政绩和背景,这样的人都迟早要出头的。因此宋六小姐说的还真是很对,你既想建功立业,我们也想你平安顺遂,你跟着他,竟是两全其美再好不过了。” 叶景川不由就心向往之了,恨不得插上翅膀去瞧瞧这位厉害人物。听了母亲最后这句话又不由笑了:“我早就说过她不会害我的,偏母妃你不信。” 镇南王妃气得又拧了他一下:“要是母妃真不信,还替你去打听消息做什么?我闲得慌呀特意写信给你郭伯母?” 要求人家帮忙,当然不能在最打眼的时候,现在趁着郭怀英还没起来,先结交起来才是好的。 她还想再多说儿子几句,外头却忽然来了侍女禀报说英国公世子夫人来了。 镇南王妃的眉头就微微蹙起来,瞧了身后侍女捧着的匣子一眼,叹了口气忙说叫请进来。 最近这阵子好似这位英国公府世子夫人来得很频繁,叶景川想到沈清让,也不由皱了眉头问镇南王妃:“她们老这么来,是什么事?” “别提了,还不是因为长宁伯府生了个小公子,她来找我商量满月礼送礼的事。”镇南王妃叹了口气:“以往长宁伯府有事,也并不曾见过她这么殷勤。也真是有些叫人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亲热起来?” 叶景川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起沈家似乎确实对宋楚宜过于热切的态度,忽而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 宋楚宜别的好处纵然都没有,也是宋家二老如今养在膝下最疼爱的孙女,更有崔家这样的后台。难免有人生出奇货可居的心思。 上回他痛打沈清让的时候,沈清让不就表现得对宋楚宜志在必得吗? “你也别杵在我这儿了,待会儿叫她瞧见,又要拉着你一顿揉搓,你不是最讨厌这样?”镇南王妃见他面色不好看,就催促他往外去:“去见见两个妹妹也好,去外头玩也好,总之别拘在我这儿就行。” 这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确实喜欢对着人又搂又抱的,叶景川听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忙不迭的往外溜。 只是他才踏过门槛到了隔壁间准备出门,就听见何氏的声音欢快的响了起来。 “又叨扰了王妃您了。”何氏见了礼和镇南王妃分了宾主坐下,也不顾左右而言他,开门见山的问镇南王妃:“您瞧瞧我那人参可还算入得了眼?” 镇南王妃笑了一声:“才刚看完,正叹你从哪里找出这样的宝贝来。成色和年头恐怕都难寻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从侍女手上接了攒盒递过去,笑道:“这礼也太贵重了。” 何氏笑着摇头,忙接过了盒子递给后头的梅香:“也有赔罪的意思在里头。上次宋六小姐在我家......也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太顽劣......毕竟都是通家之好,我们也想着该在宋老太太跟前亲自给宋六小姐赔个不是的。” 叶景川在隔间听得清清楚楚的,嗤笑了一声觉得何氏的话说的叫人恶心-----若真是有意约束儿子,当初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现在还不是看长宁伯府屹立不倒,崔家又重新进入仕途,才动了心思? 偏偏她还要把话说的这么好听,好似别人都是傻子瞧不出来她的想法似的。这做得实在太刻意了些。(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三·企 沈清让当初对宋楚宜的不屑跟厌恶表现的那么清楚,他当时虽然生气,却觉得这只是沈清让有眼无珠罢了。可是现在瞧来,分明不是有眼无珠这么简单。 一面厌恶着人家,一面又这样刻意的去讨好别人,两面派的做法真是叫人恶心。 他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强忍着性子听完了何氏的废话,又在隔间喝了两杯茶,才等到镇南王妃送客,忙起身掀了帘子回了镇南王妃的屋子。 原本以为他早该走了的镇南王妃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又回来了?” “一直就没走,在隔壁间听着呢。”他随口应了一声,带着些不解问镇南王妃:“母妃,她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瞧着好像不是专程为了小公子的满月礼来的?” 虽然找的借口是为了长宁伯府的小公子,也是为了重修旧好什么的,可是刚才何氏话语里分明就不断的在打听宋楚宜跟宋老太太,根本没几句话提过小公子。 尤其是在镇南王妃说到满月礼那天老太太恐怕不在的时候,何氏话里的失望几乎都要遮掩不住了,连说了好几句宋老太太怎么这样冷的天还要出门什么的-----她是知道宋楚宜养在宋老太太跟前的事的,也肯定就知道宋老太太既是不在宋府,那那一日宋楚宜肯定也没在宋府,才会这么失望。 镇南王妃接了茶啜了一口,头上紫玉钗映衬得她面容光洁白皙,听了叶景川的话就不由苦笑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她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着宋六小姐来的。” 叶景川有些不明白,咦了一声很是疑惑:“难不成又想找宋六的麻烦?” 可是听何氏的语气分明又不是找麻烦,而是带着讨好跟夸赞的。 “真是个傻孩子。”镇南王妃不由笑了,摇了摇头拿话来套他:“难不成你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她对宋六小姐夸个没完,又口口声声喜欢宋六小姐行事大方温柔,还说什么自小孩子们就玩在一处的......这明摆着就是想要宋六小姐做她的儿媳妇呀!” 何氏这企图蒙骗蒙骗别人或许还行,可是拿来骗自己,可未免就太小儿科了。口口声声是因为害怕影响两家关系才这么着紧,嘴巴上却无时无刻不挂着宋楚宜三个字...... 镇南王妃不知为何觉得何氏有些可笑-----居然还指望着自己来做媒人,先别说宋六小姐上回在沈家出事后只怕是恨透了沈家,也别提宋老太太这样人老成精的人物,就算是自己,也不可能真的答应替她牵这条线啊-----人家宋六小姐现在又在孝期,何况年纪又小。 叶景川却忍不住觉得何氏跟沈家不要脸了。 居然打宋楚宜的主意,还这样光明正大的,真是也能厚的下这个脸皮。 若是沈清让能一直厌恶宋楚宜到底,他还敬他是条汉子。可是他分明厌恶着宋楚宜,表面上又要去讨好卖乖,这就算得上是无耻了。 他知不知道若是真的骗的了宋楚宜信任跟喜欢,到最后又叫宋楚宜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假象之后别人会有多伤心? 若是他不知道,那就是没心没肺,若是他知道,简直称得上是狼心狗肺了。 他想拔腿就跑去告诉宋楚宜,可是等出了门才有些怅然的想起来,宋楚宜此刻已经出了京城了。 此刻被人惦记着的长宁伯府也有些不知所措,宋大夫人接了金嬷嬷递过来的一长串的礼单,只觉得头部隐隐发疼。 沈家自从上次沈清让设计宋楚宜的事起,就在宋家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倒也不是他们不肯上门,而是每当他们来的时候,宋老太太就会想各种法子给推了。 后来宋家又有贵妃叫进宫等一大堆事,更加顾不上沈家了。只听说沈家倒也没在世嘉长公主的事上受到什么牵连,只是缩着尾巴做了一段时间的人罢了。 这次沈家借着宋家生子的事送这样贵重的礼,一时倒叫宋大夫人有些吃不准了。莫不成沈家这回事又有了什么想头?不然就算是为了给宋楚宜赔礼,或者跟宋家重修旧好,也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啊。 她把礼单重新交还给金嬷嬷,想了想就道:“先收起来,等老太太回来再做打算。” 世家之间牵扯甚繁,就算是想老死不相往来也得要有个名目,既然面上还没翻脸,人家送过来的东西就不该拒收,否则就是明晃晃的打人家的脸了。 只是这东西收了,也不代表她就和沈家有了什么约定-----沈家总也有办事的时候,到时候添些东西送回去,大家面子上也过得去,也知道了这边的意思,也就行了。 金嬷嬷收了单子答应了,又就自己管着的锅碗瓢盆一项跟宋大夫人对了对单子,账目没错,方才说起旁的来:“已经叫小火者往凤藻宫送了信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初一,贵妃娘娘一定会召您进去的。” 宋大夫人心上忍不住一松,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这样才最好,那个祸害远在长沙,说不定会使什么坏,不管是为了宋珏还是为了小孙子,都得先把这个祸害给捏死才行。 想到这个,她不由又有些怪宋毅-----生了个这样恶鬼似的女儿还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将来恐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可是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却一点都不敢露出来,宋家二老若不是还顾忌着这个儿子,宋楚宁焉能活的这样顺风顺水? 她点了点头,又着重吩咐金嬷嬷:“先前交代过你的,那丫头有些邪门,除了宫里的嬷嬷们,概不许叫别人接近了她----就算是接近了她,也不许出院子,你可给我记仔细了,半点错漏都出不得。她院子里一只蚂蚁也不许出来,一只蚂蚁也别想进去,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件事若是办砸了,我连你也不认。”(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四·炸响 宋楚宁极少遇见不能握在掌心里的事儿,每次遇见里头总少不了宋楚宜的手笔。她坐在窗前听宋毅略带兴奋的话音,思绪却不自觉的顺着窗外的雪发散开了。 宫里要给公主们寻伴读,宋家适龄的姑娘们都要回京待选-----这原本这样冠冕堂皇寻不出不对来的理由,却叫宋楚宁嗅出了深深的恶意。 她印象里是有这位当了贵妃的大姐姐的,彼时她在梦里还是个小姑娘,这位大姐姐也总跟旁人没什么分别,只把崔氏所出的宋楚宜看在眼里,对她却处处瞧不上眼。 那个时候她既觉得尴尬又觉得恼怒,想着总有一日要叫宋贵妃瞧瞧,谁才是那个会丢她脸的妹妹,也叫她为自己的狗眼看人低付出代价。 后来她果真做到了,一步一步把宋楚宜变得越来越惹人厌,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也看着宋贵妃是怎么倒霉的怀子暴毙的。 现在这位贵妃娘娘忽然说要她去当十一公主的伴读,她可不敢去。 她长时间不在京城,宋家那两个老匹夫还不知道是怎么跟宋贵妃说的,宋楚宜肯定也跟宋贵妃更加亲近,说不定这次宋贵妃就是听了宋楚宜的教唆,特意来除了自己的呢。 她想了想,看着宋毅一脸的惧怕和委屈:“父亲,我不敢去......伯府里头祖父祖母都不喜欢我,姐姐更是......我若是回去了,恐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跟李氏如出一辙,宋毅浑身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了那些证词来,白纸黑字的写着李氏谋害崔氏的全过程。 他觉得心惊又觉得心虚,竟撇开了头不敢再看宋楚宁的眼睛-----若是真如父母所说,李氏楚楚可怜的外表之下竟又一颗那样可怕吓人的心肠,那被李氏生养的宋楚宁呢? 可是这点子顾虑很快又被他丢开了-----宋楚宁明明乖巧又温柔,决计不会是那样的人的。 他定了定心神,笑了笑安慰她:“家里既然说让你进宫选伴读了,又怎么还会讨厌你?这些日子父亲时常写信回家去解释,想必你祖父祖母对你的误会也大有削减,你别自己吓自己。” 听这意思,分明是很赞成这个主意的。 宋楚宁在心里嘲笑了一阵,宋毅明面上说着有多宠她心疼她,可是心里不也还是受着京城伯府的影响呢么?听见京城那边有和解的意思,就开心的飘飘然了。 宋毅听不到女儿回话,忍不住转头去看她,却见她泪盈于睫,呆愣愣的坐在窗边发呆,心里叹了一声,将语气放的更加和缓:“父亲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你毕竟是伯府的人,日后也是要从伯府出嫁的,只有父亲怎么成?祖父祖母那边是决计不能抛下的,这次好容易有了机会,你好好孝顺祖父祖母,那些误会就都迎刃而解了,父亲也能少替你操些心,你说是不是?” 他难道还真的能为了女儿不认父母不成? 一年两年他还扛得住,三年四年,就算别人的唾沫星子不淹死他,他自己也要臊死了。宋家二老辛辛苦苦生他养他教他,他难道真的能当个不孝子不成? 原本他就打算今年年底无论如何要回家跟父母亲请罪,现在宫里又传出来这样的好消息,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他怎么能拒绝? 宋楚宁在心里冷笑连连-----她怎么忘记了宋毅到底是个什么人?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他都只是个没有担当只会逃避责任的懦夫。 之前是心里憋着对崔家的一口气,良心上过不去想勉强说服自己好过一点,才选择相信李氏跟她都是被污蔑被误会的,现如今宋家稍微透露出个要和解的意思来,他就要忙忙的把自己送回去了。说到底,他根本从头到尾就是怕麻烦,宋家二老那边闹完了脾气冷静了下来,他就不敢得罪了,而自己这个女儿在他看来虽然冤枉,可是也该回去尽孝心。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宋楚宜会来这一招了-----她也把宋毅软弱没主见,又怕麻烦的性子看的清清楚楚,才会用这一招来对付她。 于是乎宋毅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个他向来放在心上,觉得是温文无害的小白羊的女儿的可怕之处。 她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空洞没有神采,好像是在看外头的一棵树一枝花一样没什么分别,漆黑如墨的瞳孔映衬出他的面孔,叫他竟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宋楚宁噙着一抹冷淡的笑意转开眼睛看向窗外,好似忽然不怕冷了,还伸出手去接外头混着雪花落下来的雨水,许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出了一句话:“父亲真要我去?” 宋毅听她语气,分明是平平淡淡没有起伏,可是里头好好想蕴含着滔天怨气似的,犹豫了片刻才有些底气不足的道:“于你而言这也算是好事,回了府还能解开误会。若是真有幸能选在公主身边当个伴读女官,日后地位也能水涨船高。对将来你说夫婿也是好事,你为何不去呢?” 宋楚宁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推开门利落的往外走。 她曾经虽然很不喜欢宋毅,可是到最后救了她,给了她栖身之所而且对她保持全部信任的也是宋毅,虽然这里头也有她蛊惑的原因,可是宋毅对她毕竟也曾有过真心的疼爱。 她原本想看在这一点放过他的。 可是没想到这个父亲却非得自己撞上来找死。 当年如果不是他明明已经有了妻子了还把持不住,李氏不至于没有退路,也不至于杀崔氏。她也不会生长在这样畸形又压抑的家庭里,得不到宋毅全部的爱也就罢了,连李氏的爱也不能完全占有。 她时常觉得李氏怀她生她,也不过是拿来绑住宋毅的一个筹码。 她的父亲母亲,没有一个是真心盼望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也没有一个是真心真意对待她的。 既然这样,都去死好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五·恶毒 方夫人曾经以为这天下的恶人她都已经见识遍了,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就譬如前阵子才被宋楚宁提醒过了的秦大奶奶,果然发现了一些端倪。 芮夫人常年卧病不起,果然不是因为什么调养不良,而是因为慢性中毒。 这下毒的人是什么人,几乎连猜也不用猜了。秦大奶奶几乎没气死过去-----若不是她牵线搭桥,秦芷根本别想进端王府的门,而她不思感恩不说,竟还下手害自己的堂妹。 屋外狂风不断拍打着窗户,隐隐约约有晃动的树影透过月窗上薄薄的绵纸落在眼底。她闭了闭眼睛,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声音低不可闻。 “他可是你的父亲啊......”方夫人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他要是倒了霉,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从未见过人可以坏到这种地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之前的宋珏和宋楚宜还勉强可以说是有旧仇,可是现在宋楚宁竟想到要在宋毅身上动手脚,她顿时就有些不可置信跟不能接受了。 宋毅对她究竟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说好到没边,可是也可以说是有求必应的慈父了。可就算是这样一个慈父,宋楚宁如今都能下的去手! 宋楚宁双眼又红又肿,微眯着眼睛遮住了她那双虽然漂亮却叫人害怕的眼睛,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似是很疑惑的反问了一声:“那又如何?” 父亲如何?母亲又如何? 不管是宋毅还是李氏,他们谁把她当成了人?李氏把她当成筹码,一颗绑住宋毅可以嫁入宋家的筹码。 宋毅呢,那个时候他的软心肠全部都用在弥补宋楚宜跟宋琰身上了。 没人顾得上她,没人想知道她的想法。甚至连她发高烧了三天,发现的都是嬷嬷跟大少奶奶。那个时候她的父亲母亲在哪里? 都在寸步不离的守着宋楚宜呢。 这样的父母,她为什么要认?又为什么要把他们当成菩萨一样供着? 方夫人被她这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的话问的一怔,叹了口气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此刻她心里害怕恐惧竟多于愤怒-----她人生痴长到这个岁数,还从未碰上过宋楚宁这样冷心冷性的人,实在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这次回了京城,就是个死字。”宋楚宁睁开眼睛瞧着她,懒洋洋的把头靠在引枕上:“他都不顾我的死活,我为什么还要为他着想?除非我对你们没用处了,否则你们不就是该帮我的吗?” 方夫人就有些哑口无言-----经过了芮夫人一事之后,秦大奶奶简直把宋楚宁奉若神明,不知在端王面前说了她多少好话。现如今端王对宋楚宁这个有大气运而且还能未卜先知的小丫头看得更重,怎么可能会觉得她没有用处? “永州那两块地可以用来做文章。”宋楚宁见方夫人抬起了头一副认真听的模样,就弯了弯嘴角:“这两块地是一个案子判了之后那个员外主动送他的,你们去挑拨挑拨点明点明,那个员外估计就明白了。” 方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相信宋楚宁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正的想让宋毅倒霉。那两块地她知道-----宋楚宁身边现如今两个丫头都是她的人。 这两块地还是宋楚宁特意关照了宋毅,叫他可以收下的,说是走一家牙行,全了买卖的事实就罢了。 那个时候,她竟然就已经想好了要用这个来对付宋毅?! 她觉得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毛孔张大间冷风灌得她打了个寒颤。 “别这样看着我。”宋楚宁皱了皱眉头,见方夫人跟受惊的兔子一样移开了目光,就沉声道:“另外叮嘱那个黄员外,过几天送几几个美人儿来。” 宋毅这个人,其他方面都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唯独对于美色情有独钟。上峰下属送他美人,他想来是不拒绝的。 方夫人有些疑惑:“可是这在官场上很是常见,互送美人而已......” “谁说是送了?”宋楚宁冷笑了一声:“我说是送的了吗?那是我父亲强行去人家家里抢得的良家女子,而这良家女子宁死不从,一头碰死在了知府衙门后院里。黄员外既被抢了地还被抢了女儿,你说该不该告官?” 方夫人像是看到了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眼睛瞪大了往后再退了两步。 这个过了年也才满七岁的女孩子,从来一个不顺意就要人死。这回更是丧心病狂得连父亲都想一起整死,而理由不过是因为宋毅赞成她进宫去竞选伴读女官......方夫人心里除了对她的恐惧和害怕,也开始涌起深深的厌恶。 在她最难最难的时候,也不曾对魏家夫人起过什么非得要人死的念头。可是宋楚宁,却总把人命看得和草芥一样,她不仅是对不相干的人永远怀着恶意,连带着对她的亲生父母亲人也怀揣着明晃晃的厌恶和杀心。 这样的一个人,日后若是自己哪里行差踏错了,她肯定也会动杀死自己,甚至杀死魏延召的心思。 实在是太恶毒了,她垂着头许久没有说话。 宋楚宁不以为意,当初她被于妈妈、李氏等人用这样的目光瞧的多了,如今早已经没了什么感触,只是冷下声音来继续交代:“另外通知秦大奶奶,告诉她我要进京的事。我知道宫里下的喻令王爷也没有办法,所以进京是必然的事了。只是你们若是不想失去我这颗还算用得上的棋子,最好就赶快替我想想办法,保证我的安全。” 方夫人答应了,站起身来往外走。地上一地的薄冰,她小心的绕过它们,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轰轰然的响。 宋楚宁要进宫去了,她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是方登的夫人,肯定是不能回京的。跟在宋楚宁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总被她吓得半死。如今想着能脱离这个煞星,她竟觉得自己有些隐隐的开心。(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六·死期 虽然马车上都铺了厚厚的毡毯,也特意打造了两扇小门,可是寒气仍旧从四面八方的透过小缝往里钻,冻得人浑身不自在。 玉书给宋老太太倒了杯热茶,又特意伸手探了探脚炉的温度,见仍旧还算烫才松了口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恐怕今日还是要借宿在农家了。” 出门在外,很多事根本讲究不得,有时候赶路赶到了荒山野岭,你就算是有钱,也住不到什么好去处。 宋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是没出过远门,这点小麻烦还是可以忍受,就笑着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当年先皇微服私访的时候,还住过破庙呢。赶路途中,管你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勋贵,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只是苦了你们这帮小的,恐怕是没住过这样的地方。” 玉书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前天晚上借住在一个农户家里,她当时只觉得下脚的地方也没有,虽然用的是自己家里带来的铺盖,可是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安稳,总觉得有股怪异味道,第二天醒来竟很是憔悴了一番。。反倒是宋楚宜跟宋老太太都不以为意,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都自然的很。 她笑着抿了抿唇,接过宋老太太手里的杯子,蹲坐在座位上笑:“是奴婢们矫情了,老太太跟六小姐都不在意,我们反倒充起了大人物的款儿。” 宋老太太就喜欢玉书这一点,从不遮遮掩掩的,犯了错也老实承认。 只是想起宋楚宜,她也不免感叹:“你说的倒也很是,我并没想到小宜这样小小年纪的,竟也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转念她就又记起之前宋楚宜所说的曾在英国公府受过的苦,不由又觉得有些心酸,一个世家大族的千金,竟能对这样的环境也适应自如,可见在梦里的确是真真正正的受够了苦难了。 中午雪停了一阵,宋楚宜上来陪宋老太太说话。 宋老太太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她:“你在梦里的体会就那么深?怎的这样脏的地方也下的去脚,连面色也没见你变一变。” 宋楚宜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宋老太太是在问她什么之后就笑了,她看着玉书摆出几个点心攒盒,脸上神情镇定又透着些难以言喻的冷淡。 “祖母,我记得小时候我犯错的时候你总教我,同样的错误不要犯第二次。”宋楚宜双手握着杯子,雾气将她的脸蒸得有些朦胧看不清楚,可她的声音却无比坚定清晰:“我从前是在什么地方栽的跟头,不会允许自己再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她不是因为重生才这样幸运,她这一世的先知,是用上一世漫长人生的三十余年体会出来的,说起来也要感谢上一世生不如死的在英国公府的那近二十年,叫她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叫她痛彻心扉,叫她死死的把这些经历都刻进了脑子里一刻都不敢忘,她这一世才能比上一世顺遂。 农家院落里的泥土算得了什么?上一世她在英国公府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院子里的野草也拿来果腹过,这么一对比起来,恐怕上一世她的肠子比这地上的泥土还要脏一些。 宋老太太很少见宋楚宜露出这样叫人害怕的神色来,知道恐怕又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有感而发叹了一声:“这天下的女子何其难啊。” 是啊,这天下的女子何辜? 她上一世固然有错,不该不顾男女之别天天跟在沈清让屁股后头,更不该跟沈清让私相授受。可是沈清让明明不喜欢她,却非得要来招惹她...... 她重生以来,总是刻意的避开沈家人,每每看见她们,她就觉得心里的那股好不容易封存的怨气都要破土而出。 她知道她上一世有错,可她始终认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沈清让若是不喜欢她,大可以拒绝她,绕过她跟宋楚宁双宿双飞-----那个时候宋楚宁已经比自己要得人欢心,何况有宋毅李氏保驾护航,要什么得不到? 可她们包括李氏,通通都没有。她们冷眼瞧着她飞蛾扑火一心扑在沈清让身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夸她跟沈清让是天作之合,由着她一点点一点点的摔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笑着看她是怎么从天堂摔到地狱,是怎么失去了亲生儿子和弟弟...... 宋楚宜的心脏尖锐的疼起来,她放了杯子有些难受的捂住胸口,一滴豆大的眼泪毫无预兆的砸在手背上。 宋琰她这一世还摸得着看得见,还有机会叫她好好补偿。 可是她的孩子,再也不会有同一个了。 她趴伏在桌上好似是睡着了,宋老太太怔了一会儿,挥手叫玉书给她披张毛毯,自己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或许是近乡情怯吧,即将见到多年未见的朝思暮想的女儿,她这样人老成精的老太太,竟也莫名觉得有些忐忑。 宋楚宜并没有睡,她在趴在手肘上开始算宋楚宁的死期。 她重生回来以后曾经想过宋楚宁或许是被李氏带坏的,是被李氏教唆的。她才五岁,此时可能根本没有变坏。 可事实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个看起来温文无害的小姑娘,谈笑间就能毫不犹豫的伸手捅你一刀。若不是她运气好,若不是那一晚阴错阳差有秦川的儿子跟着宋琰,宋琰就完了。 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对宋楚宁起了杀心。 她可以容忍宋楚宁的嫉妒心,可以明白她对沈清让的情不自禁。可是和上一世一样,她永远也没法儿接受宋楚宁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上一世的教训已经够了,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再发生。 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会再重来一世了,所以不管什么事她都输不起耽误不起,宋楚宁这样让人害怕的人物,最好也还是早些处理了的好。(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七·意气 叶景川总觉得宋楚宜身上有某些地方跟周唯昭很像-----虽然这一点他很不想承认,可是事实上每次周唯昭总能狠准稳的猜准宋楚宜的心思,并且跟她想到一处去。 就比如此刻,他整个人挂在栏杆上有些无趣的坐直了身体,唉声叹气了一阵之后仍旧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忍不住问周唯昭:“你说那丫头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她不会真的瞧不出来沈清让是个什么人吧?如果她真连这点都看不清楚,那可真是......” 相比他着急忙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从来都安安静静的周唯昭就显得镇定许多,他拉了拉身上披风斜睨了叶景川一眼:“你以为她跟你似的耳不聪目不明啊?放心吧,她心里自有明断的。” 这一点叶景川也知道啊,宋楚宜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可是他看了看周唯昭,敲了敲栏杆终于引得周唯昭也看过来,才叹气道:“可我总觉得她对沈清让是不同的。” 上回在沈家,虽然最后沈清让差点被镇南王给打死,可是到底也没打死不是吗?沈清让毕竟是英国公府的世子,镇南王怎么可能真的会打死他?这一点宋楚宜肯定也知道的,可是她仍旧没什么反应,也没想其他办法来惩治沈清让,这一点真是太奇怪了。 “按照她这个不肯吃亏的性子,换做别人早就被扒了一层皮了。你瞧瞧兴福......”叶景川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一眼,摇头有些不明白:“可是沈清让却还平平安安的,这可真让人费解啊。” 是啊,曾经伤害过安安的那李家几个媳妇,如今恐怕连生气都没了。其他得罪过宋楚宜的人也没什么好下场,偏偏沈清让还好好的。 周唯昭挑了挑眉看他:“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做了,好端端的怎么总提起沈家那个小子来?最近他又哪里得罪了你?” 叶景川呵了一声,声音猛地拔高:“我借他十个胆子,他来得罪我试试!只是他虽没得罪我,可是他母亲却一直央求我母妃帮他们跟长宁伯府牵线搭桥-----长宁伯府不是跟他们英国公府生分了吗?我母妃说,沈清让母亲目的恐怕还是在宋楚宜身上......” 恐怕打的是青梅竹马的主意,毕竟以往听说宋楚宜总是跟着沈家的小姐少爷们一同玩的,感情一度还极好的。 周唯昭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忽而露出一个笑意来。 他虽不知在宋楚宜梦里沈家究竟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可是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为何本来雨沈清让那么亲近的宋楚宜,怎么忽然就改了性子呢? 他可没发现除了经常跟在宋楚宜后头的叶景川,宋楚宜身边还有什么其他来往密切的人。 何况这几次沈家出事,想去长宁伯府探听消息,都被长宁伯府不动声色的挡了回来。小孩子之间的胡闹,原本不应该牵扯到大人们之间的关系,除非是能左右长宁伯府的宋楚宜在中间起了作用...... “别想那么多了。”他回过神来把叶景川从栏杆上扒拉下来:“那天得罪她的又不是光沈清让一个,其他人不是也活的好好地吗?” 虽然陈阁老家的陈明玉一是因为势大,二是因为举荐了唐明钊这个大鱼。 观里的道士正好寻过来,说是天师请周唯昭过去说话,周唯昭余光一瞥,就见叶景川已经拔腿溜了,不由摇头笑笑。 叶景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张天师-----他小时候听说生下来就不吃奶,连着哭了几夜几乎没哭死,还是去龙虎山特地拜了干爹才好的,从此就活在了龙虎山的阴影下-----所有人的辈分都比他高,他见了天师还得称一声干爷爷。 换做谁老要叫别人干爷爷心里也慎得慌,何况这干爷爷又得罪不得,叶景川脚底下抹油溜得飞快,下山途中却恰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一样的碰上了个冤家。 沈清让自从被叶景川打了一顿之后就老实了好一阵子,虽然他也不知道叶景川好端端的为什么打他,如今见了这个杀神就心里有些发毛,手里的缰绳都差点没捉稳。 “上山?”叶景川与他互见了礼,回头看了看耸在山顶的道观:“你不是不信这些的吗?” 沈清让端足了礼,拱手间确确实实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白腻的脸上扯出一个笑脸:“是,家母特意派在下来取妹妹的寄名符。” 叶景川今日穿着一身霜白长袍,腰间缀着一只双鱼玉佩,此刻在白雪映衬下熠熠生辉。他横在路中间分明没让路的意思,抬了抬下巴问他:“我记得当初你同我说宋六小姐很是卑鄙,可是你母亲这段日子又总求着我母妃去宋家说项,难不成你从前都是在诓人的?” 虽然世家公子们平常都很注意礼节,可是背后说人的毛病却还是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沈清让听他这么问也不觉太奇怪,略微蹙了蹙眉头想想,觉得大概是母亲已经把意思透露给了镇南王妃知道,才引起了叶景川好奇,笑了笑就道:“此一时彼一时,世兄跟我都是世家大族子弟,应该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的道理。哪里有什么喜不喜欢,父母说好,就娶回来咯。至于娶回来之后是怎样,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诚然沈清让这回的话抓不出什么毛病来-----京城世族们的婚姻大抵都是如他所说那般,可是事关宋楚宜,就叫叶景川听的浑身都不舒服。 沈清让瞧着玉树临风立着的叶景川,又有些羡慕:“说起来若是我跟世兄一样有本事的话,大可也去找个事做,也就不必事事都掣肘于家中长辈。连喜欢的人也做不得主......不瞒世兄说,虽然道理我都知道,可是这心里始终有些膈应。” 叶景川忍了忍还是没忍得住,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你这话说的,倒好似宋家小姐还埋没了你似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八·帮忙 山上白雪皑皑,往山下看只能看见隐在云遮雾罩中不甚分明的小道和麦田。 沈清让怔忡的叹了口气,看着叶景川摇了摇头:“世兄恐怕是没见过她缠着我的样子-----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竟没半点矜持和女儿家的清贵可言,成天跟在我身后......”他苦笑了一声转过身去看雾茫茫的天地,接着道:“论身份她自是不埋没我,可是在我看来,我不喜欢的人,天生就埋没了我。” 叶景川觉得这样的想法似曾相识,似乎他相熟的几个世家公子哥们都是这样的想法,一边觉得未婚妻哪哪儿都不合心意,一边却碍于未婚妻家里的权势和家里的关系而疲于应付。 他皱了眉冷淡的打断了沈清让的顾影自怜:“既然不喜欢,娶回家岂不是叫姑娘受苦?何况宋家那位六小姐年纪还那样小,你就把所有不堪的词都用在人家身上,这真的是男子汉所为?” 叶景川有些痴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沈清让想起莫名挨打的那一次来,话头也就聪明的打住了,不再同他分辨下去,拱了拱手带着一帮人继续往山上去。 从来旁观者都比身临其境的人要看得开,叶景川也不想想,若是他处在自己的位子上,有没有别的选择-----宋楚宜固然是讨厌了些烦人了些,可是娶回来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的父亲母亲都能少许多压力,宋楚宜庞大的嫁妆也能给他带来许多好处,她身后站着的崔家就更是别提了...... 喜欢不喜欢跟这些好处相比,还有什么要紧? 叶景川听得很不忿,可是偏偏他没什么理由追上去冲着人家打-----上回因为宋楚宜已经打过人家一次了,再打一次傻子都会瞧出不对来,他要是打了沈清让,还是在给宋楚宜添麻烦。 沈清让上了山才得知太孙殿下竟然也在,一时有些惶惶然-----他这才记起,张天师还寄居在道观里,而周唯昭来见天师的时候,向来是不摆仪仗的,只是没料到却被自己撞上了。 他身边跟着的下人着急忙慌的给他换了大衣裳,派去的人回来却说太孙殿下说不必见了。他顿时就有些怔住-----按理来说既然这边都求见了,太孙殿下又并没有摆仪仗来,怎么也该见见才是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可是转念一想他自己就又释然了,周唯昭这个太孙毕竟是长在龙虎山,规矩礼仪恐怕都还没学全呢,自然做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心意。他又是天潢贵胄,说什么人家都只有答应的份。 因此他熄了原本打算在道观里看戏玩耍的心思,老老实实的领了寄名符之后就领着人匆匆下山。 张天师不由摇头莞尔:“又叫你吓走一个财神,也不知道牛鼻子老道待会儿要怎么怨我。” 周唯昭稳稳的收住最后一式落在地上,闻言也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明摆着不是冲着道来的,想必师叔也很不喜欢,哪里有反过来怪罪的道理?” 等他收了招式站稳了,张天师伸手抓了他的手腕一探,紧皱的眉头才算松开许多,点头笑道:“这次亏去的元气总算恢复的差不多了,下次再自己冒险,阎王爷都救不了你。明知道自从你小时候那次......” 提起这件事,两个人都瞬间变了脸色。 张天师丢了这话,又负手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心里又成算,我也不多说了。只是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又不是铜身铁骨。” 周唯昭低低应了声是,又想起之前托张天师的事,不由问道:“师父,之前让您看相,您看出什么来了?” 张天师遥遥看了周唯昭一眼,神情顿时有些奇怪,半响才点了点头:“的确是有大气运的丫头,只是我竟算不出她的命格......” 他顿了顿,道:“这样的人,要么贵不可言,要么......就凭刚才那个小子,是享受不了这样的福气的。” 周唯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没有说话。 等出了门批了斗篷,才转过头去看着雁鸣:“含锋跟青卓一直都没消息过来?” 自从上次在崔家宋楚宜托他帮忙,他就把含锋和青卓一同派去了长沙,只是这也有段日子了,他好似一直没收到回信。 雁鸣啧了一声笑了出来,狡黠的看了周唯昭一眼:“殿下怎么好似也跟天师似的能掐会算了?才刚传来消息,还没来得及禀报呢。” 周唯昭懒得理他的取笑,接了纸条瞧过就撕了。 宋楚宜果然没猜错,宋楚宁身边有人保护,连青卓跟含锋都差点失手。 那么也只能走第二条路了,等宋楚宁进京之后,就切断她跟那边的所有联系,叫她孤立无援...... 只是如果他跟宋楚宜所猜不错的话,宋楚宁身边那帮人应该都跟端王脱不了干系。虽然端王在京城里的左膀右臂如今已经断了一只,可是还有个陈襄在呢,陈襄的身份又这么特殊,是锦衣卫的...... 到时候孤立宋楚宁的这个法子也未必能奏效,若是让她进宫去,那贤妃良妃又都在宫里,更是好像如鱼入海一样了。 虽然他不知道一个小姑娘究竟能厉害到什么地步,可是看看她的姐姐宋楚宜,他也不想因为小瞧了人而犯不必要的错,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你写封信给松韵,告诉她我会想办法。” 松韵可是张天师给的,武功不比他们几个差,这次也被周唯昭给了宋家小姐。现在松韵跟在宋楚宜身边,写信给松韵,不就是在写信给宋家小姐嘛? 雁鸣飞快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他:“殿下,要不要跟她提一下这个什么沈公子的事?” 告诉人家有人在打她的主意,这样宋楚宜也好有些防备嘛。 周唯昭摇了摇头-----这样的事别人最好不要插手。虽然沈清让瞧着是有些不堪,可是谁知道宋楚宜是怎么看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九·砒霜 青州最近的天气好像更冷了些,枝头上的梅花在这样的寒刀霜剑之下都显得有些没精神,蔫蔫的搭在树枝上,风一吹就顺着雪花四处飘。 云鹤一早起来就有些心神不宁,虽然她一天天都在算日子,宋老太太也越来越接近青州了,可是同时宋琳琅的身体却也越来越差了,昨晚她守到深夜才算是把宋琳琅勉强哄睡,这样下去,真不知道宋琳琅能不能撑到宋老太太来的那一天。 正院四周都摆着三角梅,此刻从四面八方伸展出枝叶来,瞧的云鹤心中更加心烦意乱,不知为何,她觉得心越跳越快,加快了脚步转过穿廊,迎面就撞见了白姨娘。 一时双方都有些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白姨娘才怯怯的笑了笑,略带着不安和腼腆缩了缩身子,小声的解释来意:“天气越来越凉了,我怕姐姐着凉,特意来送些新弹的棉花。” 平心而论,这位白姨娘的表面功夫向来挑不出任何错处来,她虽然外表看着楚楚可怜是一朵未经风雨的花,可是做事却滴水不露-----宋琳琅病至如今,她也不曾跟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时常带着东西来瞧,带东西也有讲究-----从来不带吃食等要入口的东西。 云鹤知道这位白姨娘如今已经是向云章的心肝宝贝,也知道她做事不会给人留下把柄,颔首全了礼数,就让到一旁等白姨娘过去。 可是她才进房门,就猛地被宋琳琅喷出来的血惊得站在了原地,这样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烧的热热的炭火,几乎让她克制不住的眩晕。 宋琳琅这回没有吐完就止,到了后来几乎是大口大口的呕血,云鹤瞪大了眼睛恐慌的去看郑嬷嬷,却见郑嬷嬷狠狠地摔了旁边小杌子上摆着的白瓷碗,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好一个白姨娘!” 白姨娘?!竟然是白姨娘?! 云鹤扑过去拿帕子给宋琳琅擦嘴,可是一条米色丝帕很快就被鲜血浸得通红,宋琳琅很快瞧着竟就奄奄一息了。 王嬷嬷滚圆的身子地动山摇的跑起来,跌跌撞撞的喊人去请大夫。 云鹤抱着宋琳琅,托着她尽量不叫她平躺着----她平躺着连呼吸都困难,眼泪根本止不住,惊慌失措的换了条帕子来给宋琳琅擦。 可是擦来擦去不见擦的干净,榻上铺着的素色绒毯很快就晕染出一大片红色。 随后赶来的向云章和白姨娘也呆立当场,白姨娘更是尖叫了一声就往向云章身后躲。 “怎么会这样?!”向云章心里止不住的发慌,欲待拔腿上前却被那触目惊心的一滩血迹惊得不敢动弹,嘶吼着朝屋里的人问:“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这个时候要是宋琳琅死了,他怎么跟宋家的人交代?!怎么交代?! 白姨娘亦是目瞪口呆,觉得头脑发白了一段时间才算是清楚了一些,急急的跟着问:“是啊,才刚我过来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郑嬷嬷咬牙切齿的扑在他们身上一个劲儿的推搡他们,面上泪水鼻涕流了一脸:“我们也正想问问,为什么会这样,夫人她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白姨娘你单独跟她呆了一会儿,她就变成了这样?!” 向云章猛地回头看白姨娘,脸上神情像是要吃人。 白姨娘也瞬间脸色发白,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榻上已经眼神涣散,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宋琳琅,脚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她就说有哪里不对,她就说为什么平日里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宋琳琅怎么忽然改了性子,还单独留她说了一会儿话-----连她身边的郑嬷嬷王嬷嬷都遣了出去。 原来是为了这个,原来是为了这个...... “不!”白姨娘哭着喊了一声,脸上布满惊恐:“我只是同夫人说了几句话,连半盏茶时间都没有,而且我走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地......” 向云章面色复杂的看了看床上开始抽搐的发妻,再低头看看哭的梨花带雨的白姨娘,伸手将白姨娘拉了起来。 云鹤看得心中发凉,握着宋琳琅的手不断揉搓,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 宋琳琅费力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向云章心中一动,竟不知为何有些心痛,不自觉的伸脚往前走了几步。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宋琳琅并不是在看他,是在看他身后。 他愣愣的顺着宋琳琅的目光转过头,就看见了站在门槛外边一步之隔的向明姿。 向明姿并没有呆站很久,几乎立即提着裙摆跌跌撞撞的擦着他扑在了床前,一把拉住了宋琳琅的手,用尽力气喊了一声母亲。 母女俩竟是谁都没有再瞧他一眼。 他握着拳头站了一会儿,心乱如麻的转身拉着白姨娘往外走,像是在逃离一个可怕得修罗场。 白姨娘心跳的过快都有些心痛了,挣扎着跟向云章走了一段,就气喘吁吁的跟他解释:“老爷,我真的没有......” 向云章脚步不停,松开了她的手走的越发的快:“等大夫来说了原因之后再说。” 他原本的确怀疑是白姨娘动的手,可是从慌乱里回过神之后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宋琳琅活着跟死现在对白姨娘根本没什么分别了,何况白姨娘向来对她恭敬有加,连她落魄的时候也不曾落井下石过,根本没理由对她动手。 宋琳琅的身体本来就越来越差,这几天因为频繁动气受寒更是已经雪上加霜,死不过是迟早的事,眼下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郑嬷嬷她是关心则乱,也是因为恨着他,所以才故意想把责任推在自己头上的。 待会儿要把这些人通通都给处理了-----留着他们在宋老太太跟前乱说,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更不靠谱的话来。 只是刚才宋琳琅和向明姿两个人看他的眼神真是让人有些发毛啊......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了,也不管后面的白姨娘能不能跟得上。 要把大夫也给找来,等他给宋琳琅看完病之后要好好地交代交代,不能让他乱说话。(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死亡 府衙里的生机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似的,到处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怖。 白姨娘缩在自己房里再没有往日的镇定,听见开门声响起就惊得一跳,倒是吓得向镰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看清了来人,她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冲他摆了摆手,问道:“怎么样了?” 昨晚正院那边折腾了整整一夜,哭声喊声乱成一片,遥遥的顺着风声传来,吓得她连睡也睡不安稳,一闭上眼睛就被惊醒。 本来,宋琳琅死和不死其实都没什么分别了,她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且又彻底跟向云章决裂,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按照白姨娘的想法,还巴不得她多活上几年。 可是也不知道是事情真的太过凑巧了还是宋琳琅有心要恶心她跟向云章,居然就挑了这个么个时候去阎王殿...... 她不知道向云章有没有看见昨日向明姿看他们二人的眼神-----愤怒间夹杂着恨其不死的眼神,让她这个演惯了戏的小旦也觉得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到时候宋家老太太来了之后,向明姿会怎么胡说! 向镰摇了摇头,滚圆的身子往榻上一滚,舒服的窝进铺的厚厚的杭缎里,只露个脑袋给白姨娘瞧:“估计是不行了,人进进出出的,都哭的厉害。那个平常最厉害的那个什么郑嬷嬷,哭得眼睛都肿的看不见了。” 白姨娘就有些气急,站起来走了两步拧了他的耳朵,捏着帕子数落他:“谁问你这个?!我是问大夫怎么说的?!” 郑嬷嬷昨天分明是要把罪名栽到她头上来,她偏偏又的确是单独见了夫人,若是大夫再说出些不叫人省心的来,那可真是就头疼了。 向镰哎哟哟的叫了两声,咕噜打了个滚避开白姨娘的手,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就笑着看着白姨娘,语气有些讥诮:“姨娘你也够狠的啊,是不是知道人家老太太要来了,提前给她备好的砒霜?” 砒霜?! 白姨娘脸色惨白没有一丝人气,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看着向镰,好一会儿又机械的转了转脖子看向外头正院方向,声音颤抖得厉害:“什么砒霜?” 她隐隐觉得哪里有一张大网向她甚至向向家张开了,可是心里却本能的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宋琳琅难不成还真的用自己的命来陷害别人不成?现在宋老太太又还没到,向云章又好歹是一地的父母官,难不成还管不了这些人的嘴巴说什么不说什么? 向镰单手托着下巴,瞧着面上神情竟然还很是闲适,挑了挑眉重复道:“就是砒霜啊,姚大夫不是说她是服食了过量的砒霜,才导致病情加重不可挽回的吗?” 白姨娘脸色木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片,偏头看了看儿子,心里竟空空的一点想法也没了。 小丫头在此时推门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朝白姨娘喊:“姨娘姨娘,咱们家老太太来了!” 咱们家老太太? 白姨娘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自己似乎又重新活过来了,一把拉了向镰起来,又惊又喜的要往外冲:“快去迎迎你祖母!” 向老太太一路风尘仆仆的,可身上却仍旧打理得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没乱,整个人板着脸坐在花厅上首听向云章说着什么。 白姨娘朝向镰使个眼色,又在身后悄无声息的推他一把,三两下就叫向镰跪在了向老太太跟前。 向镰向来是向老太太的宝贝心肝,自是清楚白姨娘意思,反应极快的端端正正的给向老太太磕了头,口称请安。 向老太太收了刚才一脸的严肃,换上了和煦的笑意,亲自拉了向镰起来,只一瞧就觉得不对劲,转头去看着向云章和白姨娘,神情严肃:“你们怎么照顾的孩子?怎么这么憔悴......” 向云章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蹙了眉一脸为难。 却是白姨娘柔柔弱弱的摇了摇头自行请罪:“都是婢妾的不是,没好好照顾大少爷......” 向老太太脸就立即沉了下来,爱怜的摸了摸向镰的脸,声音如同这大冬天的冰雪:“我晓得你们都是没主见的,做不了主。” 她讥笑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那个能做主的媳妇又不见替你操心?” 向老太太跟宋琳琅斗了这么多年的气,对对方的罪行如数家珍。 白姨娘垂着头不敢说话,向云章也是几次想要说话却又闭上了嘴,厅上一时就有些冷清。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一浪赛过一浪的哭声,在这样的没有夕阳的傍晚添了几分诡异跟可怕。 “怎么回事?!”向老太太惊得站了起来,眉间很有些不喜:“好端端的怎么号丧了似的?” 人老了是很忌讳这些的,比如说傍晚不许闻哭声、祠堂里不许打伞、远行之后不能见死人等等。 向云章跟白姨娘对视一眼,却都似明白了什么,忙不迭的站了起来。 果然,很快就有守在正院的下人狂奔着进来禀报了消息:“夫人她......去了......” 向老太太就是一惊----她知道宋家很快会来人的事,现如今宋琳琅却在这个节骨眼死了,宋家怎么肯善罢甘休? 真是个大小姐,死都不知道挑个好时候死,专给人找麻烦跟不痛快。 她定定的站了一会儿,将向镰搂在怀里不叫他听,冷笑道:“当年我是怎么说的?像这样一天到晚都泡在蜜罐子和药罐子里的高门大户的小姐,咱们家可养不活,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可你非不听,还以为当母亲的会害你。现在你瞧瞧,家不成家妻不像妻,连她教出来的女儿都只会跟你打擂台!” 向云章垂着头,听不见自己母亲说话-----她向来对宋琳琅没说过好话的,现在人死了,也要趁机挤兑人几句才觉得没有吃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一·赛跑 正院挂起了两盏明晃晃的白灯笼,在这样呜呜咽咽的哭声里显得诡异又渗人。向老太太领着向云章站在外头冷冷的看了两眼,哼了一声迈步往里头走。 一面走她一面忘不了问向云章:“不是说大夫说过是吃了砒霜?” 向云章满心的苦痛一下子被这两个字都给驱散了,闻言沉痛的点了头,带着些哽咽道:“的确是砒霜。” 这个病秧子到最后竟然不是自己病死的,而是吃了砒霜死的。这也不知道是想祸害谁。向老太太眉头皱到了一起,皱的仿佛能夹死两个苍蝇,冷笑道:“她干嘛吃砒霜?是因为明姿的事儿?” 这个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小姐也不知道受的是什么教养,自己无所出也就罢了,人家帮她生了她也不知道抱在名下养,以为守着个赔钱货真的能守出一朵花儿来。 她也不想想向镰若是死了,背负着克星名声的向明姿照样得不到什么好处-----天底下的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更别提有哪户人家敢冒着绝户的风险来提亲了。这样一个都已经是克星灾星了的人,活在世上还不如不活着。 死了还能换向镰,又能博得个名声,说不定下一世转世投胎就有个好八字了。 这样的道理连她这个乡下农妇都想得通,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受过教养的宋琳琅不知道。 向云章如今只觉得头痛欲裂-----为什么吃砒霜,郑嬷嬷说是白姨娘下的手,理由是只有白姨娘跟宋琳琅单独呆过,呆过之后宋琳琅就出事了。而白姨娘当然是说自己没做过,事实上白姨娘也确实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可是宋琳琅也没有理由啊----她死了她女儿怎么办?她母亲也眼看着就要来了,靠山就要到了,按照她的脾气,肯定是要看着他倒霉才甘心的...... 向老太太身子骨很硬朗,说话间已经进了屋子,浓重的血腥气熏得她眉头皱了皱,她看着正给宋琳琅穿寿衣的郑嬷嬷,又看看跪在一旁似乎被吓傻了的向明姿,沉声道:“明姿!来祖母这里!” 向明姿略抬了抬头去看她,脸上神情在不断跳跃的烛光下看不分明,可她仍旧直挺挺的跪在宋琳琅床前,半分动作也没有。 一屋子的人,竟连个会说话会行礼的都没有,向老太太当即大怒-----宋琳琅平日里轻视自己也就算了,连带着她屋子里的下人都没个章法狗眼看人低! 向云章却已经傻了,他看着床上闭着眼睛动也不动、脸色苍白如纸的宋琳琅,一下子只觉得心脏都被抽空了。 那个鲜活的,曾经在诗会惊喜回头的眼神灵动的娇俏少女,终于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瞧他了。他本能的握着腰间的玉佩近前了两步,有些难过的喊了一声:“琳琅!” 可是他随即又好似看到了宋琳琅看着他时厌恶冷淡的眼睛又重新睁开了,吓得蹬蹬蹬的倒退了两步。 向老太太嫌恶的盯着床上的人瞧了一眼就撇开了头,伸手扯了向云章一把,沉声道:“快把明姿带走!” 宋琳琅已经死了,宋老太太来了之后肯定会死死的护着这个外孙女,到时候这个灾星肯定就被保护起来了。 那向镰怎么办?向云章怎么办?整个向家都会被这个灾星克死的! 向云章被母亲的一句话喊得回了神,回过了神之后就忙让人去拉向明姿:“把小姐带到老太太房里去。” 这也是向老太太出的主意,她虽然嫌弃宋琳琅刚死了晦气,向明姿又是个灾星。可是为了儿子跟孙子,她这个老人儿倒也不怕沾上些晦气,毕竟她都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了。 郑嬷嬷跟王嬷嬷忙都护在了向明姿跟前,一副母鸡护崽的架势,警惕的看着向家母子。 向老太太被她们这样明晃晃的防贼的眼神看得有些恼羞成怒,冷笑道:“怎么,你们现在就要她开始盛饭摔盆了吗?” 她提起宋琳琅的语气叫王嬷嬷跟郑嬷嬷憋了一肚子的气,二人心酸之下险些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还是云鹤冷静许多,噗通跪在地上垂着头不卑不亢:“回老太太的话,大小姐她如今情绪不稳,怕半夜哭起来惊了老太太。” 白姨娘缩在向云章身后,既觉得冤枉又觉得宋琳琅的尸体摆在床上很是吓人,一时竟不敢在宋琳琅灵前说话。 向老太太于是自己笑了一声,两只略显浑浊但仍旧带着精明的眼睛紧紧盯着云鹤身后的向明姿,道:“你担心的若是这个,那可就太多余了。我半截身子也是进土的人了,哪里还会怕这些?” 她说完,就倒竖起眉毛看了向云章一眼,几乎是疾言厉色的冲他喝了一声:“这是你的女儿,难不成你还等着我来扶?!” 向云章心中又酸又痛,他觉得喘气都有些难----冷战的这些年,他每每恨不得宋琳琅死了才好,反正她也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可等到现在宋琳琅真的死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他竟觉得这世上恐怕没有别的事比这一件更叫自己难过了...... 如今听见母亲呵斥,再愣愣的回头看见母亲眼神,他总算鼓起了勇气,狠着心肠上前几步一把扯起了跪在地上的向明姿。 然后他到如今才发觉,向明姿竟没有哭-----相比起昨天的撕心裂肺,今天的向明姿安静的有些过分,她脸上甚至表情也没有。 向老太太一把拉过了向明姿,冷冷的看着全都站起来的郑嬷嬷等人,沉声喝道:“今晚就让她跟我将就一晚,明天早上设灵堂,就停灵在正厅吧!” 她年轻时也是干过农活的人,一双手力气大的吓人,拉着向明姿就如同扯着一把捆好的干柴,脚下生风的往外走。 “今天太晚了,就让她跟我将就一晚。明早你就让人来接人。”向老太太瞪了神不守舍的儿子一眼:“我劝你收起那些伤春悲秋的心思,好好想想怎么应付你那位高权重的岳家是正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二·怒火 人渣有天收,也有女主收,大家放心看吧,不会让她们逍遥的。 青州城同京城风光又大有不同,一路从官道进城,风光也算大好,绵延望去的青山笼罩在皑皑白雪里,一轮明日从东方渐渐升起,朝阳映红了半边山。 宋老太太掀起帘子来瞧了一眼,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也觉得舒缓了一些,缓缓地绽出个笑来。 日夜兼程,如今总算是已经到了女儿所在的地界,那些近乡情怯的心思在这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要想到,能见到多年不见的掌上明珠,她心里就被喜悦充盈。 乡间小道上偶尔还有荷着锄头的农人,三老爷打马到了宋老太太马车跟前,隔着帘子请示:“母亲,咱们是先找个地方梳洗梳洗,还是......” 他曾经也来过青州,为了方便,也为了妹妹能多一重保障,还特意托了青州的朋友帮忙买了一座别庄。 宋老太太连半分犹豫也没有,沉默了一会儿就冷笑了一声:“直接去知府衙门。” 他们伯府一直光鲜,也没见向家因为这个而稍稍善待善待他们女儿,如今就算打扮得再华丽,又有什么意义?何况向家也不值得他们把礼数都做足。 三老爷应了一声,招呼车队进城,径直奔向了知府衙门。 只是一见门口那挂的高高的两盏正迎风招展的白灯笼,他心里就咯噔了一声,一时竟没了反应。 绿衣好奇的掀起一条缝,也被这两盏白灯笼惊得有些回不过神,半日才放了帘子有些结巴的跟宋楚宜说:“小姐,衙门挂白灯笼了......” 挂白灯笼了?! 宋楚宜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而这预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得了消息迎出来的向云章站在原地,神情悲痛的跟这位来的超乎意料的快的三舅兄说了个叫人完全不能接受的消息:“琳琅她......她昨晚没了。” 没了?! 三老爷半日回不过神来,等回过神来时一个三十多的大男人眼里已经酸痛得满眼是泪,他在清晨里显得格外寂静的街道上呆站了半响,没有动静。 向云章心里有些发怵,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也带着些难受:“还请岳母大人和舅兄里头说话......” 三老爷咽了咽口水,将喉咙里的酸疼压了下去,半日后才嘶哑着声音平平板板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好,里头说话。” 拆了门槛将马车赶了进去,宋楚宜下了马车就去搀扶前面马车上的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有些站不稳,勉强在宋楚宜和玉书两个人的搀扶下才站稳了,她颤着声音像是觉得自己听岔了,偏头去问宋楚宜:“才刚你三叔和他说什么来着?谁没了?” 玉书扶着宋老太太的手就越发的用力,隐约还有些颤抖。 宋老太太人老了,若是再经这么一刺激,还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宋楚宜垂着头没有说话,许久才拍了拍宋老太太手背,轻声道:“祖母,我们先去瞧瞧姑母。” 一言提醒了向云章,他有些意外的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忙道:“我带岳母跟舅兄过去。” 宋家人并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沉默的跟在后头进了大厅。 宋老太太直到此刻才敢相信,自己已经十数年未曾见面的女儿,竟然真的已经跟自己天人永隔了。 她此刻穿着寿衣,面色青紫的紧闭着眼睛,躺在棺里一动不动,也再也不会动了。 三老爷情绪濒临崩溃,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不敢再看,冲上前一把攥住了向云章的衣襟拖了几步拖到宋琳琅棺前,哽咽道:“来,到了里头了!现在你看着我妹妹,来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啊!你告诉我,她怎么就死了!你说啊!” 三老爷激动之下用的力气极大,几乎是卡着向云章的脖子将他面对面的凑到了宋琳琅跟前。向云章的瞳孔猛然放大,恍惚间竟好似看见宋琳琅重新睁开了眼睛,吓得嚎叫了一声,拼命挣扎开朝后躲了开去,捂着脖子不断的喘着粗气。 这是宋楚宜第一次见三老爷发这样大的脾气,也是宋楚宜第一次看见宋琳琅。前世今生,她第一次见她这位同病相怜的姑母,竟然是在灵堂里看她的最后一眼。 她扶着宋老太太,看宋老太太颤着手去摸宋琳琅的脸,难受又心酸的转开了头。 “琳琅......”宋老太太好似听不见三老爷跟向云章的争执,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来看你了......” 她原本还想过来的时候要耍耍脾气,叫宋琳琅知道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还想着要摆摆母亲的架子,要让她亲自来跟自己撒娇道歉...... 可是转眼之间什么都没了,她再也没有女儿了。 她养在膝下宝贝了十数年的女儿,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哭着喊她母亲了。 宋老太太呜咽着扶下身子,艰难的将脸贴在宋琳琅脸上,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她脸上:“你怎么就不等等我?!怎么就不等等你哥哥......” 三老爷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下来了,一脚把向云章踹了个趔趄。 灵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云裳跪在地上差点晕死过去:“我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明明还好好的......才一个月不到......怎么会这样......” “你对得起我们!向云章,你怎么对得起我们!”三老爷拳头握的咯咯响,心里一股怒气横冲直撞:“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就是这么照顾得她才二十九岁就没了的?!” 曾经向云章来提亲之时说的那些肺腑之言,那些能说出花来的话此刻都成了笑话,笑他们天真得近乎愚蠢。 宋楚宜冷冷的环顾了一圈,忽然低下头来问云裳:“不是说姑姑身边还有两个年老得用的嬷嬷?云鹤不是也重新进府来帮忙了?怎么都不曾看见?” 向云章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一眼----连宋老太太和宋三老爷都沉浸在悲痛里没顾上的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三·交代 宋楚宜不敢去想自己上一世死后的事。 那个时候祖母也已经去世、大哥哥不在,阿琰已经死去好几年。她身边除了一个绿衣,一无所有。 也不知道她死了之后,是不是席子一裹就被扔在了哪座废弃的山头上。 可是她看着宋琳琅,忽然觉得上一世自己不仅混账,而且自私。她将一颗真心挂在一个根本不珍惜她的人身上,还为此伤了多少人的心。到最后一无所有孤独病死。 若是崔氏泉下有知......若是她的母亲看得见,该有多伤心?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看已经表情僵住了的向云章,又问云裳:“怎么姑姑身边亲近的人,好像一个都不见在这里帮忙?” 向云章这才肯定宋楚宜竟不是一时起意,她是真正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宋琳琅死了,可是她身边竟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在操持。 他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很勉强的笑来,盯着宋楚宜大有深意的问了一声:“这位是?当初我跟琳琅成亲时家里小辈们都还很小,好像只有珏哥儿大些,这一转眼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都认不出是谁。” 他眼里刻意露出了些凶狠的光,想吓退这个不知无畏的小姑娘。 谁知宋楚宜不仅没被吓退,也没回他的话,反而低着头拉了拉宋老太太的袖子,低声道:“好似表姐也不在......” 云裳抽噎了一阵,听宋楚宜这么说就四处看看,果然又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是,小姐跟郑嬷嬷她们一个都不在......” 宋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抽开了手,回过头来时眼神已经冷得不能再冷,她看着向云章,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跟厌恶,冷声问道:“本来是要来提和离的事儿的,可咱们大周朝毕竟没有过死人和离的先例......” 是,大周朝从未出现过给死人和离的先例。向云章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棺木内仍旧容颜鲜活的宋琳琅,不知为何觉得心里酸涩难安。 宋老太太却忽的笑了,笑得既惨淡又叫人难过:“可老太婆今日就要做大周第一个,做主叫女儿尸体和离的人。宋琳琅就算死了,她也不入你们向家的祠堂!” 向云章被宋老太太这忽然的表态惊得一跳,随即就不可置信的看了宋老太太一眼-----并不是他没有急智,可是在人老成精的宋老太太跟前,他想来是觉得自己矮一头的,尤其是在如今宋琳琅死了他理亏的情况下,更是不敢接话。 三老爷冷笑了一声,紧跟着宋老太太的话接了话头:“我母亲说的是,我妹妹就算是死了,也不进你们向家的祠堂。这回我们来,原本就是为了你们两人和离的事情来的。这些年来你这个做人家女婿的,似乎也从未尽过一个当女婿的本份,不仅照顾不好自己的妻子,居然还把自己的结发之妻逼到这个份上......向云章,我妹妹就是死在你手里!” 他停顿了一会儿,见向云章毫无招架之力,讥诮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若是还有些男儿血性的,就清点好我妹妹嫁妆陪嫁,我们到时候也按照单子把你们的聘礼给送回来。从此以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向云章以前确实以靠宋家为耻,每每因为职位的事需要求人,他宁愿自己愁眉苦脸在家里摔摔打打,也不愿意主动去求宋家。 每次都是宋琳琅叹着气去信给宋家,求宋家帮忙。 可是每次事情解决之后,他既开心,心里却又不由自卑-----若是没有了宋家,岂不是他什么也不是? 也因此,向老太太每每垢厉宋琳琅是高门大户的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每天盛装华服招摇过市,他明知是宋琳琅的嫁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宋琳琅真的死了,宋家真的来撇清关系了,他又开始害怕了。 他能做到知府,这里头宋家起的作用绝对不小-----寻常人就算面上不说,看在他是宋家女婿的份上,该帮的也会多帮他一点。只是别人既然不说破,他也乐得不承宋家的情...... 宋楚宜完全能理解向云章此时的心情,这种懦弱又自卑,自卑又自大的男人,向来都是秋扇见捐之后才懂得后悔的。 而他的苦日子,也才刚刚开始。 她四下看了一眼,觉得也铺垫得差不多了,就轻轻巧巧在宋老太太袖子上一拉。 宋老太太脸色更加阴沉,看向云章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只恶犬一样,带着不屑和强忍的愤怒:“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向大人也该把琳琅陪嫁过来的东西都清点清点。尤其是她身边带着的陪房人家,我们也都要带回去的。若是少了一个......”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向云章素白的脸色,冷笑着扔下了一句狠话:“那咱们就衙门见吧!” 向云章知道宋老太太的意思,大冬天的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大夫当时查验出来的说法,不由惊恐至极-----之前还以为能遮掩过去,可是实在没想到宋家来人来的这么快,也实在没想到宋家在人死后竟然还想着要和离的事...... 可是他如果放了郑嬷嬷跟王嬷嬷等人,那砒霜的事就不可避免的会被宋老太太知道。而若是盛怒之下的宋老太太跟宋家的人知道了宋琳琅居然是中毒死的,那之后......向云章简直不敢再想。 他冷不丁的回过神,见宋老太太正眼睛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中堆积的恐慌压力更甚,情绪激动之下竟流下眼泪来。 “岳母大人......”他哽咽不能成言,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一揖到底,神情悲痛:“琳琅她......她到死还是护着我的......” 宋楚宜在心里冷笑,这种自私自利的男人向来知道察言观色,也向来知道怎么顺风使舵。现在看情形不好了,就开始要改口了。 宋老太太懒得看他的丑态,摆了摆手满脸不耐:“好了!别跟我提这些,我听腻了。” 向云章僵着脸抿了抿唇,心思却飞快的活跃起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四·不让 他之前口口声声说着要和宋琳琅和离,那不是气话,那是真的。他已经受够了被宋家压在头上的战战兢兢,受够了宠信一个妾侍还要看宋琳琅脸色的日子。加上宋琳琅不能生育而且还生了个灾星的缘故,他心里就更加的理直气壮起来。 可是到现在宋琳琅死了,他就明白决计不能和离了。 要和离,就要交出那些宋琳琅的陪嫁嫁妆,也意味着要交出王嬷嬷郑嬷嬷等人。这么多年以来王嬷嬷郑嬷嬷恨不得他死,到时候一定会揪着砒霜的事情不放...... 左思右想之下他忍着气,忍着心里莫大的耻辱感仍旧恭恭敬敬的给宋老太太和宋三老爷行了个礼,压抑着心里的怒气道:“小婿虽跟琳琅有些口角龃龉,可真的没有到要和离和休妻的地步......若是琳琅她活着,也不会同意岳母和舅兄的做法......” 宋老太太怒极反笑,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大半辈子第一次碰见这样不要脸的人,才刚因为宋琳琅之死而转不过来的脑筋如今也转动了,她想了想,问他:“没到要和离的地步?那这封信是怎么回事?这上头说的什么巫医说明姿是灾星的事又怎么说?你都丧心病狂到了要把女儿拿去给庶子抵命的地步了,你跟我说琳琅还没跟你和离的心思?!” 向云章还要再说,宋老太太已经不耐烦和他狡辩:“好了!旁的话不用多说,这封信是琳琅亲笔,你若不认,那咱们不如就上衙门打打这和离的官司。” 谁敢和宋家打官司?!一打官司不就叫世人都知道,他已经跟宋家闹得不能再僵了吗? 向云章有些招架不住宋老太太的狠辣,叹了口气决定退而求其次:“岳母大人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不如先休息休息......王嬷嬷郑嬷嬷等人,晚间我就给您送来。” 他见宋老太太并没有立即出声反驳,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底,又道:“您还没见过明姿呢......不如先去住处休息休息,到时候好连明姿一并见见。” 宋老太太抬手止住他的话,双眼仍旧紧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头:“你说得对,现在我人老眼花的,不休息休息是撑不住了。” 见向云章喜形于色,她冷然牵了牵嘴角:“可是住就不必了,既然决定要和离了。我住你这个知府大人的后衙里算是什么规矩?我们在城里有宅子,平日也有人打理。这件事既是要谈,就别拖,稍晚些我会派人来接人,向大人可千万把人给我照顾好了。” 宋楚宜扶着宋老太太上了马车,宋老太太就闭着眼睛疲累无比的倒在了枕头上,没过一会儿,她就重新又坐直了身体。 宋楚宜接过玉书倒好的茶递过去,看着宋老太太喝了,轻声道:“祖母,还是要想想办法。不然到傍晚的时候,恐怕再也找不到姑母身边伺候的人了。” 宋老太太懂她的意思,向云章的态度同往常大相庭径,向来傲气不肯低头的他竟要求和了,这中间若说没什么蹊跷,鬼才信。 宋楚宜提醒她:“我觉得姑母的死未必简单......” 宋老太太就瞪大了眼睛,身子绷得紧的像是随时会断掉,脸上神情前所未见的肃然:“怎么说?” 她沉浸在悲痛里,只顾着看女儿最后一眼,哭的几乎连脑子都糊涂了,加上宋琳琅身体向来很差,云裳更是说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因此并没有怀疑到别的地方去,现在宋楚宜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若是宋琳琅的死不简单,那就说明并不是病死的,那会是什么?! “我们大家都知道姑母的身体差,或许熬不了多久了......”宋楚宜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可是向大人他还要多此一举把姑母身边的人都清走,连表姐也没放出来......最重要的事,我瞧着姑父听见咱们要人,好似很心虚似的。” 宋老太太就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忍着到了宅子,她来不及下马车就叫三老爷到了跟前:“慈哥儿,你着人去探问探问,琳琅临终前请的是哪家的大夫。” 三老爷震惊的看向宋老太太,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心里怒意混着不可置信翻滚沸腾,许久才应了声是去安排人了。 向老太太倒竖了眉毛坐在桌前用早饭----她向来节俭惯了,桌上摆着的也不过是一样皮蛋瘦肉粥、一样薏米粥,加上两碟子小菜。此刻她把这些东西一推,脸上皱纹都皱在了一起,平添几分刻薄,转头问垂头丧气的向云章:“说什么?” 向云章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看了焦躁的母亲一眼,垂着头重复了一遍:“说是要当着大周朝第一个给死人和离的人,让儿子我准备好琳琅的陪嫁,她也清点清点聘礼......” 向老太太被气笑了:“她还真以为自己女儿是镶金镀银的,未必人家就喜欢个死人呆在自己家里。她竟然都这么说了,你怎么不把那棺材里的女人让他们带走?!都要和离了,还在我们家里躺着,不是给我们自家添晦气么?!” “哎呀娘!”向云章有些急了:“您尽说些没用的!这么说了,人家还不当场把我给生吞活剥了?他们说了,若是我不把琳琅身边伺候的人交回去,就要上衙门打官司。告我侵占人家嫁妆......我一个父母官,若是真因为这事儿上了衙门,我还活不活了?!” 向老太太板着脸瞪了他一眼:“当初若是听我的,哪里这么多破事!现在知道人家权钱压下来的难处了吧?” 她见向云章耷拉着头,又有些不忍,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骂道:“亏你也是个当官的,是不是傻子?!现在宋琳琅已经死了,她既要和离,那就和离呗。可是向明姿可不姓宋,和离了,这向明姿就非得归咱们家不可!” 多谢书香迷恋168的和氏璧,和氏璧加更明天早上八点~~~也多谢昱菡、9小姐的平安符和各位的月票。另外要厚脸皮的求下打赏和订阅啦,啦啦啦啦啦.....这个月可能不一定是月末三更,周末和逢大推和大的打赏都会加更的,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五·使计 这也是向老太太觉得大户人家不可理喻的一点-----乡下人哪里喜欢养着这些赔钱货?若是生了女儿,淹死的浸死的扔掉的也不知凡几。 可是偏偏这些大户人家倒是对赔钱货情有独钟,还有看得比儿子还娇贵的。她当年看着宋琳琅流水一般的嫁妆,真是看红了眼。 如今宋琳琅死了,她留下的向明姿,难道宋家人忍心看着受苦受难? 她笑了笑,带着精明和算计看着自己儿子:“她若是咬定了要和离,那你就咬定了不放向明姿。毕竟姓向,又是你女儿,哪怕她打官司呢,也没判给外姓人的道理......” 至于和离不和离的,她还真是不当回事-----宋琳琅这样的媳妇,她压根就没想要过。 向云章听的有些糊涂,坐在圆凳上端起母亲盛的粥喝了一口,觉得空落落的肚子有了些着落,这才脑子清醒了一点儿,问道:“那她嚷嚷着要人怎么办?郑嬷嬷王嬷嬷她们几个要是说出砒霜的事,我就算是有十张嘴,我也说不清呀!” “所以说你蠢!”向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又戳了他一下,咬着牙道:“这件事当然不能依着她们!要是交出了人,砒霜的事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可若是不交出人,她们顶多也就告你什么侵吞嫁妆-----到时候你就说,那几个伺候的人怕被怪罪伺候不周,逃了不就成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她们还能怎么办?!” 向云章不禁有些佩服起自己母亲来,常年在乡下撒泼打滚,这心眼也被炼出来了。关键时刻竟比他这个进士及第的知府还管用。 他忙不迭的答应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人把她那几个亲近人都送走。” 向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问他:“那大夫呢?那个大夫你怎么说?” 大夫总不能送走吧?那到时候和春堂还不得闹起来? 向云章想了想,蹙眉道:“那就找个由头关他几天?等宋家人都走了之后,再说。” 向老太太也觉得可行,看着儿子风风火火要出门,就道:“现在可没把柄落人手里了,你自己腰板挺直些硬气些,怕他们做什么?你好歹是一地知府了,要闹由他们闹去。” 向云章答应了一声,捞起外套就出了门。 向老太太回头去问伺候自己的小丫头:“那个扫把星呢?” 她虽然觉得自己命硬不怕被克,可是人来了自己房里就有些后悔了,临了反悔,让小丫头把人给带到了跨院去睡。 小丫头福了福身子,有些害怕的看着她:“还在跨院呢,要去把她领出来吗?” 向老太太嫌恶的摇了摇头-----领出来做什么?等宋家人走了,直接领到巫医那里去一把火烧了就得了,还嫌克的人不够? 宋楚宜并没去休息,她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若是自己现在是向云章会怎么办?如果宋琳琅的死真的有蹊跷,他扣住宋琳琅身边亲近的人真的是另有目的-----怕她们会说出什么的话,会怎么办? 杀人灭口?现在宋家的人都在,他做这样的事很容易就能被发现,没个合适的名头就杀人,就算是知府恐怕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就只剩下把人给送走了----卖给人牙子,估计是向云章能想到的最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他肯定也防着宋家呢,不敢把人送去他名下或者是宋琳琅名下的庄子避风头。 青桃给她披上那件金灿灿的火狐毛的斗篷,见她拧着眉,就问:“小姐是在为姑奶奶的事情悬心?” 这些日子以来宋楚宜的话越发的少,青桃跟紫云几个都会有意识的引逗她多说些话----女孩子家固然沉静些好,可是太过内敛终究少了少女的活泼气。 宋楚宜点了点头,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吩咐:“跟我去老太太那里一趟。”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宋楚宜知道,可是人死了,该有的公道总要有。向云章这个负心的连承诺也守不住的男人,凭什么活的这么滋润? 她偏偏要给宋琳琅讨个公道。 宋老太太也没有休息,她连眼睛也没敢闭,满心欢喜的以为能见久未逢面的女儿,结果却是见了最后一面,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她满心都是悲伤和愤怒。 见了宋楚宜来了,她勉强笑了笑,招手让她在身边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她的头发:“祖母让你三叔去打听打听当初是谁给你姑母看的病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只是现在还没能看见你表姐,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虽然她们占着理,可是向明姿毕竟是姓向,向家要是真的硬气起来决意跟宋家结仇,宋家根本就要不走向明姿。 宋楚宜伏在宋老太太膝头上,静静听完就直起身子来看着她:“祖母,不仅是大夫。我怀疑向大人恐怕未必会愿意咱们见到姑母身边伺候的人,若是真的有鬼的话......” 宋老太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手上的动作一顿。 “三叔在这里呆过,也不知有没有相熟的人探听探听消息?”宋楚宜沉吟一会儿,道:“若是姑母的死真的有蹊跷的话,向家应该是会把这些伺候的人都远远的发卖吧。到时候咱们死无对证,就算是认定姑母的死不简单,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了。” 内宅龌龊宋楚宜只稍微这么一提醒,宋老太太就门清了。 她冷笑了一声,回过头去吩咐黄嬷嬷跟秦嬷嬷:“你们两个悄悄的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牙行收人了要卖人的。那些散户牙婆那里.....尤其要多问问。” 这里面的门道恐怕没人比黄嬷嬷跟秦嬷嬷还要清楚,听完宋老太太的吩咐二人就立即应了是,回房收拾收拾打扮成个普通的婆子,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宋老太太心里的怒气越积越多,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凸出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六·报复(书香迷恋168和氏璧加更) 她跟宋程濡宠了十几年的女儿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这一点真是叫她心如刀割。 人老了,就爱想从前的事。 她还记得宋琳琅出生的那一日正如今天一样雪后初晴,天地间一派新生气象,博古架上的摆件在阳光映照下琳琅满目..... 她也记得宋琳琅来求她们时眼里那紧张和压制不住的欣喜。 作为家里的嫡长女,代表的是一家的门风。她们从未想过宋琳琅要嫁多对等的人家,只希望她能堂堂正正的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活。 可是竟连这一点也不成,她们如珠如宝宠爱了半辈子的女儿,如今连三十岁都没活满,客死异乡,至死都没能再见见她的父亲母亲...... 宋老太太抓紧了旁边的把手,攥的紧紧,双手骨节分明的凸显出来。 宋慈在外间请了安,得了宋老太太允许就进了屋子,连茶也没顾得上喝一口就喘着粗气道:“是和春堂的大夫给看的,可是如今那大夫被抓起来了,说是开错了方子吃坏了人。” 叫人怎么能不怀疑这里头有猫腻? 三老爷顿了顿继续道:“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前脚才给琳琅瞧完病,后脚就被关进去了。” 宋老太太沉着脸点了点头,单手托着腮沉思了半响,忽而道:“慈哥儿,你去封信给山东巡抚李峪李大人......” 向云章想就这样欺负他们宋家,真的当他们宋家没人了。那她就叫向云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仗势压人。 傍晚的时候向云章既没送宋琳琅的嫁妆和陪嫁过来,也没见着向明姿的影子。 倒不是向云章不想送,郑嬷嬷王嬷嬷等人是真的不敢送,也已经偷偷叫了人牙子卖出去了-----都是背地里做贩卖人口的买卖的,官府送出去的人,她们都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帮人再也别想出现在宋老太太跟向家人跟前。 而向明姿,她也知道砒霜的事,确实也不能送。 因为这事儿,他急的嘴巴都起了燎泡,虽然下定了决心不怕宋家,要和离就和离,可是说到底他还是怕惹急了宋家,宋家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向老太太看不得他上窜下跳没个安宁的样子,皱了眉道:“就不能说是人病了?怎么这个由头都不会找?!” 向云章叹了口气觉得向老太太想的有些太过简单了:“母亲,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早不病晚不病的,偏现在病了?且宋老太太毕竟是明姿的外祖母,要见她是人之常情,咱们这样死拦着,外头人可怎么看咱们呢?” 他是当官的,毕竟还是要注意名声的。 向老太太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就冷笑出声:“别人病可能是太巧了,可是明姿她有个病痨鬼一样的娘,身体差些也是有的。你待会儿去请巫医回来......” 反正巫医也说过向明姿是个灾星投胎,现在刚好这么巧宋琳琅又死了,干脆把灾星的名声给坐实了不就得了? 向云章思来想去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派一拨人出去请巫医,另外一拨却去宋家在城里的宅子报个信,说是今晚不能见了。 白姨娘心疼他急的这样上火,委委屈屈的来向老太太跟前哭了一场-----可她又不敢嚎啕大哭,向老太太忌讳多,哭多了会觉得别人是在咒她早死。 向老太太对这个向来温顺柔弱的姨娘倒是没什么恶感,加上她如今又怀了身孕,就冷着脸让她起身:“我跟你老爷还没死呢,天塌不下来,有什么好哭的?” 白姨娘擦了擦眼角,果真不再哭了,叹了口气瑟缩了一下肩膀:“老太太,伯府毕竟势大,咱们怎么能跟人家硬着来?”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蓄满了眼泪看着向老太太:“我真的不敢给夫人下毒......当着您的面我说句不好听的,夫人那个样子就算是没灾没难的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傻了才会这个当口去给她下毒呢。可是和春堂的大夫却说夫人是吃了砒霜中了毒的......偏偏夫人还特意留了我一人说了会儿话,这才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您说会不会是......” 向老太太密布皱纹的脸上神情更刻薄了,转过头去看了白姨娘一眼,板着脸冷声道:“你是说,这毒药是她自己吃的?” 宋老太太才不觉得宋琳琅会想死呢,她到死之前不都还在护着向明姿吗?她要是死了,就不怕向云章立即把向明姿交给巫医一把火给烧了? 两相对比起来,她倒是真的觉得该是白姨娘下的手-----不然为什么这几日都心不在焉的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面对宋家人的时候更是腿都软了? 只是知道归知道,她不会因为这事儿就把白姨娘推出去。再不济白姨娘也给向云章生了儿子女儿,如今身上还怀着一个。 何况宋家这样的亲家,她从来就没想要过。 白姨娘猛然打了个寒颤,有些害怕的环抱了身子点了点头:“我真觉得夫人是在恶心我们呢.....她这么一死,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看老爷现在都被逼成了什么样儿了......” 可是这样的话宋琳琅真的就太可怕了,她这不是跟向云章闹脾气,竟是真的想要向云章死呢,要是向云章小妾给夫人投毒的事闹出来,向云章少不得也要被冠上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凭借宋家的人脉,向云章不死也得脱下好几层皮...... 向老太太板着脸呵斥了她一声:“好了!凡事适可而止,人都死了,你在我这里嚼这些舌根也没办法让她活过来说到底是谁给她下的毒。我也不管是谁,反正你自己安分些给我生个平平安安的大孙子,我就保你没事。” 白姨娘不敢跟向老太太对着来,虽然觉得跟向老太太没说清楚,可是听向老太太这么说了,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腆着脸笑了笑,恭敬的起身给向老太太倒了杯茶。 昨晚看潜行狙击看的太晚,今天早上起来的晚了......另外,多谢smaogirl2的香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七·关系 何氏有些愣愣的站在婆婆跟前,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沈老太太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问了一遍:“母亲,您说什么?” 沈老太太有些不高兴的瞥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跟以往一般出言责备,冷了脸道:“我才说了,叫你到长宁伯府去走动走动,他们家八小姐回来了,若是有什么帮的上忙的地方,就多帮帮。” 何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八小姐宋楚宁的母亲李氏死的原因大家这么久下来多多少少都心里有数了,肯定是跟崔氏脱不了干系。 现如今沈晓海跟自己都希望儿子能跟宋楚宜搭上关系,甚至成良配,现在沈老太太却叫她去跟宋八小姐亲近亲近? 这莫不是被什么东西砸坏了脑子了吧?宋八小姐身后就算是有个李家又怎样?她在长宁伯府可是半点不受宠...... 沈老太太见她半日不说话,有些不满的卷起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将她的注意引了过来,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毕竟是房下的表侄女亲自托的我,我这个姑婆难道真的不当回事不成?”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何氏都听懂了,本能的有些嗤之以鼻,可是等她缓过来,才震惊的看了沈老太太一眼,犹豫着问道:“母亲,您说的表侄女,莫非是您那位......” 当初能跟着端王做些生意,还正是拖了这门关系的福气呢。何氏心里有些复杂,不知道若真是这位秦大奶奶托的关系,该怎么应对。 秦老太太点了点头:“可不是?现如今芮夫人身子也好了许多,她还说今年过年回随着端王回京过年呢。” 何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管是秦大奶奶还是芮夫人还是端王妃,她通通都得罪不起。只是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怎么秦大奶奶竟会送信来让她们去看宋楚宁? 她本能的觉得这里头的事情不简单,面上就笑着应付了婆婆:“是,眼看着也就是长宁伯府小公子的满月了,到时候我寻个机会去瞧瞧这位宋八小姐。” 沈老太太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叮嘱她:“你们也别觉得我家全是靠着裙带往上爬的,至少三房一支可是红红火火,半点没靠宫里太妃娘娘,都是自己拼杀出来的。” 何氏哪里敢小看这位秦大奶奶,苦笑着忙说不敢:“媳妇都知道的,秦家三爷勇猛刚强,当年在战场上也叫人闻风丧胆。” 可心里却还是没忍住撇了撇嘴-----要是没宫里的太妃娘娘当初在成化帝跟前吹枕头风,秦家三爷能上战场?秦家四房的大奶奶也不能成端王的乳娘啊。 现在端王身边秦氏姐妹只手遮天,可不又是一个太妃?说秦家不靠裙带关系,骗谁呢? 安抚好了沈老太太,何氏出了门就带着梅香去前边书房寻沈晓海。 才转过了长廊,就瞧见沈清运从书房出来,意气风发的甚是骄傲,她笑着受了沈清运的礼,回过头却忍不住咬了牙。 这阵子沈清运越发的受沈晓海的器重了,沈清让却三天两头的往外面跑,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真是叫人头疼。 沈晓海见了她来有些意外,把手里的书放回原位就问她:“出了什么事,怎么你好端端的跑到这里来寻我了?” 何氏眼尖的瞥见案上一摞厚厚的账簿,心里更加酸涩,面上却不敢露出来,笑了笑将刚才沈老太太的话说给沈晓海听。 末了就有些不解的道:“从未听说过这位秦大奶奶跟李家还有什么交情,怎么好端端的替宋八小姐说起好话来?还让咱们给帮衬着,咱们怎么帮衬?” 沈晓海也沉了脸有些意外,仔细想了想就不由道:“我母亲说是秦大奶奶那边的意思?” 秦大奶奶那边可是端王的喉舌,她说的话不就是代表了端王的意思? 端王竟好端端的对一个小姑娘在意起来,而且还亲口说是要自己关照关照? 何氏点了点头:“母亲是这样说的没错,说是宋八小姐刚回京城来,叫咱们多看顾看顾,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多帮帮。” 可是心里她却又很不以为然,若是让她挑,她自然是觉得宋楚宜好一些-----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外家有人又受长宁伯府的宠。 沈晓海也是这样想的,他迟疑了一会儿,道:“这事儿先放着别管,你好好的准备准备长宁伯府小公子的满月宴。” “送的礼都挑好了,还同镇南王妃商量过。”何氏颔首应了:“只是有些可惜,宋家老太爷老太太都不在,只有宋大老爷跟宋大夫人主持大局。” “这也没什么关系,又不是不回来了。你送的礼到了,还怕回来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不知道?”沈晓海哂然一笑,舒服的往后靠在椅背上:“我看那宋八小姐也有些邪门,招的清让心心念念的。上回还差点为了她犯了大错,你这回还是别告诉他说宋八小姐回来了,省的又惹出什么事来。” 这话说到了何氏心坎里,她刚开始犹豫也正是害怕儿子分不清主次,又跑去跟宋八小姐好,到时候难免会得罪了宋楚宜。 她忙不迭的答应了,又迟疑道:“那母亲和秦大奶奶那里......” 沈老太太向来把娘家人看得挺重,尤其是秦家那些出息的,做了端王妃和端王的夫人的两个秦家的姑娘她更是经常放在嘴边夸个不停,她们交代的事,向来沈老太太都是不遗余力的。 曾经沈晓海也是如此,可是如今他不想这样了。 他悠闲地将双手垫在脑后,打了个哈欠道:“再看吧,一个小丫头而已。到时候你说去看了不就完了?” 他不过求个富贵显赫而已,可是好几次都差点被端王的事扯进漩涡爬不起来。上次要不是他机灵让沈老太太何氏去求了庄太妃,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事。这个赔本的买卖,他可不想干了。 至少跟着宋府,走错路的可能性可就低的多了,尤其是成了儿女亲家的话,还怕不能更进一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八·防备 宋楚宁没有想到京城的长宁伯府已经防备她到了如此地步,回家当晚宋大老爷跟宋大夫人连个面也没有露,只是派来迎接的几个刻板的嬷嬷将她一路送进了花园里的宅子。 然后她就跟个犯人一样被看管了起来-----连要出门去散散步,想重新去二房拿几本书来看,都被那几个嬷嬷说不许。 她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开心-----对自己来说,别人的害怕这种情绪可比同情这些情绪来的要让她接受得多了。宋家人越是怕她,她就越是开心。 翠果小心翼翼的端了猪心莲子汤进来服侍她喝,一面又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厨房最近总送参汤,参汤虽然好,可是您喝的多了都上火了......” 宋楚宁拿着勺子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汤。 难道宋家竟然想毒死自己?她莫名的笑了笑,看了看守在外头跟菩萨一样不会动的几个嬷嬷,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来。 可是银簪从汤水里拿出来之后还是闪闪发亮,并没有什么不对。 翠果瞧的眼睛发直,忙不迭的去把门给掩上了回头来看她,吓得瞪着眼睛问道:“姑娘,是这汤里有什么问题吗?” 宋楚宁摇了摇头,心里却并没有完全放心,她抬起头看了窗外一眼,吩咐翠果:“你去请秋娘过来。” 秋娘是方先生给她的,说是精通医术,是留着给她防身的。 回宋家是回一个明知道是陷阱的地方,宋楚宁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是宋珏的事情曝光,宋家二老恐怕第一个就会要她死。 而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女童,就算是死了,大不了往外宣扬一个急病的名头,送入家庙停灵几天也就罢了。 翠果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去隔间敲了敲门,领出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 “秋娘你过来瞧瞧。”宋楚宁将那碗汤往前面推了推,看向那个瞧上去平平无奇的妇人:“看看这里头有没有什么不干净。” 相比起方先生,这个秋娘显然更符合宋楚宁的胃口----从来都不多嘴多舌,也不把她当个小孩子敷衍利用,一心一意的起到了一个大夫的作用。 秋娘闻言眼珠子动了动,应了声是,蹲下身子拿手指沾了一点儿汤水放在舌头上尝了尝,半响就冲宋楚宁摇头:“没什么不干净的。” 宋楚宁这才放心了,抱着臂有些疲累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以前一直觉得长沙不好,可是现在看来,长沙也有好的地方。至少吃什么用什么都能放心,不必这样提心吊胆的。 宋大夫人也惴惴不安的,她再三确认了宋楚宁的院子被围的死死的,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道:“不如还是再派些人守着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然这要是宋楚宁忽然出个什么损主意,把她的小孙子怎么样了,她可真是哭都会没地方哭去。 宋珏坐在下首喝了口茶,目光沉稳的看向宋大夫人:“母亲也别太心慌了,几个嬷嬷都是宫里来的,眼睛再厉害不过,那边一点小动作她们都能发现。” 宋大夫人看着儿子就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好歹儿子是顺风顺水的回来了。 她心里因为宋珏的话放松些许,叹了口气道:“能不怕吗?这样一条毒虫摆在身边,任是谁也得提心吊胆的吃不下睡不着的。” 宋珏心里也对这个八妹怀着些难以言喻的忌惮-----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八妹对家里人动手都不止一次两次了,这样丧心病狂的女孩子以前他从未碰见过。 难怪祖母特意留下口信叮嘱自己千万要记得看住了她,不看住她,恐怕整个宋府的人都不够她害的。 宋大夫人沉沉的摇了摇头,忽而听见金嬷嬷在外头回话:“夫人,孙嬷嬷那边来人说今天送过去的汤都没喝,都倒了。” 只要是宋楚宁起了疑的东西,就算是被确认了没有问题,她也不会再用了。 这合乎她的性子,宋大夫人看了儿子一眼,觉得这事儿果然被宋楚宜料准了,就冷笑了一声,说知道了。 想了想又吩咐:“明日重新送过去,她总不能不吃不喝的活着吧?” 等金嬷嬷应了声,她就看向宋珏有些想叹气:“你看看她是不是个省心的?心眼少说也有一万个,若是一不小心,恐怕就会被她拆卸入腹,连骨头也不剩。” 宋珏晓得大夫人为什么畏惧宋楚宁如虎,轻声安慰她:“母亲不必太担心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说明她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办到的。何况这回大姐姐跟小宜想的这么周到,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希望是这样,宋大夫人打起精神来跟宋珏商量了满月宴他同窗赴宴的事:“究竟来多少人?我这里也好有个准备,免得桌数安排不好。” 宋珏一一的答了,眼看着太阳都到了窗子上就站起身准备去卫所应卯。 只是他才抬起脚不久,外头邱嬷嬷就递话进来,说是李家来人了,要见见宋楚宁。 这也是早就想到了的事情,毕竟宋楚宁是李家的外孙女,李家听说她回来了,来看看也是有的。 宋大夫人见宋珏站着没动,一面示意他自己应付的来,一面叫邱嬷嬷进来问:“来的是谁?” 其实不用猜也能猜得到,李家老太太如今在庙里清修,李家当家的自然是李大夫人。 邱嬷嬷果然回道:“是李大夫人亲自来的,如今三太太正陪着在花厅坐着呢。” 李家这位大夫人向来跟李氏和宋楚宁不是怎么合得来,这回来想必也是出于李老太爷和李大老爷的意思,来应付应付的。 大夫人松了口气,想了想就道:“那就快请三弟妹带进来吧,别慢待了客人。” 宋珏听说来的是李大夫人,也放心的冲大夫人行了礼告退出门。(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九·来客 因为宋楚宁over就在这段时间,所以两条线都要沾一点,其实并没有拖情节啦。 李大夫人果然对宋楚宁的事情并不是很尽心,听说了宋楚宁生病发红疹不宜见人之后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相比起公公李老太爷和丈夫李大老爷对这个外孙女的重视,她心里始终是不以为然的。她的两个女儿自小就生活在宋楚宁的阴影之下,不管是李老太太的宠爱还是李老太爷的重视,总是宋楚宁得到的多些。而上回在英国公府沈清让因为宋楚宁而利用自家两个女儿,险些害的她们声名尽毁之后,她心里对李氏母女更添了一层怨气。 这次若不是李大老爷的一再交代,她原本是不愿意来的-----李氏的事情出过之后,李家其他人不以为耻,可她却不能没有廉耻之心,最近这一年间都是能不来宋家就不来。 宋大夫人见她知机上道,心里就松快了几分,连带着语气也和缓了许多,笑着寒暄几句,就将话头引到了儿女亲事上头:“听说令千金已经定了人家了?” 李大夫人点点头,心里想起英国公府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捏了一把汗,点头叹道:“总算是定下来了,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她说了这句话,想了想就又道:“世子夫人,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宋大夫人很明白她的处境,闻言就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叫她继续说下去为难,笑着同三夫人一起留着她用饭。 李大夫人见宋大夫人知道她的意思,心中就轻松了许多,忙摇手婉拒:“家里还一大摊子事等着呢,实是没空。这就要家去了,阿宁她......” 她看了看三夫人和大夫人的脸色,叹了口气道:“阿宁她就劳烦您二位多费心了。” 宋三夫人亲自送了她出去,回来就叹气摇头:“也是难为她了,她向来跟静姝是不合的......”这句话说完,三夫人又觉得这个称呼显得太过亲昵了一些,改了口继续道:“说起来和李氏还有些旧怨,李家现在还逼着她来瞧李氏的女儿,可不是为难了人么。” 大夫人并不甚把此事放在心上,李大夫人自然是好应付的,反正她也不喜欢宋楚宁,更无所谓宋楚宁怎样,可是李家其他人还会不会有什么动作,这才叫人头疼。 她看了三夫人一眼,并不答关于宋楚宁的话,问起她三老爷送信的事来:“三弟那边没来过信吗?” 三夫人同三老爷的关系一直都是很和睦的,三老爷每次出远门都必不可少的给三夫人写信。有时候这些信还比宋老太太来的信快上几天。 三夫人就摇头:“还是上回那一次寄来的,说是已经要进城了。之后也没传来过消息......” 大夫人有些担心,可是想到毕竟有老太太坐镇,旁边又有宋楚宜,就勉强压下了心头的不安,同三夫人商量起过几日的满月宴来。 远在青州城的三老爷却实在是没顾得上写信,这半个月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宋老太太打定了主意要做主让宋琳琅跟向云章和离,将宋琳琅的尸首运了回宅院。 他忙着请和尚来给妹妹做法会,又忙着准备向明姿的事,心里酸涩得很,顾不得给三夫人写信了。 青桃立在长廊上扶着宋楚宜,不禁有些寒心,幽幽的吐了口气。 冲天的火光亮起来,宋楚宜一眨不眨的看着,头也没回的问她:“叹气什么?这对姑母来说是好事,死对她来说是种解脱。只盼她下一世眼睛擦亮一些......” 再也别所托非人,再也别爱上一个不会爱别人的人。 绿衣冲青桃摇头使眼色-----她总觉得自家姑娘虽然变得越来越聪明,但是也变得越来越冷清了,她总结了一下,总觉得这是因为看多了不好的事的缘故。 青桃没顾上她,想了想就老老实实的托盘而出:“我叹气是觉得这世上的男人负心薄情的未免太多了......吃亏受苦的总是女子。” 绿衣就忙反驳:“也要瞧人啊,你看两位舅老爷,哪一个不是身边连个通房也没,对妻子又敬又爱的?再往近了说,大老爷三老爷五老爷也是好的呀......” 这几日青州都放晴,太阳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光芒四射,时常晃人眼睛。宋楚宜身上的火狐毛的斗篷在阳光映衬下流光溢彩,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她牵起嘴角笑了笑,在宋琳琅灵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一炷香,转身带着青桃绿衣往外走,一面问道:“黄嬷嬷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按理来说早该有消息了。若是再找不到人,恐怕就难找了。 “紫云说是还没消息,黄嬷嬷跟秦嬷嬷都在找呢。”绿衣有些愤愤然:“向家真是黑了心肝了!” 涟漪的事情给这两个小丫头都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因此她们深怕云鹤等人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宋楚宜抿着唇没有说话-----宋老太太并不着急,可见是还有后招。 她才想到什么,玉书就从柱子后头转过来,瞧见她松了一口气似的迎上来:“六小姐!老太太那里来客了,说是让您去见见。” 来客?在青州? 宋楚宜身形顿了一顿,随即就点了点头,跟着玉书去了宋老太太如今住着的后院正院。 进门的时候她余光一扫,已经看见宋老太太下首坐着一个年纪比宋大夫人差不多的贵妇人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儿。 宋老太太忙招手把她唤道身前,又拉了她道:“快去给你李伯母行礼问好!” 宋楚宜略微一忖度,便有些猜到了这位李夫人的来历,乖巧文静的上前给李夫人道了个万福。 李夫人忙拉她起来,一手拉着她爱不释手,一边又转头惊喜的问:“这就是汀汀女儿?果然长得可人意,怨不得老太太这样疼她。” 宋老太太跟宋楚宜解释:“李夫人当年在京中与你母亲也算是知己好友,与你母亲是平辈论交的,算起来当初你出生的时候,人家来给你洗三宴上送过百家衣呢。” 另外多谢花落意闲520、书友1606070854的香囊,也多谢g0578的平安符。超级感动,爱你们么么哒。为了表示我真的不是在拖情节,今天也三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章·死地 李夫人拉着宋楚宜脸上就露出怅惘之意:“可惜也只见了那么一回,之后就与我丈夫出了外任。这一分别竟就是永别了......” 她说着,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又吩咐一直安静站着的女儿上前来跟宋楚宜见礼。 宋楚宜接触到她目光的时候不由一愣-----李夫人竟不是做戏意思意思,她竟是真哭了,好似同崔展眉关系真的很好的样子。 李家两位小姐已经上前来给宋楚宜见礼了,互相序齿之后,宋楚宜就喊了两位李家小姐姐姐,之后再过来的年纪略小的那个,她就轻轻喊了声妹妹。 只是这么一喊,李夫人并两位李小姐就都噗哧一声乐不可支,李夫人见宋楚宜一脸茫然,就笑着拉着那个小姑娘跟她解释:“这是你大哥哥的女儿,小名儿叫颜儿。该叫你一声姑姑的,你可是吃了大亏了。” 宋老太太笑着吩咐玉兰拿了见面礼出来,给了李欣桐一副绿宝石的头面、李欣梧却是一套大小不一共九只的檀木梳子,最小的李颜给了一套杭缎衣裳。 宋老太太出手这么大方,李大夫人自然也不小气,笑盈盈的叫丫头捧了一个黑色描金匣子来。 宋楚宜被这样硕大的礼物吓了一跳,有些震惊的去瞧李夫人。 李夫人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忙道:“别怕,就是匣子大些唬人,其实东西不多的。” 她说着,叫丫头将匣子上的锁给下了,亲自掀起盖子来,露出里头摆着的大大小小十一二只精致小匣子来,笑道:“这里头都是些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是当年我家长辈给我的添妆,我听说你在,特意给你带来的。” 宋老太太看了一眼也有些意外,就蹙眉道:“这是当年周王妃给你的添妆,太贵重了。” 李夫人叹了口气将盒子盖上,示意宋楚宜收着,转头去看宋老太太:“再贵重还不是给人用的,人若是没了,再贵重也是虚的。当年琳琅想要,我还没舍得给......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宋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半响才沉沉的呼了口气:“你有心了。”又叫宋楚宜收起来。 李大夫人看了看上首的老太太,轻声问道:“是今日......?”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是今日烧了,到时候我带着她回京城去。” 李夫人垂着眼睛半日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站起身朝宋老太太弯了弯腰:“婶子,我去送送她。”说到后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水光。 她当年未出阁的时候,与宋琳琅最合得来,她的博古架上至今还收藏着当年宋琳琅亲自给她刻的小木雕。 宋老太太感念她的这份情谊,也站起了身扶着宋楚宜颔首道:“我带你一同过去。今日你来了,想必她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熊熊火光燃起,空气里都蔓延上火油夹杂着麦秆的味道。 宋老太太和李夫人立在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宋琳琅一寸寸成灰。 宋老太太已经难过不起来了,这半个月来她几乎已经用尽了自己的眼泪和情绪,到如今真的送走她最心爱的女儿的时候,她发现她竟然已经提不起什么情绪。 李夫人却哭的有些伤心,她的手帕交本来就不多,这些年她跟着丈夫在外面赴任,与交好的姐妹们更是没了往来-----好容易丈夫李峪竟调到了山东当巡抚,可是最好的闺中密友却死了。 还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这么憋屈。 “真不是个东西!”她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脸色阴沉下来。 李欣桐跟李欣梧偷偷的跟宋楚宜咬耳朵:“不是说宋姨妈是被......尸体就这样烧了,岂不是便宜了那对母子?” 说起来,宋琳琅的尸首当初向云章和向老太太是死活不给的-----和春堂的大夫都说了是服食了砒霜,到时候宋家要是让仵作大夫一验,不就什么都验出来了吗? 可是憋了一肚子气且正愤怒的宋三老爷哪里跟他们讲这么多道理?本来向明姿没半点消息已经够让他窝火了,向家口口声声说不怕和离却还非得扣着宋琳琅的尸首更是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毫不犹豫就带着二十几个护卫浩浩荡荡的闯进了后衙。 向云章丢不起这个人,外面看热闹的民众聚了一层又一层,他也不敢关犯人一样的关起宋三老爷来-----毕竟宋三老爷闯的是后衙,抢得又是说过要和离的自家妹妹。最后只好认怂,把宋琳琅的尸体交了出来。 宋楚宜想到这里,唇边露出两个酒窝来,颊边的碎发调皮的打了个卷儿。 “别怕,伯母和我祖母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欣梧就怔忡的叹了口气:“可惜宋姨妈的女儿还在向家......也不知他们会怎么对她。” 李欣桐比她大些,想的也比她多,闻言就蹙眉道:“就算他们真的想怎么样,眼下这节骨眼也没那么大胆子敢真的怎么样。” 宋老太太往她们这边瞥了一眼,头却看向李夫人:“这个气,伯府咽不下去。所以还是要麻烦你们夫妻了。” 李夫人回过了神,亲自上前搀了宋老太太往回走,语气诚恳:“婶子说的哪里话?哪怕是普通百姓来告官呢,有冤情也该审清楚问明白,给人家一个公道。何况琳琅死的这么惨.....我看向云章就算是赔十条命,也是轻的。” 宋老太太就没想过要放过向云章,他还想当官发财?还想做他的子嗣大梦?还想着少了宋琳琅从此以后就能随心所欲的带着娇妻美妾过日子? 他不知道是真天真还是被宋琳琅宠的纵得没边了,还真的以为背后若是少了长宁伯府这棵大树,自己也能顶的起门户。 没了长宁伯府这棵大树的庇佑,这官场谁认识你是谁?谁在意你一个小小知府的死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一·倾覆 十二月初,家家户户都开始搬出大瓮来蒸糯米酒了,天上飘满了烧麦秆的味儿,混合着糯米的香味,将人的好心情都氤氲在喜悦的雾气里。 只是临街这一排人家也不知是听见了什么消息,竟不知为何都把手里的活计给抛了,连河边的酒瓮也来不及要,飞快的就朝人群蜂拥而去。 有好事的在酒楼茶楼里瞧见,就好奇的探头出去看,有些不解的问:“唉唉唉,这是怎么了?咱们青州城蒸米酒的风俗可向来跟过年一样重要,怎的这些人神神叨叨了起来?” 小二上来给他们添茶水,瞧了他们一眼就笑了,毛巾搭在肩上搭话:“几位爷一看就是刚出了远门回来,不知道咱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些人哪,通通都是看热闹去的,要不是我家里等着我的月钱用,我也得跑去看看,这可真是听也没听过的稀奇事呢!” 几个锦衣少年彼此看了一眼,饶有兴致的笑道:“哦?那可真是要听听见识见识,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二砸吧砸吧了嘴巴,终于找到了正经理由消极怠工,忙欠了身子说的唾沫横飞:“您们不知道!咱们青州城的知府大人啊,竟然纵容着小妾杀死了自己的原配夫人!而且还串通了巫医要烧死自己的女儿......” 几人都有些怔住,面色带着些不可置信又带着些怀疑的往楼下瞧了瞧-----这群百姓确确实实是冲着知府衙门去的。 “燕堂......”一个眉清目秀的红衣少年蹙起眉头瞧着另一个清逸秀美的少年郎问:“你这回来,不就是说来拜访你那位姨妈的吗?” 郭燕堂已经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支着身子往窗外看了看,又强忍着愤怒重新坐下,回头看着挠头的店小二质问:“你莫不是在讲故事?!知府大人的原配夫人可是出身世家名门,他的小妾怎么可能那样大胆,连原配夫人都敢下毒手?” 店小二被他不信任的眼神看得脸都红了,激动得连声说没有,又指着满座的茶客道:“我的公子哎,我不要命了我,这事儿若不是真的,我敢这么说来诋毁父母官大人?瞧见今日这爆满的人了没有?通通都是来瞧热闹的,邻县的人也都有特地赶来看热闹的啊,这么大阵仗,您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知府大人还想着杀死自己女儿灭口,可惜晚了一步,被原配的家人给救下来了,原配家人一状告到了巡抚老爷面前,现在巡抚老爷都已经把知府给抓起来了!” 郭燕堂有些说不准自己如今的心情,他去年来的时候,宋琳琅还好好的...... 他抓到小二话里的重点,冷了脸问:“向夫人的娘家人都来了?” 既然宋家都来人了,那宋琳琅的事就十有*是真的了。没料到这位被娘亲看不起的向云章向大人,竟然还真的有这个胆量,纵容着妾侍架在原配头上也就算了,还敢狠着心肠毒死原配。 小二点了点头,还有些伤心怜悯似的:“谁说不是呢?一门都是高门大户的,可是偏偏护不住自己女儿,听说老太太都急的病了......” 此刻小二嘴里急的病了的宋老太太却好好的坐在榻上,她冷着脸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外头动静,冷笑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向云章这官,是做到头了。” 宋楚宜拿了小锤子给她敲核桃出来做核桃露,闻言也牵起嘴角嘲讽的笑了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连圣上尚且要顾忌民心,何况是一个知府?他已经混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了,就算是天,也保不住他。” 宋老太太看着宋楚宜全神贯注的剥核桃,心里的那股狠厉奇异的被压下去了一些,她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叹道:“还多亏你,这场舆论战咱们真是什么都不做,就彻彻底底赢了。向云章的名声也臭了。” “这倒不是很要紧。”宋楚宜摇了摇头看着宋老太太:“就算是没有这些议论和坏名声,您跟李伯父想要整治一个向大人也不难,他做了这么多年知府,总不可能真的干净----就算他想干净,恐怕他那小妾和母亲,也不会让他干净。重要的是,这场舆论战之后,向家没理由扣着表姐了。” 之前不管怎么样,向明姿始终姓向,她们宋家再厉害,也拗不过宗法人伦。可现在大家都知道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了-----为了个小妾就要毒死原配,为了个庶子就要烧死嫡女,这样的人家,有什么资格继续养着向明姿? 何况坊间已有传闻,小妾之所以会毒死原配,就是因为受了向老太太的指使----向老太太嫌弃原配多年无所出,都开始相看继室了呢。 加上宋琳琅的尸体被抢出来当日,不少人都是亲眼看见的,三老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场面心酸感人...... 向小姐再留在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家,指不定落得跟向夫人一样的下场,不少人都盼望着宋家能把向小姐带走。 宋老太太有些出神,半日都没有说话。 等到宋楚宜将核桃仁都挑拣出来盛放在细白如雪的白瓷玉碟里,她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宋楚宜替她将毯子往上提了提,转身要出去。 宋老太太将她叫住了,犹豫了一会儿问她:“小宜,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宋楚宜的步子于是就停住了,她回过头看看着宋老太太,想了想抿着唇点了点头:“李伯母帮咱们找到了云鹤她们之后,我看您单独留了王嬷嬷郑嬷嬷一会儿,过后三叔就去抢姑母的遗体了,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有些猜测......” 宋老太太苦笑了一声,又觉得这话实在无人可说-----她憋不到回家再找宋老太爷说了,因此声音沉沉的叹道:“她是算准了咱们到的时间,自己服的毒......” 向来以向云章和向家为天的宋琳琅,终于在死前彻彻底底的坑了向云章一把,而这一把,足以令向云章万劫不复。(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二·反转 宋楚宜能明白宋老太太的心情,本来心心念念的给女儿报仇的,心里怀着一腔对向家的怨恨,才支撑着她没有立即就病倒-----可是到最后却被女儿身边的亲近人告知,这事情竟真的不是向家人所为...... 她心里的纠结和不甘,再加上怨忿和心疼恐怕搅得她的五脏六腑都痛了。 宋楚宜上前搀扶了宋老太太坐下,声音放的很轻很柔:“祖母,您知道在梦里,到最后弥留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 宋老太太偏过头看她,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 “我当时在想,可惜不会有想给我报仇的人啦,否则我一定要拖着他们一起死......”宋楚宜脸上表情平板无波,可是向来有星光聚集的眼睛却忽然暗了:“我猜,姑母也是这样想的。” 宋老太太睁大了眼睛,把宋楚宜的手握的紧紧地。 “老太太别伤心,也别觉得姑妈不孝或者是懦弱。”宋楚宜也回握住宋老太太的手:“我在梦里死过一次,所以能猜到些姑妈的想法。她这一生过得相比她的手帕交们,的确是太苦了,她原本又是个要强的人,这姻缘更是她自己求来的......她谁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怪姑父......何况她最后总算是看清楚了姑父是怎样的一个人,否则也不会这样下定决心在咱们到的前一天服毒自尽,还收买了大夫。” 宋老太太脸上神情悲痛,因着好几日没有休息好而显得浑浊的眼里蓄满了眼泪,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更不是在责怪或者是报复您。”宋楚宜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不知为何也沉甸甸的:“她这是看透了,觉得活得太累了。最后用命给表姐铺了一条路-----她被向云章的小妾毒死了,向家又有过想烧死表姐的前例,咱们怎么舍得让表姐呆在向家送死?” “姑母虽然年轻的时候犯过很大的一次错,可是到了死前,她终于决定亲手把这个错误终结,也终于看明白了姑父的真面目。您以前不是总怪她只会一味的顺从姑父吗?现在,她再也不顺从了,咱们应该为她觉得松一口气,因为她终于解脱了。” 宋老太太终于发觉宋楚宜做的那个梦对她的影响之大-----别人做梦就算是再怕印象再深,过个三年五载的也就慢慢的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宋楚宜不-----梦里的经历好像已经刻进了她的骨髓里,伴着她如影随形。 她也终于明白了宋楚宜往日的害怕惊恐和时有的愤怒,不由伸手将宋楚宜揽在了怀里:“你说得对......她既然费尽心思布了这样一个局,咱们若是为她好的,只能想尽办法叫她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何况向云章和向家一点也不冤,当年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宋琳琅,本来就是死在了他们手里。谁都该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宋琳琅有眼无珠给自己挑了这样一个男人,她用这十几年的惨痛经历和性命为她当初的轻率和不负责任付出了代价,现在,也该轮到向家和向云章了。 她心里因为宋琳琅服毒自尽的愤恨减轻了一些,人也有了些精神,吩咐玉书摆饭。 玉书不由喜出望外----宋老太太已经两日水米不肯沾唇了,就算李夫人天天来,也没能减轻一些她的忧思,现在宋老太太主动说要用饭,她不由轻快的答应了一声,快步出去吩咐小丫头传饭。 “你也陪我用一些,这几****没好好用饭,你也就跟着偷懒了。”宋老太太在宋楚宜头上一戳,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年纪小小的女孩子,身体要是养不好,日后有的你受的。还以为自己是钢筋铁骨,捶不坏打不烂还是怎的?” 宋楚宜笑着窝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就听黄嬷嬷来说李夫人到了。 李夫人今次来,应当是为了向云章的事情来的,宋楚宜就站起身来:“祖母,那我回房去吃。” 有些事宋老太太不乐意叫宋楚宜听,这个小姑娘因为梦里的奇特经历和李氏的事,性子越发的内向沉稳,她时时担心,不愿意叫她听见更龌龊的事,免得把性子养的更加的冷清。闻言就点了点头:“叫许嬷嬷好好给你排排膳食,别成天就捡喜欢的一两样,什么东西都要吃一点。” 宋楚宜答应了,带着青桃绿衣转过穿廊到了西厢房,径直进了里间。 紫云不一时就跟着进来,先将手里的一碗高丽参茶放在她跟前,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宋楚宜接了信还未打开,就先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这封信并不是周唯昭寄来的...... 可是紫云办事向来周到,不可能会拿错东西。她打开信瞧了一眼,不由就先笑了-----竟然是叶景川送来的,说的还是沈家的事情。 叶景川大概是担心她被骗,大篇幅的描述了沈清让的不靠谱,宋楚宜笑了笑,将信随手扔进了炭盆里。 她承叶景川的这份好意,可是叶景川的担心却实在是显得有些多余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现在还有向云章这个当世沈清让在,她的警惕心只会升,不会降。 紫云见参汤温度差不多了,端起来催着她喝,又觑了觑宋楚宜的脸色道:“听说向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们在知府后院门上哭呢。” 知府衙门前后衙都临街,后衙那边更是卖零嘴小食的聚集地,向来热闹得很。向老太太这个从农田里爬出来的老太太,果然是豁的出去,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太太了,还没忘本,记得这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 宋楚宜拿起竹筒将墨猴倒出来,看着它灵活的攀上了笔架抱出一根笔来,似是随口问道:“她们现在还在哭吗?” 紫云翘了翘嘴角有些不屑:“哭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说咱们伯府是故意报复,冤枉了她们。” 向老太太倒是有几分聪明劲儿,可惜哭的太晚了。舆论如今已经成型,三人成虎,青州城的百姓已经认定了向云章是陈世美,她再怎么哭,也是徒劳无功。 多谢g0578和haha11122的香囊,也多谢naodandan和风度翩翩薄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三·可怜 青桃恰好抱了衣裳进门来熏香,闻言不禁有些愤愤的吐了口气,哈出些白烟来:“她也有脸哭!咱们家姑奶奶都死了也没哭,她们这逼死人的倒是哭了!我瞧瞧她能哭出什么花儿来!” 绿衣向来心思活泛些,闻言眨了眨眼睛,想拉宋楚宜出去转转:“咱们要不就去瞧瞧这位向老太太的做派?我听说当日咱们三老爷去她们家里谈和离的事,这位向老太太扑上来狠狠给咱们三老爷脸上闹了几道呢,这几天也没见消下去。” 当主子的宋楚宜性子越来越冷,几乎到了能不问她话就一天不说几句话的程度,她们这几个丫头就只好热闹些,省的宋楚宜真的日久天长的成了个不说话的闷葫芦。 宋楚宜笑着摇了摇头,提笔写了信交给紫云:“让许嬷嬷好生送出去,这回送到码头的王三那里。” 紫云最近这半月经常给宋楚宜送信,闻言见怪不怪,还能知道这信不是往京城去的,擦了擦手接了信笑着应了是,又劝宋楚宜:“绿衣跟青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姑娘成日家的憋在家里可别憋出个好歹来-----这里同京城又不一样,我瞧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被拘着,逢着灯会自己出门逛也是有的。姑娘偶尔出出门透透气也好。” 宋楚宜瞥了她手上的信一眼,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应了-----她的确是想见识见识这位向老太太,说起来都是负心薄情,可是沈清让跟向云章又有不一样的地方,沈清让的母亲何氏对他们夫妻间的事倒是插手不多,反而有时候还会回护她一二,虽然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乐见沈清让冷待她的。 可这向老太太却真的是有些超出宋楚宜的想象,她觉得她有必要瞧瞧与京城里大部分贵妇人都不同的向老太太,日后也好遇见这种人时退避三舍。 绿衣见她答应,喜得立即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惹得青桃笑着拧她的耳朵:“出趟门而已,瞧把你高兴的!” 一边却忙着去吩咐外头的人准备套马车了。 宋楚宜亲自去请老太太的示下,宋老太太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还吩咐宋楚宜:“不许乱跑,就在马车里呆着或者是找个雅致些的茶楼坐下。也别当面跟向家的人撞上,没道理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李夫人想了想,就问身后的李欣桐跟李欣梧:“你们要不然也一同去瞧瞧这个热闹?也好跟小宜搭个伴。” 李家姐妹也想去看看这场热闹,闻言看了宋楚宜一眼,见宋楚宜笑盈盈的并不排斥,也就笑着答应了。 宋老太太就安排秦嬷嬷跟许嬷嬷一同护着她们出去。 今日因是巡抚坐堂审问知府,街上看热闹的人乌泱泱的堆了一层又一层,宋家的马车好不容易才转过了最繁华的庐阳大街,拐进了后衙。 后衙这里相比起庐阳大街上的还是少了许多,车夫勉强将马车赶到了对面的茶楼旁边,许嬷嬷跟秦嬷嬷见人挤的厉害,就隔着帘子请宋楚宜跟李家姐妹去茶楼上坐:“找临街的雅间,也是一样看的。” 宋楚宜跟李家姐妹都觉得可行,带了帷帽在下人的护送下进了茶楼上了二楼包间,果然坐下就瞧见正对面坐在门槛上拉着几个孙子孙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老太太。 向老太太哭起来就跟唱戏似的,咿咿呀呀的还带着音调,每说到伤心处还要停下来做出几个抑扬顿挫的哭音来,跟戏台上的戏子们转承启合时用的音调大同小异,引得李家姐妹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这倒好像每到过年时社戏上的表演......”李欣梧忍不住翘起嘴角:“哭的一点诚意也没,难怪打动不了人。” 宋楚宜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向老太太旁边坐着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没跟其他人一样埋着头抖肩膀,看着向老太太哭的时候脸上还隐隐带着几分不屑的嫌弃和烦躁。 算算年纪,这大概就是向云章的庶长子,向镰了。 当初不是说病的半死不活的吗?可见也是笑话。 她正想着,向老太太却已经呃了一声暂时止了唱歌一样的哭声,一把拉起了一脸隐忍的向镰,接连呃呃呃了好几声又哭唱了起来:“我可怜的崽崽啊!才十岁就要被人害的又没了爹又没了娘哟.....呃.....那群狠心肠的高官贵妇哦.....这是要我们向家绝户哦.......” 李欣桐终于忍不住,拿手碰了碰宋楚宜:“这位.....这位老太太,可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估计李家姐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宋楚宜正有些尴尬,就见底下忽然起了骚动-----向镰不知道是气急攻心还是觉得丢脸装死,竟一头栽到在了地上。 向老太太的哭声于是越发的嘹亮了,扑在向镰身上哭声大震:“前面你爹你娘凶多吉少,这后面你又这样,叫我这老太婆怎么活啊!”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蒸米酒了,知府家里却闹成这样......确实也是可怜...... 看热闹的人不由都起了几分不忍的心,还有好心的妇人上前把向老太太扶起来。 宋楚宜偏头吩咐了青桃几句,青桃点了点头蹬蹬蹬的转身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人群里就闪出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说要帮忙-----要驮向镰去看大夫去,谁知他们这一搬,向镰就醒了。 也不知谁多嘴喊了一声:“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呢吗?!怎么就要死了......” 人群里有人搭话:“就是啊,听说向家小姐----就是那位夫人生的嫡出的小姐就是因为这位少爷要被烧死,现在人也不见,她去哪儿啦?” 向老太太皱纹密布的脸上横肉抖了抖,一把拉过了宝贝孙子,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天杀的:“巫医都说她是天降灾星,现在我们家可不就是被她克的家破人亡了?你们家要是有这样的丧门星,难道敢带着她出门?!”(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四·郭家 向老太太长相本来就有些刻薄,说这话的时候又是一副狰狞模样,咬牙切齿的一副恨不得向明姿死的样子,瞬间将周围群众的八卦心点燃了。 人群里静默了一会儿,有个三四十的媳妇子就惊讶的咦了一声:“可是我刚从前面过来,巡抚大人捉了巫医归案,巫医明明说向大小姐不是什么灾星啊。” 李欣桐沉稳些,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声:“什么灾星不灾星的,可不就是人给硬栽上去的名头么?恐怕这件事跟向家的人脱不了干系。” 李欣梧就没那么客气了,手里的紫金小手炉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冷笑了一声:“昨日父母亲说话,我偶然也听见了那么一两句。这向家的人可真是.......怪不得当初女先生教咱们读的诗里有一句叫‘**************,负心总是读书人’。宋姨妈落在她们手里,可真是明珠蒙尘。” 宋楚宜手指轻敲桌面,小巧的耳垂在阳光照耀下近乎透明,她仿佛不经意似的朝底下看了一眼,底下脸上带着一抹冷冷的嘲笑。 随即就有人接了话:“什么叫不是灾星啊?当初不是巫医自己说的,向家大小姐是灾星转世,克父克兄克弟的吗?!” 那媳妇子颇为不屑的看了向老太太一眼,阴阳怪气的嗨了一声:“什么灾星转世,什么克夫克父克弟,都是那个姨娘说的!听说她整整用了五十两黄金收买了巫医,叫巫医这么说的。巫医还招认说向家公子根本没病,是姨娘跟她求了药装病的!目的就是要把向大小姐烧死......啧啧啧,你说多大仇啊,又要烧死嫡女,连嫡夫人都毒死了。” 陈世美的戏如今还是戏台上必点的曲目,妇人们对惨遭抛弃陷害的女人们总是抱着深刻的同理心,闻言都七嘴八舌的数落起了向家刻薄。 向老太太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也被人扯乱了,衣裳也都被七手八脚的下黑手的人扯得皱皱巴巴,她听说向明姿是灾星的事竟也是被白姨娘攀扯的,且已经事发了,不由就两眼一黑。 还是向镰先反应过来,踹开门挪动着滚圆的身子飞快的扑进了门里。 向老太太哭天抢地的喊了一阵,发觉并没人同情她不说,还全是指指点点的,也就觉得没意思,噗噗噗的朝人群里吐唾沫,跟在乡下骂人占田似的把人都给吐跑了。 青桃轻手轻脚推了门进来,恰好瞧见向老太太撒泼的一幕,就捂着嘴笑了笑,凑在宋楚宜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 看见人散的差不多了,又是陪着宋楚宜出来的,李家姐妹就问宋楚宜是不是还要再四处逛逛。 宋楚宜摇头笑着说逛够了,仍旧跟李家姐妹按照原路上了马车回家。 下了车就看见宋三老爷也正匆匆忙忙往里赶,宋楚宜喊了一声三叔,见他是从外头回来的,就问:“案子审出结果了?” 宋三老爷点了点头擦了把头上因为奔波而热出的汗:“审出来了,他家那个姨娘先是不肯招,后来明晃晃的金子摆在眼前,和春堂的大夫和郑嬷嬷王嬷嬷都作证,她辨无可辨。”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宋家人的愤怒,足以把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加上有巡抚大人的帮忙,一切的文书都会做的妥妥帖帖毫无破绽,就算是上了刑部,这秋后处斩的死刑,也是免不了的。 宋楚宜和宋三老爷进门的时候正好听见宋老太太吩咐黄嬷嬷:“拿单子去向家,陪嫁的东西一件不少的都要还给咱们。聘礼咱们也会准备好,不日就从京城给他们运回蜀中去。” 这是在要向老太太的命,当初因着体恤向家贫寒,宋府并没有对聘礼有要求,向老太太虽说也算是搜刮尽了家里的好东西,可是那点子东西在宋琳琅的嫁妆跟前充其量也就是九牛一毛。加上这些年宋琳琅前前后后贴进向家的银钱,恐怕向家卖了老宅也未必能赔得起。 因着宋老太太什么事都不避讳宋楚宜,宋三老爷这么些日子也就习惯了不遮着藏着,将审讯的结果都说了:“白姨娘被判了秋后,名单不日就上交刑部。至于向云章......从家里又搜出不少来历不明的东西来,听说里头还有贡品,恐怕涉及贪赃,又宠妾灭妻以至出了人命......暂时收了官印待审,收押在大牢里,案子会移到刑部。” 到了京城,官字两个口,更加不会有向云章的活路。 宋老太太并没表现得特别高兴,沉沉的叹了一声之后沉默良久,才看着李夫人诚恳的道:“这回多亏你和阿峪。否则向家这样目中无人又是地头蛇,我们恐怕还没这么轻易就能讨个公道。” “婶子又说客气话!”李夫人微笑着拉紧了两个女儿的手,似是有些感触:“从小我母亲就教我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从前一直不甚理解。如今才算是彻彻底底信了......好在如今也算是报了仇,希望她九泉之下有些安慰。” 她顿了顿,摸着李欣桐的头又朝宋老太太看去:“何况天底下父母疼惜自己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欣桐不久就要嫁到京城去,我们这做父母的也不能跟在身边。今次我伸手帮忙,日后婶子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女儿受欺负。” 李欣桐又羞又臊,又感念父母想的这样深远,不由眼圈都红了。 宋老太太啐了李夫人一口:“瞎说八道什么?!她这一去定是要夫妻和乐子孙满堂的,偏你当母亲的红口白牙的咒人家!” 众人笑了一阵,门房上忽然有人进来回话,说是有位郭公子递了张帖子求见。 宋老太太接了帖子一瞧,顿时就有些怔住了,颇有些惊疑的道:“竟是郭怀英的嫡子,郭燕堂。” 多谢玩泥巴的泥巴的香囊,也多谢naodandan、风度翩翩薄、g0578的平安符。很俗气不过还是要说一句多谢,然后就是爱你们,么么哒大家(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五·脸面 李夫人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个郭燕堂的来历,不由吃惊道:“当初郭怀英这个二世祖竟然自请出京,如今似乎是在浙江当个巡按......” 沈鸯当初和崔展眉向来交情极深,幼年时的沈鸯听说还曾在崔家住过一段时日。 宋老太太将帖子放至一旁,冲宋三老爷道:“慈哥儿,你先去书房招待招待这位郭少爷,看看他的来意。” 宋楚宜也觉得很是惊奇,这位郭少爷这个时候来青州城做什么?按理来说他不然就该在浙江父母亲身边,要么就该回京城去过年,怎么好端端的跑到了青州? 李夫人见有客来了,就起身告辞回家,宋老太太再三挽留也没能留得住,只好亲自送了她出门。 李夫人忙拦住了,笑道:“这可真是折煞了我,哪里能叫婶子亲自送我?正要问婶子的示下,眼看着回京过年是赶不上了,不如今年来济南同我们一同过年?” 北地到了冬天大雪封路是时有的事,现在赶回京城不说时间上来不及,就算是来得及,在路上被大雪堵路,恐怕也要耽搁一两个月。 宋家一行人又是舟车劳顿才来的山东,要是再急着赶回去,恐怕身体也吃不消。 宋老太太领了李夫人的好意,却还是婉拒了:“等开了年过上年的时候,我带着小宜来济南看你。” 等送走了李夫人,宋老太太就吩咐玉书玉兰服侍她去更衣,一面回过头来吩咐宋楚宜:“小宜也去换件衣裳,待会儿陪祖母出去一趟。” 宋楚宜今日因为要出门去瞧热闹,已经换了见客的衣裳,宋老太太却还是叫她再去换一身,绿衣不由有些打鼓:“瞧着不像是去寺里......” 青桃一面跟紫云说了换衣裳的事,听绿衣这么说就笑了:“瞧这阵势也不像是去寺里的,恐怕老太太这是去......” 绿衣也就知机了,吐了吐舌头不由有些向往:“我也好想去瞧瞧,看看那位向老太太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说话间宋楚宜已经换好了衣裳,正是去年冬天宋大夫人送那套松涛红的夹袄和樱草黄的八幅裙,整个人立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叫人不注意都难。 宋老太太瞧着这打扮就笑了,又看看她发间点缀的珍珠和造型精巧别致的玲珑翡翠簪,满意的携了她的手上马车。 “今日瞧见那位向老太太了?”宋老太太上了马车就窝在布置得柔软舒适的座位里,眉间带着一抹冷意:“觉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着提亲接亲来的都是向云章和向云章的族叔,宋老太太实际上并没见过这位名义上的亲家。虽然也从云鹤等人嘴里听说过向老太太刻薄,可是到底只存在想象里。 宋楚宜咳嗽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跟她说:“跟咱们接触过的所有伯母婶婶们都不一样......激动了还会坐在地上边说边唱......” 宋老太太笑了一声,头上的抹额显得她更加的富态和慈祥:“但愿待会儿她还能笑的出来。” 此时此刻黄嬷嬷恐怕已经拿着嫁妆单子去催向老太太还陪嫁了,向老太太既然那样喜欢撒泼打滚,恐怕此刻又在地上连哭带喊呢吧。 宋老太太猜的不错,向家此刻已经乱成一团,向老太太正抱着最小的一个孙子坐在地上哭号:“什么钱?什么钱?!我们向家何时用过了她一分银钱?她成日家的花钱如流水,燕窝花胶跟喝粥似的平常,这些难道都不用钱?!早就被她自己给散光了!现在你们还来找我们要钱......这分明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儿子此刻已经下了大狱要拉到刑部去,白姨娘也已经被判了秋后,她手里要是没有银钱,日后怎么给儿子打点?又怎么拉扯大这些孙子们?这些钱绝对不能交出去...... 宋楚宜扶着宋老太太进门,就瞧见向老太太在地上打滚,这样冷的天,她自己穿得厚没事,那个看着才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又蒙又冷,倒是已经吓得脸都青白了。 她见过的贵妇人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吞媳妇嫁妆也习惯吞得体体面面的,像前世何氏吞她嫁妆的时候,就是步步蚕食不露痕迹,叫她连说嘴的地方都没有。可没见过向老太太这样以为蛮横不讲理就能得偿所愿的。 宋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了,当年一些泥里打滚出来的勋贵们也不是没见识过,可真没见识过这样不顾脸面的,不由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老太太却已经扔了手里的孩子在地上一把扑过来了,抱住宋老太太的腿就不愿意撒手,哭的鼻涕眼泪都一齐出来,抽抽搭搭的喊她:“亲家!你可不能这么着啊!这是在要我们向家的命......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亲家,总也有些情分在吧.......” 宋老太太被她气得忍不住笑了,眼风一扫,秦嬷嬷就上前掰开了向老太太的手把她给扶了起来。 “情分?”宋老太太看着撇着嘴斜着眼睛的向老太太,语调都有些拔高了:“跟我谈情分?我家可是告你家的苦主,你的儿子纵容妾侍虐待我女儿最后还一碗毒药把我女儿给毒死了,老太太你如今还跟我谈情分?” 她冷笑了一声,脸上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嘲讽:“何况当亲家这么多年来,逢年过节的也没见亲家按照规矩准备礼物,都是我女儿在替你们全面子。我们家生日摆宴过年摆宴你家更是连鬼也没出现一只,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老太太跟我谈情分?!恕我直言,我看不出咱们还剩什么情分,我只知道我女儿死了,被你家害死的!我只知道,如今巡抚已经判了案子,准了我女儿跟你儿子和离,按照规矩,我女儿的陪嫁,你都该悉数还给我们!” 向老太太怪异的吐了口唾沫在双手间,被皱纹包裹而越发显得小的眼睛散发着算计的光:“亲家这话说的,两家隔得千远万远的,就算是想来往也不容易不是?何况琳琅的身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人参鹿茸不能离嘴,燕窝花胶喝水似的,这些难道都不要钱?”(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六·报应 “现在你还要我拿出她原来的嫁妆来,这难道不是非得逼着我们去死?”向老太太坐在地上,双腿盘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阴阳怪气的讥笑道:“我知道你家财大势大,我们不是你们对手。可你要是非得赶狗入穷巷,也就别怪我们这些乡下人不懂礼数了......” 宋老太太听得发笑,她看着向老太太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问她:“老太太是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嫁妆单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琳琅名下有五间铺子,三间都在京城。这三间都是我们伯府的人在经营,每年的流水明明白白的记着,每年的收入都送去了蜀中向家。老太太别嫌我说的难听,我就不算她名下其他的铺子宅子庄子,光是京城的三间铺子,就够她吃你说的这些鲍参翅肚一辈子了!” 向老太太的嘴险些撇到了鼻子,气咻咻的哼了一声看着宋老太太:“她的嫁妆又没交给我打理,我知道她的钱去了哪里?那些死物多是多,可是她每年送回家的节礼哪回不是满满的两三车?这些莫不是银子?” 她看宋老太太眼睛盯着自己,索性也就豁出去了-----反正她这种死了丈夫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儿子的寡妇,从来也不知道脸面两个字有什么用处。 何况向老太太向来是最实际的人,当初他的丈夫死了,她从没想过改嫁的事,辛辛苦苦的把儿子拉扯大,看着他考取了功名,明明很不喜欢儿子娶高门大户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姐,却也没有以死相拼,只是嘴巴上说几句罢了,因为她晓得照她的条件未必能嫁到更好的,不如守着丈夫留下来的一亩三分地过好日子,不如把儿子拉拔起来当依靠。也因为她知道宋家这门亲事将会给儿子带来怎样的好处。 如今儿子进了监狱,开了年就会被押送到刑部去,她更加坚定了要捏紧一切能捏紧的东西的决心。 尤其是宋琳琅的嫁妆-----这一大笔银子日后不仅是为向云章活动的资本,也是她的孙子们仍旧能过得体面舒服的资本。 宋老太太不愿意再跟这样的市井泼妇计较,回头看了一眼,郑嬷嬷就自动自发的上前来,神情有些倨傲的从怀里掏出几张红纸来抛给向老太太:“老太太,既然你说到礼单,那咱们就来好好说说。我们小姐每年送回去的节礼都在这里,除了第一年是从嫁妆里直接拿的,其他都是铺子庄子的盈余,更没有动过您府上丝毫的私产。” 向老太太抱着孙子坐在台阶上冷眼瞧着雍容华贵的宋老太太,奇异的察觉到这位老太太同宋琳琅的不同之处,警惕的往后挪了挪屁股:“那又怎样?!” 宋楚宜没耐心再同永远生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耗下去,冷冷的在郑嬷嬷身后出声:“不怎么样,今天你把东西交出来,大家一拍两散日后再无瓜葛。” 她上前两步俯下身子一把将向老太太怀里的小孩儿拉起来,饶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再看看向老太太:“这里不是你们蜀中的田里,也不是你们村子里撒泼打滚就能占优势的地方。你那一套在我们跟前行不通。你若不肯好好说,我们也有不好好说的办法。老太太,您人老成精,该识时务,您说是不是?” 向老太太古怪的看着宋楚宜笑了一声,听懂了宋楚宜话里的威胁之后又有些不可置信,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冷冷的吐出一句话:“那这样,我把明姿给你们。嫁妆,你们只能拿走一半。” 宋琳琅的嫁妆,就算是只有一半,也足以养活向家老小一辈子了。 绿衣在宋楚宜身后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您也真有脸说,一半?一文钱都不留给你们!” 宋楚宜眼睛紧紧盯着向老太太,脸上殊无笑意,眼里亮光聚集,细看上去却似乎没有一丝情绪。 她终于失了耐性,放开手里的小孩子蹲在向老太太跟前问她:“你听见了?我的丫头都说,一文钱都不会留给你。老太太,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向大人如今身陷囹圄,您如今在青州城里可不是知府家的老太太了......何况您还拖家带口的带着这么多孙子孙女,若是到时候不小心出了什么事......” 向老太太脸一瘪,干瘪的脸就都皱在了一起,捧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她边哭边拍大腿,眼看着又要唱起来。 宋老太太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表演,声音凉的像是冬天的井水:“向老太太,这招对我们没用。我已经去信给你们向氏族长了,就算是你非得扣着东西不给,大不了就上衙门再打一场官司也就罢了,你说是不是?” 向老太太不哭了-----向氏的族长她还惹不起。 她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来怒指着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带着一脸的怨毒:“你们真的要把人逼死才甘心吗?!” 宋楚宜眉头一皱,许嬷嬷上前就立即打开了向老太太的手指头。 “没人要逼死你,官府已经判了我姑姑跟你儿子和离,你留着人家的嫁妆不肯放,这说到哪里去也站不住脚。你要是不怕死,就尽管闹,我就看着你怎么把你儿子孙子都害死!”宋楚宜冷眼看了一眼瑟缩在向老太太身后的男孩儿,哂笑了一声:“趁我们还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把我表姐和姑姑的嫁妆都准备好,否则......到时候官差来了,你们恐怕连过年的地方都没有。” 向老太太嘴巴向下一撇,紧紧攥着孙子的手,到底没再胡搅蛮缠。 郑嬷嬷跟王嬷嬷就带着人进门去清理宋琳琅的东西,黄嬷嬷跟秦嬷嬷去接向明姿。 向明姿一出来,宋老太太就忍不住哭了,伸了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宋琳琅。 向老太太到底没能忍得住,拔高声音喊了一声明姿:“你的父亲他......他到底是你的父亲!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七·绝境 向明姿没动,她窝在宋老太太怀里,原本已经快溢出眼眶的眼泪一滴不剩通通都憋了回去,眼睛湿漉漉的回头去看向老太太:“他本来就该死!” 十一岁的女孩儿已经有了能辨是非的能力,这些年来向云章是怎么对待自己和母亲的她通通看在眼里。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向云章竟然还想烧死她替向镰祈福...... 她的父亲早在亲口下令把她交给巫医的时候就死了,死在了她和母亲心里。 母亲到死都还在替自己打算,连死都是为了让自己能脱离向家...... 她含着一汪眼泪在宋老太太温暖的怀抱里露出头来,冷笑了一声看着愕然之后就满脸愤怒的向老太太:“是你们害死了我的母亲!” 这么些年来宋琳琅就是这么教导自己女儿跟向家做对的!向老太太阴沉着脸看着向明姿,两手抄在袖子里呸了一声:“数典忘祖不顾亲恩,你日后会不得好死!别以为攀上高枝儿了,也别仗着你外祖家权大势大就不把你自己本家看在眼里了,人家再好也姓宋不姓向,我就睁开两眼瞧着,你这个抛下父亲不顾弟妹的天杀的灾星日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宋老太太两手捂住向明姿的耳朵,冷冷的最后瞧了向老太太一眼,带着她和宋楚宜径直朝外头走。 向老太太没有再跟,她一把拉起了地上的小孙子,皱着眉头飞快的往宋琳琅的正院里头走。她到的时候宋琳琅带来青州的东西都差不多已经收拾干净了,屋子里空荡荡的连张床也没剩下,几条凳子七零八落的散在房间里,显得屋子空旷又吓人。 她号了一声觉得命都被人拿去了半条,不死心的扒拉开了凳子桌子-----可是仍旧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连那张拔步床也被拆散了带走了------宋家人这分明就是赶尽杀绝,不给他们向家人一点活路了。 连耳房里的那些碳通通都被清了个干净...... 向老太太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又往向云章的书房去-----可是她疾步走了一段路之后才想起来,前几日向云章下狱的时候,那些皂隶早就借着向云章贪墨的名头把书房抄捡的干干净净了。 这可怎么办,她自己的私房银子倒是有些,可是这知府后衙她们肯定是不能再住了,暂时得先外面租赁套房子住-----向云章之前倒是在青州有座别业,可惜那是宋琳琅的,如今肯定已经被宋家人收走了。 又要给儿子打点打点,天寒地冻的,若是没有给打点好,还不知在里面要怎么受苦。 晴了一阵子的青州又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了,她脸上零星染上雪花,冰凉凉的打的脸生疼,不由蹿进了白姨娘的屋子里。 白姨娘倒是收藏了好些东西-----向云章对待女人向来是舍得的,他的花销平日里又有宋琳琅给他出着,俸禄跟孝敬恐怕都流在了几个姨娘手里。 她翻翻捡捡将金银珠宝收拾在了一个首饰匣子里,另外那些衣裳绫罗加上窗帘布料和床上的棉被等物都堆积在一起,到时候好打包一同带走。 幸好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恐怕少说也值个二三百两银子,她轻轻吁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胸口因为钱而加剧的疼痛,蹒跚着又往其他几个姨娘那里去-----她们那里总也能搜出些东西来才是。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审判的结果害怕,还是看透了向老太太的为人,其他几个姨娘房里竟然早已人去楼空-----恐怕就是刚刚趁着宋老太太来兴师问罪收嫁妆的时候跑掉的。 向老太太抚着胸口恨恨的骂了一顿,手里攥着这几个姨娘的卖身契也不知该往何处告去,不由失声大哭。 宋老太太却没打算这样轻易就放过这个刻薄成性的向老太太,回了家先叫黄嬷嬷带向明姿下去梳洗休息,才回头去吩咐秦嬷嬷:“去下帖子,咱们在青州城逗留这么久,多亏了亲朋故旧的帮忙,咱们也该好好酬谢酬谢人家。就备几桌酒席好好招待招待。” 由李夫人打头,青州城但凡有头有脸的,宋老太太都吩咐秦嬷嬷下了帖子。 宋楚宜晓得宋老太太的意思,将这些青州城里最有头有脸的人通通都请了,无疑是在给底下的人看看风向,让她们知道知道该如何对待向家。 吩咐完了秦嬷嬷,宋老太太又回头来看宋楚宜:“小宜,你这几日好好陪陪你表姐......有些话你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也更好说......” 遭逢这样大的变故,向明姿毕竟又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宋老太太实在是怕向明姿会熬不住。 见宋楚宜答应了,她沉沉的思索了半响,忽然又伸手招过玉书来,轻声吩咐:“待会儿你出去见你三老爷,告诉他让他出去找座小院子----衙门向家人是住不得了,肯定得外头赁屋子去。你告诉三老爷说是我说的,找几个地痞流氓把院子租给向家。” 向老太太身上总也有些私房,加上向云章当了几年的知府也不可能没钱,身上银子还是有的。想叫她们受些罪,还是得动些脑筋。 等到时候房子租出去了,再让真正的屋主去收房子,到时候向老太太竹篮打水一场空,银子也没了房子也没了,恐怕会被气得半死。 众人都正不平说轻放了这位向老太太,闻言只觉得解气,郑嬷嬷跟王嬷嬷更是义愤填膺的冷笑几声:“是该好好整治整治这位向老太太,她也是好日子过久了,以为自己本来就该是能过好日子的人。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我们小姐,她到底是个什么!” 是个什么,向老太太很快就会自己知道了。当初她在开始折磨宋琳琅的时候,其实也早该为自己预料到结局。 多谢风度翩翩薄的平安符,也多谢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八·京城 宋楚宜不知道她姑姑宋琳琅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从宋琳琅最后死也要设局把向家拖入地域就可以肖想一二。 可是她的女儿向明姿却完全同宋琳琅不同,虽然经历了父亲的陷害冷落和鄙弃,也经历了母亲的死亡祖母的诟骂和数落,可向明姿仍旧很快就又收拾好了心情,并没有如同宋老太太担心的那样变得偏执阴郁。 大概是宋琳琅无所依托,把心思全用在了女儿身上的缘故,向明姿的确被教养得很好,也同宋家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宋楚宜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蹲在门前侍弄一盆梅花,身上穿着天青色的棉袄,外头套着白色的褙子,下身系着鸭卵青的挑线裙子,整个人在茫茫大雪里显得亭亭玉立。 她身边跟着的人都被向老太太扣住了,现如今暂时是紫薇和紫兰跟在她身边伺候着,见了宋楚宜就忙笑着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声。 向明姿站起身来笑着朝宋楚宜招手,让她看自己打理好的绿梅,笑得眉眼弯弯的惹人喜欢:“小宜,你快看看我剪得好不好?” 昨天刚传来消息,说是向老太太被一伙子不知哪个县里流窜来的地痞流氓骗了大笔银子,向明姿今日这么开心,想必是为了这个。 宋楚宜想到这里,也不再提向家的事惹她不开心,笑着称赞了几句才告辞出来-----宋老太太那边催她过去。 因为向明姿喜欢花草,宋老太太屋子里多了好几盆水仙,大冬天的显得比平常多了几分生机。宋老太太见了她就笑:“从你表姐那里来的?” 这阵子向明姿和宋楚宜几乎都腻在一起,她也乐得看着两姐妹交好,此刻笑意盈盈的,显见得心情不错。 宋楚宜应了一声挨着宋老太太坐了,宋老太太就从黄嬷嬷手里接过一封信来递给她:“京城那头传来消息了,你自己瞧瞧。” 信是宋珏写的,说是宋楚宁不知为何忽然病了,且病势还很沉重,宫里贵妃派了太医出来瞧了也没甚起色。 她随意的将信搁在桌上,抱着宋老太太的胳膊晃了晃:“我又不会治病......” 宋老太太知道这约莫就是宋贵妃动手了,心里却并不如之前似的觉得不忍了-----宋琳琅的事情教会了她一个道理,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有了危险还是趁早解决,什么侥幸心理都最好别抱。 “又没让你去给她治病!”她笑着戳了一下宋楚宜额头,想了想又高兴起来:“我原本正愁你五姐陪嫁的家具-----可巧郭公子认识一户人家,正好要卖新打的成套的黄杨木家具。这下子来青州可算是办成了件事了。” 宋楚宜前日就听宋老太太提过,郭燕堂是因为师从了山东学正张伯勋,所以年年来山东。又因为沈鸯同宋琳琅的关系,因此在向云章府上住过一段日子。 她本来还正有些发愁镇南王府未必能成功说服郭怀英收了叶景川,这下子简直就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不由喜出望外-----宋家若是能通过郭燕堂而跟郭怀英关系更进一层,那真是锦上添花。 “可这千里迢迢的,咱们运回去也是件麻烦事。何况家具还都是成套的,怕不是那么好拆卸的,一不小心弄坏了反而不美。”宋楚宜心里想着,自然也就说了出来:“祖母不可能不担心这些,可现在既然一个字也没提,是不是郭公子还有别的办法?” 宋楚宾的婚事若是没有意外,最迟开了年也就要定下来了,今年过年京城那边应该就要接待江阴那边的人。 五夫人王氏从来也不是个愿意为女儿打算的人,宋楚蜜等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准备起的陪嫁木头家具,她一概没给宋楚宾准备。伯府虽然有钱,可有些东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买得到的,宋老太太和大夫人已经为了宋楚宾陪嫁的这些东西发了好几回愁。 宋老太太笑着戳了宋楚宜的额头:“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个鬼灵精,燕堂说他父亲明年也就回京述职了,因此他决定先行回京城等他父母。可以开年跟咱们一同回京,他那里也带了不少人,刚好替咱们解决了这家具的烦恼。说起来,那户人家家里还有一套黄梨木玫瑰椅我瞧着是到处都难找的,准备给你留着。” 宋老太太提起郭燕堂的时候语气有些难得的亲昵和亲近,这在从前是没有的,就算是对着来伯府如同家常便饭一般频繁的沈清让,她也没有这份亲近。 这或许真的都是拖了宋琳琅的福,才莫名其妙的叫宋家捡到了这样一个宝。 “回京述职?”宋楚宜抓到宋老太太话里最叫她在意的一个点,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应该就是这一次回京述职了没错,就是这一次回京城之后,郭怀英就该是今年开年的第一个街头巷尾都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因为他会一跃连升四级,直接从一个巡按变成浙江巡抚。 宋老太太见她皱眉,想了想就道:“他父亲如今是浙江巡按,你没听过也是有的。可我说过他父亲的来历,你可能就明白了。他家当年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只是家里承爵的是他兄长,所以他才考了进士自己博前途。岑必梁是他表叔,常首辅是他的授业恩师。他还能有这样的抱负,在外头摸爬滚打一步一步走过来,实属难得。” 她说完这段话,又叹了一声气:“其实我们两家虽说同样都是军功起家,可之前向来没什么太深的交情,还是你姑妈和母亲同郭夫人交好,才促成的这段缘分。想起来也有些讽刺,一个后生子侄辈的都比你那个狼心狗肺的所谓姑父更关心你姑母......” 宋老太太实在是对向家恨的狠了,恐怕连吃了他们的心都有,否则也不会这样下手毫不留情面,连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向老太太都不放过。(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九·诡异 可是有时候这灾难也并不都是别人强行给的,更多的是自找的。 宋楚宜尤记得前几天向明姿刚来的时候紫薇伺候她洗澡,之后是哭着回来叫老太太给请个大夫的-----她大腿内侧和手臂内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淤痕,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掐的。 宋老太太一边掉泪一边咬牙切齿的诅咒向老太太,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宋家人把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珍宝小心翼翼的送到向家,却被向家毫不留情的当成了鱼目眼睛来对待。 她们也终于明白了宋琳琅的苦心和决心-----要是向明姿还留在向家,恐怕日后会过的比宋家的丫头还不如。对向云章的恨和对向明姿的爱促使她走了最狠也是最绝的一条路。 宋楚宜不愿意再去想向家的事,没了宋家这颗大树,在刑部那样处处都要钱的地方,向云章恐怕连个水花都拍不响就会无声无息的被整治的很惨,这其中宋家要是再插一脚,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对于一个日后再也掀不起风浪来的臭虫,想了也只会叫自己更恶心,还不如不想。 可惜向老太太似乎并没有这个觉悟,宋楚宜才跟宋老太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外头黄嬷嬷就带来消息说是向老太太此刻正拉着大大小小加起来也快有十个的孙子孙女们正坐在门前哭。 还是大门前,已经引得不少人来瞧热闹了。 恐怕是因为钱都被地痞流氓骗光了,又没地方住又没什么钱了,准备在向明姿身上动心思。 “李夫人的车轿停在大门前,她扒拉着马车不肯撒手,后来还扯住了李家大小姐的裙子,几乎没把李大小姐吓哭......”黄嬷嬷这样的老人儿也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语气,带着些鄙弃道:“李夫人身边带了几个皂隶,用棍子把他们给打开了。” 正说着话,秦嬷嬷已经引着李夫人她们进门来了。 “真是长了见识了。”李夫人挽着李欣桐的手,向来笑盈盈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原来向知府的娘竟然是这样的市井泼妇!婶子您就是太厚道了,居然还纵着她闹上门来,依我说,就该直接拿下送去衙门!” 宋老太太吩咐黄嬷嬷去叫三老爷往外送帖子,笑着安抚了李欣桐,这才抬头看向李夫人:“你当我知道她竟这么豁的出去?这几****也算是听了不少稀奇事,这位向老太太以前在她们村里听说就是出了名的蛮横-----寡妇门前是非多,若她不这么厉害,未必供的出一个知府老爷来。恐怕她也就是觉得自己厉害的天下无敌了,才敢这么大胆。” 李夫人就忙拦着宋老太太不叫去送帖子:“侄女儿已经叫皂隶直接拿了送去邢道员那里了,现在青州暂时由他主事。光是当街对官员女眷行凶一名,她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何况我听说向知府向来跟邢道员关系不甚融洽......” 宋老太太禁不住笑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促狭样子。也别把人真的给拘了,外头这么多小孩儿等着张嘴跟她要吃的呢,我留着她无非也就是怕她死的太痛快了,想瞧瞧她能不能再花个十几二十年再培养出几个进士来。” 说了一阵,李夫人就说起明年李欣桐的事来:“到底多年没回去了,对京城生的很。规矩也不知改了没有,怕闹了笑话,还请婶子指教指教。” 李欣桐的脸已经通红一片,连耳根都红了,宋楚宜不好再听下去,笑着告辞出来。 青桃接了玉兰递来的斗篷给她披上,等进了西厢才敢问她:“八小姐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莫不是又准备做什么坏事吧?” 宋楚宁也觉得自己的病来的很有些诡异。 她分明已经防范得很好了,身在伯府不可能不吃伯府送来的任何食材,可是她每顿都会先叫孙娘子和翠果她们试过才会用,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太医说的什么是因为她忧思过度以至风寒入体她嗤之以鼻-----忧思过度?风寒入体?可笑得恐怕连街边的小孩子都骗不过。 翠果端了药进来给她喝,脸上神情不安又惶惑,宋楚宁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远在长沙的家人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宋楚宁没喝,她将碗盏一推,冷声吩咐她把孙娘子领进来。 伯府送来的药她不喝,太医敷衍得很,给她的药又会是什么好的?何况就算是好的,她也不会用,命只有一条,稍不注意可能就没了。 “看看这药。”宋楚宁将碗往孙娘子的方向推推,眼里闪着莫名的亮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自从回了伯府之后她就莫名觉得哪里不安,虽然秦大奶奶给了这个孙娘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孙娘子半点作用没起到不说,好像还是个灾星,自从这个号称对医术很精通的孙娘子来了之后,她反而病了。 不仅没帮着她做些什么事,还连本职工作也做不好,宋楚宁对她起了疑心。 孙娘子垂着头看了一眼,声音沉静:“每天的药都是我亲自煎的,您并没有喝过府里的药......” 宋楚宁伸手把药碗摔了个稀烂,狼一样的眼睛盯在孙娘子身上片刻,才又垂下眼睫冷笑反问:“哦?我记得当初秦大奶奶给我的时候说,孙娘子你可是女神医......怎么你反而连我这小病也看不好?” 她眼风一扫,翠果跟绿衫已经飞快的堵住了门,隔间里走出几个人高马大的粗壮仆妇来,把孙娘子围在了中间。 “不知道秦大奶奶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个人,向来很痛恨别人骗我。”她咳嗽了一声,觉得有些晕眩,勉强才撑住了没有一头摔在床上,努力集中了精神冲孙娘子道:“而且我这个人用人,向来是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孙娘子也别怪我思虑太多,毕竟很多事都要防患于未然。所以你的双亲和丈夫女儿,此刻都在长沙我父亲手里.....;” 她看着孙娘子猛然发白的脸色,满意的笑了笑露出颊边的梨涡:“我这病来的太诡异了,治了这大半个月了病势不减反增,不如孙娘子告诉我是为什么,怎么样?” 多谢风度翩翩薄的平安符,也多谢大家的月票,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手脚 孙娘子向来平静的脸上有些端不住表情,迟疑着抬头看了宋楚宁一眼。 她来之前就曾经听秦大奶奶和方夫人提过这位宋八小姐的奇特之处,可是这阵子以来的相处,叫她险些忘了秦大奶奶和方夫人的提醒...... 这是一只,会把人拆吞入腹的恶狼啊。 宋楚宁觉得晕眩越来越严重,费尽了力气按了太阳穴竟也没有动静,不由伸手往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狠狠地刺在了自己的脚背上。 她对自己向来是狠得下心的,何况她是这样的惧怕不能掌控一切的感觉-----这次的病来的诡异又蹊跷,她前几天开始已经觉得不对,可是伯府的食材和药材每次送来总有丫头会先替她试用,这些丫头全部都没有出事。 既然伯府没有问题,那就只有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翠果和绿衫并没有这个本事,而且家人都掌握在她手里,跟她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根本不可能下手。 那就只能是这个秦大奶奶送来的孙娘子了,毕竟她既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个机会能下手。 “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宋楚宁看着脸色大变的孙娘子,伸手将手里的簪子往她面前送了送:“我对自己尚且狠得下心,你说我对背叛我的人,会不会手下留情?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再不说,可能你女儿就要出事了......” 虽然跟着宋楚宁的时日还不多,可是对宋楚宁的为人处事孙娘子多少还是有了解,知道她这么说就一定做得到,一时惊得连腿都软了,啪嗒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都在打颤:“不不!真的不是我,我也是进府了之后才知道你早已经中毒了......” 果然不是生病这么简单,宋楚宁眉头拧在一起,眼神从未有过的狠厉:“你说你在进了府之后才知道我中毒了?!” 孙娘子吓得不轻,看着床上探起身子形容可怖的宋楚宁不自禁的往后退,紧张得舌头都有些打结:“是......我也是进了宋知府府上之后,才察觉出小姐您身上有......有中毒的迹象......” 居然是在来京城之前自己就已经中毒了,还是在一直以为很安全万无一失的长沙?!可是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只有亲近的人能办到,她向来不设防的只有宋毅和方夫人...... 虽然她一直很看不起宋毅,也觉得宋毅不堪为一个父亲,可是以她对宋毅的了解,宋毅是不会做出下毒害她这种事的-----他还指望着自己能选中在公主旁边当伴读呢,况且又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向来疼爱的女儿下毒? 那就是方夫人了? 方夫人......宋楚宁的双手紧紧攥住床单,手因为太用力都微微有些变形,她偏过头去看着孙娘子,脸因为太过愤怒而有些狰狞:“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孙娘子被仆妇架着动弹不得,被宋楚宁这么一吼简直心神大乱,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染上了哭腔:“不是我不说......当时方夫人拦着,不叫我说的......” 果然是她! 难怪在她这么严防死守之下还出了差错,果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可是随即宋楚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方夫人是端王的人,平时直接听命秦大奶奶的。 现如今端王摆明是了要保自己的,秦大奶奶也因为芮夫人的事情还一直对自己有所求,他们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如今才想到,之前说好的联络的方式也失效了,她送出去的消息竟然一点回应也没有。也没有消息能送的进来。 她在长宁伯府成了聋子瞎子,对外界的情形一无所知...... 方夫人分明是断了她所有的路,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宋楚宁想的头皮都发疼,眼前一阵发黑,半响才回过神来冷冷的问孙娘子:“有办法解毒吗?” 不等孙娘子回话,她又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声音毫无温度:“若是我没办法活着,你也别想能活着,你的亲人更是别想。” 孙娘子被她问的发懵,被人猛的拽住了头发往后扯才声音凄厉的哭喊着说能尽力试试。 宋楚宁挥手叫人吧她带去了隔间,眼神阴沉的往门外看了一眼,转头去问翠果:“这些日子跟她们套近乎有没有什么收获?” 她说的是宋贵妃从宫里放出来的嬷嬷,翠果面有难色的摇了摇头:“几个嬷嬷们油盐不进,很难伺候......而且我们都被困在这个院子里出不去,很多消息也不好打听,更别提探听这些嬷嬷的喜好了。” 她住的院子被围成了铜墙铁壁,连个蚊子也飞不出去。 宋家的人还真是看得起她,防备的这么厉害。 可是她宋楚宁从来也不是甘心坐以待毙的人,她揉了揉发晕的头,坐在床上缓了半日,才冷声问道:“我养的那些鸽子呢?” 回长宁伯府之前,她就带了十只鸽子,如今看来,果然能派的上用场。这都得多谢于她非同常人的警惕心和防备心。 翠果忙指了指隔壁屋子:“一直养着呢,活蹦乱跳的。” “明天一早等吃完了饭,趁着几个嬷嬷过来的时候你全部放出去。”宋楚宁由绿衫扶着躺好了,转过头去叮嘱翠果:“一个不剩,全放出去。” 翠果有些明白宋楚宁想做什么,犹豫着问她:“全放出去?要是一次不成功的话,以后咱们就往外寄不了消息了。” 宋楚宁冷淡的勾了勾嘴角,单手撑在枕上支着头:“你以为一次一次放,就有一次能放出去?” 宋家人防备得她这么紧,还找了宫里的嬷嬷来,可见是早有准备。之前宋楚宜更是肯定已经交代过了宋大夫人和宋珏他们怎么对付自己,别说十只鸽子,就算是一百只,恐怕也没有一只能趁乱飞出去。 她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于用鸽子传递消息。(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一·角力 她敢肯定宋楚宜已经跟方夫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方夫人没道理在自己握着她把柄、且同为端王做事的情况下对她下手。 她怎么就忘记了一点-----宋楚宜也是对梦里的事情知之甚详的人?她很可能是之前派人去长沙的时候发现了方夫人的存在,所以借着也知道魏延召的事情威胁了方夫人,否则这件事情根本解释不通。 翠果听宋楚宁这么说有些发慌,鼓起勇气问她:“可是连鸽子都飞不出去的话,那咱们不就......” 不就只能等死了?从回来到现在宋大夫人他们连面都没露,李家也没一个人来看她们,情势比人强,宋楚宁如今身上又中了毒还不知道能不能解,要是不能联系上宋毅或者是端王,她们真的就只能在宋家等死了。 宋楚宁将屋子里的人都扫视了一圈,翠果和绿衫脸上表情都有些慌乱,相比起来其他几个模样普通不甚起眼的仆妇反而都面无表情镇定得多。 幸亏端王还送来了这几个人,否则她可能就真的山穷水尽了。 “明早鸽子都放出去了之后,几个嬷嬷肯定少说也会走掉一大半去通风报信。”宋楚宁把声音压得极低,在这样寒风凛冽的冬日里翠果她们这几个离得近的听得都很费力:“趁这个机会,翠果和绿衫你们两个在院子里放一把火......幸亏咱们行李里还有火油.....最近刮风又刮得厉害,到时候火势一定能很快变大......” 听见放火两个字翠果就吃了一惊,本能的记起当年宋楚宁叫于妈妈纵火烧宋琰的事情。可是她毕竟跟在宋楚宁身边的时日久了,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宋楚宁的意思-----到时候起了火,宋家人就算是真的想宋楚宁死,面上也不能就看着她被火烧死,她毕竟明面上还是要进宫选伴读的宋家八小姐呢。 绿衫也惊喜的笑出了声,又忙伸手掩住嘴巴将笑声压下去,崇拜的看着宋楚宁竖起大拇指:“小姐真厉害,这样一乱起来,再想偷偷溜出去就不是那么难了。” 宋楚宁看着窗前斑驳的倒影,笼上了一层薄雾的眼睛重新又亮起来:“不仅如此。长宁伯府火势冲天,里头住的八小姐差点被烧死......这样重磅的消息在京城也能掀起些风浪了。到时候就算是大舅母再不愿意,李家也不得不派人来瞧我。而京中这些人的注意力,也都会暂时被引到我这里。”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端王在京城里的那些钉子总能收到些消息。 风言风语一时是很难平息的,最少这段日子她还是安全的,不至于死的那么快,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无声无息。 可就算是都安排好了,性命也总算能暂时得以保全,她心里的那股愤怒也没有消散一点-----宋楚宜这个蠢猪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也能这么狠得下心肠,居然一出手就是要她死。 她咽不下这口气,总有一天,她会让宋楚宜的境遇比自己现在难堪百倍! 被她在心里诅咒的宋楚宜心情倒是没有跟她一样恶劣,她将手里的信扔进炭炉里,看着它化作了飞灰,才露出一抹笑意。 紫云有些担忧她,虽然知道宋楚宜比常人聪明,也向来有主意,可是最近宋楚宜的书信往来毕竟有些太多了...... “姑娘......”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有些犹豫的道:“您跟那边联系,是不是要跟老太太打个招呼?毕竟这不是什么小事......” 紫云向来很懂得分寸,在宋楚宜做决定的时候极少插嘴,这回估计也是实在是有些担心了,才会这样着急。 她虽然是黄嬷嬷的孙女,可是来了宋楚宜这里之后,向来都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自己的事,几乎不曾去向老太太那边透过消息。 宋楚宜笑了笑弯起嘴角看着她,脸色比起紫云来好看得多:“不必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处理的来。” 紫云也就不好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只好认命的叹了口气,问她:“那姑娘也小心些,毕竟那个方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在皇觉寺那次......她又能从京城提前收到风声逃脱去福建,后来还能当上八小姐的先生,这个人可不简单。” 是啊,要是简单的话,也不会一边端着端王的碗吃饭,一边伸长了胳膊肘拐向了周唯昭了。 周唯昭上个月来信的时候信里就提到过,方夫人发现了青卓和含锋,并且竟然有意的向宋楚宁和端王那边都隐瞒了这个消息。 若是方夫人真的真心实意替宋楚宁打算,没理由发现了青卓跟含锋都不跟端王和宋楚宁报告,除非,她其实也是想宋楚宁死。 她知道方夫人的把柄,略微一猜就猜着了方夫人的想法-----宋楚宁是个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会点着被炸掉,宋楚宁也握着方夫人的把柄,按照宋楚宁的个性,要是有一件事方夫人做的不合她的心意,她就可能会出手毁了魏延召。 而方夫人作为一个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的。 也因此,她才会故意给青卓和含锋卖了个破绽,并且通过青卓和含锋联系上了周唯昭。 之后的一切就很顺理成章了,方夫人预先就已经瞒着秦大奶奶和宋楚宁,偷偷的在宋楚宁的食物里下了毒----宋楚宁周围的人不少都是她安排的,她又有把柄在宋楚宁手里,取得宋楚宁的信任是很容易的。 不过紫云的担心也不是毫无道理,方夫人这个人的确是有反骨,因为忌讳宋楚宁知道她的秘密就故意反过来跟周唯昭合作,谁能保证之后不会因为自己也握有这个秘密而来对自己动手? 加上这次虽然方夫人自觉已经做得很隐秘,可是端王那边一定也会或多或少察觉出些什么......她其实也不好再继续活着了。 多谢风度翩翩薄和guiyue08的平安符,也多谢su的香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二·事发 十二月十四,离过年眼看着只有半个月左右,青州城家家户户都在大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每到晚间万家灯火闪耀,远远望去长长的灯海看不到尽头,徒添几分喜庆。 青州向来有回娘家送年的传统,每到快过年的前半个月出嫁的女子们都会拖儿带女的回娘家送些年货之类,也当提前团圆,久而久之的形成了办灯会的风俗。 郭燕堂和宋三老爷一起去办了年货,再去之前相看的那户人家家里下了定钱,同宋三老爷一道回府的路上,恰好遇上了向家老太太。 说是遇上也不尽然,所谓遇上,是他骑着高头大马的时候,偶然瞥见路边寒酸的背着包袱带着一连串小孩蹒跚着往外走的向老太太边走边哭。 之前向老太太被地痞流氓骗走不少银子,后来去宋家闹了一场不仅没闹成,还被叫官差给抓起来梭了一顿手指,如今看样子是刚放出来,准备回蜀中去了。 宋老太太刻意关照过叫李夫人别让邢道员把向家人整治的太狠,估计也是打算留着她们慢慢的受折磨。 他转开了头不再看,进了府就径直去求见宋老太太,和她商量天气暖和一些回京城的事:“听说河北那边下了几场大雪,也不知路上会不会遇上封路。我和世伯商量过,觉得最早也要二十日后才能启程。” 宋老太爷赈灾的款项还没筹集完,方孝孺那头压得紧,听说见天的往京城递折子。恐怕最少还得折腾两三月,宋老太太琢磨了一下时间,觉得郭燕堂说的时间正好,便笑着点了头:“这些事你跟你世伯商量好了就成,多缓些时日也好,不必赶得那么匆忙。” 她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秦嬷嬷送信进来之前,等看完了秦嬷嬷送进来的信,她整个人周围都几乎冷了下来。 秦嬷嬷送的大概是家书,郭燕堂不好再听,站起身来告辞出门,隐约还听见宋老太太派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去请宋楚宜。 这个名字在郭燕堂这里已经不陌生,这半个月来几乎遇事宋老太太都会同这位年纪尚小的六小姐商量。 他见过宋楚宜几次,相貌比一般的小姑娘漂亮是漂亮些,可是她往那里一站,旁人总会不自觉的忽略她的相貌-----因为她身上沉淀的那股气质实在是太特别了,根本不该是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所有。 时间一长其实他还算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六小姐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居然能让宋家的后宅掌权人这样看重。 这样想着,他在穿廊转角碰见宋楚宜的时候,就有意无意的多看了两眼。 宋楚宜却并没看见他,行色匆匆的带了青桃和绿衣转过了穿廊径直进了院门。 宋老太太正等着她,见了她忙先拉了她在身边坐了,轻叹了一口气就把信交给她,脸色有些难看:“御史尹正德上书弹劾你父亲在长沙强占民宅、强占民女,你父亲已经被卸职押往京城受审了。尹正德这个人向来铁面无私,也从未听说过跟你父亲结怨......”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这里正解决了一个青州的知府,那边自己当了长沙知府的儿子竟也被整的丢了官不说,还要被押解进京受审。 宋老太太心情显见得非常不好,瞥了一眼宋楚宜仍旧平静的脸色,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他实在是没资格当一个父亲,就连琰哥儿去蜀中拜师这样的大事,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可是小宜,他总是你的生身父亲啊。” 可是当初李氏在他眼皮子底下养废自己和宋琰的时候,宋楚宜也没见宋毅出来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可是当初宋楚宁纵火要烧死他唯一的儿子之后,宋楚宜也并没有看见宋毅为了宋琰讨个公道。 他那个时候心里眼里根本就没有她们姐弟,带着宋楚宁唯恐逃之不及。 宋楚宜牵了牵嘴角,看向宋老太太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疲惫和无奈,还伸手揉了揉额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祖母?” 宋老太太愣了一会儿,忽然领悟到了宋楚宜的意思。 是啊,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既然有御史弹劾,那就是宋毅自己当官出了问题,不管是被人陷害还是确有其事,他都是自己惹出来的问题,和宋楚宜又有什么关系? “小宜......”宋老太太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拉起宋楚宜的手:“你父亲的个性我最清楚,诚然他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可是他却绝对是个会******的人。这些事他不会做......” 她顿了顿,见宋楚宜仍旧没什么反应,就迟疑道:“你说这事,会不会和小八被送回京城有关?” 宋楚宁丧心病狂到了何种地步宋老太太是亲眼见识过的,如今想来若是宋楚宁生气宋毅答应了家里把她送回京城,预先做下这些把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这么想着宋老太太心里不禁又发凉,宋楚宁对向来维护爱护她的生身父亲尚且下的了这么狠的手,对待别人又如何? 宋楚宜垂着头看宋老太太变幻莫测的神色,忽而问她:“祖母的意思,是要提前回京吗?” 家里宋程濡并不在,宋毅要是被押解回京,就只有宋大老爷能起到些作用。 可是御史尹正德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他既肯出面弹劾,就决计是有证据,不会无的放矢。宋大老爷怕是应付不来。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再不济也要回京先把事情给弄清楚。” 宋毅虽然千不该万不该,总还是宋家的人,没理由被人陷害了就真的就葬送了前途-----就算不为宋毅自己想,宋老太太也要为宋琰和宋楚宜考虑,一个当知府且前途光明的父亲和一个白身的父亲比起来,自然是前者要好的多,对他们日后的婚嫁也有好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三·比狠 屋子里摆着的水仙花终于开花了,亭亭玉立在玻璃瓶里盛放,叫人看着赏心悦目之余连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绿衣将床上的炕屏撤了,换上应景的冬日水仙图,又特意把屋外的一盆三角梅抱进屋里来,想着让宋楚宜心情也好一点。 虽然二老爷对自家小姐算不得好,可是毕竟那也是父亲,俗话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要是二老爷真的出了事,只怕对自己家小姐影响也不好。 几个丫头们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紫云尤甚,因为她想起之前宋楚宜送去长沙的信了。 跟着宋楚宜进了书房,她心不在焉的替宋楚宜磨了墨,再三纠结之下终于还是没忍住,有些害怕的问宋楚宜:“姑娘......若是老太太知道是您......” 上个月方夫人最后一封来信就是说宋毅的事,原来宋楚宁真的因为宋毅放弃她的事而怀恨在心,早早的就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对付他。 方夫人是想卖宋楚宜一个人情,谁知宋楚宜并不买账。 她分别寄出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在京城的周唯昭,一封却是直接寄去了长沙送给方夫人。 送给方夫人的信里明言宋毅这件事随她闹开不闹开,她不会插手。 送给周唯昭的信,却是要他让青卓和含锋看准机会除掉方夫人的。 有些人事急从权的时候用一用,过后却千万不能再沾手。方夫人就是这样的人-----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她的儿子,她是为了儿子才忍气吞声的跟着秦大奶奶,也是为了儿子才拼命帮宋楚宁之后又因为宋楚宁拿儿子威胁她才出卖了宋楚宁。 难保有朝一日方夫人不会因为儿子的事再受威胁而出卖自己。 可是不管是关于她求周唯昭解决宋楚宁的事还是冷眼旁观宋毅出事的事,都不宜被宋家人知道,更不能被端王那边知道。 而唯一保险的做法,就是方夫人永远的消失。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老太太就永远不会知道。”宋楚宜扬手打断她,蹙起眉头:“这件事日后不要再提了。” 紫云有些发愁的摇了摇头,咬了咬唇还是壮着胆子告诫她:“可是姑娘,之前贵妃娘娘和老太太都已经同意您的做法了,贵妃娘娘还想办法把八小姐接回了京城。其实您不用脏了自己的手,也可以......” 宋楚宜感念她的好心,也怕日后紫云和红玉一眼犯不必要的错,想了想终究还是转过了头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解释:“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可能把八小姐身后的人想的太简单了,我们在宫中有贵妃娘娘,可是她们在宫中也有贤妃和良妃,这两位加起来的分量,可比大姐姐重的多了......就算是按照我们之前计划的,也可以在自己府里的时候就寻个由头料理了她,也不是那么简单。她身边可带着专门的医女甚至是会武功的仆妇呢,不可谓是准备的不周到啊。” 如果不是方夫人的主动倒戈,她还真的未必能在宋楚宁没出长沙之前就占到先机。 何况就算是现在占到了先机,宋楚宁也尤不死心,还想着做困兽之斗。 她把手里的信摊开了给紫云瞧:“你看大哥哥刚从京城送来的信。” 这封信只比宋老太太的早到一天,说的是宋楚宁院子里飞出了大批的信鸽,府里众人忙着抓鸽子的时候,她的院子却忽然起火了。 纵火起势,她又来这一招,算盘打的噼啪响。 估计是知道自己身体不对劲了,宋家上上下下又对她严防死守,所以才想到这个一举两得的办法,既可以借着火势让宋家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也可以吸引端王一党的注意,更可以暂时让宋家不敢动自己。 紫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楚宜,翻来覆去的又把信看了一遍,终于忍不住皱眉:“八小姐怎么能这么狠......若是咱们事先没有准备,她这把火放成了,她有没有想过不仅府里其他人会遭殃,她自己也有可能没命的!” 京城的冬天北风多大啊,宋楚宁还特意浇了不少的火油,一旦火烧起来,她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人能逃几个? “所以对这种人除了提高警惕之外,也千万千万不能心软。”宋楚宜哂然一笑,将手里的信递给紫云:“喏,这个就不必瞒着老太太了,你跟我一起过去把信给老太太瞧瞧。” 她们过去的时候宋老太太刚午睡起来,黄嬷嬷正服侍她喝红枣莲子茶。 她本来心情就因为宋毅的事情有些差,及至看见了宋楚宜给的宋珏寄来的信,脸色再也控制不住的阴沉起来,伸手狠狠地在桌面上拍了一下。 桌上的茶盏都被震得晃了晃,溅出几滴汤水来。 “就不能一日让人省心!”宋老太太心中涌起极深的怨气和烦闷,冷笑道:“真不知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阎王才派来这么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前些年宋琰被纵火的事情刚过去才多久?京城里的风声平息了才多久?宋楚宁分明就是看不得长宁伯府好,处心积虑的想要宋家垮掉。 要是这把火真的烧成了,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御史要弹劾他们宋家祖上不修,福德不够,才招致一而再再而三的大火。 就连宋老太爷和宋家几位老爷的官职,也多多少少要受到影响,何况现在宋毅又刚刚出了事。 宋楚宜从黄嬷嬷手里接了帕子替宋老太太擦了手,声音仍旧平平淡淡没有起伏:“祖母,不能由着她这么闹下去。虽然没烧起来,可是左右邻舍那里恐怕也不能轻易敷衍过去......已经引人注意了。” 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扬声让黄嬷嬷去拿纸笔。 “这个祸害别再留了,一刻也别再留了。”她一面说,一面沉思了一会儿应对方法,转过头看着宋楚宜:“之前不是就说染了风寒病了一个月了吗,这么久都治不好,可见病势沉重。” 既然病势沉重,一病不起是很顺理成章也很好对外解释的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四·名单 宋老太太脸色阴沉如水,少见的情绪外露的这么厉害,下笔的劲头仿佛是要吃人。 饶是了解宋老太太如黄嬷嬷,也不由得有些浑身发冷,轻轻的冲宋楚宜摇了摇头。 紫云瞧见黄嬷嬷的这个小动作,心里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今天宋楚宜说的话,有些事的确不适合叫宋老太太知道。现如今知道宋楚宁纵火,宋老太太就这样生气,要是知道宋楚宜背着宋家私自跟方夫人联络,还冷眼看着宋毅出事不加援手,她实在不敢想象宋老太太到时候是什么反应。 宋老太太很快就把信写完了,她自己看了一遍,再递给宋楚宜:“也是时候了,现在动手,等咱们回家,就差不多要送咱们这位宋家八小姐最后一程了。” 宋老太太信里交代大夫人交代得很清楚,具体找哪位太医也都有交代,细致到如何应付李家来人的盘问和质疑。 宋楚宜看了一眼就把信重新又放回了桌上,想了想还是告诉宋老太太:“大哥在信里说李家已经不止一次来人,之前是李大夫人,这回也不知是不是特意派了人在我们家门外等消息,竟然在她纵火第二日就找上门了。” 李如橚倒是很紧张这个外孙女,宋老太太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可惜这把火没能放的起来,不过一直拦着人不叫人家见外孙女也确实是理亏。” 宋老太太的脸色更冷了几分:“过一阵吧,等咱们这几日把东西收拾齐整了,让老大媳妇带她们去看就是了,不看一眼,她们总不会死心。” 想起晨间还答应过郭燕堂的提议要晚一些再回京城,宋老太太皱了皱眉,又让秦嬷嬷去请郭燕堂-----临时改变计划,总要通知一下人家。 等秦嬷嬷出了门,宋老太太就又看着宋楚宜,眉间不知为何有些忧色:“这回提前回京,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我收到消息,九公主指明要你当她的伴读......” 是贤妃所出的九公主周缦,之前在荣贤太后那里一直很受宠爱,因着是贤妃的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向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 宋楚宜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毛,心里却不像表面上的只是一点惊诧。 贤妃表面上是出了名的和善没有主见的人,什么事情都听从太后和帝后的,可是如果真是一个只凭着当年情分的人,是不可能年老色衰之后还能在后宫佳丽之中站的这么稳的。 她这么不简单,生出来的女儿又怎么会简单? 可就是这么不简单的一对母女,竟然无缘无故的要自己当周缦的伴读? 宋贵妃提议给公主们选伴读,其他年纪适龄的公主们要选可心的伴儿也是正常的。可是按理来说,不管是按照年纪合适还是按照远近亲疏这一项上,她要当也该是当十一公主周绮的伴读,怎么好端端的,九公主无缘无故指明要自己? 还是说,她跟方夫人合谋除掉宋楚宁的事情端王也不是一无所觉? 想到这一点,宋楚宜不由悚然而惊-----其实自从宋楚宁搭上端王这条线之后,她就已经不指望能独善其身,宋楚宁这样看不得她好,一定会把之前京城坏端王好事的幕后人说成是她...... 宋老太太见她许久没有吭声,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也不一定就能成,她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公主,没有道理人家姑娘病了不痛快了,还非得当牛做马去伺候她。历来公主们选伴读,也要看那家姑娘有没有订亲,身上有没有孝,病了没病......” 这些门道宋楚宜也经历过,自然是知道的很清楚,上一世她本来该给十一公主当伴读的,就是因为家里怕她闯祸给她报了个抱病,她就没能去的成。 “祖母,我记得历来公主们的伴读应该不止一个,九公主难道单单只是指明要我一个人吗?”宋楚宜偏头去看老太太,目光清澈并不闪躲。 宋老太太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还轻哼了一声:“不,不单单是你。听说名单里还有陈家那位姑娘和沈家的一位姑娘,另就是现任大同总兵的女儿。” 英国公府能有人入选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庄太妃向来很受帝后的尊敬。 可是陈明玉...... 陈家可真是向来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啊。 宋老太太转头去吩咐黄嬷嬷等人收拾东西了,虽然来的时候是轻车简从,可是回去的这一趟却不简单,又有给宋楚宾准备的家具木头,也有宋琳琅的部分嫁妆,就算三五日后出发,也要从现在就开始收拾造册。 等吩咐完了黄嬷嬷,宋老太太又回头来叮嘱宋楚宜:“回去就叫丫头们给你收拾好东西,估摸着也就是这一两日咱们就要动身了。京城那么多事,恐怕再不回去天都要变了。” 她顿了顿,语气又更温和了一些,带着些显而易见的亲近和疼爱,安慰宋楚宜:“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到时候她们敢吃了你。” 紫云陪着她出了门,先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刚刚老太太那神情,真是像是要吃了八小姐。八小姐这回......” 她想了又觉得宋楚宁恐怕像宋楚宜说的一样不会轻易认输,发愁的唉了一声:“可是八小姐瞧着也不像是早死的命,就她那脑子,一个能顶我八个,也不晓得会不会又想出什么损人利己的法子。” 宋楚宜从九公主这件事里回过神来,见她这么担心就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必担心了,她也没力气再折腾了。” 放火这件事过后,不管是宋老太太还是宋大夫人或者是宋贵妃本人,都不会再容忍她哪怕一刻。 何况她本身的毒都还没解,等宋珏一把孙娘子带走,她就只有奄奄一息,等待自己抱病而亡的消息传出去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五·天命 宋楚宁的确没料到自己算计得可以说是滴水不露的方法居然行不通了-----她事先甚至还放出了那么多信鸽混淆视听,就是指望着这把火能烧的轰轰烈烈,最好连皇城那边都惊动。 可是明明浇了火油的枯树枝一点即燃,明明吹的东北风呼啸而过,火终究没能烧的起来。 宋家这帮饭桶居然真的害怕她一个,垂着头声音轻如蚊蝇的喊她:“姑娘,该吃药了。” 其实从长沙回来也不过就是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宋楚宁却已经瘦了整整一圈,在长沙时将养得花红雪白的脸也消瘦下去,凹陷的脸颊显得颧骨越发的凸出,瞧着比在长沙的时候憔悴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看了翠果一眼,皱着眉头小姑娘至此,还特意把她安排在荷香榭住-----荷香榭和楚洲馆一样,都是三面环水,宋家的人早有准备,在火势刚起的时候就七手八脚的全部给浇灭了。 宋珏居然还强行让那些宫里来的嬷嬷把她从长沙带回来的几个仆妇全部都带走了,这可是她最后的筹码了-----这些仆妇们都是有拳脚功夫在身上的,不是普通的做粗活的妇人。她跟秦大奶奶要这些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翠果轻手轻脚的拿了药碗进门来没接,咳嗽了几声之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喉咙里的那股腥甜,冷笑了一声问她:“这是什么药?” 翠果的头垂的更低,瑟缩着看了一眼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低头熨衣裳的绿衫一样,颤着声音道:“是.....是孙娘子做的解毒药......” 宋楚宁脸上笑意顿失,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忽而伸手唤她上前:“翠果,你走过来一些。” 翠果依言上前几步,觉得自己两只腿就算穿着厚厚的秋裤也抵抗不了从脚底直扑心口的那股冷意,隐隐的开始有些发抖。 “这药是孙娘子制的解药?”宋楚宁弯唇看向她,好似心情很不错。 翠果手里的药被宋楚宁接过去,只觉得两只手空落落的没有着落,背在身后搅在了一起,冷汗淋漓的勉强扯出了个笑脸:“是.....是解药....” 宋楚宁不再笑了,她直直的盯着翠果的脸,忽然伸手把药碗整个扣在了翠果的脸上。 虽然已经是大冬天,可是碗里的中药仍旧滚烫得吓人,翠果尖叫了一声声音凄厉的叫喊起来,双手捂着脸疼的在地上直打滚。 绿衫终于再也不能装作没听见没看见,小跑着上前来,却不敢上前扶起翠果,不安的立在一旁没有动作。 宋楚宁扳着床柱坐起身子来,眼里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连丝恼怒点的情绪都在她眼里看不见。 可是翠果却吓得整个人都懵了,顾不得被烫的通红甚至都有些起泡的脸,飞快的爬了起来扑到了宋楚宁的床边:“姑娘饶了我,姑娘饶了我......” 宋楚宁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饶有兴致的盯着翠果手忙脚乱的擦眼睛,看着她脸上因为烫着了又被衣袖摩擦而烂开的死皮,终于觉得心里的愤恨少了那么一些。 可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她伸手箍住翠果的下巴,强迫她的眼睛看向自己,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她:“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要用她当初对付宋楚宜的那一招来对付自己?! 为什么要让自己犯当初宋楚宜犯错的错误?! 为什么她准备的这么周详可是还是输了?! 她手上加大了力度,冷眼看着翠果想要挠脸又不能,冷冷的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事先出去通知那些守在院外的人会着火?为什么要骗我这碗药是孙娘子制的解毒药!” 绿衫吓得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裳下摆,看着翠果的惨状简直快要昏厥过去,死死的咬住了嘴唇才没哭出声来。 翠果费力的张开嘴巴,带着哭腔不断的求饶:“我也是没有办法,姑娘,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爹爹之前在长沙,可是二老爷出了事他又要回来了......大少爷......大少爷说我要是不这么做,就把我爹卖到矿上去......” 宋楚宁用尽了力气把她踹了个跟头,两手撑在床上趴伏着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 翠果跪在地上不断发抖,脸上的疼痛加上心里的极度害怕几乎没叫她立即昏死过去。 屋子里一时乱成了一团。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一个长相刻板扁平的嬷嬷皱着眉头进来看了一眼,再看看满脸通红烫的不成人样的翠果,弯下腰来把翠果架起来往外走。 “等等!”宋楚宁高声喊住她,眼睛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沉下声音道:“让大少爷来见我。” 刻板嬷嬷回头再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仍旧带着翠果出了门。 门哐啷一声被关上了,宋楚宁疲累的倚在枕上,疲累和力不从心海浪一般的涌上来淹没了她。 “去把窗户关上。”她好一会儿才又有力气开口说话,看着绿衫把窗户关上了,才倚着枕头滑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绿衫上前替她掖被子,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紧张兮兮的问她:“姑娘,翠果不会因为她父母的事又......” 宋楚宁并没睁开眼睛,翻身向里侧躺着舒缓胸口的疼痛,半响才张了张嘴巴吐出一句话:“若是她不要她弟弟的性命了,尽管再试一次。” 绿衫打了个冷颤-----宋楚宁把他们父母都安插在宋毅底下做事,可是他们的弟妹却又都在别的地方读书,这个地方除了宋楚宁自己,没人知道。 宋珏被翠果的惨状吓了一跳,之前虽然听说过宋楚宁的狠毒之处,可是到底没亲眼见识过,如今亲眼见识了,才知道众人对她的害怕不是没有缘由。 眼前的小丫头已经被滚烫的热汤烫的面目全非,连脖子上都起了水泡,他想了想终究觉得有些不忍,叹着气吩咐人去给翠果请个大夫。(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六·麻烦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眼看着就要毁了,原因还是因为当初自己威逼利诱让她通风报信,宋珏毕竟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公子,心肠又软,看不得她真的就这么毁了一生,一时心软让人叫了个大夫。 可他很快就发现了他这个一时的不忍带来的巨大麻烦。 三日之后,李家大老爷二老爷联袂上门要见自己的外甥女,连上的茶都不肯喝一口,更别提听宋珏说话了。 “我没见过这样做事的道理!”李大老爷哑着嗓子看着宋珏,形容很有些不耐烦:“外甥女回来差不多两月了,我们一面也还没见着。每回来你们都推三阻四的不叫人见,这究竟是哪门子的规矩?我晓得我妹妹做了错事,可是阿宁到底不是她一个人的女儿,她也是你们宋家的女孩儿,你们这样苛待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二老爷相比起李大老爷来就温和的多,皱了皱眉头等李大老爷说完,就和颜悦色的看着宋珏:“我大哥虽然说的严重了些,可是也不是全无道理。咱们两家就算做不成姻亲了,也总该算得上是世交。现如今你们这样苛待一个女娃儿,连面也不叫我们这些当外家的人见,实属有些不近人情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她病的这么重,连年也不能来外家送,你们难道还怕我们看看她?” 伯府外头已经挂起了崭新的灯笼,北风一吹摇晃的厉害,宋珏往窗外瞧了一眼,仔细思索了之后就拿出太医的那副说辞来:“二位世伯们见谅,实在不是不叫您二位见。只是小八她的病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传染......” 李大老爷终于冷笑出声,带着些长辈对晚辈的倨傲居高临下的扔出一句话:“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可真不好说。何况我们这些当舅舅的,难道就因为她病的重就不看她了?前几日伯府起火的事已经传的街知巷闻,听人说看方向就是阿宁她住的地方,你们长宁伯府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听人说?不知道是听谁说?”宋大老爷推门进来,身上见客的大衣裳还没换,将李家二人都看了一眼,就紧跟着追问道:“说起这事来我还正想问问舅爷你们,我们派了人去查过了,得知伯府起火的消息是从聚义楼里一个说书先生嘴里传出来的,那个说书先生又说是你们府上的一个厨房管事透露给他的.....” 宋大老爷少见的有些咄咄逼人,冷笑了一声就问:“我们还想问问二位舅爷是怎么回事,谁知道你们二位倒是先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李大老爷错愕的看了李二老爷一眼,垂下头咳嗽了几声,脸上热热的觉得有些难堪,可他记得老太爷的嘱咐,还是硬起头皮辩解了几声:“那也是因为你们拦着不叫我们见人!现在我们连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们又千方百计的不准我们见,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们就污蔑我们伯府纵火烧自家的姑娘?”宋大老爷挥手打断李二老爷即将出口的反驳,意有所指的瞧了他们一眼:“有些话说的太过当心闪了舌头,李氏的事我们伯府已经给你们李家留足了颜面,上次我们家惊动了五城兵马司的那场大火你们也心里有数是怎么回事。要是真的逼着我们撕破了脸皮,我们家固然要丢个面子,你们家却不止丢脸这么严重了,你们说是不是?” 如今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都并未在京城,宋大老爷的态度就代表宋家的态度。李大老爷和李二老爷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撕破脸,悻悻的离开了宋家。 他们自己膝下也有儿女,女儿都已经订了亲,若是宋楚宁的事情传扬开来,宋家固然是要丢脸,李家却远不止丢脸这么简单。 他们冒不起这个险-----东宫的太孙殿下和另一位殿下眼看着就要选先生了,很大的可能人选里会有李老太爷,要是这时候传出去宋楚宁的事,简直得不偿失。 李二老爷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父亲,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论起来也是她自己太狠,做事从来就不知道留余地。宋家这是还不知道宋毅的事情也有她的份,要是知道......” “闭嘴!”李老太爷手里的笔朝他一扔,胡子都被气得翘了起来:“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若是在外头喝了两杯黄汤你就胡言乱语起来,我看你有几条命来填!宋毅怎么了?他是自己犯了事被御史参奏,关阿宁什么事,又关咱们家什么事?!别人撇清还来不及,你倒是会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李二老爷向来畏惧父亲如虎,见李老太爷这么生气,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服气,可到底不敢再争辩了。 李大老爷出来当和事佬:“二弟他有分寸,这种话不会在外面说的。”他看李老太爷神色微缓,就继续道:“父亲,我觉得二弟说的也有道理,咱们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八就真的彻底跟长宁伯府撕破脸......您眼看着就能成为未来帝师了......” 李老太爷脸色阴沉的瞪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眼,坐在圈椅里沉沉的叹了口气:“哪有你们想的那样简单?小八帮我们跟端王牵上了线,咱们家现在又靠着端王才能做关外的生意,你们以为是我们想脱身就能脱身的?” 若不是端王暗示过要他保住宋楚宁,他也不用冒着彻底跟伯府撕破脸的风险几次三番的上门去讨人嫌了。 何况收到消息,他还真的未必能成太孙的讲官-----太子似乎更加属意国子监司业卢梦亭。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端王是不错,可是太子的身体眼看着也是一日好过一日了......”李二老爷有些着急:“难不成就为了关外那点利益,就死绑在端王的船上?” 李大老爷也很心烦:“你说的倒是简单,现在你要是想拆伙,知不知道多少麻烦会接踵而至?何况咱们家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若是没有关外生意的那笔开支,只怕连糊口都难......”(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七·隐秘 说起这个话,在场的三人就都闭上了嘴,显得心事重重。 外头小厮们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都忙着布置新年要用的东西,那些摆设布置都是流水一般的银子...... 李二老爷抬了抬眼皮:“说起来也都怪母亲,若不是当初她非得说买田,十五万两银子也不至于打了水漂,那可是十五万两银子啊!现在眼看着两个侄女都要出嫁,人家男方给的聘礼不低,咱们难道不回罢?要回就是银子,少说两个丫头也得要二万两银子,再加上我那两个小子也要娶媳妇......真是一团烂账!” 李老太爷和李大老爷都在听见买田两字之后一惊,可原本要出口的呵斥在李二老爷接下来说完那番话之后就再没能说出口。 李二老爷说的也没有错,他们家里的确是处处都需要用到钱。 光是李大老爷两个女儿成亲就得将近两万两,这还算是少的,也幸亏酒席都是男方那边出了大头。 等到李大老爷和李二老爷的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了,那才真是为难-----偏偏他们两个娶的媳妇也都不是嫁妆丰厚的,帮不了什么忙。 这样的重重压力之下,李老太爷过得比以前当教谕和学正时还要清贫不知多少,平常外头的花销也是能省则省,可就算是这样,也省不下多少钱,家里的开销他也几乎快负担不起了。 要是当初不贪图利益,不买那来历不明的田和私产,也就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了。 李老太爷觉得李老太太真是个丧门星,教出来的女儿又把宋家得罪成了那样,还败光了家里的银子...... “明年给庙里的钱再减半吧。”他翻了翻桌上账本只觉得烦闷不已:“否则两个媳妇出门去应酬、迎来送往的这些人情世故都捉襟见肘了。” 这么一想,虽然可能当不成太孙的讲官,可是到底还能换回些银子,心里也总算有了些安慰了。 李二老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叹了口气看看父亲又看看大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光是送礼这一项都是大项,幸亏关外那边分红也就快到了。” 李老太爷似笑非笑的将手里账本扔在桌上,转头去看着他:“所以既然王爷要咱们看顾小八,你敢不做?” 李大老爷揉了揉眉心:“我们今天刚去碰了壁,再去恐怕也是白搭。倒是我媳妇儿上回去了,大夫人对她还算是客气,不如叫她们女人去试试。” 李老太爷点了点头:“就这么着吧,让你媳妇过几日抽空备几样礼物再去一次。能见到人自然是最好的。” 关外的生意要是没有宋楚宁搭手他们也做不成,某种程度上宋楚宁的用处还真是比他的两个儿子加起来还要大,他也希望能凭借宋楚宁把端王这条线牵的更稳。 至于庙里清修的李老太太,既然都说是清修了,自然该艰苦些的,否则怎么能真正的反省错误早日洗净身上冤孽? 到了这个地步,败光了十五万两银子,他们李家也算是对得起她了,没有再为了她花银子的道理。 李家人的热情程度还是让宋家的人有些吃惊,按照他们的想法,也以为他们只是碰一二次壁之后就该消停了。 可是看他们这样紧张且重视的程度,显然有些不正常。 李老太爷可不像是和李老太太一样看重女儿外孙女的人,怎么会明知宋家底线的情况下还非得要冒着得罪宋家的风险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来要见宋楚宁? 宋大老爷想了很久觉得想不通,也就扔在一边不管-----最近为了宋毅的事情他已经算是忙的焦头烂额了。 他去刑部打探过消息,得知这回尹正德的弹劾奏章写得有理有据,列出来的罪证一条条也都找得到人证物证。 偏偏宋毅说自己付过钱的同时却又拿不出证据来-----他并没有经过牙行,甚至也没找相熟的介绍人,直接跟那户要卖地的人家联系的,那户人家咬死了不肯承认收过宋毅的钱。 而那个长沙的员外也说自己女儿原本都已经定了人家了,偏偏被宋毅强行要走,最后才不忿自杀。 这两条罪名加起来,哪怕是朝廷命官,也并不是小罪。 宋大夫人看出他的愁闷,尽量拿了开心的事来说:“您也不必太过着急,横竖老太太和小宜回来也就是这阵子的事......不管怎么样,等她们回来了,咱们总算也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宋大老爷点点头,接过大夫人递来的参茶喝了一口,觉得最近因为这些接二连三的事有些着急上火:“说起来,这回一起回来的还有郭家的少爷,在青州他帮了不少忙,这回又帮忙运家具和木头回来,到时候我们也该好好招待招待。” 大夫人站到他身后替他按脖子,语气也放的轻了:“这些不用您操心,我都知道的。还有明姿,她这回受了不少磨难,以后也是要在家里长住的了。明日我就让金嬷嬷把花园里的另一座汀香榭打扫布置起来,好给她住。” 提起这件事宋大老爷心情更加不好,手里的参茶随手放在了旁边桌上,怔怔的出了半日的神,许久之后才咬牙切齿的讥笑了一声:“你一说这事我才想起来向云章也要押解进京受审了,他从前总以为没了咱们家他能过得更好些,升迁的更快些。这回我就冷眼瞧着他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说完这事,宋大老爷又嘱咐大夫人:“既然老太太来信交代了你怎么做,你就照着老太太说的去做吧。老二出事我私下想着总觉得也跟她脱不了关系,再拖个几天还不知道她会闹出什么事来。” 这件事没人比宋大夫人更加上心了,自从宋珏的事情之后,她对宋楚宁简直避如蛇蝎,现在宋贵妃和宋老太太都送出了意思,她自然不会手软,闻言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嬷嬷们现如今天天喂她吃药呢,恐怕想闹腾也没力气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八·求情 虽然是临时起意要回京城,可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又因为要带着宋琳琅的灵位,宋三老爷特意提前去了寺里求大师看了日子,决定了十二月日出发。 启程的这一日青州又是放晴,一轮太阳远远的挂在树梢上,伴着凉风将光芒倾泻在地上,给冰凉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 宋老太太握住向明姿的手,顺势将她揽在怀里:“阿姿,你母亲临死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盼望你能回宋家,现在外祖母要带你回家了。” 她下巴蹭着向明姿光滑香软的头发,手轻轻的拍她的背:“从今以后,你跟向家再也没关系了,你别怕。” 向明姿就知道紫薇跟紫兰定然是把她近来常坐噩梦的事情告诉了宋老太太,心里又是酸又是涩,迟疑了许久才在宋老太太怀里扬起了头:“可是外祖母,我毕竟姓向......” 她也不是没见过在外祖家寄人篱下的姑娘们,把情分磨光了之后,就在舅母手底下小心翼翼的讨生活...... 宋琳琅也就是怕这一点,才苦心孤诣的撑了这么十几年,就是为了能亲自教养她,能叫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直到她终于再也撑不下去,不得不重新求娘家帮忙。 宋老太太并不恼,搂着她笑了一声:“你舅母她们不是那等刻薄的人,你尽管放宽心。何况有你外祖父和我在的一日,总不会叫你受一点委屈。” 不管怎么样,宋家的日子也不可能比向家更糟,向明姿想起母亲的叮嘱和期望,也把宋老太太这段日子以来对自己的关心和疼爱都看在眼里,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车队经过正阳大街的时候就走不动了,宋老太太看着怀里已经半眯半睡的向明姿,隔着帘子问跟车的秦嬷嬷:“外头是怎么了?” 不年不节的,怎么好端端的堵起了路来? 秦嬷嬷带着些幸灾乐祸的说话声穿过帘子透进马车,引得向明姿也抬起了头:“回老太太,外头向知府也是今日被押往京城受审,街上不少人围着看热闹呢,所以路给堵上了。” 宋老太太略显嫌恶的皱了皱眉,碍于向明姿在,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就吩咐秦嬷嬷:“让三老爷看看能不能即刻走,要是实在太堵,就换条路走。” 没料到换了日子,竟换成了跟向云章同一天上路,宋老太太觉得像是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 向云章却看着带着长宁伯府徽记的马车激动得热泪盈眶,瞪大了眼睛死命的朝在马上的宋三老爷挥手。 宋三老爷目不斜视的越过他,从头到尾连余光也没往他那里扫一眼,调转马头到后头去跟宋老太太说话了。 押送向云章的官差嗤笑了一声,看着向云章的目光既嘲讽又带着不屑,说出来的话更是叫他有些无地自容:“向大人这是怎么着,还想跟前岳母打个招呼怎么地?” 另一个瞧着严肃些的打头的捕头瞪了那官差一眼,又看看长宁伯府庞大的车队,倒是并没有出言讥讽,瞧着人群疏通的差不多了,就吩咐人继续走。 见向云章尤不死心的大声呼喊,他往后看了一眼全当没听见的宋家人,就好心的劝告向云章:“向大人还是死心吧,人家家里死了个女儿,现如今恨不得你死呢,不会帮你的。” 可是当年不是这样的! 当年的宋家,所有人都对他礼遇有加。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都把他当作半子,嘘寒问暖关心周到,宋家几位舅兄也都和他称兄道弟......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都怪自己的母亲向老太太!从宋琳琅嫁进向家的第一日起,她就拈酸吃醋,在自己耳边说些不好听的话,时日一长,他也不免受了些影响。 也都怪白姨娘,表面上文文弱弱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背地里却原来藏着那么恶毒的心思,居然还妄想着自己和宋琳琅和离之后能扶正,真是痴心妄想! 更可恨的就是那个巫医,说什么向明姿是灾星转世,其实却是跟白姨娘串通好了的...... 这些人,通通都是逼着他从朝廷命官沦落成了囚犯的罪魁祸首啊! 不不不,还有宋琳琅。 向云章怔怔的落下泪来,不明白为什么宋琳琅能狠心成这样-----向老太太探监的时候跟自己提过,宋琳琅所有的嫁妆和经营的铺子田地全部都被宋家收了回去,连远在蜀中的那份,都已经联系了向家的族长要求收回。 夫妻一场,她到最后关头却毫不犹豫的用她庞大的娘家来压自己...... 可是现在怨恨抱怨都已经起不了作用了,这些日子的牢狱之灾总算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君子能屈能伸,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摸遍了全身上下搜出了一块当年宋琳琅给他腰带上镶的宝石,趁着捕头进酒楼去打酒了,悄悄的递给刚才那个官差,带着些读书人的腼腆和羞耻,结结巴巴的情他去宋家车队那里传个话:“小哥,劳烦了。就请您给传个话,求他们让咱们能跟着他们一同上路......” 算盘倒是打的噼啪的响。 那个官差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前面已经走远了的宋家车队,不由觉得好笑,可是眼前的宝石闪闪发光瞧着就知道不是凡品...... 他一把将那宝石扣在自己手心,顺着手就放进了袖袋里,脸上表情也就不那么讥讽了:“既然如此,我就尽管厚着脸皮给向大人您试一试。可是丑话我可说在前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伯府贵人如今的意思......成不成我可就不保证了。” 向云章松了一口气,两只手在囚笼里勉强做了个道谢的手势:“应该的,应该的。小哥请放宽心,我岳母再恨我,我毕竟也是她外孙女儿的亲生父亲,请小哥尽管去试一试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九·羞辱 得亏这个官差也是个懂得分寸的人,出了城寻了个机会,觑了个空趁伯府的车队停下休息补充粮草的时候才蹭上了前来替向云章求见宋三老爷。 可饶是这样,宋三老爷也气得几乎浑身发颤,险些没把手上的描金水壶朝那个官差头上砸过去,愤愤的连声喊管家来赶人:“谁叫放进来的?!现在是不是谁都能在我跟前说上几句话了?!” 郭燕堂瞥了那面红耳赤的官差一眼,心里对底下人的门道心知肚明,边提着茶壶给自己倒茶,一边安慰宋三老爷:“世伯也不必生气,向大人从前毕竟是个读书人,信奉的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话,现在总算是掉进了俗世里滚了一遭,恐怕受了不少的苦。终于知道该放下脸面的道理了,这才来求的情。” 宋三老爷觉得好笑,他也的确是被气得笑了,转过头去问那个有些战战兢兢的官差:“他让你来,说什么?” 官差松了一口气,生怕宋三老爷叫人把自己打一顿,连声的把向云章的要求说了:“向大人想求您让他跟着伯府的车队一同上路......他也没有御寒的棉衣......也想见见向家大小姐......” 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也全然没有已经和宋家恩断义绝的觉悟,真不知道是该说他脸皮厚还是该说他这么大的男人了还抱着一颗天真的心。 连郭燕堂都觉得向云章实在是有些难以形容,提着茶壶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半响。 宋三老爷终于克制不住心里的暴怒,噌的一声站起来,不小心还将桌上的茶杯也带得摔在了地上:“我去看看!” 驿馆里人来人往,他不想家丑外扬,更不希望向云章拿这件事做文章,日后带累了向明姿的名声,决意自己亲自去教训教训向云章。 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向明姿三人坐在二楼雅间里,正好将全程都听了个正着。 向明姿饶是再镇定,也不由被向云章的厚脸皮惹得红了眼睛,垂着头双手紧紧握着茶杯,白净细腻的手背上青筋都凸显出来。 宋老太太起先还克制不住的冷笑了一声,及至看见向明姿这个模样,又觉得不忍又替向明姿不值,叹了口气就劝道:“你哭什么?现在他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母亲跟她是和离了的,你也是脱了向家的宗祠的外姓人,等回了家我与你外祖商量商量,干脆就替你改了我们宋姓......别为这种不值得的人掉眼泪,否则和你母亲有什么区别?” 向明姿强忍着眼泪,忍得肩膀都起起伏伏的,宋楚宜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正好就听见楼下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她冲玉书玉兰使了个眼色,二人就将窗户开了个缝。 从这个缝里看出去,正好能看见一个穿着白蟒箭袖的清秀少年正不依不饶的抓着郭燕堂的衣襟不放。 白蟒箭袖不是什么人都能穿,至少也要是家里有爵位的名门望族。 青州似乎并没有又爵位的人家,那就该是过路的,这个时候还在外面,没回家过年的望族少年...... “我让你放手!”郭燕堂似乎有些恼了,几次三番没能甩脱那少年的手,眼里光芒一闪,变掌为刀直直的朝那少年砍了下去。 这一掌力度不小,那少年总算是不得不放开了郭燕堂的手退后了几步,却仍旧不懂得见好就收,背着手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十足的挑衅:“郭燕堂,你怎么还是这副德性?在书院里恃强凌弱也就罢了,在外头也这样......我都羞于启齿说你和我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 同一个先生?! 宋楚宜看那少年有些熟悉的面容想了半日,终于想起了这位少年公子的来历。 已故韩国公的嫡孙、现任锦乡侯的嫡子----韩愈。 听说这位韩愈公子的身体很不好,生下来就被太医断言活不过十五岁,韩家人一直把他当女子一样的养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叫他出门。 为了给他治病,更是花费了大力气,天下只要能去的到的名医那里通通都去求了个遍。 宋老太太显然也瞧出了这少年的身份,蹙着眉头有些不解:“韩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在眼看着就要过年的时候?” 这可离满世界宣扬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差的远了啊。 宋楚宜透过那条缝再细细的看了一眼韩愈,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停顿,眼里更有藏的极深极深的恨意。 这位韩愈韩公子,她真的是再熟不过了。 沈清让的至交好友、好表哥,更是当年给宋楚宁出主意整治宋琰的人。 表面上永远装的温文无害,私底下斗鸡走狗无一不通,是上一世九江王周唯琪的入幕之宾。 她这里心思急转已经将韩愈的前世今生过了个遍,底下郭燕堂却已经和韩愈大打出手,好在二人身边伺候的都是机灵的,很快就把纠缠着的两人拉开了。 宋楚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喉咙里酸痛得有些膈应,她看着底下做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的韩愈,觉得很有些反胃。 锦乡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把儿子说的这么弱不禁风,到处宣扬说只希望韩愈平安活着就知足了,实际上却把他养得城府极深。 向云章的事在青州城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身为和郭燕堂同一个书院的韩愈却做出一无所知的模样来,还特地出来打抱不平,抱着什么目的,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果然,韩愈在自己小厮的耳语下变了颜色,很快的朝宋楚宜她们所在的雅间里看了一眼,又恭恭敬敬的给郭燕堂赔起不是来。 宋三老爷教训完向云章回来,正好瞧见眼前韩愈赔罪的场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是韩愈自己作揖赔不是,宋三老爷才算摸出了些门道,又有些惊诧的笑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韩家的那个小子,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阴鸷 宋三老爷没和韩愈聊太久,寒暄了几句就径直上楼来和宋老太太交代向云章的事:“还指望着用外甥女的名声来威胁我,说什么若是不看顾着些他,世人都要在背后戳明姿的脊梁骨.....我懒得搭理他,直截了当的让他死了这个心。” 青州已经无人不知不人不晓向云章的小妾收买巫医陷害嫡女的事,现在向明姿就算是不再顾念什么生养之恩,也没人能说什么。 何况到了京城,更是伯府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向明姿干脆连姓氏都改了,跟向家再扯不上一丝关系。 宋老太太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狗咬了你一口,你未必非得要咬回来。只要向明姿不把向云章当回事,她就能当作没向云章这个人。 她关心的反倒是底下那个韩愈,她想了想,冲底下微微扬了扬下巴:“才刚韩家那个小子和你说什么?” 宋三老爷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道:“说是想跟咱们一同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正想着讨您的示下。” 宋老太太若有所思的将手里的茶盏往旁边放了放:“我听说他是在青州城和燕堂同拜了一个师傅,却好似不知道青州近来发生的大事似的。” 青州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且事关长宁伯府,作为锦乡侯嫡子的韩愈,真的能闭目塞听到这个份上,什么消息都没听见? 可是他就算是另有目的,故意同他们选了同一天上路,又是为的什么? 宋三老爷也有些想不通:“或许是身体差的原因?不是说这位世子三灾八难的就没断过么?才刚在楼下他还特地告诉我这回还带了大夫同行,说是老毛病又犯了。” 既然病了,那就更奇怪了,按照韩家人宝贝他的程度,不是更应该让他病愈了之后再启程回京么?怎么会一个来接应的长辈都没有,让一个病秧子宝贝独自上路? 宋老太太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外面秦嬷嬷进来禀报说锦乡侯家的世子求见。 倒是个会做人的,宋老太太微微笑了笑,轻声吩咐玉书领向明姿和宋楚宜到隔间去-----韩愈岁数不小,向明姿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两家又不是那等通家之好,避讳些是很有必要的。 向明姿挽着宋楚宜的胳膊,悄悄跟她咬耳朵:“妹妹,这个韩公子我曾见过的。” 宋楚宜心中一动,本能的上了心:“见过?可是刚才三叔说这位韩公子似乎根本不知道姑母的事......” “似乎是他刚来青州的时候,特地来家里送了拜帖。”向明姿费力的想了一会儿:“后来也来过几次,父亲他四十岁过生的时候也曾请过他。” 韩愈的声音恰好传来:“病了一阵子,都病糊涂了,并不知道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前婶婶对我多有照顾......可见是世事无常,老夫人也别过于伤心了。” 宋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再提这事儿,反而问起他旁的事来:“你家的事多少我们也都听过一些,你向来身子不好,旁边伺候的人都是叠肩擦踵的,怎么这会子竟一个人往京城去?你父亲也放的下心?” 韩愈就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秀气的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我父亲他驻守大同,今年回不来。我母亲正好传书说病了,我放心不下,打算今年回京陪她过年。正担心一路上难走,就碰见了老夫人,正求世叔他带挈一程呢。” 现任锦乡侯韩正清袭爵之后就一直呆在大同,韩国公一家世代驻守大同似乎已经成了惯例。 宋老太太心中疑心稍解,也不好再过多追问,就笑着颔首:“既是如此,尽管一道走吧,好歹也当做个伴。” 韩愈仍旧一副腼腆害羞的模样,笑着拱手称谢,不失时机的告辞出门整理行装。 才回了驿馆房间,跟在他身边的清俊小厮就凑上了前亲密的伏在他肩头笑着喝了一声彩:“果然被你料中了,真是今日动身。你怎的好似能掐会算似的?” 韩愈挑起他的下巴,轻佻的和刚才宋老太太跟前的腼腆少年判若两人,他俯身在小厮唇上啄了一口,略显阴鸷的眼神染上了一抹趣味:“你倒是会夸人,明知道我派了人专门打听他们动向。” 小厮好整以暇的双手枕着头仰躺在床上,偏头看着正低头整理腰带的韩愈:“就是个小丫头,真值得你这么上心?你向来不喜欢和女子打交道的。” 韩愈整理好衣裳,翻开书箧瞧了瞧,见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笑着冲他道:“你懂些什么?这小丫头可有大用处。你瞧瞧向家这个蠢货,若是他自己不作死知道惜福,如今好处多着呢,哪里会落到如今的下场?何况这小丫头的好处远远不止这一条,你日后且等着瞧吧。” 小厮冷笑了一声,显见是有些吃味了:“我自然不懂,只有你才懂。你既这么懂,日后就离了我,干脆去贴着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呗,谁稀罕你似的。” 韩愈扭头瞧见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眉头就拢在了一起,脸上也不自觉的敛了笑意:“在我跟前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出去了之后就给我放聪明些。外人看来你也就是一个小厮,你若是在那小丫头跟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他生起气来的时候本来就略显女气的脸上阴气沉沉,半丝人气也没有,看着着实有些渗人。小厮不由自主坐起了身子,别扭了半日之后又贴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你母亲逼着你成亲了么,当谁会阻碍了你前程似的。你好我才能好的道理,我还会不知道?” 韩愈知道有些事情同他说不清楚,想解释的话就憋回了肚子里,只是仍旧不忘警告他:“你知道就好,这一路上你最好老实些,别给我添麻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一·惊悚 宋楚宜总觉得韩愈有些其心不正,这一路上韩愈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太过殷勤了-----虽然碍着宋老太太他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可是他的刻意接近和讨好,她都是看得出来的。 连向明姿也若有所觉,无人处的时候时常紧跟着宋楚宜-----她倒不是觉得韩愈对宋楚宜有些什么,且别说二人之前从无接触,就说这一路上,面对韩愈的刻意讨好,宋楚宜也是反感多过于感激。 何况宋楚宜年纪又还小。 她担心的是韩愈这些莫名的讨好,背后为的是崔家或者是伯府。 好在直到元月初三他们到了通州的定福庄,韩愈也没做出过什么事来。 因着在定福庄有私产,又已经连着赶了四五天的路,宋老太太就决意在定福庄的别庄里休整一晚。 好在张叔和徐嬷嬷把别庄打理得干净整洁,此刻也只需换上新的被褥衾枕也就是了。 今年是宋楚宜头一年不在京城里过年,也是徐嬷嬷第二年不能陪着她一同守岁,她担心得食不下咽,好容易见了宋楚宜,就如同天上掉下来一般,高兴得湿了眼眶,陪着宋楚宜回了房就捧出自己做的衣裳来:“一晃眼三四月未见,姑娘个头就又蹿了,好在我是往大了做的,应该合身。” 徐嬷嬷是特意寻了崔氏赏下的四色云锦做的新衣裳,上头是浅碧色的袄子,霜白色的褙子,底下是素色的百褶裙,每一丝褶皱都压得恰到好处,外头阳光一照,云锦上花纹闪动流光溢彩,叫人移不开眼睛。 宋楚宜被徐嬷嬷逼着试了衣裳,就要去瞧涟漪和安安,只是才转过了月亮门,迎头就撞上了玉书。 见玉书行色匆匆面带急色,宋楚宜有些讶异的住了脚:“这是怎么了?老太太那里有什么急事?” “倒不是老太太出了事。”玉书见是她,就笑着停下来和她道:“是叶家公子来了,嚷嚷着要在咱们这里住一晚,我去向老太太禀报一声。” 叶景川? 徐嬷嬷在宋楚宜旁边笑了:“原来是叶二公子来了,他这回倒是赶得巧,正碰上了咱们老太太。” 玉书瞧着这话说的稀奇,就一边走一边问:“怎么,这叶二公子竟还是常客不成?” “可不是,叶二公子因为同咱们大少爷来过几回,大少爷又吩咐我们尽管留他住,因着已经是常客了。”徐嬷嬷掩嘴笑了一声,心里却不由有些感叹的看了看自家姑娘-----虽然宋楚宜才十一岁,可是京城里十一岁就相看人家的姑娘也不算少了,叶二公子身份上同宋楚宜是门当户对,难得的事还有一颗好心肠,这段日子来没少来瞧安安和涟漪...... 玉书心里明镜似的通透,牵了牵嘴角去看宋楚宜。 可是宋楚宜却忽然整个人僵在了当场,脸上带着玉书甚至徐嬷嬷都从未看见过的慌张和和惶恐,她素来星星一样亮的眼睛被眼泪装点得更加璀璨,像是在水里洗过的明珠,明晃晃的晃人眼睛。 “姑娘......”徐嬷嬷瞧出她不对劲,跟着她的视线往对面一瞧,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六七岁小孩的后脑勺。 宋楚宜已经提起了裙裾飞快的朝着那个小孩跑过去了。 玉书和徐嬷嬷都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喊了一声,可是宋楚宜似乎没听见,越跑越快,很快就转过了一道门,往粮仓那边跑过去了。 寒风不断打在脸上,宋楚宜却觉得自己似乎毫无知觉,她所有的听觉视觉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整个人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她刚才,竟然好像看见了然哥儿-----她上一世没能护好的孩子,一点一点僵硬了身体,死在了她怀里的亲生儿子。 她跑的飞快,心跳如擂鼓叫她几乎连呼气都费力,可是她哭不出来也叫不出来,近乎麻木的朝着那个孩子的方向飞奔。 直到她看见了揽住那个孩子的韩愈。 韩愈揽着那个孩子,缓缓地冲她绽开了一抹笑意,在这样冷的天气里,硬生生的把她冻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叶景川停在了她跟前,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前面的韩愈,只觉得迷茫:“你追什么追得这么急?” 宋楚宜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在韩愈怀里只露出个后脑勺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被哽住了,她想说些什么,想喊一声然哥儿,可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苦涩得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韩愈冲她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惊诧,但是他眼里分明却只有了然的笑意:“怎么了?宋六小姐认识我这小表弟?” 宋楚宜僵硬着身子看着那孩子转过了脸来,眼里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这分明就是她上一世早夭的儿子然哥儿啊! 宋楚宜觉得自己仿佛又重回了她人生中最冷的一个冬天,她抱着然哥儿,绝望惊恐的发现他的身体一点点的僵硬发冷...... 眼前的场景和上一世的场景融合在一起,她险些分不清梦境现实。 韩愈抱着那个孩子朝他们走了几步,带着惯常的腼腆的笑意和他们解释:“我舅母家里的庄子就在附近,想起之前舅母书信里说小表弟在温泉别庄里养病,就顺道去接了他过来。” 他怀里的小孩冲着宋楚宜扬了扬手里的糖果,笑着露出小松鼠一样的门牙。 宋楚宜握着拳头没动,险些把自己的手掌都抠烂,勉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僵硬的转过了身朝来的路走。 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哪里有这么巧,这世上居然会出现一个同她上一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来? 又哪里这么巧正好是在这座庄子里被自己撞见? 她忍着心里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只觉得刚才韩愈阴沉的笑容是来自地狱里的魔鬼夜叉,惊悚又面目可怖。(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二·人心 叶景川从未看见过宋楚宜这副模样-----向来好像天塌了也有解决办法的宋楚宜居然看见了个小孩儿之后就失魂落魄,这在他看起来简直再奇怪不过。 “你怎么啦?”他有些不解又觉得刚才韩止的那个笑格外让人别扭:“好端端的你追着一个小孩子到处跑做什么?” 宋楚宜被问的一惊,半响才回过了神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个酷似然哥儿的小孩儿的出现显然不寻常,她总不能和叶景川说这是她前世的儿子吧? 青桃和绿衣神色匆忙的跑上前来,看见宋楚宜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一面又忍不住抱怨:“小姐也真是的,怎么忽然就跑了?玉书姐姐和徐嬷嬷被您吓得不轻,到处找您呢。” 宋楚宜有些神不守舍,直到进了宋老太太的房间,也仍旧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宋老太太房里温暖如春,炭火烧的正旺,此刻正和向明姿说笑,看了她这个样子先就诧异的挑了挑眉。 说起来,自从和宋楚蜜争执病了一场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宋楚宜露出这样迷茫无助的模样了。 她不动声色的招手将宋楚宜唤到身旁坐下,伸手拉她的手的时候心里的震惊就再加深了一层-----宋楚宜此刻手心冰凉不似活人,偏偏还不断往外在冒冷汗。 “这是怎么了?”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露了些怒气:“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才刚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冲撞了?” 向明姿也诧异的拂开宋楚宜额前被汗黏住的碎发,震惊的偏过头去瞧宋老太太:“外祖母,妹妹怎么一直在出冷汗?” 宋老太太伸手一探宋楚宜额头,脸上笑意就一沉,立即转头吩咐黄嬷嬷:“快出去请韩公子身边的那位大夫!” 韩止因为身体不好,随行的人中就带着一个医术甚是高明的退休了的太医,宋老太太会想起他身边的太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宋楚宜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总觉得事情有不对的地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就会忽然凭空出现一个和然哥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还碰巧就这么巧是韩止的表弟,甚至还这么巧的让自己给遇上了? 如果不是巧合,那韩止又是怎么知道然哥儿跟这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还把这个孩子故意引到自己身边的?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就是重生回来的,若是然哥儿真的也有这样的机缘重生了一世,那她究竟该怎么对待? 晚间的时候韩止把孩子抱给了乳娘,自己在书房见了去给宋楚宜瞧病的林太医:“怎么样?” 林太医恭敬的拱了拱手,摸着胡子摇了摇头:“并没什么大碍,就是姑娘家家的不经事,一吓就烧的迷糊了,今晚退了烧,再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坐在窗边正翘着兰花指翻书的小厮闻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看着韩止颇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瞧瞧瞧瞧,传闻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六小姐,就这么被你给吓哭了。你这么一打草惊蛇,小心人家就跟对付兴福一样,连全尸也不给你留。” 韩止无所谓的哂然一笑,将手里的信件往炭盆里一扔,偏头去瞧那小厮,脸上还带着饶有兴致的笑:“言君你还别说,要是你,猛然瞧见一个长得跟去世的人一模一样的人,你恐怕只会被吓得更惨。” 他瞥了林太医一眼,林太医就知机的告退出门。 见林太医出去了,韦言君就直起身子来坐在韩止大腿上,趴在他的肩上轻轻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带着些揶揄笑他:“我只怕比她吓得还惨。只是话说回来,你这么早就让她晓得你可能知晓她的来历,不怕她真跟对付兴福一样的来对付你?” 韩止脸上的笑意越发显得阴沉:“兴福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二愣子,我是么?不过她们宋家的这些姑娘瞧着都有些邪门,当初我还以为宋八就够邪门了,谁知道这个宋六更邪门。要我说,其实都该一把火跟烧王九一样,一把火烧了也就完了。” 韦言君揽住他的脖子亲昵的在他颈间亲了一口,懒洋洋的把头搁在他肩上,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就算是你舍得,别人也未必舍得。通晓未来事呢,这是个多难得的宝贝呀,你要是真把他烧死了,当心娘娘也把你给烧了。” 韩止一把抱起他把他扔在床上,紧跟着俯身把他压在身下:“还不止这些,这丫头既聪明又狠的下心,偏偏还有底蕴深厚的外家和当权的本家,未来对娘娘和表弟是莫大的助力。” 三更的时候宋楚宜忽然醒了,她瞪大眼睛昏沉沉的盯着床顶挂着的浅紫色的烟笼百花图的帐子出了半响的神,许久才坐起了身子。 青桃警醒,立即就从脚踏上坐起身来,先撩开帐子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然后才松了一口气念了句佛:“谢天谢地,烧总算是退下去了。” 外间守着的许嬷嬷也听见了动静,忙披起衣裳进了屋,看宋楚宜两眼发直就忙几步上前揽住了她,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姑娘,要不要喝口水?” 宋楚宜转了转脖子,看见同前世里英国公府截然不同的摆设,才放松了绷得紧紧的身子,静静的点了点头。 她做了一个梦,上一世的事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的梦里过了一个遍。她亲眼看着然哥儿和宋琰在她跟前又死了一遍,整个人仿佛是混着湿棉花被扔进了水里,心脏都跳的慢了几拍。 上一世就不简单,能跟宋楚宁和沈清让成死党的韩止这一世又出现,还带来了酷似然哥儿的表弟,他到底想来做什么? 还是韩止早已经跟宋楚宁有了什么联系得知了自己以前的事? 或者,他干脆也是重生过一遍的人? 她的眸光渐渐的聚拢在一起,在这样的暗夜里熠熠生辉亮的惊人。 多谢guiyue08、十月的菱和小路送的平安符。已经把韩愈名字换掉了,当初只觉得他不是总病嘛,取个愈字比较合理,一时忘记重名了,抱歉抱歉,这是我的不谨慎。(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三·筹谋 宋楚宜从惊愕和震惊来回过神来也就是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二日玉书担忧的来瞧她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临窗的小桌旁边喝粥了。 今日的粥都是养气补血的,总共八种花样,分别摆成两朵花的形状放置在桌上,配合桌上那开的正盛的水仙花,越发让人食指大动。 见宋楚宜嘴唇虽还有些蜕皮,两眼下也有些乌青,可是精神和胃口都还算尚好,玉书就先松了一口气,捧着水晶瓶到了她跟前叹了一声:“昨晚真是把咱们都吓了一大跳,得亏您现在好了,否则老太太只怕要去京城调太医来瞧。” 她将水晶瓶的瓶塞开了,往白玉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玫瑰露,笑着捧到宋楚宜跟前:“刚退了烧,想必喉咙还燥得很,老太太特意叫我送了玫瑰花露来。” 宋楚宜放下碗,漱口之后喝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的,哪里能瞧出昨天的魂不守舍来:“多谢玉书姐姐特地过来这一趟,待会儿我就过去给祖母请安。” 玉书把水晶瓶交给紫云收着,嘱咐了她午间饭后再给宋楚宜喝,就忙笑着摇头:“可不必,老太太来时特意交代过了,您现在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晚间她得了空,就过来看您。” 得空?晚间? 今天竟然不回京了么? 像是看出宋楚宜的疑惑,玉书从善如流的跟她解释:“锦乡侯府派了人来向咱们老太太道谢,今日世子就要回京了,是以老太太那儿正忙着。等到了下午,恐怕郭公子家的人也要来,老太太今儿怕是要再住一日了。” 宋楚宜并没露出特别的表情来,弯了弯唇示意多谢玉书解惑,看着紫云把人送了出去。 等玉书走了,她却站起身径直在长桌旁拿着那只墨猴笔筒发呆-----出现一个同上一世的然哥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韩止还特地去别庄接了过来给自己知道,一看就是目的不纯。 绿衣嘴快,看她出神的模样忍不住插嘴:“姑娘,到底怎么了?怎么昨天见了个小孩儿,您就吓成这样?” 这可不像是宋楚宜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作风啊,当时宋楚宜那副模样-----惨白着脸双眼发直的模样如今还刻在绿衣脑海里,把她吓得不轻。 宋楚宜摇了摇头,回头要她去拿大氅。 因着这座别庄是宋楚宜的亲近人在打理,她这座院子里伺候的人也都是信得过的,因此她并不用避讳什么,出了门罩上了风帽,就朝叶景川的院子里去-----他如今每次来,都是住在初次来时住的院子。 她去的时候叶景川刚好舞完了剑,看见她就忙迎了几步凑近前:“你怎么被一个小孩子给吓病了?传出去别人都要笑你。” 宋楚宜才不怕别人笑,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出了一会儿神,才转头问他:“你跟韩止熟不熟?” 叶景川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她怎么问起了韩止来,可是想起昨天宋楚宜看见韩止和那个孩子之后的表现,又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就摇了摇头:“不熟,他和太孙一样,从小就被说身子不好、太孙被送去了龙虎山,他们家人就有样学样到处给他寻名医诊治,常年都不在京里。” 顿了顿,他看宋楚宜颇有些面无表情,就试探着问:“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好像对他们家的事特别上心啊?” 宋楚宜摇了摇头,叶景川这里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偏偏她上一世对韩止也是知之甚少,因为韩止常年在外的原因,其实京城里的闺秀们都对她是不了解的。 叶景川看不得她这副失望的模样,想了想就拍着胸脯应承下来:“虽然我不知道,可是我大哥他应该知道啊,你也别忙着失望,我去问问我大哥,他当初在泰州读书的时候曾经跟韩止一起待过几年。” 宋楚宜其实对京城里的大部分人家的家谱都有数----但凡是一家的主母,就不得不逼着自己熟知这些人身后七拐八绕的关系,否则哪天恐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国舅的姨奶奶的二叔。 可是锦乡侯府的确是低调得有些过了,除了一个世代镇守大同的守将,他们家似乎都没了别的亮点。 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韩止刻意挑伯府出发的日子从青州驿馆和他们搭上线一路同行,又特意到了通州把他表弟带到自己眼前...... 显然他不可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是在等自己上钩。 他认准了自己不可能放得下这个孩子。 她蹙了蹙眉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对叶景川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帮我打听了。对了,那你可知现在锦乡侯世子夫人又是哪家的姑娘?” 叶景川想着想着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对了!他母亲可大有来头,是如今太子良娣范娘娘的嫡亲妹妹啊!” 范良娣?!就是当年让太子违抗后命死活不肯娶卢家姑娘的那个传说中的范良娣?! 宋楚宜觉得自己猜测的方向似乎又隐隐的出了错。 她本以为这个韩止应该跟端王脱不了关系,可是事实好像又不是这样。 可是他既然跟端王没有关系的话,又从何得知自己上一世的事情?还是说他真的是重生的,或者干脆就是个脚踏两条船,同时踩着端王和范良娣的船? 她想不通,在事情还未查明之前干脆也就不多耗费心神,冲叶景川笑了笑,转而说起别的事来:“对了,你不是开年之后就要去拜访郭大人吗?这次我们正是同郭大人的嫡子郭燕堂一同回来的,现在他也在庄里,你可以多和他走动走动,多加亲近。” 叶景川就笑了,露出一嘴的大白牙:“昨天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就给引见了,他也不长在京城,所以之前并没交情,可是和他说了几句话就知道这不是个糊涂人了。” 另外,看在我最近这么勤奋三更的份上,厚脸皮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四·邀帖 元月初五,宋珏特意出京来迎接宋老太太一行人回城。 因为是远行归来的原因,伯府的车马有些多,大大小小加起来总共也有七八辆马车-----这还是在别庄里调整过后的行囊了,街上又熙熙攘攘的人挤人,因此车马移动得格外缓慢。 崇厚路两旁的食肆酒楼都已经爆满,临窗的雅座更是需要提早预订才能找得着座儿。 此刻陈明玉并几个年纪相仿的贵女众星捧月一般将一个宫装丽人围在中间,笑着伸出纤纤玉手往外指了指,叹道:“瞧瞧长宁伯府这派头,非是百年世族,难以如此啊。” 她见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那队车马上,又捂着嘴笑了一声:“现如今宫里贵妃娘娘又传出这么大喜讯,长宁伯府还有宋阁老坐镇,可宋家可不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么?原先见了宋家妹妹我就自行惭秽,现在越发的觉得自己鄙薄了。” 宋贵妃在临过年的时候已经传出有了将近四月的身孕,建章帝虽然对她情分平平,可是因为后宫已经时隔许多年没见喜事,宋贵妃这孕事又证明他仍旧年轻力壮,因此显得格外高兴,赏赐流水一般的流进了凤藻宫里。 连十一公主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最近天天出入皇后的清宁殿,陪伴皇后捡佛豆。 “陈姐姐也太过妄自菲薄了。”坐在窗边位置的一个穿着鹅黄上襦,齐刘海的姑娘立刻蹙紧了眉头出声反驳:“若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又不见在各大花会雅集上露面?就算是宫中宫宴,也并未见宋家有姑娘如何出色......” 她冷笑了一声,将手里彩绣辉煌的苏绣双面绣手帕搁在桌上,朝那宫装丽人笑了一声:“何况凭她身份怎么高,莫不成还能高过圣上的女儿不成?说破了天,还不是要看可不可九公主的心意?” 但凡是年纪相仿身份相当的小姑娘,就没有喜欢被人压一头的。陈明玉将宋楚宜捧得越高,其他的人就对宋楚宜越不满。 陈明玉被讥讽了一顿也不觉恼,额头上的花佃迎风摆动,越发显得她肤若凝脂,雪肤花貌,加上那唇间鲜红唇脂描画的樱桃小口,如同枝头海棠,鲜艳欲滴叫人移不开眼。 她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九公主一眼,偏头去看刚才搭话的贵女:“当初她是年纪太小,伯府拘着不叫放出来。我也是在通州遇上了之后,才知道天下竟还有这样钟灵毓秀集于一身的姑娘。各位若是不信,肖想肖想当年崔氏女的风华,就可猜想一二了。韩妹妹你也别生气,我听说你大哥正是跟宋家一路回来的,到底是不是我说的那样,你回家去问问你哥哥不就成了?” 一直并未说话的沈徽仪忽而在旁边冷笑了一声:“到底是不是真的跟唱的那样好,这回不就能见分晓了么?你们都着急个什么劲儿?” 一直没说话的九公主也纡尊降贵的扫了她们一眼,淡淡的勾了勾嘴角:“徽仪说的是,初八你们府上不是要办海棠会?你给她留一张帖子不就是了?” 沈徽仪近日常在庄太妃跟前走动,因此也多少和九公主扯上了些关系,见状就又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何况现如今她父亲可是个罪臣,家族再显赫,父亲出了这样的事,她脸上难道有光?陈姐姐确实太看得起她了。” 陈明玉笑而不语。 当天晚上这张帖子就到了宋楚宜手里。 紫云瞧着这帖子有些稀奇:“咱们家向来同锦乡侯府没什么交情,如今只不过同他们家世子一同走了一段,这邀帖立即就来了。锦乡侯府做事可真是周全啊。” 可是经过了韩止的事,宋楚宜直觉这张请帖没那么简单-----韩家人做事向来低调,几乎恨不得京城里的世家勋贵们忘记他们似的,从未这么张扬办过什么花会。 何况这花会是办在初八,远在她回京之前应该就开始筹备了,如今这样仓促送来一张帖子,宋楚宜不得不怀疑这里头有韩止的手脚。 她想了想,回头去吩咐紫云:“你待会儿去表姐那里问问,瞧瞧她有没有得这个帖子。” 她说的表姐并不是指向明姿,韩止跟他们一道上的路,只要脑子没坏就不可能落下向明姿。她是想让许嬷嬷去一趟崔府。 果然紫云若有所觉,将手里正薰着香的衣裳放下了去看宋楚宜:“眼看着都入夜了,这样出去会不会太显眼了一些?” 宋楚宜紧攥着裙角的手就松了松,她怎么忘记了现在已经不是在青州,进出已经没有那么方便? 默了默她就将帖子扔在了一边,披上了大氅往宋老太太房里去。 大夫人虽然在京城也算是浸淫了几十年了,可是到底出身决定了见识,一些人家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根本就不知道。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请教宋老太太这个老封君。 宋老太太见了她很是开心,伸手把她拉在身边坐了,就笑着问她:“听说你一回来就收了好几张帖子?” 宋家的姑娘们其实不怎么出门,可是近年来宋老太太也察觉到了把女孩儿养在深闺里的弊端-----比如宋楚蜜就这样容易被人骗,而宋楚宾和宋楚宣也都显得不足了。 出去见识见识,也是有好处的。 宋楚宜拿出帖子给宋老太太瞧:“这是锦乡侯府的韩二小姐送来的帖子,只是祖母也知道,锦乡侯府同别的世家又有不同......我怕到时候会闹了笑话。” 宋老太太对女孩子们制的精致漂亮的邀帖没甚兴趣,随手翻了翻就放在一边,细细跟宋楚宜说起了韩家:“原也是靠着军功起的家,后来却并没尚主,娶的媳妇也多是平头百姓家的,只要贤淑就好。传了五代之后就减等袭爵了,现如今正是降到了侯这一代,可这一代的锦乡侯又有些不同,他娶的媳妇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说起来,当初在京城还算是个街头巷尾人人争相打听的传奇。这位锦乡侯夫人的出身可不寻常,乃是荥阳范氏的姑娘,当年范氏的两位姑娘进京来说亲事,一个与太子殿下一见钟情,另一个却将锦乡侯收入了囊中......”(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五·掌控 宋楚宜曾经听过范氏两姐妹彪悍的事迹,听说当年太子为了这位范良娣,差点逼得已经定了的太子妃卢氏上吊自尽。 可卢氏毕竟是皇后的亲侄女,也是无可挑剔的太子妃人选,太子最后终于还是没能拗过大腿,答应了娶卢氏为太子妃,可是同时也跟皇后提了个条件,就是要范氏当太子良娣。 太子身体不好,皇后也不好逼得太过,最后还是答应了。 后来卢氏生了太子的嫡长子周唯昭,紧跟着范氏就在第二年产下了周唯琪。 东宫那几年其实并不平静,周唯昭出生之时因为天象异常而被认定是天降祥瑞,向来很得建章帝和卢皇后的喜欢。 可他五岁那年,却几乎没有一病至死。 太子妃卢氏亲自求了建章帝和皇后送周唯昭上龙虎山,这才有了周唯昭龙虎山七八年的成长经历。 宋楚宜仔细搜索自己前世的记忆,才略带惊恐的发觉-----上一世周唯昭最后可是死在了奔丧的路上,可周唯琪和范氏却都平安无事。 尤其是周唯琪,后来竟然还受封了九江王,甚至接了范氏去封地...... 她之前一直认定周唯昭上一世的死是端王手笔,可是现在看来,恐怕却未必有那么简单,不由就攥紧了拳头。 宋老太太揽着宋楚宜摇了摇头:“当年范氏两姐妹的事可真是闹得沸沸扬扬,还被鸿运社搬上了戏台......好在她们后头也收敛了,这几年冷冷清清的,倒叫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两个人。” 恐怕那不是收敛,而是在养精蓄锐等待一击必中的时机吧? 宋楚宜笑着又提起了沈徽仪来:“说起来我还收到了沈家的帖子,英国公府竟也要办一场花会。只是我在梦里对英国公府那样熟悉,也没听说过他们和锦乡侯府还有关系。” 宋老太太就冷笑了一声:“这你就不知道了,沈家和范家韩家三家也怕丢人,从来不提的。锦乡侯韩正清在范氏之前原有正头夫人的,那正头夫人就是如今英国公世子的嫡妹,只是后来身子不好去了。” 原来上一世她茫然不知来历的表哥,竟然是这样的来历。 英国公府竟然能和锦乡侯的继夫人的子女关系也这么好,可真是叫人有些刮目相看又有些匪夷所思啊。 宋楚宜在心里虽韩家和英国公府的评价再降一层,同时也对沈徽仪的这张帖子皱了皱眉-----韩家的帖子很有可能是出自韩止的指挥,可是沈家呢? 想起之前在青州的时候叶景川送来的信,她眉毛又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这一世本无意再招惹沈清让,可是沈清让若是非得再同上一世一样颤着她不放......想起然哥儿,想起宋琰,她脸上的笑意就全部都化作了冷漠的杀意。 宋老太太刚给她分析完其中关系,才刚带向明姿去看房间布置摆设的宋大夫人就牵着向明姿回来了。 宋老太太就笑着跟向明姿解释:“这会子也不适合叫你跟你表妹似的单住一个院子,等过阵子天气暖和了,再给你收拾别的住处。布置摆设都还满意?” 向明姿睁着两只有些湿润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宋大夫人是用了心的,知道这位表小姐怠慢不得,早已经将之前宋楚宜住过的小抱厦从新布置了一番,还特意换上了南边时新的黄花梨罗锅枨攒花架子床,连插屏都特意选了黄花梨的仙人指路图,屋子布置得雅致又富贵。 宋老太太见她满意,对宋大夫人的态度就更加亲热了几分:“今年我与你父亲都不在家中过年,你既要操心家里的事,又要照顾孩子们,着实是辛苦了。” 宋大夫人忙笑着摆手:“都是分内事,老太太这么说可真就折煞媳妇了。” 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了宋毅身上:“今日老大外头同僚有约,他来请了安就出去了,我也没来得及问他。你可知道现如今老二的事是个什么情形了?” 宋大夫人瞥了宋楚宜一眼,见她坐的端端正正的眼皮子也没抬一抬,叹了口气才道:“有些麻烦,这件案子是刑部主审,岑大人虽然同咱们相熟,可是这案子有苦主又有证据,实在是棘手。” 宋老太太也知道这个事情难办,她远在青州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长沙探了底-----陷害宋毅的人显然有备而来,处处都已经设想周到,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圈套。 她拿眼睛去看宋楚宜,先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宜,我知道这事儿实属你父亲罪有应得------他若是不强行把祸患带在身边,谁也害不了他。” 她顿了顿,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可是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若是你父亲出了什么事,琰哥儿那头也会受影响的......” 其实宋楚宜知道宋老太太未必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她这分明是想让自己出手,好用她的梦里的经历来付出最小的代价来换回宋毅的前程。 她当然也知道若是身为罪臣之女,一旦分家出去的后果,也当然没有真把宋毅踩死的打算----她纵容方夫人仍旧行使宋楚宁的计划,也不过就是为了叫宋毅彻彻底底看清楚宋楚宁乖顺面皮底下的真面目罢了。 宋毅其人她已经摸了个十成十的准,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也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彻彻底底心无芥蒂的重新倒向自己姐弟这边,日后再安安稳稳哪怕毫无寸进的当个官。 无他,再给他找个恨的怪的对象便是了。 她对父亲这两个字早已经没有奢望,也早知道就算是骨肉至亲之间也会有亲疏远近之分,可是她不能让宋毅耽误自己和宋琰。 除了韩止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和九公主,其他的事情都在照着她的计划顺理成章的发展,她理了理衣裳,仰头对上宋老太太的眼睛:“祖母,或许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大家中秋节快乐啊,么么哒。另外多谢思无涯2008赠送的香囊。编辑把我的封面换掉啦,有点不适应。哈哈,大家中秋节过的开心。(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六·横死 宋珏在宁德院外头等着宋楚宜-----加上去蜀中的几月,算起来他已经小半年没有见到宋楚宜了,隔了半年这么一瞧,他眼里的笑意就越发的深了。 小姑娘身量高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从前看上去再沉稳,也像是个小孩子在强装大人,可是如今一瞧,就不由自主的觉得她这冷静已经融入了骨子里-----她远比半年之前更加镇定,也更加叫人难以看透了。 可宋珏却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可怕之处,自然而然的等了她走近前,并排和她一起走:“你这个小丫头真是精怪得厉害,好似就没有你料不准的事。” 宋楚宜就知道他是在说宋楚宁的事,偏过了头去瞧他:“可是我听说大哥哥就太心软了,差点酿成了大麻烦,是不是?” 这小丫头,也不过才回来了半日而已,什么事都被她摸得清清楚楚了。宋珏有些感叹:“你这样小,要挂心的事却这么多,真不知道你怎么撑得住。” 对于一个看着儿子亲弟死,自己也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撑不住的,也没有什么是是非黑即白的。 宋楚宜不觉得辛苦,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让人难熬的,有事做总比没事做好,有利用价值的人总比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活的更久,她已经很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面对宋珏的时候,宋楚宜向来是心肠较平常软几分的-----前世今生,她的大伯父和大哥哥,都从未对她不起。 “大哥哥要是不心软把那丫头放出来,我如今就不用挂心这么多事啦。”她歪着脑袋对着宋珏皱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像是聚集了满天星光,叫人根本移不开眼:“你看,只是一个丫头而已,而且已经没了行动能力,都能招来李家的人。” 李家的人不要紧,宋楚宜最怕的是宋楚宁疯狂到了非得拉着所有人一起死的地步-----她要是还趁机再说了些什么给端王,甚至是韩止,恐怕到最后她都又得费上不少的心机。 宋珏有些愧疚,低头看了一眼宋楚宜就摇头:“是我不好,这个八妹妹的能耐的确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李家昨天又来了人,听那口气,恐怕没见着宋楚宁是不会罢休的。” 当然了,能熟知过去未来的人,谁得了不当个宝贝? 宋楚宁只要在李家人跟前稍稍透露出一点儿利用价值来,就足够吊着李家人死心塌地了。何况宋楚宁事先还跟端王有了勾结,这对于不能再进一步的李家来说,恐怕就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事。 放在谁身上,也舍不得一块肥得流油的猪肉就这么被人蒸了煮了。 宋楚宜冲他笑了笑,像一只偷到了鸡的狐狸:“这个大哥哥就大可不必操心了,祖母回来了,难道还怕应付不过来李家的人?” 宋珏失笑,送了她到关雎院就不再走了,伸手递给她厚厚一叠信:“都是琰哥儿寄来给你的,我都替你收着呢,等明日天亮了再瞧,这么多信,别熬夜看坏了眼睛。” 宋楚宜眼里的光更加亮了些,这回真是眼底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接了信就甜甜的应了声是,又问他:“小侄子怎么样啦?” 冬日的风吹得她的衣裙猎猎作响,宋珏虎着脸赶她进去:“明日不就能瞧见了?问了你也描补不出样子,快进去,否则被风刮跑了明日谁去崔家拜年?” 宋楚宜吐了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许嬷嬷早打着灯笼迎了出来。 进了屋之前在屋外的那股凉意就散了个干净,她由着绿衣和青桃把罩着的大氅脱了,趴在桌上看宋琰的信。 可是她才在灯下拆开了第一封,才来得及瞥见上头的落款,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即灌进来一股冷风,将桌上的信纸吹得震了一震。 紫云带着一身的寒气进门来,额头上居然还挂着汗滴:“姑娘,外头传来消息,说是汀香榭的八小姐今晚去了。” 宋楚宜手上整理信纸的动作就一顿,虽然她已经自认为算计的很周到,也知道这回宋楚宁就算是插翅也难逃,可是在听见宋楚宁的死讯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瞬间觉得难以置信。 宋楚宁死的似乎有些太过于轻易,也太过于无声无息了。 宋楚宜本来以为还有一阵子好闹,谁知道她却就这么死了。 绿衣和青桃对视了一眼,也都觉得有些突然:“今天下午去打听消息的时候还没听说不行了,怎么忽然就死了?” 紫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脸上挂着一抹苦笑:“死了就是死了呗,还管什么突然不突然?现在汀香榭那边灯火通明的,大夫人已经带着丫头们赶过去了。” 宋楚宜瞥见那张精致漂亮的邀帖,上头的锦乡侯府四个字格外的刺眼。 紫云看着宋楚宜叹了一声气,语气听起来忧心忡忡:“姑娘,老太太和大夫人的意思,是叫你过去一趟。” 宋楚宜什么也没问,她知道若宋楚宁只是单纯地死了的话,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不会多此一举,特意叫她去看一个死人。 可是等她视线触及了宋楚宁的屋子,饶是再镇定也不由失了神。 死的人远不止宋楚宁一个-----她身边伺候的孙娘子和翠果绿衫一同死在了屋子里,死状都极尽凄惨。 这并不算最吓人的,依照宋楚宁的性子,自己要死,肯定是要拖着人一起死的,她才不愿意死的无声无息。 最吓人的是宋楚宁留给她的信。 上头红艳艳的用不知是朱砂还是鲜血明晃晃的写着宋楚宜三个字,在烛火映照下红的诡异。 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抿着唇看着这屋子里的四具尸体,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宋楚宜抖开信瞧了一眼,再看了一眼床上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的宋楚宁,扬手就把信给点燃了。 今天受台风影响停电啦,不能三更了。明天还是照旧三更,没想到中秋反而没能三更,真是抱歉。不管怎么样大家中秋快乐哦,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七·威胁 宋楚宁从来就不是甘心认输的人,哪怕死,她也要死的和寻常人不同,要死的轰轰烈烈,要让活着的人在她留下的阴影底下天天担惊受怕。 宋老太太蹙眉看向宋楚宜,眉目间是满满的担忧,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多时候是格外迷信的,再加上宋家一连出了两个做梦得知未来这种奇遇的姑娘,她对这些鬼神之说就更加相信。 胸腔内的心脏猛然抽动了几下,她只觉得心突突的跳的厉害,缓缓闭了闭眼睛才算缓和了一下晕眩,转头吩咐大夫人:“连夜处理了,明早就派几辆马车出京,说是咱们八小姐病情加重得了风疹,要去庄子里养病。” 宋楚宁死的实在有些不是时候,宋楚宣和宋楚宾未来的婆家这几天就要上门相看了的。本来未及笄的女孩儿就算是夭折了其实也并影响不到什么,可是她毕竟是死在了过年这阵,亲戚往来又多,到时候还是有些麻烦。 屋外的风转了个方向灌进屋子里,将屋子里桌上随意摆放的纸张吹得漫天都是。 宋老太太扯下一张被风吹着黏在脸上的信纸,正要扔,眼睛一瞧动作就停住了-----上头朱红的几个大字格外醒目,在昏黄的灯光和呼啸的北风里显得格外的诡异和惊悚。 宋大夫人眼睛利,眼风一扫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忙接了信纸团成了一团,往屋子里扬手一扔。死人的东西本来就不吉利,这大过年的尤其是那个死人还提前把诅咒灭门这样的话都写出来了,就更是叫人觉得这屋子里阴风阵阵诡异异常。 宋老太太带着宋大夫人和宋楚宜退出来,金嬷嬷就迫不及待的上前锁了门,像是屋子里有厉鬼似的。 也是,宋楚宁活着的时候就不让人省心,现在死又死的这么特别,不叫人害怕都难。 宋老太太吁了一口气,牵起宋楚宜的手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许久才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叹了一声:“你明天还是先去你舅母家拜年,过几****带你去皇觉寺一趟。” 宋楚宁留下的诅咒的确是叫人心里过不去。 宋楚宜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一张脸被光滑柔亮的火狐毛笼住了大半,可是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我知道,祖母放心,我不怕的。” 可是宋大夫人怕啊,那纸上大大的不得好死四个字真是让她神魂都吓去了一半,最恐怖的是那些满天飞的纸上还有宋家所有人的名字。 唯一空着名字的这张...... 宋大夫人想到如今尚未取名的小孙子,整个人就异常的愤怒起来:“母亲,不如还是请元慧大师亲自来一趟......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宋老太太明白她的心思,也理解她爱护子女的一片心,想了想就点头:“那就后日去吧,今年庙里的年我没去拜,正好初七那天去。” 紫云青桃一左一右提着灯笼把宋楚宜护在中间,偶尔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自己苍白的脸。 她们两个跟着宋楚宜到如今,也算得上是经历过事情了,可是今天的事却又不同-----那可是整整四具尸体啊。 宋楚宜的关注点不在这,她想着宋楚宁的信,忽然觉得自己若有所悟。 她向来很了解宋楚宁,前世今生的经历加起来,可以说她对宋楚宁了如指掌。宋楚宁在那封信里祝她和宋琰没病没灾的长命百岁,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宋家其他人包括刚出生尚没名字的小家伙都受到了诅咒,可是偏偏最该被宋楚宁恨之入骨的自己和宋琰却偏偏被她祝福长命百岁? 她勾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北华巷的锦乡侯府的一座院落却仍旧灯火通明。 屋子里炭火烧的热,韦言君敞着衣襟光着半个身子仰躺在韩止腰上,墨发铺散了一床:“韩止。”他喊了一声,见韩止看向自己,就整个人都坐在他身上:“你母亲越发讨厌我了,今天差点没让我进门。” 这语气还捎带了些委屈,可脸上却是带着笑的,略显女气的脸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很是撩人。 韩止不甚在意的拍了拍他屁股,散漫随意的把玩着他的头发:“她不会做这种蠢事,你少来我跟前挑拨这些没用的。” 韦言君无甚趣味的撇了撇嘴,趴在他胸口乖顺得像只猫:“你说你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我瞧着她对你父亲也是淡淡的,多少庶子庶女都好好养着。对你也没甚特别,你常年在外,她连封信都懒的写,更别提对你嘘寒问暖了。就拿今天回来说吧,吃饭的时候眼风也没冲你扫一扫......” 屋门几无声息的晃了晃,韩止坐起身子看着落座在眼前的人,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那头有消息了?” 韦言君也拢了拢衣裳千娇百媚的靠着枕头笑了一声:“言希,你怎么好像又变老了点?” 韦言希没理他,眼神落定在韩止身上,表情纹丝未动:“有消息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韩止翻了个身下榻,随意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了一口:“过两天吧,这几天京城里花会这么多,就算是为了她那几个孙女,宋老太太也不会这么快就把宋八夭折的事说出去的。” 韦言君从身后揽住韩止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去看韦言希:“韩止,我看你还是要劝劝殿下,太贪心了恐怕不是好事。宋六宋八既然都这么特别,一下子两个都准备揽在手上,恐怕消受不起啊。” 韦言希木着脸也点了点头:“何况端王要是知道殿下他在私底下来这样一招......” 韩止扬手打断他们两个,脸上神情倒还算寻常:“殿下自然有殿下的打算,你们不必操心,做好自己分内事就行了。” 多谢小p悠悠、草潭小路和芫姜的平安符。我会好好码字存稿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八·暗涌 第二日一早,宋珏就陪着宋楚宜往崔府去拜年,出门的路上宋珏脸上很有些难看:“昨天连夜已经用马车送出城了,没吓着你吧?” 虽然知道宋楚宜向来没什么好害怕的,可是听见宋大夫人形容完之后,连他都有些难以入眠,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宋楚宜倒是没什么觉得怕的,连跟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的然哥儿她都已经见识过了,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崔夫人亲自在二门处迎了她,见了她就一把揽在怀里左看右看的瞧了一阵,见她并没有远行归来的风尘仆仆,反而更显脱俗的俏模样就喜得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可见青州那边水土养人,否则这一来一去的赶得那么急,我真是怕把你给颠簸坏了。” 说话间崔氏已经拥着她在花厅前立住了脚:“里头你表舅母和你两个表姐也在,另还有陈府和英国公府的几个姑娘,你远行归来,过几日少不得要参加参加她们的花会,如今也正好应酬应酬。” 进了门宋楚宜先跟陈老太太和英国公世子夫人问了安,这才转头去找自己表舅母余氏。 余氏早就已经朝她招手了,看了她的样子才放下心来,见她鬓发上的珍珠歪了,还亲自替她理了理。 因着崔绍庭升任三边总制兼兵部侍郎的任命已经下了,如今余氏的身份水涨船高,是众人的焦点。 见端慧郡主和余氏都这样宠爱宋楚宜,周围人也就各自有了计较。 陈老夫人回头沉沉的看了一眼陈明玉,目光中带着些若有似无的警告。 英国公世子夫人何氏却喜得推了推旁边的二女儿沈徽仪,冲她使了个眼色-----临来之前她就嘱咐过了女儿,叫她一定要跟宋楚宜打好关系的,如今见了崔家人对宋楚宜的态度,心里之前的打算就越发的坚定了。 可沈徽仪却僵着身子没动,她看了一眼也正饶有趣味往自己看过来的陈明玉,这位阁老嫡孙女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些了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嘲笑。 想起昨天她们在临街的聚义楼里说的话,再想想昨晚母亲的再三叮嘱,她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和自卑同时在心里爆炸了,炸的她的理智灰飞烟灭。 何氏推了女儿好几下却没得到反映,不由有些恼火,正伸手在女儿腰间准备拧一把的时候,那边宋楚宜却出门去了。 “还不快跟出去!”何氏面上仍旧带着和煦的笑冲刚进来的陈夫人点了点头,眉头却已经笼在了一块儿,低头低声警告女儿:“你要是不知好歹,日后再也别跟我出来了!” 廊上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并枝头的红梅四处乱飞,宋楚宜一出门就打了个趔趄,见绿衣冻得直打哆嗦,就不由皱眉:“怎么不在那边歇着,巴巴的跑过来做什么?” 世家府邸里向来有专门给做客的丫头们休息的地方,绿衣摇了摇头冻得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些焦急凑近她:“姑娘,听说那个死了女儿的员外闹上咱们家了,拖家带口的在咱们家大门口哭呢。” 宋毅现在已经被押在了刑部大牢,这些人要哭,本来也该是去刑部那里哭,让刑部的人把宋毅判的重一点,现在却跑来伯府闹事,无非就是想给别人造成伯府仗势压人的假象。 更有甚者,或者是后头的端王不仅仅满足于一个宋毅,还想借机把事情闹大让那群御史们参奏宋程濡一个治家不严纵下伤人的罪名呢。 宋楚宜嘲讽的弯了弯唇角,眼里闪着了然的光。 可惜了,他们恐怕还真以为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别急,大少爷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宋楚宜见绿衣担忧,忍不住打趣她:“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的。” 绿衣跺了跺脚,觉得自家姑娘可能脑子坏掉了:“姑娘,虽然您讨厌二老爷,可他毕竟是您父亲呀,要是他真被定了罪,到时候您和四少爷不是得被拖累一辈子?” 宋楚宜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这个还用你说?你都懂的道理难道我不懂?放心吧,出不了事的,你先回去等我,我待会儿跟舅母再说几句也就散了。” 陈明玉远远的站在门槛后头瞧她,见她转过了头就笑盈盈的拉着僵着脸的沈徽仪往前行了几步:“多日不见,妹妹又漂亮了许多。等过几年彻底长开了,这京城里的贵女们恐怕都没脸再开花会了。” 沈徽仪的脸就僵的更厉害,冷笑了两声挑剔的看了宋楚宜一眼:“现在这小豆丁的年纪,说什么长开不长开的话?” 陈明玉向来很知道用词甚至用表情把旁人当枪使,宋楚宜瞥了她一眼,朝她们点了点头就往里走,并没和她们多说的打算。 道不同不相为谋,上次因为一个唐明钊她已经放过了陈明玉一次,可是陈家恐怕付不起第二个唐明钊的代价了。 崔家姐妹正被晚到的几个夫人拉着说话,余氏见她回来就笑:“话才说了一半,你怎么就往外跑了?” 宋楚宜挨着她坐下:“大哥哥差人告诉我家里有事,他要先回去一趟。说晚间再过来接我。” 余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偏头去问她:“才刚你说找我有事,我一直等着问你是什么事呢。” “也没什么。”宋楚宜压低了一点儿声音:“我听说舅舅在福建的时候有一批护卫是长期跟兵士们同吃同住的,素来以彪悍著称。现在舅舅舅母都进京了,他们应该也都带回来了吧?” 余氏猜到了宋楚宜打什么主意,忍不住在她额头上点了一点:“你呀你,说话从来都是说一半藏一半的,你打他们的主意做什么?伯府出入的护卫家丁难道还少了你的?” 随即余氏就意识到了不对,宋楚宜这恐怕不是只想用人出入而已,这恐怕是瞒着伯府自己在招兵买马呢。 她诧异的看了宋楚宜一眼,轻轻的蹙了蹙眉。(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九·欲望 余氏从来就知道宋楚宜不是个简单人物-----能一朝把李氏拉下马而且还能仍旧在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跟前得宠幸,这份本事不是谁都能有。 她拉着宋楚宜起了身,借口要宋楚宜陪自己更衣,拉着她转进了隔间,神情严肃的问她:“你老实告诉我,要这些人干什么?” 崔绍庭招募的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都是闵地那边流窜的山贼土匪海盗,他看中这些人敢打敢杀的凶狠劲儿,才拉进了军中逼着他们打倭寇的。 后来接到了调令进京,他也不知怎么想的,还特意留了二十几个人在身边带着,留在京城的府邸里当差,也有分到京城的铺子里去帮忙的。 现在宋楚宜提起来,余氏忍不住有些慎得慌:“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好驾驭的人,你年纪小小的,有什么事就算你祖父祖母那边解决不了,也还有我们,可别自己瞎来。” 说起来她倒是不怕宋楚宜瞎来,宋楚宜一瞧就不是那胡闹的人。她是怕宋楚宜年纪太小,驾驭不了那些穷凶极恶的二流子。 宋楚宜当然知道余氏在担心什么,垂了头思索了半响,再抬头的时候仍旧目光坚定:“有些事不方便惊动祖父祖母......舅母就帮我这一次吧。” 余氏可不敢应承她-----她要人事小,这些人也不是不能给她,可是若是这些人真在她手底下闹出些什么事,那她和崔绍庭恐怕会被崔家人的口水给淹死。 何况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本来也不该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她坐在椅上,顺势将宋楚宜也拉在旁边坐下,轻声细语的跟她说道理:“并不是舅母不帮你,只是有些事情真不是舅母自己能做的了主。你既是会开口跟舅母要人,想必就肯定知道这些人的来历?这些人以前可都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山贼,说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也不冤枉了他们。现在你舅舅还留着他们,恐怕也正是因为日后去边关用得上这些不要命的人,可是你是什么人?金枝玉叶的,纵然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也不该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若是现在我把人给你了,他日出了什么事,你舅舅恐怕第一个就不饶了我,你可知道?” 要是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宋楚宜也不会和余氏张口了。她反手抓住余氏的手,言辞恳切:“我明白舅母的担忧......” 崔夫人恰在此时推了门进来,见她们二人都在就笑了:“还以为你们俩去了哪里,原来竟是在这儿躲清闲。外头那几个姑娘都是要跟你和你表姐参加花会的,你也不跟她们亲近亲近。” 她说完,重点却哪里是真的在这几个姑娘身上,又蹙眉道:“还不快跟我出去,你两个舅舅正找你呢。” 崔绍庭和崔应书果然已经在大堂里等她们了,瞧见宋楚宜就严肃的咳嗽了几声。 余氏这才明白才刚宋楚宜恐怕是早已经求过崔绍庭和崔应书了,这回来找自己,也是希望自己做说客在旁边敲敲边鼓。 崔绍庭没说话,崔应书先冲宋楚宜瞪了一眼:“几个月没见,你的胆子真是见长了啊!” 崔夫人就觉得有些茫然,明明前几日得知宋楚宜要回京的消息之后还高兴的无可无不可的,怎么今日瞧起来崔应书却怒气冲冲? 余氏叹了口气,轻声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崔夫人当即倒竖了柳眉,转过头来在宋楚宜额上狠狠一点:“你糊涂啦?!那是什么人,你也敢沾手?!” 崔绍庭比崔夫人和崔应书的反应还是要平静一些,瞧了宋楚宜一眼就决定唱个白脸儿:“那些人江湖习气重的很,你使唤不来的。” 宋楚宜这回却倔得不肯低头:“我既然会单单要这批人,自然知道他们的来历,不会乱来的。何况就算舅舅你们不帮我,我也要去别的地方找人啊!” 崔绍庭和崔应书就对视了一眼,皆有些头疼。 还真别说,凭借宋楚宜的本事和能耐,你还真阻止不了她去别处找这样不要命的一批人。可到时候那些人就更难驾驭更不清楚底细了。 崔夫人有些着急,恨不得能拆开宋楚宜的脑子瞧瞧她是在想什么:“好端端的,干什么非要这些人帮你办事?我帮你找些旁的人也是一样的啊!” 宋楚宜摇了摇头看向崔应书和崔绍庭:“我就要这批人。” 崔应书拿她没办法,斟酌了一会儿就道:“那不如这样,你先见见他们。若是你能说服他们自愿帮你做事,我们就依你,怎么样?” 宋楚宜自然没有不应的,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今日崔府宴客有道羊肉火锅,崔绍庭特意借了几个以前当屠夫的人过来,崔应书好整以暇的带着宋楚宜隔着篱笆立定了脚:“你瞧瞧,真的要这些人帮你办事?” 一个粗壮身材、满脸横肉的大汉此刻正倒提了羊抖了抖,才刚剖开的羊肚子的血流了一地,把周围的雪都染得通红。 宋楚宜不理他,推了篱笆门几步走到那群杀羊杀的正酣的凶神恶煞面前,先抬手指了指随后赶来的崔绍庭:“我是他外甥女,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崔绍庭卷起手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这小丫头倒是知道先仗我的势,接下来估计就是要利诱了。” 其中一个瘦高的麻子脸就扔了手里的刀和羊,双手在衣服上随意抹了抹,瞟了崔绍庭一眼,有些不耐烦的道:“什么事啊?我还赶着杀羊呢!”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跟着我舅舅,无非就是在福建抗倭的军饷高,更因为你们之前当土匪留了案底。”宋楚宜并不在意他的粗横无理,也不顾他们有些惊疑的脸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若是我舅舅现在肯销了你们的案,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帮我办事?我可以给你们很多报酬。” 麻子脸惊疑不定的看了看她,又看看走过来的崔绍庭和崔应书,顿了顿没忍住:“你有毛病吧?!耍我们玩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手段 麻子脸居高临下,脸上虽不像其他几个一般满脸横肉瞧着凶神恶煞,可是瘦高的身体往那儿一站,再加上一脸的愤愤然,倒真有几分吓人。 崔夫人皱着眉头就要呵斥出声,却被崔应书一把拉住了。 “放心吧,这小丫头从来就不做没把握的事,她既然下定了决心,别说这区区几个绿林强盗。我看就算是锦衣卫,她也非得先扒了他们一层皮不可。” 崔夫人也的确还没见过宋楚宜吃亏,闻言按捺住了内心愤怒勉强冷着脸立在一边,可见宋楚宜那副镇定模样仍旧有些犯怵,偏头悄悄的去跟崔应书咬耳朵:“怎么好似去了青州一趟又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宋楚宜不说话,睁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麻子脸瞧,虽然人矮了一大截,偏偏不知怎的,气势一点儿不露怯。 看着看着,还是麻子脸先败下阵来,他骨碌碌的转动了一下眼珠,跑来跟崔绍庭求救:“大人,您可别让个小孩儿来耍着我们玩儿。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不就成了?!” 崔绍庭背着手瞥宋楚宜一眼,见她跟泥塑的菩萨似的紧盯着人家瞧,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要是大晚上的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这么个人盯着你瞧,不被吓得半死都奇怪。 “你们以后只需要听我的吩咐。”宋楚宜终于转开了眼睛,这会儿不再只盯着麻子脸一个人看,视线从这群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崔绍庭身上:“只要你们帮我做事,你们的家人,我舅舅也会放在我这里帮你们照顾的,舅舅,你说是不是?” 被点了名的崔绍庭头往后一转去瞧崔应书,见崔应书无甚表示才转过头,认命的咳嗽几声点了点头。 余氏却不由攥紧了崔夫人的手,悄悄在她耳边道:“真是奇了怪了,小宜是怎么知道我夫君是把这群人的父母家人全部抓了,他们才甘心听命的?” 崔夫人叹了一声气,女孩子这么聪明未必是件好事。 麻子脸震惊的往宋楚宜这里再瞧了一眼----梳着精致的双丫髻,穿着桃红色立领的小袄,外头罩着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名头的彩霞一样的纱衣,底下系着素白的挑线裙子,整个人活脱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要自己听命? 他掩饰了一下脸上的失态,略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崔绍庭,颇不客气的吼了一声:“行了,既然大人都发话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就说要我们做什么吧?!” 宋楚宜等他们都絮絮叨叨的说完了,才面不改色的笑了一声:“现在你们先把羊杀完吧,等到你们做完了活,会有人把你们接到该去的地方。到那时,我再告诉你们到底要你们做什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麻子脸几个倒是不怕宋楚宜这个小丫头,再恐怖不还是个小丫头嘛?手里没权没势就不能把人怎么样。他们忌惮的事崔绍庭-----这个人出了名的刁钻,又不按常理出牌,在福建的时候就把他们整个县的山贼土匪通通给收拾了个遍,他手里现在又握着他们的老婆孩子甚至老子娘......既然现在这位大人要他们去供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丫头使唤,那他们就去咯。 崔夫人一出了门就拉了宋楚宜的手,皱着眉头道:“你老实告诉我,到底要这些人帮你做什么去?” 宋楚宜也反握了她的手,见两个舅舅都竖起了耳朵,想了想就说:“最近似乎有人在打我的主意,我手下没人,不好查。” 崔应书立即肃然了脸色:“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是在青州惹上的?” 宋楚宜摇了摇头有些想要叹气:“估计不是青州惹上的,是盯了我很久了。有些棘手,不过也不难办,我自己已经有法子应对了。” 看她分明是不想多说的样子,崔夫人和余氏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得有些担心。 还是崔绍庭若有所思的看了宋楚宜一眼-----这回从青州回来,听说还有两户人家的公子随行,一个是郭怀英的儿子,另一个却是锦乡侯世子韩止。 宋楚宜之前还对郭家很是推崇,那看样子这位郭公子总不至于要宋楚宜拿这些凶神恶煞的山贼去对付了,那就是另一个,韩止? 同样是武将出身,他和韩止的父亲锦乡侯韩正清向来有些不对付-----他自己是武状元出身,正正经经也要写策论的,韩正清却是靠着世袭才能在大同当总兵。 以前一南一北还能保持住没冲突,可是如今他升任了兵部侍郎兼三边总制,也就是韩正清的顶头上司。 这个韩正清早已经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要是真有什么事,别自己硬来。”崔应书皱着眉头打断了崔绍庭的出神,语重心长的叮嘱宋楚宜:“这些人不好驾驭,别到时候反被他们所累,那真就是太不值了。” 崔夫人和余氏也都紧跟着附和:“别到时候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就更糟了。” 相反崔绍庭倒是觉得自己摸到一点门道,拉了宋楚宜到一边悄悄问她:“你从青州回来总共也才两天不到,这么短的时间谁能得罪你,说不得就是从青州一路跟回来的了。郭家那个不用想,那就是锦乡侯世子了?” 宋楚宜没点头也没摇头,反而缠着他问起麻子脸几个人的事情来:“舅舅有时间问我这些,不如教教我怎么才能把这些人牢牢握在手里。你叫他们去冲锋陷阵他们都肯,我要是学到了这些本事,日后你还怕我收拾不了那些觊觎我东西的人吗?” 崔绍庭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忍不住笑了:“你都握住他们的命根了,还来找我要办法?小丫头年纪不大,手段倒是花样百出。” 多谢私房小笼包的香囊,也多谢瑛紫007的平安符,非常感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一·花会 正月初八是锦乡侯府的韩小姐办花会的日子,一大早宋楚宜就梳洗了来宋老太太房里请安辞行。 宋大夫人正同宋老太太商议元宵那日清客的名单,见了宋楚宜眼前就是一亮,随即便笑道:“果然是青州那边的水土养人,明姿水灵灵的不用提,连小宜去了一趟回来,也叫人移不开眼睛了。” 宋老太太招手唤了宋楚宜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眼满意的点头:“虽说是给你表姐也下了帖子,可是明姿毕竟是在孝中,人家给咱们下帖子是面子情,真去了冲撞了反倒不美。这花会又不比别的,我们长辈能陪着你一同去,少不得要你自己到处当心了。” 九公主定下的伴读名单里,明晃晃的就有韩月恒三个字,这位韩家小姐如今又特地送来帖子,宋老太太可不信单纯只是为了她哥哥是同宋家一同回京的情分。 宋楚宜也不信,她笑着点了头,领着青桃和青莺朝外边来。 青莺是荣成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给了她之后就一直在宋老太太房里呆着,昨日她才去跟宋老太太要了回来。 二门已经套好了马车,青莺将宋楚宜的邀帖放置在攒盒里,一并提着上了马车,又轻轻靠近她提醒:“姑娘,马三他们已经找着那个员外了。” 麻子脸就叫马三,他们这帮人出生的时候大多都是姓氏后头带个数字,名字起的很随意。 宋楚宜看着青桃布置好了桌子,又安放好了暖炉和茶盏,才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锦乡侯府位于北华巷,原是和玲珑巷那边一般,都是太祖赐下来的前朝勋贵们的府邸,占的地方大,一连七八户人家整整占了一条巷子,如今大多却是朝臣住着。 巷内车马如龙,很快就排起了长队,宋府的马车虽在前头,可是迟迟没人过来招待引路。 青桃忍不住有些恼了:“这锦乡侯府的人是怎么回事?难道嫌咱们家门第低不配来参加他们花会?可我瞧着连广平伯府家的车轿都先进去了!” 还是后她们几乎小半个时辰的崔府的马车来了,她们才得以被一个管事娘子模样的人招呼了引进了门。 崔绍庭自从升任兵部侍郎之后在京城的地位水涨船高,加上他本身又是博陵崔氏的人,是多少年了也未曾断绝过传承的望族,锦乡侯府的人不敢轻视,不一会儿韩月恒就亲自出来迎客。 她今日里头穿着立领的白色夹袄,外头罩着海棠色的栖霞纱,底下系着百蝶穿花的八幅裙,腰上还缀着五彩绳编织的套着双鱼玉佩的络子。再加上额头上随着阳光而光芒大盛的绿宝石花佃,更是显得华丽富贵非常。 此刻她脸上洋溢着自责的笑,亲热自然的上前挽了崔氏姐妹的手,声如银铃的道歉:“真是我的不是,头一次办这样的花会,家中长辈为了锻炼我又不许我找帮手,忙的我晕头转向......怠慢了二位姐姐,真是我的罪过了。” 真正在府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的宋楚宜,她却连眼风也没给一个。 崔华蓥蹙了眉不着痕迹的撇了她的手,脸上带着得体也疏离的笑:“妹妹是今日的主人翁,忙不过来也是有的。既如此,妹妹也不必单陪着我们,我们自行过去也就是了。” 崔华仪仗着年纪小些,更是连场面话也不屑于说,拉着宋楚宜悄悄和她咬耳朵:“明显是瞧你不顺眼,给你个下马威,打量着谁瞧不出来似的。” 韩月恒听的脸色铁青,待要怎样又不敢怎样,少不得忍着气唤来了小丫头,让她领着崔氏姐妹和宋楚宜去花厅先拜见锦乡侯夫人。 崔华蓥顺势走在宋楚宜右边,见韩月恒出去迎客了,就侧头去安慰宋楚宜:“她就是这个性子,拜高踩低的惹人厌。你别把她放在心上。” 她本来就年纪小甚少出来应酬,加上去了青州这一来一回将近三个月,对韩月恒的性子根本就不了解。更别说放在心上了,要说放在心上,韩月恒的哥哥韩止才真是值得一言一行都放在心上咀嚼推敲。 宋楚宜点了点头,转过了假山很快就到了锦乡侯府用来待客的玉明轩。 传说中将锦乡侯迷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小范氏的确长了一张精致得有些过分的脸,眼尾上挑时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光华流转,似是会说话一般。 只是她人长得漂亮,也似乎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气,一张脸冷冷淡淡没有丝毫表情。 听见崔华蓥崔华仪和宋楚宜身份,她倒是忽然活了一般,慢悠悠的吐出一个哦字,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们半响,才将目光放在宋楚宜身上:“你长得倒是同你母亲很像。” 她说完这句也不再说,单手支着头指了人领她们去后头的梅园里玩。 崔华仪出了门没忍住心里好奇:“原来这位小范氏长得这副模样......” 好奇心人人皆有,这位小范氏自从当初一鸣惊人以后就成了人背后八卦的对象,纵然时隔多年,如今也多的是惦记她的。 崔华蓥拿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嗔道:“你呀,总是口无遮拦,什么时候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人,你就老实了。” 前面领路的丫头充耳不闻,拐了个弯瞧见了一座高亭,方才住了脚笑道:“各位早到的姑娘们都在前面,婢子就不服侍姑娘们进去了。” 锦乡侯府花园里头繁花似锦,层层叠叠的梅树远远望去如同铺天盖地的云霞,偶尔微风一吹,枝头落花飘散,就如同天降红雨,让人分不清天上人间。 连见惯了美景的崔华仪也不由赞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寻来这么多梅花,虽然种类不算多,可是这数量也叫人咋舌了。” 外头韩月恒领着刚到的陈明玉进来,听崔华仪这声赞叹就勾唇笑了笑:“这梅园占地之广、数量之多,在京城里难寻出第二家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二·挑衅 京城里从范氏姐妹进京开始就兴起了办花会的风气-----当年大小范氏在花会隔着屏风奏一曲高山流水,从此定了前程。如今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每每别人家里办个什么雅集花会,也总要拿范氏姐妹出来说道说道。 小姑娘们嘴巴里学着长辈说她们是不正之风,心里却存了一分比较的心,谁不想在身份相当的贵女当中一鸣惊人当个领头羊? 现如今还有几个年纪小的亲王比如恭王还尚未娶亲,更别提刚从龙虎山回京的太孙殿下周唯昭和他的弟弟周唯琪。 清流淑女配天潢贵胄,原本才是理所应当。 韩月恒自从上次在聚义楼听九公主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比一比才知道后,就存了压宋楚宜一头的心思-----事实上她也并不觉得宋楚宜究竟出色在哪里,才能招致她向来喜欢并且真正忌惮的陈明玉的如此夸赞。 可是既然人都来了,花会也办了,比一比也是好的,也好叫九公主知道,她挑选的伴读究竟谁高谁低。 沈徽仪远远的在追月亭上瞧见了崔氏姐妹并宋楚宜,就提了裙角下了楼,及至她们跟前刚好就听见韩月恒说梅园的事。 她本来就同大姐沈徽心不同----沈徽心是嫡长女,又是何氏的第一个孩子,向来受尽了何氏的宠爱和栽培。 及至自己出生的时候,前头却已经有了个沈清让,家里人注意都在命根子沈清让身上,其余的心力也都要放在出色的嫡姐身上,只有她一个人似乎是爹不疼娘不爱,没人要的。也因此养成了一副见不得别人好的自卑又自傲的性子。 今早出门之前何氏偏偏却又在她耳根子旁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叫她听了又羞又恼-----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小姐,好似在一个伯府姑娘面前还得低一等似的...... “月恒!”她上前亲密的揽了韩月恒的手,又回头去特地和陈明玉打了招呼,唯独对宋楚宜和崔氏姐妹视而不见,声音顿了顿就拐了个弯:“不是说好今天挑拿手的来比一样?眼看着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怎么还没动静?” 韩月恒瞥一眼宋楚宜,顺势刮了刮沈徽仪的鼻子:“偏你是个急性子,好像这是个多大的事儿似的。” 她说着一边已经冲身边随侍的丫头耳语了几句,等人走了,才招呼了姑娘们游园子,一面又道:“从前办花会不是斗诗就是作画,不如今日咱们来玩个有趣的,各选自己拿手的技艺,不拘是刺绣还是做香,就算是去厨下做屉水晶包也使得,各位觉得如何?” 崔氏姐妹对视一眼,都觉得没甚趣味。 她们二人一不用靠这些博名声,二不用这些技艺名声来装点了好找婆家,因此就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姐妹可是俗人,当个观众还使得。” 崔家的女儿不愁嫁,韩月恒轻飘飘的瞥了她们一眼,也不出言撺掇,反而回头去看宋楚宜:“都听说过当年宋贵妃和宋三小姐时常是花会的魁首班头,如今也多年不见宋家姑娘出来露头了,六小姐你可千万别撇了我们。” 她说这话就是有些欺负人了,要去做九公主伴读的,哪个年纪不在十三岁往上?偏宋楚宜才是个刚满十一岁的小姑娘,就算是比谁吃饭多也得落别人一头啊。 沈徽仪见宋楚宜不答话,先冷笑了一声,随即就口无遮拦的张口讥讽:“月恒你何必为难她?我听说宋二老爷此刻还在刑部大牢待审呢,等案子结了连官帽名声一并都要丢了,眼下这个时候,六小姐哪里有心思比什么技艺?” 沈徽仪因着脸颊凹陷而显得有些死板刻薄的脸上露出个得意又嘲讽的笑来:“何况,宋二老爷这样强占了人家田地还能强抢民女弄出人命来的父母官,教的出什么好女儿?我都替九公主担心,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虽然宋家风水好,可保不齐宋六小姐就是照着宋二老爷的性子长得呢?” 周围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时都消于无形,谁都不愿意接这话茬儿,连陈明玉都默默皱了皱眉头,决心日后要离这个沈徽仪远一些。口无遮拦偏偏还不懂得看形势,日后进了宫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楚宜从前在英国公府里算是领教过沈徽仪的这张嘴,在沈徽仪嘴里就没个好人-----何氏脑子太笨偏疼沈徽心,她大嫂杨氏骑着墙头两边抓草,大哥是个草包,二哥沈清让是个被女人迷了心窍的傻子,她这个二嫂就是喝水都塞牙缝的倒霉鬼......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真是要不知多强大的心脏。 她敛了笑意伸手拦住就要开口的崔华蓥和崔华仪,上前一步冷冷盯着沈徽仪瞧,直到把她看得扛不住退后了两步,才冷笑了一声:“沈二姑娘还请慎言,你也知道我父亲如今还只是在刑部待审。难不成是国公爷或者世子爷给你透露了什么消息说我父亲的罪就已经定了,还是你未卜先知红口白牙就能代替岑大人定人有罪没罪?若两样都不是,沈二姑娘还请千万闭上了你这张嘴,免得到时候才艺没扬名,反而凭你这张刻薄的嘴出了名,就不好了。” 沈徽仪被她问的连连后退,尤其是前边说的是不是英国公或者是沈晓海给她透露的消息,她是万万不敢接的,否则到时候回了家,连何氏也保不住她。 宋楚宜遥遥朝假山后头的卷棚看了一眼,扬手打开了前来当和事佬的韩月恒,皱了眉头义正言辞:“常听说锦乡侯府规矩森严为人厚道,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不尽不实的传言。韩小姐若是没那个本事办好一场人人满意的花会,还是别办了。否则也是白给韩家丢人!” 韩月恒被她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偏偏还没有还手之力,瞧见四周人的表情,连眼圈都忍不住红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三·鬼胎 卷棚那头的门吱呀作响,很快韩止被几个人簇拥着朝她们这边过来了。 毕竟是锦乡侯府办的花会,若是宴会出了什么乱子,日后人家指责的不会是一个小小的韩月恒,而是直接冲着锦乡侯府的家教。 他到了近前,冷着一张脸先是看了一眼快把唇都给咬破的韩月恒,再去看宋楚宜:“不知道是舍妹哪里招待不周,引得六小姐动此大怒?” 他本以为他这个带着故人出现的人一露面,就要招致宋楚宜惊慌失措-----就如同那天在通州别庄,他连句话都没说,宋楚宜就被吓得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可是宋楚宜没动,她甚至连愤怒的表情也没变过,只是冷笑的对象从韩月恒换成了他自己:“不,不是招待不周的问题。而是锦乡侯府的待客之道真是让我觉得吃惊,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却也知道办花会要随着各府姑娘们的性子来,连吃食也要打听好来参加的姑娘们的喜好分别对待。可是韩小姐别的不知道是不是做到了,仅仅只是待客这一项上就让锦乡侯府出了大丑,沈二姑娘嘴巴不干净吐不出象牙我不怪她,可是作为主人家的韩小姐从头至尾就在旁边看着沈二姑娘数落我们长宁伯府没有动作......真是很难叫人相信韩小姐的人品。而能教出韩小姐这样的女孩儿的锦乡侯府又是个什么样儿,谁知道呢?” 沈清让在韩止身后不断皱眉,他原本以为宋楚宜都改了的-----说起来他也的确很久没有看见宋楚宜张牙舞爪的模样了。 如今一瞧,以往的记忆就在脑海里一一闪过记忆犹新。 她从来就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惹人厌的模样。 韩月恒被她数落得大急,瞧见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更是愤恨至死,生生的连嘴唇都给咬破了。指着宋楚宜怒骂:“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不明白,她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宋楚宜被沈徽仪羞辱而已,怎么好端端的宋楚宜不逮着沈徽仪咬,反而咬死了自己不放。 饶是韩止这样修炼有素,也不由得被宋楚宜说的皱了眉。可是他略显阴沉的脸色很快就又舒展开了-----宋楚宜越这样口不择言争锋相对,就越说明当初在通州庄子上的事对她影响之大。 他伸手拦住愤愤不平直欲扑上去咬死宋楚宜的韩月恒,冷声喝止她:“宋六小姐小姐教你做人,你自省就是了!” 韩月恒素来怕他,再看他用眼睛一扫周围诸人,就知道是在警告她别把事情越闹越大免得不可收拾,少不得愤愤的艰难的忍了这口气,红着眼圈委委屈屈的转头跑了。 韩止连头也没回,立即吩咐人去请范氏-----后宅的事他也不好插手,韩月恒显然是没那个能耐能收拾这个烂摊子了,只能去请范氏出来。 宋楚宜不是这么让人下不来台的人,当初在英国公府出那么大的事,她尚且能忍到相关的大人都到场了才发作。可是今日却这么不给韩月恒面子......陈明玉深深的看她一眼,略带了几分不解。 沈徽仪气得比韩月恒更甚,她在英国公府本来就出了名的娇纵,成天的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私底下人人都要说她一句刻薄。 可那到底是家人私底下说的,万万没有传到外头去的道理。 如今宋楚宜说她日后恐怕要靠着刻薄扬名,花会上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日后才真是要靠着刻薄二字扬名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本来她能拿到九公主伴读的名额就是因为投了庄太妃的缘法,千求万求才得来的好前程,若是被宋楚宜这么给闹没了...... 她待要怎样,看着宋楚宜又知道自己不能怎样,不由委屈得满眼是泪,到底不甘心咬了唇讥笑了一声,狠狠撂下一句狠话来:“等你父亲官帽丢了,你们伯府分了家,我看你拿什么傲气!” 崔华仪挽着宋楚宜的手,闻言立即反唇相讥:“沈二小姐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龙生龙凤生凤不假,可也有句俗语叫做好竹出歹笋,沈二小姐如今可不就是那歹笋吗?” 小范氏很快就来了,一张精致得过分的脸上看不出怒容,反而笑意盈盈的牵了沈徽仪和崔华仪的手,笑道:“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两个小冤家倒是偏偏碰到了一起。还不快跟进去梳洗梳洗,斗得像两只花猫似的,叫人瞧见了怎么好?” 一面又招呼起了其他的小姑娘到花厅去搬绿梅:“是宫里出来的花博士亲自栽种的,长势喜人。有不嫌弃的,带回家去赏玩也是好的。” 太子的地位如今日渐稳固,身体也一日好过一日,底下的人自然都知道风往哪头吹。谁也不好得罪如今备受宠爱的范良娣的亲妹妹。 韩止眼看着范氏三两下把人都带走了,背着手看着宋楚宜,好整以暇的冲着她笑了笑:“今日花会说了不斗诗,可我这里正好有首有意思的,不如我念给宋六小姐你听一听,你也好少生几回气,如何?” 可他哪里是真的要问宋楚宜的意见,嘴一张那所谓的有意思的诗已经从他嘴里溜出来了:“入山看到藤缠树,出山看到树缠藤。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亦缠。” 他念完了,看看宋楚宜脸上表情,笑着问她:“是不是有些意思?” 韩止和宋楚宁有个一模一样的毛病,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 就是很喜欢在别人犯傻的时候给他们个机会,透露出一星半点来叫她们猜,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喜欢享受这样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快感。 宋楚宜心里越发的肯定韩止是知道从前她跟宋楚宁的纠葛的,深深的瞥了韩止一眼,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韩止喜欢看的惊恐和震惊来。 他心怀鬼胎偏偏还要担心别人不知道,看着已经有几分日后阴损的样子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四·得罪 韦言君踮着脚儿在追月亭上看着宋楚宜气冲冲的走了,才啧啧有声的下来搭着韩止的肩膀:“你就不能一天不吓人家,怪道人家都说得罪了你可真是得罪了小鬼了。可不就是阎王好送,小鬼难缠嘛?” 韩止伸手隔开了他的手,往后头卷棚看一眼,低声警告他:“人多,给我小心些!待会儿你出去瞧瞧我那好表弟养的好不好,可别把他给养坏了,否则到时候怎么辖制宋六?” 韦言君不愿意去做这事儿,皱着眉头就要撒娇,回头一眼望见了小范氏身边的迎春,登时就闭了嘴,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树立在韩止旁边没动。 迎春向来是人未至声先至,此刻也是先笑着喊了一声世子,瞧见旁边杵着的韦言君也只是当没看见,赶上了前来冲着韩止福了一福:“夫人那边请您过去一趟......眼下小姐可不好过呢。” 韩止眉间阴鸷更加重了几分,偏头吩咐韦言君:“你先出去。” 自己提步往小范氏所在的正房楚风轩去,一进门就瞧见跪在地上泪水涟涟的韩月恒。他不说话,挑了挑眉毛往旁边的玫瑰椅上一坐,看着小范氏教训她。 “就你这副模样,也敢说日后想坐那个位子?”小范氏知道韩止进来,可是连头也没抬一抬,不错眼的盯着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一管声音既娇且媚,全然不似一个儿女都已经到了要嫁娶年龄的妇人:“别人如今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没教养,可我和你父亲又不是死的,分明教养了你。究竟是你太蠢了,还是我教的东西你没听进去过?你要旁人看得起你,也要你自己担得起才行,你要办花会,你姨母连宫里的姑姑也给了你,花儿更是一早就有宫里的花博士来打理,可你瞧瞧你如今办成了什么样?” 韩月恒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一地,梗着脖子很是不服气:“从来你只知道不问青红皂白的说我,何尝真正分辨过谁对谁错?今日分明就是宋六她借我撒气,可你不仅不护着我,还下我的脸!” 宋楚宜走的时候,小范氏还特意着人给她搬了一盆绿梅,一株西府海棠,并虞美人,这看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在替自己描补? 小范氏懶怠和她多说,连瞧也不曾正眼瞧她一眼:“我倒是想护着你,也要看你上不上的了高台盘!今日若你没有私心,若真想办好了花会夺人家青眼,就该想法子止住沈二小姐的话头,把她和宋六给分开。可你自己想想你办的什么蠢事?你那点子心思,还生怕别人瞧不见?别人不发作你,是看在你老子娘面上,可人家宋六原就没必要卖你的面子。你以为你有什么脸?” 她冷笑了一声,着眼看了一眼迎春:“把她带下去,这几日就别出门了,省的人家以为锦乡侯府的姑娘都没教养。” 韩月恒既委屈又愤愤,可对上小范氏冷淡疏离的眼光,又不敢抗辩了,缩着头抽噎着摔了帕子出了门。 小范氏就开始染另一只手的指甲,从头到尾没听见韩止吱声也不觉得奇怪,忽而开了口道:“既然和殿下说了争取宋家,怎的又纵容那个丫头得罪人?” 她向来把周唯琪看得比自己的儿女还重几分。 韩止也并不当回事,面对小范氏的时候远比韩月恒要从容得多:“虽说有这个心思,也不能表露的太过明显。总之我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不至于叫一个小姑娘拿捏住。” 小范氏嗯了一声半日没说话,一副泥塑的菩萨模样似的,过了许久才重新又凉凉的开了口:“你的婚事也要着紧了,京城里像你这般年纪的,早就定下了人家。想娶个身份相当的,你那些小倌儿戏子就都暂时给撇了。” 韩止这回却没立即答话。 若事情真按照他所预想的来发展,他哪里还需要把这些小倌儿戏子都给撇了?甚至还能光明正大的和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在一起。 青桃直到上了马车还有些惴惴的,伸手给宋楚宜倒了杯茶有些不安心:“姑娘向来沉得住气的,怎么今日跟一个小姑娘闹起来了?到底您是头一次自己出来跟小姑娘们一道玩耍......” 虽然按照年纪来说,宋楚宜才应该是那个小姑娘,可是青桃潜意识里就觉得宋楚宜应该是顾全大局的那个。 还是青莺笑了一声,推了青桃一把:“在旁人眼里,咱们姑娘才是年纪小该被让着的那个。何况韩小姐本来也没做到自己的本分,怨不得别人冲她生气。” 青桃向来知机好相处,之前也能和红玉绿衣处的不错,如今虽然陡然来了个青莺,虽是后来的,却和紫云一样占了个一等的位子,可因着知道她是崔氏送来的,又有功夫在身上,不觉得自己靠后了不算,还敬她三分。此刻听了青莺的话,点点头叹了口气:“也只好这样想了,可总归是把人家给得罪得狠了。” 韩月恒摆明了和沈徽仪是当了陈明玉的枪,宋楚宜从来就不把她们两个放在眼里,自然更不在意是不是把她给得罪狠了。 她在意的,是韩止。 这个人阴险毒辣,又有喜欢看人气急败坏找不着北的倒霉相的恶趣味。她被韩月恒气得失了分寸,在韩止眼里才是真正的上了钩、咬了饵,他才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而像韩止这样喜欢抓了老鼠之后还要玩上一阵的猫,只有老鼠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才会肆无忌惮的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既然如此,她也不会这么吝啬,不舍得演一场气急败坏失了分寸的戏给他看。 上一世他能把衣冠楚楚的模样一直装到最后,这一世,她就冷眼看他怎么被剥的精光任人唾骂。他不是喜欢猫抓老鼠之后不急着杀死,先要把猎物玩的精疲力竭吗?那她就让他也试试这种自以为是以为抓了猎物,到最后反被猎物抓死的感觉。(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五·收拾 回府的时候玉书已经在二门处等着她了,见了她先拉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眼,见没什么事才吁了一口气:“午饭时分锦乡侯府几个嬷嬷送了几株西府海棠和虞美人来,还特意说是替她们家姑娘赔罪的,说是韩小姐冲撞了你。老太太当时就没给那几个嬷嬷好脸儿,好端端的出门去做客,做主人家的不说好好招待,反而耍起性子来冲撞了人,这在哪里都说不过去。” 何况宋老太太还另有一桩心事-----韩止究竟还是做的太过露痕迹了些,怎么就真的赶得那么巧在青州驿馆和她们撞上了?撞上了也就罢了,在通州别庄里偏偏又是他和他表弟害的宋楚宜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平阳侯府和方夫人的事也算是把宋老太太的魂儿给吓丢了几次了,她再也不敢轻视这个作为大范氏姐妹的小范氏掌管的锦乡侯府。 宋楚宜跟着她一路回了宁德院,果真见宋老太太脸色不善,一旁的三夫人正抬手拭泪,见了人进来才忙不迭的偏过头去拿了帕子遮掩。 宋楚蜜的年纪比宋楚宾的还要大上几个月,宋楚宾的未来婆家眼看着明日就要上门来相看拜访,可宋楚蜜却因为云家的事如今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三夫人好容易按捺到宋老太太回来,可不就是要抓紧时间来求情了么。 可是宋老太太如今被宋楚宁的事情闹怕了,宋楚蜜又为了个男人曾经置整个长宁伯府于不顾,自然不会答应。 宋楚宜心里门清,面上却只当不知道,上前给宋老太太和三夫人都请了安。 宋老太太揽了她问:“锦乡侯府使了几个婆子过来送礼,口口声声说是替她们家小姐赔罪。我竟不知道到底赔的是什么罪,也懒得兜揽她们,一并连礼也没收,都仍叫带回去了。” 上次在别庄里,锦乡侯府来人接韩止的时候一般也有人来送礼,宋老太太都轻描淡写的打发了-----郭燕堂是与宋琳琅有旧,又在青州就约好了一同上路的,可韩止却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锦乡侯府又素来身份敏感,她不想接这个茬儿。 说了一回,见三夫人木木的坐着甚是可怜,宋老太太到底也不好再盯着宋楚宜细问,叹了声气让宋楚宜先回去换件衣裳。 宋楚宜告辞出来,就见青莺迎上来说是马三等人已经查到了那个员外的底细,那个告宋毅的员外在京城院子里梳拢了一个将将十四岁的姑娘,如今正热乎着,天天都腻在臭水巷的院子里。 青莺到底是个姑娘家,虽然是从宫里出来的见过了世面,可说起这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听说后来黄员外干脆还另外又包下了一个,天天在臭水巷的院里......” 宋楚宁办事向来是没甚疏漏的,宋楚宜已经让宋珏再三去探问过宋毅,得知永州的两块地是宋毅帮黄员外从堂兄手里夺回来之后黄员外给的谢礼。 当初宋毅原不肯收,还是宋楚宁说服了他,说是没有真清廉的官儿,何况只要走了牙行齐全了手续,就是天上掉馅饼天衣无缝的好事,宋毅这才勉强答应了。 人情往来这东西,本来就是有来有往。既来了这一桩事儿,日后宋毅和黄员外顺理成章的也就走的更近了一步,黄员外有一日就特地送上了几个美人儿,通通都是吹拉弹唱无一不精的,有一就有二,何况宋毅向来爱好此道,毫不怀疑的收下了。 谁知第二日,其中一个美人儿就撞了柱子死了。 又这么巧,后衙里的一个下人去告了长沙的巡城御史。 黄员外也蹦出来告宋毅强抢民女,还说自己女儿其实早已经订了亲的。 尹正德本来就是铁面无私的书呆子,既得了这样的状子,再没有不接的道理,义愤填膺的递了折子参了宋毅一本。 宋楚宜脚下不停,一路领着人回了关雎院,喝了一口热茶暖和了些,才出声问紫云:“马永福那边怎么样,找到那个首告的下人了吗?” 现如今帮宋楚宜两边跑腿传递消息的正是青桃的表兄,在门上当差的罗贵。 紫云替她把大氅下了,点了点头道:“罗贵刚让许嬷嬷传了消息进来,说是已经找着了,正往京城押呢。听说藏的倒是够深,都躲到山里去了,可还是被马永福给逮了回来。” 马永福和马三又不一样,他在军中可不是冲锋陷阵的,是个斥候,寻人自有自己的一套,因此宋楚宜才放心叫他去办这事儿。 听说人已经找到,绿衣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往铜壶里灌了热水替宋楚宜把那身徐嬷嬷新做的衣裳给烫的找不到一丝褶皱,这才搭了句嘴:“找到了也好,替二老爷洗清了冤屈,也省的姑娘和少爷受他的拖累被人家指着鼻子骂。” 她心里还有个想头,觉得宋毅若是个还有良心的,这回李氏的女儿推他下火海,自家姑娘却救了他,总该改一改那不负责任的性子,日后对待宋琰和宋楚宜都该好些。 宋楚宜却并不指望宋毅对自己好,她之前纵容方夫人把宋毅的事情闹出来,也不过就是想让宋毅得个教训吃些苦头,也好彻底跟端王那头断了关系。 而现在要救宋毅,一是宋毅好好活着好好当他的官,将来对宋琰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个庇护,二来也是想着趁机把方夫人给收拾了-----她原本以为方夫人为了魏延召应该能会按照自己的暗示去做,可是方夫人既然全当了耳旁风,那她也只能再断端王的一只胳膊了。毕竟被人握着把柄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何况方夫人既然能为了魏延召杀一个宋楚宁,就敢为了魏延召再动自己。 “好了。”她嗔了绿衣一句,见绿衣瘪了瘪嘴,就笑着使唤青莺:“今晚你亲自和马三一同去一趟臭水巷,把黄员外给我看紧了。明日我亲自出去一趟。”(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六·审问 马永福那边的信向来是稳的,既然他说已经找到了人正准备押往京城。那也就是是时候收拾黄员外了。 宋楚宜披了大氅,借着去崔府的借口出了门,先在崔府逛了一圈,才在崔府东角门换了另一辆马车,一路往臭水巷来。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叶景川正好跟着镇南王妃和昨日才回京城的郭夫人来崔府拜访,见了宋楚宜这番做派就闹死闹活的非得要跟了一同去。 从前第一次在通州见到这位二世祖时,还只当他和叶景宽是一样稳重有城府的人物,等接触了才知道,这位未来的大将军,竟还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少年侠客。 宋楚宜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让他一同跟着去,却不准他骑马----镇南王府的嫡出二少爷,虽然说在叶景宽面前只能算是小宗,可到底也是身份贵重,多少双眼睛盯着? 所幸叶景川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只要能跟着就好了。 下了马车叶景川左右一瞧,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了:“这里......你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起来要来这里?你要是想找什么人,我帮你找也是一样的。” 他严肃起来的时候样子倒是有几分唬人,绿衣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拉了拉宋楚宜的衣襟:“姑娘,不如咱们把人给押到别的地方审问去?叶公子说的也对,这本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宋楚宜眼风一扫,青桃就上前几步扣了五下门。 来开门的是个瘦高的麻子脸男人,就算是这样冷的天气,脸上也是油腻腻的,小眼睛一眯显得格外吓人。 叶景川越发摸不着头脑,想再说几句又怕惹了宋楚宜嫌被轰走,只好按捺住了心内疑问,迈步跟宋楚宜进了屋子。 院子里头有一颗榕树,榕树底下摆着一桌香案,想必是到了月中拜月用的,叶景川眼睛四处一溜,更加确定这就是那等去处,不知道宋楚宜来这里为的是什么。 等进了正屋,瞧见在地上被绑了手脚扔在一旁的肥壮男人,他才出了声问宋楚宜:“这是谁啊?” 马三斜着眼睛扫了他一眼,再看看宋楚宜,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说出口。虽然只接触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可是宋楚宜这个原本他以为的娇小姐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们办的每件事情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看她这副到了这种地方也面不改色的模样,再加上她毕竟又有个势大权大的舅舅,他忖度了一番轻重,自然也就不敢在她面前出言不逊。 虽然一开始没打算要叶景川跟着来,可是现在他跟来了倒是个意外之喜,正好可以帮得上忙。宋楚宜也就不瞒他,一五一十的把宋毅的事情和他说了,又道:“光是找这个人就花了我不知多少功夫,好容易才找着。” 她说着,一边示意马三把黄员外嘴里塞着的臭抹布给拿开了,只是眼睛上的布还仍旧是蒙着的。 被塞了一晚上的嘴,黄员外只觉得下巴都脱臼了,一阖上嘴巴咯咯咯的响,适应了一会儿就开始虚张声势:“你们究竟是谁啊?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要是不放了我,将来有你的好果子吃的!” 马三上去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他方才老实了。 青桃和绿衣拿了帕子垫了椅子,宋楚宜坐了,好整以暇的等黄员外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才问他:“听说你告宋知府抢了你的地占了你的宅子,还抢了你的女儿,导致你女儿守贞一头碰死了?” 黄员外额头上青筋动了动,虽然手脚仍被绑着,身子又肥,却还是缩着脖子往后挪了挪身子,笑了一声:“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啊。没错啊,这事儿不是已经捅去刑部了吗?” 他张开嘴笑了一阵:“我说我在京城跟人无仇无怨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绑,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喏,除了大名鼎鼎的长宁伯府,谁还会为了这事儿特意找来这里?你们蒙着我的眼睛,不是多此一举吗?” 宋楚宜并不兜他的话茬儿,冲马三使了个眼色,马三就一脚狠狠踩在了黄员外的大腿根上,把黄员外踩的惨叫了一声。 “我记得你的状子上写得死的是二女儿,叫黄珍儿的,还上了族谱。我说的对不对?”宋楚宜接了绿衣从提匣里捧出来的红枣茶啜了一口,见黄员外似乎懵了,就接着往下说:“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有人却说你这位女儿没死不说,还嫁了株洲底下一个乡里的里长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有两个同宗同族的黄珍儿不成?” 黄员外不说话了,梗着脖子警惕的又往后退了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楚宜轻轻笑了一声,这一声听在别人耳朵里没什么,听在心里有鬼的黄员外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惊得他的心都轰隆跳漏了一拍。 “你不知道不要紧,你的娘子和你的长子知道就可以了。”宋楚宜一管声音又清又冷,听的黄员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过不知道黄员外你到底在不在乎就是了,院子里包着的这两个听说你将来也是要买回去做妾的,恐怕能另外给你生下儿子来也未可知。那个虽然已经长到了十四岁,也下过乡试了,不过也没什么......儿子么,生下来养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得比他优秀的也有。黄员外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在意这个把儿子的,是吧?” 叶景川睁着眼睛看的叹为观止,只觉得宋楚宜真的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一般神奇。 黄员外既然连个女儿都舍不得真叫死了,怎么可能忍心放任儿子倒霉?宋楚宜刚才这话,显然就是在戳黄员外的心窝子。 果然,黄员外激动的脸都扭曲的变了形,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别动我儿子!这事跟他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多谢起名无能的叶子的香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七·颜色 会有这个反应,就说明那个儿子的确是他的心头肉。也不枉费宋楚宜千辛万苦从方夫人那头把他儿子和娘子的藏身之处给搜寻了出来。 宋楚宜满意的笑了笑,语气稍稍和缓了些许:“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跟他没关系,那到底跟谁有关系?我知道黄员外你觉得自己有靠山能保得住自己,可是也该想想宋知府他也不是没根基的穷书生,两边斗起法来谁输谁赢不一定,可是中间的人却很容易就变了炮灰的,你说是不是?” 黄员外听着说话的仿佛是个小姑娘,可是随即又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哪里有小姑娘厉害成这样,不仅嘴巴厉害,更是眼睛利心思快,少说恐怕也带着一万个心眼子。 他刚才竟一直被她带着在说话,根本连句否认的话也说不出来,他眼珠子隔着黑布转了转,不是很甘心似的问出了声:“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诈我?” 马三不耐烦和人这么绕来绕去的卖关子,伸脚在他背上就又是一脚,连带着脏话也出了口:“娘希匹!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怎么地?我们这么费劲才去了长沙找到了你祖宅,顺藤摸瓜摸出了你乡下大嫂家住着的你媳妇儿和你儿子,我们还有功夫来诈你?!老实告诉你,当初和你说好了,女人一撞柱子死了就去首告的下人我们都给抓出来了,专等你一个,你还不给老子实话实说!” 黄员外心里存着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都没了,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瘫在地上,俨然认命了的模样:“其他没甚好说,只要别牵连我儿子,什么我都答应你们。” 宋楚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冷笑了一声就道:“也没什么好叫你答应的,只要你到时候见了官老老实实把谁跟你牵的线搭的桥,又是谁亲自经手让你污蔑宋知府的,也就成了。” 可是这些话说出来,不就是一个死字了? 纵然到时候宋家肯放过他,他背后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啊,黄员外灰败了一张脸,颊边那颗黑痣上的毛都隐隐在抖。 思量了半日,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却又忍不住再和宋楚宜提提条件:“那姑娘能不能保我不死......最好......” “最好还能有田有地,和你的娘子相好还有儿子女儿共聚天伦是不是?”宋楚宜低头瞟他一眼:“当初我听说黄员外你的父亲就是因为你不肯奉养他,才开了祠堂把你除了宗,过继了你堂兄在名下养老送终。可临了老人儿前脚刚去,你后脚就拿银子开了路重新把你堂兄踢了出去......这些田地原本就不是你的,当初判给你的是宋知府,可你堂兄一家到现在都是不服的,恐怕就等着下一任知府再告你。” 这样的人,若是还能叫他得了好,有田有地的当个富员外,以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黄员外挣扎着小声替自己解释:“所以说宋知府也不是个好人,你为什么非得要帮他呢?” 宋楚宜只当没听见,加重了语气威胁他:“到了公堂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好好掂量清楚。我晓得你这个人两面三刀又爱骑着墙头两边抓草,可是没关系,我手里如今握着你出息的儿子和你宝贝的女儿,只要你稍微说错了一句话,我就能叫你们一家人立时死无葬身之地。不信的,你尽管试试!” 连那么老的陈年旧事都能被翻出来,黄员外哪里还敢不信这位姑奶奶说的话,偃旗息鼓了一阵,缩在角落唉声叹气,活似被人生生的剜了心肝肉。 宋楚宜嘱咐了马三看好人,迈步出了院子。 叶景川紧跟着她出来,瞧见白茫茫一片的地,有些好奇的问她:“你从哪儿招来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手下?用着会不会不放心,不然,我找几个得用的人给你?” 宋楚宜见青莺和青桃都已经跟出来,就摇了摇头:“的确是有事情要你帮忙,不过不是这个。这些人是我从舅舅那里求来的,知根知底的,你放心吧。” 叶景川一听人是崔家给的,自然也就不问了,反而把注意力落在宋楚宜说的要人帮忙上,立即来了精神:“是什么事?你说,我就没有不替你办的!” “我听说刑部为了查这个案子很是费心思。”宋楚宜站在榕树底下扫了一遍院子,又转头去看叶景川:“不如你趁着和郭燕堂一起去岑大人府上的时候,稍微给他透漏点消息?” 叶景川就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这是要借着他和郭燕堂的嘴巴,让岑必梁怀疑到黄员外身上呢。 他本来也是要帮宋楚宜的忙的,现在宋楚宜叫他做的事情又只是张张嘴巴的事,自然没有不应的,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我倒是没什么好推脱的,不过怎么说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啊?” 毕竟他是镇南王府的人,谁都知道镇南王府和长宁伯府是世交。 宋楚宜勾了勾唇露出几分慧黠来,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上下翻飞:“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们说黄员外私底下找到你们想要出手永州的两块地,并且还酒醉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不就成了?” 黄员外一边口口声声说地已经被占了,一边却信誓旦旦这地马上就能转手就卖,到时候岑必梁再例行开堂一问,已经被修理过了的黄员外当然就实话实说了,而那个原本刑部头疼的找不到的下人如今也被找着了,而黄珍儿还好好的活着本来就是不争的事实。那个替黄珍儿去死的姑娘的家人也都找到了,现成的人证都已经全部都有了,再加上早已经打点好了的牙行,这案子不就已经很清楚了? 叶景川也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兴奋的一拍手掌:“我明白了,只是差个在旁边敲边鼓的人嘛,一提醒岑叔叔,他自然就想到了这案子可疑的地方。到时候一提审这个黄员外,伯父的清白自然就能证明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八·底细 隔了几日,就传来消息说岑必梁已经决定了开堂审问宋毅的案子。 去崔家要人的事宋楚宜已经和宋老太太报备过,这次也就顺理成章的把宋毅的事情都推在他们头上:“都是军中呆过的,以前也是泥里滚过来的,手段有又聪明,很快就把黄员外家里的底查了个清清楚楚。若是没有意外,这次一过堂,也就没事了。” 宋老太太念了声阿弥陀佛,又拉着宋楚宜念叨:“等你父亲出来了,定然要他好好睁开他被糊住了的眼睛,看看究竟谁才是他女儿。” 宋楚宜不接这个话,她救宋毅全然是出自替自己和宋琰考虑,并不关宋毅本身一丝一毫的事儿,又跟宋老太太提了一遍要去皇觉寺的事:“先前大伯母说要去皇觉寺一趟,替小侄子点一盏长明灯,不知道您挑好日子没有?” 宋老太太解决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心里轻松,脸上也露出些笑意来:“说起这个正要告诉你,三日之后就敲云板了。历来没出阁的女孩儿去了,都算是夭折,也并没什么好大肆宣扬的,到时候和李家一说,就是了。” 后宅里死个把女孩儿原本就是常事,何况宋楚宁病了的风声是一早就已经传出去了的,如今已经拖了近两月,说她死了,谁都没别的话说。 宋老太太就又开口道:“也正好借了她的名头,说是去皇觉寺请大师办个法会。” 正说着,宋大夫人就进来了,脸上洋溢着笑和老太太请了安,就说起了这事儿:“清虚观那边送了好几个名儿来让咱们挑,都是照着祠堂字派和生辰八字取的。我的意思是,等父亲他老人家回来了,定了哪个好就是哪个。回头咱们再带着哥儿去清虚观打醮酬神。” 宋老太太展开来一瞧,果然按照宋家这一辈的字派,写了好几个名字,瞧着都是好的。她满意的笑了笑:“正说起去皇觉寺点长明灯的事儿来,你这里倒是又赶得巧。左右你父亲还有半月才回来,咱们先去皇觉寺也不迟。” 宋大夫人吁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那媳妇回头就去安排,上回说是十四上山,不如就定了十四?一应出门用的东西都是现成的。” 十四去了,十五就正好请师傅们下山办一场法会,一应的亲戚朋友上峰下属也都会上门来,宋老太太想了想就点头:“既是如此,今晚就敲云板罢。” 宋大夫人又和她说起了李家的事情来:“您不在家的时候,李家也来了好几拨人......现在人也没叫他们见上一见就没了......怕就怕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来。” 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想起那一晚阴气森森的宋楚宁的房间和那堆写满了宋家人名字的诅咒的白纸,心里就有气:“闹事?我倒是想瞧瞧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来......” 宋楚宜觑着空就退出来舒了口气-----李家想闹事恐怕也是闹不成了。 今日刑部那边开审,恐怕李家也有牵扯进去的人,哪里还有空为了宋楚宁来找伯府的晦气?恐怕是来求情赔礼倒是真的。 等到午间用午饭的时候,果然听说宁德院那边摔了盘子。 向明姿下响过来寻她,脸色也有些不甚好,拉了她只叹气:“再没想到李家竟然这么黑心肝,当初的事情她们不说李氏做的错了,反而还记上了二舅舅的仇,竟然还连同以前同咱们家有仇的方登的夫人一起指使黄员外陷害二舅舅......不过他们现在不肯认,只推了个管事出来。” 宋楚宁这么不甘心服输的人,怎么会甘心在母族上输给自己?既然能搭上端王的线,自然是巴不得让李家更胜层楼了,她早就料到李家在这件事里有手脚,闻言也不觉得稀奇,陪着向明姿叹了一会儿,将向明姿送走了之后转头就问行色匆匆刚进门的紫云:“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有?” 要马三和马永福他们去查宋毅的事情只是顺带,她本意根本就不是叫他们只做这些事。 紫云走的急,半日才喘匀了气喝了一口茶告诉她:“姑娘别急,马旺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向来跟着韩公子的那个小厮,好似是叫什么韦言君的,在京郊有一座宅子。他跟那守门的老苍头一来二去的套上了近乎,知道这宅子本来是没什么人住的,最近这段时间主人家才时常来走动,听说前阵子还运了什么东西去那里,为了这个还特意在附近人家里买了几个丫头,又专程在扬州请了大夫......” 马旺琨这个人在他们一群人里是最细心的,表面上平平无奇,可是探听消息却是难得的沉得住气稳的住神,他从一开始就被宋楚宜调去跟踪韦言君和韩止,到现在才传回消息,可是这消息却是顶顶有用的。 宋楚宜听了,也没什么表示,反而去问青桃:“前几日夜里那件事之后,确定是当夜就从家里运走了?” 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嫌晦气,也是有遮掩的意思,当天晚上就吩咐人连夜给运去了别庄了-----都说了,到时候旁人问起来只说是风疹,会传人的,做法会的时候一把火烧了。 青桃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她对宋楚宁的事情向来上心,何况那天晚上宋楚宁屋里情形那么吓人,她更是记忆犹新,闻言就点头:“确实是当夜就运走了,金嬷嬷特意叫了几个媳妇子去后街叫醒了她们的当家的,连夜运出了城,听说运去了什么庙里。” 四个人的尸体,总不好在家里一直呆着,要是烧起来也得弄出不知多大的动静,运去了庙里停着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宋楚宜想了一会儿,吩咐青桃:“你去打听清楚,那天运去庙里的都有谁,然后问问是运去了哪里。问清楚了之后再跟紫云说,紫云你到时候再叫马旺琨去那庙里瞧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九·丧钟 是夜宋府果然响起云板声,云板声一声儿一声儿顺着风送出去,第二日便有相熟的人家前来。李家来的最快,听说是宋楚宁死了,当场李老太爷就原地蹦了起来,要宋家给个说法。 宋大老爷和宋三老爷并宋珏等人忙的脚不沾地,李老太爷瞧见这哭天喊地的架势,只觉得好笑-----人活着的时候连见也不叫他们见上一面,现在人死了,来奔丧的人倒是一拨接着一拨。 可是他到底没能闹得起来,宋老太太请了他到花厅,当着宋家几位族中的老人儿,正色问他:“你果真要闹?” 李老太爷心里就惴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宋老太太手里握着他们李家也不知多少把柄,要是他这么一闹,日后他想当太孙等人的讲师是不用再想了,连国子监这个祭酒的位子只怕也保不住-----家里教养的嫡亲女儿做的事恶毒,嫡亲外孙女也一脉相承这么丧心病狂,叫人日后怎么看整个李家?御史们恐怕都要前赴后继的因着他们的事上折子博个美名。 他心里存着的悲愤一寸一寸的息下去,像是放了空的炮仗,露出点烟火之后就瘪了,跌跌撞撞的推开宋家人送上的白麻布,扶着李大老爷的手回了家就呕出一口血来。 李大老爷和李二老爷心里也不好过,他们这不好过的缘由倒是和李老太爷的一样,并不是为了宋楚宁死了或是活了,而是心里门清,宋楚宁就这么死了,他们家在关外的生意恐怕也就要断了-----从前为了谨慎不沾是非,也为了宋楚宁不肯,他们从来没能亲自联系上端王。如今端王这个臂膀断了,哪里还会管这只断臂上的手指呢? 李大老爷忙着使人去请大夫,偏面上还得说的好听,得顾全宋家的面子,就是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叫宋家以为这是故意请了大夫恶心宋家,憋着气使唤李大夫人:“快去找相熟的邹大夫来!对外别说是父亲病了,说是娇姐儿身上不好。” 李大夫人晓得宋楚宁死了,倒是不比李大老爷和李二老爷伤心----家里靠着宋楚宁才过的体面些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自然只记得这个李氏生的女儿的不好之处。 可是眼见公公和丈夫小叔子都是这副模样,面上也自然而然的冷下来,转头吩咐了丫头去请大夫,自己问李大老爷:“这事儿可要使人去通知母亲?另外按照规矩,我这个当舅母的,该过去那边帮着穿寿衣的......” 李大老爷是个实心眼,闻言立即就摇了头:“母亲她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不过两年时间小八也没了,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倒是又给她添上一层烦心事。瞒着吧。至于穿寿衣,你瞧瞧下午宋家来人不来人,若是不来,你傍晚再自行收拾了东西过去。” 他表面话说的倒是好听,可是外人不知,他们李家人却是知道的,李老太太去庙里那也是崔家施压,且崔家的人还极有恒心,一刻也没放松那边庙里的供奉,硬是用银子把那群姑子砸的晕头转向,把李老太太折腾得只怕老了不止十岁。 这会子就算是他们想要去报,这个消息恐怕也不会到李老太太那里,何况李老太太若是借着这个由头回来了,少不得又有一番延医问药,又得去庙里添些供奉香油之类,两个女儿眼看着开年就要备办嫁妆,哪里来这么一笔闲钱? 叹了一回,李大夫人出了门正准备去两个女儿屋子里瞧瞧,就见李大老爷身边的长随一手捂着帽子跑得飞快的上了前,请了安之后就忙不迭的奔进了书房里。 李大老爷心上正烦,见长随递上信来还以为是同僚的邀,立即就皱了眉摇头:“搁在桌子上罢。” 长随上前了两步弯了腰:“送信来的再三央求了我,一定要让老爷您瞧上一眼,您不如先看看再说?”他收了人家整整三两金子呢,这可是他在李家一年也捞不到的油水,当然尽心尽力的替人家把信亲自送到李大老爷手上才安心。 李大老爷瞪了他一眼,到底伸手接了信。 这么展开来一瞧,李大老爷立即就又把信阖上了,看了一眼伸头探脑的长随,呵斥他:“出去!替我请老太爷......” 想着又觉得罢了,摇了摇头自己揣着信一路走到了上房李老太爷房里,正巧李二老爷也在,立即就拿了信出来给他们瞧:“今日有桩稀奇事......” 李老太爷先瞧了,诧异的挑眉望了李大老爷一眼,又把信递给了李二老爷。 三人静默一回,还是李二老爷先开了口:“说是替阿宁和咱们联系的,可谁知道是真是假,现在人又死了,死无对证......” 话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了一阵比一阵急的敲门声,李大老爷有些不耐烦的喊了一声进来,就问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个长随却是唬的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回禀:“门上来了两个刑部的大人.....说是.....宋二老爷的案子查出来跟二老爷有些牵扯,要叫二老爷走一趟......” 李老太爷一口气没上来,抖着手指险些再呕出一口血来。 李二老爷也惊得浑身打颤,立时弹了起来。宋毅的案子最近开堂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事儿又有苦主又有人证物证,他早以为就这么完了,后来刑部查到他身上来,他也推了个管事出去顶罪了,谁知道现在好端端的刑部竟来了人传自己去。 若不是为了永州联系黑牙行作假的事,刑部再犯不着来找自己。 可是首尾分明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当初他也不是自己露的面,派了个管事去而已...... 他想到恐怕是宋楚宁又吩咐了这管事做了些旁的事,只觉得眼前乌黑一片,几乎头晕目眩得立即要晕过去。 可是到底是刑部亲自来了人,还是主簿,难不成不去罢?李二老爷心里打颤,脚步也忍不住发虚,一步一步的往外挪。(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宋毅 宋楚宁这个人也就这么从世上没了,本来就是未嫁的夭折女儿,世家大族虽然讲面子,也顶多办个法会。宋家既然已经把面子做足了,自然连一丝儿流言蜚语也没飘得起来。 宋老太爷原本预计着最多半月就要回京的,谁知临了碰着了一件大事-----江南那边的织造署闹出了大事儿,送到宫里的一批松江布全是次等的,内侍省可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一层接着一层的往上闹开了,最后终于闹到了圣上面前。 建章帝向来对贪墨深恶痛绝,何况如今织造署的胆子竟然大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地步,连宫里的东西都开始以次充好了,闻讯立即就令方孝孺和宋程濡延缓回京,先查明了这事儿再回京。 宋老太太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叹气:“原还等着他回来给曾孙取名儿,现在只能递了信去让他选一个也就罢了。只是这事儿一闹出来,没个一年两年的,可怎么回得来呢?” 幸好宋毅那边的事儿传来了好消息,刚出了四月,岑必梁就断了案,因着黄员外翻了供指认了方夫人和李二老爷,宋毅被证明了是受人污蔑,第二日就要出刑部大牢了。 宋大老爷和宋珏亲自去接了人回来,先在门前跨了火盆,大夫人又吩咐厨下早早的备好了柚子水,满满的灌了一大盆子,叫宋毅洗了,换上了干净衣裳,一家人才总算又聚在了一起。 宋毅在公堂上听说是李二老爷陷害了自己,当场脸色就不好看-----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明白的,若是没有宋楚宁央求,本来已经断了联系的李家哪里能派出人来特地坑陷自己? 他又是委屈又是痛恨又是愧悔,全然不知自己这两三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一见了宋老太太眼圈就先红了,双膝一软跪在宋老太太跟前就哭:“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当初叫猪油蒙了心,一再伤父母的心,如今想来简直猪狗不如......” 底下的向明姿并宋楚宾宋楚宜忙都避了出来。 因着已经进了初夏,几人身上的袄子都换下了,换成了薄薄的春衫,越发显得身姿出众-----宫里出来的两个姑姑如今****授课,她们三个天天都一同去学里。 屋里的哭声一阵一阵的传出来,玉书出来冲她们福了福,叫她们午饭的时候再过来。 宋老太太搂着宋毅哭了一阵,又觉得可气,瞧着儿子的可怜样儿又觉得可怜,伸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从小就被我宠坏了,你父亲骂我慈母多败儿也没骂错了我,当年若是我警醒些,把这事儿提前告诉了你父亲,李氏哪里有进门的机会?若是这个女人没进咱们家门,你一个好好的进士知府,又怎么会和向云章那个破落户一样,到牢里走这一遭?!” 宋毅心里也是千般难受万般悔恨,到了如今只一个劲的低头认错:“都是儿子不孝,但凡两年前我听了母亲父亲和大哥的话,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个长沙知府犯了事,立即吏部就指派了人顶上,他要想复出,又是重头再起的买卖。到那时连他弟弟宋慈恐怕都要升迁了。 何况这丢了官还是其次,难受的是他想不通为何心里向来白花儿一样的李氏母女怎么就能心肝黑成这样,以前听宋老太太等人说起来还只当她们是因为忌惮崔家的势力偏帮崔氏的儿女,可如今自己经历了,他才知道所言非虚。 他在长沙对待宋楚宁也算是宝贝至极,可是宋楚宁转眼就能为了上京城的事儿这么陷害他!可怕的是永州黄员外送的那两块地是他去长沙赴任第一年就送了的,宋楚宁竟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准备了要他死了。 哭完了,他又问起宋老太太去青州的事儿来:“妹妹怎么样?” 他在刑部大牢的时候宋大老爷和宋珏也粗粗和他提过宋琳琅的事,可他自己当时浑浑噩噩的,听的根本就不甚明白,此番出来了,又见了妹妹的女儿,才想起了这回事。 一提这事儿,宋老太太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的更加厉害,拿帕子掩了面哭个不住。 宋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唯恐把老太太哭坏了,忙着上前来开解。 宋大老爷拍了拍宋毅肩膀,神色沉痛的摇了摇头:“不成了,在青州就......如今灵位请了先生写过字之后就安放在咱们自家祠堂里。” 宋毅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声响,脸上神情不由变得更加灰败。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连宋老太太自己去了之后都没能把人救回来,忍不住就哭了-----他到底不是个冷心冷性的,这唯一的一个妹妹,他们上头这四个做哥哥的,哪个不是真心放在心上疼着宠着的? 一旦多年没见,如今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加上时移世易他如今又丢官又死了老婆女儿,心里艰难的事儿堆在了一起,竟纳头就晕了。 宁德院里登时又忙做了一团,宋大老爷忙着指使宋珏去请太医,自己叫了人抬了长春凳进来把宋毅安置好了,才回来忙着和媳妇儿一道安慰老太太:“母亲且放宽心,不过是气急攻心血不归经罢了,调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大夫人忙着替宋老太太绞了两片儿清凉油圆贴儿下来,小心的替她在两边太阳穴上贴了,也说些旁的话转开她的注意:“老爷说的是,二叔他身体自来就好,如今是伤心的过了头了一时血不归经。母亲您别担心。”顿了顿又提起了崔家的事来:“前几日一道去送了郭家夫人一程,过几日崔舅爷那边也要出发去陕西了,咱们还是要先准备起来。” 崔家的事是耽误不得的,尤其又是崔绍庭要去赴任了这么重要的事,宋老太太闻言就忙点头,收拾了心情和她一道商议起了如何送礼。(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一·狠手 崔绍庭临别之时倒是没甚嘱咐自己妻儿的,特意拉了宋楚宜去书房,正色交代她:“人我全部留给你了,你爱怎么使都成。就是有一样,自己做不来的事千万别逞强,无论如何你舅舅和你两个舅母都在京呢,你千万别犯了糊涂。” 崔绍庭虽说只是表舅,可是待她却是真的好,比之亲舅舅崔应书还多了一份体贴和疼宠,见宋楚宜红了眼圈就又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平时看你挺能耐的,一到这个时候倒似乎是傻了。我待你和应书待你是一样的,从小我没妹妹,你母亲我向来当亲妹妹看......” 说起这个他又讥诮的笑了一声:“若不是因为看顾你和琰哥儿,今日我也不会许他上门。” 他嘴里的‘他’自然就是宋毅。 宋楚宜努力忍着眼泪死命点了点头,崔绍庭就从书案后头的暗格里摸出个极小的小匣子来递给她:“这里头有我的信物,关键时候,你拿着它去找赖成龙,也是用得上的。” 宋楚宜终于吃惊得忘记了哭,抹着眼泪一时没回过神来-----赖成龙是新上任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陈襄管着南镇抚司,他如今就管着北镇抚司。 却没想到崔绍庭还跟这样的人物有交情。 崔绍庭见她吃惊,就又忍不住取笑她:“傻了吧?你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什么细枝末节的关系都晓得,赖成龙他父亲可不正是我在福建时候的师爷嘛。我们俩也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换了别人,我也不放心把你托付过去-----你虽不肯告诉我你到底要人手干什么,可是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这些人用好了是一把刀,用不好就可能捅向你自己,事情一旦到了这样的地步,你就去找赖成龙,他会帮你解决的。” 她当时不过是因为实在无人可求,才想起了上一世这位舅舅被人参奏的理由里就有一条蓄养亡命之徒当私兵,把脑筋动到了马三等人的身上。 可崔绍庭和崔应书竟连这些都替她打算铺排好了,她把不过巴掌大的匣子塞进自己的袖袋里,忍着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进崔府后院避开了余氏,她见着了马三和马旺琨的第一句话,就是吩咐他们今晚就去动手:“你们既然已经跟了三四个月,想必是不会有错的。今晚他们要动身去河北,你们就伺机动手。” 马三有些迟疑的抬头看了宋楚宜一眼,又立即低下了头去:“杀了?”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心里却越发沉甸甸的起来。 他跟着宋楚宜这整整四个月,头一件事替她办妥了黄员外的事,第二件就是如今宋楚宜正吩咐的,真正要人命的事儿,不由心里有些发怵-----别说这样本来该养在深闺绣花打秋千的名门闺秀,就算是她们村里跟着一起无奈上山落了草的那些泼妇,恐怕真说起杀人二字来也是手脚打颤的多,可是偏偏宋楚宜说起来轻飘飘的,全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儿。 宋楚宜瞥了面带犹豫的马三一眼,再看看从头到尾都安静的听命的马旺琨,视线放在马三头顶一刻,声音也似乎是冬日里的冰水,凉的听的人打颤:“怎么,不敢?” 怎么不敢?不说跟着崔绍庭的兵出去拼杀的那一阵,就算是当年当土匪那阵,他也杀了不少人的。 马三立即摇了摇头,他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小姑娘竟然要动手杀人。 “既然不是不敢,那就听我的去做。”宋楚宜一管声音冷清里这回又带上了几分写意,总算听着没那么肃杀:“事情办好了,我就让你们两个的儿子都去念书,日后不用再走你们的老路。” 马三和马旺琨对视了一眼,心里都知道被这个小姑娘捏着了命门,上一次她说事成之后把他们的妻子老娘都安排到庄子上做活,后来果真就做了,如今他们还能时常偷偷去瞧上一眼。现在她又许下个这样的承诺,再加上被她捏着的把柄,他们怎么能不从命? 点是早就踩好的,对方有多少人他们也都心里门清,事先带了人埋伏在深可没膝的草丛里,等着夜色里那三辆马车咕噜噜咕噜噜出了京城地界到了这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他们就带着人一拥而上,半句废话也没有,把一行十一个人通通杀了个干净。 做完了事之后还连人带车一同都推下了旁边的悬崖,连夜冒着大雨在早已买好了的京郊的一处老房里住了一晚。 都是杀惯了人的,各自沾了几条人命也没睡的不安稳,第三日派了最不起眼的马旺琨进了城,在戏院里和罗贵通了个消息。 宋楚宜听见消息的时候正在屋里给宋琰回信,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 韩止喜欢卖弄聪明,不仅把酷似然哥儿的孩子推到自己眼前,还非要念那句什么诗。什么树死藤死死亦缠,打量着她肯定猜不出来。 可是他却忘记了,她身体里住着个老灵魂,何况宋楚宁的事情又这么敏感,他这么一念,她本来就三分的怀疑立即就化作了十分。 她不信老天这么无聊,送了一个宋楚宁来还不够,还要再送一个韩止来一起折腾她。何况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韩止远远没有上一世见到的那么老到圆滑,就更加确定他不是重生而来的,而是和重生而来的宋楚宁有关系。 果然,黄天不负苦心人,她叫马永福和马旺琨盯了这么久,总算是跟着韦言君探出了底儿----宋楚宁的棺材倒真是送去了庙里,可是听说那天京郊不知怎的竟也有出殡的队伍,两方还撞了个正着。 这世上也就只有书才真的这么巧。 韩止想要逗弄她,她就先送他一份礼物,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小情人死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今天照旧还是三更,昨天因为朋友回来了出去玩了一趟更新没赶上,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二·大丧 宋楚宜预料到韩止要找她报复也不是短时间的事-----虽然京郊的那座宅子是挂靠在了韦言君名下,可是京城里有谁不知道韦言君究竟是谁的人?何况和韦言君一起遇害的还有那么多的生面孔的女孩子。 很快茶坊戏楼和食肆里就开始有流言传出来,说是死的那个被划得面目不清的女子其实是韩止的相好,因着韩止要娶亲了所以不能再养着,偷偷准备送走的,谁知遭遇了山贼打劫,最后一帮人都死了。 不管到底是不是,可是到底死了这么多人,又跟韩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都先后找上了门。 最后还是锦乡侯府花了大价钱才平息了这事儿。 等这个风波彻底过去,京城里却又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太后薨了。 建章帝向来以仁孝著称,立即下令文武百官辍朝三日,朝廷命官过了三月之后二年不得婚嫁,百姓间也有一年的孝。而几个公主选伴读的事,自然而然的也就这么拖了下来。 有诰命的后宅女眷们通通都要进宫去哭灵,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天天忙的不着家。好容易太后的大丧完了,却又为宋楚宾和宋楚宣的事泛起难来。 虽说今上仁慈,特意给底下人留下了三个月的期限,可是礼部这一套程序走下来,她和宋大夫人又都是有诰命在身的,进宫哭灵、等到停灵了也要跟着去祭拜。哪里有功夫替宋楚宣和宋楚宾在这几个月里就把婚事给办起来?可既是这么着,少不得就又要推上两年...... 叹完了气,到底还是想办法透过余氏和江阴那边通了个气,好在那边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加之是国丧也不好另行在这么短的时间重新去相看,双方就定了两年后。 宋大夫人再料不到事情这么轻轻的就过去了,抱着宋楚宣心有余悸的很是感叹了一阵-----毕竟江阴那门亲事真是少有的好,若是错过去了,女儿又是二嫁、二年后年纪又大了,就更难找了。 等荣贤太后的丧事告一段落,已经堪堪又翻过了小半年,宋程濡今年到底又没能回得来-----扬州那边的事情千头万绪一团乱麻,背后又是铺天盖地的关系网,可难收场。 崔绍庭那边到了年中倒是送了信回来,说是正在加固城墙,重修长城。 宋楚宜就知道北边那边的局势怕是吃紧了,虽然鞑靼忍了这么两年,可到底是忍不住了。他们又不能耕种,年年可不就是只能来抢中土的东西了么,通州的事儿他们偃旗息鼓了一阵,如今休整好了,可见是要卷土重来了。 余氏捧着信看完了,到底还是觉得心里忐忑,拉着崔夫人说个不停:“要是真打起来,还不知是怎样,他从前毕竟是打海寇的......” 崔夫人自己因着荣贤太后的丧事也憔悴不少,可精神头却是十足的,不管怎么说,荣贤太后死了,压在帝后头上的一座山就倒了,日后哪个御史也别再打着这个名头想撞死在太极殿上说建章帝不孝忘本。 她反握了崔夫人的手安慰:“哪有那么吓人?绍庭心里是个有成算的,当初在福建那么艰难他都起来了,如今换个地方打,就忽然不会打仗了?哪里有这个道理?你尽管放宽心,如今一眨眼这两年都快过了,再过一年,他也就能回京述职了。” 虽知道崔夫人这是特意挑了好话来说安慰自己,可是余氏此刻也没别的办法,沉沉的叹了口气,往外头瞥了一眼,叹道:“总希望跟你说的似的,等再过个一年他就能回京来述职了,否则这两姐妹的婚事只怕他都赶不上。” 崔华蓥和崔华仪的婚事也因为国孝而耽搁了下来,幸好眼看着两年也就这么过了,最近她已经开始和广平伯夫人商量着婚期,总算也有些事做。 提起这事儿崔氏又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崔华仪崔华蓥两姐妹到底祖籍是博陵,该回晋中去备嫁的,既然已经提起了婚事,余氏也就该带着两姐妹回晋中去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带着她们回去倒也是好事。”她笑了一声,悄悄压低了声音:“里头贤妃和贵妃如今势成水火,太子又收了一个良娣......” 原本贤妃和贵妃面上至少还过得去的,偏偏九公主的一只狮子狗就挠花了十一公主的脸,这下子事情才闹得大了。 女孩儿家的脸哪个不宝贝?尤其那还是天之娇女,挠了人的脸可不就等于要了人家的命?偏偏九公主还不拿这当回事儿,反倒说自己的狮子狗受了惊吓。宋贵妃忍了再忍,没见贤妃和九公主说句好听的来道歉,反而等来九公主说要请了太医来给狮子狗治病,终于没忍住去了清宁殿。 皇后蹙着眉头告诉了圣上,圣上原只当是孩子间的龃龉龌龊,笑一笑也就放过了,及至听说九公主竟还说出狮子狗比十一公主重要这样的话来,才真是动了雷霆之怒,当下就罚了九公主闭门思过,连带着那只狮子狗也叫打死了。 还是端王去年临过年回来求情,软硬话说了一车,九公主才叫放了出来。可两边的仇也就至此算是结下了。 眼看着如今国孝过了,公主们选伴读的事就又要提上日程,年纪都大了,再不加紧,可就要坏了规矩。 可是这挑伴读也是桩难事,本来两年前九公主就不知作兴了什么,一口咬定非要宋楚宜不可,如今两年过去了,中间又多了十一公主这件事,恐怕就更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可这个堂妹的脾气再没人比端慧郡主崔夫人更清楚,一言不合就能为了只狗就发作妹妹的,从小又是个孤拐脾气...... 崔夫人苦笑了一声:“说不得还都是我的不是,当年汀汀的事儿在贤妃那儿记上了号,如今她女儿才这样盯着小宜。”(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三·夙怨 这么多年前的往事一旦说出来,妯娌二人都先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方才相对露出了个苦笑。还是余氏心直口快,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亏她记到如今,竟还有脸说给她女儿听。何况原本就是不如人,丢了脸就该自省,推到别人头上来算什么?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她有什么长进,一旦有了什么错处都是别人的,她自家再不会有错。” 人都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都知道贤妃记仇,可没想到她气量小到了这样的地步,余氏默了默,问崔夫人:“要不要和小宜提一提?总归日后有个防备。” 恰好崔氏姐妹和宋楚宜往后头去玩累了,踏着微风进了门,因着是去花园子里逛了一圈的,还带了花香气,一进门就带进一阵香风来。 崔氏姐妹这两年倒是无甚变化,唯有宋楚宜,是彻底从小丫头子长成了娉娉婷婷的少女,头上挽着垂髫分肖髻,只用了两个金圆珠簪子固定了头发,再插一只精巧衔珠的镶了米粒大的淡米分色珍珠的丹凤挂珠钗,低头间穗儿垂下来,更显得她像是一只出水芙蓉。 余氏看了一眼,又去看崔夫人:“怨不得伯娘她口头心头一时不忘,若是见了,只怕更要宝贝了。家里这么多女孩儿,再没她这么像汀汀的。” 崔夫人揽了她在身边坐下,细细的替她理一回衣裳:“这件银白色的褙子倒是衬你,我那里还有几匹这样颜色的料子,也有云锦的,也有蜀锦,待会儿都给你带回去。让青莺给你照着时新的做几身衣裳。” 一边又冲着崔华蓥和崔华仪笑了一声:“你们也去挑几匹可心的缎子回去做春衫,另外宫里还赏了五匹笼烟纱来,做夏天的衣裳正好。” 余氏知道她这是要单独和宋楚宜说从前的事儿了,领着两个女儿站了起来跟着袖笼往外头去:“既是如此,偏了你几匹笼烟纱回去给两个丫头做春衫去。” 等屋里只余下一个轻衣伺候茶水,崔夫人才摸着宋楚宜的头发忍不住红了眼圈:“才刚你舅母说你像你母亲,从前还小,只瞧着眉眼相似,可如今这么打眼一瞧,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不尽然,崔氏经过了这么几百年传承,气质样貌都出了名的好的,可是宋家却也不差,皮囊生的个顶个的好。宋毅虽然内里是个拎不清的,可外头瞧着也是芝兰玉树的镶金样子,样貌出了名的英俊。 宋楚宜又尽挑了崔氏和宋毅两个人的优势长,眉眼一展开来让人眼睛都挪不开。 宋楚宜不意她忽然说这样的话,有些疑惑的抬头去瞧她。 崔夫人拉了她的手却又叹了一声:“长成这副模样儿,宫里那位见了,恐怕就更是一场官司了。” 这话里头显然还带着话,宋楚宜就知道崔夫人这是要提点自己,打起精神细细的听。 “你母亲第一回 进京城的时候,亲事还未定下,对外只说是我带着来玩的。”崔夫人想起从前的崔氏来,唇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那会儿年纪跟你也差不多大,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她长得好性子也好,一来二去的就入了贤妃的眼。” 贤妃的家世宋楚宜也知道,比良妃还比不过,家道很有些艰难。若不是自来大周朝选妃都不拘泥于身世,太后又存了那样的心思,贤妃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 崔夫人说起贤妃这事儿来,又忍不住冷了脸:“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硬是见天的撺掇了她那兄弟往崔府来。不仅来,还成日的送些不着调的东西,我急了去问一问,她就在圣上跟前哭,说是一片好心,是她送的,再不****哥哥的事儿,她哥哥只是给跑腿儿的......” 虽说外头托词是来京城跟着嫂嫂玩一阵,可谁不知道这是因为和宋家有了默契,进京城来相看人家来了? 贤妃却偏偏厚的下脸皮,也狠得下心,咬准了这块肥肉就不肯松口了。 谁不知道崔家门第绝高?纵然四姓里头崔家也是排前的,嫁资又是一等一的丰厚,姑娘品貌又好,贤妃也就是知道这些,才厚着脸皮撺掇了她哥哥一天天的往崔府跑。 难怪端王后来死盯着宋家咬着不放,宫里头十一公主也时常说是叫九公主弹压的动弹不得,原来里头还有这样一场夙怨。 宋楚宜觉得很有些可笑,总有人觉得什么东西都该当是自己的,用尽了心机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临了得不到了,还要怨那东西不长眼睛,不知道自己跳进他们准备好的火坑里。 崔夫人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没分说明白,干脆就挑明了告诉她:“后来就更加不像,见着送东西不成,她哥哥也进不了咱们家门了,竟然还想趁着宫里宫宴把汀汀引到花园去......” 可崔家怎么可能瞧得上贤妃娘家?不说家世,就光说人,她那哥哥都二十三了还未订亲,不就是因为门第不高的他们看不上,门第高的人家看不上他们吗?偏她哥哥又文不成武不就的。 崔老夫人再好的性子也不由得恼了,当时没发作,忍着到了皇后跟前,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是已经和宋家二公子定下了婚约,日后不相干的人还是该远着些。 皇后知道花园的事儿,先安慰了崔老夫人,转头就把贤妃身边贴身的大宫女送进了慎刑司,明晃晃的打了贤妃的脸。 贤妃还不死心,到建章帝跟前闹了一场,叫早就被皇后知会过了的建章帝大骂了一通,这才消停了。 可她那哥哥从此就成了笑话,暗地里也不知道多少人偷偷笑他们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蹉跎到了三十岁才堪堪胡乱娶了妻,连带着她家的姑娘都难嫁。 像贤妃这样小性儿的人,可不就这么一直记仇记到了如今么。(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四·干戈 宋楚宜原先还一直好奇为什么九公主就非得咬死了要自己去给她当伴读不可,如今崔氏这么一分说,她心里就有了底了。幸好原也没当这位九公主是好意,如今知道了根由,日后就更好应对了。 倒是紫云和青桃两个始终都有些惴惴的,好容易消停了这么两年,这才出了国孝家孝多久,就又要不安生了。 一面担心,一面又去了针线房替宋楚宜取新衣裳-----她这两年长得快,身量一抽条就如同枝头上抽条了的柳叶,一天天的看着都不同了。就是去年才裁的衣裳,今年也都短了些,老太太和大夫人那边早就交代下来给她裁新衣裳了。 青莺拈了一把百合香进朱雀盘日的金香炉里,转过头来问她:“姑娘这几日可还往西城去?” 去年开始她就买了座三进院子在西城那边的黄大仙庙旁边,那边本来就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的人聚集的地方,马永福这些人出入起来也方便不惹眼。 这两年马永福和马旺琨帮着她很是做了些事,她用这些人也越发的顺手起来,崔绍庭给的那个信物,到如今也没用着。 临窗的桌上摆着窄口美人瓶,上头插着五六只花房里早上才掐了来的米分色的玫瑰,外头轻风一吹,透过花儿瞧见外头树梢上的一点儿绿色,越发赏心悦目。 宋楚宜瞧一眼,记得这花儿并未见过,不先回青莺的话,反倒问她:“这花儿摆在这儿倒是比红玫瑰瞧着淡雅些,是谁送来的?” 青莺正替她把绣鞋上的兔子毛缝上去,闻言顿了一顿,才道:“是二老爷大清早就着了人送来的。” 宋毅面皮薄,纵然知道了错处在自己,也不是能自己给自己搬梯子下的人,对待宋楚宜和宋琰两姐弟心中有愧又不敢接近,就从这些吃食玩物上面着手,天天换着花样给她送东西来。 可这屋子里向来是不用宋毅送来的东西的,便是应景的鲜花甜饼,或是上好的头面胭脂,通通都叫收在了箱笼里。 宋楚宜转过头不再看了,一面下地自己理了理裙子褶皱,一面问:“是谁插上的?” 不但插上了,还特意寻出了老太太送的水晶窄口美人瓶来配着。 青莺没说话,珠帘就哗啦一声响被掀起了,等放下去的时候又重重的发出碰撞声来。新提上来的碧莲提着水壶进来就笑:“姑娘可回来了,二老爷那边才使人来送了一盒子......” 是二等的丫头,准备着等紫云几个年纪大了放出去,再提上来当一等的丫头的。 宋楚宜略点了头,没瞧出什么不高兴来,转身带着青莺出了门,本来想着去宁德院的,可是一转头就碰见了何氏。 是三太太云氏迎进来的-----三老爷宋慈到了述职的时候,提早回了京来。国孝一除,三太太为着宋楚蜜就更着急了,****都服侍在宋老太太跟前。 宋楚宜垂眉敛目的行了礼,侯在一旁等她们先走,何氏半日没回过神来,直到进了老太太的院子,才叹了一声:“六小姐出落得可真是亭亭玉立啊。” 宋老太太拿眼往后一瞧,就瞧见后头跟进来的宋楚宜,不待她请安就拉了起来,又笑着看一眼行了礼的沈徽仪,笑道:“你别夸她,如今京城里头,谁家养的女孩儿是长得不好看的?倒纵了她。”又夸沈徽仪:“我倒是瞧着沈二小姐出落得水葱儿似的,米分嫩水灵的叫人爱也爱不过来。” 何氏瞥了紧抿着唇的女儿一眼,心里有些着恼。 什么道理都说了,说的口干舌燥的,偏偏这个女儿不知道怎么就是犯了左性儿,油盐不进,好似宋楚宜是她仇人似的,可分明宋楚宜又不曾得罪过她。 宋老太太经年的老人儿了,一双眼睛什么看不出来?当下就知道这位沈二小姐恐怕是对宋楚宜存了几分旧怨,脸上的笑意虽没淡,可是却也不问她话了,转而还问起何氏沈大小姐来:“可见是个有福气的,往年常见着,笑盈盈水灵灵的小姑娘,如今却快要当娘亲了。你也要当外婆了。” 沈徽心也的确是比沈徽仪拿的出手些,何氏晓得宋老太太这是在打沈徽仪的脸,却也不得不接着,勉强笑了笑:“可不是?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宋老太太看了三太太一眼,晓得何氏是来替宋楚蜜说亲的,便打发了向明姿等几个出去:“现在外头万紫千红的,什么花儿都开了,池塘边上你们大哥哥还特意扎了两个秋千,你们不如出去玩玩,在屋子里闷着有什么趣味?” 向明姿来了宋家两年多,向来得宠,宋老太太跟前自不必说,纵然是几个舅舅和舅母,待她也是如珠如宝,当年那个凄风苦雨里眉目不展的失了母亲没有父亲庇佑的小姑娘,早已只是个淡得不能再淡的影子。 她笑着应了声是,携了沈徽仪的手往外面去。 沈徽仪才刚在宋老太太那里受了不轻不重的排喧,正沉着一张脸,向明姿递了梯子过来,她虽然万般不想接,却也没这个胆子在这里闹起来,到底只是垂着头不说话,没再说出其他不好听的来。 她一路上摆着脸色不说话,向明姿却又并不挨着她了,热脸贴冷屁股谁都不愿意,何况向明姿向来被宋老太太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撇了她去和宋楚宜说话。 宋家几个姐妹亲亲热热的在一块儿不知说些什么,独她这个当客人的单枝独木的杵在一边,沈徽仪立即就生了气,想起两年前宋楚宜骂韩月恒的那番话来,禁不住冷哼了一声:“当初我记得六小姐还口口声声说别人待客不周,可是现在瞧来,也不过是瞎子笑聋子罢了。” 宋楚宜压根不去接她的话茬儿,只当没听见。这样自卑又自傲的姑娘,你亲着她她嫌你多事圆滑,你远着她她又觉得你势力冷待她,还是不沾的好。(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五·整治 何氏领了沈徽仪回去,到底心里气不过,狠狠地单独留了她在屋里,劈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疾言厉色的喝问道:“她是吃你的肉了还是喝你的汤了?怎么就碍着了你的眼?!” 向来京城里们养女孩儿,哪有动女孩儿一手指头的?更别提是打在脸上,沈徽仪当场红了眼眶,含着一汪眼泪冲着何氏吼叫:“我是国公府的小姐,她不过是个伯府姑娘,凭什么我还得俯就她?!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说完了这句尤不解气,冷笑着冲着何氏道:“你自己奴颜婢膝的,还要我也学这样儿!她得九公主的青眼怎么了,我还有太妃喜欢呢!前儿进宫去,太妃娘娘还特意说喜欢我送的抹额.....你眼里既看不见我的好,当初就不该生了我!” 何氏被她气得浑身发颤,再没有想到女儿竟被养成了这样性情-----没脑子不说,她交代的话还全被当成了耳旁风。 愣了一会儿出了一会儿神,她就琢磨过来沈徽仪这话里的奴颜婢膝四个字的意思了,无非是觉得她巴巴的上门去替人家说亲,觉得自己低了身份。 她心里发苦,是一样养大的孩子,沈徽心样样优秀根本不用人操心,偏偏沈徽仪天天跟个乌眼鸡似的看谁都不顺眼。 她没想着怎么把女儿这个古怪性子给扭转过来,沈晓海就哂笑了一声,从碧纱厨里转了出来-----原来是来这儿歇觉被吵醒了。 “你说谁奴颜婢膝?”沈晓海在搭着半新不旧的灰鼠皮的椅上坐了,端起旁边的冷茶喝了一口:“说你母亲?” 沈徽仪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她不怵何氏,可是每每对着父亲,总是怕的厉害。 沈晓海也不在意她到底说不说话,偏头看了抖着手指似在控制情绪的何氏,沉声道:“关她一阵子不许出门,不管谁家来请,一律都给推了。这副模样出去,也是给我们沈家丢人!” 沈徽仪的眼圈就红的更厉害了,咬着唇差点连咬出血来-----国孝刚除,各家各户停了两年的戏乐,如今可不正是相约着玩耍的时候。沈晓海这分明是拘着不叫她出门了。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何氏替自己说话,哭着朝沈晓海喊:“可我是要给公主当伴读的......” 沈晓海嗤笑着重重把茶盏一搁:“这有什么,到时候你母亲去太妃宫里一说,只说你身子不好,这事儿自然就过去了。” 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当九公主的伴读了,沈徽仪到底年纪不大,又养的很有些自卑,闻言只觉得天都塌了,控制不住的哽咽起来:“不过为了个宋六,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前途都要舍了......我不过就是不喜欢她罢了!” 沈晓海盯着她不说话,直把她盯的一声儿不敢出了,才移开了眼,问她:“那也要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前途,沈家也不是没有别的女孩儿,挑一个出色的会做人的,总比你这只斗鸡强得多!” 沈晓海就连教儿子也提不起多少耐心,何况是对着个女儿?更不耐烦把道理说清楚了,直接拿了这个来压她。 沈徽仪被沈晓海损得连头也不敢抬,咬着帕子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又满眼含泪的祈求着去看何氏。 何氏先前也是被她气得不轻,可到了这会儿了却还是忍不住替女儿说话:“也并没有到这个地步,等我跟她说一说,她就明白了。” 沈晓海不耐烦听,站起了身朝外面走,还不忘回头冷冷看了沈徽仪一眼,丢下一句能说就说,说不通就关在家里的话。 等他一走,沈徽仪登时哭的死去活来,揪着衣襟一声高过一声儿,抱怨父母都不疼她。 何氏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坐在她旁边垂下了眼:“你当我为什么一趟一趟往宋家跑?又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闭门羹才算是敲开了宋家的门?连我在宋老太太跟前也要软和着说话,你倒是敢跟她甩脸子,也不想想撇开了咱们家头顶的这英国公府四个字,还剩下些什么。人家家里有一个阁老,下头几个老爷哪个身上没官位?就是不靠着这爵位,人家腰板子也挺得直!” 沈徽仪抿着唇不哭了,兔子一样红的眼睛盯着何氏瞧,可是愤愤不平的那股子倔劲儿却不自觉的没了。 她知道她父亲是个向来说一不二的人,连沈徽心在他跟前都缩手手脚的力图无过,何况是自己。若是真是不听话惹恼了他,他就真敢把她关在家里不叫她出门。 何氏见她肯听,这才长叹了一声:“你和她争什么长短呢?她们家原也不指望靠着女孩儿上进,当年宋贵妃进宫,那也是圣上亲自选中了才不得已为之的,哪里肯再赔进一个女孩儿进皇家去?也就你自己是这个痴想头罢了。” 停了一停,何氏就又道:“她是伯府的千金,又是端慧郡主的外甥女,崔家一家子都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宠着她。你同她亲近些又怎么了?怎么就碍着了你目下无尘的性子?何况人家既不同你相争,日后还可能做你嫂嫂呢......” 沈徽仪瞪大了眼睛,再没想到后头还有这么一遭事儿,迟疑着张了口:“什么嫂嫂?当我的二嫂?” 何氏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可不是,你父亲正是存着这个意思,才交代我让你跟她亲近亲近。谁知道你是个爆碳,一点就着。外头不知听了什么闲言闲语,还恨上了人家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她跟了你哥哥,岂不是大好事一桩?” 怪道说要捧着人家,想要娶回来当媳妇儿,可不得捧着些嘛?沈徽仪这回倒是明白了何氏和沈晓海的意思,哦了一声就垂了头。 何氏摸了摸她的头:“你机灵些,日后可别再这么莽莽撞撞的得罪人。否则你父亲那里也不能轻易放过你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六·棘手 沈徽仪抽抽噎噎的回了房间,自己闷在房间里哭了一回想了一回,到底是决定服软了-----何氏说的也没错,连是嫡子且深受老太太喜欢的二哥沈清让尚且不得不为着前程在宋楚宜跟前软下一头来,何况是向来不甚受宠的自己呢? 想到这里就又怨恨起了沈清让,若不是他小时候天天在自己跟前取笑宋楚宜有多么不堪惹人厌,她心里对宋楚宜的成见也不至于这么深。更不至于三不知就当了陈明月的枪,和宋楚宜结下这么深的梁子。这下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低多少次头才能回转过来。越想就越是委屈难受,写了帖子邀韩月恒来玩-----国孝期间她被家里拘的紧,人家家里也没个办红事花会的,这些个闺中密友们只靠着书信联系了。 韩月恒自己却也多的是烦心事,接了帖子看也没看上一眼就扔在一边,赌气发狠:“若不是她当初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能惹怒宋六那个家伙?若是没宋六那糟心事儿,我如今也不是这么着!” 她这么一发狠,一屋子里的丫头俱都慌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不约而同的朝屋外努了努嘴,示意她小点儿声。 韩月恒顺着她们的目光一瞧,顿时就跟霜打了的茄子,再也不敢高声起来-----外头如今坐着她的教养嬷嬷,最是刻板不过的,一言不合就开始往手上打板子。 小范氏自从上次花会的事之后就懶怠理她,去东宫大范氏那里求回个嬷嬷来,仿佛是给韩月恒请了尊菩萨回来供着,三不五时的就要教导规矩,走路快了要被说,说话大声了要被数落,连带着她屋子里的丫头们如今也都是规行矩步的,性子都被打磨得软和了。 她也发狠闹过几回,可小范氏眼皮也不抬一抬,转头就吩咐嬷嬷尽可随心意管教着,不必顾虑她是个千金小姐。 嬷嬷得了这一声儿,就像是得了免死金牌了,越发在韩月恒跟前挺直了脊背,两年下来,韩月恒着实是吃尽了苦头。 可她纵然及时收了声,到底惊动了外头做针线的嬷嬷,那嬷嬷一推门进来,古井一般的眼睛往她们身上一扫,瞧见被撇在地上的帖子,就问一声:“这是怎么了?哪家的姑娘惹了咱们姑娘不高兴,要这样下人家的面子?” 韩月恒学了整整两年的规矩,不口出恶言不听恶语的道理时常被耳提面命,此刻嬷嬷一问,就知不好,冲着大丫头使个眼色,心里却打起鼓来。 秋月晓得这位嬷嬷的脾气,嘴角带着三分笑上前捡了帖子,作势吹了吹灰:“嬷嬷这可真是冤枉了姑娘,原是我不好,顾着和秋雨说话,碰掉了英国公府二姑娘送来的帖子。” 嬷嬷瞧她们一眼,扭身出去了。 秋雨吓得脚都打颤,上前替韩月恒铺了毯子就劝:“姑娘可千万别再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前几日还说过这回春猎怎么也得定下九公主伴读的事儿,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太太那儿可不好交代。就是世子他,也都小心着呢。” 韩止倒不是为着怕得罪小范氏的缘故,他是自己心里过不去。 本来和表弟殿下商量的好好的事,都打了包票一定把人安安稳稳送到苏州庄子那边养着,却偏偏半路给人截了胡。 不仅截了胡,连带着还搭进去一个韦言君。 官府查了半日,没查出凶手来不说,还找到他头上来,说是他总有些干碍,担着嫌疑。为了这句话,小范氏几乎没用正眼瞧过他。 死了一个朝夕相处的韦言君不打紧,打紧的是韦言君互送的那个宋楚宁-----花费了那么大心思解了她身上的毒,用了假死药把她从宋府给赚出来,又千辛万苦的想出个偷天换日的法子,找了一队人假装送葬把她给换回来好容易养好了身子,可谁知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宋楚宁毕竟是个连端王都势在必得的人物,何况他在长沙跟她来往过几回,过过几回招之后也就真的服气了。姨母和表弟都说太孙身边既有个有气运的,这边自然也得有一个,他才下了死力气,才从这么多重势力里把人囫囵给弄到了手,可转眼就鸡飞蛋打成了过眼烟云...... 他想起这事儿,牙齿就咬的咯咯作响,拳头捏的紧紧地。 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这个闷亏也就是白吃了,想找人报仇都找不到目标,一口闷气憋在心里两年,险些没憋死。 本来就阴沉的性子也就显得越发的可怕,连韩月恒寻常都避着他走,好似他和小范氏同样都是会吃人的老虎。 韦言希抱着一摞书信在他跟前立住了,等他回了神撤了酒桌,才面无表情的和他回事:“已经有了些眉目,有个猎户当年上山打猎,说是有几个陌生人总在周围转悠,还给咱们说了模样,又画了画像。最近咱们在京城里的眼线说是见到了这个人。” 韩止周身都笼罩着阴气,闻言手上捏着棋子的手在空中顿住了,脸朝韦言希转了过去:“果真寻着了?” 韦言希点了点头,面上表情未变:“远远望见了一眼,要寻出来还要费些功夫。” 韩止手上棋子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将之前的棋局打了个稀烂,负着手站起身来冷笑:“总算是出来了,我还以为这一世他们也不会再出现了。好好给我找,找着了也别急着抓人,给我顺藤摸瓜的跟着,把后头的人也一并给我扯出来!” 敢坏他的好事动他的人,就该要付出代价! 他阴着一张脸,不知为何莫名想到了宋楚宜,眉头动了一动又额外叮嘱韦言希:“宋家那个丫头也给我盯住了。” 他思来想去,送宋楚宁去苏州这样要紧的事情,除了表弟和自己,并无人再知晓。除了听过他念诗的宋楚宜。这个丫头若真有这个机灵劲儿和狠劲儿,他原先的想法倒是要变上一变。(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七·好事 京城里的贵妇人们都不甚喜欢这个锦乡侯府的世子,一是因为他的长相过于阴柔了,瞧着比女的还要女气些,二是因为都传言他身子不好,活不长久。 小范氏盯着眼前茶杯氤氲出来的轻烟,透过这雾气去看自己儿子,不过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冷冷淡淡的照旧是以往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你原来的婚事是不成了,他们家扯进了织造的事儿。还要重新相看。” 扬州织造署的事儿早一年就传了来,可是到如今才有了确信。当年曾奶过圣上的那位老太太也护不住章家,到底是要倒了。 既然要倒了,锦乡侯府也没有平白受牵连的道理,早使了人去扬州要回了信物退了婚,从此两家嫁娶各不相干。 韩正清自来就不是个善男信女,否则从前也不会死乞白赖的非要赖上了小范氏,还不就是为着先头韩国公去了之后爵位成了侯,一代代降等不说,韩国公本来就是四个国公里头最没本事的,家业凋零,他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竟使出这样不要脸的法子来,求了小范氏当填房。 这回遇上未来亲家倒霉这事儿,他抽身也抽的极快,原来章家寄存在锦乡侯府的四万两银票,立时指使了妥当人送回去,家里上上下下搜刮一回,有章家的东西也通通都送回去了。 听说章家姑娘第二日就上了吊咽了气,可是这关韩正清和锦乡侯府什么事儿呢?安安稳稳的仍旧过日子,连点儿水花都没掀起来。韩正清寄回来的信里更是指明了叮嘱,叫小范氏连吊唁奔丧的人都不必派去,只当不知道这事儿。 到底是在战场上呆久了,见死人也见惯了,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哪怕这个人曾经也是喊他一声世叔,被他抱在膝头哄过的。 韩止想起这事儿,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意点了头:“儿子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小范氏向来和儿女都不亲近,之前更是一点儿风声不闻,如今陡然听见韩止这么说一声儿,一时吃惊的瞪了眼睛,反应过来才重又垂了眼帘看面前袅袅升空的薄雾,淡淡哦了一声:“倒是没听你提起过,是哪家的姑娘?” 韩止似笑非笑的拿起茶杯啜一口,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宋家的六小姐。宋八已经没了,若是宋六再不握到手里,只怕母亲和父亲都要夜不安寝了。” 小范氏只当听不见儿子这话里的嘲讽,清清淡淡的低头喝茶,接了丫头递来的帕子按了按嘴角:“宋家的人就别打主意了。” 宋贵妃如今正和贤妃掐得你死我活,宫里头情形是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他们又和周唯昭关系那样好,未来的下场未必就能比章家的好些。 韩止低了头过了一会儿才接话:“表弟和姨母的意思,恐怕跟母亲想的不一样。” 范氏就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韩止自己一路走出来,家门口一迈步就碰上了镇南王府的马车,他盯着马车去的远了,才回头来问护卫六福:“叶二回来了?” 除了他,再没哪个镇南王府的主子这么风风火火。 六福弓着腰回了一声是,看着韩止的脸色又补上一句:“这是往聚义楼去的。” 叶景川回来几日,都是泡在聚义楼里,可他这回却真不是去聚义楼的,一路兴冲冲的到了长宁伯府去寻宋珏。 以前年纪还小些,宋老太太又喜欢他的身份品貌,加上又是通家之好,常放了他进后院里头去。可是如今却是不行了,一年一年的大了,后头宅子里的姑娘们也都跟着长了年岁,就不好再往后头去了。 他寻不着宋楚宜,就跑来找宋珏,一见面就问他:“真的成啦?” 宋珏正休沐在家无聊,见了他来的勤倒也不烦他-----刚回来就往府里送了一份厚礼,说是给小仁一的,加上他这两年跟着郭怀英果长进了,练得性子也沉稳了许多,宋珏倒是喜欢同他交往。 听见他问这话,宋珏眉毛就挑一挑:“这消息倒好似是长了脚,连你这刚回京城不多久的人竟也知道了。” 说的是宋楚蜜定了人家的事儿-----是个举人,今岁又要下场考试的。虽然家里穷些,可是人老实上进,上头又只有一个老母要奉养,老母也是个明事理的老太太。 宋老太太到底是不忍心宋楚蜜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亲自去了藏着宋楚蜜的庄子上一趟,和她说了一晚上的话,才决意成全了三太太。本来人老了心肠也没软,可是去了青州一趟,女儿死了之后,心肠就不自禁的先软了。宋琳琅已经死了没机会再重新选怎么活着,可是如今还活着的,却不妨给个机会。 云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从此才算真是把宋老太太当成了亲娘。再也不挑剔人家了,何况人家虽然穷,却上进,也不是一味死读书的,竟还晓得看住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母子二人靠着这点子田地过日子。而自家女儿,要不是宋老太太格外开恩,又亲自写了信求了宋老太爷,说什么婚嫁?恐怕要一世伴着青灯古佛了。 叶景川看一回宋珏书房里盛着几卷画轴的大瓮,笑了一声:“什么消息长了脚?分明是有人觉得自己居功至伟逢人必说,我在聚义楼听的耳朵都快起了茧子了。” 常往聚义楼跑的还有谁?宋珏就知道他说的是沈清让,皱了皱眉头复又松开来:“罢了,到底这回确是世子夫人给挑的人家,成功当了媒人。” 叶景川早两年就知道沈家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着傍上宋家这条如今瞧着稳健的大船。如今何氏千辛万苦的挑这事儿来做,不就是指望着投其所好,从三房打开缺口,重跟宋家亲近起来么? 他想起沈清让那副性子,再想想从前他的言行无状,联系起如今他那副嘴脸,皱了眉头郁郁不乐。 多谢稳稳的幸福?、十月的菱、weipeng0578、也许很多年以后、悠悠习梦赠送的平安符。虽然很久没说了,不过看我天天三更就知道,我真的很感谢大家,么么哒。最后卖萌求下订阅和打赏~~~~开学季伤不起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八·可恶 宋楚蜜到底是择了个日子静悄悄的被接了回来,对外也只说是身子不好,在庄子上养病养了这么两年。 虽说中间只隔了两年,可却好像是隔着一生的,原还只当一辈子都要在别庄里冷冷清清孤家寡人的过了,再没想到还有能回来的一天,睁了眼就抱着三太太云氏哭了一场。 有了这场教训,她也晓得了厉害,更加知道亲娘的苦楚-----这回若不是云氏三年间来伏低做小好话说尽办法想尽了,她这一世也就完了。 宋楚宜和向明姿在宋老太太处遇见她,她站起来同她们寒暄一阵,言语间全然和从前的那个宋四小姐是两个人了,只是看着宋楚宜的时候,到底眼睛闪了闪。 她心里头到底还是有怨的,云老太太或许图谋甚大,可她却着实只想和自己心爱的良人过自己的清平日子。哪知宋楚宜一丝脸面也不给她留,直接把这事儿撕掳到了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跟前,若不是为着这个,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惨淡。 人总是容易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及至在别庄的时候,觉得自己别无所求,只希望什么时候能出了这个别庄回京城就如愿了。可等回了京城,就又得陇望蜀起来-----连宋楚宾也得了江阴望族那么好的一门亲事,和离了的二姐姐也有了不错的人家,向明姿这个外姓人也被如珠如宝的养着,偏她只能下嫁个没有根基的举人......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不好熄下去,直憋得心里头火起,舌头上长了好几个杨梅疮,喝口水都要疼上一阵。 宋老太太哪里看不出她这点眉眼官司,见宋楚宜不理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找了云氏到了跟前,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我能容她出来,已经是我对不住宋家,冒了叫宋家丢人的风险。她若是再不给我安稳些,还是趁早仍旧回去别庄里住着,别叫我死后没脸去见宋家的列祖列宗!” 话说的这么难听,云氏当时就红了眼睛,心里叹一回恨一回,往日里争荣夸耀非要踩着人的心思却断然不敢再存了-----宋老太太说的也并没错,寻常人家犯了这样大错的姑娘家,哪个不是静悄悄的绞死了往荒郊野岭的水库里一扔沉了塘?她留宋楚蜜一命已然就是恩典,如今还许她出来仍旧嫁人,就更是该千恩万谢了的。 幸亏老太太还给她留了脸,话没当着大夫人的面说,可这俨然已经是警告了,云氏心里惴惴的出来,看着女儿只觉得有千万句想骂的,可是瞧见了她凹陷下去的脸颊,到底没骂出来。揽了她在怀里细声细气的和她委婉的把老太太的意思说了,见宋楚蜜青白着脸,末了还加上一句:“你便不为你自己,也替我和你父亲想想。若你再做出些什么糊涂事来,你娘我哪里还有活路呢?” 宋楚蜜的心思宋楚宜大概也猜得到,见了她的冷脸也只当没瞧见,这个四姐以往总归对她没存过坏心。且她如今这模样,也难再掀起什么风浪来了。 青莺却隐隐替她觉得担忧,无人处就和紫云咬耳朵:“四姑娘看咱们姑娘的眼神,哪里又只有一点怨恨那么简单?” 紫云正替宋楚宜打如意结,闻言看看左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若是再这么着,可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还是要提醒姑娘防着些的好。” 二人正说着悄悄话,碧莲就笑嘻嘻的从廊上过来,瞧着她们先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姐姐,又说老太爷回来了。 这可是大事,虽然早几天已经天天使了人去码头上等了,可到底一连几日没消息,此番听了这么一句,紫云就立了起来问她:“当真?你怎么晓得的?” 碧莲长着一副机灵模样,说出来的话也机灵:“大门上小厮正往里一箱一箱搬东西呢,我还瞧着了二少爷。既是二少爷回来了,老太爷可不也回来了?我想着姐姐们定然还没接着消息,回来禀报一声。” 以往打听消息都是青桃绿衣去做的,可是两人眼看着年纪越发的大了,且又是一等大丫头,再没时常出去的道理。 紫云闻言就看了她一眼,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倒是个机灵的。” 没隔一会儿,果然紫薇亲自来了一趟,笑着要紫云和青莺赶紧伺候了宋楚宜往宁德院去,说是宋老太爷回来了。 宋楚宜过去的时候向明姿还不曾过来-----她去年就搬了去翠茗轩住着,离宁德院且有一段路要走,大夫人又出去忙着铺排晚饭吩咐人收整东西,屋里就只有宋老太爷并宋老太太两个人。 宋老太爷一瞧见她就笑了,等她请了安立即就叫了起来:“扬州别的不多,花粉胭脂和首饰这些女孩儿家的东西却比京城做的要细腻精致,我给你们都带了些回来。听说你们已经开始学了琴,还专为你买了一把畅音轩的古琴来,你到时候瞧瞧顺手不顺手。” 虽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他看着精神头倒还是足的,宋老太太放下心来,又问他:“这回的事儿怎么就至于闹得这么大?” 章家那位老太太可是奶过当今圣上的,圣上还特意为了这个封她做了超品诰命。怎么就这么倒了? 宋老太爷叹了口气:“原先还只留了折子留中不发,可是那些盯着这个职位的哪个不眼红?就算是圣上不想管,也得管。何况章家也确实是贪的太过了......现成的把柄在人家手里,哪有人会放过他们的?” 他停上一停,喝口茶摇了摇头:“这些也都罢了,可树倒猢狲散,章家当时还未抄家呢,韩家那头就先来人退亲了......如此行事,往好听了是大义灭亲,可是私底下谁不知道韩家存的是什么心思?章家姑娘第二日就一根白绫吊死了自己,韩家那边.......到底还是太过薄情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九·脱身 韩家行事干净利落又不拖泥带水,京城这边的人家怕是连个消息都没叫人听着。双方又没有换过庚帖请过媒人的,不过是交换了信物,如今信物一拿回来,两边再没什么干系。 宋老太太半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沉沉呼出一口气来:“罢了,总归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可是她和宋老太爷心里头都明镜似的清楚,太子那头还有兄弟撕掳不清楚呢,这边厢太孙殿下又跟周唯琪是这个模样儿,日后事情只怕一桩接着一桩。 既是宋老太爷回来了,家里上上下下都忙起来,宋楚宜回了老太太,套了马车要出门去-----黄大仙庙那边已经许久不去了,总得过去看看。 因着宋琰不日就要从蜀中回京来,之前有了宋珏的教训,宋楚宜心里就越发的不放心-----虽然宋楚宁死了,到底中间还横亘着一个韩止呢,谁知道这一世的他会不会和上一世那么丧心病狂?就算不会,看他对已经订过亲事的章家姑娘那副薄情寡义的模样,也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再三叮嘱了马三和马永福去蜀中好好互送宋琰回来,宋楚宜又提起他们儿子进学的事:“学里先生都说他们如今已经开了蒙,读千字文百家姓了。” 马三和马永福哪里听得懂这些?只知道宋楚宜确确实实是替他们把儿子照顾的好好的,心里先松一口气,这么几年下来,也知道宋家这位六小姐不仅出身和别的贵女们有些不同,就算是心智也比普通的女孩儿家要强上百倍。偏偏她还晓得怎么御下,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手指缝里却也宽松,漏下来的好处足抵得上他们为她卖命了。 当下马三就笑了一声:“这些我们这些个粗人也听不懂,可我晓得姑娘不会亏待了我们。”他最大的女儿十二岁,已经定了人家,宋楚宜还特意赏了一百两嫁妆银子出来。光是这一项,他女儿在夫家就挺得直腰板。 马永福没马三那么活络,可是人却老实,当年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也不会上山当了土匪。如今宋楚宜安顿他们的父母妻子,他又比以前活的不知滋润安心多少,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几分忠心,斩钉截铁的下了保证一定护着宋琰平安回来,又担心宋楚宜:“可我们这一走,姑娘身边可就只剩了旺琨和长江他们几个,若是再有些什么事......” 宋楚宜感念他们的这一点真心,笑着说已经有了打算,让他们不必着急,又叫青莺留了三百两银子给他们当盘缠,这才准备出门。 可门前望风的马长江难得慌张的跑了进来,急的脸色发白的叫宋楚宜千万别出去:“外头先是来了几个人鬼鬼祟祟盯着,后头人就不知为何越聚越多,如今连带着后门都被人堵上了!” 青莺吃了一惊,悄无声息的跃上树去,借着树枝遮挡往外张望一阵,跳下来冲宋楚宜点点头:“确实来了许多人,恐怕咱们如今是出不去了。” 之所以会把地方选在黄大仙庙旁边的巷子里,自然是因为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不会惹人的眼。 可是瞧着这帮人专程还捡了自己来的日子堵上门来,分明就已经盯着这座宅子很久了。 屋外的门已经被敲的砰砰响,不一会儿就不敲了,似乎是拿了锯子在外头一下一下的锯起来。 马三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发狠顿足:“他娘的,光天化日的,他能吃了老子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这里头还有个玉瓶在,他们这些粗人自是不打紧,可要是带累了宋楚宜,那才是最要命的。 正没法子的时候,一墙之隔向来紧闭了的隔壁家上了锁的大红木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青卓露出个脸来,被灰呛得咳嗽几声,朝着宋楚宜招手:“六姑娘,快往这儿来!” 青莺以前是宫里出来的,哪里会不知道向来特立独行的太孙殿下身边的青卓小道长,当场就松了一口气,扶着宋楚宜往那头走。 如果不是青卓露了这么个脸指了一条道,还真是没地方能藏。韩止那个丧心病狂的,恐怕当场就能把她们全给埋在了这里。 宋楚宜却看一眼已经伸进了门的锯子,迟疑着看了马永福和马三等人一眼。 马三知机,忙朝着宋楚宜摆摆手儿:“我们不跟着姑娘过去,人多了反而不好藏。何况我们都有些本事在身上,若不用顾着姑娘,此刻已经散了个干净了。” 他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人家能挑宋楚宜在的时候上门来,就是已经盯了他们一阵子了。而最有可能花这么大力气看住他们还要找到背后主人的,可不就是两年前那桩事的事主么? 宋楚宜也就不再犹豫,瞥了外头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四散开了走,趁着天没黑赶紧出城,若没人跟着就在老宅里头等青莺的消息,若是有人跟着......到偏僻没人的地方,杀了,只要不被他们抓住,使怎样的法子都成。” 马三等人齐齐应了一声,瞧见她去了隔壁,这才轻呼出一口气,互相点点头,爬墙的爬墙,钻狗洞的钻狗洞,耗子一样的脚底开溜了。这里他们已经住了许久,该往哪边跑才能避开人跟踪,心里门清,一丝犹豫也没有,不一会儿就没入人群里。 大红木门堪堪关上,宋楚宜就听见隔壁传来轰隆一声,心知这是隔壁大门被砸开了,抿抿唇眉头轻轻蹙在一起。 青卓领了她们快步穿过了走廊进了堂屋,又快手快脚的挪开了明间里的书柜,宋楚宜和青莺就看见书柜后头有一匹打开的暗门。 “六姑娘快跟我一道进去吧,殿下在里头。”青卓朝她点一点头:“那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立时就能追到这里来。幸亏我们早有准备,这里头住的人都住了十数年了,同周边街坊邻居都是熟识的,他疑心再重,找不到人也没办法。”(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气急 宋楚宜直到瞧见周唯昭,才觉得一颗浸在冰里冰凉凉的心有了些暖意,轻轻松了一口气。 周唯昭这间暗室布置得极雅致,四面都粉刷得雪洞似的,正中间挂着希维先生的秋霜图,其他三面画了连绵起伏的山水,地底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毡毯,中间陈设了紫檀雕云蝠纹展腿方桌,桌上如今养着一盆碗大的牡丹花,红黄白三色团成一团重云叠瓣,叫人眼睛都挪不开。 羊毛毯上还另外铺设了方方正正的白狐狸毛的方毯,周唯昭坐在上头听见宋楚宜松这一口气,忍不住就笑了:“你倒是也知道怕。” 宋楚宜屈膝跪坐下来,端了案上才分好的茶喝了一口,不错眼的盯着周唯昭瞧:“殿下怎么这么巧跑来当了我的救命恩人?刚才若不是青卓引了我们过来,我可就要被韩止大卸八块了。” 她向来出门都往素里打扮,力求不引人注目,此番也是如此。穿着兰色滚金边绣竹子的右荏褙子,底下系着霜白色锁金边的百褶裙,头上除了一只寿字金簪,其余一点装饰也无,清清爽爽的像如今刚开花沾了露水的栀子花。 外头隐隐传来翻箱倒柜的嘈杂声,间隙还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声求饶声,宋楚宜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眉间笼上一层阴云。 周唯昭还是那副镇定的模样,见宋楚宜有些忧心,轻声开了口:“放心吧,若是连这点子能耐都没有,也不至于你们那头的人住到如今也不晓得隔壁普通小宅小户里头竟别有洞天了。” 马三和马永福等人进出也有两年了,确实竟不曾发觉过隔壁瞧着普普通通的人家有不对过,宋楚宜这么一想,绷得紧紧的身子疏散了些,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周唯昭一眼。 这两年叶景川固然忙,可周唯昭也没闲着。圣上向来宠着他,就算出去历练,那些患了水灾的地方也是不许他去的,叫他去了江南一趟。 去江南,自然就不可避免的见过了那些富得流油偏偏一毛不拔的盐商,也遇着了扬州织造署章家的事儿。 他原本就是深不可测的样子,如今经过了两年历练,更是周身恨不得散发出沉稳二字,叫人越发看不透。 “我听说青卓含锋把事儿给你办砸了。”周唯昭修长手指点了点桌面,抬起眼来看她:“难怪你要去寻你舅舅要人办事。” 连韩止赚走宋楚宁,自己又派了人半路截杀的事情都知道了,宋楚宁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惊,垂下仿佛能说出话来的眼睛轻笑了一声:“殿下永远这么眼明心亮无处不到,我有时候真以为殿下跟我一样,也是经历了两世的人。” “这个运气却不是人人都有。”周唯昭不急不躁,看着含锋捧着个荷花攒盒摆上桌:“你那是老天优待,我这却是事在人为。” 他顿上一顿,也不跟宋楚宜卖关子:“我母妃向来和他母亲不和,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不防范?他身边能用能信的人无非也就那么几个,我都让人给盯住了,长年累月下来,总会有些收获。” 卢氏跟大范氏两厢不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一个有皇后撑腰,一个有太子倚仗,这么多年一直角着力没放松过。 可到底太子也是皇后的儿子,且向来身子不好的,皇后难不成还真为了个侄女不顾着儿子了?大范氏这个太子良娣,在太子跟前比卢氏这个正经太子妃还要得脸面些。不然当初周唯昭也不会被卢氏送去了龙虎山。 想起这些,又想起韩止和周唯琪,宋楚宜忍不住替周唯昭担了几分心。 韩止却气得发狂,好端端的跟着两个月,好容易今天大鱼入网了,可收上网来一瞧,哪有什么大鱼,小虾米都没有一只。 他站在小小的院子中央,脸上阴云密布,朝着韦言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下了令:“我们的人一刻不错眼的盯着,明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难不成他们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给我搜,今日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到!” 韦言希眼睛利,一眼叫他发现了狗洞和那墙上的脚印,立即着人分头去追,又带人进屋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搜出许多家伙用具来,有用的书信却一封也没见着。 韩止眼睛就盯在那一扇红木门上,招了手唤韦言希上前,努了努嘴:“隔壁也搜,再使人去问问这四周住着的邻居,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两家的底细的。才刚不是说来人是坐了马车来的吗?她们总不能这么短时间连马车也处理了,去看看马车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可他亲自带着人只差把隔壁翻了个底朝天,连只蟑螂也没搜的出来。倒是隔壁家的老弱妇孺被他惊得去了半条命,不住的哭喊着要去告官。 那辆马车也干干净净的----马车是雇的,车夫早已不见,里头根本没能证明车主身份的东西。竟然是连这个都想到了,把首尾处理的这么干净。 他犹自不肯罢休-----隔壁宅子就和这户人家一墙之隔,若是真要脱身,怎么也是这家是上上选。面上看着再老实,内里说不定也是精明的芯子,纵然本身没什么问题,指不定人家多给了几两金子银子就动了心帮忙遮掩。他领了韦言希翻箱倒柜的再寻上一回,连后院都派了媳妇子进去找过了,还请了对门上的人家过来认这户人家有没有多出来的人。 对门上的人家吓得瑟瑟发抖,勉强辨认了一回,不住声的说是没有,一条街上临门对户的住了这么多年了,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心里明镜似的,再不能弄错。 韩止愤愤然的想要杀人,他派韦言希跟着这么许久好容易才算有了些动静,可是眼看着能揪出人了,却什么都没了,哪里能甘心,又哪里肯善罢甘休,气的一脚把院里摆着的长桌踹翻,眼神阴鸷的看了众人一眼。 多谢花落意闲520的香囊,也多谢豆豆暖房的平安符。大家周末愉快~~~(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一·妄念 韩止派了人在胡同两边守着,进出恐怕都不下几双眼睛盯着,就是怕漏了什么人-----他的疑心病向来比宋楚宁还要更重一些,既然对隔壁起了疑心,自然是不肯凭着街坊邻居的几句话就放松,虽然面上装作信了,心里是再也不信的。 周唯昭凉凉的呼一口气轻笑一声:“这个的性子和那个却是一样的。” 青卓和含锋定然是把宋楚宁害宋毅进了刑部大牢的事给说了,宋楚宜也不意外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眼睛一眯遮住了里头陡然大盛的光芒,冷笑一声附和道:“可不是,若是光论心思恶毒不恶毒,恐怕这位还要更甚一层。” 心里想的却更多些,周唯昭上一世若果真没死在端王手里反而死在了周唯琪手里,那周唯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姨表兄弟的心肠一个赛一个的狠毒,恐怕里头少不了大小范氏的功劳。 周唯昭使了含锋出去看看天色,又蹙眉道:“若是不把人引开,你今日也别想回家了。他这个人心思重,此刻恐怕连你家也有人守着。” 韩止是喜欢炫耀的人,炫耀过了出了事,肯定也会一缕一缕的屡清楚头绪,他到底对着她才念过那段意味不明的诗,又知道她的底细,会怀疑到她头上是必然的。 宋楚宜有些犯难的看向周唯昭:“可今日我祖父回来,家里摆宴。” 不回去是再行不通的,宋老太太虽知道她出门,可却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到时候闹起来,反而让韩止得了确信。 周唯昭眉一挑眼一抬,立即就想出了主意:“也不必着急,待会儿我叫旁人坐了你的那辆马车出去,你和你的丫头换了衣裳,跟青卓含锋另走一道回去罢。” 算起来这一世她因为帮过太孙一次,已经得了许多的实惠,宋楚宜心头松一松,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多谢殿下周全。” 周唯昭摇摇头,因着跟着张天师呆了七八年,身上少了旁的贵家子弟的纨绔气,整个人都散发出超尘脱俗的清秀俊逸:“我师傅说我能逃过命中注定的劫难,都是多亏了你。既是替我消灾解难了,我帮你这些忙,原本就不值当什么。何况这回青卓含锋还把事情给办砸了,如果不是你自己警醒,他真是如愿把你那个叫人忌惮的妹妹招在了身边,我才真是寝食难安了。” 他已经帮着她把人完好无缺的弄来了京城,余下的事怎么还和他相干?宋楚宜心里感念他的这份恩情,面上却不再说了,见青卓进来点点头说暂时没人盯着了,才忙站起身来。 青卓带了她们坐一辆雇来的青油小车,七拐八绕的在臭水巷甜水巷和朱雀街上各自打了个转儿,还特意去三省胡同里的李府门前也转了一圈,看看身后着实没人跟着,才又半路换了一辆马车,送宋楚宜主仆俩回去了。 今日宋老太爷回了伯府是人尽皆知的,人才进门门上的拜帖就收的堆了整整一桌子,来探听消息的各府的长随小厮伴当更是不知凡几,这一辆青油小车如同一滴水进了大海,一点儿波浪都没惊起来。 韩止听了回报说长宁伯府没有丝毫异样,也没听说过姑娘出门,捏着棋子的手背青筋凸的厉害。他心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宋楚宜,此刻就算是听了回报说没什么特别的,还是不肯信,吩咐盯着的人一个都不许偷懒耍滑,日后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宋府进出人等。 若是要用人,总得再出门找人吧?他就不信真的能一点儿马脚都不露出来。 宋楚宜那边却真是松了一口气,只等进了西角门才觉得整个人活泛过来了-----外头盯梢的人青莺瞧的清清楚楚的,这回若不是青卓机灵,她再也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她出门之后照常还是换了普通马车的,那马平平无奇,车里更是寻常,韩止要是想凭着这个找出她来,再不可能。 她自己的马车在崔家,等再过个几日人不知鬼不觉的弄了回来,才算是万事大吉了。 关雎院一干人此刻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宋楚宜虽然时常出门,可再也没有这么晚回来的,眼看着至多半个时辰翠茗轩那头就要来邀人了,连紫云都忍不住急出了一头的汗-----要是叫宋老太太知道此刻人还没回来,还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儿。 幸好宋楚宜总算是回来了,几个人急的把她上上下下看一回,见她身上衣裳换了,俱都惊诧得张大了嘴巴。 “遇上了些事儿,所以换了衣裳。”青莺冲她们摆摆手示意没事:“天色不早了,快给姑娘换衣裳理妆罢,否则待会儿老太太要是瞧见姑娘这副模样可了不得。” 宋楚蜜冷冷淡淡的站在花荫里咬了唇,手指甲掐进叶肉里,满手指都是汁水。呆呆出了一会儿神后又冷然一笑-----宋老太太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教养坏了宋家规矩,还为着这个幽禁了她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快三年时间,可对着另一个不守规矩的,倒千宠万宠的宝贝着。 这一口怨气提上了心头就再难熄下去,她心里存了这样的想头,对宋楚宜就愤恨得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当初如果不是宋楚宜见死不救,当面说会帮忙转头就把事情捅到了宋家二老跟前,她也不至于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了这么几年。 原先当她真是个规矩的也就算了,这口气咽不下也得咽下去,可是事实却不是。宋楚宜竟有胆子在外头逗留到如今才回家,还穿的古古怪怪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可不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需要这么藏着遮着?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目光冰凉的看了灯火通明的关雎院一眼,扭过身一步一步慢慢的借着月色到了宁德院。 多谢g0578的香囊和小路的财神金猪,然后就是要和大家说一声很抱歉,矫正器带的口腔溃疡了,今天只能两更啦,明天还是三更。大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生气,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二·谢媒 宋楚蜜的事不由得她自己再反悔,她原本是不愿意的,虽然当初宋老太太去瞧她的时候战战兢兢的什么都应了,可是等真的出来了,其他的念头也都雨后春笋似地冒了出来。若真是嫁了个举人,日后看见家里所有的姐妹都要矮一头。 明明可以嫁去阁老家里享福的,可是如今却要嫁到贫苦的乡下去-----那举人家里说的好听是杜阁老家里的远亲,可也不过是出了五服的族人而已,老家更是在一个连地名也没听说过的乡下小镇...... 可眼泪掉的扑簌簌的,宋三夫人这回也没软下心肠来,反而抱着她哭了一场:“你若是想我和你父亲立时死了,想你弟弟这辈子也没法儿翻身,那你就尽管闹!我为了你豁出去了这张脸,你丢了我的脸是小,害了你父亲事大。若是你再做出什么事来,我就一条白绫吊死了跟宋家谢罪!” 她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宋楚蜜怔怔的看了她半响,终于不敢在宋老太太跟前表示出一点儿不愿意的意思来。 也因此程序就顺顺当当的走了下来-----她本来就比宋楚宾大一些,按理是该先出嫁的,养病回来定了亲事,倒是没人说嘴。 等宋珏亲自送了宋楚宣去江阴送嫁,转头就操办起了她的事。 嫁妆妆奁宋老太太并不少了她,和宋楚宣一样拿了一万两,另外还给了两副首饰头面。就让宋楚蜜安心在房里绣起了婆家人的衣衫和自己的嫁衣被套。 隔日又让人抬去英国公府整整三头烧猪、十六样糕点、十坛烧酒当谢媒礼。又请世子夫妇上门来吃酒-----吃的正好是宋楚宣的回门酒,虽说人没亲自回来,可是酒席是该要摆的。 因着一连定了好几桩喜事,因此这本人都并不曾来的回门酒也只是简办,请了些亲戚朋友自家热闹热闹。 何氏得了消息喜之不尽,幽幽吐出一口气和沈晓海叹道:“果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不是花了这几年的功夫,恐怕从此之后两家就要断交了。” 沈晓海点点头,又看了规规矩矩坐着的沈清让和沈徽仪一眼,严厉叮嘱了他们不许闹脾气,要谨言慎行的话,这才领着沈清让先行骑马出了门。 何氏看着一身宝蓝衣衫的女儿,也跟着嘱咐一声:“如今晓得了父母的打算,可千万别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这里过得去,你父亲那里也放不过你。” 宋家上上下下都挂上了灯笼,廊下一溜烟儿的全是串成冰糖葫芦似的圆灯笼,花园子里树上系着彩色丝带,一颗大榕树上更是点缀了不少彩色纱灯,配着盛放的各式各样的花,叫沈徽仪也不由得叹了一声----几代皇帝对宋家向来都是偏爱的,否则也不会把这座前朝王爷的府邸赐给了他们。光是这里头的格局布置和这些上了年头的老树,就足以证明这宅子的底蕴了。 三夫人春风满面的亲自领了她们进花厅,一面又笑:“里头镇南王妃和端慧郡主都到了,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的夫人也都带着小姐们来了,还有一个熟人你怎么也想不到。” 何氏自然凑趣,睁大了眼睛笑问:“哦?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谁知也并不用想,一进门就撞上了,可不就是李峪的夫人李夫人么?当年也是一道在闺中玩耍过的,何氏先是一怔,随即就笑意盈盈的上前问了好。 宋老太太已经少见外客了,花厅里是大夫人在招待着,何氏这两年很是会为人处事,加之又替宋家了了这样一件棘手的事,与大夫人的关系又似回到了三年前一般好。 不一会儿和各家夫人都见了礼,才笑盈盈的说要给宋老太太请安去。 大夫人点一点头,只做不知上回沈徽仪来了家里和宋楚宜的那场官司,笑着领了何氏母女一同去宁德院:“老太太这几日累着了,懶怠见客。但她老人家素来喜欢小姑娘们的,如今一众小姑娘都在宁德院里头玩呢。” 果然宁德院里欢声笑语不断,何氏领了沈徽仪在宋老太太跟前见过礼,眼睛就不由定在了宋楚宜身上-----年纪小的时候不觉得眉眼有多精致,只觉得可爱娇俏,如今酷似崔氏的眉眼长开了,就如同花苞舒展开了,整个人立在人群里就是一等一的打眼。 宋楚宜正和李欣桐李欣梧两姐妹说话,注意到何氏的视线眉头就是一皱,不动声色的倚在宋老太太肩上。 宋老太太就乐呵呵的笑一笑,赶着这些花骨朵似的姑娘们去外边玩:“花园子早就预备好了,如今栀子花开的正是好的时候,海棠花玉兰花和虞美人满满的开了一园子,假山上还爬满了地锦和迎春花喇叭花,你们出去赏一回花,若是觉得无聊了,往湖边钓鱼、往秋千架上打秋千都使得。” 谁不知道宋家这宅邸是前朝的王府,闻言都欢呼雀跃。 宋老太太年纪越来越大,就越来越喜欢热闹,满脸慈爱的笑上一阵,又特意嘱咐了宋楚宾和宋楚宜并向明姿:“你们是主人家,可得好好招呼着客人。” 几个人都笑一回答应了,外头秦嬷嬷和黄嬷嬷就面带喜色的进来报喜:“老太太、大太太,宫里来了天使,圣上和太子都有东西赏下来,说是贺咱们家的喜。” 宋老太太面色几不可见的变了一变,转头又是笑意满面。 小姑娘们结伴往花园里去,果然没走一段就瞧见了枝叶都伸展到了长廊上的栀子花,空气里满是花香,忍不住都叹一声。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往天上看,就瞧见天上一只蝴蝶风筝稳稳当当的飞着。 一时都起了意想放风筝。 别的或许有些难,可是宋大老爷偏偏是最会做风筝的,自从宋楚宜说过想和他学放风筝,他就年年都搜罗来各式各样的风筝供几个女孩儿们玩。 此刻见她们都很意动,就笑着让跟着的管事娘子往库房里去取风筝出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三·前世 宋楚宜活过两世,上一世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喜欢这些小东西的。可她也就是死在了这些玩物上,此生除了和宋大老爷提过的那一句,再也不曾起意要玩这些东西。 库房里搜罗来了十几只风筝,有牡丹花的,有蜻蜓的也有蝴蝶和后头缀着一串儿彩带的嫦娥奔月样式的,小姑娘们各自选了称心的,商量着要往开阔的地方去放。 宋家的宅子很宽,宽阔的地方却非得是在西花园不可,宋楚宜怕此刻宋玠和宋玘在那头招待男宾,特意着人去问了一声。 这些小姑娘们年纪都差不多是适龄婚嫁的时候了,对待这些就要格外留意起来。 问明白西花园那边并未待客,这才领了姑娘们过去放风筝。崔华蓥因着要备嫁并不曾来,华仪揽着宋楚宜的手就不肯放,笑着和她比划说自己要放一个最高的。 因着是亲戚,年节里都要上门走动,一来二去的向明姿和华仪也是熟的,闻言看着她手上的那只风筝笑:“旁人都选了花儿蝶儿,偏你选一只大蜈蚣,可不就是标新立异?我等着瞧瞧飞得高不高。” 华仪喜欢她,闻言也不恼,拿着风筝在向明姿眼前晃了一圈,笑的得意洋洋:“你知道什么?瞧瞧我这风筝的个头,就晓得我肯定放的最高。” 正笑闹着,迎面就撞上了林海家的捧着金底托盘来,见了她们脸上先带着几分笑意:“这是宫里头赏下来的宫花,老太太说送来给姑娘们带。” 是用了薄如蝉翼的雾面纱折成的各式各样的堆纱花儿,有兰色的也有银红水红品红的,底下是用了银夹子做托儿,往头上一夹,又方便又俏丽。 众人都挑了喜欢的戴上,兴冲冲的往西花园里去,哪知道先前并没男客在的,如今却已经聚了一堆人在卷棚里吃酒了。 好在都是熟识的少年郎们,又都是通家之好平常多有往来,才不用立即就避了出去。宋玠忙忙跑出来,脸上红了一片:“原不知你们领着人来这里玩,就跟大伯母要了卷棚来吃酒玩耍。这就带他们出去了。” 宋楚宾这两年也颇有了些主意,跟着大夫人学当家理事,再不是当初那副瑟缩的模样,闻言想了一会儿,笑着安慰哥哥:“这倒不必,反正你们是在卷棚里头,我们在花园子里头,这四处又都是丫头婆子。” 这才开始放起了风筝,连向明姿也和崔华仪一道折腾起了那只蜈蚣风筝。 宋楚宜坐在凉亭里看她们放风筝,心里却惦记起马永福他们几个-----韩止不是肯善罢甘休的人,被他找着了痕迹,哪里肯轻易放手,恐怕最近都会蚂蟥一样的跟着。 这么一耽误,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叫青莺联系上他们了。 可是宋琰那边若是没有马永福和马三跟着,她怎么能放得下心来?何况韩止那头的事儿也还只办了一半.......不管怎么样也得先想办法避过韩止的耳目把人给联系上才行。 想着又叹一回气,心里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也得尽快解决韩止。如今宋楚宁透露给了端王和韩止,她已经是满头包,若是韩止再往外露出去,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谁知韩止那个麻烦还没解决,迎头就看见了沈清让。 他这两年也时常跟着何氏来府里走动,可是却极少能见着宋楚宜,一来二去的,他心里也琢磨出了些不同来-----宋楚宜同以往好似是不同了,竟好像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 他想着这些,脸上露出个笑意来,举着一只造型精巧的老鹰风筝,问她:“你怎么不一道同她们放风筝?” 宋楚宜沉着脸往外一瞧,就瞧见靠着树干和小丫头嗑瓜子的碧莲。 沈清让有些忐忑,他自来没在宋楚宜跟前低过头,前两年宋楚宁死讯传来的时候还刻意到宋楚宜跟前兴师问罪过。 可是劲头缓过来了之后却又后悔了,他知道父亲说的没错,家里若是只指望着爵位活着,那两代之后他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被称世子了,很快就要没落下去。 原先年纪小,想的只有喜欢不喜欢,少年人的爱憎都是分明的。可是现在长大了,就不能只顾着爱憎了,也该想想以后,想想怎么担起一个家来,想想怎么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宋楚宜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之前我找你生气的事儿,原是我的不是。”他挣扎着吐出来一句,自认为在宋楚宜跟前低了头,又像小时候那样朝她微笑:“你别再生我的气,赶明儿春猎我猎一只白狐狸给你!日后咱们还和从前一样,我以后都带着你玩儿。” 他向来只要招招手宋楚宜就会原谅他贴过来的,何况这回还赔上了十分的小心,他以为必然会成功。 宋楚宜站在凉亭里,四周的风裹挟着花香味灌进来,将她垂在胸前的发丝吹得飘起来,可她的心里却一点儿波澜也没起。 她已经两世为人,历经了世上所有的人情冷暖,心里对于****的那点朦胧的期盼和爱意全在上一世被沈清让磨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内里早已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妇,可沈清让却仍旧当她是从前那个好欺哄的幼稚少女。 她心里觉得好笑,自然而然的就真的笑了出来。 沈清让记不得从多久前起就再没见她笑过,如今宋楚宜眉眼又长开了,这样一笑开来仿佛瞬间就雨散云开彩蝶展翅,脸上两个梨涡更是仿佛能盛满酒,他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上前两步递出了那只风筝。 宋楚宜却没接,上一世盼也盼不来的东西,如今被人捧着了捧到她面前,她却再也不想伸手了。 “我不喜欢风筝。”她看也没看沈清让一眼,疾步转身下了楼,看向碧莲的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 多谢稳稳地幸福和妖精的尾巴是妖的打赏~~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我今天可能又不能三更了,口腔溃疡疼起来真是要人命,现在连喝冷的八宝粥都疼.....(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四·背后 沈徽仪立在凉亭边上把这番话听的真真的,咬着唇拿眼睛最后剜一眼宋楚宜,莫名觉得自家矮了一头-----向来没肯跟人低过头说过软话的哥哥,都已经把身段放低到了这个地步,可是连人家一个笑脸都没换着。 沈清让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手里的风筝面都被他给捏烂了,一口气堵在心里许久才呼出来,恨不得立时把丢掉的脸面给找回来。 可是到底已经不是小时候不知世事的时候了,他忍一忍,竟真的忍下了这口气,只一双眼睛亮亮的闪着光。 这件事早被小丫头报上去给了宋老太太,宋老太太并不理论,等晚间送走了人却拉了宋楚宜在身边,摩挲了一会儿她的脸,问她:“当真厌恶到这个地步?” 停上一停就又觉得问的多余,宋楚宜受那个梦的影响至深,若不然也不会转头就把从前心心念念的沈家七哥哥抛在了脑后。她冷眼看着,宋楚宜这几年别说是同以往一样,就算是个正眼,都没给过沈清让。 宋楚宜抱着她的胳膊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只希望他别来招惹我,各不相干的过日子也就罢了。若真不许我过太平日子,我也有不过的法子。” 她一说这话宋老太太就抖了一抖,却说不出责备的话来,拿了手去刮一刮她的鼻子:“哪里至于这样?只要我和你祖父还活着,你的婚事就由不得别人来乱拿主意。” 宋老太爷从外边进来,正好听了这么一句,诧异的抬眼去看宋楚宜,又向着宋老太太笑:“哪个这么不长眼,要越过我和你替小宜拿主意?” 宋老太太笑着岔了过去,问他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难不成又是为了扬州的事儿?” “可不正是为了这事儿,章渊是提了回来,可这案子牵连了扬州大小官员十几个,加上京城里也有牵扯。一时半会儿哪里审问得完?”宋老太爷叹一声,去净房换了衣裳出来,端起玉书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就又道:“这事儿我是不准备沾手了,已经揪出一个章渊来,再多上几个,只怕我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宋老太太听得出丈夫不高兴,也知道他为了什么不高兴,半垂了眼睛半响才应上一声:“不沾也好,世事哪里事事如人意呢。”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投靠太子,纵然里头没有十足真心,还有一二分想要中立的私心,可也是难得的冒险了。 太子却非得再这个关头还要逼上他一把,生生的把他当成了一把枪,促成了他和方孝孺去江南征收灾款的事情不说,竟还要他亲手把章渊揪下来 。 原本端王就已经把他当了眼中钉肉中刺,这回太子和陈阁老还非得推着他连恭王也一起得罪。这是不给他后路走的意思了。 宋楚宜却知道这恐怕不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要是真有这个本事把伯府绑上他那条船,三年前就不会有端王的那桩事了。 她低下头轻轻叹一声,这只能是锦乡侯府的事。 锦乡侯府虽然和章家有口头约定的姻亲关系,可别人不知道,宋楚宜却是知道的,上一世韩止分明就没娶章家的姑娘,章家一样倒了。 恐怕是两家站的队不一样起了争执,小范氏天然就是和大范氏同一个鼻孔出气的,韩正清既然会知道大范氏成了太子良娣之后还执意办了不光彩的事娶了小范氏,自然是死心塌地的攀附了太子。 章家偏偏却和杜阁老一样,是恭王一派。 恭王和太子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自小就不对盘,说是两兄弟却比陌生人还要生分些。太子能容得他,可禁不住大范氏在旁边调唆。锦乡侯府低调了这么多年,看着崔绍庭和崔应书都起复了,肯定开始着急了,光是一个大同的总兵满足不了他们,还想握着织造署这个富得流油的地方,恐怕还不止这些,宋老太爷才刚也提过,扬州咬出一串官员来,恐怕一层一层查下去,还得来个大清洗。 宋楚宜越往深处想,就越觉得事情一环扣一环让人越想越心惊-----这么想来,连宋老太爷被设计去江南募集灾款,恐怕都是大范氏早有预谋。 却不知道一力促成此事的陈阁老,虽然站的是太子一队,可站的究竟是太孙,还是那一位? 宋老太爷笑了一声,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恐怕就连这次选公主伴读,也有的闹起来。” 宋老太太立即想起来十一公主和九公主的龃龉来,皱了眉头有些生气:“天家教养出来的,怎么反倒连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如?重物**,这若是放在前朝当官的身上,还不被御史给参几本?” “参她什么?若说她教养不好,岂不是指着圣上的鼻子骂?”宋老太爷点了点桌面:“那**子臭脾气的御史也是会看人眼色上折子的。可圣上也是心中有数的,最迟拖不过春猎,公主伴读的事就要定下来。” 贤妃向来小气,因着年轻时的那桩事都要记到如今,她女儿就更别提了,这会子恐怕是和十一公主老死不相往来。 偏十一公主还是跟宋府有关系,她可不得把这笔帐记在宋家头上。 静默一回,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商量:“能不能想个法子,报个生病的由头上去,免选罢。” 否则还不定被九公主磋磨成什么样。 宋老太爷瞧一眼宋楚宜,缓缓摇了头:“本来就是有人刻意撺掇着贤妃和咱们对上,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咱们家?随意报个生病的由头上去,恐怕上面贤妃娘娘传出几句暧昧话来,反而麻烦。” 宋老太太就禁不住有些烦躁:“这些天潢贵胄的心眼子一个比一个的多,投到他们门下了还非得逼着你做个孤老,就怕你还能上别人的船,真是叫人发笑。”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五·召见 但凡宋家要是能受人威胁的,当初也不会远着端王了----其心不正,日后纵然是助着他登了大宝,日后也是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 向来还以为太子是个仁慈的,可是如今看来,也并不如此。 宋老太爷心里还有另一层担忧,看一眼宋楚宜:“当初圣上这样宠爱太子,太子的病和仁慈可都是原因。现如今圣上千秋正盛,太子连走路都不稳就想开始跑了,日后恐怕走的不顺当啊。” 何况太子谁不好动,偏偏去动恭王-----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何况可怜年纪小小的,十五岁一满就被打发去了封地上。建章帝和皇后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对这个儿子却终究是爱重的,时常着人问讯赏赐东西,前年恭王的嫡子终于出生,圣上和皇后还特意赏了几车的东西叫人送去。太子偏偏挑恭王的人下手,看在皇后和皇帝眼里,就是不悌...... 太子自来身体就不好,底下的藩王们一个个又都年轻力壮,有别的想头也是难免。如今他的身子眼看着倒是好些了,可是后头那一竿子事尚且还乱糟糟的没个头绪,又急慌慌的想要立威了,端王岂是好对付的?就算是恭王也向来不服他。 宋老太太越听这些越觉得烦,提起进宫的事情面上神情还很是不好看:“皇后娘娘说是要办个春日宴,让各家带着女孩儿们进宫玩耍一日。恐怕就是说定伴读的事儿,这回进了宫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 宋老太爷原先才说过定下伴读的事情最迟拖不过春猎,现在看来,宫里的意思分明是要在春猎之前就把这件事给定下来了。 报病免选是行不通了,到时候她们借着这个名头说宋楚宜身体有毛病被影响了前程反而不值当,宋老太爷思索一回,就道:“这事儿恐怕还得求到荣成公主那儿去。” 后宫里的事比之后宅里的又更复杂上不知多少,如今显见得九公主和十一公主撕破了脸,贤妃既没有一点儿惩罚女儿的意思,自然是认准了觉得是宋贵妃和宋家的不是。有了这层关系在,宋贵妃这边若是越要指定宋楚宜当十一公主的伴读,九公主那边就只会咬的更狠更不肯松口。 反而荣成公主是圣上的第一个女儿,向来荣宠非常,不管是在圣上还是皇后跟前都能说的上话。让她开口在皇后跟前求个情,干脆叫宋楚宜两边都别去了-----这个伴读的名头好听倒是好听,碰上个不好伺候的金枝玉叶,却能把你磨去半层皮,有这个功夫镀金,还不如在家里修身养性。 这一点和宋老太太想到了一起,就笑:“说起这个,我正好想同你说的,干脆就叫大儿媳妇领着小宜往镇南王府去一趟。” 叶景川这两年跟着郭怀英,是不是长进了暂且还不说,可是却真的一路升到了百户。郭怀英如今又已经是新任的福建总督了,叶景川吃住都在他家里,当半个子侄对待,日后拼搏前程也是大大的便利。 镇南王妃向来记这个情,顺水的人情不做白不做,再加上看着端慧郡主的面子,又哪里会不答应?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下了决定:“既是如此,明日就上门去拜访拜访人家。一色的礼都备好了,也别叫其他的人背后说嘴。” 宋老太太又提起了向云章:“已经判了流放,男丁未成年的都叫发卖,女眷也是一样。幸好咱们早一步就已经去向家办妥了明姿除族的事儿,否则岂不是还要受这等人的拖累?” 这还是夫妻俩头一次当着宋楚宜的面提起向家和宋琳琅的事,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连灯火噼啪的声音都听得见。 宝象香炉里飘出袅袅的烟,将宋老太爷的神情遮住了。 可是宋老太太和宋楚宜都知道他心里头是必不好受的,这世上有人把女孩儿认作是赔钱货包袱,亦有人把女孩儿看作是掌上明珠。 宋老太爷一颗明珠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化成了齑米分,最后一眼都没看着,心里怎么会好受。头回回来看见向明姿的时候,面上还没什么,晚上背人的时候却向着宋老太太狠狠哭了一场,说外孙女简直和女儿长了一个模样。 静上半响,宋老太爷就道:“既已经除族了,就再不是向家的人。改个日子请个先生,把姓也给改了,日后就是咱们家女孩儿。” 这也是叫京城里的人知道,宋琳琅和向云章是和离了的,女儿也归了娘家,向明姿和罪臣向云章再没关系了。 第二日大夫人果然领着宋楚宜去了一趟镇南王府,回来的时候笑着让宋老太太放心:“邀了郡主一起去的,王妃一听就应下了。” 她就算不看在宋府的面上,也要看在端慧郡主的面上。 虽然宋老太太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谱儿,可是如今听到确切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既是这么说,这几日就坐着听信儿罢。” 宋大夫人也知道宋老太太的心事,笑着附和她:“公主亲自去说,娘娘必会给这个面子。” 九公主这样的人,宋楚宜若真的被她要去了当伴读,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可是这一等没等来荣成公主的信,倒是等来了宫里的天使,说是皇后娘娘召见宋府的几个女孩儿。 还没到春日宴的时候,也没说不叫去春日宴了,如今说要进宫去。宋家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收拾衣裳翻检出首饰来好给姑娘们第二日带着进宫去。 宋楚宾是已经定了亲立即就要出嫁的,料想应是没有什么妨碍,宋老太太一手拉了宋楚宜一手拉了向明姿,和风细雨的安抚她们:“虽说来的突然了些,可你们都是好孩子,规行矩步自己把规矩做足了,就错不到哪儿去。我明日吩咐厨房给你们炖上血燕盏,等你们晚上回来喝。”(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六·错处 虽嘴上好言好语的安慰了孙女儿们,可哪里就能真的不担心。宋老太太怔怔的坐着出了半日神,嘱咐宋大夫人:“明日给火者太监的赏预备好了。” 宋大夫人轻声答应了,侍奉着宋老太太好歹用完了汤羹才退出来。 这一出门就见宋楚蜜眼圈微红的从耳房里出来,见了自己墩身喊了一声大伯母,就扭身跑了。她皱了眉往后瞧去,宋楚蜜的两个丫头就都住了脚,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大太太,低眉敛目的侍立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过问起三房的事来:“好端端的谁惹着了四姑娘?” 宋楚蜜如今虽然说定了亲事,外头不知就里的人也只当养了三年多身体的宋楚蜜是身体不好才不得已下嫁,可宋家的人却都清楚缘由,宋大夫人自从宋楚蜜回来了就悬了一颗心,生怕她又做出什么了不得事来,因着她之前的丫头都被打发出去,还特意给她挑了两个稳重的丫头伺候着。 粉衣面带难色的瞥一眼宁德院,宋大夫人就知道宋楚蜜这番作态是为何了-----进宫的说了是宋家女,可连向明姿都有份,独独少了她。 可这关头,谁敢把她带出去?巴不得她赶紧远嫁走了,宋大夫人摇摇头,到底吩咐粉衣和莫愁:“你们两个去对三太太说上一声。” 云氏自从经过了继母算计女儿的事情和宋老太太开恩给宋楚蜜订亲事,已经不那么糊涂拎不清了,宋大夫人也不好插手去管侄女儿的事,说多了也怕招人怨,还是叫她自己的亲娘去管教她。 第二日直到临出门前,也没见着宋楚蜜来请安,宋老太太也不理论,好言好语的和三个女孩儿们又都吩咐一遍,送了她们出门。 转头就寻起大夫人来:“昨儿晚上,听说四丫头在我这儿哭着回去了?” 宋大夫人不好瞒着,垂着头微微的点了点头:“许是心里头有些不痛快,我已经打发了丫头和三弟妹说了。总归没什么妨碍的。” 有什么不痛快,不就是瞧见宫里下来的旨意里没她么? 真是好歹都分不清楚,人家不想去的躲都还来不及,她倒是当是什么好事。宋老太太抽了一口气,觉得胸口闷得慌:“眼皮子也太浅。” 三夫人常年跟着丈夫赴外任,也不知道怎么教养的女儿,竟教成这样样子,虽然面上看着规矩不错,可是内里却是个再糊涂不过的糊涂人。三房那个如今也才六岁的庶出的宋楚寰,都比宋楚蜜强的多。 想着这些忍不住又叹一口气。 不一会儿三夫人就急匆匆的赶了来,两个眼睛都还是红的,带着讨好立在宋老太太旁边伺候着老太太用了点心,犹犹豫豫的想提昨日宋楚蜜的事儿。 可才开了个头就被宋老太太打断了。 宋老太太摆摆手儿,语气倒还算平和:“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晓得你也不容易。” 三夫人眼圈立即就又红了,点了点头把声音放轻了:“是,多谢老太太体谅。” 她心里也不好受,女儿昨晚哭着跑回了房,她还只当是在宁德院里受了委屈,哪知女儿连宁德院上房的门都没进,坐在耳房里听了向明姿几个要进宫的事儿。 依着三太太的如今的想法,进不进宫实在没什么要紧------横竖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绣嫁妆安安心心出嫁比什么都强,何况就算是没定亲事,三太太也不敢把女儿往外头送了。 关了三年,原本冲动的性子倒是被磨平了,可是却被关的魔症了,敏感多疑,连自己这个亲生母亲高声和她说几句话,她都觉得是自己看不起她。 三太太一口气梗在心里不上不下,差点血都要呕一口出来。她但凡要看不起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能缩着尾巴在这家里求了宋老太太两年?一 还是宋玥这几年慢慢的被教养的明白了事,也不和从前似地一味护着姐姐了,时常拉长了脸呵斥宋楚蜜:“四姐你消停些罢!母亲为了你掏心掏肺,你说这些可不是在挖她的心肝!” 她抱着儿子大哭一场,今日来请安就来的迟了些。 宋老太太见她没什么精神,心里想好了的一番教训就又咽了回去,叹口气叫她回去歇着:“回去拿鸡蛋把眼睛滚一滚,这么肿着成什么样子?” 三太太支吾着应了声,忽然又倚着宋老太太跪了下来。 她极少露出这副模样儿,倒似乎是回到了刚嫁来的时候,遇上什么难事儿就这么挨着宋老太太跪着,撒娇求老太太帮忙。 大夫人立时就立了起来,推说今日要去对账就往外去了。 等宋大夫人走了,三太太就双手拉了宋老太太的手:“媳妇儿想求一求先生,把婚期提前。” 婚嫁的日子都要请了先生合了两个的生辰八字算过,哪个时辰出门子,床往哪个方向摆,新娘子要在什么时辰恰好落轿进门,都有讲究的。向来定下了就少有更改的道理。 宋老太太眉头一挑,也不忍心看三太太天天这么心惊胆战的,干脆就开门见山的问她:“是不是四丫头那边又闹什么事?” 三太太苦笑了一声,昨晚宋楚蜜哭着回来,对着别人还不肯说,对着自己却抱怨个不停,说是宋老太太偏心,偏偏还识人不清,说是亲眼看见宋楚宜偷偷出门挨到了快晚饭的时辰才回来。 别人不知道,可三太太这两年天天伺候着宋老太太的,又哪里会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宋楚宜但凡要是没得到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的准许,怎么可能这么自由的出入?府里马夫和马匹马车都是有记录的,谁用了能瞒过老太太和大夫人去? 可这话她说了太多遍,已经不想再和女儿说了。说也说不清楚,她如今最怕的就是女儿又做出什么错事来,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早些把女儿给嫁出去,兴许有了丈夫生了儿女,日后就明白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七·进宫 家里的事情宋楚宜并不知道,她直到进了宫人也仍旧还是恍惚的-----饶是她再怎么预知先机,也不能猜出皇后此番为何要召她们进宫来。 若是荣成公主的话起了作用,大不了春日宴的时候手轻轻一放,贤妃自然不会在这个当口还傻的冲上前来为个女儿伴读的事和皇后置气。原本就没有必要让她们进宫来多此一举的。 来接宋家几个的是齐嬷嬷,上次进宫之时宋楚宜已然见过她一回,为人很是谨慎妥当,引着她们进了清宁殿偏殿,眼睛一扫,就有小宫女上来奉茶。 “各位稍等一会儿,等娘娘那边宣召了,我再领着姑娘们过去。”齐嬷嬷将目光落在宋楚宜身上,见她仍旧如同第一次进宫时一般垂眉敛目,全没有一点儿情绪外露出来,倒是笑着抿了抿唇。还真是叫皇后娘娘说对了,这个小姑娘打眼瞧过去,就是同别人不一样的。 等上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有宫女过来递了话,齐嬷嬷将帘子一掀,露出外头院里的鼎炉和一颗缀满了花的梨树来,引着她们往正殿里去。 宋楚宜上一世并不曾见过皇后,在娘家的时候她这样没规矩名声又不好的姑娘是没机会进宫的,嫁了人之后皇后娘娘早因为太子和太孙接连暴毙支撑不住去了。 算上来上一世进宫觐见荣贤太后的时候,因为要做戏,也没敢瞧皇后一眼,如今终于看见了,又觉得同自己想象当中的也没什么不同-----她和荣成公主很有些相似之处。 “你吵着闹着要留了做伴的,是哪一个?”皇后笑着叫她们起了身赐了座,又偏了头去看右首旁坐着的九公主。 九公主眼睛也没往她们身上溜一溜,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的坚决:“就要宋六,旁人就算都不给我也罢了。求母后成全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宋六两个字在舌头上打了个圈儿,念出来居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听的宋楚宾和向明姿都微微颤了一颤。 “可惜唯独她不能给你。”皇后面上仍旧带着笑意,支了头往榻上一靠,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她看着九公主勃然色变立即就要开口抗辩,话头一转又笑:“不过,也不给十一。” 九公主咬着唇,眼睛里隐约闪烁着泪意。 “你们俩闹了这么一场,我不好把宋六给你做伴,怕贵妃脸上过不去。”皇后将话挑明了,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重又道:“十一那边也来求了我,我也驳了她。你们俩总归是姐妹,为了抢一个伴读再闹起来,成什么样子?” 为了个狮子狗已经惹得建章帝大发雷霆了,若是这会儿她们再为了伴读的事情闹起来,建章帝说不定真要厌弃了自己。 宋楚宜至此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召自己进宫,趁着九公主又缠起来,干脆如今就把话跟九公主说清楚,叫她彻底死心。 她心里松一口气,虽说她不怕九公主折腾,可是若真成了她的伴读,宋家却难免要跟端王那边扯上关系。 皇后和荣成公主肯帮她们,恐怕也有这层原因在。 九公主没了话说,又觉得皇后明晃晃的召进人来当着她的面拒绝了自己叫自己丢了面子,勉强坐了一刻就再也坐不住,咬着唇看了宋楚宜一眼,仍旧出去了。 皇后却松散下来,招了手把宋楚宜唤至跟前,细细的瞧她一眼,朝着旁边的齐嬷嬷笑:“说是越发的像汀汀了,本宫原先只当是在哄着本宫玩罢了,如今一瞧倒是真的。” 崔汀汀和端慧郡主也差不多大,往年端慧郡主常领了人进来玩的,齐嬷嬷也笑着应和了一声:“娘娘说的是,一打眼瞧着有五六分相似了。六小姐长得和当年的崔姑娘一样好,是有福气的面相。” 可崔展眉毕竟没有福气,早早的就去了,齐嬷嬷说完了这句,自悔失言,看了宋楚宜一眼就不再多说了。 皇后把目光往向明姿和宋楚宾身上一放,齐嬷嬷就知机,笑着问她们要不要往外头去逛逛,说是济南新送来了几盆十八学士。 宋楚宾和向明姿哪里敢说不,心里知道皇后这是要私下和宋楚宜说话,忙不迭的起身跟着出去。 皇后就指了刚才九公主坐过的地方叫宋楚宜坐,又笑着问她:“这么突然召见你们,是不是被吓着了?” 宋楚宜微微摇头,就听见她笑了一声。 “你母亲头一次来京城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一转眼,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她笑完了,又对她说:“别怕,这回叫你来,不为别的,一是把阿縤求我的事儿给办了,二是问问你,怎么跟韩家扯得上关系?” 宋楚宜心里吃了一惊,立即抬头看着皇后-----她不知道和韩家扯上关系这句话究竟指的是什么关系,才刚还飘忽在云端上的一颗心立即落回了实地上,飞快的思索起来这句话的深意。 什么叫做和韩家扯得上关系?皇后问的又指的是宋家和韩家的关系,还是自己和韩家的关系?可是不管是宋家还是自己,在明面上除了青州一道回京的那次,都再也称不上有什么关系了,好端端的,皇后为什么会这么问? 皇后见她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副茫然的样子,声音放的和缓了一些:“你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问一问。” 可宋楚宜知道皇后必没这么简单会随口问起韩家的事。 大范氏是太子跟前最得宠也是除了太子妃以外唯一一个生育了的太子嫔妃,生下的周唯琪在皇后跟前也很得宠爱。 韩家若是还有人能在皇后跟前说的上话的话,除了大范氏,不做其他人选。 可是韩家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让大范氏在皇后跟前提起自己来?宋楚宜心中一沉,可是面上却越发的平静,老老实实的和皇后回话:“除了两年前和祖母从青州回来的路上见过几次锦乡侯世子,其他并没什么来往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八·秘辛 大夫人陪着三太太对宋楚蜜的嫁妆册子,以前本着不得罪一个是一个的心思,她向来懒得插手其他房里的事,可是这几年下来,她也能学着如何体谅别人,见三太太始终愁眉不展,又对她的一片慈母心肠感同身受,就阖了账册叫底下人送汤上来。 过了半响才问她:“小四是为了今日进宫的事情不高兴?” 三太太一怔,回过神来就苦笑着点了点头:“虽说在庄子上关了这么几年,可是这性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和三年前差不多。一不小心就容易犯了左性儿。” 她并不提宋楚蜜说宋楚宜的事情来,回来这么几年她别的不清楚,宋楚宜在府里得人心这一点是已经确确实实的了。在宋楚宜这样得势,崔家如今又水涨船高的情况下,再对上宋楚宜显然是不合适了。 宋大夫人也不必她明说,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含笑安慰她:“总归是年纪小不知事的缘故,等她出嫁了,一切就都明白了。” 三太太自然也巴不得是这样,否则这副性子要是不改改,嫁出去了就算有伯府撑腰,恐怕日子也要过的一塌糊涂。 忙活了一阵,又想起宋楚蜜的贴身衣裳还没有送去宁德院-----找了先生合八字,还得找个女道士替她改件小衣才行。忙叫底下人去问宁德院那边摆了饭没有,若是还没摆饭,正好可以伺候宋老太太用晚饭。 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回说老太太那边已经摆了饭,宋楚宜和向明姿一道陪着用了。三太太于是只好叫了丫头送过去。 去了一趟宫里,宋楚宾和向明姿都乏得厉害,瞧着便蔫蔫的没有精神。宋老太太知道宋楚宾这是叫吓着了,就连向明姿,纵然一直被宋琳琅精心养着,到底没想过有进宫见皇后的一日,也担了一天的心,生怕有什么错漏的地方,如今瞧着面色虽然还好,却也有些无精打采,宋老太太笑了一阵,才叫玉兰和紫薇亲自送了她们回去。 “才刚怕吓着她们,所以不曾问你,今日皇后娘娘召见,必不是为了免选伴读这么简单罢?”宋老太太倚在榻上,膝盖上搭着一条薄毯,拉着宋楚宜在旁边坐了,又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槐花蜜调的水。 如果真是为了这件事,再怎么也不必亲自招进宫去,就算还扯上了向明姿和宋楚宾,可聪明些的在后头一想,都能猜的到事情必没有这么简单。 宋楚宜放下手里的汤盅点点头:“虽然是当着九公主的面说不叫我当伴读了,可是后来娘娘又单独问了我韩家的事。” 宋老太太手里的茶盖砰的一声发出一声脆响,面色沉沉的看着茶叶在杯里浮浮沉沉,半响才回过神来,拧了眉头似是有些不可置信:“问了韩家?” 韩家飞快的和章家撇清关系的事虽然办的利落又快,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外头茶肆戏楼里如今都传遍了,说是韩家忘恩负义,见了章家倒了霉就一脚把人给踹开了,做的实在太过薄情。 自来这些八卦就人人爱听,何况这里头还有和戏文子里一样的桥段----章家姑娘闻听被退婚,一根绳子就上了吊。烈女对上薄情郎,这样的故事谁不喜欢说上一段?如今不止是千里之外的扬州,就连京城的街头巷尾,一时也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了。 这当口哪家都对韩家避之不及,皇后这个时节忽然问宋楚宜韩家的事作甚? 宋楚宜晓得宋老太太吃惊,就爱那个声音放低了一些,叹口气道:“我也觉得这个问题来的太莫名。可皇后娘娘确确实实的问了我,我怎么跟韩家扯得上关系。” 宋老太太手里的茶盏已经放在了桌上,深深的看了宋楚宜一眼。 皇后娘娘问的是宋楚宜怎么跟韩家扯得上关系,而不是为什么宋家跟韩家扯得上关系,意思也就是并不是为了韩止和她们一道从青州上京的事。 可除了这个,宋楚宜和韩止还能有什么交集?宋老太太想到在别院里宋楚宜见到韩止和他那个表弟之后就生了病,又想起这两年宋楚宜频繁的动用崔氏那边的人,皱了眉头问她:“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宋楚宜就知道自己跟宋老太太是想到了一起,仰着头看着宋老太太的眼睛:“就说除了一道上京的那次,和韩家并没什么联系。皇后娘娘也就不曾再说别的了,只是说随口问问,可我看皇后娘娘的样子,似乎并不是随口问一问那么简单。” 随口问一问,又哪里会需要特别叫进宫里去问?连通过宋贵妃的口这样的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宋老太太抓了宋楚宜的手握着,冷笑了一声:“韩家打起了咱们的主意了。” 准确的说,并不是韩家,还有韩家背后站着的大范氏和周唯琪。 小范氏不善交际,加上当年的名声并不算好,因此向来缩着尾巴做人,就算是宫宴,十次里有九次也是报病不去的。 韩家能在皇后跟前说的上话的,唯有一个大范氏。 “之前就觉得那个韩止来我跟前来的实在太巧了,如今一想,果然很巧。”宋老太太语气很有几分讽刺:“一点近乎没来咱们跟前套套,直接求了他那好姨母走皇后娘娘的门路,真是出息了。” 恐怕是这两年的时间叫他清醒的知道宋家不是好啃的骨头,干脆连碰壁的机会都省了,直接求到了大范氏那里,想强行霸王硬上弓的来个赐婚吧。 联想起这回扬州织造署章家的事,倒是像是周唯琪和大范氏跟韩家会做出来的事。 这是打算把东宫的不和摆到台面上来?宋家摆明了是靠着周唯昭的,周唯琪来这一招,不是强行和周唯昭抢人是什么?可是皇后又是个什么意思?周唯昭不仅是她的侄孙也是亲孙子,难不成她还会站在周唯琪那边?还是说她今天纯粹只是为了试探试探宋楚宜对韩家的打算究竟知晓不知晓?(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九·目的 正是草长莺飞之际,外出踏青的人一拨接着一拨,通州十里桃花林声名在外,在各处景点里尤其受人青睐,山脚处歇脚的亭子都没坐人的地方了。 才刚挑起一场是非的韩止似乎对喧闹毫无所绝,对待门外的热闹也充耳不闻,一心一意的一手拿了书,一手执了棋子自己和自己对弈。 他静坐不过一刻,一个长相清俊,腰间系着描金腰带的男子就在他旁边熟门熟路的坐了下去,随意端起韩止的茶杯喝了一口,口吻里带着亲近和随意:“怎么,韦言君死了,你就伤心成这样儿?你这两年身边都冷冷清清的,可别跟我说是为了守国孝。” 韩止手上的书随意一放,抬眼看他一眼,眼里漫上些情绪来,很快就又垂下了头:“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现如今我又不比当年了,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呼奴唤婢,被家里管的死死的大少爷?”他嗤笑了一声眼睛紧盯韩止:“拜你和那位殿下所赐,我如今可是连户籍文书都要作假的商户啊。” 韩止抿了抿唇,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带了些愧疚和隐忍,手里的棋子不自觉的掉了也不自知,及至看见身旁的人要走,才忙不迭的站了起来把他一把拉住,无限柔情的喊了一声:“阿润!” 章润到底是停住了脚,背对着韩止许久未出一语。 韩止见他停住,心里松一口气,把身段放的越发的低:“阿润......你知道我的心从来不曾变过......韦言君要不是你的人,我也根本不会碰的......” “你和我说这些如今有什么意思?”章润猛地转过头看他,把韩止看的往后退了几步,才冷笑着指着他问:“我都已经家破人亡了,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个?!” 韩止抿唇垂了头,手上却紧紧攥着章润的手臂丝毫不肯放松:“你父亲他,他只是丢官,他原本不必死的.....” 章润听他提起章渊不由气的更狠,一把甩开他的手,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清晰可见:“可丢官就是让他生不如死!说什么长长久久的好下去,说什么日后总会想到法子让我父亲同意,这就是你想的法子?!事先让我去游学,私底和内侍省合谋把松江布的事情闹出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年年都是一样的东西往上面送,内侍省收了多少银子?偏偏去年他们忍不住闹出来了?!韩止,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傻子?!” 韩止轻叹了一声,转到章润身前不错眼的盯着他:“我若是把你当傻子,就会把事儿推的一干二净了。当初我的确是做过了努力的,我父亲也不止一次暗示他投向这边来,可是他死心塌地的靠着恭王......实在是没了办法,你知道我在中间起不到什么作用,我父亲和东宫那位,谁会听我的?” “你这话我听的恶心!”章润冷笑连连:“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你起不到什么作用?你从我妹妹那里套的话还少?从我这里套的关系和内幕还少?若是不从我这里骗到我父亲私底下违反海禁偷运贡品织物出海贩卖的证据,他们能把这件事做的这么顺当?!” 韩止嘴唇动了动,终究垂了头什么也没说出来。 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从章润那里套话是事实,靠着章润和章含他的确是给了周唯琪不少消息。如今章家满门倾覆,韩正清还忙不迭的撇清了关系...... 他之前为自己辩解,章润觉得恼怒,现如今他无话可说了,章润更觉悲哀。想起从来可善可亲的母亲和向来柔弱的妹妹,心里就像有一千把刀子在扎。 他怎么就会鬼迷了心窍迷上韩止这样的人?!他当初怎么会昧着良心和妹妹的未婚夫有了首尾?! 他的拳头握的死紧,一点一点扣进肉里。可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迷了眼睛苦笑着问他:“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活下来?我若是死了,你们不是才更高枕无忧吗?” 他其实知道是为什么-----周唯琪恐怕是巴不得自己死了算了,可是韩止不同,他们到底当初在书院耳鬓厮磨了三四年,韩止虽然坏到了骨子里,可终究还有一丝不忍。 韩止果然重新又坐下来,伸了手抓了章润的手:“阿润,我不会叫你死的,只要我还有一日的活头,就决计不会让你死。” 章润仍旧把手抽开了,面上的愤恨之色却减轻了许多:“纵然不会让我死,又怎么样?当初我尚且是章家大少爷我们之间还不可能,更别提如今我只是个连户籍文书都造假了的商户。韩夫人一抬手就能捏死我......” 他看着默然不语又有些变色的韩止,话锋一转:“何况,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殿下和韩夫人,都在催促你娶亲了吧?照着你们韩家的性子,所娶的门楣能低到哪儿去?她要是知道了你我的关系,又能容得下我?日后你准备怎么安置我,和韦言君一样?” 这一句话触动了韩止的心肠,他急忙分辨:“我怎么会让你和他一样?!你放心,我如今已经有了打算,保证她安安分分的当个挡箭牌挡在我们前面......” “你拿我当三岁孩童?!”章润笑了一声:“世家名门的贵女,肯替我们当挡箭牌,让我们风流快活?” 总算是不再纠结章家的事,转头担心起了将来。这样总比记恨着章家的事放不下好。 韩止松了一口气,紧紧攥着章润的手没有半刻放松:“换做别的人自然不会,可我如今看上的却决计会心甘情愿的当咱们的挡箭牌。你尽管放心,给我些时间,我会好好筹备。到时候连她自己都愿意,我家里的人也没理由追着我们的事不放。” 多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我口腔溃疡完全是自找的,就是矫正牙齿拿掉牙套之后很久没带矫正器了,偶尔想到就带一下,结果可能太久没带牙弓发生了变化,直接半边口腔上颚都被磨烂了,还长了牙息肉,医生让我刷牙,刷到血肉模糊也得先刷,看看能不能让它消下去,崩溃。这几天断掉的三更十月份都会补回来的,还有就是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试探 同窗三年,认识五年,章润从不知道韩止是这样的人-----自私冷血,偏偏还丧尽天良的理直气壮,他永远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永远觉得就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理该得到原谅,或者说觉得自己会得到原谅。 他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一句将来,就想在毁了他们章家满门之后再去毁灭另一个与韩家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的一生。 说起来这样轻易,嘴巴一张一合之间就定了人家的一辈子,好似除了他自己的感情是感情,旁人连抱怨的资格都不该有,就像他对待章含一样,当初订亲的时候明明不喜欢也没什么负担,到退亲章含一根绳子吊死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和愧疚。 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居然死心塌地的喜欢了四五年,赔上了整个章家和父母亲妹。 他目光复杂的看了韩止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经死死地握成了拳,用尽全力才叫自己笑的不那么勉强:“你说的倒是简单,你母亲什么性子什么手段我就不说了-----当初发现咱们俩的私情之后毫不留情的转头就和你父亲商量了去我家提了亲,定下了我妹妹。你父亲那里就更是油盐不进......你媳妇儿就算再容忍大度,有朝一日忍不下去了去他们那里说上一两句,只怕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听这语气,已经全然把重点放在了将来自己要娶的媳妇容不容得下他上,韩止终于彻底的放下了心。虽然他早已确定章润会妥协-----毕竟有五年的情分在,如今章家又是这个模样,章润的身份也是作假,他还有哪里可去呢?除了自己,又有谁还能靠? 他心里那个隐约的念头如今更清晰坚决了些,轻笑了一声端起手边的玫瑰花茶喝了一口:“阿润,你晓得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娶妻是实在没法子-----你晓得我是锦乡侯府的世子,若是我不娶妻生子,天地也容不下我。可我对你的心意却从来不曾变过的,娶个妻子也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不被人指指点点和传宗接代罢了。” 这些话他早已在心里练习过无数遍,此刻说起来自然毫不费力一气呵成:“你也大可不必担心我会移情别恋,女子对于我而言不过就是生育的工具和门面上的摆设。我有法子把她捏在手里捏的死死地,让她翻不出我的手掌心。让她一世挡在你前面。” “你向来把话说的这么好听。”章润含着笑,眼里却实在没什么情绪:“就像当初你不也说迟早会劝服你父母亲寻个两不相伤的法子退了亲事,不耽误我妹妹?可你到最后也没能做到,我妹妹不仅被耽误了,还连一副棺材都没有,破席子一卷就不知被扔进了哪个乱葬岗。” 韩止知道章润向来把这个唯一的妹妹看的极重,见他这么灰心丧气的样子顿时急了,一把捞了他的手辩道:“不不,阿含的事的确是我父母和我的不是。可是我对你的承诺却句句都是真的!否则我为何费尽心机要救你,又要把你安置在京城?” 章润笑了一声将话丢开,盯着他的眼睛问:“那我听听,是谁家的姑娘这样喜欢你,喜欢到心甘情愿被你捏的死死地,还要容忍你养我这样的人在外头?” 韩止却不肯再说了,含糊着敷衍他:“总之,我绝对不会再骗你。你容我几个月,就几个月,到时候尘埃落定了,我自然会亲自告诉你知道。” 章润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事实上韩止说了这么多,还是等于在放屁,好话说了一箩筐,可是不该说的半句也没肯说出来。 他做事向来这么仔细谨慎,哪怕对着他口口声声说的最爱的人。 晚间韦言希来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坐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披散着头发回头去问他:“言君是怎么死的?” “替世子送人去河北的时候死的。对方对我们的路线和人手都很清楚,做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韦言希蹲坐在章润对面,执壶替他倒了杯酒:“半月前好不容易找到了些头绪,可是对方很狡猾,我们的线索又断了。” 章润轻轻皱了皱眉头:“可我瞧着他不是会为了个韦言君就这么兴师动众的人。是不是里头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韩止若真是这么重情义的人,章家的事就不会出了。他这么大费周章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去查韦言君的事,听着总觉得不可思议。 他盯着月光下更显冷清的韦言希,语气诚恳得不能再诚恳:“言希,若是连你都不帮我,我活着就真的没指望了。” “是因为言君送的那个人,那个人是长宁伯府的八小姐,有异于常人之处。世子和殿下都对她势在必得很是重视。”韦言希压低声音说了这一句,又紧跟着笑了一声:“这样重要的人物死了,您知道世子的性子,他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是啊,所有挡了他路的人,他都是不肯放过的。 “他如今怀疑谁?”章润抬眼看着韦言希,目光灼灼:“你如今在他身边总能知道吧?” 他势单力薄,如今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只要一露面就是个死字。可是他还不能死,至少在章家的仇没有了结之前,绝不能死。既然不能亲自动手,那就只能找找韩家的对家,看看能不能借他们的手,替章家报这个血仇。 韩止以为每个人都该和他一样冷心冷性,也以及推人觉得自己会为了未来和所谓的情分,把章家的血海深仇至于不顾。 这种冷血的人,就不配得到别人的真心。 韦言希和韩止是自小的情分,自然猜得到他的想法,闻言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声音放的更低,几无声息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章润目光放在棋盘上,思绪却已经飘出了不知多远,他总要想想法子见一见这位倒霉的姑娘才行。(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一·筹码 韩止觉得自己是有足够的把握能做到对章润的承诺的,他向来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去算计人,对待谁都不例外,可毕竟章润是他年少时期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章润叫他明白他根本就没办法喜欢上一个女人,在不影响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他不介意养一个还算喜欢的人。 可是要能活成随心所欲的样子是很难的,首先就得有足够的筹码。他加派了人手混进市井和郊外,更加上心的搜起之前抓丢了的那批人。 连韦言希都觉得这实是大海捞针,抹着汗问他是不是该想其他的法子了:“上回动静闹的那么大,他们肯定会谨慎再谨慎,近期恐怕都不会再露面了。我们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耗费的人力物力也不是一般的大,最近锦衣卫那边已经有人盯着他们了。 “陈襄那边是个无底洞,我们这么闹下去,还不知要往里面砸多少银子。”关山也跟着劝:“言希说的有道理,那帮人我们找了两年才算摸到了个边,可是这回打草惊蛇,恐怕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来活动了。” 韩止却并不急躁,相反,他始终对这件事抱着极大的耐心。听完了关山和韦言希的丧气话居然也不生气,将手里的那些记录看了再看,笑道:“不,正好相反。我们的人跟着他们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报上来的记录里清清楚楚的记着,说是这段时间他们活动很频繁。既然活动频繁,那就是他们始终都是有事可做的,如今他们的这个窝被我们给毁了,就必定还要去寻另一个窝。” 他向来就不是怕麻烦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找当初杀宋楚宁的那批人一找就是两年。他有这个耐心陪对方玩。 “很多事虽然想着是很难,和大海捞针似地漫无目的。可是动动脑子,就知道不管多难的事总归有能着手的地方。”韩止拿笔沾了朱砂,在纸上连勾了好几个红圈,指着这些红圈给他们两个看:“不信你们仔细看看,当初我们的人是不是经常在京郊把人跟丢的?” 这么一画,韦言希和关山就都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狡兔三窟,意思是京城这个黄大仙庙附近的宅子很可能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窝,他们还有另一个窝。而按照这两年来的规律,他们的另一个窝很可能就是在京郊。 “可疑地点分批的去搜。”韩止将手里的笔随意扔在桌上,面上带着惯常的冷笑:“陈襄那边多塞点钱,动静闹的大一些。对外就说是咱们庄子上出了几个逃奴。闹的越厉害,他们就越沉不住气,沉不住气了,就该出来找门路了。” 大张旗鼓的搜了好几天闹了好几天,总算真是等来了撞树的兔子。 他坐在原先搜查过无数遍的宅子里,眼睛也没抬的冷笑了一声:“老老实实说吧,或许我心情好,还能留你一条命。” 这是他今年以来除了得到章润原谅的第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因此就算是冷笑,他也尽量控制不叫自己显得太过阴冷,把双手往头后一枕,舒服的靠进摇椅里。 底下的人没发出声音,嘴巴抿的死紧,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关山自背后狠狠的在那人膝窝上一顶,强逼着他跪在了地上,眼睛却看着韩止:“世子,要不要用刑?” 韩止面上含着笑意,那笑意却一丁点儿也没到达他的眼睛里,他伸长了腿往那人的下巴上一踹,那人就被踹的连着往后翻了个跟头,后脑勺磕在台阶上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嘴唇旁边渗出暗黑的血丝。 关山早已经身手灵活的往一旁躲开了,韩止伸出脚自己拍了拍鞋面上的灰,紧跟着走了几步踱到那人面前,伸出脚踩在他头顶上,声音冷然:“给你留了脸,你就接着。我这儿虽不比刑部大牢,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跟我犟,我多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 他眼睛在那人身上扫视一遍,视线定格在他手上-----手心里有厚厚的茧,连虎口处也有看起来年头不少了的旧伤疤...... 看起来居然还是个当过兵的,韩止心头疑惑大增,蹲下身来握住那人的手仔细端详一阵,面上仍旧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你就算什么都不说,我也有办法查出你的身份,还不如少受些苦,告诉我你究竟是谁的人,不是更划算?” 韩止的手劲极大,拗着他的手指往后几乎与手背垂直,很快那人的手指就发出咯吱一声脆响,食指软趴趴的垂着,显然是断了。 那人出了一脑门的汗,整个人脸色发白的往后仰,头发也被湿答答的汗黏在面上脖子上,却仍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马旺琨倒不真的是这么硬气,只是他这人活了一辈子没别的盼头,就指望着能看着儿子女儿上进得个好归宿,宋楚宜对他们的家人都仁至义尽好好安置好了,他若是这个时候出卖了人,不说宋楚宜会不会放过他的老子娘和妻子儿女,就算是崔绍庭和崔应书,也不会放过他。 当初当土匪的时候早就已经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了,腥风血雨里过了这么多年,他原本就没想过还能活着。这回就算真的死在这个人手里,还能换来家人一生平安富贵,也算是值了。 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反而觉得下巴和手指那里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楚都不算痛楚了,仰着头咬着牙一言不发的望着韩止冷笑。 韩止不意他忽然发笑,及至看见了他挑衅的笑意不由怒极反笑,一脚踹在他腹部把他踹出老远,转头吩咐关山:“放出风声,就说我这里抓着了一个当初行凶的匪徒!” 这人不开口,他自然有别的办法。慢慢磨,让他把所有的疼痛都试上一遍,看他招不招。就算他不招,外头他的同伙也会着急的。 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他目光森森的看了隔壁半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二·障眼 宋楚宜从宫里出来差不多十几天,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叫青莺出去联系马永福他们几个人------韩止的人盯得实在是太紧了,不仅是伯府门口,连皇城边上的崔家附近,也多有盯梢的人。 她从来都以为韩止这样的人应该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没料到这次韩止还挺长情,韦言君的死到底是把他给激怒了。 青莺见她烦恼,也忍不住有些焦躁:“眼看着四少爷就要从蜀中动身回来了,身边没几个人跟着的确是不放心,可偏偏那些人灵敏的跟狗似地,这边稍微一有动作就被盯得死死地。前几****和许嬷嬷去崔府送个桃花烧卖,他们都没放过。” 宋楚宜将手里的墨猴放回竹筒,伸手将竹筒挂在笔架上,沉吟许久才问她:“马永福他们也没去崔府送个消息?” 这批人都是个顶个的精明,按理来说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能抓着不放的。可是眼看着都过去十几天了,居然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事? 可当时他们分明为了脱身是分散了跑的,若是出了事,也应该有其他没被捉的人来报信才对,除非韩止一股脑的把人全部都给端了。 这样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所以不得不缩着尾巴做人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宋楚宜手指顺着桌面上影青出筋花口盘子上头隐约透出来的那点青色描摹了一圈,忽的一下站直了。 她不能就呆在这里坐以待毙,不说宋琰那边她需要马永福这些人手,就算是为了防止马永福这些人落到韩止手里造成更大的祸患,她也不能冒险。 “备车,我要去舅舅府上一趟。” 绿衣有些诧异,看看青莺再看看她,有些犹豫:“姑娘,要不再等些日子......最近英国公世子夫人往咱们家跑的又这么勤快,外头又有这么些事,若是碰到一起了可不好交代。” 最近何氏因为替宋楚蜜说成了婚事,与长宁伯府来往得越发密切,虽然宋老太太不待见她,可到底又不好给她没脸,只好容她一趟一趟的往府里跑。 她话音才落,外头碧莲就欢快的探进脑袋来喊了一声姑娘,喜气洋洋的报说:“姑娘,英国公府世子夫人来了,老太太叫您过去呢!” 绿衣将双手一摊,又有些不耐烦的冲碧莲啐了一口:“是给你吃还是给了你穿怎么的?怎么回回人家来了你都嚷的这么厉害?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殷勤。” 碧莲睁着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笑了一声,到底把头缩回去了。 宋楚宜却心中一动-----碧莲是外头买来的丫头,并没什么根基,认了个外头浆洗的婆子当干娘,也因此而特别缺钱花-----她干娘克扣得厉害,一个月有大半月钱倒是都流进了她干娘的手里。 因此特别爱投机取巧掐尖要强,就算明知宋毅在宋楚宜这里不受待见,收了宋毅的打赏也敢把宋毅送来的花往房里摆,上次在花园里也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沈清让上了追月亭。 这样给钱就能用的丫头,倒是或许能派上些用场。 她招手唤了碧莲进门,上下打量她一眼,就笑着问她:“出过门吗?” 似这种外头乡下买进来的丫头,大多最开始都不喜欢在宅子里多呆,街头巷尾哪家的胭脂好哪家帕子的花样多她们都喜欢蹿着去,大抵都是熟路的。 果然碧莲眼里闪着欣喜的光,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在外院跟着我干娘浆洗衣裳的时候常常出去买东西,附近都熟了。” 是才提了二等的丫头,听说是因为针线活实在做的太巧了,因此四五年就爬到了二等的位子,还进了宋楚宜的关雎院。 常跟在宋楚宜身边的都是青莺青桃和绿衣紫云四个,这几个人出门也比碧莲显眼的多。 宋楚宜想了想,顺水推舟的顺着碧莲的意思提起了她的干娘:“我也常听说有下人认干娘的,可大多都听说干娘不怎么好?你替我出门跑一趟,去雇辆马车到我表舅舅府里去,我就帮你个忙怎么样?” 要么说聪明的丫头就是会审时度势,碧莲连想也没想,飞快的就点头答应了:“不瞒姑娘说,我家没破落的时候,我父亲还当过镖师呢,我从小就把京城转遍了。” 她知道宋楚宜如今在宋家的分量,从前是觉得宋楚宜身边四个大丫头没一个是不得用的,因此才熄了往上爬的心思,转而四处兜揽些好处。可这些蝇头小利又怎么能和宋楚宜身边的亲近人比?如今宋楚宜肯伸出腿来叫她抱,她哪里有不抱住的道理,只有死命扒拉住的。 宋楚宜抿唇笑了笑,话锋一转:“可我丑话还是要先说在前头,这件事只能是你知我知,若是除了我们俩还有其他人知道了......” 碧莲听得出宋楚宜的意思,攥着拳头冷汗都快下来了,思索了半日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点头:“若是叫其他人知道了,奴婢也不活了。” 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丫头,能分得清楚孰轻孰重,看样子嘴巴也不是个会到处去乱说的。宋楚宜笑着从案上随手取了个赤金的镯子,连同一个竹筒一道递过去给她:“镯子是给你的,竹筒交给我舅母就是。” 等碧莲接了东西出去,宋楚宜就吩咐紫云绿衣:“你们俩也准备准备出门,去舅舅那里,替我送几盒糕点过去。出门的时候多带几个人。” 韩止的人也不是万能的,盯得久了总有松懈的时候,这眼看着已经十几天没动静了,警觉性相比之前也会下降很多,这个时候再让绿衣和紫云去添添乱引开他们的视线,他们就顾不上貌不惊人的碧莲了----毕竟长宁伯府一天天出门的下人不说四五十也有二三十,要是每个出去的下人他们都要跟一遍,恐怕韩止那里付不起这个工钱。(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三·添乱 何氏坐在宋老太太下首,见宋老太太拿了老花眼镜看聘礼单子,略带了一丝局促的出声:“他们家虽然也有些祖产,可是要是同您家比起来可就差的太远了......虽说这些东西您可能也瞧不上眼,但对他们家来说,说倾其所有四个字,也不算夸张。” 一个举人家里,虽说还算是殷实,可那也只是相对那些村里的村户们来说,若真正要比他们这些簪缨望族,又怎么能比得上?就是这些东西,里头也有一多半是这个举人老母的嫁妆,连何氏也觉得太简薄了些,添了些东西上去。 宋老太太将老花眼镜放置在一旁,闻言倒是笑开了:“哪里说的上嫌弃不嫌弃的话?他们家里的条件当初也没藏着遮着,都实实在在告诉了我们的,我们心里头也都有数。现如今看看这单子,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些。看这样子亲家母是个再实诚不过的人,有其母必有其子,亲家母都这样实诚,孩子又能坏到哪儿去?我们嫁女儿又不是非要图个门第出身,只要她能和婆母丈夫合得来,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一辈子也就是了。” 这话真是说到了宋三太太的心里,她见宋老太太朝她看过来,立即就点了点头出声应和:“可不正是我们老太太说的这话。要是真要死盯着聘礼,那当初我们也不会点头了。我这个当母亲的也真是没什么好求,只希望他们能夫妻和乐,平安到老也就罢了。” 何况这些聘礼也的确是比她预想当中的还要丰富了许多,更难得的是竟真的还有一对活的大雁,虽然说这都是古礼了,可遵守的人又能有几个?冯家能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是真心实意的求娶宋楚蜜的,有了这一点诚心,其他的也就都不重要了。 何氏放开了手脚,在手心里绞着的手帕也放松了些许,笑了起来:“天下当父母的,哪个不为着自己子女的?我也是瞧着我那远房亲戚打了包票,说冯夫人虽然年少守寡,却不像其他个掐尖要强、刻薄寡恩的寡妇那么难缠,以前祖上也是当过县官的小户人家的千金,知书识礼又温柔大方好相处,才敢动了念头。否则又怎么敢介绍给咱们玉瓶一般金贵的四小姐?” 三太太正待再说,就见玉书在旁边朝自己使眼色,忙笑了笑托词要去厨房那边瞧瞧今日的菜谱起身出门。 米分衣已经在廊下候着她了,一见她出来就忙凑上前有些为难的禀报说是宋楚蜜那边在闹性子,连这回冯夫人送过来的两箱子绸缎布匹也都嚷嚷着要给剪碎。 三太太心里念了声佛,连忙四处去看有没有旁人听见,一面扶了米分衣的手疾步朝三房去,才进正院,就听见了三老爷的呵斥声,她脚下一软,加快步子进了屋,果然就见宋楚蜜哭着跪在地上,宋三老爷气的连脸都青白了。 “这是怎么了?”三太太勉强笑了笑,绕过宋楚蜜上前扶了三老爷:“怎么跟孩子发这么大的火?” 三老爷没理她,疾步上前一把将宋楚蜜提起来,沉声问道:“你果真不愿嫁?要是真不愿嫁,也没有人逼你,你现在跟着我去跟老太太说清楚。别叫你祖母和你大伯母累死累活的替你这个白眼狼操持,你还回了别庄去,这辈子别再出来了!” 宋楚蜜吓得腿都软了,挣扎着落在地上,拿了帕子捂着脸,哭的撕心裂肺。 米分衣早就知机的掩上了门,一面又出去告诫小丫头们。 三太太上前几步气的狠狠地锤了宋楚蜜几下,一面自己却又忍不住哭了:“怎么好说歹说的你就是听不进去?是不是真的要等我死了,你才肯老老实实的听我们一次?!我和你父亲为了你的事已经面上无光了,你再这样,你这是在逼我们死啊!” 宋楚蜜觉得自己呛得慌,明明没喝水也想咳嗽作呕,倚在三太太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好,我嫁!” 三房这边的热闹并没传到二房去,宋毅有些惊喜的看着从前总在眼前晃的沈清让,摸着他留得极好的山羊胡笑了几声:“不过几年的时间,瞧着整个人都长进了,果然不错。” 沈清让神情恭敬的坐在他对面收棋,谦逊的连说不敢:“我父亲说世伯您的棋艺才能当上一个好字,我要跟您学的还多着呢。”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认命的人,也向来不是受到点挫折就往后退的人------从前宋楚宜粘着他的时候他看不上,如今宋楚宜冷冷淡淡的了,他反而却被激起了决心。 宋毅想起他从前和宋楚宜宋楚宁的关系都极好,一时有些出神,半日后才沉沉的叹了口气。当初小儿女们青梅竹马一片温馨,可如今宋楚宁死了,宋楚宜又始终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再也和他回不到从前的亲近,他心里始终有些难过。 这么一想,他忽然就想起来宋楚宜如今出了孝也十三岁了,按理来说该是相看人家的时候,心中就一动。 自从宋楚宁陷害他,而反而是宋楚宜出手帮了他之后,他就一直对宋楚宜抱着几分愧疚和不安,总想着能在什么地方补偿她。 这几年他也曾做过努力,按照季节送衣裳首饰和女孩子喜欢的小糕点小玩物,可总不见什么效果,宋楚宜仍旧对他不冷不热的,对着他还不如对宋仁亲近。 如今想来,他这个做父亲的,真正该替她想的,倒应该是人生大事才是-----宋楚宜毕竟没了母亲,这些事就该由他这个父亲来操心-----何况其他的事情他根本就插不上手去,宋老太太那里早就安排好了。 而眼下看来沈清让就是合适的人选嘛-----门当户对,从前又青梅竹马玩到大的,总有几分情分在,又知根知底,日后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就更加合适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四·惊心 宋楚宜去的晚了,恰好碰见大少奶奶带着小仁一出来,小仁一被裹在厚厚的毯子里,只露个带了虎头帽的小脑袋,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朝宋楚宜笑。 “大嫂嫂怎么这个时候出来?”宋楚宜伸手去戳仁一的小酒窝,见他眼珠子一转嘴巴一张笑起来,也跟着笑了。 黎清姿将孩子往上抱了抱,觉得有些压手,只好递给一旁的奶娘,一边捶肩一边替仁一裹紧了毯子:“仁一在里头坐不住,闹腾的厉害,把他带回去哄睡了再出来。” 她说完又大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宋楚宜,轻声和她咬耳朵:“里头世子夫人正问起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何氏一趟一趟的往长宁伯府跑,时不时的还要带上沈清让,抱着什么目的可谓是人尽皆知了。偏偏她如今又是名正言顺的媒人,就算是烦她时不时的非要和宋楚宜表示亲近,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黎清姿见宋楚宜意料之中的露出不耐的表情,抿唇笑了笑:“原本这回老太太是替你推了的,说你身体不适。可偏偏二叔说你不过是着了风冷着了,并没什么大事,坚持要你过来。” 宋楚宜挑了挑眉毛,目送黎清姿带着仁一走远了,才迈步进了院子。 宋老太太不待她行礼就喊住了,看了宋毅一眼,又不动声色的看看满脸笑意的何氏,冲她笑道:“你姐妹们都在后头暖阁里玩呢,你也一同过去,你沈家姐姐刚好也在。” 宋毅还异想天开的觉得能和英国公府成一门亲事,宋老太太心里摇头叹息------这两年她也看在眼里,宋毅的确是想补偿的,可偏偏实在太不了解这个女儿的性子了。宋楚宜也因为崔氏和宋琰的事和宋毅有了隔阂,更不愿意和他倾吐什么心事。 如今宋毅竟然还想着要撮合沈清让和宋楚宜,这哪里是在和宋楚宜缓和关系?在宋楚宜看来,这简直是宋毅故意推了她去死。 韩家的事情皇后起了个头就没了下文了,宋老太太正一口气梗在心头不上不下憋得慌,连带着宋老太爷最近都有些惴惴的,宋毅这个时候却还搀和进来添乱,宋老太太看着宋楚宜都忍不住打个冷颤,生怕她对宋毅的厌恶又添上一层。 偏偏宋毅自己还毫无所觉,听宋老太太说进暖阁去玩,就咳嗽了两声插起了话:“这个天气还窝在暖阁里有什么意思?也该多疏通疏通筋骨,湖边扎着的秋千这么久了也只是个摆设,论理也该多出去玩玩走走。今日恰好小七也在,他们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没得长大了反而生分了,不如就叫玥哥儿和小七一同陪她们姐妹去园子里逛逛。” 何氏带着满面的笑意看了宋楚宜一眼,见她默不作声的垂着头,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沉,可她到底反应是快的,立即就笑着接了话:“以前也常听小七说带着妹妹们放风筝,小宜还最喜欢放嫦娥奔月样式的是不是?既然得了空,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宋老太太嗔怪的看了宋二老爷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知道使唤人,人家来咱们家里是做客的还是陪孩子们玩的?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是一点儿规矩没有?” 一面说,心里却忍不住发沉------以前宋楚宜还小,要担心的事远没有现在这么多。可是自从韩家的事情起,她已经察觉,如今宋楚宜已经到了可以拿婚事做文章的年纪了。 因为她的身份惦记她的英国公府和锦乡侯府,哪一盏都不是省油的灯。 而这仅仅只是刚刚开始,她看着长开了越发耀眼的宋楚宜,忽然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宋毅到底不敢违逆宋老太太的意思,虽然有些不解宋老太太的态度,可还是不再提放风筝出去玩的事,见宋楚宜说身体不适出了门,也紧跟着她出去,隔着几步路咳嗽了几声喊住她,带着几分尴尬和疏离走到她旁边,先问了宋琰的事,得知宋琰不日就动身嗯了一声,紧跟着就问她:“你最近怎么不爱和你沈家哥哥玩了?我记得小时候你最爱跟着他。” 大周虽讲究男女大防,可通家之好之间的小儿女们却少有避嫌的,青梅竹马最后走到一起的也不在少数。 “也不知道父亲记不记得小时候沈家哥哥最讨厌我。”宋楚宜莫名笑了一声,一管声音又脆又冷:“为了缠着他的事,父亲还没少教训过我。女孩儿家要矜持自爱,我到如今也一直记着的。” 小时候宋楚宜喜欢缠着沈清让到处跑,偏偏沈清让不爱带着她,为了这件事儿没少闹到长辈跟前,宋毅恍惚能记得起来,那时候的宋楚宜似乎确实惹人嫌,府里从上到下除了他和老太爷老太太,就没一个喜欢她的。为了沈清让的事儿确实也曾呵斥过她不知礼数没有教养。可现在却又巴巴的让他们亲近了,这样一想的确很突然也太刻意了。 宋毅住了脚,脸上颇有些过不去,红着脸看着宋楚宜行了礼退下去,半响也没能呼出一口气。 回了房碧莲已经候着了,她少能进宋楚宜的书房,此刻陡然间进了从前宋楚宜贴身大丫头才能进的地方,再机灵也不由有些忐忑,握着双手瞪大眼睛听宋楚宜说话,生怕错过一个字。 “没人跟着?”宋楚宜先看了她一眼才落座,拆开封好的信瞧了一遍,脸色有些发沉:“舅夫人有什么别的话交代吗?” 碧莲忙摇手:“并没有人跟着的,我出门的时候说是帮花园里管花的姐姐买桂花油,还特意绕了三条巷子才敢雇车。舅夫人那边说最近什么都好,就是家里太安静了些,让您常想着过去陪陪她。” 多谢伺茗师太、尧要、也许很多年以后、芫姜、g057、阿六1995的平安符,也多谢卫凤娘之彼岸花、秦津赠送的香囊,芫姜同学你的心意我收到啦,真的非常非常感动。今天开始放假了,大家假期快乐,玩的开心。我从前天开始就能吃饭啦哈哈哈哈哈,等我再养一两天就恢复三更,多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五·算计 崔府那边有人监视去不得,可是余氏那边的宅院韩止应该是顾不上的,马永福他们也应该知道这一点才是,竟然连这个地方也没去,恐怕真是韩止的人盯得太紧了的缘故。 宋楚宜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心,想了想自己身边此刻也只有青莺一个可用,可偏偏青莺如今已经太引人注目,根本不能露面。 她定定的坐了半响,她去崔绍庭那里要了人的事情虽然和宋老太太交过底,可是除了宋毅的事情用上了人跟宋老太太提过,其他时候都只当这些人已经还给崔家了,如今自然更不可能冒险去和他们求助-----因为章家的事儿,宋老太爷最近也忙的焦头烂额,他毕竟是在扬州就处理过这事的主审官,如今建章帝下了命令要他继续当这个主审官,他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手里握着那只精美异常的小匣子,再看看笔架上的笔筒,宋楚宜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如今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可想。 韩止一步步把她逼到这个份上,总不可能真的就只是为了宋楚宁的事兴师问罪来的,日子一长,狐狸尾巴总要露出来。 紫云和绿衣才指挥着婆子抬了一筐子水蜜桃进门,就见宋楚宜立在窗前看着,不由都笑开了:“姑娘,郡主说她庄子上的水蜜桃都有收成了,如今送些过来给老太太和府里的主子们尝尝鲜。” 四月的阳光透过大榕树的枝叶缝隙斑斑点点的倾泻一地,给微寒的清晨添了些暖意,宋楚宜也就笑了,手里的匣子握的紧紧地,吩咐紫云:“拿上回二哥哥送的竹篮子分装了,给大伯母、三婶婶、五叔那里都送去。老太太那里的我自去送。” 宋老太太正为了昨天宋毅说的那些话心忧,见了宋楚宜的样子先放了一半的心,笑着让玉书接了篮子:“这竹篮子倒是别致,亏你想的出来。” “都是二哥哥送的,听说是和叶二少爷一同去外头街市上搜罗来的,我看着新奇有趣,就拿来哄祖母您笑一笑。”宋楚宜又从竹篮里拿出两个白底描仙鹤展翅的细瓷瓶来:“这是舅母送来的蜜桃露,祖母也尝尝鲜。” 宋老太太就又不免想起昨日的烦心事来-----如今宋楚宜眼看着也到了要说亲相看的年纪,的确该为婚事发愁了。否则韩家和沈家这么闹下去,日后损了她的名声才真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个,她就又顺理成章的想起向来对宋楚宜很上心的叶景川来,心内就是一动:“说起来,叶二公子也许久没来咱们府上走动了。他如今可长进了,听说今年还要下场考武举。倒也省了王妃替他担心了。” 她说着就回头去问黄嬷嬷:“我记得日前咱们庄子上也送了许多草莓和樱桃上来?你到时候去告诉老大媳妇一声,让她给舅夫人和镇南王府英国公府都送些去。” 等黄嬷嬷笑着应了是出去了,宋老太太就抓着宋楚宜的手,略含了忧色告诉她:“昨日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你父亲他也是和你太生疏了,只记得你从前的喜好......” 这父女俩的关系一直都是疏离尴尬多过于亲近,这两年她担心也担心的,调解也没少调解过,可是全然没有用。 宋楚宜抿了抿唇,这几年她对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都很顺从,唯独在宋毅这件事上,她没办法装出顺从的样子来。 宋毅的确是她父亲,最好是好好的活着没病没灾的当个官,可是在知道了崔氏的事情之后还要她能一如既往的和他亲近,她是真的做不到。 宋老太太瞧她表情就大致知道她心中所想,长叹一声,想说些什么,到底又没有再说。横竖她和宋老太爷的婶子还算康健,总要撑到宋楚宜成家立业的那一天。一切都安排好了,宋楚宜和宋毅就这么面上能过得去也就罢了。 宋玘接到消息却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挠了挠头跑到后院里来找宋楚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去送东西?莫不是叶景川那小子又出了什么鬼主意吧?” 宋玘如今已经在礼部领了个主簿的闲职做着,却还是怕叶景川怕的紧,他和宋珏又不一样,宋珏毕竟是学武的,还能弹压得住叶景川,他到了叶景川跟前,却只有吃亏的份。 这回宋大夫人特意叫他去送什么庄子上的时鲜水果,他震惊之余不由得有些惶恐-----派个婆子直接送到后院去不就得了,为什么偏偏要他去?除了叶景川时常借着送水果送特产的名目往别人家里跑,他还没见过谁家送东西还特意让少爷们去的。 宋楚宜正给向明姿养的猫儿顺毛,闻言就笑着道:“我倒的确是听祖母提过原因,似乎叶二公子说跟你在通州一见如故,祖母觉得你们年纪相仿,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既然祖母都这么说了,你去送一趟也没什么坏处呀。” 宋玘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挠挠头一脸茫然的出门去了。 紫云就忍不住一边笑一边埋怨宋楚宜:“其实仍旧叫碧莲去也就是了,她是个面生的,又还是个小丫头,外头的人注意不到她。何必要这么费事的撺掇老太太叫二少爷亲自去一趟呢?” 宋楚宜忍不住叹气:“不这么费事,叶景川怎么会跑上门来?过阵子就是春猎了,恐怕他天天都往京郊跑,叫二哥去一趟他才能反应过来是我找他。至于碧莲,我有更重要的事吩咐她。” 紫云说得对,碧莲年纪小又面生,根本不惹人注目,所以她才要碧莲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可是周唯昭那边,除了叶景川之外不管是求崔氏还是求余氏,动静都太大了些,不免要惊动韩止。还是叫向来和周唯昭玩的好叶景川去,还显得不那么突兀,毕竟在韩止眼里叶景川恐怕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他也不会把心思太放在叶景川身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六·结盟 叶景川收到长宁伯府送礼来的消息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他撩起袍子飞快的跑到镇南王妃齐氏的房里,微微喘着气问镇南王妃:“听说长宁伯府今儿来人了?” 齐氏冷眼看了这么两年,大概也能猜得出自家儿子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闻言忍不住就笑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刚还说你若是听见消息肯定迫不及待的要往我这儿跑,你就来了,真是经不住人念叨。” 叶景川知道齐氏是在打趣他,也不恼,看了看水晶盘里摆着的红艳艳的樱桃,皱了皱眉问齐氏:“宋玘没带话给我?” 齐氏说他是因为宋家送了东西来就着急忙慌还真是有些冤枉他,实际上他是听说宋玘亲自来送的东西,才觉得或许是宋楚宜那边有事----否则好端端的,送这些东西哪回不是得力的婆子?根本用不到堂堂长宁伯府的二少爷。 齐氏有些诧异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嗔道:“你倒是能掐会算似地,怎么就知道二少爷留了话给你?莫不成你们约好了的?” 等叶景川再出正院门的时候已经是满天繁星了,他也不回后头的院子,径直去了前院书房,寻了齐氏派给他的小厮,急急的吩咐他往西大街上的重音坊去一趟:“把这信给那里的掌柜,就说是我叫人送的。再告诉他明日我会亲自过去一趟。” 小厮长安跟着他的日子不算短了,一听这话就知道是顶要紧的事,也不敢耽搁,弯腰应了个是,飞快的把信塞进怀里就去寻马出门。 叶景川有些想皱眉头-----宋楚宜要找太孙殿下,按理来说多的是办法,怎么非得要拐弯抹角的找到自己这里来?难不成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不成?连崔家都暂时去不得了? 他又想起来上次听父亲提过一声,说是崔绍庭临走之前还特意关照过他,有一批人的户籍文书要他帮忙去给落实了,日后就交到宋楚宜手里,隐约觉得这件事跟宋楚宜如今的处境脱不了干系。 这么一想他就再也坐不住,干脆领了长胜趁夜出了门。他先往宋家那里走了一圈,却在大街上发现许多眼生的摊子-----宋家的西角门过了长巷就是大街,角门旁边的摊子向来摆的不多,此刻却从吃食到头巾手帕算命的都一应俱全了...... 他在福建这两年也曾经当过细作混进海盗群里去打探消息,认真盯一会儿就知道这帮子小贩根本就不是来卖东西的,而是来盯人的,不由把眉头皱的更紧。 圣上让宋老太爷任主审官之一主审章渊的案子,固然惹眼,可是宋老太爷推拒的态度有眼睛的也都是看得见的,根本没必要派人来盯他的哨。 宋楚宜连送个消息都要寻送水果的名目特意让宋玘出面,难不成这些人竟都是冲着她去的? 可宋楚宜说到底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到底是谁要花费这么多心力非得盯着她不可? 他好不容易挨到第二日,吃了早饭就一路飞奔到重音坊。 掌柜的见到他还吃了一惊,顿了半响才忙拦住他:“公子里头有客人呢,此刻怕是不方便见您,您要不稍微等等?” 叶景川忍着性子在二楼雅座瞧了半天戏,什么也没看进去,大半个时辰之后才瞧见一个伙计领着个小帽打扮穿着短打的男人从对面出来。 他觉得有些眼熟,睁着眼睛看了又看,可一时就是想不起这人究竟曾经在哪里见过,只好悻悻作罢,回头跟着掌柜的进了对面的包间。 青卓和含锋都守在三重珍珠水晶帘外头,见了他拱拱手,他摆了摆手撩开帘子坐在叶景川对面:“昨天我叫掌柜的给你送信,你收到了没有?” 他总隐约觉得宋楚宜和周唯昭之间有一种默契,虽然平时不见他们怎么来往,可每到关键时候,帮对方忙的往往却都是彼此。这一点发现叫他很不舒服,这种只能当局外人的感觉也是一样,说话就不由带了几分意气。 周唯昭挑了挑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然:“收到了,所以你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就是这次宋六求我办的事。” 刚才那个人影在叶景川脑海里再过了一遍,可他仍旧没想出来这人究竟曾在哪儿见过,不由就着急的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那人到底谁啊?宋六这回求你办事不同往常,连端慧郡主都不去求......昨天我去她家门口转了一圈,还发现了许多眼生的人盯梢......” 盯梢?那就难怪最近宋楚宜没派青莺出来了,恐怕是被韩止的人盯死了不能动弹、 韩止这条毒蛇倒是也沉得住气下的了决心,看准了猎物就不撒手,分明是死盯着宋楚宜不肯放了。疑心重的人就是这样,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 他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忽的抬头问他:“你真想知道宋六得罪了谁?” 叶景川下意识挺了挺胸膛:“那当然,有些忙我也帮得上的,哪儿能叫你一个人做好人?” “你记不记得两年前京郊发生的命案?就是后来锦衣卫和顺天府都跑到锦乡侯府去了的那一次?”周唯昭见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就道:“那次死的不止韩止说的什么府里的奶娘的女儿和他的随从,还有一个人是宋八。现在你猜到为什么韩止盯着宋楚宜不放了吗?” 叶景川呆愣当场,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个时候他还没去福建,知道过完年宋八就病死了,根本不知道宋八竟然还和韩止有联系,还被韩止偷偷运出了京郊。 这么说,当初截杀那批人的,竟然是宋楚宜?!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这个玩笑有点开大了吧?虽然他知道宋楚宜很能干,可是她哪里来的这么多能替她杀人的人?! 国庆快乐,大家有没有出去玩啊,今天去看了王牌逗王牌2,肉疼,看的尴尬...... 另外多谢卫凤娘之彼岸花的香囊和没名字吗?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七·暗战 叶景川在脑子里绕了好几个弯才算是绕了出来,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思路渐渐的清晰起来,面上神情也恢复如初:“那你的意思,现在韩止是知道事情是宋六做的了?”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不得了了,这两年虽然他不跟韩止接触,可是也不是没听说过韩止的名声------这人冷心冷肺到了极点,听说一听见章家落难,连表面功夫也没做,直接让人去扬州章家退了婚,逼死了章家小姐。 就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人,宋楚宜杀了他要的人,还杀了他的随从让他被大街小巷足足议论了这么两年多时间,他要是肯放过她才有鬼了。 而且如今看来,宋六做这事的时候显然是没通过家里长辈的,否则若是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知道,宋六根本就不会这么被动。这样一来就更麻烦了,谁知道韩止那个疯子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一直都怀疑是宋六。”周唯昭言简意赅的把当初黄大仙庙的事情说了,又道:“这回宋六找我,是因为她已经联系不上马永福那批人了,让我帮忙。” 已经半个多月都联系不上人,叶景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可你一出手不就找到了?我之前就看着出去的那个人有些眼熟,现在想想,那人不就是曾经在崔家单手倒提了羊放血的那个人嘛?人只要没被韩止找到就行,他就算怀疑,没证据又敢拿堂堂长宁伯府的姑娘这怎么样?” 话不是这么说,宋楚宜既然知道派人下黑手,难道韩止不知道?真要是被他找着了机会,恐怕宋楚宜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周唯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别高兴的太早,刚刚来的那个人叫马三,是这一批人里的头目。他刚刚告诉我,找不到马旺琨了。而且据他们这几天的观察来看,马旺琨很可能是回黄大仙庙探听消息的时候被抓了。” 要是真的被韩止抓到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叶景川腾的站了起来:“我去黄大仙庙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 “不用去了,那边已经把消息递过来了。”周唯昭将手里的信纸往前一推:“韩止确实在那里抓住了一个人,听说用私刑的时候还刻意把动静弄的很大。这是故意让我们知道他抓着了人的。” 在引人去救?叶景川几乎是立时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在请君入瓮!绝对不能去救,否则不就落进了韩止的圈套?这个人做事神神秘秘的,在通州庄子上那次还把宋六吓得发起了高烧......” 周唯昭眉间就染上了一丝诧异,这个世上竟然还能有吓着宋六的东西,还把她吓得那么惨?他又想起宋六一副非得把韩止搞死搞臭,否则就不死不休的态度,莫非韩止得罪宋六的不止是宋八这一件事? “救不救不是我们说了算。宋六既然只让我帮忙探听消息,我就只帮忙探听消息。”周唯昭若有所思的看了叶景川一眼:“你若是有空,不妨往宋家跑一趟,反正你是个无事忙,向来喜欢撒丫子到处跑,宋家更是常去,韩止不会派人盯着你的。你进去告诉宋六,就说人被韩止抓了一个,她自会有决断的。” 宋楚宜求人办事向来极有分寸,绝不至于叫人为难,她既然只说帮忙找人,他就只负责帮忙找人,绝不多帮她走一步路-----这个小丫头年纪越大本事也越大了,一句话底下往往饶了七八十个弯,在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别的打算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反而是帮她最大的忙。 叶景川却有些不能理解,对着周唯昭怒目而视:“你这人未免也太没良心了吧?她现在手上没人,又轻易不能出门的,你只告诉她个消息,她不是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干嘛不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帮她把人救出来算了?” 周唯昭就叹了一声气:“她要真是无头苍蝇,还能想法子找到我?你仔细想想,她若真是要见我,多的是法子,可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喝么麻烦的一条路,非得通过你来?” 叶景川被他说的有些发懵,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人家私底下恐怕都已经开战了,偏偏你还觉得宋六会是没还手之力的无头苍蝇。”周唯昭将手里的几张纸通通推给他:“她说到底真要我帮忙的,也不过就是找人罢了------那也是因为我的宅子就在她的宅子隔壁,听起动静来方便许多。至于和韩止的事,恐怕她已经开始动手了,你就少操些心吧!” 叶景川知道周唯昭的话有道理,这么久以来,他对宋楚宜的判断还从没失误过。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又有些气闷,愤愤的反驳他:“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周唯昭和普通的人不一样,或许是在龙虎山呆久了,身上总带着和寻常人不同的冷静自持,仿佛没什么事是能让他乱了阵脚的。 就像这次大范氏撺掇着太子动了恭王的人一样,连镇南王和叶景宽也替他担心起日后的前程来,可唯有他自己仍旧老神在在仿佛这并不值得一提似地。 叶景川气闷归气闷,想起正事来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他:“你也别不把他们当回事,这次能撺掇着太子从恭王的嘴里抢食,下次说不定就又重复一次十几年前送你上龙虎山的事。圣上年纪大了......你也该为你的将来考虑。” 如今东宫早已经是暗流涌动,大范氏的胃口从来就没有小过,吞下了扬州这块肥肉之后,恐怕视线就要转移到太子妃和周唯昭身上了。 偏偏太子又不是个能拎得清的,但凡是个拎得清的,当年太子妃也不会哭着求圣上和皇后把周唯昭送上龙虎山了,虽然如今已经时移世易,周唯昭的名分也早定下了,可是这世上怕就怕一个万一,到时候身上真的撑不住撒手去了,凭太子对大范氏和周唯琪的宠爱,太子妃和周唯昭的处境还是堪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八·黑心 宋楚宜接到消息的时候正靠着南窗看书,紫云替她倒了杯花茶放在桌上,慌得连脸色都变了:“姑娘,人在他手里,要是说出些什么来......” 真要是把两年前宋楚宜叫他们去截杀宋楚宁和韦言君的事情说出来,韩止拿了这个证词往顺天府一告,那真是一告一个准,更糟糕的是恐怕还会连累崔绍庭-----马旺琨这批人是崔家的私兵这一点总能差得出来的,只怕到时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青桃恰好进来,她虽不知紫云和宋楚宜说的是什么,可脸上神情也很是不好看,蹲在宋楚宜面前微微屈着腿回话:“姑娘,通州庄子上来了消息。送信的是我父亲。” 通州别庄那边向来没有要事是不会叫人来长宁伯府的,何况还是青桃的父亲亲自来了,宋楚宜眉头一挑,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偏头问她:“什么事?” “昨日曾经在别庄借宿过的锦乡侯世子去了咱们别庄借水喝,却在别庄里发现大批兵刃......”青桃垂下眼睛,竭力控制住情绪,可手还是隐隐有些颤抖:“他身边跟着的随从发现这批兵刃正是在京郊出事的韦言君等人用过的那一批,说是......说是跟咱们别庄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韩止倒是知道处处都挑着她的软肋下手,看样子一定从宋楚宁那里知道了不少的东西,连徐嬷嬷和涟漪安安都利用上了。 宋楚宜不由又想起前世,韩止为了传宗接代,又不想日后被一个名门贵妻给束缚住,竟然想出了去母留子的主意。 这样一个心肠都已经完全黑透了的人,是完全没有情面可讲的。 紫云吃了这一惊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头一次觉得自己站在了摇摇欲坠的冰面上,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姑娘,恐怕马旺琨扛不住已经招了......” 青桃却比紫云还更镇定一些,她跟着宋楚宜久了,加上原本就是极聪明的,就算此刻已经骇极,却也还保持着几分清醒,镇定的摇了摇头:“当初让马永福他们去动手,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和通州别庄扯上一丝关系,通州别庄又哪里来的什么兵器?!这分明就是韩止在栽赃陷害。” 是栽赃陷害,亦是警告。 韩止千方百计的把事情跟通州别庄扯上关系,分明就是通过宋楚宁知道了她跟涟漪和徐嬷嬷的关系,想要借此来威胁她。 宋楚宜保养得几乎都看不出骨节的手放在黑漆桌面上,眼里波光流转,片刻后才点了点头问青桃:“你父亲还说了些什么?” 韩止既然会容人来报信,肯定不止是让他来报信这么简单,总还要带些话什么的才好谈条件吧? 果然青桃咬了咬唇:“他说让您亲自去通州别庄一趟,还说若是您不去.....只好让长宁伯府也和他一样在京城扬名了。” 他哪里有那个狗胆现在就牵扯上长宁伯府?分明就是重重压力之下再给她施加一层压力,生怕她不咬这个鱼饵罢了。 宋楚宜的脸隐在阳光下神情莫辨,片刻后才笑了一声。 “他说了时间吗?” 紫云大惊,双手扶住了宋楚宜的手,几乎带着哭腔:“姑娘,您不能去!若是他.....若是他干脆把屎盆子扣在您的头上......” 青莺却默不作声的拉住了她,缓缓冲她摇了摇头:“安安和徐嬷嬷她们还在他手上呢,他要是真把事情推到别庄的人头上,到时候姑娘和家里也不好交代。” 宋老太太向来以为宋楚宜什么事都会和她交底的,要是知道宋楚宜竟然知道宋八诈死而装作不知,事后还安排人截杀,日后免不得会和宋楚宜起嫌隙。 青桃迟疑的看了一眼紫云和青莺,咬了咬牙:“最迟明日,说是明日要是见不到您,就把这事儿捅开。” 宋楚宜忽然改主意了,她曾经想一招置韩止于死地,可是她在此时此刻忽然察觉到了韩止那种猫捉老鼠的有趣之处,可以叫人生不如死的时候,就不必太快让他死了,毕竟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让他死的太痛快反而是便宜了他。 “出去告诉你父亲,让你父亲回去说,明日我一定赴约。”宋楚宜将书合起来交给青莺,又问她:“让你送出去的消息送出去了?” 青莺点点头:“已经送出去了,托了叶二公子去的。” 当时叶景川还满脸的不乐意,说自己居然只是被当成了一个跑腿的,可到底还是接了信撂下一句一定送到才走的。 青莺想到这里,看着宋楚宜不禁微微出神。 宋楚宜却毫无所觉,手里的小匣子捏的越发的紧,眼里染上一层冰冷的寒意:“紫云陪我去一趟宁德院,青莺你和绿衣帮我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就启程去通州。” 通州别庄宋楚宜是惯常去的,宋老太太闻言也不觉得惊奇,只是还是有些犹豫:“偏你大哥哥又要当值,二哥也要去衙门应卯......” 她想了想,皱了皱眉叹气:“罢了,叫阿玠陪你一同去吧。” 宋楚宜毕竟不是三年前的小孩子了,如今出门若是没个长辈在身边跟着,恐怕要引人非议。宋老太太最近又为了她的婚事悬心,自然不肯让她单独一个人出门。 女孩子的名声是顶顶要紧的,一时不慎被泼了脏水,就再也难洗清了,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宋楚宜知道她的担心,笑着窝在她旁边应了声是,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宋楚蜜来请安,不过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宋楚蜜整个人都瘦的形销骨立,脸色竟然比她刚从别庄回来时还要差,见了人也只是木木的站住了应一声。 算一算她的婚期也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了,可是她整个人哪里有一丝待嫁新娘的欢喜和羞怯,和个行将就木的人差不多,紫云心里有些发怵,回头望了她一眼,心底隐隐不安。(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九·对峙 韦言希觉得韩止太过咄咄逼人了,他原先的打算不过是想通过把宋楚宜收为己用,连带着宋家也一起拉到周唯琪阵营里的,可他现在分明就是在把宋楚宜往死胡同里逼。 “世子,要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您这么步步紧逼,恐怕那位宋六小姐未必就肯甘心伏诛啊。”他抱着臂看着韩止,忽而想起之前章润曾说过的话,眼前的人并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主子,他冷心冷肺,是没有感情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在你没作用的时候就一刀劈在了你的脖子上。 韩止坐在圈椅里,一只脚随意的搭在对面的长凳上冷笑了一声。往死胡同里逼?他还就是要把宋六逼进死胡同,逼她尝一尝两年前他曾经遭受过的耻辱。 杀宋八和韦言君,还散布流言把矛头指向自己的时候,宋六不也是在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吗?她既然敢做,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远处的紫藤花架底下绑着矮墩墩的安安,他眼睛往她身上一扫,嘴角噙着的笑意更加深了些。 宋楚宜虽然也聪明的厉害,也和宋八一样可怕,可是她却远比宋八好对付的多,因为宋八没有软肋-----就算是把宋毅和李家全家架在火上烤,你也别指望她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和妥协。可是宋六不同,你只需要牢牢握住她的命脉就行了。 这一点还多亏了宋楚宁教他,通州这座庄子上住着的一个是她的奶娘,自小待她如同亲娘似地处处周到,一个是为她亲娘豁出过性命遭受无数磨难的大丫头,他不信她不来。 他当然还是要把宋楚宜收为己用,要吸干她所有的利用价值-----崔家、长宁伯府和她前世今生加起来的智慧。他要让她永远竖在锦乡侯府门前当个靶子,前面替他遮风挡雨,后面替他掩埋起他后院的污糟。 靠着这个把柄和和通州这些人的性命,这些筹码应该足够叫她妥协了。 他从早上坐到了太阳快西沉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外头气喘吁吁的关山。 关山擦着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他:“世子,来了,宋家的车马来了。” 韩止一脚把长凳踹的老远,整整衣裳站起身,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姗姗来迟的宋六-----她相较两年前看起来又不一样了,抽了条有了少女的身量,头上松松的梳了个反绾髻,只斜斜的插一只七巧玲珑钗,衬得她的皮肤就如同今日梨树上的花朵细白如雪。 他背着手不动声色的已经将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面上犹带着和煦的笑意招呼她:“好久不见啊六小姐,这次你倒是比上回镇定多了。” 不管是在通州别庄那次还是在锦乡侯府办花会那次,宋楚宜的表现始终称不上冷静两个字,唯有这一次,她气定神闲,眼里波澜不起,整个人沉稳得让人心里没底。 宋楚宜并不看他,视线越过他直直的定在安安身上,稳稳地擦过他将安安的绳子解了,由着安安扑进怀里。 关山眉头一皱就要上前,韩止挥手止住了,冲着宋楚宜抬了抬下巴:“说说吧宋六小姐,你打算怎么办?长宁伯府别庄里居然卧虎藏龙,窝藏着两年前在京郊行凶杀了十一人的凶手和兵器,这传扬开来,恐怕不好收场吧?” 宋楚宜把安安交给青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冲着韩止扬了扬下巴:“世子说笑了,当初我记得搜凶手的时候锦衣卫也曾来庄子上搜过的,当时我们老太爷那头还得了陈指挥使的信儿。当初都没搜出什么来,现在世子你来了一趟,就说我们这里窝藏了凶徒和兵器,是不是也太过巧合了?” 宋六的嘴皮子利索韩止向来是知道的,听她说的这么溜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反而还笑了,他见关山拦住抱着孩子要走的青莺,挥挥手叫关山停了,仍旧双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的看着宋楚宜:“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你还来这一趟做什么?” 宋楚宜总能把事情一顺到底,她说得对,锦衣卫早就已经把通州和京郊附近的人家都搜遍了,就算是陈阁老家的温泉别庄,也不知道被查了多少遍,要能发现什么,早就发现了。他不可能此时此刻真把罪名栽赃到通州这些人身上,否则到时候恐怕陈襄也不能善罢甘休,更别提长宁伯府了。 他顿了顿,紧跟着大有深意的朝宋楚宜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因为宋六小姐你心里清楚,通州庄子上藏有兵器凶手的事情是假,可黄大仙庙里抓着的人可是真的。我说的没错吧?” 他没等到宋楚宜的回答,却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走到宋楚宜跟前,仔仔细细的端详她一阵,方才忽然变了脸色,从刚才笑嘻嘻的模样陡然转变,脸上表情扭曲:“我倒是没看出来,宋六小姐不仅仅只是脑子聪明,这心也够黑的啊。宋八好歹是你的亲妹妹,就算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可她也被你打的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了,你竟然还一点儿余地也不给留......就怎么活生生的把人给杀了,她死的可惨了.....脸上被划了数十刀,我去看的时候只看见被雨水泡的发白的伤口......” 他哈出的气喷在宋楚宜脸上,宋楚宜厌恶的倒退了一步,伸手接了神情愤愤的绿衣递过来的帕子,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了脸。 她向来很知道该怎么惹怒韩止,从前修炼得和狐狸一样的韩止尚且经常被她气的跳脚,何况是如今还没有成精的韩止呢。韩止虽然知道她的来历,也自以为了解她,可终究不像她是重生了一世的人,也多了一世的历练和经验教训。 韩止果然更加愤怒,攥起的手背上青筋凸显,显然用了大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 他隔了半响才恢复了平静,抬头问她:“你是怎么知道宋八没死,并且还要在那天晚上被送走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交锋 韩止似乎自信的有些过了头,他始终觉得宋楚宜之所以会下这样的黑手完全是因为宋楚宁的关系-----以他的猜测来看,很显然事情就是宋楚宜对这个死对头不放心,从宋楚宁死的时候就产生了怀疑,一路跟踪下去,才得到了消息,并且能准确的安排截杀。 宋楚宜凭对他的了解看出了这一点,自然也不告诉他早就已经盯上了他,微微一笑点头顺从的说出他想听的话:“宋楚宁是没那么容易死的,她若是死的轰轰烈烈一点,拖着陪葬的人再多一点,我或许就相信她是真的死了。可是......她死的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这根本就不可能的,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孙娘子,我不可能掉以轻心,当然要一丝不苟的盯着她。而事实上,跟去停灵的庙里的人回来告诉我,当天晚上庙里奇异的还有另外一队送葬的队伍......也就书才有这么巧吧?” 韩止的疑惑解了,心头的大石也总算放下许多-----否则若是宋六的嗅觉真的敏锐到了从两年前就开始怀疑他的地步,那可真就太恐怖了。 他退后一步坐在椅子里晃了晃脚,笑的颇有些志得意满:“看来果然宋八说得对,如果非要把你当敌人的话,首先就得杀了你。留着你简直后患无穷,可惜她没能杀了你,却被你杀了,恐怕在九泉之下她连眼睛都不能闭。”他见宋楚宜仍旧没什么表情,敛了笑意声音猛然提高:“说正事吧。通州这些人我当然惹不起也不想惹,要是把整座别庄都牵扯进去,恐怕宋老太爷也不会放过我。可是落在我手里的那个人......他可真真切切的是凶手之一,你说我若是把他交给顺天府,你这个长宁伯府的千金小姐,还能不能当的顺顺当当的?” 他料定了宋楚宜做这事的时候不可能和宋家商量------同样是宋家的女儿,就算宋楚宁再受宋家厌弃,宋楚宜要是敢下这么狠的手,也不可能不被忌惮。 宋楚宜神色似乎终于有些松动,遥遥的隔着长凳坐了问他:“那依世子你看,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把人放了?或者换个说法,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把这事儿当作没发生过?” “说起来也很简单,对于宋六小姐你这样聪明的人来说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韩止瞥她一眼:“我听说叶二公子对你可上心的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宋六小姐你到了这个年纪了,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弱女,应该知道你如今的年纪,最叫人惦记的是什么了吧?” 他既然说透了知道她是重生的人,宋楚宜也就不再遮掩,大方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世子是这样通透的人,明知道我是个什么人竟然还敢动这个念头,就不怕日后家宅不宁吗?” 韩止脸上得意之色尽显,他手里把玩着两个亮闪闪的小银球,语气悠然自得:“宋六小姐会吗?”他嘴角噙着势在必得的笑:“宋六小姐这么识时务的人,是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不是吗?别说我手里还有马旺琨这个人在,随时可以叫你身败名裂......” 他说到这里,可疑把语速放缓,眼睛紧紧盯着额头上点着花佃的宋楚宜:“何况,你可以重生,宋楚宁可以入梦,你说会不会连你早死的儿子,其实也可能重新活一次呢?” 宋楚宜猛然站起身,因为起的太急连旁边实木花架上摆放着的一盆兰花也叫她不小心推倒在地上,哗啦一声摔了个米分碎。 “两年前在别庄里那个孩子....不.....然哥儿.......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什么表弟,是不是?!”宋楚宜终于有些歇斯底里,看上去完全丧失了理智:“他根本就是然哥儿,是你和宋楚宁把他藏起来的,是不是?!” 韩止直到此刻才毫无克制的哈哈大笑了一阵-----这两年实在是憋足了鸟气,如今终于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来当猫,拿着锋利的爪子把宋楚宜这只老鼠玩弄在手里,他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 笑完了他和关山伸了伸手,从关山手里接过一只平安符来扔给宋楚宜:“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宋楚宜怔怔的把刻着沈然二字的-平安符紧紧攥在手里,是真的有一刻的失神-----韩止和宋楚宁倒是真的知道做戏做全套的道理,连这样细微的地方也都注意到了。也是,天下但凡当父母的,碰上这样的情景,又怎么可能还有理智在? 她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泪盈于睫,似是真的疲累已极,隐隐还带着哭腔:“你究竟想怎么样......?” 韩止很满意他如今看到的这副场景,不怀好意的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楚宜,隐隐露出得胜者的嚣张:“我不想怎么样,和宋六小姐说的很清楚了。宋六小姐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你若是想通了,我说不定日后心情好了,还能让他跟你团圆,再不济也不至于害他的性命。可你若是想不通......”他端详宋楚宜一阵,冷笑出声:“可你若是想不通非得跟我硬来,不仅他要死,连你和你那位挡了三边总制的舅舅,也别想再过轻省日子了。想想你那个舅舅的好处吧,私兵他都舍得给你呢,还帮着你胡作非为......要是因为你的缘故害这位前程无限的三边总制倒了霉,也不知道崔氏一族日后还认不认你?” 外头宋玠的小厮松木砰砰砰的敲门,青莺开了一条缝,回来看了韩止一眼,和宋楚宜回话:“三少爷见咱们进来的太久了,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韩止越过宋楚宜,擦肩的时候停了脚冷冷的转头看她:“最迟明日,我希望我能听见想要的回答。黄大仙庙的那个宅子,不用我多说你也认识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一·演技 可惜韩止永远也等不到第二日了,春日的微风分花拂柳的把花香送到他跟前,可他就跟木头似地,不动不笑,整个人同刚进城之时的意气风发简直是天壤之别。 关山站在他背后,双腿隐隐发抖,看着满院的狼藉目瞪口呆,半响之后才反应过来,领了人四面八方的去搜去找,可是哪里还找得到-----看这院子里狼藉一片的架势,分明就是被人扫荡过了一遍,如今除了几个仍旧还死猪似地睡在墙角东倒西歪的家丁,马旺琨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握着刀把的手都有些不稳了,强忍着心里的震惊和害怕伸脚把那些人重重的踹醒了,却根本不敢转头去看韩止-----马旺琨这个名字都是好不容易才审问出来的,本来还打算用这个人明日去和宋楚宜谈交易,可是现在人不翼而飞了......韩止反应过来之后究竟会如何震怒,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韦言希相对来说反而是如今最清醒的一个,把大大小小的房间全都看了一遍,出来看着面无表情的韩止也一样是那副平平板板的语气:“不见了,看样子是被劫走了。” 劫走了?!谁有这个能耐能从这里劫人?!他虽然去了通州,可是这里却也不是没有留人,留的还都是他父亲以前的老部下,不说以一当十,可是比普通的衙差还要好用些却是肯定的。 可就是在这些人的护卫下,他原本打算用来威胁宋楚宜的筹码竟然被劫走了...... 他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许久之后才冷笑了几声。很好,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要耍弄这些花招,真是很好。 他难得的没有暴跳如雷,眼睛如同利箭一般射向隔壁方向,半响之后才转过头吩咐关山和韦言希:“一个去把这批废物弄醒,问问看究竟是什么人闯进来带走了人。一个带人去外头打听打听消息,不过才一天的时间,他们又要带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总不能上天入地就这么遁了吧?!问明白了之后,再来回我!” 这回竟然还没有和上一次一样失去理智,关山松了一口气,飞快的应了是,动作伶俐的带人出了门。 他自己只觉得头痛欲裂,一脚踹翻了凳子,撩开袍子坐在树底下,定定的出了半日的神。 到底是谁救走了马旺琨?宋楚宜?可是他已经派人盯死了她,她和她身边的使唤的人根本就别想出门,一出门不管去哪里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就连崔府那里他也派了大量人手盯梢,就是以防万一她会去找崔家求救-----何况宋楚宜也并没去过崔家,只是几个丫头偶尔去一趟,可崔家却也从未见过有异常,崔家现在在京城能动用的人也不多,一旦用了总会有痕迹的...... 还是说是宋楚宜手底下的人联系不上她了自作主张,可是如果是自作主张没经过宋楚宜同意的话,又怎么会知道挑在今天?偏偏挑了一个他不在京城去了通州的日子?! 他一点一点回忆今日宋楚宜的表现,表情也渐渐从冷笑换成了出离的愤怒------若是他猜的都是真的,那宋楚宜只当个伯府的千金小姐可真是屈才了,她这样能随时变脸的演技真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啊。 他咬牙切齿的怀疑对象此刻正悠闲的坐在重音坊的雅阁里,赖成龙第一次见她,不由吃了一惊:“你比我想象的可要小多了。” 虽然崔绍庭当初走的时候私底下反复交代过他说看在他外甥女年纪小的份上,多多关照她,可是乍然看见一个豆蔻少女站在眼前,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太小了。 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就是这个年纪这么小的小丫头,竟然有胆子让他去锦乡侯世子手里抢人......恐怖的是她提供的情报还是对的,当天锦乡侯世子就偏偏不在,只有一些小虾米。 “赖叔叔倒是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宋楚宜笑了笑,嘴角两个梨涡显得她玉雪可爱:“我舅舅说你是个好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赖成龙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奇怪,说她天真吧她又能把韩止逼到这个地步,说她心机深重吧,可她又能说出这样叫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你怎么能从面貌上看出人好不好?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别人觉得锦衣卫是好人的。”他挥手叫自己的人退到隔壁去,皱着眉头问她:“我帮你救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难不成你真的曾经叫他们去杀过人?” 因为崔绍庭曾经说过赖成龙是可信之人的缘故,宋楚宜自然不怵他,狡黠的笑了笑:“虽然说人不可貌相,可是赖叔叔肯定是比陈襄好的。说起来,赖叔叔总不会真的是我提什么要求都帮吧?韩止的人在京城满世界的找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不信锦衣卫一点儿消息也没得到。无非是陈襄那边被打点好了,所以锦衣卫才只当没看见。可这些总瞒不过赖叔叔你去......” 陈襄现在的权力已经被赖成龙分了一半去,圣上到底是因为兴福的事对他起了戒心了,提拔一个赖成龙来掌管北镇抚司显然就是为了和陈襄分庭抗礼的。 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不可能真的对对方毫不了解,何况又都是干这一行的。 恐怕赖成龙伸手伸的这么痛快,也有给陈襄下马威的意思在。 赖成龙被她说中了心思也一点儿不恼,哈哈笑了一声说她:“果然是个小鬼灵精,怪不得韩止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可是韩止也不是个蠢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前脚跟你去了通州,后脚人就不见了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这种疯子疯起来可是很可怕的,侄女儿,你可得小心啦。” 外面开始唱戏了,宋楚宜侧耳听了一会儿,举杯和赖成龙碰了碰:“彼此彼此,赖叔叔也得小心陈襄给你使绊子。” 晚上好,多谢卫凤娘之彼岸花的建议,我以后会多多在章节末尾求求票什么的,哈哈,大家别嫌我烦就行。明天四更,之后没突发状况的话恢复三更,还请大家多多关照,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二·危机 章润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披了衣裳起来给韩止开门,一眼就瞧见了双眼通红仿佛要吃人的韩止,和他身后仍旧表情刻板的韦言希。 韩止甚少会有这个模样,他记得他当年和他一同读书,同窗三年,他也只失态过那么一次------那一次还是因为他的母亲病的差点要死了,听说韩正清大江南北的找了不少的名医和大夫,可始终一点儿起色也没有,那一晚韩止就是这样,双眼通红立在书院的天井里整整一晚上。 这么一想,韩止也不是全然没有心肝的,章润牵起嘴角笑了笑,随即就把那抹笑意强行压了下去,皱了皱眉问他:“怎么了这是?” 韩止没回答,跌跌撞撞的扯了他就往房间里走。 韦言希立在窗外半日,在院子里也枯站了半日,等到月色几乎都看不见,才等到章润面色灰败的从里头出来-----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沉的叹了口气。 反而还是章润更看得开,反正都家破人亡了,就算被人当成玩物又能怎么样?毕竟他如今已经不是织造大人家里的大少爷,而是什么都不是的商户。 他在石桌旁坐下来,见韦言希脸色难堪的正盯着自己,就自嘲的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看我干什么?我如今这样,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该知足了,又不是以前的大少爷,还能指望别人怎么尊重我?” 韦言希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口气,看着他脸上的擦痕越发的握紧了拳头:“少爷......要不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章家总算还剩下一点血脉.......” 章润拿酒的动作停住,许久许久都没有动作,良久之后才抬眼看了韦言希一眼,语气里带着怨气和悔恨:“走?!我能走到哪儿去?!章家早就已经万劫不复了,我父亲现在就在锦衣狱里受着非人的对待,我母亲和我妹妹一根绳子上吊死了,唯独剩我一个人苟延残喘,我活着又怎么样?!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他又回头去看韦言希,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来:“当初我把你们两个送给韩止的时候,没料到你们竟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到底我还是小看他了。” 韦言希挣扎了又挣扎,终于还是在章润对面坐下,双眼直视章润的眼睛:“我一直都记得是谁救的我,是谁救了我和我弟弟......” 要是没有章润的一时好心,遭了大水失去父母的他和韦言君早就已经死在满地饿殍里,这些他始终都记得。也才心甘情愿的跟在章家这么多年。 章润牵了牵嘴角:“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有良心的。” 他顿了顿,往漆黑一片的房间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对面的韦言希:“他为什么这副样子?” 自从他来京城后,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魂不守舍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 韦言希拿手沾了酒水缓缓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名字,轻声回他:“还是跟这位宋六小姐有关。世子他两年前就被这位宋六小姐算计了一道,好容易今年摸到了线索抓住了杀言君的人,可是去找这位宋六小姐谈判的时候,抓住的人不见了。恐怕是这位宋六小姐救走的。” 韩止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找到一位名门贵女来当他们之间的挡箭牌,来替他升官发财又传宗接代,章润当时就从韦言希嘴里探听到他说的就是这位宋六小姐。 如今听韦言希这么一说,心里想见这位宋六小姐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一个能把韩止都放在手心里耍着玩的,手里还有钱有人能用的备受宠爱的世家贵女,真的会甘心和韩止说的那样当一个傀儡?他不信。 “想个办法帮帮我,我想见见这位宋六小姐。”章润抬头看着韦言希,目光坚定不容拒绝:“算我求你。” 他知道这位宋六小姐是长宁伯府的眼珠子,也知道如今圣上逼着宋老太爷审自己父亲的案子,这就更便利了,他攥紧拳头,面色潮红,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喝多了的醉汉。 韦言希面露难色,宋楚宜这种千金贵女哪里是那么好见的,就连韩止,除了在自家举办的花会和今日在通州,都根本见不到她,何况只是个下人的自己? 他和韦言君不同,向来做事都讲究实事求是,极少许下自己做不到的承诺。章润也看出他的为难,仔细想想就知道自己的确有些强人所难,可是他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条明路,怎么也不可能放弃,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问他:“这回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我若是跟着他,有没有机会见到那位宋六小姐?” 就算见到了,想在韩止眼皮子底下和宋六小姐说些什么那也比登天还难,韦言希实话实说:“世子手里虽然没了那个重要的人证,可是手里还有一个有利的筹码。我看宋六小姐似乎很在乎那个小孩子,应该不能置之不理......按理来说,若是世子愿意带着您,应该是能见得到的,可是少爷您也知道,可能也只限于见得到面......” 事在人为,他不信就一点缝隙也钻不到。 现在要担心的,反而是怎么说服韩止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去见这位宋六小姐------他向来把自己看的和随时会逃的贼一样,看的死紧,要他答应,可能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二人才坐了没一会儿,外头就响起如雷的敲门声,章润进房间的时候韩止已经坐了起来,他怔怔的看了房里的摆设,许久之后才出声问:“是谁来了?” 章润避过他的手,一屁股坐在床边,语气冷淡中还带着些嘲讽:“关山.。听说侯夫人等你许久了,关山星夜来找你的。” 韩止面上神情就更不好看了几分,动作利索的起身穿了衣裳,抿抿唇又不知道该和章润说些什么,半响才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三·反扑 “你今天去通州了?”小范氏跪坐在蒲团上捡佛豆,一颗一颗的拈出来,对这样的事她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至少比对她的子女们,向来有耐心的多。 此刻她的语气-平缓,仿佛在说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韩止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一凉,他反应过来之后才应了声是,对上小范氏波澜不兴鱼一样的眼睛,眼里有怔忡一闪而过。 “两年前那件事之后,我还以为你做事总不至于再那么莽撞。”小范氏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长长的衣摆拖过地面,捧着捡好的佛豆放在桌上,自然而然的坐下接了丫头递来的茶啜了一口,眼睛抬也不抬的就冷笑了一声:“可你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我记得当时你信誓旦旦的说已经有了人选,不用我帮你操劳......” 韩止的脸瞬间就涨红了,他最怕小范氏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兵不血刃,每每让他早已经受挫的自尊心再添上一道深不见血的伤口。 她永远有办法在他以为他已经百毒不侵的时候叫他痛的更厉害,他咽了一口口水,道歉有些艰难:“我本来已经抓到了人......” 小范氏保养得鲜笋一样的手指短暂的停了一瞬,回头看向韩止的时候眼里不再是古井无波,反而带着深深的嘲讽:“本来?我记得你父亲教过你,做事千万别说本来可以,本来应该这样的话。结果是怎么样才是最重要的。” 韩止在她的目光下难堪的低头,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觉得没地方放,指甲陷进掌心里,却浑然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在小范氏这样的冷嘲热讽下连立锥之地都找不到。 她看着韩止在自己面前缓缓的低下头一言不发,心里竟有些快意涌上,精致得有些过分的嘴角缓缓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不能做到的事,事先就别夸口。我记得我也曾教过你的,可你似乎总不记得。” 韩止退了一步,他总是不自觉的在小范氏嫌恶的或者失望的目光下退步,这已经是从小到大养成的惯性动作,他曾经千百次的试图要去改正,可总是徒劳无功。 小范氏教训完了,紧跟着问他之后的打算:“我听说你抓住的凶手跑了,那你还凭什么去跟人家谈判?” 她养出来的孩子,纵然没在他身上花过多少精力,却也知道他的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总是要比寻常人多吃一些苦头才会明白日后该怎么走的。 韩止按了按头痛欲裂的头,忍着不适勉强笑了笑:“我会想办法。” 具体是什么办法,却不说。小范氏说得对,做事根本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他如果现在把话说的太满,日后又会是一把飞扑回来的刀。 微风吹进佛堂,小范氏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已经接到春猎随行的通知了,你准备准备。在那之前你若是没办法,我会给你想别的法子。” 可是事到如今,韩止已经不可能再有别的人选和别的法子了。他的自尊心根本不容许他输给宋楚宜第三次。 他还记得当初宋楚宁说过宋楚宜难对付,说她远比她梦里面要厉害的多,可是他自以为已经够高看宋楚宜一眼了------在长沙的那阵子,几乎只要一有空闲他就翻来覆去的问宋楚宁宋楚宜的事,问她的前世今生,把她梦里的遭遇和现实里的表现对照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他没料到宋楚宜能变得这么彻底...... 他恍然觉得宋楚宜有些像是自己,不,应该说更像是小范氏。 人前装的有多无辜有多气急败坏,背人处就有多镇定多狠毒。两年前她能做出一副失态的样子来麻痹自己,今年又敢借着去通州的功夫调虎离山,让人暗地里去劫走马旺琨。 这个宋家六小姐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出乎他的意料,他头轻脚重的出门在廊下吹了半日的风才算是让脑子清醒了些,疾步走到外院书房里翻出一个匣子,把里头的信拿出来仔仔细细的都看了一遍。 他父亲在信里说,最近鞑靼人动作频频,短短三月内已经六次攻击大同和宣府,照这样的情况看,战事很快就一触即发了。 可是如果如今战事起了,那西北战马被私底下卖给鞑靼人的事不就会被拆穿......? 偏偏扬州贪墨案刚被周唯琪示意闹出来,若是再出一个走私战马案,以建章帝如今的脾气,恐怕会一查到底。 虽然周唯琪和****清早两年前就已经在崔绍庭赴任的时候收手了,可是总不可能彻底洗脱干净。到时候要是被哪个环节的人咬一口,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到时候还要白白的便宜周唯昭和端王。 他将信一股脑的全点着了扔进旁边的铁盆里,看着它们化作了飞灰,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 事到如今,最好的挡箭牌就是崔绍庭,可是崔绍庭为人谨慎圆滑,又有常首辅这样的后台,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 怀柔政策恐怕又打动不了他----他向来和锦乡侯府一脉没什么交情,西北那批韩正清的人也拿他没办法,根本抓不住他的什么把柄和癖好。 可是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再能干的人也会有弱点。他拿着笔在指间转了转,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关山!” 关山推门进来,见到跃起的火星还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忙关了门:“是。” 韩止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扳指拿下来扔给他:“你去庄子上看看那个孩子学的怎么样了,让他亲手写封信。” 他就不信,宋楚宜还真的能彻底放下这个在宋楚宁梦里最大的梦魇和牵挂,把这个孩子视若无物。 关山答应了要出去,又被韩止喊住了。 “再想办法把这封信送给宋楚宜。”韩止向来阴冷的脸动了动,笑的颇有些叫人心里发冷:“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在乎这孩子的性命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四·掌握 马旺琨伤的很重,韩止下手没留情面,他原本就是韩正清教出来的,使出的法子多是战场上对待逃兵的爆裂招式,马旺琨几乎被折腾去了半条命,趴伏在床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马三瞬间就红了眼睛,他们经常被人说是没有人性的土匪恶魔,可是他们到底也是为生活所迫被逼上梁山的,这么多年下来在大大小小的战役里早就已经把彼此当家人一般,此番马旺琨被韩止整得这样惨,他真是恨不得把韩止给生吞活剥了。 大夫板着手指和宋楚宜说如今马旺琨的伤势:“恐怕有些不好,还是要预备棺木替他冲一冲。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韩止这个人,向来是有用的才会留在身边,马旺琨虽然不肯开口招认幕后指使,可是就像韩止在通州的时候说的那样,总还算是一枚可以威胁到自己的棋子,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照样下了这么狠的手-----这只能说明他心里的那口怨气实在是太重了。 宋楚宜垂下眼帘,眼里雾蒙蒙的叫人看不清楚情绪,半日之后才抬头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又吩咐青莺送大夫出门。 马三立在她跟前,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得眼睛通红,终于还是愤愤的吼了一声:“姑娘,你要给他报仇!”马旺琨在他们这一帮人里是最老实的,不像马永福那样沾了憨厚的皮相的光的老实,是真的老实。当土匪的时候分赃从来就没站在前头过,人家扔给他什么他就接着什么,分好了的人家去他那里顺一件,他也只是呵呵的笑,从没和人红过眼。在福建那么苦的时候打海战,他自己都走不动了,上了岛还死命的要拉后头的一把。 马三眼圈红红的,向来凶神恶煞的脸头一次皱在了一起:“他还有儿子没养大呢......闺女儿也还没嫁......” 他本能的相信宋楚宜是可以给马旺琨报这个仇的,虽然宋楚宜年纪不过就是他们的三分之一罢了,可是就是让人跟着放心。 宋楚宜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阳光下细碎的尘埃,一双眼睛如同浸在清水里的玉石棋子,黑白分明,清凌凌的叫人忍不住就要打个寒颤。 “仇自然要报。”她看了一眼马三,难得的和他下了保证:“马旺琨若是不幸真的挨不过去,我一定叫韩止给他陪葬!” 表舅说过,要这帮人心悦诚服不在以势压人上、更不在以利诱人上,而在以情动人上。当初他们要不是因为家人活不下去,也不会被逼上山当土匪,后来肯在福建海战死命相搏,也是由于崔绍庭肯替他们照顾家人的缘故。 宋楚宜不能放弃这帮用的顺手又有能力的人,就要叫他们知道,她是能保护他们的,最不济,也是一个能替他们找回场子的人。 马三眼里闪着熊熊怒火,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又问起宋楚宜之后的打算来:“姑娘上次吩咐我们去蜀中,还没来得及嘱咐详细呢就被那个孙子给搅合黄了......现在这蜀中还去不去?” 他听说过宋楚宜有个看的极重的同胞弟弟,因此上次一听说宋楚宜准备叫他们去蜀中护送宋琰回来,就知道宋楚宜这是真正开始看重他们,准备收为己用。他不是个糊涂的人,要真糊涂,也不能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崔绍庭这样的人精手底下混了这么多年的饭吃。跟着崔绍庭固然好,可脑袋天天都提在裤腰带上,自从跟了宋楚宜才知道原来碰上个好跟的主子是这样幸福的事儿-----家里一家老小都安顿的妥妥帖帖,过的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和少爷还舒坦些,他们自己每次任务完成后得到的赏也是丰盛异常。 宋楚宜点了点头:“自然要去,原先也没准备让马旺琨去蜀中,刚好这回他就留下来养伤。我会另外给他找别的大夫来瞧,总要把所有法子都试遍了才甘心,成不成那就是另说了。” 她上一世一开始也和沈清让有过恩爱的日子,学着管账学着侍奉公婆学着周全礼数,有些东西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加上重生以来和宋老太太、宋大夫人和李氏学的本事,兼容并蓄之后用人很有自己的一套,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人的心牢牢握在手里面。 马三果然怔了一下,紧跟着真正的心悦诚服的冲宋楚宜磕了个头:“姑娘厚道,我等以后必定结草衔环......” 宋楚宜摇了摇头叫他起来:“此去蜀中,就和我之前吩咐过的那样走,白天休息,晚上赶路。路线图我给你一份,写信给那边的人一份,你们合计可以走,就走。不在乎多花点时间,安全最要紧。这趟回来了,我会想法子给你们都安排个见得光的身份,你们行事也方便。” 马三把青莺递过来的银票和路线图都塞进怀里,干脆的应是:“姑娘放心吧,只要我们马家庄的人但凡有一个喘气的,就一定护着少爷平平安安的回来。” 他是个很精明的人,一听就知道宋楚宜的言外之意-----这回也算是和韩止撕破了脸,韩止要是拿宋楚宜没办法,脑筋可能就会动到宋楚宜弟弟头上去,所以才要万事小心。 可是他们这帮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以往被逼得没了法子还要想办法活下去,如今只需要把宋楚宜交代的事情办妥当就能衣食无忧,还能唤来家小的平安,这笔帐怎么算怎么划算。 宋楚宜见他听进去了,就点点头:“收拾收拾,傍晚趁着人多的时候动身出城吧。小心些,别再被韩止的人发现了,跟着叶二公子的人走。” 叶景川今天傍晚会派一批人出城去通州接他两个妹妹明日回京,正是好安插人的时候。宋琰的事也不能再拖,再拖下去恐怕到过了端午人还在蜀中回不来。何况迟则生变,宋琰该回来下场应试了,这个时候更不能出乱子。(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五·不同 周唯昭在暗阁里仍旧坐的稳稳的,三层荷叶田田青照水花样的果碟在傍晚昏黄的余晖下闪闪发光,连上头摆着的樱桃和草莓都显得格外的可爱诱人了一些。 叶景川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站起身来听听外头的动静,回头瞧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瞧什么瞧?!没见过别人好奇的啊?我是怕韩止那家伙又突发奇想的来这里一趟,那你可就得和你那个好弟弟打一架了!”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气急败坏,就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周唯昭抓了个正着似地。可是他偏偏没做什么亏心事,更没什么叫周唯昭抓住的坏事。 他只是觉得周唯昭可能有些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他对宋楚宜,的确是超乎寻常的上心了,他自己不知不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可等他前几天回了家齐氏和他大嫂荣成公主那么一念叨,他心里就隐约有些别扭起来。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他认识宋楚宜的时候宋楚宜分明还只是个*岁的小女孩,虽然比一般*岁的小女孩聪明许多,可在他眼里和一个萝卜一棵白菜没什么区别啊。他怎么会是喜欢上了宋楚宜呢?他抖了抖肩膀,觉得自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周唯昭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就传来了动静,青卓先进来行了个礼,才引着宋楚宜进了门来。 宋楚宜今日穿了一身白底遍地金的对襟衫,底下是简简单单的绣着兰花的白绫子裙儿,腰间的丝绦也是兰色的,伴着一块玉璧垂着,行动间无风自动。 她进门先看见了叶景川,见叶景川猛地退了一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半响才面露疑惑的又去看周唯昭。 周唯昭卷着手咳嗽了一声让他们都坐了,这才问她:“人都安排好了?” 说起来还真是要多谢周唯昭的周全,虽然赖成龙的人帮忙救了马旺琨,可是如何安置人他们却是不管的,何况马旺琨伤势太重也不宜移动,于是只好又麻烦了周唯昭。 尴尬稍稍消除了一些,叶景川也迫不及待的开口:“是啊,那人怎么样了?送过来的时候我瞧了一眼,好像情况挺严重的,韩止这家伙看样子是下了死手啊。” 听说韩止和周唯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何况他们俩的母亲还是亲生姐妹,同样教养环境下教出来的,可以想见周唯琪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宋楚宜看了周唯昭一眼,见他面上淡淡的,猜想他是看惯了,不由有些晃神。 她是绝对不可能和韩止和周唯琪站在一边的,这些人上人不知道怎么的通通都有个怪毛病,就是自以为是加自视甚高,想要拉拢人从来也不知道怀柔放低身段,反而把人从里到外都摸个底儿透,喜欢抓着人的小辫子耳提面命的让人巴着他们求他们让自己效力。 可宋楚宜偏偏不喜欢被当成哈巴狗儿对待,端王当初还知道先用些软的来疏通疏通,可韩止和周唯琪一来就想接走宋楚宁,又从宋楚宁那里把自己所有的事都摸得一清二楚,连上一世的事都要拿来大做文章。非得逼着她跪在他们跟前求着喊着饶命。 她上一世糊涂成那样儿倒霉成那样儿也不是认命的人,何况是早已经脱胎换骨的这一世? 而和韩止撕破了脸,就等于和周唯琪撕破了脸,她是决计不可能还在韩止和周唯琪那儿讨到好处的,那就只好走别的路。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周唯昭,这个本来早就应该死了的太孙殿下,如今依然活的好好的,虽然说在太子那里要和周唯琪平分秋色,可是在皇帝跟前却是真真切切的宝贝孙子。 事到如今,她的确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道未来的人身上。 她在心里转了千万个念头,可是在叶景川和周唯昭看来,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而已。 周唯昭伸手把竹制的杯子往她跟前推了推:“人有什么不对?” 宋楚宜回过神来,叹了一声气:“大夫说尽人事听天命,情形并不是很好。得在这里养一阵子了。” 她没有问这里安不安全的废话,要是这里不安全,周唯昭也不可能会呆在这里了。只是她仍旧不免对周唯昭的先知有些心惊-----她记得周唯昭曾经提过,说是这户人家已经在这里住了整整十几年,那这座宅子从十几年前就已经是周唯昭的了? 更巧的是居然还能这么巧,偏偏就在自己看中的宅子隔壁?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勉强可以说是有心,那五次六次甚至更多的巧合,就决然不可能是巧合了。 她略带审视的看了周唯昭一眼:“上次太匆忙还没来得及问,殿下您可真会选地方,怎么就这么巧,正好就能救了我和马旺琨呢?” “你记性不是很好。”周唯昭眉头也没动一下:“上次你有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注意韩止是必然的事。不过有件事和你承认一下,当初青莺出来看宅子的时候,我的确出了点力,稍稍引导了一下,让她买了隔壁这座宅子。” 这样的解释宋楚宜还能心里好受一些,她含着笑微微点了点头:“殿下肯这么说,我心里就放心多了。还要再拜托殿下一件事情。” 周唯昭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要拜托的是什么事了,看着宋楚宜微微一笑:“你倒是知道打蛇随棍上。帮都已经帮了,哪里有不帮到底的道理?你说吧。” 叶景川没能插得上话,很有些沮丧的垂了头。他总觉得周唯昭和自己是不同的,他似乎从来就不用猜宋楚宜的心思,往往都是宋楚宜自己找上门来求他帮忙。 他们之间说的很多话,打的很多机锋他也根本就听的云里雾里。 这一点不同还真是有些糟糕,他想起荣成公主和母亲对自己的打趣,心里咯噔一下颤了颤。(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六·威胁 向明姿在宁德院等宋楚宜,好容易把人盼来了,先念了一声佛,随后才又气又恨的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这几天成日往外跑,到底是往哪儿去?连你的人影子也找不到!” 她已经出了孝,前阵子正式去庙里除了服,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镶金边的裙子,头上带着一只碧玉琉璃簪,更显得她面若桃花,和三年前在青州那个呆呆木木的向大小姐完全不似同一个人。 宋楚宜伸手挽了她,带了些亲近和撒娇的晃了晃她的手:“我去看安安嘛,她最近身体都有些不舒服,换了好几拨大夫了才有些起色,不得不上心一些。” 向明姿就有些焦急的询问了一番病的重不重,怎么病了之类的话,最后才叹气摇头:“早知道我也该跟去看看,亏得安安还喊我一声小姨,我竟连她病了都不知道。” 宋楚宜待向明姿格外亲近一些也正是因为向明姿人好,因为受过苦难,所以心肠总比常人要软一些,懂得推己及人,也懂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也没瞧见她,大夫说她病中受了惊吓,不宜见人。因此我只是在外头。”宋楚宜拍拍她的手:“下次带你一同去看。” 向明姿挽着她拐过穿廊,站在廊下逗弄了一会儿画眉鸟,轻轻点了点头,又偏头告诉她:“今日家里接了随猎的旨意,祖父和大舅舅都在随猎名单里。听说今年因为皇后娘娘也去,所以女眷也有份,光是咱们家,皇后娘娘就特意点了你和我。” 果然进了屋宋老太太先嗔她这几天来宁德院来的少了,又问她:“你表姐和你说了要跟去春猎的事情没有?皇后娘娘还专门给你赏下几套衣裳来,都搁在我这儿呢,到时候你拿回去瞧瞧,到了那一日可得穿的。”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衣裳,哪里有不穿的道理,宋楚宜笑着窝进宋老太太怀里,应了声是。 宋老太太原先还存着的几分气也就没了,搂着她说了会儿话,就交代她:“待会儿去你祖父书房里一趟,你祖父找你呢。你四姐姐的好日子就在后日,这两天你可得给我安生点,哪里也不许去。明日有夫人小姐们来添妆,你可得好好呆在家里。” 这些天忙着应付韩止,差点忘记了这样大的事,宋楚宜瞪着眼睛点了点头。在宋老太太房里一同用了晚膳,才往前头书房里去。 宋老太爷也才和宋大老爷几个一同吃了晚饭,见了她就笑一声:“小丫头还挺忙,比你当阁老的祖父还忙几分呢。” 宋楚宜吐吐舌头,飞快的上前替他磨墨。 宋老太爷失笑摇头,挥手阻止了她:“坐下吧小滑头,哪里要你来献这个殷勤?你老老实实的坐着是正经。” 宋楚宜在靠窗的黄花梨木玫瑰椅上坐了,眼珠子一转半真半假的和宋老太爷交代起这几日的行踪:“忙着吩咐人去蜀中接阿琰的事......” 宋老太爷点点头,又叹口气:“这两年祖父很多事情都不问你了,照你说的,你在梦里知道的事差不多已经都告诉了我。可如今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想问问你。” 宋楚宜把最近的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祖父是想问我,如今圣上非得要您当扬州贪墨案的主审,该怎么办?” 赈灾款的事情宋老太爷还算完成的不错,就算是和稀泥也是认真的和了这团稀泥,收上来的银子虽然不说多,却也比往年的相差不了多少。方孝孺和陈阁老也找不出个不是来。 可偏偏躲过了这件事,却没躲过章家的事,谁知道就要回京的关头闹出了织造署贪墨的案子,圣上还偏偏就指了他审。 他硬着头皮揣摩了上意,揪出了章家,好容易战战兢兢的以为就能交差了,谁知道章渊回了京城就不知道犯了什么左性儿,居然一口气又连咬出几条更大的鱼来。 自古以来海运衙门和盐运就是众所周知的油水多的冒泡的地方,章润明明白白的把这些人怎么送货,怎么把宫里的贡品往海外送去卖都给说了出来,震惊朝野。 可也没几个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那上头坐着的都是谁的人,大家都心里门儿清-----章润是恭王的人,可海运那块儿的人却是端王的人...... 这是咬上了,皇帝更想保哪个儿子,或者说是更想下哪个儿子的面子,谁猜得准?也没那个胆子敢猜。 宋老太爷沉沉的点了点头,少见的有些踟躇:“圣上点了陈阁老、杜阁老和我,这分明是想试探试探我们......” 偏偏宋老太爷的确是和太子走的亲近了些,建章帝这就是想知道,太子究竟想把恭王和端王踩到什么地步吧? 太子真是,路还没学会走呢就先想着跑了。反而害了这底下的人。 宋楚宜轻言细语的问宋老太爷:“陈阁老那边和您打了招呼了?” 陈阁老是死心塌地要上太子船的,压根没给自己留后路----他也的确留不了后路,毕竟他从前是太子的讲官,早就被打上了太子一方的烙印,这也是为什么从头至终他都没动摇过的原因。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原先我去江南的时候还和斗鸡似地,同一条船还非得要跟我分个远近高低。可这回却死命撺掇我接下案子,他自然是希望我和他合力把这案子审的越大、牵连的人越多越好。” 可装病是不成了,宋老太爷说了几回身体不适,建章帝也没放过他,主审的人来来回回的挑,哪一回都没落下过宋老太爷。 宋楚宜垂着眼睛思索一会儿,语气仍旧平稳:“祖父可能是被我带的歪了。当初我们靠近太子,说到底也是为了效忠皇上。皇上不喜欢拉帮结派......不管是东宫还是端王那里,我们从头到尾就没真正靠上去过,唯一靠上去的那回,还是为了帮皇上和太子解毒除患不是吗?” 多谢水晶甜甜的平安符,也多谢卫凤娘之彼岸花的香囊,太感谢了么么哒。今天也是四更哦,另外看在我这么勤快的份上,厚颜无耻的求一下订阅和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七·添妆 虽然宋楚宜一直在想要靠哪一条船才能在风浪里不至于被掀翻,可是她也更知道如今是谁的天下。当初太子势弱,身体又不好,建章帝偏心他想要这个嫡子的位子稳一点,自然就不介意宋程濡雪中送炭。 而如今他的儿子们开始争权夺势了,那就靠着哪方都不是很合适了。还不如踏踏实实的依旧和从前一样,摆出哪边都不沾的意思来。 私底下沾不沾那是私底下的事,可是明面上,做到只听命于皇帝那就绝对不会出错。 宋程濡明白孙女儿的意思,却忍不住还是有些担忧:“虽然说的简单,可是做起来哪里有那么容易?咱们两年前和东宫的关系那么近,说断就能断的?外人看起来......” 宋楚宜笑的露出颊边的两个小酒窝,叫人忍不住心里就先松一口气:“祖父您忘了?咱们虽然表露了意思,可从来也没对太子表露过,对的那可都是太孙殿下和镇南王府。就算外头人看来,您不也受陈阁老的排挤才去的江南吗?” 宋程濡眼前一亮,紧跟着又想起杜阁老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到时候恐怕恭王也不待见我.....那你祖父可就是彻底得罪了这几位王爷啦。” 可是现如今面对端王和恭王都野心勃勃的情况下,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端王不必说,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日后真的能登上大宝,头一个估计就要咬死以前拦路的宋家。 宋楚宜微微笑了笑,迎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站起身来看着宋程濡:“以祖父看,这回太子所作所为,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一些?从前太子多病,东宫势弱,我们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太子是忠厚老实的仁君,可是这回扬州一案出了之后,祖父还这么认为吗?” 这也是宋程濡再三提过的一点,太子做的太急了,身体一好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揽权,却不想想这落在建章帝眼里,吃相太难看。 宋楚宜见宋程濡若有所思,就再接再厉的提醒他:“何况就算东宫也有党争,太子殿下对待太孙殿下和另一位殿下态度暧昧.....前阵子不是还听说要为那位殿下请封吗?” 宋程濡看自己孙女儿的眼神不禁就更加微妙起来,自己这个小孙女儿可真真正正是个妙人儿,看问题总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且总能选出最有利的一条路来走。 当初避开端王选太子,如今太子前面急哄哄的想要揽权,后院又快起火,就果断先不趟这趟浑水-----最关键的是,完完全全是揣度着建章帝的心思走的每一步棋。 这一点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就算是当年当了帝师的上一任首辅,也有摸不准龙须的时候。 他摸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了人去请大老爷三老爷和府中清客,又看向宋楚宜:“明日给你四姐添妆,可不许再往外头跑。” 宋楚宜答应了,第二日果然早早的捧了匣子先去了宁德院。 宋老太太正和向明姿说笑,见了她来先问她吃饭了没有,然后才把目光放在她的匣子上:“给你四姐送什么添妆?” 宋楚宜揭开雕着繁复花纹的匣盖,露出里头两层的镂空的匣子来,底下是铺的满满的一层珍珠,再往上是一只束发用的蔷薇金冠,上头的金片打的又透又亮,再有一只绞丝五环莲花镯子。 宋老太太就对宋楚宜越发满意-----宋楚蜜这些时日存的小心思她不是看不见,也相信宋楚宜看得见,可宋楚宜仍旧能做到这么大方,这才真是难得。 有了这份难得,相信不管是去了哪里,日后都能把日子过的好了。 正好宋楚蜜来给宋老太太磕头,她面上平平板板的无甚表情,更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倒是一脸灰败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宋老太太不自觉的皱了眉,看到旁边局促不安随时仿佛都能吓晕过去的三太太却又心软了,她定定的看了宋楚蜜半响,半日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日后就是大人了,遇事不仅为自己,也要多为你父母想想。他们为了你,也不容易。” 三太太眼圈立时就红了,养儿方知父母恩,她也不盼着宋楚蜜记她什么恩,只希望她日后好好的,也就知足了。 陆续有人上门了,宋老太太叫向明姿和宋楚宜陪着宋楚蜜回房去等那些来给她添妆的小姑娘们,想再交代宋楚蜜些什么话,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一个到的就是沈徽仪----她母亲是媒人,按理来说也的确该来的最早。以往的那副骄矜的嘴脸也收了起来,笑盈盈送上了添妆的礼物,就转过头来扯着宋楚宜一道说话儿。 她来时就已经再次得了嘱咐,虽然英国公府也一般接到了随猎的旨意,可宋楚宜却又有额外的有衣裳赏下来,这份不同不管是什么意思,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头一份的荣耀。何氏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不可再耍性子:“你把她当成嫂嫂,她有这般荣耀就只有你的好处,没有你的坏处。这样一想,你和她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她如今也觉得何氏的话说的有理,对着宋楚宜竟也真能放得下身段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最近做的事都说了个遍:“和陈家姐姐韩家姐姐一同去马场练马,陈家姐姐看着文弱,可是竟跑的比谁都好......” 宋楚宜向来把沈家摆在黄鼠狼的位置上,沈徽仪突如其来的示好叫她更觉得这是一只小黄鼠狼,只在听见陈明玉的时候眉头不经意的紧了紧。 陈阁老如今摆明了是和宋程濡不同的,他积极万分的要接下章渊的案子,自然是想在太子跟前充当第一人。可他以前分明和周唯昭的关系也说得上紧密,这次竟不顾周唯昭的意思一味迎合太子,究竟是真的只忠心太子,还是觉得周唯昭靠不住,想换个人靠?毕竟东宫除了一个太孙周唯昭,还有一个周唯琪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八·讨好 沈徽仪自问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只要她愿意的话-----作为最不受宠爱和重视的老三,她向来都是畏畏缩缩的跟在大姐和哥哥后头。 大姐是第一个孩子,何氏大部分的心力都花费在了她身上,哥哥更不用说,是何氏盼了那么多年才盼来的嫡子,当然也是眼珠子一般的护着疼着。唯有她一个,生来就不受期待,父亲那边还有庶长子要关心,更不会有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从小就已经懂的看所有人的脸色说话办事。 就像此刻,她就发觉了宋楚宜似乎对陈明玉的话题感兴趣,脸上不由笑的更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更加轻快起来:“陈姐姐说这次春猎隔了三四年,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几年前她实在太小啦,想玩也玩的不痛快,这回春猎一定要猎只狐狸回来。” 她不觉得宋楚宜关注陈明玉有什么奇怪,事实上她也觉得陈明玉好相处又很容易让人喜欢。就像她上次被何氏训斥生了气,还是陈明玉耐心的一点点哄她:“你母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若是宋六真的做了你的嫂子,那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你想想,她娘家又得力,手上的嫁妆定然也是极多极丰富的.....自古以来就没有嫂子不讨好小姑子的,真嫁了过来,她难道还能不捧着你亲近你?到时候你就算出嫁,恐怕也能比常人多一倍的添妆,这不好吗?换了我,也想要这么一个人来当我的嫂嫂的。” 沈徽仪晓得陈明玉最后那句话是真的,和陈明玉交往了这么几年,她也算看出来完美如陈明玉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她不如意的地方就是她那母亲和她那哥嫂,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没做好,陈家娶了陈明玉母亲这么个媳妇儿,一天到晚抓着银钱不放,为了这个打了多少官司...... 陈家现在天天为了钱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连带着陈明玉也夹在母亲和哥哥之间吃了不少挂落,听说她大嫂还怀疑是她哄骗了婆婆的银子,差点儿对她动起手来...... 沈徽仪绝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嫂子并且处好关系就是必定的事,她曾经以为这个人绝对不能是宋六。 可是事实总教她碰壁-----上次沈清让送风筝的事回家一说,向来爱子如命的何氏不仅没有安慰他,还斥责他实在是太不知所谓,说话的语气太居高临下,又教他女孩子是需要哄的,拉着他说了一下午的话。 她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自家的决定不可更改,加之身边人的教唆,此刻倒是真心实意的冲宋楚宜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下次我们去的时候,六妹妹你也一道去吧。” 恰好粉衣进来轻轻冲宋楚宜福了一福,宋楚宜借故走开,只觉得今日格外和颜悦色的沈徽仪叫人实在无法适应,到了角落里才压低了声音问粉衣:“什么事?” 粉衣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色来,也压低了声音回她:“二老爷才刚派人来传话,说让您到书房去一趟。” 宋毅是个很脆弱的人,一般脆弱的人被人说了几句下面子的话就容易记仇尴尬,继而就该是一段时间的疏离和冷落。以往她只要言语间流露出些对以往的事的抱怨,宋毅就会安静好一阵子。可是今年好似不大一样,宋毅的脸皮好像忽然就厚起来了。 宋楚宜垂了眼帘看自己的裙角下微露了个尖儿的绣鞋,轻声叹了口气说知道了,又吩咐粉衣:“你去偏房把我的丫头叫过来。” 绿衣听说是宋毅叫她去书房的时候先瞪大了眼睛,眨了眨眼睛之后才有些茫然:“二老爷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一些?以往也没叫您叫的这么勤快的。” 宋毅的书房就设在二房正院,宋楚宜已经许久没来过了-----宋毅心虚,她也懒得做表面功夫,因此宋毅一说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也就落得轻松自在。 只是饶是她在脑子里想了千万遍,也没想到宋毅竟然是要她来见人的,见的还不是什么陌生的,偏偏是她前几日还亲口和宋毅说过的不想接近的沈清让。 沈清让规规矩矩的坐在长桌对面的圈椅上,见了她来忙笑着立了起来,满面春风的问了一声好。他不是个受得了委屈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逼着在宋楚宜面前低下头来,眼里就有一闪而过的难堪。可他到底不是以前那个不知轻重的不可一世的世孙了,很快就平复了心情,仍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斯文模样。 宋毅在沈清让面前就又想摆父亲的款,伸手掩了唇咳嗽几声,问她:“宁德院可去过了?” 家丑不可外扬,宋楚宜向来懂的这个道理,闻言低眉敛目的应了是,其余就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宋毅不由就想起之前宋楚宜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来,她说自从被训斥过后就知道了自尊廉耻是很重要的,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可他同时又觉得自己是真的为了宋楚宜好-----毕竟是丧妇长女,就算是有老太太一手教养又怎么样呢?日后终归是要落人口实的,难得英国公府的这位世孙和她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关系又好,正是绝佳的亲事。 “小七来找我借一张弓,我记得那张弓是在你那里收着的。”宋毅看着她,有些回想不起上一次宋楚宜满眼欢喜的看着他已经远在什么时候,顿了一下才接了之前的话:“他这次春猎用得上,你一个女孩儿家留着也是没用,不如借给他用一用吧。” 沈清让也很是时候的接上了话:“我从前也听说过二夫人有一张荀夫子亲自制的弓,号称天下无双,早就想见一见了,六妹妹就发个善心,借我使一使。我到春猎的时候,一定给你猎几只兔子回来。” 这两个人哪一个也没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一厢情愿的给她做了决定。(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九·苍蝇 那是崔氏留给她的遗物,是她未来的嫁妆,宋毅不是不清楚,可是仍旧开得了这个口叫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借给沈清让。沈清让也不是没听宋毅说这是崔氏的遗物,可仍旧敢厚着脸皮和宋毅同声同气的理所当然的来向她讨要。 她本来以为她说的已经很清楚,态度也已经很明白了,可宋毅显然有些自信过头了-----她重生以来,从来就没把沈清让放在心上过,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就更不可能会把他当作日后成亲的人选。她原本是真的觉得上一世不幸的婚姻是他们两个人都有错,可如今沈清让这么一缠,她又不这么想了。 她记得上一世沈清让也是这样,闲暇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往她这里送东西,各种各样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都是容易叫人误解的东西。 她的名声一日赛一日的坏,到最后宋老太太连崔家来的求亲的人也聚了-----她们都担心她已经做下了会叫家里蒙羞的事。 自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杀人不见血,不外如此。名声坏到了极点,又猪油蒙了心飞蛾扑火一颗心都挂在沈清让身上,倒贴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宋老太太和宋毅既不舍得她死,也就只好一面对她死心,一面成全她让她嫁给了沈清让。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外头就响起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宋毅皱了眉头叫人进来,青莺就上前两步福了福行了礼,嘴里禀报说:“十一公主驾临给四小姐添妆,现今人就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到处找六小姐过去呢。” 沈清让看着宋楚宜的眼神就更加热切了一些,他一直记得父母亲的话,宋楚宜在宋家越受宠爱,价值就越不可估量。看看十一公主来了老太太先忙着到处找她,就可见是真心喜爱她。 他上前了两步站在宋楚宜旁边,笑着偏头看了一眼宋楚宜:“那我陪六妹妹一同过去吧?” 宋毅也知道耽搁不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交代宋楚宜:“那张弓别忘了给小七,我就先往前面去了。” 他满心以为自己是在替女儿寻一个良人,一个好归宿,说起来的时候理直气壮。 可宋楚宜脚也不曾移动一下,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不宜外借。就当是我小气了,外头工坊什么样的弓找不到?世孙要是喜欢,尽可随意去挑选,我出银子。” 屋子里一时寂静的叫人不安,宋毅再不曾料到宋楚宜会这么毫不犹豫的打他的脸,不由自主的拍了一下桌子,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不过就是一张弓罢了!让你借去使使,又不是不还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这样乖张?!” 沈清让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宋楚宜前面的话还算是婉拒,后头的话却是在明晃晃的打他们英国公府的脸,难道他们家就缺了这点买弓的钱?! 他又不由回想起这几次和宋楚宜的交往,几乎次次都是碰壁,次次都是捧着脸上来被她狠狠地打,面上的尴尬之意就怎么也藏不住,倒是忽然觉得几年前那个虽然脾气坏,可对着他却永远都是带着甜笑的女孩子无比的可爱起来。 宋楚宜从来就不怕宋毅,上一世不怕,这一世能掌控自己的事之后就更是不怕,面不改色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就要告退:“祖母那儿正找我呢,老爷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宋毅当着沈清让的面被宋楚宜甩了这么一个耳光,只觉得羞得都没地方站,半日后才缓过了神,尴尬的冲着他笑了笑:“被她祖母宠坏了,脾气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得了空我再同她说说,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沈清让却知道不是这样,宋楚宜是真的厌恶他。 可他不明白怎么宋楚宜忽然就厌恶他到了这种地步,以往他也从没给过宋楚宜好脸色,宋楚宜照样巴巴的贴上来,照样受了委屈哭一场之后又别别扭扭的来寻他,可如今他已经放低身段去俯就她,她反而尾巴翘到了天上。 宋楚宜脸色不好,青莺知道她烦心什么,叹了一声气破天荒的多了一句嘴:“姑娘的年纪到了,这些事都是免不了要烦心的。这样的烦心事以后也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她说完这句就不再说,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宋楚宜:“这是今日外头送进来的,和一堆花笺邀帖摆在一起......” 宋楚宜抽出来一瞧,原先还有几分红润的脸色瞬间就化作了惨白。 虽然周唯昭已经把这个孩子的出身来历都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祖宗十八代都挖了个底儿透,可宋楚宜心里仍旧忍不住心惊和心酸。 这世上竟真有长得这么相似的人......韩止又刻意对照上一世的然哥儿养着他,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写字画画,教他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就叫宋楚宜心里更加难受。 她捏着那封薄薄的信纸,素白的手指隐隐颤动,半响才回了神。 她已经从梦魇里挣扎出来,可是韩止和沈清让这些人偏偏要费尽心思要把她重新拉回到那个梦里去。这些人为着各自的目的想要得到她,却从不曾想过她愿不愿意,只把她当成一个可利用可丢弃的物品。 青莺正想着是不是再劝一劝她,抬头却看见她忽然绽出一个笑来,那笑意转瞬即逝却又叫人无法忽视,让人不由鸡皮疙瘩直冒。 后头宋老太太又差了玉书亲自来寻人,一见了宋楚宜一把先拉住了松一口气:“后头乱哄哄的到处在找您呢,您可真是能沉得住气!” 一面拉了她飞快的往宁德院去。 十一公主是小辈又还没有正式的封号,因此女眷们也都只是来拜了拜,便又被大夫人带着去花厅坐席吃酒了,宁德院只余下宋老太太和向明姿并大少奶奶陪着。 四更完毕,以后逢大推和打赏加更,其余时候没有特殊情况都尽量维持三更,看在我这么拼的份上,真的要卖个萌求读者大大们多多支持正版订阅和打赏啦,么么哒,爱你们。(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金枝 周家的人就没有生的不好的,十一公主和宋贵妃生的很像,隔了三年时间,她身上那股子天真烂漫的幼女气息早已经无声无息的有了转变,此刻她倚在宋老太太身边,嘴角含笑,眼里却带着淡淡的审视,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宋楚宜一眼,就笑着喊了一声小姨。 宋楚宜还没下拜就已经被她拉住了,只好往后去瞧宋老太太-----她并未和十一公主接触过,并不知道她这位金枝玉叶的小外甥女是什么性情。可谨慎些总归是不会出错的,宋贵妃就不是一个说得上和颜悦色的人,教出来的女儿若非出了差错,应该不至于完全和她反着来吧? 宋老太太冲她略点了点头:“皇恩浩荡,许了殿下来咱家给你四姐姐添妆。殿下平易近人,不欲行君臣礼,咱们就行家礼罢。” 她这样说,脸上却不由闪过一丝晦暗,宋楚宜就明白建章帝放了十一公主出来的目的-----这是在逼着宋程濡表态呢,或者说是提醒宋程濡----如今他已经和几年前不一样了,宫里头宋贵妃还有个小皇子。 十一公主一手拉了宋楚宜,一手拉了向明姿,笑盈盈的露出两个酒窝和宋老太太要人:“老太太,这两个小姨我可要借去用一用了。” 宋老太太自然没有说不好的道理,看着左右宫人急匆匆的跟上,就嘱咐向明姿和宋楚宜:“小心陪着,别往水边去,假山那里也尽量避开,前些日子不是还翻出一条蛇来了?” 谁知十一公主根本就是个急性子,等不得到宋楚蜜的屋子里,站在廊下看着宫人四面围住她们站了,就握着宋楚宜的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小姨,你帮帮我!!” 宋楚宜上一世的时候辈分很大,如今听十一公主这么叫,也并不觉得尴尬。她看了一眼守在十一公主旁边纹丝不动的竹意,就知道这回十一公主大约是得了宋贵妃的准许或者暗示才来找的自己。 “殿下不如去我的关雎院说吧?”她看了一眼周围,示意十一公主这并不是个好谈话的地方。 竹意显然也是这个意思,微微俯身在十一公主耳边说了句什么十一公主才僵着脸点了点头。 宋贵妃算得上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从前没她这个能预知未来的人帮忙,也能在君恩淡薄的情况下在皇后太后之间寻找微妙的平衡,后来更是敢借着她和宋家一力削弱荣贤太后,这样的女人做了母亲,理应只会变得更强,她有些想不通十一公主要来找自己帮什么忙。 跟着服侍的宫人乌泱泱的站了一院子,十一公主目不斜视的穿过她们,一进屋就坐在靠窗的摇椅里,眉头紧蹙不安又彷徨:“母妃说你能帮我,请你帮帮我!” 向明姿早已经被十一公主原先那句话惊得半日回不过神,此刻惊疑不定的去看宋楚宜,抿着唇勉强露出个笑意:“殿下说笑了,殿下金枝玉叶的,有什么忙非得要她帮呢?” 十一公主话里就带了哭腔:“表姨你知道什么?!”转头看着宋楚宜眼睛隐隐有了湿意:“听说....听说东瀛来了使者要求娶公主......” 向明姿眼睛就不由得瞪圆了,一颗心在胸腔里跳的飞快-----福建海战打了这么多年,倭患却一直屡禁不绝,可自从崔绍庭和郭怀英接连上位,几次海战都是大胜而归。最近两年沿海地带更是做足了准备,新上任两广总督也是个厉害角色,不管是海盗还是倭寇,都被打的抬不起头来。 东瀛会派使者来求和,就说明的确已经是支撑不住庞大的海战了。 可是没有人是傻子,以往东瀛那边节节败退的时候也会退一步来求娶公主,大周也不是没给过,可女人在政治上从来就是牺牲品,换不来几年平静,过几年倭寇休养生息完了,照样时时来骚扰沿海一带。而那些去和亲的宗室贵女或者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们,早就已经尸骨无存了。 嫁过去就是个死字,没有人想要去和亲。 宋楚宜并没和向明姿一样吃惊,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十一公主,语气仍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这个消息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殿下前头还有姐姐们,也不一定就是殿下您......” 除非有人要在这里头动手脚。 而谁会在这里头动手脚?宋楚宜心思飞转,手指无意识的敲打一会儿桌面,动作猛然停了下来。端王和海寇和东瀛的关系向来暧昧,若说真的有人能从中动手脚,也只有他了。 让带着宋家血脉的公主去东瀛和亲,到时候海寇和倭患卷土重来,给宋家一系很容易就能盖上一个通敌卖国的帽子...... 恐怕这次章渊不要命的咬出端王安插在扬州的扬州知府等人,触到了端王的逆鳞。端王已经在宋家身上折戟不止一次,这次章渊的案子偏偏扬州就是由宋程濡主审,到了京城闹大了,还是宋程濡主审,他原先就把宋程濡和宋家认作了太子一系,偏偏这事儿又的确和太子脱不了干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分明是端王在借机报复,又要一举两得除掉宋家打击太子之于又把宫里的宋贵妃也拖下水清除干净。 十一公主粉嫩的脸挂满泪滴,握着宋楚宜的手微微发抖,显见是害怕至极:“东瀛的使者都已经进京了!宫宴上他们亲口和父皇提的要求。母妃说,九公主是决计不会去的......东瀛的使者也不会那么不长眼的非要和父皇要九公主不可......” 宋贵妃的直觉向来敏锐无比,估计立即就嗅出了不对劲。端王当然不可能推自己的亲妹妹进火坑,而既然九公主不适合,那九公主之后最合适的显然就是十一公主了。他们显然是朝着十一公主和宋家来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一·余地 隔天宋楚宜去黄大仙庙的宅子时竟又碰上了周唯昭-----宋楚宜知道他向来是很少来的,太子突发奇想动了恭王的人,他现在恐怕跟在后头收拾残局还来不及。 他眼睛底下有一片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是这几日都没休息的缘故,见了宋楚宜就把手边的茶往前推:“今年新送上来的君山银针,你尝一尝。” 宋楚宜向来对喝茶没什么讲究,宋老太太常常笑说这一点就不像她,她端起来尝了一口,实话实说:“尝不出有什么不同。” 周唯昭就忍不住笑了,少有的露出些许狡黠和放松:“老实告诉你,我也尝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小时候师傅还总爱问我祁门红茶和都匀毛尖有什么区别,我根本尝不出有什么区别。可见我们都是一样的俗人。” 说完了这个,他看宋楚宜细白如蛋白的脸上隐隐也挂着些乌青,想了想就问:“你知道东瀛派了使者来求亲的事了?” 宋楚宜诧异的挑了挑眉:“殿下是为了这个事特意来这里等我?” 她对周唯昭向来信任-----这份信任对于一个上一世被亲近人背叛过的人是很难得的,就算是这一世对她极好的祖父祖母,也没能全然得到这份信任,可是周唯昭得到了。 大约是因为周唯昭虽然知道她所有的事,却从不曾借着这些把柄来要挟她的缘故吧-----和他那些唯利是图的叔叔们一点儿也不一样。 周唯昭不置可否,执壶给自己又添了茶,缓缓叹了一口气:“这回我父亲算是把他们都得罪狠了,他们要趁着皇爷爷生气的时候来反咬一口,的确是再正常不过的。” 晨间太子居然叫大范氏准备春猎的礼物赐给长宁伯府和陈阁老那里,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两个已经属于他东宫一系了一样。 陈阁老还好,当上太子太傅那一刻起就别想着能从太子身边摘出去,可宋程濡,却随时有抽身的本钱,太子此举实在是不明智,一是在皇帝那里印象更坏,二是宋程濡恐怕会觉得太子这是刻意绑他上船。 宋楚宜垂着头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忽然笑了:“不如我帮殿下一个忙,殿下也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她要是要找盟友,端王和恭王都要排除在外,太子那人可能病的久了也糊涂了,靠他就和靠一座冰山没有区别,反而还不如周唯昭可靠。 周唯昭挑了挑眉看她,觉得她很像是自己在龙虎山上养了七年的那只猫,不管是在做什么坏事那双眼睛都能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无辜来,让人都不忍心呵斥。 然后他就笑了。 宋楚宜被他笑的有些心里发虚,羽扇一样的睫毛上下翻飞一会儿才又露出那双亮的过分的眼睛,竭力叫自己不那么心虚的和他说道理:“殿下也不吃亏呀,这回要是帮了我们,不也同样是帮了太子殿下吗?都说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总有个老虎在旁边看你睡觉打盹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周唯昭要担心的事其实远比自己多的多,什么都要管,什么都和东宫息息相关。若是这次端王真的鼓动了建章帝把十一公主送到东瀛去和亲,那到时候东瀛要是再打回来的话,端王和东瀛人沆瀣一气,给宋府栽赃罪名还是小事,牵扯上太子才是大事。 所以宋楚宜也没说错,这件事要是不成,对东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唯昭却忽而又不接她的话茬儿了,转而说起了马旺琨的伤势:“请了胡太医出来看过了,说是若是能撑过这个月就没什么大碍,我看他开的方子倒是和其他几个大夫不同,可以一试。” 说完了这个他才又看了气闷的宋楚宜一眼,敛容正色的和她说起了正事:“你说得对,路得一步一步走,我就先搬了这块挡路的大石头吧。” 这就是答应了?宋楚宜反应极快的点了点头:“祖父已经去信给我舅舅了,他从前是福建总督,和东瀛人打过不少交道,先问问他东瀛的情势如何。可是郭怀英那边却有些滑不溜丢......” 宋楚宜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别人不知道,可是她却知道,郭怀英上一世是死忠的帝党,这一世却连儿子郭燕堂都送给了太孙当伴当,这其中关系已经不言而喻了。 周唯昭就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失笑:“你可真是,但凡能算计的人一个也不肯放过。连郭怀英这层关系你都想用。” 宋楚宜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因着最近交道打的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对着他远远没有从前那么忌惮和疏远了:“论理来说这句话应该我说殿下您才是,若不是我之前同叶景川提起这位郭大人,想必您也不会这么顺利就收获一员猛将吧?郭怀英其人在福建沿海起的作用可非同一般,端王殿下恐怕是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她见周唯昭果然如预料中的笑了笑,话题又转了个弯:“何况,我也不叫他白帮这个忙,我也可以帮他一个忙嘛。” 郭怀英在福建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打败仗,只要一败,参他的折子就雪花似地往内阁和建章帝跟前飘。他虽然朝中有人,也架不住这么被人盯着,加上朝廷派下去的督战大臣也守的他死死的,他这段日子可不算好过。 周唯昭毫不含糊的点点头:“我会和他说的,你这段日子自己也要警醒点。韩止那边首尾都还没收拾干净,这回又碰上东瀛使者来求亲的事,以贤妃和端王的性子,把你推举上去做个什么陪媵的确不是不可能的事。” 端王和贤妃动起手来从来就不会给别人留余地,她们也不觉得给敌人留余地有什么必要,就像是几年前,没有丝毫预兆,拉拢那边要是不成就直接想毁了宋府,连一点儿犹豫和多余的努力都不肯做。 多谢g0578、卫凤娘之彼岸花、阿六199、水晶甜甜的平安符,也多谢我家小路的香囊,实在是太感谢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二·闹破 东瀛使者来参加宫宴提出要求娶公主也不过是昨晚的事,恐怕韩止还没那么快能反应过来,不过不要紧,大范氏和周唯琪自然会叫他暂时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的-----他们不必出手的情况下端王就能把宋家一锅端了,自然就不会再想冒险脏了他们的手。 韩止就算再不甘心,也拗不过他那个老谋深算的姨母和他那独断独行的父亲母亲。 宋楚宜嘴角牵起一抹冷笑:“现在想想,年纪小倒是有年纪小的好处。以前还小的时候,顶多怕人把我当成王九那样的妖怪给烧了,现在却还得防着那些对我另有企图的人拿终身大事做文章,真是烦。” 偏偏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新意,就是一个劲儿的想要用各种法子把她给娶回家----好似他们觉得自己也和他们想的一样,嫁人了就会老老实实女生外向,从此帮着他们里外操持。 换做上一世的宋楚宜自然是会的,那会儿就算沈清让想要她的心,她恐怕也会真的拿把刀子把自己的心给剖出来捧上前。 可这世上的事总是会变的,以前吃了太多的苦,就不会再想着回头了。就如同现在,别说要她嫁沈清让,就算是真的叫她嫁个门当户对又忠厚老实的,她也只觉得满身的鸡皮疙瘩往外冒。 她沉沉的叹一口气,那模样完全不似一个豆蔻年华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女,倒像是饱经沧桑的老妪:“现在韩止顾不上我,我也正好腾出手来把端王的这事儿给解决了。省的总是有一堆臭苍蝇围着我,害的我先打哪一只都不是。” 她这副神态和她如花似玉的脸实在是不相符,很容易叫人觉得她是在故作深沉,周唯昭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别人看到你这副模样,恐怕才真的要把你当成王九之流。既然是新生的,就把自己当新生的来看待,你自己把自己困在以往的悲惨遭遇里,不是自己画地为牢捆住了自己?” 他见宋楚宜略显迷茫的看过来,就提醒她:“其实你周围的苍蝇说起来,除了我端王叔,剩下的想拿你的婚事做文章的一个是韩止,一个是沈清让。我听说你父亲还是挺喜欢沈清让的?” 宋楚宜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桌上的美人瓶一会儿,眯了眯眼:“青莺连这个都跟你说?” 她自来就知道崔氏给的青莺以前是皇后宫里的人,皇后宫里出来的,哪个不把周唯昭也当正经主子看?何况青莺看着和青卓不是一般的熟,身上又带着武功,日子长久过下来,宋楚宜是傻子也猜得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可青莺从来也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交代过不许往外说的话也从来没透露过一个字出去,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好在周唯昭跟前藏的,从几年前在通州庄子上开始,他就显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嗅觉,而且凭他在龙虎山的那批人,要查什么查不到? “她是想让我帮忙。”周唯昭坦坦荡荡的看向她:“可我又的确没什么好帮的,沈家现在伸出去的手都收的差不多了。估计经过了几次惊吓也没了什么别的盼头,就想老老实实的娶一个像你这样的媳妇儿沾沾岳家的光......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家虽然居心不良,可也没藏着掖着,明明白白把心思摆在了脸上。你若是不愿意,恐怕还得从你祖父祖母身上下下功夫。省的你父亲稀里糊涂就把你给卖了。” 宋毅虽然如今说话没有多大用处,可麻烦就麻烦在他是宋楚宜的亲生父亲,自古以来婚事就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他开了口允诺了英国公府这门亲事,还真是要费上一番周章。 周唯昭不想宋楚宜吃亏在这个头上,到头来反而是被最亲近的人给送进火坑-----虽然对有些人来说自然是锦绣繁华的好去处,可是对于宋楚宜来说,无疑是个人间炼狱。 宋楚宜感念他的好心,压低了声音缓缓和他说起端王那边秦大奶奶的事:“之前秦大奶奶就因为王妃陷害芮夫人的事有了积怨,如今算算时间,芮夫人恐怕正是又有身孕的时候......趁着这个机会......” 端王日前的确来信上表过,说是芮夫人已经怀了第二胎-----本来这种事情可报可不报的,毕竟孩子都还没有落地。可端王这么多年了也没生下个儿子来,连比他晚成亲整整好几年的恭王都已经有了嫡子,光是子嗣这一点上他就比不上其他藩王,更比不上太子,哪里会不为了子嗣的事情悬心?因此早早的就报给皇帝知道,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不能生儿子的。 要是这个时候芮夫人的孩子有了什么差池,而这个差池竟是出自王府内宅------譬如说妻妾相争......那端王的前程恐怕也就止步于此了,建章帝当年就是吃了后宅倾轧的苦,才会失去同胞亲弟,对治理后宅无能的臣子都时常下旨申饬,何况事情是出在自己儿子身上?所以太子就算再宠爱大范氏,再脑袋糊涂,也从来没敢动过动摇太子妃和周唯昭地位的心思,至少在建章帝还在世的时候,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跑到皇帝跟前去说要改立太孙这样明显找死的话来。 事情放在端王身上也一样如此,一旦妻妾不和家宅不宁的事情被闹破,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到时候再加上扬州他被牵连的党羽,他可以说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根本无暇他顾。 就更加顾不上京城这边究竟是哪个公主去东瀛和亲,又和的是哪个诸侯王的亲了。 端王和贤妃九公主既然非得不给她留余地,她也就没有必要给他们留面子了,前两次斩断了端王的臂膀,这一次她就彻底打断端王的腿,看他日后还够不够的到这么远。(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三·风雨 钦天监定了春猎出行的日子,四月二十,据说那几日天气都好,春雨也都止了。 宋贵妃特意提前传了口谕出来,叫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进宫的时候带上宋楚宜。宋大夫人已经听宋大老爷提过和亲的事,也知道这个和亲的差事很可能落到十一公主身上,整个人这几天都急的吃不下睡不着,连仁一也没办法叫她开心一些------东瀛那是什么地儿啊,自古以来还没公主出嫁到东瀛去的,可是想想嫁去鞑靼的公主也就大概能猜到嫁去东瀛的下场了,她只要想到金枝玉叶的外孙女会落得个背井离乡的下场,就整个人都发懵。 是凤藻宫的掌事宫女竹影亲自来接她们,见了她们也不如以前气定神闲了,板着一张脸一丝不苟的请了安,从头至尾都一言不发,沉默着领她们进了凤藻宫,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老太太大夫人请随我来。” 宋贵妃显然已经等了许久,一见着了宋老太太和大夫人就扑下来,一手搀了一个,带着些惶然和委屈:“老太太.....太太......” 大夫人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将宋贵妃搀扶到榻上坐了,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拍了拍宋贵妃的手:“事情还没个定数呢,娘娘千万还是要放宽心。” 虽说皇恩浩荡允许深宫有品级的妃子们初一十五召见亲人,可是真正一次不落的还是少数,多数都是隔一二个月才召见一次,宋贵妃以往也是如此,这回却非得赶在春猎前头叫娘家的人进宫来,可见是真的急了。 宋楚宜落在后头,低眉敛目的站着。 还是宋贵妃先反应过来,擦了眼泪招手唤她:“小宜,你过来。” 其实她心里知道宋楚宜会帮这个忙,宋楚宜是个聪明人,不可能猜不到贤妃和端王此举虽是要毁了宋家,却也有要除宋楚宜这个眼中钉的意思在。上次十一公主回宫来也说过,宋楚宜说过就算要和亲,和亲的人选也绝对不会是十一公主。 可是昨日东瀛使者又求见了内阁首辅,重提了求亲的事,参加宫宴的时候她隐隐也察觉出了些不同-----贤妃老神在在的,像是认定这事儿不可能落在她女儿头上,皇后娘娘对待十一公主的态度也暧昧了许多。 种种迹象实在是让她坐不住了,她的确是个有野心的人,可是这野心说来也根本不大,不过就是希望儿子有个富庶些的封地,女儿能嫁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守住眼前的这番繁华富贵也就是了。可是偏偏端王和贤妃不想叫她好过,她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荣贤太后,此番竟被人算计了亲生女儿,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 宋老太太沉沉的咳嗽一些,声音低沉有力又隐约带着安抚:“娘娘宽心,事情还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宋贵妃抿着唇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是我一时情急了......小宜,我听十一说你告诉她一定有办法,是什么法子?祖母恐怕是知道的,东瀛的使者昨日又去常首辅那里提了和亲的事儿......”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殿外忽然传来十一公主的声音,紧跟着一身湖绿色宫装的十一公主就擦着眼泪飞快的跑进了殿。 宋贵妃没再顾得上继续说事,带了一抹诧异看了一眼十一公主身后跟着的竹意,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该去琼花苑上学的吗?如今远没到下课的时辰啊。” 十一公主已经顾不上其他,攀着宋贵妃的袖子哭的哀哀戚戚:“九姐她......她说东瀛使者说要娶个和他们那个什么王相配属相的公主,说是要属猪的.......满宫里除了我,可还有谁属猪的呢?分明就是指明了要我了......” 九公主可真是沉不住气啊,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建章帝甚至还没松口到底要不要允诺和亲的事,就开始拿自己认为既定的事实出来恐吓人了。 十一公主转头看见宋楚宜,又来拉她:“小姨,你上回不是说要办法的吗?可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呀......母后身边的牡丹姑姑亲自来了琼花苑传母后的口谕,说是叫我近期都不用上课了......” 宋贵妃没料到皇后的暗示来的这样快,大惊之下连忙揽住十一公主:“你胡说什么!现在圣上连是否答允和亲还不知道呢,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传言出来......” 可她心里却已经信了,九公主虽然嚣张,可是也不能没影儿的瞎编瞎话。 宋大夫人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惊得坐也坐不住,惶惶然喊了一声老太太,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十一公主拉着宋楚宜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就像拉着一根救命稻草。 宋楚宜伸手接了竹意递来的帕子帮她把眼泪擦了,语气仍旧不疾不徐:“殿下安心,眼看着过几日就是春猎出行的大日子了,就算要决定和亲的事,也不可能仓促在这么几日之间。等春猎过了......那时候哭的恐怕就不是您了。” 兴许是她说的实在是太理直气壮,十一公主奇迹般的没有再哭个不休,收了泪啜泣几声才缓过了气:“小姨你已经想到法子了?” 宋老太太见十一公主不哭了,就安了些心,握住十一公主的手安慰道:“无论如何家里也会尽力,殿下千万别先自己被自己吓倒了。往好处想,皇后娘娘停了您的功课,或许也是想让您安安心心的跟着去春猎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宋贵妃苦笑了一声,手搭在十一公主的肩膀上,脸却向着宋老太太和宋楚宜:“这回可真说得上是飞来横祸,偏九公主嚣张惯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刺她。也不能怨她沉不住气,她毕竟年纪还小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四·企 说曹操曹操就到,宋贵妃话音才落,竹影就踩着点似地拢着双手进了殿,面带难色的禀报说是九公主到了。这位九公主向来很受建章帝喜爱,大约是因为荣成公主小时候总爱带着她玩的缘故,她也比别的公主要对建章帝多几分亲近,为着这份亲近,建章帝的确算是很容忍她。也因此她前两年才有闹着指定叫人当伴读的底气。 宋贵妃面沉如水的呆了一刻,瞬间就反应过来,满面春风的叫着快请,一面却冲十一公主使了个眼色。 当着外人的面,心里再委屈再不满,也不能露出一分来-----皇后前脚才派了牡丹姑姑去琼花苑叫十一公主不用去上课,后脚十一公主就哭的梨花带雨的,传出去被人扣上个不孝的罪名,还真不是谁都能担待的起。 九公主和两年前又大有不同了,两年前的她已经颇具少女风姿,如今却是整个人都如同枝头上饱满的果子,一副只待采撷的状态。 她不紧不慢的和宋贵妃请了安,又居高临下的等着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宋楚宜给她行礼,看着她们的头顶半日了才恍然惊觉似地叫起。 宋楚宜搀扶着气喘吁吁的宋老太太刚站起身来,就听见九公主笑了一声:“两年没见六小姐了,没想到已经生成了这般模样,真是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这副模样儿......” 她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就是不说出来,先去看宋楚宜的脸色,看见她就算低眉敛目也遮挡不住的长长睫毛和挺直的鼻子,先停了半刻,才又接着意味深长的道:“这副模样儿,日后跟着十一一同到了那边,也能帮十一不少忙了。” 这话里的言外之意换做谁都能听懂,何况是满屋子的人精?十一公主的手垂在身侧握的紧紧地,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在九公主的脖子上。她自小就被九公主压着,受了委屈初时还找地方告状,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可她从未像此刻这样生气过-----九公主平日拿她取笑玩耍还可原谅,可是还要拿东瀛和亲的事情来恶心她......她气的隐隐发抖,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略显僵硬的笑。 宋老太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虽然说太祖开国之初立下过规矩,见到宗室要纳头跪拜,可总有例外,就像当年对待那些开国的功臣,哪个藩王和宗室真的会不长眼的非得要人家给跪下来?沿袭几代之后情况又有改变,凡是年老的有诰命的夫人们,等闲进了宫见了皇后娘娘,那也是多有被免了礼数的。可是偏偏这位九公主硬是比荣成公主还要尊贵些似地,竟硬生生的逼着她跪了半日.......以往总听宋贵妃说九公主骄横,如今看来,果然是非同一般的骄横。 这话分明就是告诉她们,宋楚宜也是要和十一公主一样被送去东瀛的,还只会更加不堪------一个陪媵而已,到了那边随便哪个诸侯王都得罪不得,说不定也就被送给了谁。 这样明晃晃的露出自己的恶意和爪牙,这惹人厌恶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的好。 宋老太太看了一眼控制不住想要出声的宋大夫人,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这些口舌之争,她就没见宋楚宜输过,何况宋楚宜也不像是十一公主,这点子刺人的话,在她那里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一点儿波澜都掀不起来。 宋楚宜率先打破了沉默:“论生的好,谁敢和九公主比呢?九公主才是国色天香。至于到了那边儿这样的话,恕臣女就有些不懂了.....敢问殿下一声,殿下嘴里的那边,指的究竟是哪边?” 九公主目光陡然转厉,嘴角隐隐泛起冷笑:“你觉得是哪里,自然就是哪里。” 她还没有忘记贤妃和哥哥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不敢当着宋贵妃和宋老太太的面明晃晃的说出那边就是东瀛来-----父皇还没决定是不是和亲,若是和亲又究竟派哪个公主去呢。要是她先替父皇说了出来...... 宋六果然不是一般的狡猾,她死死地盯着宋楚宜,指望着宋楚宜能露出些心虚害怕的表情来,可宋楚宜从始至终就板着一张脸,不要说心虚了,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露出来。 她看的有些无趣,又觉得自己的挑衅轻飘飘的一团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无趣,只好意有所指的和宋楚宜撂了句狠话:“这样牙尖嘴利自然是好的,可也要能长长久久的这么有底气才好呢。希望将来不会有你哭也哭不出来的一天!” 十一公主被气的眼圈又发红,等她出去了才敢哭出来:“她就是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才刚我在起琼花苑就是被她气的坐不住才回来的。” 宋贵妃揽了她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她的背:“和她有什么好计较的?这回若是躲过去了,日后总有你报仇的时候。” 不用等到日后了,九公主既然这么心心念念着要把人送去东瀛,不如就她自己去好了。 宋楚宜压低声音附在宋贵妃耳朵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宋贵妃登时就觉得豁然开朗,连眼睛也亮了起来,一扫刚才的憋闷和晦暗,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 宋大夫人有些好奇,不明白宋楚宜究竟在宋贵妃跟前说了什么,能叫宋贵妃像是放下了千钧重担一般,可她咬了咬唇又咽下了想问的话。 这件事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都在悬心,宋楚宜不管是有什么打算,总归是为了十一公主和宋贵妃好的,也总归是得到了宋老太太的准许。 她下了马车,深深看了宋楚宜一眼,真的什么也没问的回了房。 宋老太太倒是有些欣慰,扶着宋楚宜的手下了马车,感叹似地赞了一声:“你大伯母比以前可沉得住气太多了,这是好事啊。” 她始终有一天会老,大夫人总要学些眉眼高低,也总要经历大风大浪。从前发现的晚来不及纠正,如今却能一点点的把大夫人扶起来,还总算能瞧见些成果了,宋老太太觉得很是欣慰。(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五·赌注 一眨眼的就到了四月二十,钦天监的人果然还是有些真材实料,连日的春雨总算是停了,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雨后的鲜花如春笋一般的冒出来,简直要叫人感叹一声春城无处不飞花。 宋老太太送走宋楚宜和向明姿,脸上神情始终有些怏怏不乐,大夫人瞧出些端倪来,宋老太太虽然明面上始终镇定自若,可是心里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这回春猎东瀛使者也要参加,若是到时候他们再正正经经的在春猎晚宴上提上一回,和亲的事儿多半当场就要下决定了,以这些日子的情形来看,建章帝很有可能会允诺东瀛使者的求亲。 她自己心里其实也像是揣着一只兔子,七上八下的跳的她不得安宁,此刻见宋老太太也露出担心的模样来,就更加有些沉不住气,幸亏她还是有些理智在,缓了缓反而安慰宋老太太:“父亲和小宜总会想到办法的。”她想起前些年非得一意孤行自作主张的推宋楚宜出去替贵妃娘娘和十一公主挡灾,心里就是一阵后怕,得亏宋楚宜聪明的不似常人,没上这个当还把一场灾难化于无形,否则如今宋贵妃遭了难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找人去。 宋老太太道不是担心和亲的事儿,这几日宋老太爷也跟她透了底儿,她已经知道崔绍庭那边已经在帮忙想法子打听东瀛的事。何况宋楚宜那边也托了太孙殿下去找郭怀英,有郭怀英和崔绍庭这两个对东瀛知之甚详的人在,多半的情报都出不了岔子。既然消息出不了岔子,之后的计划实行起来也只会更加简单。 她担心的是眼前亏宋楚宜和向明姿非吃不可-----九公主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到了围猎场上还不知道要想什么法子折腾她们来找回场子。 她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 颠簸了好几日才到行宫,四处都乱哄哄的等待安置,宋楚宜和向明姿就接到九公主传召的消息,彼时她们才刚下了马车,向明姿已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险些没有。 可九公主身边的掌事姑姑催的急,九公主是君她们是臣,没有不服从的道理,只好洗漱一番去拜见这位骄横异常的九公主。 九公主今日穿了一身骑装,她倒是神采奕奕,一身骑装显得英姿飒爽,头发编成个纂儿,趾高气扬的在陈明玉等人的簇拥下居高临下坐在马上,斜睨了她们一眼。 等把规矩都做足了,她才甩了一下手里的马鞭,直指宋楚宜和向明姿:“来吧,跟本公主赛一场!” 向明姿自来身体就弱,虽然这两年在宋府千般娇养,可身体较之普通人还是略差了一筹,此刻看着足比她高半截的马,不由抽了口气。 宋楚宜实在有些厌烦这位九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九公主旁边笑意盈盈越发观之可亲的陈明玉,露出个为难的表情:“可惜臣女并不擅长骑马。” 陈明玉握着马缰安抚她那头高头大马,杏眼圆睁的吃惊道:“妹妹这话可是在糊弄人了,谁不知道长宁伯府祖上是靠军功起家?何况咱们京城的女孩子,还有不会骑马的?六礼中也是要学骑射的啊。” 宋楚宜假装听不懂她的激将法,两手一摊歪着头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臣女技艺不精,恐怕不能叫公主殿下尽兴,殿下不如另选高明吧?” 九公主一甩马鞭,将将停在宋楚宜露出的一截洁白如玉的颈项间,语气不耐烦至极:“别叫我说第二遍!我叫你陪我赛一场!” 马鞭软趴趴的搭在宋楚宜的颈项里,九公主还特意加了力气将马鞭往上一扬,宋楚宜嫩的如剥了壳的鸡蛋的脸瞬间就添了一道红痕。 陈明玉想笑又想强忍着,可到底没有忍住,以手掩唇掩饰了-----九公主这样,好像是在逗一条狗啊。 向明姿惊呼了一声,连忙扑过去一把将宋楚宜挡在身后,眼里含泪却不肯退让:“殿下怎么能出手伤人呢?!” 这些天潢贵胄向来不喜欢把人的命当命,何况是别人的尊严?宋楚宜看看左右越聚愈多的贵女和看客,伸手拉住向明姿后退一步,迎着九公主的目光冷笑出声:“好啊,我跟殿下赛一场。不知道赌注是什么?” 九公主皱眉思索半响,凝眉问她:“你说要赌什么?” 宋楚宜遥遥往场上看了一圈,语气刻板又掷地有声:“我听说从前男子们赛马,输了的都要钻马腹。不如我们谁输了,谁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效仿一次如何?” 九公主皱眉盯着她半响,忽然笑了:“就依你!” 她对自己的骑术向来很有信心,绝不相信自己会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宋六手上。 叶景川忽然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两眼都在发光:“宋六,我借我的马给你!” 这马还是他刚从荣成公主的庄子上顺来的,四蹄踏雪精壮有力,瞧着就知道不是凡品。 九公主哂笑了一声,这马的确是好马,可是比宋楚宜分明高了半个头都不止,恐怕到时候不是人骑马,反倒是马骑人。宋楚宜既然如同她自己所说的那般不擅长骑术,就该老老实实再去挑一匹合适的马,省的半路还被马颠得翻了跟头。 紧跟着她就发现宋楚宜居然点头应了,而且踩上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又丝毫不拖泥带水,片刻后已经稳稳坐在马背上。 这哪里是像是没有碰过马的生手?分明看起来是行家。九公主死命一甩马鞭,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的冲了出去。她对字既的骑术有信心,就算是行家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宋楚宜伏在马背上紧随其后,稳稳的越过第一道土坡,和九公主保持了半个马身的距离,她的马果然是好马,跑的又稳又快,照这个趋势下去,很快就能追上九公主的马了。 多谢稳稳的幸福?的平安符和雪xx漫的香囊,最近大部分地方都应该变天了,大家记得多穿件衣服保暖哦。国庆假期后的第一天,希望要上班的亲们都能hold住,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六·开端 九公主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宋楚宜不仅不是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不善骑射,水平还远远不是一个普通武将家里女孩儿该有的水平。 这都要多谢重生以来叶景川和周唯昭给的便利,她自从经过通州的事情以后就格外的注意起了骑术,后来再去通州看安安的时候,总要在别庄练马。就是在家里,大老爷和宋珏也教了她不少窍门,她本来做事就是要用尽全力做到最好的人,经过这几年的练习,水平早已经精进不少。 再跃过一颗歪倒的枯树,宋楚宜已经隐隐有要超越的架势,九公主眼神转厉,飞快的自前向后狠狠的一抽宋楚宜的马身,马儿受了惊紧急刹住了脚,仰头嘶鸣,巨大的冲力险些把宋楚宜掀翻在地。 向明姿在后头吃了一惊,捂着嘴才没有叫出声来。 宋楚宜勒住马冲出好一段距离才叫马平静下来,双眼如同利箭一般直直看向已经扬长而去的九公主。 可她天生就不是认命的人,估量了一下周围情势,从旁边的林间小道奋起直追。 小路崎岖难走,且周围都是树,比在大路上要危险多了,向明姿急的都快哭出来,见崔家姐妹不明所以的靠上前来,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小宜她,她和九公主赛马呢!” 崔华蓥吃了一惊,极力远眺了一会儿面色不免有些发白:“简直胡闹!好端端的赛什么马?今日才是到围场的第一天!” 崔华仪拉住她,也有些忧心忡忡:“小宜怎么还专挑里头难走的路走?一不小心撞在哪颗树上......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完又转头去看向明姿:“好端端的怎么会赛马呢?还是个公主,小宜她向来不是这么不懂分寸的人啊。” 她这个不懂分寸四个字说出来,一下子周围就寂静无声。在场的人多半都知道,是九公主逼着宋楚宜来的,事情并不是宋楚宜自己揽过去的。 崔华蓥比她年长也更沉稳,一瞧这架势,再联想起素日以来九公主骄横在外的名声,一把拉住了崔华仪,冷冷盯着前头越跑越远的两匹马,轻声道:“好了!现在说这些不是时候。” 就在这时,只听前面的人惊呼了一声,崔华仪踮着脚瞧,就见漫天尘土里宋楚宜的背影不动如山,竟然从旁边的林间小道里冲出大道开始和九公主并驾齐驱! 叶景川眼睛亮晶晶的带头喊了一声好,根本没顾上旁边崔氏姐妹和向明姿在说些什么。 前面的局势很快又起了变化,九公主握着缰绳一力促使马头撞向宋楚宜的马,她的马是西域进贡上来的,健壮有力,宋楚宜的马躲之不及,往旁边就是一歪。 “要摔倒了!”沈徽仪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幸灾乐祸多一些:“殿下的马太厉害了!” 沈清让来的后,见状不由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险些和沈徽仪一样喊出声来-----围场旁边都修了不少的水塘用来吸尘土,这要是一摔下去,就算不伤筋动骨恐怕也得皮肉遭灾。 可是很快人群里就再次响起了惊呼声,韩月恒的眼睛都直了,指着前面刚散开的飞扬的尘雾:“不,她还没摔下去!” 宋楚宜竟然整个人紧贴在了马腹上,帮马儿恢复了平衡,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又重新稳稳坐回马背上,然后伸手拔下发间的寿字金簪狠狠地在马屁股上戳了一下。 “宋六这是找死吗?!”韩月恒吓得脸色有些发白,本能的偏头去看崔家姐妹:“她就是个疯子!” 不过是个比赛而已,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何况还是输给公主,也算不得什么面上无光。怎么要这么拼命?! 崔华蓥饶是再沉稳也不由被吓得面色发白,双手按在心口只觉得心跳的简直按不住,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面。 凭借着这股狠劲,宋楚宜很快就又重新追回了将近两个马身的距离,再一次接近九公主,可这回她却不再发力了,趴伏在马背上,看准时机右手甩出马鞭,卷住了九公主那匹马的右后腿,狠狠地就是一拽。 马儿一只蹄子腾空,根本支撑不住整个马身,仰天轰鸣轰隆一声连人带马的摔进了旁边的水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她居然敢?!她居然敢?! 陈明玉身子前倾不由自主的打了个趔趄才站稳,反应过来就忙跟着九公主的贴身宫女飞快的往水池跑。 宋楚宜已经稳稳越过最后一个土坡从终点打马而回,利落的翻身下马,她头发已经有些散乱的搭在两颊,可整个人一点儿不显颓势,稳稳立在地上,嘴角牵起一个弧度看着在水池里扑腾的九公主:“承让了,殿下。” 立即有女官上前来拿了披风将九公主裹得密不透风,九公主头发湿透了黏在脸上额头上,看着宋楚宜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宋楚宜毫不在意,一手去摸马的头,一边却看着九公主:“殿下和我打的赌,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陈明玉扶着九公主,只觉得九公主浑身都在颤抖,看向宋楚宜的时候全然是不可置信-----宋楚宜这是疯了吗?!居然真的妄想叫九公主钻马腹?! 宋楚宜却毫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对,她立在原地,讶然的看着九公主:“殿下若是输不起,那就罢了。” 九公主浑身颤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只觉得这么多年的脸都在今天这一次丢光了,一时气血上涌头晕目眩,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向明姿也恨不得能晕过去,好躲过这样完全不好收场的场面,她拉着宋楚宜的手,只觉得连手都是冰冰凉凉毫无知觉的,大概是吓的。 九公主自来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向来没理还要搅三分呢,这次宋楚宜还让她丢了这么大的人,日后九公主是决计不可能放过她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七·告状 九公主长到如今,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天生的金枝玉叶,从小到大就该是被人捧着的,如今却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这样大的人,她连想都不愿意去回想,一气砸了房里能砸的所有东西。 连她的贴身女官都只能远远的避开,惶惶然的站在门外急的恨不得烧香拜佛-----九公主吃了这么大的亏,她这个当贴身女官的难辞其咎,还不知道会被如何处置。 还是陈明玉大着胆子敲了门进屋,瞧见满地狼藉也只当看不见,缓缓的在九公主床前蹲下来,双手扶着九公主的手细声安慰:“殿下金枝玉叶,何必跟宋六一般见识?” 她原先还把宋六当个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都分不清楚,居然连个忍字都做不到,和九公主起了龃龉也就罢了,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九公主吃这么大的亏,也不想想到时候会给家里招致多大的麻烦,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宋六当真以为自己有几颗脑袋可以砍? 话是这么说,该添的油她也一点儿没少添:“宋六小姐向来眼高于顶,仗着有个当郡主的舅母和家里宋阁老的宠爱无所不至的......她也是被宠坏了,殿下何必跟她置气呢?” 不跟她置气,那今天这番委屈难道就白受了不成?!九公主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满脸都是戾气,揪着毯子狠狠呵斥了一声:“给我闭嘴!” 陈明玉已经将她的怒火撩到了顶点,闻言也就小心翼翼的作鹌鹑状,红着脸含着泪叹息了一声,却仍旧不忘为九公主掖了掖毯子。 外头响起唱喏声,紧跟着陈明玉余光只瞥见宝蓝色宝相花纹的袍子一闪,一个头戴紫金蔷薇发冠,插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的宫装妇人就疾步走到床前坐下一把揽住了九公主。 是贤妃娘娘来了,陈明玉忙拜倒在地,就是在这样慌忙的时候,她也礼仪周全,压裙的铃铛也不曾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贤妃瞥了她一眼,心里对这位阁老重臣家的女孩儿越发满意,和颜悦色的冲她喊了声起,就抱着九公主忧心忡忡的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好端端的去赛什么马?听见你摔在了水池里,宫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几乎没把母妃给吓死!” 九公主眼圈腾的一下就红了,豆大的眼泪连珠串似地掉下来,窝在贤妃娘娘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贤妃心疼不已,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早早的都去了封地,一年顶多也就过年能见着一次,若是逢着灾荒皇帝不下诏,那就是三年五载才能见上一次,所以唯一能留在身边的女儿就越发的看的如珠如宝,平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此刻见女儿哭的泪人儿似地,胳膊上脸上又都有伤口,早心疼的跟什么似地,一叠声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可向来在外人跟前骄横的九公主到了母妃跟前就成了个小孩子,只知道呜呜咽咽的哭,连句完整的话也不肯说,贤妃急的不行,目光在房里扫了一圈,指了九公主的贴身女官:“你来说,殿下平日里都是你在照顾,怎么无端就出了这样的事?!” 九公主天性活泼可爱,就是建章帝也对她多有纵容,来了围场就要赛马也是常有的事,可从没有一次是这么狼狈的,到底是和哪个不长眼的比赛比成了这副模样? 女官胆战心惊的看一眼朝她看过来的九公主,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回娘娘......殿下和宋六小姐赛马,宋六小姐求胜心切,用马鞭卷了马腿......殿下连人带马的摔进了水池里......” 宋六?!那个儿子忌惮颇深,两年前还拒绝了当九公主伴读的那个宋六?!贤妃怒极反笑,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真是能耐了,欺负人欺负到金枝玉叶头上来了!真当宋贵妃生了皇子她们就都浮上水去了,众人都要退一射之地了不成?! 她咬牙冷笑,又看了女儿一眼,若有所思的呆了一会儿,就低头问九公主:“你怎么忽然想到和宋六赛马?” 九公主的性子她知道,自幼就被娇宠得有些过了头,这么多公主里,她是最活泼也是最爱娇的一个,除了在荣贤太后跟前缩着尾巴做人,其他什么时候把别人放在过眼里?就算她讨厌宋六,也该知道她哥哥早已经有了法子叫宋六和十一公主都倒霉,好端端的,怎么非得这个时候和宋六过不去? 九公主就下意识的看了陈明玉一眼------事实上若不是陈明玉一再在她跟前说宋六如何如何,她也不会气血上头非得找宋六的麻烦不可。 可是没料到麻烦没找成,却被宋六暗算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如今她输给宋六摔下马的事恐怕人尽皆知了......丢了这么大的人,她之后还怎么继续跟着父皇去打猎?这次的春猎还有什么意思?!又哪里还有脸出去见人? 她烧红了脸,顾不上找陈明玉的晦气,不动声色的转开了眼睛,垂着头似乎含着万分的委屈:“如果不是十一非说她这个表姐怎么能耐,我也不会被激的失了分寸......” 和宋贵妃一样,面上看上去温温和和的人畜无害,可内里却不知藏着多少心思。 贤妃垂下眼帘坐了一会儿,面上神情莫测,好一会儿才忽而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提着裙子站了起来:“去烟波致爽斋!” 陈明玉一直低眉敛目的扮演一个乖顺的大家闺秀,此刻也不由在心里暗暗幸灾乐祸-----贤妃娘娘这摆明了是要去和建章帝告状的。以九公主的受宠程度,宋楚宜这回很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九公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嘴角噙着一抹冷到极点的冷笑,眼里闪着阴暗的光。(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八·丑闻 随行的大臣的后宅女眷们都安置在行宫外头的帐篷里,宋楚宜被崔氏姐妹和向明姿拉回了帐篷,险些没吓去青莺和紫云的半条命。脱下衣裳才发现她手肘处已经青紫了一片,小腿处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应该是和九公主纠缠过程中在林间小道上被荆棘划的。 向明姿一边担心一边又忍不住埋怨她:“怎么就那么受不得激呢?人家分明没安好心,你输了赢了都是一个下场,偏争这口气做什么?” 在她眼里,宋楚宜向来不是这种忍不了一时之气的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宋楚宜为何非要和九公主比出个输赢高低不可,直到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忽而想起那一日十一公主来宋府对宋楚宜说的话,手上动作就慢了一拍,目光也有些闪烁-----她怎么就忘了,宋楚宜有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心机和智慧,她做每件事都不会是一时意气的冲动之举,定然还是另有深意的。 宋楚宜才换了衣裳,外头端慧郡主和余氏就先后赶到,先搂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只是些皮外伤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可紧跟着崔夫人就板着脸呵斥起了她:“简直胡闹!九公主骄横,你做什么要和她一般见识?!现在可好,她被你打的摔下了马的事顷刻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行宫,你如今也可算是个红人儿了。赶明儿回了京城,重音坊就该排一出新戏了,名儿我都替那些说书先生想好了,就叫打金枝......” 真是万万没想到,宋六小姐一日之间名满京城既不是因为才名也不是因为美貌,而是因为那下手快准狠的一记马鞭。 余氏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抱怨崔夫人:“你这是在夸她呢还是在损她呢?都是你素日爱纵着她,瞧瞧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和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今日闯下这么大的祸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你倒是晓得挑她高兴的说。” 崔夫人年轻的时候就没怕过谁,王瑾思养在荣贤太后身边,人人都给她几分面子,可崔夫人偏不,回回王瑾思犯浑面色都不变的就能把她气的哭着回长宁殿。 笑完了余氏又不觉有些发愁-----这一时之气是出完了,可是接下来却该怎么收场呢?打了金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圣上震怒降罪......以圣上对九公主的爱重程度,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真是愁人。 外头的叶景川也替宋楚宜担忧,虽然那一记马鞭真是叫他恨不得拍案叫绝,可他总归还是有理智在的,九公主毕竟是如今宫里未出嫁的公主中最受宠爱的一个...... “你那个九姑姑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要是她哭着去圣上那里告宋六一状,宋六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忧心忡忡的看着气定神闲的周唯昭,不由气急:“你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好歹宋六也是咱们朋友,你就不能帮她想想办法?” 太子身体不大好,因此独自占了月色江声岛,周唯昭坐在廊桥上动也没动的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她连公主都敢打,还怕什么斥责?” 这个小丫头分明就是在故意做给内阁里的其他人看------我脾气不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生起气来连公主都打,你们和亲是为了和友邦交好的,若是放了我这个炮仗过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友邦给炸了......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大约也有替十一公主出气的成分在?毕竟听说上次宋楚宜进宫,恰好九公主在她跟前耀武扬威了一番,这回九公主非得自己撞在枪口上当宋楚宜的这个传声筒,她也就顺势成全了人家罢了。 叶景川伸手去拍他的钓竿:“你这个没心没肺冷心冷肺的!” 周唯昭不动声色的转了个弯躲开他的魔爪,跟哄小孩子一般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见她沉不住气到了这份上过?连韩止她都忍了,你觉得九公主有那个本事气的她气急败坏?有这个功夫担心她,你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如今是府君卫的千户了,担负着守卫的职责,还不安安心心当差,替古人操心!” 叶景川怏怏不乐的瞪他一眼,耷拉着头回帐篷找镇南王和自己大哥,可进了帐篷就听见镇南王正和叶景宽说:“简直太不像话了,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来......” 他心里咯噔一跳,往前凑了凑问他们:“谁闹事了?” 叶景宽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和父亲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没好气的赶他:“一边儿去,反正不是宋六小姐的事。” 宋六一战成名,如今整个行宫上下恐怕都知道她的光荣事迹了,叶景川挠挠脑袋,在父兄面前也顾不上面子里子了:“那你们说的什么闹事,谁闹事了?” 叶景宽早已不把他当小孩子,见父亲没反应,就轻声告诉他:“派去漳州的太医传回消息来,端王府里怀着身孕的芮夫人没了.....一尸两命,凶手居然是王妃......” 钦天监才算出个最近万事大吉,转头端王就打了钦天监的脸,王府闹出了这样的事来,妻妾相争竟然弄出了人命,死的若是个普通妾侍还就算了,偏偏是有名有份的侧妃,还偏偏是怀了身孕的,这下子事情可就闹大了。 圣上一片好心的赏太医下去,可见对端王得之不易的这个孩子也是格外看重,可太医才到漳州才几天,就出了这样大的事...... 叶景川隐约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前脚宋楚宜才打了九公主,后脚端王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就是书上也没这么巧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下午这个消息就满天飞了,连着九公主的事一起,轰轰烈烈的传遍了整个行宫。一时之间众人连宋楚宜也忘了,注意力全放在端王身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九·吃瘪 青卓站在帐篷外做心理建设-----太孙殿下叫他给宋六小姐送紫金活血丹来,这是龙虎山的独门秘药,治跌打损伤是极好的,可是太孙殿下叫他带的话就不那么好了。什么叫做骑术不错,下次切磋嘛?人家打了他姑姑,他巴巴的送药不说,居然还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九公主知道了以后会不会再呕出一升血来。 好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送了药,他出来以后又觉得心脏不那么好使了------这位宋六小姐也不是个寻常人,听了这话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声多谢夸奖......这难道真是什么好事儿不成? 他满心纠结的拿着信回了月色江声岛,看着周唯昭默默叹了一声气,太孙殿下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天师说给他算过卦他不宜早娶,可也应该相看起来了不是?原先觉得宋六小姐也是极好的-----倒不是因为宋六小姐当真有多好,而是太孙殿下毕竟在龙虎山呆了七八年,身边除了这位宋六小姐就没几个多见过几次的姑娘。如今看来,这位宋六小姐还是有些不适合------以前不觉得,现在看起来才知道真不是个善茬儿,连公主都说打就打,日后真要是这位宋六小姐嫁过来,还不得上房揭瓦? 他转过头去和含锋咬耳朵,心底的忧虑简直都要漫出来:“太子妃还操心殿下的婚事呢,说要他选个可心的就行了。要是真照着殿下可心的选,除了宋六小姐可还有谁呢?可宋六小姐这脾气......” 含锋觉得他想的太远,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担心担心太孙殿下到底喜不喜欢女子还好一些-----从小就在道士堆里长大的,从来也没接触过女子,刚回来那一年,见了哪个女孩子都脸红。如今虽说好些了,可那也是因为少见女眷的缘故,除了看他跟宋六小姐还勉强有些话说,含锋就想不到还跟他说的出些焦急的贵女。 宋楚宜浑然不知自己在青卓眼里竟然还曾经是太孙妃人选,她正捏着从紫金活血丹瓶子里拔出来的信纸发呆,虽然早就知道周唯昭凡事只要做就能做的妥帖又妥当,可万万没料到他能妥当到这个份上-----这位太孙殿下不仅调唆得早有心魔的王妃害了芮夫人,还连秦家都照顾到了-----秦家大房三房得知消息就打了起来,听说秦大奶奶的丈夫打不过大哥,还被打成了重伤,至今还哼哧哼哧的躺在床上喘粗气。 至于端王,此刻肯定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他原本一力粉刷太平,秦氏姐妹共侍一夫其乐融融的事还传成了佳话。向来都是先修身齐家才能平天下,如今他家里这么一副烂摊子都闹到了御前,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也不知道会掉多少头发。 青莺和紫云悬了一整天的心,虽然后来崔夫人和余氏都分头送了消息过来,让宋楚宜尽管歇着,这回绝出不了什么事儿,可她们哪里又真的能安得下心? 直到晚间十一公主和宋珏一同来瞧宋楚宜,她们才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十一公主既然能来,说明贵妃娘娘是知道的,既然贵妃娘娘都不怕得罪贤妃娘娘了,显然事情也并没闹大。 十一公主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拉了宋楚宜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她:“小姨,你可真是叫我吃了一惊!当时听见消息的时候我和母妃都懵了,怎么也料不到你竟敢这么大胆......” 宋珏以手掩唇咳嗽几声,示意她收敛些,见宋楚宜并没什么大碍,才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你也真够大胆的,还敢往荆棘密布的小道上跑,就算九公主那几鞭子没能把你怎么样,一不小心自己就可能栽下去破相了。不过艺高人胆大嘛,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伤的不重,好好歇着吧。” 十一公主听出宋珏是在说反话,拉着宋楚宜安慰她:“小姨你别听舅舅的,贤妃娘娘早就一状告到父皇那里了,可父皇根本就没管这事儿,母后也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小孩子之间闹着玩罢了,下次小心些就是。你不会挨训的,放心吧!” 她自小吃过九公主不少的亏,这还是头一次见九公主这么丢人吃瘪,不由心情大好,前几日的沮丧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贤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吃瘪,以往建章帝怎么也会给她几分面子----她毕竟和皇后一样,也是和建章帝一点点熬出来的,又为他添了两子一女,在他心里向来有些分量。何况九公主还向来受宠,可是这回听说九公主和宋六赛马受了伤,他竟然不仅不动怒,还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声九公主的确有些出格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输了也是兵家常事。 她还从未听建章帝这样皮里春秋的说过九公主,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了寝殿。可是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儿子居然后院起火,不仅起火了,还是熊熊烈火。一下子正妃杀了侧妃,一尸两命不说,秦家还闹了起来......秦大奶奶以下犯上,把王妃的脸都抓破了,王妃一根绳子上了吊,好容易才救了下来...... 建章帝最忌讳的就是内宅阴私,如今端王正好撞在了枪口上,不偏不倚。 她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儿子竟然不察到了这个份上,居然会容许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急的是这件事居然这么快就闹到了建章帝跟前,还传的人尽皆知...... 日后人家可要怎么看端王?自成化平阳侯府萧家以来,别说王公贵族了,就是普通大臣家里,也没闹出过这样的丑事...... 九公主狠狠地把刚刚换过的摆设又摔了个干干净净,宋楚宜居然没事,她以下犯上偷袭自己,居然毫发无伤,连一顿申饬也没有?! 这是在明晃晃的打她这个公主的脸,日后旁人说起这事儿来,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自己。 昨天实在是来不及啦,清明水萩的和氏璧今天加更。另外多谢辉格格、我最白的香囊,也多谢稳稳的幸福?和qingshanwx的平安符和小路的桃花扇,太感谢了先么一下。 还有最后还是要厚脸皮打滚撒泼的求订阅和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变故 十一公主回寝殿的时候宋贵妃正由着竹影拿了毛巾绞头发,见她一副喜不自禁的小女儿情态,不由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揽了她在身前坐下:“就这么高兴?” 她是知道女儿的委屈的,管天管地管不了不是自己女儿的九公主,为了名声也为了大局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退让,结果就叫人误以为她们好欺负,次次都骑在她们头上为所欲为。 同样是公主,九公主仗着点宠爱就真的以为自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至,对十一公主不像是对妹妹,反倒是像对个可随意驱使的小宫女,平时言语多带讥讽也就算了,上次狮子狗的事...... 宋贵妃翻到十一公主手肘上那块伤疤,眼里闪着晦暗的光,九公主先是纵着那条玉照狮子狗把十一公主咬了,后来更是嚷嚷要十一公主替一条狗赔命。 真是笑话,难怪御史们那阵子都闻风上奏-----大周出了这么一位耸人听闻要亲妹替一条狗偿命的公主,参一本说不定就能名留史册了呢。 一忍再忍,谁知道九公主禁足受罚之后还是不懂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这样的人,不叫她吃点苦头,她根本不知道天道好轮回的道理。 十一公主眼睛亮亮的,少有的露出愉悦的笑意:“总算有一日也能见着她气急败坏又没处告状的时候,真是开心极了。” 宋贵妃摸摸她的头,吩咐竹意好好带她去歇一歇:“今儿晚上还有宴呢,你要看笑话也不急在这一时,晚上多的是机会。可别高兴过了头错过晚上的好戏。” 今日是到围场的第二日,建章帝亲自下场猎了一头鹿并不计其数的兔子獐子等物,是个极好的开端和兆头,就算是被端王的晦气事儿给扰了兴致,可也没有就不办晚宴了的道理-----越是在意就越是不能表现的太在意,否则这风言风语只会更加甚嚣尘上没个完的时候。 晚宴的时候贤妃到底是来了,只是一张脸上挂着的笑怎么看怎么显得有些勉强,连皇后娘娘也瞧出她的脸色不对劲,关切的问了一声:“要不要回去叫个太医来瞧瞧?今晚风又大,可别又着了风。” 女儿被人扫了面子受了伤不说,连向来稳重的儿子也出了幺蛾子,贤妃哪里能脸色好看得起来,听皇后这么问就觉得这分明是在打自己的脸,心里恨极,面上却还要维持一贯的从容浅笑:“牢娘娘挂心了,并没什么,就是午睡睡的久了些,叫风吹散吹散就好了。” 她眼角余光扫到坐在端慧郡主旁边的宋楚宜,面色就又是一顿-----九公主自觉丢了脸死活不肯出来见人,可是始作俑者却无知无畏的还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来参加晚宴。她再不动声色的看看右手边巧笑嫣然侧耳听十一公主说话的宋贵妃,心里的一口气就越发的堵得慌。宋家当真嚣张到了这个地步,虽说皇帝皇后都宽厚不责备,她们竟然自己也不晓得收敛,不仅不叫宋楚宜躲着别出来见人,反而还叫宋楚宜坐在了端慧郡主旁边,摆明了就是不把九公主的事情放在眼里。一副打了就是打了,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饶是她道行再怎么深,也不由得气的涨红了脸,素手捏着一枚草莓,直把它捏得汁液四溢也丝毫不觉得解气,恨不能把宋六这个祸害当场给生吞活剥了。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今日建章帝才把猎来的鹿肉分了下去,宋家赫然在列。连建章帝都对宋楚宜和九公主的事表现得毫不在意,皇后更是一句轻飘飘的孩子之间的玩闹就结了案,她再要是闹起来,显然就是往枪口上撞了,她还没气急败坏到这个份上。 韩月恒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盯着坐在端慧郡主身侧的宋楚宜瞧,像是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连小范氏也注意到了她略显炙热的目光,随着她往上头瞥了一眼。 她当时还幸灾乐祸的觉得宋楚宜恐怕是要倒霉了,最好的结果也是被皇后申饬然后被宋家连夜送回京城去闭门思过,可是没料到这两天过去了,宋楚宜什么事都没有不说,今日还能跟端慧郡主坐在一起......这也就是说明,九公主的这顿亏是白吃了。 陈明玉也震惊得瞪圆了眼,她母亲向来是上不得台面的,陈老太太年纪又到底大了,不适宜长途跋涉来回奔波,因此身边也没个可商量的长辈,只好把震惊和不解都咽进了肚子里。当时贤妃气势汹汹去烟波致爽斋的那副柳眉倒竖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得,可是没料到事情就这么突然的起了个头就没个结尾了,她和九公主到最后也没等来宋楚宜倒霉的消息。 她心里越发的认定宋楚宜是个心腹大患,心里对她更加警惕也更加防备。 今日除了建章帝收获颇丰,其他年轻的子弟们也都有收获,太子虽然身体不好仍旧不能亲自动手打猎,可是他的两个儿子却都战果喜人。 气氛很融洽,不管是端王还是九公主的事,都如同一颗石子沉进了大海,半点儿风浪也没掀起来。可是底下的歌舞才完,东瀛的使者就当众再一次提起了求亲的事。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只余篝火噼啪的响。 这原本是预料中的事,贤妃轻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的怨气总算是有了发泄的地方,嘴角挂着的浅笑总算有了几分真正的开怀。 十一公主整个人都僵住了,面上极力控制着不露出来,手却紧紧揽着宋贵妃的胳膊,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端慧郡主遥遥隔着桌案看了看底下连脸也看不清楚的那几个使者,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建章帝握着酒杯,含笑看着底下的使者正要开口,外头岑必梁就气喘吁吁的迈着踉跄的步子闯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大喊了一声:“福建急报!” 多谢oktober、阿六1995的平安符,今天的第二更来啦,继续卖萌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一·怀疑 四月十九日晚上,一百余名倭寇经浙江平湖入境,在浙江杭州一带大肆劫掠,浙江死伤百姓和民兵守备军竟达数百人! 四月二十日傍晚,约三千余倭寇又进攻铜山,几乎屠村,福建水师提督已经率兵克敌。 正宫内的建章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嘴角甚至还挂起了一丝冷笑,一面派出使者来信誓旦旦的说要求娶大周公主,以期两国和平。一面却出兵趁大周放松警惕之时烧杀抢掠,这帮东瀛人简直没把大周放在眼里,没把他这个大周皇帝放在眼里! 他原本对这个提议有几分心动,也是想着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好叫福建、广东浙江南直隶都能喘一口气,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东瀛人竟是这般朝秦暮楚。 宋贵妃自从岑必梁说出福建急报四个字的时候就松了一口气,搂着十一公主回寝殿的时候要极力克制才能叫自己不露出端倪来,可一到寝殿,她就卸下了面具,重重的舒了一口气,眼圈微红的叹了一声:“这下总算可以先松一口气了。” 十一公主并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是见这封急报传上去之后建章帝就脸色大变,带着一众亲信大臣去了正宫商议,就知道东瀛使者的求亲不会这么容易了,也不由露出欢喜的笑意。 晚间的时候竹影急匆匆的带了消息进来:“听说福建那边倭寇又打进来了,铜山还是哪个地方整个村子都被屠尽了......” 东瀛在这个时候进犯大周,建章帝若是还会把公主嫁过去,那简直就是在打他自己和大周朝的脸。宋贵妃想起早有预料似地贤妃和九公主,嘴角不由挂上了一抹笑。站的越高,摔得越惨,前些日子她们有多嚣张,接下来就会有多落魄难堪。 东瀛使者直到被捆了的时候还是云里雾里不知道情况,只当是端王那边的人居然骗了他们,说好的公主没有要到手不说,一国来使居然还成了阶下囚,他们愤怒异常,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表达他们的愤怒,就已经被塞了牛粪扔进了暗牢里暂时关着-----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是东瀛这回做事的确太不地道了,明里求亲暗里却还出兵攻进了福建,等于狠狠地在大周朝脸上甩了一个巴掌。建章帝哪里可能会听他们辩解,把他们大卸八块恐怕都觉得不够泄愤。 连平素向来最沉得住气的常首辅也没能沉得住气,从正宫出来之后就狠狠地摔了折子-----福建那边打倭寇打了也不知道多少年,所花费的人力物力都巨大,这回东瀛来了使者肯求和,他本着不劳民伤财的念头把这事儿禀报给了建章帝知道,还一力促使礼部把这事儿给加快落实了----东瀛使者这才能来的这么迅速,见建章帝也能见的这么顺利。 可是没料到这帮该死的倭寇是喂不熟的狼,这里能求和,转头就能继续发兵打福建。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叼了眼,早知道就该听郭怀英的------这帮子蛮夷果然是不打不行。 内阁忙的焦头烂额,连夜处理公文,宋珏却卸了差事得了一晚的自在,跑来和宋楚宜聊天,谁知他没能见着宋楚宜-----宋楚宜去端慧郡主那里了。 余氏伸手戳一下宋楚宜的额头,吃惊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你这胆子也实在是非同一般的大了......” 崔绍庭和郭怀英都对东瀛如今的情况心知肚明-----诸侯内战不休,都忙着争地盘,根本谈不上举国之力求娶公主的事情,端王说服的不过是其中一个大名而已,用的还是那个大名日后可以借周朝兵力一统东瀛的理由。 可是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其他大名知道,其他大名也不是傻的,难道真的能看着这个大名娶了大周的公主,接着大周的兵力国力回过头来收拾自己? 既然不肯束手待毙,自然就只能奋起拼搏了,自己得不到好处也不能叫别人得不到好处不是?因此就有了今日岑必梁举着福建的八百里加急的急报急匆匆的一幕了。 余氏这才明白当初为什么端慧郡主和宋楚宜说起九公主的事时都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了,端王闹出这么一件事来就算了,九公主可不是能藏得住话的性子,多少次明里暗里讥讽十一公主将要被送去和亲的事? 当初就算建章帝的确是比较喜欢九公主而想把十一公主送去和亲,如今恐怕也要在心里膈应起这个决定,而他每次想起来,恐怕也不会忘记促成东瀛使者来京的礼部侍郎的来历-----此人不正是端王封地漳州出身的进士么? 而这些怀疑只要稍微冒出些头来,就会出现无数和这些怀疑相映衬的证据-----譬如说那个侍郎在漳州的父母和家人是多么锦衣玉食备受尊敬,他的收入是如何能在漳州附近置下那么多的宅地...... 崔夫人沉着脸看了一眼宋楚宜:“哪里是她大胆,分明是绍庭太纵着她了。这样大的事也能可着一个孩子的心意来?那可是......那是多少人命啊?!” 余氏想起这个也不由跟着沉默起来,虽然说是为了米分碎端王的阴谋,可这代价到底太大了...... 宋楚宜也没想到郭怀英那边会闹出这么大的架势,这么看来,恐怕周唯昭也是想一次把端王给打趴下。她沉默的垂了眼帘。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崔夫人和余氏说得对,终归是那么多条人命啊。虽然倭寇丧心病狂,时常来沿海烧杀抢掠,日后也不会改掉这个本性,可是这一次的事情,她却的的确确难辞其咎,若不是她出谋献策,伤亡应该不至于这么大。 这件事她当然可以推到别人头上去,譬如说具体实施的是郭怀英和崔绍庭,下决定的是周唯昭和宋程濡,里头还有恭王的推波助澜,可是她心里过不去,摊开手掌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眼,缓缓闭了闭眼睛。 多谢ktber的香囊和稳稳的幸福?的平安符,觉得自己太幸福啦哈哈哈哈。最后一更大概在晚上六点半到七点左右,还是要不怕死的重复一遍,求订阅求订阅啊~~~我会认真码字加更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二·落井(清明水萩和氏璧加更) 韩止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他虽说是锦乡侯府的世子,可毕竟没领什么实职,何况父亲驻守的是大同不是福建,因此得到消息还是全靠了他的殿下表弟。 昨晚刚闹出了那么大动静,今日的打猎计划自然是停了,内侍们分拣了昨日的战利品一批一批的标好了号-----这些都是昨日建章帝说了要赏下去的,只是后来被福建的急报那么一闹就耽搁了,今天既然不打猎了,干脆就把东西全都收拾出来分发下去,还不知道今年的春猎是不是要无疾而终呢。 韩止目光冷然的看着那群内侍进进出出的忙活,进屋去找自己的母亲。 小范氏正十年如一日的捡佛豆-----这件事她从韩止出生就开始做,从未停止过,她拧着眉,仿佛永远不会舒展的眉头成日都萦绕着一股寒气,听见韩止进来连头也没抬:“今天不打猎了?” 她分明是在明知故问,大范氏和她同气连枝的,什么消息不告诉她?既然他都能从周唯琪那里得到消息,小范氏肯定也从姐姐那里得到消息了,此刻不过是没话找话。韩止也不拆穿,默默点了点头:“出了这样的事儿,今日恐怕要消停一日了。” 小范氏沉默一会儿,忽而展颜笑了:“那位宋六小姐果然是个妙人儿。” 她从来没对韩止笑过,至少在韩止印象当中是如此。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清高出尘的姿态,冷冷的带着些许鄙薄高高在上的看着她自己生出来的儿女,包括她的丈夫。 韩止其实是知道一些原因的,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早年的时候身体不好,听说差点活不下去,宫里大范氏请了无数名医来诊治也没有起色,太医们换了一拨又一拨也没用,直到他被父亲送出了京城。 他是很早熟的,从父亲和属下只言片语里拼凑了事实的真相,他原本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只是小范氏想要让他身体不好罢了。 她从头到尾原本就没想过要嫁给韩正清,若不是因为大范氏和韩正清联手设计了她,叫她不得不以不光彩的方式委身给了韩正清,她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将来的。 他曾经也恨她,毕竟她让他的童年都泡在药罐子里浮浮沉沉,可后来又忍不住可怜她-----她过的如同行尸走肉,在生下韩月恒之后无数次企图自杀。 后来韩正清被派去镇守大同了,她才活的像是个人了。 可是他还是从未见她笑过,像今日这样展颜一笑更是前所未见,他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大范氏刚才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附和道:“她从来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若是好对付的,也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把人劫走了,就算到了今日他也还没查清楚究竟宋楚宜找的是哪一路人,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马旺琨带走。隔壁的宅子他一天到晚的派人严防死守,晚间也特意派了功夫了得的曾经在军中当斥候的手下进去探过,真的就是一户寻常人家...... 他想着如今手里唯一的筹码,眉头不自觉的皱紧了一些,看着小范氏放缓了语速和音量:“依太太的意思,这回回京之后,是不是就是时候了?” 大范氏和小范氏都叫他这阵子不要再去招惹宋楚宜-----东瀛使者来求亲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个公主去和亲的可能性最大,若是真的是十一公主去和亲,那不必说,最合适的陪媵人选就会是宋六。这个关头上,她们都叫他把眼前的恩怨暂时放一放。 可是现在看这样子,建章帝是绝不可能再起什么公主和亲的念头了,那宋六自然也不会再是什么陪媵的人选。而既然不再是陪媵的人选,他之前所有的设想就都可以一一实行了。 小范氏蹙着眉头看他一眼,重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难得的有些沙哑:“你这性子要改一改,何必跟个女孩子这么较劲?” 这么多年了,小范氏从来不关心他长成了什么性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止隐隐嗅出些不对来,眉目间陡增阴鸷:“太太不愿意我求娶宋六了?” 小范氏并不直接回他,手里的佛豆一颗颗的扔进簸箕里,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你姨母的意思是,这个姑娘很不错......” 既然很不错,就该发挥更大的效用。想必是这次干脆利落的打压了端王和贤妃,叫大范氏和周唯琪都重新审视了一番她的作用。 宋楚宜家世这么好又把能力明明白白的摆在了她们跟前,她们自然会想的更多-----譬如借着他手里的把柄干脆把宋楚宜送给周唯琪。 韩止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小范氏对周唯琪向来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要上心的多,会赞同大范氏的意见也是理所当然,哪怕她明明知道儿子若是没有一个可以心甘情愿竖在身前当靶子的能干媳妇,日后会因为那些不能见人的阴暗心思受多少诋毁。 他很生气,可是这气却不能撒在小范氏身上,更不能撒在周唯琪和大范氏身上------他小时候病的快死了,是大范氏一力请太医诊治,是大范氏让他父亲把他送出了京城去远在苏州的庄子上养病,他从小用的人都是大范氏精挑细选的,从小就把周唯琪当成嫡亲的要保护的亲弟弟来看待,他已经不会对她们说不了。 屋子里许久没有人说话,房间里散发着极浓烈的檀香气,熏得韩止有些呼吸不过来。他定定的看着前面的小范氏,指望她能再说上几句话,哪怕是没用的安慰的废话,可是从始至终小范氏也没有再开口,好似她刚刚提的要求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屋子里习惯的蔓延上一股叫人尴尬难堪的沉默,比檀香气还叫人喘不过气。 多谢g0578的平安符,加更完成了,然而还是要吼一声,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啊,重要的事说三遍~~~(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三·下石 韩止第一次生出要毁了宋楚宜的心思,之前他虽然交手败在宋楚宜手下的时候也恨不得她死,可是理智却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她绝对不能死的。因为宋楚宜的价值活着远比死了强的多。 可当初他的打算原本也没瞒着周唯琪和大范氏,她们也都是赞同支持他的,不过是一件事而已,不过是几天之内的事而已,她们就能毫不犹豫的改了主意。全然不顾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小范氏后头当了半天的泥菩萨,许久之后才哗啦一声站起了身。 小范氏还是端坐着没动,也没回头去看他一眼,等他出了屋子,才扶着膝盖直起身子来。秋菊忙上前来搀她,欲言又止了好几回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您对世子也太冷淡了。” 她比府里伺候的丫头们年纪都大,如今已经是二十七岁了,换在别人家里,早就是儿女成群的管家娘子了。可她自梳了头,发誓一辈子留在小范氏身边伺候,小范氏也就是对着她的时候才有几分活人气。 小范氏端起她递过来的茶小小的啜了一口,捧着茶有些出神:“那又怎么样,让他去和他表弟争吗?” 也要看抢不抢得过,别到时候人没抢着反而惹得一身骚。就像多年前的自己.......到头来哪里有什么如意郎君,只有相看两厌的恨不得陌路的枕边人。 当年若不是大范氏,小范氏何至于这么多年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同胞的亲姐妹啊,大范氏竟然也下的去手......秋菊心中有怨,又知道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实在不能如何。连小范氏也被大范氏拿捏的死死的没有动弹的余地,何况是她呢? 可她仍旧替小范氏觉得委屈-----当年一曲惊人名扬天下,本该被太子一见钟情的人根本就不是大范氏,而是小范氏啊。可大范氏顶替了妹妹不说,竟然连小范氏想要回老家的要求都不肯成全,硬是和韩正清把小范氏给......秋菊闭了闭眼睛,不忍再想当年的事,蹲下身子来握住了小范氏冰凉得像是死人一样的手:“您别担心,世子他迟早会明白的......迟早会明白的......” 怎么会明白呢?小范氏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来。 大范氏自小就把他当亲生儿子养,对他可比自己这个母亲上心多了,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韩止内心早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个绝情绝义的不正常的母亲。 就像是这一次,明明是大范氏的意思,可是苦果和黑锅却都要她来背,恶人也都要由她来做。 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想到当初生完女儿的时候那一条白绫,心里竟隐隐的觉得失望,若是那个时候就能一死了之,那该多好。 她很多年前开始就不会笑了,板着脸就成了最不费力的表情,此刻木呆呆的枯坐了一会儿,把没什么只觉的手从秋菊手里抽出来,缓缓摸了摸秋菊的头发:“快了......快了......等她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就会放了我。我实在是活的太累了......到时候你就回家去,你表哥肯定是已经娶亲啦,不过男人这样的东西都靠不住,你也不要灰心失望,到时候拿着这些年的积蓄,找个地方好好的过日子......” 秋菊趴伏在她膝头上,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韩正清是个极惜命的人,就算是有个风寒都恨不得把太医拴在裤腰带上,没人像小范氏这样,成日的想着死,儿女离心,只求速死。 她觉得自家的姑娘过的的确太苦了------她自己是大范氏手上的工具,连她生下来的儿女也是要为了大范氏的儿子奉献一切的....... 小范氏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出了一会儿神,木木的像是一尊泥塑的菩萨,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回转,低下头笑了一声:“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呢?你瞧我,哭着哭着,也就不哭了。” 其实当年也是哭的,当年多害怕啊?一个小姑娘,本来就因为李代桃僵的事悲愤委屈无处诉而伤心欲绝,醒来居然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 那个时候她天天哭,夜夜哭,哭的眼睛都快瞎了,死又死不了,歇斯底里的求大范氏放过她,心心念念的盼着家里会来人解救她。 可她等来等去,什么也没等来。慢慢的也就学会不哭了,连父母亲偏心也不怪了,整个人成了一个活死人,更像是一个扯线的木偶,木木呆呆的由着大范氏涂脂抹粉,由着她在幕后牵线摆弄。 秋禾从外头推门进来,瞧见秋菊哭的抽抽噎噎的,一时惊住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她也是小范氏的大丫头,可却整整比秋菊小了十岁,如今也才十七,比不得其余两个是大范氏赏的有脸面,更比不上小范氏和秋菊多年的情分,一直都很老实本分的缩头做人。 小范氏又是那副冷冷淡淡刻板的菩萨样了,眼皮也没抬一下,沉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秋禾不敢乱看,垂着头声音细细的却又不至于叫小范氏听不见:“世子他......世子他回京去了。” 小范氏觉得头皮绷得太紧了有些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韩止实在是和大范氏太像了,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到了极点。此刻他不开心,自然是要找能撒气的事情做......本来大范氏就已经惹上了恭王和端王,现在他分明是要继续去落井下石了。 她说不上来是心如死灰还是已经麻木了,手上挂着的佛珠一颗颗的拈过去,半分感觉也没有-----这些事情从来不是她能做主,大范氏和韩正清永远更知道怎么叫韩止听话,她根本就无从置喙,只好叫自己学着冷一点,再冷一点,到时候出了事,也就不至于像是重新再死一次那样难过了。 今天照例三更,多谢g0578、蛋蛋也丹丹、尧要的平安符和小路的香囊,感激不尽。另外也感谢优雅灵动说每天都有等更新的热情,为了你们我也会有每天努力码字的热情的。我会努力码字存稿的么么哒,求打赏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四·工具 韩止难过的时候向来是喜欢去找章润的,以前章润家里还风光没败落的时候喜欢,如今章润的家因为他而分崩离析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他心里,原是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的-----就如同小范氏和韩正清立时死了,他也只会觉得理所应当-----得势的时候你踩人,失势的时候人踩你,天道轮回,永远都是这个道理。 可章润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心里的怨恨一日比一日多,想要韩止死的愿望也一天比一天强烈,等韩止温存完出门去了,他披着衣裳沉默的一个人走到院里,拎起一桶井水从头顶往身上一浇,把桶扔的老远,招手韦言希叫到身边,问他:“他不是跟着去春猎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四月二十才出发的,现在不过才五月四,中间去掉赶路的时候,到围场恐怕也就才呆了两三天的时间,这点子时间够干什么的,还是说围场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他初时还以为是自己偷偷往刑部塞钱打点想见见父亲的事被韩止知道了,如今看韩止的表现又根本不像。 韦言希沉默的立了一会儿,嗫嚅着告诉他:“端王那边又闹出事了,他的正妃杀了怀着身孕的侧妃,听说还是个男胎.......后宅不稳出了这么大的事,之前扬州贪墨案的一批官员又都隐约和他有些牵连......” 章润垂着眼睛长久的沉默下去,韩止是想彻底一脚把端王踩到底,踩的他再没有还手之力。所以他赶回京城来,准备吩咐章润继续攀咬端王一系的人。 他有些时候时常觉得恍惚,韩止口口声声说爱他,可是却能拿他这个章家唯一的血脉去威胁章润,让章润不得不开口咬掉了恭王和端王的一块肉。 他明明知道这样章润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不管皇帝还是恭王端王,甚至是那些贪墨案官员背后的人,都会对章润恨之入骨,可是他仍旧这么做了,毫不犹豫。然后他又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转过头来就说爱自己,就像那时候妹妹一根绳子吊死了,他连叹息都没叹息一声,好似死的根本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只蝼蚁。 他觉得自己就是韩止握在手上的一个工具,可以是个替他泻火的淸倌儿,也可以是威胁章润的筹码,更可以是日后他的禁脔。 这个发现叫他实在恼怒至极,他一点一点的把这份耻辱刻进骨子里,抬头看着韦言希,双眼发红:“言希,想法子替我送封信到那位宋六小姐手上......”他不等韦言希开口,就急急忙忙的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围猎的时候规矩比平时松散许多,往年姑娘们还能和少爷们一同赛马蹴鞠,你做的小心些,不会被人发觉的......就当是我求你了。” 可韩止其实也不过是更高级一些的工具而已,叶景川一边拿石头砸核桃,把里边的核桃仁挑出来一个个的往嘴巴里扔,一面不忘啧啧的感叹了一声:“韩止这家伙虽然说像是一条刻薄恶毒的狗,可是对于范良娣和你那个弟弟来说,却是一条再忠心不过的狗了。瞧瞧,这就迫不及待的跑回京城去索人的命了。” 叶景川心里有些不痛快,宋楚宜没受罚他心里当然是开心的,可是想到周唯昭竟早一步就猜到了宋楚宜决计不会受罚,而且还和宋楚宜串通好了收拾端王,他就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向来不是个爱委屈自己的人,自己不痛快了,别人也别想痛快,所以这么晚了,他仍旧拖着周唯昭不叫他走------虽然黑灯瞎火的看不清究竟有没有鱼上钩了,可周唯昭不是喜欢钓嘛?那就钓个痛快好了。 周唯昭手稳的很,一点儿没受他的影响,收线一扯,就又把一条肥鲤鱼钩了上来。 范良娣是个聪明到了极点的人精,算计人心的本事恐怕比宋楚宜还要强一些,否则也不能在那样的事情过后还把小范氏死死地捏在手心,还把她一双儿女养的和自己的儿女一样亲近,反而把小范氏这个亲生母亲给甩到后头去了。 周唯昭从小就领教过这一点,回京之后更是体会格外深刻。此刻听叶景川这么说,连表情也没多摆一个:“说你爱替古人操心,你果然就爱替古人操心。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当差,东瀛使者栽了这么大一跟头被关了起来,若是有人想趁着这个时候制造些混乱图谋些什么,正是最好的时机。” 叶景川被他说的险些从树上一头栽到他放鱼的木桶里,想了一会儿镇南王和叶景宽格外凝重的脸色,有些结巴的问了一声:“这些人胆子不至于这么大吧?” 至于这些人是哪些人,自然是指可能破罐子破摔的端王,或者是想趁机端了太子和端王的恭王?反正这些人里就没有什么省油的灯,没事还得闹出些事情来,何况现在正出着事呢。 叶景川觉得有些无趣,把一个油光发亮的核桃抛的高高的,坐在树梢上晃着脚:“说起来,你说韩止这次跑回京城去从章润嘴里再挖消息,等内阁这些老狐狸回去一审审出了端王,端王会怎么样?” 建章帝是舍不得杀儿子的,当年若不是泰王逼得太紧,恐怕他连泰王都不会杀,何况是他自己亲生的儿子。顶多就是日后把端王的府军护卫全部裁了,让他一辈子在漳州那座王爷府里待一辈子吧。 周唯昭把钓竿扔给身后的青锋,站起来问他:“你到底回不回去?再晚些归队,恐怕你父亲和哥哥都要打着灯笼去找你了。” 叶景川就没脾气了,他在父兄跟前向来都是没什么脾气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树上蹦下来,想了想手搭在周唯昭肩膀上,义正言辞的警告他:“下次有什么事儿可别把我给落下,我也要帮忙!”(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五·报应 沈晓海嗅出了不对劲,他不领兵没有实职,这回能跟着出来随猎也全是因为皇帝恩恤老牌勋贵的光,可是他的嗅觉向来却是最灵敏的。前阵子章润开始开口咬人的时候他就发觉出不对了-----他咬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端王的人,毕竟曾经跟过端王,他对端王的人心里还是模模糊糊的心里有个数。 这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最吓人了,皇帝要是为着端王后宅不稳的事情大发一通脾气,下旨申饬责罚还好一些,可是这样憋着留中不发,他总觉得后头会有更恐怖的事。 这么一想,他又恨自己没有实权,不能多长些耳朵眼睛,只能在外围瞎猜,根本碰不到核心。思来想去,他叫人领了正在外头的沈清让进门,端详了他一阵就问:“最近和宋二老爷相处的怎么样?上次叫你送去的墨玉棋盘他可还喜欢?” 原本想着哄好了宋六这个小丫头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宋六现在却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根本没正眼把沈清让放在眼里。从前沈清让只要招招手她就迫不及待的站上来了,现在却不知怎的,沈清让用尽了心机百般俯就迁就,也打动不了她。她这条路既是走不通,那就只能走旁的路,幸好宋六的父亲宋毅还是很喜欢沈清让,三天两头的找他过去说话,时不时的还找机会叫他和宋六多相处上一会儿,把意思摆的很明显了。 沈晓海想到这里,正色叮嘱沈清让:“对宋二老爷要上心些,他平日待你甚是慈爱,你也该多和他亲近亲近。” 沈清让近些年来也格外理解了自己的父亲,英国公府这种情况不上不下最是尴尬,说的好听些是老牌的勋贵,说不好听的就是在走下坡路的破落户,家族中偏偏又再出不了什么人才------连沈晓海这个最有野心的,也没什么能耐,文不成武不就的尴尬不已。 他点了点头,一扫以往的浮夸之气:“儿子知道了,回京就去看世伯。” 沈晓海这才想起来宋毅并没有跟着来,不由有些怅然------宋阁老和宋楚宜那里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一点儿消息也别指望能问的出来,宋二老爷偏偏又没跟来。否则从他嘴巴里或许多多少少总能套出些消息来,总算他也是宋家的人。 他站了一会儿,惆怅的叹了一声,这一天都提不起什么精神。直到晚间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消息,远在京城的国子监祭酒李如橚家里被锦衣卫抄了,他才震惊得连饭都没吃下,厨房里送上来的皇帝赏下来的兔肉也没能吸引他一星半点儿的目光。 “怎么.......怎么.......”他握着拳头觉得自己的血脉都似冻住了,不自禁的有些想要发抖,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李如橚是端王的人,关外的生意李家也都有份,只是后来他经过了方登和萧鼎的事之后就及时收手且消灭了证据,再也没敢沾过手了。李家除了前两年陷害宋毅的事,也安安静静的没掀起过什么风浪。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李家就倒了霉呢? “去,派人去问问......”他说着仓惶站起身来,又跟被烫了手似地喊住了要出门的田伯:“不不!别去了,别去了!” 他的预想是正确的,最近真的又要刮风下雨了,他们这些原本就在风雨之外的,反而不该插手进去,免得被牵连。不管怎么说,李家既是端王的人。被牵连就说明端王如今也脱不开身了,像他之前本就沾过手的人,如今更不能碰这事儿。 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他索性站起来在帐篷里走了几圈,心里要攀上宋家的决心却更加重了-----他不甘心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走下坡路看着英国公府沦落得到最后连个爵位也没有,可偏偏自己又没那个本事能把英国公府给发扬光大,那就只好找一艘能靠得住的船了。 李如橚的事情闹出来,只能说明韩止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到叫人惊讶的地步。 宋珏接到消息的时候不由有些错愕,自从两年前李家和宋楚宁合谋找了那个员外陷害宋毅之后,李二老爷倒了霉丢了官坐了牢,宋家和李家也早就已经彻底撕破了脸。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再听见消息的时候,竟是李家牵扯进了端王的事情里。不过想想他又有些释然了,李家是从泥地里出来的,本身底蕴就不高,家里三个人都做官,要不是因为两个儿媳妇的嫁妆还算丰厚,早几年就撑不住了,他们身后又有宋楚宁这样的能人在,会跟着端王做起关外走私的生意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章润这回咬的可真够狠啊,不仅把端王海上这条线给咬了出来,连带着关外那条线也给连带着送了出来。他皱了皱眉头叹息了一声。 到头来为难的还是当主审官的宋程濡和陈阁老杜阁老,这三个人免不了为这事儿头疼。 建章帝前阵子还觉得太子太过急功近利,手伸的太长,可是如今看样子只会庆幸太子这回伸了手-----端王贪的太过了,以前要添军费增加护卫,建章帝因为漳州那边倭患频繁觉得亏待了他,也都一一答应了。可端王还不知足,手越伸越长,居然还打起了海运衙门和关外走私的主意,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吗? 扬州贪墨案越闹越大,恐怕今年的春猎是又要无疾而终了,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一弯月光,忽而觉得有些恍惚。 好像每回碰上春猎,总要发生些事情。前几年是如此,今年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头,还是已经到了结尾。 身份证掉了,下午去补办了个身份证,到七点多才回家,更新晚啦抱歉抱歉。另外多谢独孤叨叨、qingshanwx的平安符,也多谢大家的月票,很感谢。明天还是三更,大家晚安。(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六·求情 事情发生整整六天了,可是行宫里一派平静,这平静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行宫。贤妃头一次觉得日子这么难熬,比当年她跟着还是太子的建章帝在潜邸苦熬的时候也不遑多让。她生端王的气,气他野心勃勃偏偏居然在内宅的事情上栽了跟头叫人有机可乘,也生秦芷的气,觉得她简直是个付不起的阿斗-----自己生不出嫡子也不叫别的人生,不叫别人生也就罢了,居然还阴损得一尸两命直接把堂妹送上了西天.......桩桩件件都偏偏撞到了建章帝的忌讳。 可这些事情远不足以叫她慌张惶恐成这样,真正叫她害怕的是建章帝的态度。 她跟着建章帝太多年了,可以说比建章帝本人可能还要了解他自己一些,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从来就不是大发雷霆要打要杀,他真正生气起来就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最后...... 她闭了闭眼睛,有些不敢想,随即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了,虽然犯到了建章帝的忌讳,可这终究只是家事啊.......建章帝这几天又因为福建那边的急报忙的不可开交,可能只是一时没有时间顾得上端王这档子事罢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一番,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终于还是披了衣裳起身,行宫的星星远比京城要多要亮,长窗一敞开满天星光就落在眼里,她心神不宁的捧着茶水呆望窗外,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了。 进来的却不是听见动静的宫人,而是赤着脚红着眼睛的九公主,贤妃吃了一惊忙立起身子来,着急忙慌的上前一把揽住了她,嘴里还不忘抱怨:“怎么半夜三更的来我这里了?虽然快要入夏了,可是这几天还是冷着呢,寒从脚起,你还偏偏鞋子也不晓得穿一双。伺候你的人都哪里去了?” 九公主目光呆滞的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握住她的手过了片刻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带着无限的惶恐和害怕:“母妃,出事了出事了!” 贤妃眉心猛地一跳,紧跟着右眼皮就像是被传染了似地跳个不停,她一面把九公主拉到榻上坐下,一面强自镇定的开口呵斥女儿:“胡说什么呢?什么出事不出事的?” 九公主和宋楚宜赛马的事情过后就一直呆在房里生闷气,劝了多少次也不肯出门。她实在是被娇惯得有些过了头,一心等着自己的父皇替她出气,也认定自己若是和以往一样闹几天脾气,建章帝无论如何都会来哄她的,至少也要处置了宋六来哄她。 可后来她只等到母妃青白交加的脸,等来了哥哥藩王府里出事的消息,这些也就算了,她以为至少宋楚宜嚣张完这阵子照样要倒霉-----之前说的好好的,送十一公主那个讨厌鬼去东瀛和亲,宋楚宜就当她的陪媵,这两个人最好全都死在东瀛才好。 可是到了今日她才知道,可能连这个指望也等不到了。 她攀着贤妃的胳膊,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几乎声泪俱下的看着贤妃的眼睛:“母妃!你知不知道这回福建来的是什么急报?!是倭寇攻进福建的急报!都打起来了父皇怎么还可能答应和亲?!这几天都没有东瀛使者的消息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贤妃被九公主这番话惊得实实在在的往后退了一步,一时心里闪过千万个念头。 好像的确是有哪里不对劲,虽然那天去告状的时候建章帝给了她冷脸,到底没叫她难堪,晚上还特意赏了她一张上好的狐狸皮,可是就是从那天晚上的急报起,事情就不一样了...... 她立刻反应过来,急急的抓住九公主的肩膀:“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九公主显得有些歇斯底里控制不住情绪,听见贤妃这么问立即就急的跳起来:“都到这个时候了,母妃你还管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快去信给哥哥......” 她被贤妃冷然的眼神看的又止住了话头,半响才渐渐冷静下来,老老实实的垂着头和盘托出:“我是听陈明玉说的,陈阁老已经接到谕令,明日就要和宋阁老杜阁老一同回京城了。” 而这三个人为什么回京城,还用多说吗?当然是继续审扬州的案子了。可前阵子扬州的案子建章帝又分明有往下压的意思...... 贤妃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寒意一点点的从脚底爬上了手臂,许久之后才算是呼出了一口气。 她不说话,九公主面上就越发的急躁,纠结一会儿就似是下定了决心:“我去求父皇!” 插手扬州海运和盐运,作为藩王的端王这是犯了大忌,没闹出来还能和建章帝求情,说不定建章帝能静悄悄的私底下解决,可是如今分明是要闹开了...... 贤妃手脚冰凉,一时只觉得整个人都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半日后才感觉那股惊骇没那么严重了,一把拉住九公主:“别胡闹了!这种事情不是你和我该知道的......” 现在事情到了什么地步谁也说不准,可是建章帝既然能叫三大阁老全部赶回京城去,就说明这事儿绝对小不了......若是事情真的糟糕到了这个地步,谁去求情也没用,不仅没用,恐怕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除了端王,还有鲁王这个儿子.......鲁王向来本分老实,自小就很受皇帝的喜欢,若是自己和九公主什么也不知情,凭着鲁王的情分,总算是还能保全...... 屋外风渐渐大起来,长窗被吹的啪啪作响,贤妃一个激灵更加清醒,拽着九公主不叫她动,压低了声音告诫她:“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更不是去你父皇跟前显示你得宠的时候。安分些罢.......至少也要等到回了宫,事情有了结果之后再决定究竟怎么办。”(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七·放心 如果说之前接这个案子还是迟疑担忧的话,这回宋程濡却彻底放下了心,矛盾如今已经转移了。建章帝如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太子不顾手足之情坑陷两个弟弟的事情上,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端王给吸引了。 能同时在南北两条线上都黑白通吃,还能在漳州作威作福,每年报上来的护卫军费都成倍成倍的增长,这是要做什么?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从前建章帝总因为自己还是王爷太子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苦,过的太小心翼翼,尽量对每个儿子都一碗水端平,可如今端王的事情一出,才叫他意识到了天家无亲情这个残忍的事实,他就算是个再慈爱的父亲,也绝对不能容许儿子现在就开始谋划着那等事情。 他收拾了东西准备第二日就同陈阁老和杜阁老一同出发,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叫宋珏去把宋楚宜领了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她:“吓着了?怎么这几天看着都无精打采的?” 虽然这个小孙女儿向来胆子大,可是事情毕竟关乎建章帝的儿子,如今动静又越闹越大,多少人趁着乱加一把火?被吓着了也是正常的。 宋珏坐在旁边看了宋楚宜一眼,替她接了话:“她倒不是吓着了,连九公主都敢打,还有什么能把她给吓住的?她是心里过意不去。” 这个发现也叫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安慰,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很有能耐,可同时也一直都有深深的担忧------她除了对待家人,对其他人都实在是看的太淡了,好像那些人的生死在她的眼里都不值一提似地。如今知道她也不是对着所有人的生死都无动于衷,他心里反而先松了一口气-----毕竟还是个女孩子,不管再能干也该有些人情味,日后才能过的好自己的日子,心里有柔软的地方,过的才不会那么没有指望。否则就算是再能干厉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自苦? 宋程濡怔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凝眉问他们:“是因为这次倭寇进攻福建,报上来死难的人数?” 他这么想着,就有些释然了。孙女儿的胆子再大,碰上这种动不动就要死伤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人的事恐怕也做不到不动如山。 宋楚宜点了点头,余氏和崔夫人当时叹气的样子这几日在她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她们说得对,那是多少条人命啊,就因为她的一个计划,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这些人命就通通都送掉了。 上一世再蠢,也没做过害人的事,所以上天才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这一世她手上多多少少也沾了不少人命了,不知道下辈子是不是要堕入畜生道才能还清。 宋程濡摸摸她的头:“这个你可别放在心上,郭怀英那个人你还不知道?真要是叫倭寇杀了他治下的那么多人,他肯干?铜山当年就被倭寇屠村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被迁徙到了隔壁村,只是端王一直压着没敢报,这回郭怀英借机给闹出来了而已。你放心。” 宋楚宜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被郭怀英气的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还真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估计是和那帮子海盗谈好了登陆的地方,特意把地址选定在了早已经空了的铜山。 宋程濡见她面色好看了一些,也不由得跟着笑了,笑过之后就又叮嘱他们:“圣上大约最近是不会回京了,春猎还是要照常进行------整三年的时间没有围猎了,今年再出岔子,兆头也不好。你们在这里呆着都要谨慎些,尤其是你小宜。”他指了指宋楚宜,语重心长的叮嘱:“明面上贤妃和九公主是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私底下给你使个绊子还是能做到的,你得多当心一些。” 至于韩止那边的事情,宋程濡着实是不清楚自己的孙女儿还有这么一号劲敌,因此压根没给算上去。 那头的陈阁老却也不忘叮嘱陈明玉谨言慎行:“你好端端的跑到九公主那里说起福建的事,无非是想趁机把九公主和贤妃娘娘也一踩到底,可这原本不是你该挂心的事。” 女孩子以娴静大方为要,学这些阴谋诡计旁门左道为了防身站稳也无可厚非,可这还没到该使心机的时候呢,若是被太孙和周唯琪察觉了,恐怕都会不自觉对陈明玉敬而远之。陈明玉自以为是帮了他们的忙,可是天下的男子哪里有真的喜欢满腹心机的女孩子的? 陈明玉绞着手里的帕子很有些不服气,抿了抿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垂着头一言不发。她看宋六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不管是通州还是沈家还是前几天刚发生的和九公主的事情上,都一点儿也没藏着掖着,可是周唯昭对她还是另眼相看,没见他对她敬而远之,可见太孙殿下本来就喜欢能帮得上他的人,她会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证明给太孙殿下看,能帮上他的不止宋楚宜一个人。 陈阁老对自己养出来的孙女儿的想法心知肚明,叹了声气就摇头:“我晓得你的心思,等这件事定了,我再观望观望,就会替你把事情定下来。你自己在这期间安分些,别再做那些投机取巧的事儿了。” 上次扬州的事情他在中间出了多少力气太子是看在眼里的,太孙自然也会看在眼里,他们陈家这么忠心,太子和太孙自然该拿出诚意来把他们笼络得更加死心塌地一些。 再加上这次端王又倒了霉,他这回回京把这些罪状都梳理清楚呈递上去,太子的地位就只会更加稳定。依他的意思来看,根本用不着再徒添波澜,跑去撺掇贤妃和九公主,免得节外生枝。 可陈明玉不这么觉得,她微微在自己祖父跟前低了头应了声是,想法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当初就算是陈老太太,也只是告诉她要等机会一击必杀,绝不能在没把握的时候出手而已,可没说过不该铲除对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八·意外 一直呆在围场却一不打猎二不开晚宴,底下的人就算想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也做不到,行宫内外都笼罩着一股子诡异的安静。 幸好阁老们动身的当天晚上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第二日围猎照常进行,到了晚上还有晚宴。 宋楚宜前几日已经出够了风头,这个时候自然不想再去凑什么热闹,窝在帐篷里听青莺回起京城的消息:“听说锦衣卫上门抄了李府......去抄家的并不是陈襄陈大人,而是赖成龙赖大人。” 她说着又憋着笑递上了一封信,说是赖成龙给的:“赖大人说上回做事做的不够地道,把人扔给您的人就走了,都忘记问问您处理得过来处理不过来了。这里头是给您的赔礼。” 早不赔礼晚不赔礼,偏偏这个时候来送赔礼来了?分明就是知道了这次端王的事情有崔绍庭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的缘故,加上陈襄也受了牵连他自然更进一步,来送谢礼来了。 宋楚宜有些想笑,可是自信封里抽出信来以后就笑不出来了,皱着眉头冷笑了一声。 前几年忙着和宋楚宁纠缠,后来又出现个韩止,她如今终于腾出手来打算彻底铲除端王这个不停在后头想要给他们挖坑的人了,却忘记了端王好似还有一条能咬人的狗。 陈襄此人城府重沉得住气,这几年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不仅缩着尾巴做人,而且还做起了好事-----他不仅不搞冤狱了,反而还去诏狱里给那些犯人伸冤,查出了许多果真有冤情的人,光是文书听说就整整占了北镇抚司三间屋子。 看样子他也不是全然抽身了,否则此刻也不会气急败坏竟然想起找她的麻烦来。宋楚宜把信放在桌上,思索着陈襄会从哪里下手。 赖成龙在信里告诉他,陈襄恐怕是从端王那里知道了消息,怀疑这次的事情和她脱不了关系,所以决定斩草除根。 这样的人打定主意有时候也是一念间的事情,尤其是端王和陈襄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他们被逼到了死角反而不会求饶,而会想尽办法的玉石俱焚,拉着敌人一起下地狱。 宋楚宜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像上一世她快死了的时候,心里怀着的也是满腔的怨忿和遗憾,当时若是她有陈襄和端王的能力,也是不甘心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死的,至少也要拖着宋楚宁和沈清让一起下地狱,至少也要拖几个人给宋琰陪葬。 可这同时也是一个机会,陈襄盘踞在锦衣卫的日子太久了,连兴福的事情都没能把他拉下马。这次端王的事情纵然会牵扯上他,恐怕他一时半刻也没那么容易死,而打蛇打不中七寸,不能一击必杀,日后的麻烦就只会接踵而至。如果他投向了周唯琪,那才真是灾难的开始。 所以怕就怕陈襄不肯出手,他这回若是真的出手,她就能叫他和端王一起倒霉。 青莺见她面色忽然变了,还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一时心惊肉跳的问了一声:“姑娘,出什么事了?” 她隐约也知道这次端王的事情和崔家宋家都有关,更是宋楚宜出谋划策,立即就联想到是不是计划出了问题,才导致宋楚宜会忽然变了脸色。 赖成龙在信里提过,建章帝这回没叫陈襄回去处理李家的事情,也没叫他跟阁老们一同回去听候差遣的意思,也就是说,建章帝是有意把陈襄隔离在这件事之外的------恐怕兴福的事多多少少还是在建章帝心里留下了疙瘩,原先带着陈襄来是一种荣宠,如今这里头的意思就未必了。 陈襄离得这么近,手上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若是真想对她怎么样,在围场多的是办法,她一个人防不过来,只能去找帮手。 事关锦衣卫,宋楚宜不好再扯上周唯昭或者是叶景川,想了想就和青莺道:“去舅母那里一趟。” 可她们却去的不是时候,崔夫人那里正好有客到访,来人还不是旁人,而是皇觉寺的高僧,也被建章帝点名随行,如今住在外头通源寺的元慧大师。 宋楚宜对这位元慧大师印象深刻-----当初就是他在皇觉寺和元空大师论经,拖延了她们整整一日。如今他又忽然到了端慧郡主这里...... 崔夫人见她一言不发,还笑着招了招手:“这可真是说不出的缘分,刚提到你,你就来了。快来见过元慧大师。” 大周民众笃信佛道两家,僧道都在大周地位超然,道家龙虎山的张天师、佛家皇觉寺的元空大师都是备受推崇的得道高人,连建章帝也对他们另眼相看。 端慧郡主也不例外,她自来担心宋楚宜的命格-----在梦里不是个长命的,她生怕这个梦会应,常常忧虑得睡不着觉,和远在晋中的婆母通过几次信后,一致决定到时候把宋楚宜带去龙虎山叫张天师给批个命,可是却一直都不能如愿成行。 如今元慧大师忽然不期而至,更是勾起了她的心事,拉着宋楚宜见了礼,开门见山的就请元慧大师给她相相面:“这孩子的命格如何?” 元慧大师问端慧郡主要了宋楚宜的生辰八字,即抬眼看她:“这位姑娘有两个命格,倒真是奇事。” 宋楚宜梦里的命运和她如今的命运截然不同,可不正就是该有两个命格么?这句话正应了端慧郡主的心事,她瞥了宋楚宜一眼,就忙问:“两个命格?那何解?” 宋楚宜往自己掌心看了一眼,心里微微冷笑。 元慧大师却认真瞧她一眼:“一个早夭,一个贵极。却都有一样,须得先克过爹娘方可。” 端慧郡主急的连声音都变了调,震惊的握了宋楚宜的手,想起早逝的崔氏来,急慌慌的点了点头:“已克过了的。” 元慧大师就笑了笑:“既如此,余下也没什么可说的,两种命格接下来都是星照命,主血光之灾。” 今天我这里天气又更冷了一些,在北方的大家注意加衣服啦,南方的好像现在好好点?不过晚上还是被开空调啦,都开始冻脚了......多谢爱美斯00的平安符,大家晚上看书看的愉快,另外还是求个订阅和打赏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九·劫数 元空大师是大周举国皆知的得道高僧,向来深受皇室推崇平民百姓的爱戴,而元慧大师是他的师弟,他说的话,和元空大师亲口说出来没什么两样。他现在张嘴就断出了宋楚宜有两副命格,还说两副命格都要先克过爹娘,之后都主血光之灾,桩桩件件都说的精准无比。 端慧郡主只觉悚然而惊,急的连面色也变了,顾不上新进门来的余氏,一叠声的拉着元慧大师问破解之法:“星照命?!那可有破解之法?”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顶着个星照命主血光之灾的命格,日后又有谁敢娶了去呢?凭你再高的身世,人家也多的是惜命的。端慧郡主愁得几乎要哭出来,搂着宋楚宜不知如何是好。 她少有这么着急忙慌的时候,余氏却顾不上笑她,凑近了两步有些迟疑的看了元慧大师一眼,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才问道:“什么星照命?谁有血光之灾?” 端慧郡主正没人可以商议,拉着她把元慧大师给宋楚宜批的命格给说了,急的有些六神无主:“总要寻个破解的法子,否则顶着这个名头以后怎么过日子?” 余氏看了宋楚宜一眼,先皱着眉头安抚了端慧郡主:“孩子还没急呢,你倒是先急上了。自古以来就没见过不能化解的命格,何况元慧大师本就是得道高僧,有他在,你还担心什么?” 元慧大师微笑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施主这话说的有些岔了,有些事并非是人力可为的。任你手眼通天,又哪里能真的瞒天过海呢?要知道,翻云覆雨的,从来就不是地上的凡人能做到的啊。” 宋楚宜觉得这位元慧大师的话很有些意思,里头的深意分明是在说给她听的。同时心里又的的确确的浮上一层害怕来,这害怕倒不是为的她自己,她一个重生而来的心有不甘的厉鬼,还怕什么报应不报应,什么血光之灾不血光之灾的?多活了这么几年改变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来的,她担心的是她的命格若真的如同元慧说的这样,会不会对旁的人有影响-----毕竟元慧大师说的有些道理,这世上能翻云覆雨的,从来就不是人力所能做到,就像她的重生,也是上天见怜,若真是杀伐太重,违了天道,她不担心她自己,她担心宋琰和崔夫人她们会被牵连。 余氏不由也有些变色,她向来不怎么信这些,可是元慧大师偏偏铁口直断-----连宋楚宜有两种命格这样的事都看得出来,叫人不相信他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反倒是宋楚宜自己心里虽然紧张,可面上丝毫不露,含着一丝微笑问他:“那请问大师,我这两种命格,哪一种更凶险一点?” 元慧大师慈眉善目的脸显得越发的慈和可亲,手上挂着的佛珠一颗颗圆润通透隐隐泛着亮光,说出来的话也叫人不由自主的就听了进去:“前一种自然凶险,家破人亡残缺不全,夫主离心继室登位,第二种论起来倒是要好一些。” 应的更准了,元慧大师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余氏和崔夫人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元慧大师。 宋楚宜自己却不甚在意的垂头微笑,手放在雪白的茶杯上流连一会儿:“哦?好在哪里?” “好在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法子可解。”元慧大师嘴角惯常噙着悲天悯人的笑意:“若是懂的及时收手,为亲人积些阴德,身边亲人不至于被这星照命所连累。” 宋楚宜就长久的沉默下去,过了不知多久才抬头看了元慧大师一眼,开口发问:“不能更改?” “不能更改。”元慧大师看着她,目光灼灼笑的坦然:“六小姐若是肯随我那方外的师妹修行,或许能免了这场劫难。” 宋楚宜就知道元慧大师这是在发一点慈悲心,指望她能自己先放手。 可是人已经在局中了,哪里是想抽身就能抽身的?何况此时抽身,恐怕宋家和崔家只会倒得更快。 余氏和端慧郡主险些被唬的哭出来,不约而同的和元慧大师问起来:“怎么不能更改呢?我听说......还是更凶的命格,最后也都化解了呀。” 青莺脸色有些煞白,跟着宋楚宜趁机出了门,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被元慧大师铁口直断说命格不好,又主什么血光之灾的,日后这名声传扬开去了可怎么办?婚事要受影响也就罢了,说不得连四少爷宋琰也要被说上一声恐怕到时候命格不好。 “姑娘,咱们别信他的。”她壮着胆子劝宋楚宜:“到时候咱们再去请张天师瞧一瞧,他说的才作数的。” 有人信佛,有人信道,可是信道的人总归还是要多些的,虽然佛家的人说自家小姐不详,可是若是道家的人反过来说,那不也还个没个定数吗?毕竟虽然元空大师虽然德高望重,可张天师也是天师啊。 宋楚宜心思却并不放在这些命格之上,她的命格好与不好也就是那样,她原本也没指望过嫁人生子,只要能把宋琰这些人护得一世平安,她也就知足了。 她注意到的是,从元慧大师说出她命格的那一刻起,一张网就已经朝她张开网来了,只等她落在网中------一个命里主血光之灾的不详人,若是碰见了什么意外死了,那在别人眼里也是理所应当的。以这些人对元慧大师的膜拜程度,甚至只会夸上一声元慧大师真是铁口直断有道高僧,根本不会怀疑到旁的地方去。 陈襄的动作竟然快到了这个地步,而且居然是从舆论开始下手,指望着叫她死了也没地方伸冤去。可真是......毒辣啊。若不是赖成龙恰好送来了这封信,她恐怕也没办法立即把元慧大师批命的事和陈襄端王联系起来,毕竟元慧大师说的似是而非,实在说得上是言之有物料事如神,由不得人不信。 她微微牵了牵嘴角,由着青莺和紫云二人着急,自己磨了墨写了封信,叫青莺去送给太孙。 早上好,今天照例三更。看在作者君战胜了懶癌天天这么勤快的份上,打滚求投喂,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各种求~~~~(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闹大 宋楚宜是星照命的事情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围场,连皇后都饶有兴致的问起了端慧郡主:“一个小姑娘,哪里就有那么巧真的就命主天煞孤星呢?别是大师唬你们罢?” 话是这么说,皇后到底也没答应端慧郡主带宋楚宜去求见张天师的事-----天师也不是什么人都见的,连建章帝也不过一年见他两三次,见一次就少一次,建章帝又是个笃信三清的,青词都不知道烧了多少,如何肯把见天师的机会让给一个小姑娘,他还等着西王母娘娘乘青鸟降临呢。 端慧郡主颇有些灰心的出来,急匆匆的开始给晋中去信------虽然张天师难请,可这天底下有名的老神仙也不止他一个,总还有旁的人能给宋楚宜再瞧瞧的,崔氏在晋中根深叶茂,到处寻访之下能探访到高人踪迹也未可知。总不能就这么死心吧?好容易宋六才苦尽甘来,端慧郡主舍不得她背着这么难听的名声过一辈子。 第二日似乎是嫌事情闹的还不够大,行宫里九公主又请了元慧大师去讲经,一时元慧大师替宋楚宜批命,说宋楚宜命格是天煞孤星星照命的事传的更广了。 何氏听见消息有些发慌,急慌慌的派人去打听了消息,得知消息确实之后整个人就懵了,比端慧郡主还要难过些,怔怔瘫在椅上半日才缓过神来。 女子的命格可是大事,自古以来成亲就有先拿两人八字去灶王爷面前放上三天的说法,若是这三天里出了什么事,这门亲事就是不该成的。现在何氏觉得连这一步都能省了,天煞孤星这样的命格,谁能降的住她?怪不得宋六去到哪儿哪儿就要倒霉,她那个继母和继妹先后都死的不明不白的...... 她拿这个说法去和丈夫儿子商量:“什么比命重要?!若真的是和元慧大师说的那样,别说她是个伯府的小姐,就算她是宫里的公主,我们也不敢娶呀。否则娶回来灾祸连天家无宁日了......” 再多的好处也得有命享受才是实实在在捏在手里的,像是这种会叫人家破人亡连自己母亲都克的,娶回来了也消受不起,到时候没享她的福不说,恐怕还得跟她的背走背运...... 沈晓海哂笑了一声,看何氏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现在说你是寡妇命,我就要死了?上下牙一碰就能胡编乱造的话,也就能骗骗你们这些后宅的无知蠢妇!” 大周的人要么信僧要么信道,沈晓海却偏偏什么也不信,若真是信这些有用,他祖父都亲自往道观当道士去了,也没见后代享受到他的什么福报。 何况现在他压根也没有退路可走了,陈阁老家里显然是要攀附太子的,陈明玉他不敢打主意也根本就没起过这个意思,陈家其他的姑娘们又都定了亲了,杜阁老家里也没个适龄的孙女儿,算来算去最合适的,莫过于从小就和沈清让玩在一起,两家又多有走动的长宁伯府。 连沈清让也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见母亲被父亲说的面红耳赤,就咳嗽着劝她:“父亲说的有道理,女尼女道士就是祸乱后宅的根本,这些人说的话又怎么可以尽信?保不齐就是谁收买了人来栽赃陷害的。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命格奇怪的人,反正我是不信。” 这话倒是说的还有几分水平,沈晓海不由得高看他一眼,难得笑着夸了他一声:“这话我爱听,什么天煞孤星,分明就是有心人想要报复,特意给宋六栽赃的这个坏名声。也就只能骗你们这些无知妇人了。”他说完,就又告诫何氏:“你别跟那些人一起在后头嚼舌头,有那个功夫,带着东西过去安慰安慰宋六小姐,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人家会记你的情的。”说完也不忘记叫沈清让趁着机会去和宋楚宜套近乎:“这个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正好该你表现,寻个机会过去看看。长点心眼,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提,是叫你过去安慰人的,不是叫你过去给人添堵的。” 宋楚宜却没功夫等着她们来嘘寒问暖,她此刻正坐在石凳上听宋珏骂人:“天煞孤星?你倒是能耐了啊,学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干嘛不干脆再玩的大一点,弄出个荧惑守心来?!” 宋楚宜坦诚的摇了摇头,耷拉着脑袋一副受教的样子:“元慧大师大概是不敢,要是真说出那四个字来,恐怕圣上会立即砍了他和端王吧?” 荧惑守心主战事,现在说这个分明就是应了端王的事,明显是在给建章帝递刀子捅死端王。这种蠢事陈襄和元慧大师才不会干。 宋珏被气笑了,周唯昭也不由跟着笑了一声。 “你别怪她。”他忍着笑意看了一眼被宋珏讥讽得恨不得找地洞钻的宋楚宜,颊边的两个酒窝深深的陷下去:“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多嘴在皇祖母跟前那里提了一句,事情也不会闹的这么大。” 这么快就人尽皆知了。 宋珏颇为怪异的瞧了他一眼,想生气又不敢生他的气-----他当然知道元慧大师和宋楚宜加起来都没这个能耐能劳动皇后娘娘开金口特意这么一问,摆明了就是这位太孙殿下看热闹不嫌事大。 “殿下太纵着她了!”宋珏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她是个女孩子,这种关乎将来的名声的事怎么好随意乱传?她还小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殿下难道也不知道吗?我知道这是为了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引出陈襄来,可是这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宋楚宜看了周唯昭一眼,见他并不生气,就忙摇手:“不大的不大的,反正我也不准备......” 宋珏伸手在她头上重重的凿了一下,她捂着头直抽气,后头的半句话就再也没敢说出来。 多谢瑛紫007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一·修罗 宋珏到底是生了气,他知道宋楚宜是被宋程濡和宋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做事都总归有她自己的道理和目的。可他当哥哥的,见不得妹妹背这么个名声。 宋楚宜好几次厚着脸皮做了糕点去瞧他,都被他瞪回来了,也就缩着尾巴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里等他们春猎回来。好在如今她天煞孤星的名声传了出去,周边围着的苍蝇都瞬间少了,就是何氏勉勉强强来看了几回,也是抖抖索索的回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破了胆,第二日就传出得了风寒的消息来,准备着要回京去。 元慧大师走的时候特意来见了宋楚宜一面,崔夫人和余氏一左一右陪着,都有些心神不宁,生怕元慧大师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那可真是无法挽救了。 元慧大师面上却还是依旧带着和煦的笑,饶有深意的看着宋楚宜气定神闲的模样,问她:“六小姐当真就这么坚定?其实六小姐脱胎换骨有两副命格,足以说明和我佛有缘,若是从此顿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都说人死万事消,六小姐心里的执念......放下比拿着好。” 出家人总是比满手鲜血的刽子手要更心软一些,开口闭口就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这样的话。可他觉得这是在放宋楚宜一条生路,宋楚宜却觉得这是一条死的更快的绝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和端王陈襄的仇已经不死不休,她这个时候放下武器,那两头饿狼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拆卸入腹。 这样的蠢事宋楚宜向来不干,她微笑着看着元慧大师悲天悯人的神情,不动声色却又坚决万分的摇了摇头:“我是俗人,出世了也六根不净,恐怕污了佛门清净地,大师还是不要渡我了吧。” 佛说世上无不可渡之人,可元慧大师却分明瞧见这小姑娘眼睛里不符合年纪的阅尽世事的沧桑和了然,心知这是个决计不可能回头的,也就一笑了之,站起身念了个佛号。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的,非人力所能为,有些人既然自己要寻死,是拦不住的。 崔夫人关心则乱,没听懂这两人之间打的哑谜,余氏却若有所悟,趁着崔夫人亲自送了元慧大师出去,坐下盯着宋楚宜看了一会儿,有些犹疑的问:“什么星照命天煞孤星的命格......不是你自己传出去的吧?” 不怪余氏这么想,实在是自己这个外甥女儿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谁知道她这玲珑心肝里藏着多少九曲回肠的心思?这世上就没有宋楚宜不能拿来做文章的事儿。 宋楚宜老实的摇了摇头:“我哪里有这个能耐能说动元慧大师来当我的托儿?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倒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余氏恨恨的戳了她一下:“最好不是,若是到最后叫我知道这事情又是你舅舅纵着你胡来,我非得揪了你们俩的皮!” 也不知道崔绍庭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宠女孩儿也没这么宠的,瞧瞧崔应书人家这个当亲舅舅的都没他这么纵着外甥女,偏他不管什么事都答应,也不怕把孩子给宠坏了。 端慧郡主正好接着崔应书一同进门来,听了这话就偏头去瞧崔应书:“你莫不是又瞒着我偷偷和这丫头商量了什么事吧?” 崔应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宋楚宜又看看余氏和端慧郡主一脸茫然:“我这几日都跟着圣上在外头打猎呢,哪里有功夫?”何况他这个亲舅舅比起崔绍庭来倒是又靠后了几分,这丫头摆明了更喜欢去找崔绍庭同流合污啊。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白天他泰半的时间都和建章帝一行人在外头打猎,晚间又要忙着估算江西那边造桥的成本,并没什么时间分出来关心其他的事,就算是宋楚宜被元慧大师批了命的事他也是才听说了,所以才急急忙忙赶来的。 他倒不是不信命的,可他也和余氏一样,觉得这事儿很可能是宋楚宜自己弄出来的,就算不是自己弄出来的,也和宋楚宜脱不了关系。否则元慧大师批命也是在端慧郡主的地方批的,他又不是什么长舌妇没有到处乱说的道理,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传的人尽皆知,后来还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何况宋楚宜和太孙殿下的关系向来不错,能说动皇后娘娘开口问这事儿的,除了太孙还有谁? 崔应书皱眉犹疑的盯了宋楚宜一会儿,觉得从这只小狐狸身上问不出什么来,打算转头去找宋珏,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来,回头站住了,交代余氏和端慧郡主:“明天不是女孩子们比骑射吗?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的,就别叫她去了。她之前的账我还没和她算清楚呢。”这个之前的旧账自然指的是和九公主赛马的事情。 这个时候,自然是能多不惹人注意就不惹人注意的好,余氏和端慧郡主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宋楚宜晚上苦着脸和宋珏求情:“我若是不去,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到时候陈襄要是真一发狠把我给掳走杀了都没人知道。” 所以之前她就和周唯昭商量过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也因此才有了明天的那场骑射比赛。 宋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这么能耐,你两位舅母怎么可能拦得住你?”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了,宋楚宜小小的欢呼一声,厚着脸皮上去和宋珏套近乎:“其实事情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元慧大师受命前来,不管我想不想,他都会说的。” 还有一点宋楚宜没敢说,元慧大师这一次的批命,固然是有陈襄不怀好意的指使在,可恐怕也是事实-----算的的确是太准了,连前世今生的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好似就是把宋楚宜的前世今生看了一遍一般-----逃到底是有了道行的高僧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二·上钩 当天晚上下了一场雨,不少怀着一鸣惊人的心思的姑娘们不约而同都在心里有些沮丧-----这次春猎少见的带上了后宅的女眷们,虽然面上是说因为皇后娘娘喜欢女孩子们,可大家谁不是眼明心亮的?几位年纪小的王爷和太子殿下的太孙殿下、范良娣所出的周唯琪,都差不多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自古以来贵族男女云集的春猎就是相看女婿挑选媳妇儿的好时机,时间一长,这个也就成了约定俗成心照不宣的规矩。如今这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岂不是要叫第二日的骑射比赛泡汤?而这么一泡汤,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来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展现自己的机会了。她们又不是宋家六小姐,能凭借着和九公主的一场赛马赛的人尽皆知无人不晓。 宋楚宜也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闭不上眼睛,今日外头没有满天星光,也没有初夏时分郊外独有的流萤蛙鸣,她拥被坐起来皱着眉头听外头的雨声,一时有些出神。 紫云警醒,很快就从地上的铺盖里爬起来问她:“姑娘渴了?”见她摇头,又听见外头的雨声,就笑着安慰:“姑娘是不是担心下雨影响了明天的事?” 宋楚宜点了点头,这场雨要是这么下下去,明日骑射比赛比不成,陈襄一定不会再在人多的时候出手了。而之后若是没有这样大型的容易出意外的集会,在回京的路上或者是干脆等回了京城再对她动手,要对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样,对锦衣卫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要做到不留痕迹也不难。 紫云上前替宋楚宜掖了掖被子,小声安慰她:“姑娘放心吧,一觉起来保管地上干干净净的,连一丁点儿水渍都看不到,若是晚上睡得早些的,根本就不知道晚间还下过一场雨。” 她自小在乡间长大,在乡间跑惯了,对天气向来敏感:“咱们京城和这里都是一样的,下一点儿雨,半夜被风一吹,还不到早上呢,就干干爽爽的了,保证不会误了姑娘您的事儿。” 第二日早上宋楚宜一出门,就晓得紫云所言非虚了-------围场可没有铺地砖沏水泥,可本该预想的坑坑洼洼的场景全没有,除了一些着实低了些的地方,其他地方的确是干的叫人瞧不出昨晚下过雨,而且微风阵阵送着荼蘼花的香气,叫人神清气爽,连精神都不由得为之一振。 她心里的那点子担忧立即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刚被传出是天煞孤星主血光之灾的命格,这个时候在最容易出意外的围场出了些意外,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错过这一次机会,陈襄就要等到她回京城,而按照她对陈襄和端王的了解来看,这两个都不是有耐心叫敌人活的久一些的人------几位阁老已经回京三四天了,想必案子多多少少都已经有些眉目,此时此刻还有谁比端王更加着急? 而这个时候自己出事,一是可以推在血光之灾的名头上,二是可以叫宋程濡收敛一些------这是端王惯常的手段,时常喜欢威胁人,生怕你不知道他的手段似地。 围场已经聚满了人,原本担心着今日不能纵马驰骋一鸣惊人了,可陡然瞧见今天阴晴适中天气正好,真是意外之喜,连崔氏姐妹也有些跃跃欲试------她们的父亲在福建的时候就常常教她们骑马,技艺算得上精炼。 陈明玉先扬声喊了一声六妹妹,身在围场,束缚人的规矩就没那么多,她也不在意这样是不是失礼,亲昵的上前来拉了宋楚宜上上下下打量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昨儿我们还提起你,以为你必定要受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了,谁知你竟自己看开了,这可真好。” 今日宋楚宜穿了白底遍地黄花的对襟衫子,底下系着鹅黄色绣花的挑线裙子,轻飘飘的立在风里,仿佛随时就能被风吹走一般轻盈出尘。 陈明玉见她的妆扮就猜到她今日是不上场的,拉了她的手又道:“这身妆扮可真好看,越发把我们比下去了。妹妹这么做就对了,和尚道士的话放在心上做什么?这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我再不信那些。什么天煞孤星血光之灾,那也是听起来吓人,你别怕。” 她一面说话,耳朵上盈盈闪着水光的绿宝石耳坠就越发衬得她粉面桃腮,眉心一点胭脂痣更加鲜红欲滴,叫人移不开眼睛。 站在宋楚宜身边不远处原本想过来套套近乎的沈徽仪不由顿住了脚,这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偏偏她就是那个信的。 今日当裁判的是杜阁老的夫人杜老太太,她原本不欲接这个差事,觉得一群身骄肉贵的姑娘们都要照顾周全实在是一件麻烦事,可奈何论辈分她是最高的,论身份也是众诰命里最高的,今年情况又有些特殊,往年主持的贤妃娘娘今年显然是不适合,她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在山上的凉亭里和几个夫人们说了会儿话,瞧瞧底下的热闹,她先在心里念了句佛-----今日这个被批了天煞孤星的命的姑娘怎么偏偏也来了? 她觉得有些头疼,单手支颐摇了摇头,只期望今日千万别在骑射上闹出事来应了景,否则自己可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她的佛号才在心里念完,底下就乱了。 原因是姑娘们比赛要用的马竟然都疯了似地往人群里蹿,外头守着的羽林卫都被踩伤了几个。 她扶着栏杆惊愕的站起来,仔仔细细的定睛一瞧,整个人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足足二三十匹马,马尾巴上全部系着鞭炮,噼里啪啦的往人群里冲。 宋楚宜垂着头勾起了一抹笑,不枉她今日穿的这么显眼,鱼终于上钩了。 早上好早上好,昨天起点抽了.....话说晚上一直没打开后台,忐忑的要命。(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三·杀手 陈襄没想给宋楚宜活路,这些惊马原本就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引起混乱的,真正的杀招全在后头----虽然说是为了相看女孩儿们,可是还是顾着男女有别,男子们都只是隔在了外头的水榭里,叫他们远远的看。 这围场里如今就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们。 宋楚宜料到陈襄不能无声无息的动手,可也没想到陈襄会把事情闹的这么大-----看这情况,陈襄的目的显然不止是她一个人,他恐怕是要这里所有的贵女陪葬! 电光火石之间宋楚宜立即就想明白了这里头的深意,这里头她的名声如今是星照命-----她和负责今日守卫的羽林卫千户宋珏都是宋家的人,而今日主持大局负责女孩子们的又是杜阁老的夫人----她是恭王一系的人。说到底,都是皇后的儿子,这里头属于东宫一系的占绝大多数。 若是这些人全都出了事,宋楚宜难免要被苛责名声不好,宋珏难免要被斥责办事不力,就连杜阁老夫人也难辞其咎脱不了关系。 到时候就算她们都侥幸不死,那也比死了难受,而太子身边的人从此恐怕也要掂量掂量给太子做事的风险,堂堂太子,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一下子就死了一大片...... 到时候建章帝恐怕也要怪责到太子身上-----说到底要不是太子太急功近利率先闹出了扬州的事,事情也不一定会一步一步发展到这样。到最后建章帝甚至会觉得端王后宅的事也是太子的手笔...... 陈襄这分明是孤注一掷,准备拉人陪葬了-----想想他们也都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端王摆明着已经没了前途,陈襄的事也一点一点在被挖出来,这两个丧心病狂的人原本就没想过继续活着或者是挽救什么,他们现在只想不管不顾的拖人陪葬! 那宋珏呢?端王早些年就心心念念的要他死,这回怎么可能会放过机会?! 陈明玉在人群里瑟瑟发抖了一会儿,陡然看见宋楚宜提着裙子往外冲,心念一动,身体比脑子还更快做出了反应,立即扑上前去拽住了她。 今日领了羽林卫值勤的正好是宋楚宜的大哥宋珏,宋珏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妹妹遭殃,她跟着宋楚宜,才是最安全的。 宋珏第一时间就领着人冲上来要救宋楚宜-----情况远远超乎想像,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山上又到处都是光明正大的担任守卫职责的锦衣卫,要是他们趁乱摸下来放个暗箭,宋楚宜情况堪忧。 可他很快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复杂一些,场上都是平时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碰见了这样的事再没有一个能镇定的下来的,通通抱头鼠窜,哭喊着混合着尖叫声,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受伤的马,要想跑进去找宋楚宜简直难上加难。 宋楚宜被陈明玉拽着动弹不得,定在原地用尽力气也没能甩开她的拉扯,不由有些恼怒,可她还没来得及发怒,就瞧见四面的山上都有些影影幢幢的影子。 她有些眩晕的发现围场竟然三面都是环山的,周围还有大大小小的小山坡,这样的地势......她不由自主的去看水榭外头,就见叶景川和周唯昭已经跃上了栅栏朝这边来。 “不!”她没顾上身后陈明玉复杂异常的脸色,猛然拔高了声音喊了一声:“全部往中间和北面跑!快点,山要塌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的话,本来就因为下了一整夜的雨而露出些裸露的黄泥的山上轰隆隆滚下几个石块来。 陈明玉的眼神立即就直了,抛下宋楚宜不管不顾的往周唯昭和叶景川来的方向跑,她今天穿的是骑装,跑起来动作迅捷不受影响,很快就气喘吁吁的跑出了一段距离,飞快的抓住了周唯昭的衣角:“殿下.....太危险了,别过去......” 山上亭子里的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些什么,就惊慌的发现山上开始轰隆隆的往下滚石头。 饶是再老练的杜老太太也不由得尖叫了一声,急慌慌的要往山底下冲。 宋楚宜眼尖的瞧见,只觉得心脏都差点要停了-----上头还有余氏呢!她卷起手来朝上头大喊了一声:“别动!蹲下来呆在那儿!” 这个时候要是往山下跑,就等于找死。她们现在呆着的亭子好歹是锦衣卫守着的,离北面驻守的金吾卫也近,比在围场里头要安全得多。 杜老太太信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的话,余氏却立即做出了反应,不容置疑的喝住了她们-----她毕竟是出身出了名的腰杆子硬骨头也硬的余家,身上自有一股气势,这么一喊倒真是起了些效用,到底没人再往山下跑去添乱了。 只是先跑下去的几个夫人就难免惨了些,半道上被石头压着了腿的还是轻的,还有直接就被石头砸中了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 三面都是石头,也不由得众人不听宋楚宜的话了,但凡有一丝理智在的,通通都不要命的朝北面跑起来。 周唯昭很快就甩脱了陈明玉的纠缠,临到宋楚宜跟前时却忽然停住了,急急的冲宋楚宜喊了一声:“蹲下!”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扑过来的周唯昭往旁边一带,她立即回头,只看见已经钉进了马腹的一把长刀。 手肘和膝盖都因为这巨大的冲击力麻了一下,可宋楚宜顾不上疼,立即就反应过来事情不好,果然,周唯昭大力拉了她一把,一把长刀就将将砍在她刚刚摔倒的地方。 陈明玉捂着嘴险些哭出声来,可她相比起腿软了的其他贵女们却好了不止一点,喘息片刻之后脑子就迅速恢复了运转,看着从山上涌下来的拿着长刀的黑衣人,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北面跑。 多谢爱美斯00和曹屿的平安符,今天中午的更新有点晚啦,被锁在门外进不了家门也是醉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四·脱身 青卓含锋和另几个向来贴身跟着周唯昭的小道士正好赶到,团团将他们护着往后退。 围场里兵荒马乱一片狼藉,宋楚宜却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怕了-----从前她什么也没有尚且不怕,如今她身边竟也有能不顾安危来拉她一把的人了。 她想老天对她终归不是那么不公平的,上一世叫她惨绝人寰,这一世多多少少都补偿给了她,就算未来真如元慧大师所说她是什么星照命,她也不那么怕了,好歹这一世没有把亲人拖累得干净了再走。 叶景川急急的赶上来,见宋楚宜嘴唇苍白,身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忍不住担忧的问了一声:“能自己走吗?”刚才那一段路虽然短,可宋楚宜跑的多么惊心动魄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忽然就有些难以言喻的恐慌,他从未见过坚强如宋六这样的女孩子,他总以为女孩子的坚强是有限的,可是宋六永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坚强无畏一些,就在刚才,她居然还有心思去拉一把险些被石头砸中的女孩子...... 宋楚宜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她这些年来勤练马术,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候不成为任何人的拖累么?若是连这点坎都过不了,重生的这些年也算是白过了。 她有些焦急的四处搜寻起羽林卫的身影来,带着化解不开的焦急和焦躁:“我大哥恐怕也是他们的目标,现在他们显然不是要我一个人的命......殿下您最好也要小心。” 如果能把太孙也一并杀了,对端王那样丧心病狂的人来说,是意外的收获,他就算死,恐怕也会笑着死的。 这一点早在山上滚下巨石来的时候周唯昭就已经发现了,端王和陈襄这分明就是想玉石俱焚,他向来知道他这位端王叔是个倔强到近乎偏执的人,如今他后宅闹出那么大丑事,外头扬州和关外的线也被一力给挖了出来,他这样的人,第一反应不是去求建章帝,是跑来杀人,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你别急。”他言简意赅的和宋楚宜说了一声:“我们当时就已经做了准备,虽然有些突发状况,可人手是够的。羽林卫的人在北面,金吾卫在山上,锦衣卫虽然在中间,可是现在最乱的时候已经过了,他们毕竟不是陈襄,不是死士......” 宋楚宜稍稍冷静下来,果然见惊马清除后金吾卫雨后春笋似地从北面大门涌了进来,开始控制了局面。 陈明玉也惊魂未定的立住了脚,扶着一颗树脸色阴一阵晴一阵的看着宋楚宜,心里竟涌起些遗憾来----当时她若是再用些力气拖住了太孙殿下,现在宋楚宜只怕就是刀下亡魂了...... 杜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在旁边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只觉得腿肚子都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再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无妄之灾,在天子脚下......这些人未免太无法无天了。 她毕竟是资历最老的,这个时候金吾卫他们毕竟又都是男子,安抚起受伤的女眷们也不方便,只好尽力稳住了心神,拉着余氏几个人一脸诚恳:“遇上这种事,咱们这些当长辈的责无旁贷......现在这局势混乱,想必金吾卫那头也不敢随意放人进来,一时半刻是找不到伺候使唤的其他人了,就咱们自己带进来的这几个人勉强先用着,大家各自领了人先帮忙归拢归拢受伤的孩子们如何?” 都是有些交情的人家,就算没交情也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人受伤不救的道理,余氏几个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纷纷点头,商量了一阵之后就分头带了人一路先扶起那些受伤了正呼救的女孩子们。 幸好虽然都摔得重了些,可是真正立即就闭了气的却并没有,余氏心里先松了一口气,直到此刻才真正觉得后怕-------要是今日她们不听宋楚宜的,跟着这些人一起下来,也要落得这半死不活的下场了,虽然说还是有气儿,可是砸中了腿脚,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养的回来。 刚才如潮的长刀早已丢了一地,周唯昭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黑衣人,和宋楚宜对视了一眼。 不管怎么说,幸好事先他们留了个心眼多布置了一些人手,否则今日就只有待宰的份了-----建章帝在行宫内,锦衣卫和金吾卫大部分的兵力都在那边,因为没人防着会从内里冲出人来,围场守着的只有一部分的羽林卫和固定轮值的锦衣卫金吾卫...... 可宋楚宜能脱身却真真正正是有运气好的成分在,当时她若是反应再慢一些,此刻要不就是马下惊魂,要不就已经被石头砸死了。她看了一眼一片混乱的围场,说不上心里究竟是后怕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些-----事情闹的越大,端王的下场就只会越惨。 沈清让远远的看见宋楚宜好好的站着,先松了一口气,紧跟着想上前却又不由自主的站住了-----他有些不是时候的想起元慧大师给她批的那个命格,前日才批了命,今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说不能都怪到宋楚宜身上,可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和她那所谓的天煞孤星的命格有关系呢?从前他还想着这些事都只是人云亦云说的邪乎一些,可如今事到临头,却又不敢真的这么绝对的认为命格之说只是唬人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上前去问一声有没有出事,转回头去搜寻沈徽仪了-----沈徽仪虽然嘴巴厉害,可胆子却不大,碰上这种事还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儿。 沈徽仪却并没如他预想的那样狼狈,她虽然胆子不大,可是却知道跟着人躲,一直跟着人跑,因为忙着躲,而且跑的又远,倒是没什么大事,也没受什么惊吓。若不是沈清让指给她看地上的那些长刀和马尸,她甚至都还没意识到受到了袭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五·如愿 杜老太太强撑着支撑了大局,转头回去就晕了,听说是发起了高热,人老了年纪大了,被这么一吓可不得去掉半条命,皇后娘娘亲自点了太医下来瞧。这个时候也不能不照顾到其他受伤的女孩子们-----这回事情闹大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只要是去了围场的就没有幸免于难的,说起来那帮子黑衣人倒是没有杀多少人,可被自己的裙子绊倒摔了被后头踩伤了的却数也数不过来,皇后端着一脸的肃然,连夜点了所有带来的太医全都去给受伤的女孩子们瞧病,一面吩咐谢司仪亲自领着人出去探问赏药。 等忙完了这一阵,她才觉得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眼睛又涩又疼不舒服得厉害,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她刚要打点精神再问一遍受伤的人数,就听见外头唱喏说是皇帝驾到了。 建章帝匆匆忙忙走进来,显见是刚从四知书屋议事完听见了消息就赶来了,没等皇后行礼就一把扶住了,一面看她眼圈底下浓浓的乌青,一面问:“朕听说当时唯昭也在,他没事吧?” 周唯昭也在场,这件事的性质就截然不同了,建章帝自然而然的把这件事上升到了谋害皇嗣的高度,刚刚在四知书屋已经发了好大的一通火,责令镇南王和驸马叶景宽全力彻查此事。 这是有人要给他下马威啊,他前脚才动了扬州弊案,这头就有人沉不住气了,今天参加围猎的那些贵女要是真出了事,他这个皇帝以后也就不用再当了,也没脸当下去-----他重视的大臣勋贵的后宅女眷都几乎死光了,日后史书上岂不是要把他列为千古笑谈?! 皇后红着眼睛,满心都是害怕,手掌心里甚至开始沁出汗来,这件事说起来她也是后怕不已,当时只觉得唯昭年纪也确实差不多了,又是被送去龙虎山养了七八年的,对于男女上头的事一概不知,是该叫他多和女孩子们走动走动,因此才起意办了这么一场骑术比赛,谁知差点儿就把人给搭进去。 她很多年不曾露出这副模样了,建章帝恍惚间还以为是回到了当年在江南园林里初见她的时候,她见了外人羞得直接从秋千上跳下来,害怕得微微发抖。 他握了握卢皇后的手,眼睛里戾气渐生:“放心,朕一定叫那些人付出代价!” 镇南王和叶景宽的动作很快,在围场里动手本来就不可能做到不留痕迹,更别提人都是从里头山上下来的,这范围就更小了,查起来也更方便。 四知书屋这一夜亮了一夜的灯,建章帝倒不是真的听叶景宽和镇南王说了一晚上,他是自己坐完了下半夜------他还记得当年他当王爷的时候,上头压着先皇后的嫡子,众人都在那位先太子的打压下过的如履薄冰,后来抚养他的容妃上了位成了继后,太子也因为残害手足被废,日子也没过的更好一些,反而更差了,原先没得争的时候他和泰王庄王还其乐融融的是兄弟,后来日子好过了,要抢的东西也就多了。 他原本不想自己的儿子们也重蹈覆辙,受他以前受过的苦,因此早早的就定下了太子,早早的把儿子们都分封出去当藩王。 这其中他又觉得格外愧对端王一些----这个孩子自小就沉默寡言,别的儿子为了封地不富饶的事情闹,他什么反应也没有,老老实实的收拾东西去了漳州。 漳州偏偏又连年遭受倭寇的侵袭...... 他总觉得愧对他,因此也就格外迁就他,就连他要增添护卫,开口要添军费,他也都满足了。现在想来,端王的胃口和野心被纵得越来越大,始作俑者还是自己。 事实摆在眼前,这次的事情显然是和端王脱不了关系的------陈襄动手不就等同于端王动的手?要说端王半点不知,建章帝是决计不信的,就算是他想信,底下的那些人也不会信,险些全军覆没的这些重臣的女眷们更不会信。 他看着案上满满一桌子的从京城那边送过来的供词,沉默的坐了良久。 第二日天不亮,负责守围场的昨日轮值的那批锦衣卫就通通被抓了起来,罪名是玩忽职守,导致大祸发生。连陈襄也有不是,圣上大发雷霆,听说当场砸了个杯子在他头上。 而镇南王和叶景宽也很快抓住了这次袭击的人,听说都是东瀛浪人,之前是混在东瀛使者的队伍里混进来的,见东瀛使者们都被抓了,才想着玉石俱焚做一票大的。 聪明些的心里都知道这个说法是明面上的------陈襄是谁?他掌管着锦衣卫,锦衣卫这批人向来眼睛利,要是连这些混进来的东瀛浪人都防不住,还能叫人闻风丧胆? 可是心里知道归知道,不该说的大家却都默契的仿佛长了同一张嘴,一个字也没多问,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宋楚宜手肘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听见了这个消息也只是笑了笑------建章帝是不可能把儿子勾结锦衣卫做下的这种丑事公布出来的,只好寻个能平息众怒又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建章帝还是发作了陈襄,给他扣了个办事不利玩忽职守的帽子,说明他已经忍耐到了极点。陈襄和端王再也不可能蹦达的起来了。 最迟拖到回京,建章帝就会找个合理的理由叫他们恰到好处的病了或者是死了。 事实上她如愿的这一日来的也比她想象的还要快,京城那边这次审起案子来格外的快,别说拖三五个月,连十几天也没叫建章帝等,在建章帝刚把围场事件压下去的时候,就送来了奏章。 陈襄连挨到回京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临时调来的赖成龙捆了,和那些东瀛使者和‘浪人’关在了一块儿。(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六·胜负 春猎上发生的事到底是太叫人心里不安了,就算皇后娘娘亲自派了宫人一家家的和煦的问过去,东西也一次次赏下来,太医更是一遍遍的奔走,可到底没叫气氛好起来一些。 别说被吓怕了的贵女们,就算是素来把春猎看得极重的男子们,也通通都闭门不出,再也没了骑马打猎的心情------事情闹的还是太大了,听说刑部侍郎家里的女儿脚断了,虽然太医给接了骨,可也说日后要是同以前一样怕是难了。 人心惶惶,建章帝自然也没了出游的兴致,叫钦天监算了个回程的日子,浩浩荡荡的回了京城。 宋老太太听见消息的时候双手合十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吊在喉咙里的一颗心总算是又揣回到了日子里,围场那边出事的消息传进来的时候她几乎没被吓死,偏偏围场离京城又远了些,消息传递根本不及时,她忙乱间问不出宋楚宜宋珏向明姿等人的消息,倒是听说刑部侍郎家的女儿连夜坐了马车回来了,说是伤的很重。又想起没消没息的自家孩子们,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这几个哪一个都是她的命根子,要是出了些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如今知道人没事,她也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担忧暂时都压了下去,开始吩咐起大夫人来:“虽然说没出事,可现在京里这情况你也同你弟妹好好说一说,实是不合适大办,小四回门来住对月,连回门酒一起办,但就只请家里的亲戚,一切从简吧。” 三太太心里门儿清,外头的情况她都听三老爷说了,正是心慌的时候,哪里还敢要求大摆什么回门酒,二话不说的就应了。 谁知这回门酒到底没办成,建章帝的銮驾才进了京城,福建的喜报和端王的死讯就一同在京城传扬开了。 宋老太太叹了一声,看着眼圈发红的三太太:“现在亲朋好友也不必请了,容易撞着人家忌讳。围场又出了那样的大事,请了估计也是给人添麻烦的。少不得委屈小四了。” 三太太不敢说委屈,实际上也的确没什么好委屈的,宋楚蜜出嫁的时候老太太私底下还出了一万两的体己银子补贴她,这是办多少场酒宴也比不得的实实在在的好处。她点了点头擦了眼泪:“现在还说这些委屈不委屈的话,光是明姿和小宜她们没事儿,我就比办什么酒宴都开心了。” 宋大夫人正好外头接了向明姿和宋楚宜进来,听见这话就往三太太那里看了一眼-----当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她也就这段日子觉得三太太长进了,所幸的是是在变好,如今这情势,上上下下拧成一股绳,最好家里都没有糊涂人才是最好,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到这里,她就不由有些忧心起二房的事来,偏自己这位小叔子几年不当官了就好似忘了宦海浮沉似地,人变得越来越天真。 宋老太太早颤巍巍的伸了手一手拉了一个,上上下下的把她们全部都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宋楚宜面上有粉色的疤痕,脸就不自觉的沉了下来:“早就再三知会过你不要逞强不要逞强,一个女孩子,若是日后破了相可上哪里找好夫婿去?” 宋大夫人和三太太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的不知如何劝解是好。这脸上的疤痕还是小事,但凡有些根基的人家这么多年传承下来,家里都有些替女孩子们消除疤痕的灵药药方,可宋楚宜要找好夫婿这事儿,却实实在在是有些难了------她被元慧大师批了不详之命的名声早就在京城传开了,元慧大师这一句话就硬生生的断了宋楚宜日后想嫁好夫婿的路-----原本凭宋楚宜的身份,想嫁谁不成?就算是龙子凤孙,那也是攀得上的,可是如今这个命格一被说出来,恐怕就算是打着灯笼准备低嫁,也是难上加难了。 幸好宋老太太也没在这上头再多说的意思,向明姿毕竟身体不好,宋楚宜又是受了伤的,她留她们说了一会儿话,知道她们没事,就让她们回去休息。 端王据说是因为芮夫人的死太过伤悲,又被建章帝下旨申饬了一番惊吓死的,到底怎么死的,大家心里却都心知肚明,扬州弊案扯出来多少和端王有旧的人,凡是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 更不必说现在关外那条线现在也被揭露了出来。 可大家也都知道这些都不足以让端王死,按照建章帝以前的脾性,顶多是圈禁他一辈子,让他当个像是前朝忠肃王那样的富贵囚犯罢了。 真正惹怒圣上的,是这次端王在围场对太子一系丝毫不留余地的狠手,这不仅是在向太子宣战,这也是在打建章帝的脸面,建章帝明面上给了围场受伤的人们东瀛浪人的交代,可是真正该给的态度还是要摆,否则日后谁敢为朝廷卖命?都去找码头投靠好了,也省的日后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也能被人弄死。 宋程濡晚间的时候亲自来关雎院瞧宋楚宜,这还是他回京以来第一次回家呢,之前都是住在衙门里的,如今事情尘埃落定,他脸上虽有疲惫之色,可是却也神采奕奕,曾几何时端王就是跗骨之蛆,腐蚀着你的同时又叫你提心吊胆恶心不已,如今除了这么一个心腹大患,他比当年荣贤太后和世嘉长公主倒台还要轻松些。 可宋楚宜并没觉得很开心,端王的结局早就注定了,他这么偏执的人,就算不死在被她刻意和郭怀英揭露出来的勾结倭寇一事上,也会死在他自己的不甘心上。 胜负早在端王和陈襄打算对围场里的女眷们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分了-----不管死没死人,不管伤亡多少,建章帝为了给这些人一个交代,都必须叫他死不可。 多谢书友161014233653564的平安符,我们这里的天气又忽然转热了真是崩溃,我穿着大毛衣去的医院啊啊啊,另外打滚各种求,求订阅求月票丢打赏啦啦啦啦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七·刻骨 贤妃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来传话的太监垂着眼睛直直的盯着地上瞧,看也不看抬头看她一眼,披香殿静的出奇,能听见玻璃灯罩里烛火噼啪的声音。 九公主飞快的抬眼,这几日来她一直神不守舍,如今终于觉得三魂七魄都归了位,可她这会儿宁愿她自己真的傻了疯了。脑子僵了一会儿才算缓了过来,她哑着声音重新开口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呢?她的哥哥是藩王,是皇帝的儿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死了?!就算是秦家的女人和他后宅的女人都死绝了,他也不可能眨一眨眼睛的,现在说他是为了秦芷死了伤心过度死的,傻子才相信。她想起之前出发去春猎之前的得意洋洋,那时候她满心欢喜的觉得哥哥和母亲是无所不能的......可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就月余的时间,她从美梦堕入无边的噩梦里,不过就是月余的时间。 小太监根本不敢答话,垂着脑袋两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只觉得灯火通明的大殿里像是会随时冲出无数的恶鬼索命一样,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九公主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她垂眉敛目的跪在贤妃身前,把头埋在她的膝盖里,呜呜的哭起来。 贤妃直到此刻才被女儿的哭声惊醒,她瞪大了眼睛,想抬头摸一摸九公主的头顶都做不到------和建章帝做了这么多年的伴,她当然知道端王究竟要犯下怎样不可原谅的大错才会引动建章帝的杀心。也正因为这个,她紧张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那群门客幕僚养在藩王府邸里到底是做什么吃的?!居然坑杀大臣家眷这样的事情也会纵着端王去做?!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吗,就算这件事成功了,端王也会被这些人群起而攻之被咬的一块肉也不剩的!想起陈襄立即就被下狱了的事,她只觉得手脚软的更快了-----何况勾结皇帝身边近臣这样的事都因为这次愚蠢的袭击而给揭了出来.......建章帝怎么还可能放他一条生路呢...... 九公主趴伏在贤妃膝盖上,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这么多日子以来,她第一次察觉到害怕-----她不是真的天真到无知愚蠢的,当然知道自家哥哥死的蹊跷,而这原因,她不敢深究。 平日的时候总听母亲说哥哥又从封地上给她送了什么礼物来,冬天的那些出风的毛皮拿来做斗篷做大氅有多好多好,新从东海那边买来的珍珠有多么圆润光滑,矿山里头新出的宝石有多适合打头面......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些银子对于一个只领着封地供奉的藩王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可是建章帝不在乎,贤妃不当回事,她自然而然的也觉得理所当然了,如今想来,这些东西恰恰却是勒在端王脖颈上的绳索,平时觉得没什么,当真有人要做文章的时候,这根绳索一收,端王的命就没有了。 她害怕得瑟瑟发抖,想着以后想着父皇,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看不到出口------端王死了,或多或少对她们都有影响,虽然她还有一个安分守己的哥哥,可是谁知道父皇究竟生气到了什么地步呢? 要是父皇因为端王的所作所为迁怒了鲁王和她们,那她们从此以后该怎么自处?她如今也还梦想着和大姐姐荣成那样十里红妆轰轰烈烈的出嫁,如果建章帝真的因为端王的事情远了她,什么十里红妆,什么如意郎君,通通都只会是水中月镜中花,从此和她再无干系。 她心里冰凉冰凉的,心里却涌起刻毒的恨意。审扬州贪墨案的主审官是宋程濡,害的哥哥不得不剑走偏锋和东瀛大名合作的是宋家,是宋家把他一点点的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宋家.......宋六.....十一公主......她垂着头,眼里戾气横生,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然后她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贤妃惊得终于疲软得连再悲伤的力气也没有,慌忙叫人去请太医。 消息传到清宁殿的时候皇后正沐浴完毕,在佛前上了香就坐在榻上由大宫女芝兰绞干头发,她的眉目隐在烟雾里,朦朦胧胧瞧不出具体神情。 谢司仪亲自捧了一碗芙蓉鲜蔬汤上来,她伸手接了,随口就问:“惊吓过度才病的?” 是该惊吓惊吓了,她们这几年日子是过的太舒坦了,恐怕早就忘记了惊恐惧怕的滋味,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死活。 三年前太子中毒的事,她不是不知道世嘉长公主只是个替死鬼,后头还有更黑心的幕后黑手。可是她和建章帝做了这么几十年夫妻,对他的了解早已经深入骨髓,叫他处置一个不是亲娘且儿子还曾和他争过皇位的太后尚且要逼着他到了绝境才肯下手,何况是没证据的情况下要他处置另一个亲生儿子? 她冷眼看着端王的野心越来越大,冷眼看着从前潜邸里宽厚小意的贤妃一点点膨胀,始终不动如山-----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瞧瞧,端王现在不就自己毁了自己? 汀香恭谨的应了一声是:“发起了高热,情形很有些不好......”她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把这个消息给瞒着?圣上他如今.....” 如今恐怕也没心思管披香殿如今的情况。 卢皇后却缓缓摇了摇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呢,鲁王是个真正老实不沾边的,这么多年来就没比他更安分守己的藩王,贤妃也和建章帝患难多年且又是个深宫妇人,建章帝刚死了一个儿子,怒火再也烧不到她们头上了。 既然烧不到人家头上去,现在去火上浇油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没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八·转机 章渊在牢里上吊自尽了,扬州弊案也就此查无可查告一段落,京城里也不知道多少伸长脖子的人松了气,只觉得摇摇欲坠的脑袋终于重新固定好了。 虽然死了个端王,可建章帝虽然是按照藩王仪制给下的葬,却没有再有其他表示,章渊如今又死了,考功司和文选司的门槛都差点叫人踏破了-------扬州那边空出来的位置都是富得流油啊,谁都指望着往那边跑。 长宁伯府也空前的热闹起来,可宋程濡年老成精,早就‘卧病在床’了,那些成堆的帖子堆在门房,连宋程濡的书房也没能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当扬州弊案的主审已经出尽了风头,再参与扬州官员的任命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虽然他如今是吏部尚书,可吏部除了他还有侍郎,上头也有内阁和建章帝呢,这些人会给出一个名单来的,他要是再插手,不是公然打自己的脸吗?毕竟他当初站出来应了当主审的事就是为了告诉皇帝他是不站队的,既不站队,自然也别沾扬州这一块烫手山芋-----否则难免夹在恭王和太子中间难做人。 恭王的人被连根拔了,他当然不可能甘心就这样放弃扬州海运盐道这块肥肉,而太子好容易拔出了萝卜带出泥,肯定也不肯把坑让出来给别人,杜阁老和陈阁老大概是要掐起来了。 走他的门路走不通,很多人就打起了旁的主意,比如说宋仁和宋珏等人,可偏偏这些人都滑不溜手,仿佛都长了同一张嘴,就算是把他们拉到席上了他们都能装傻充愣。连真有些缺根弦的宋二老爷在这样的大事上也拎得清,从平日常去的书斋茶坊绝了迹。 连宋家的下人们也一个个的都口风演的紧,问一声宋老太爷用了药没有,什么时候好都问不出来。 众人至此才不得不服了长宁伯府管教之严,纷纷死了心,长宁伯府比起其他几个阁老府上车水马龙,简直可以用门可罗雀四个字来形容。 可也有另外钻门道的,比如说新出嫁的宋家四小姐最近不是就要回门主对月了嘛?上赶着前来送帖子邀她赴宴的人一堆接着一堆,她自从庄子里出来头一次这样被众星捧月,自觉在丈夫和婆母跟前越发有了颜面。 冯举人看的清楚,冯夫人也不是趋炎附势贪慕富贵的人,纷纷劝她收敛些,不必应付这些明显别有用心的后宅妇人。 可宋楚蜜不听,她觉得长宁伯府把她低嫁成了这样本就愧对了她,给她一些脸面替她撑腰是应该的------更别提她连正经的回门酒都没办一场。 回了家她就径直去找了宋老太太,也没和三太太商量,一股脑儿的把别人托她的事和盘托出了,末了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笑了一声儿:“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着求祖母给我这个体面。” 向明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瞧她一眼,见她红光满面志得意满,心里先忍不住起了些鄙薄之意-----宋家其他姐妹们都是极好的,三姐姐二姐姐不必说,宋楚宾虽懦弱些,可是也是有脑子的,连和宋楚宜同岁的宋楚宥也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在这些人的映衬下,宋楚蜜就显得格外的愚蠢了一些。 宋老太太面上什么也没露出来,她早在宋楚蜜和张家的人有首尾、轻信云老太太的时候就已经对她死了心,后来也不过是为了可怜三太太,也为了心中那一点恻隐之心才帮她寻了亲事又打发她出了嫁,现在她连这点恻隐之心都被消磨没了,就跟之前和三太太说的那样,要是因为宋楚蜜拖累了宋家,她真是死也没面目去地底下见宋家的列祖列宗。 她含着笑意点了点头,既不应承她也不露出反对的意思来,吩咐她去见过三太太:“你母亲恐怕正念着你,先去了那边再说吧。” 等她一走,转头宋老太太就吩咐黄嬷嬷和秦嬷嬷两个人带着东西去冯府一趟-----冯家在京城并没有宅地,现如今居住在清水巷的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里,是三太太给的陪嫁。 她是要叫黄嬷嬷秦嬷嬷两个人试探一下冯家的意思----若是冯家接了别人的礼撺掇宋楚蜜来的,那日后这门亲,也可以当作没有了。 消息传到宋楚宜耳朵里的时候宋楚宜正看一封信,看的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向明姿喝了口茶见她还在看,就过来挠她的痒:“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宋楚宜被她挠的受不住,笑着把信给了青莺,撩了耳边的碎发拂到耳后,笑着告饶:“听见了听见了,你平时向来不是多事的人,这件事也只当没听见罢。” 冯家不是这么糊涂的人家,这次多半是他们还没摸清宋楚蜜的底所以拿捏不住她,才会由得她胡来。宋老太太一派人过去,她们就明白日后该怎么做了。 恐怕冯夫人会立即收拾东西领着宋楚蜜回老家吧,连三太太也不会出言阻止了-----宋楚蜜这样的脑子,留在京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事来,安安稳稳回乡当个举人娘子,等着冯举人考科举,一面跟着冯夫人学些眉眼高低为人处事,也是好的,总比没头没脑的继续在京城呆着好的多,她这样的脑子,谁知道什么时候连命都丢了。 这些事情自有宋老太太和大夫人操心,宋楚蜜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她此刻要关心的,唯有手上的这封信。 向明姿瞧出她对此事的心不在焉,也就不再和她多说这事儿----宋楚宜说得对,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是她这个姓向的人来管,否则难免就要开罪了三太太。 她搂着宋楚宜的胳膊,亲昵的将头靠在宋楚宜肩上,笑着问她:“你刚刚看什么看的那么入迷?” 宋楚宜笑的眉眼弯弯显见很开心:“我在看转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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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宜却知道如今三太太决计不可能闹起来,最近宋家上下都谨言慎行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惹了皇帝的眼,又惹了太子殿下和恭王的不快,三太太想必也早被三老爷耳提面命过了,听宋楚蜜那么说,惊吓都来不及,恐怕已经自己已经被吓去了半条命了,哪里还敢去老太太跟前找不自在。有些事情可以求情,有些错误犯了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原谅的。 青莺候着向明姿走了,轻手轻脚的拿着那封信上前来,满脸疑惑的问:“姑娘,这封信里写的什么?” 这封信是在围场的时候一个烧灶的小丫头趁她去提水的时候塞给她的,口口声声叫她一定要交给宋楚宜,当时青莺还怕这信是有人不怀好意的想拿来陷害自家姑娘的-----实在是那阵子宋楚宜又刚刚得罪了九公主,又是身在围场,若是被栽赃上个私相授受的罪名,那可就百口莫辩了。也不怪她疑心重一些。 后来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直到都快要启程了,那个小丫头才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借着搬花的功夫凑过来求她一定要把信给宋楚宜,她才上了心。 如今看宋楚宜好似见了这封信十分开心,她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太孙殿下或者是叶二公子给的?可是这两个人若是要送封信,可多的是法子,完全没必要叫一个小丫头来送...... 宋楚宜接了信没再看,扬手一点点撕了个粉碎,全都扔在熨衣裳的铜勺里,轻声道:“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写信的人。”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饶是重生先知如宋楚宜,也没料到章家居然还有活人,而且不是旁人,竟然正是章渊的亲生儿子。 扬州弊案已经查不下去了,建章帝失去了一个儿子,不可能再冒着失去另外一个儿子的风险,现在连关外那条线都暂时给封住了,何况是扬州的事呢,也因此最近才这么多人开始打着候补扬州那些缺口的主意。 可是这不代表章润就没有用了。 相反,如果真如他信里所说,他是韩止救下来的,身份文书也都是韩止伪造的,那可就有趣了------章渊可以说是死在了韩止和周唯琪的手上,是他们害的章润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可如今韩止却还把章润给救了...... 她联想起韩止的龙阳癖,嘴角就微微掀起一个嘲讽的笑来,怪不得韩止对死了的章家小姐没半点反应呢,人家喜欢的可是章家小姐的哥哥啊。 若不是喜欢章润,韩止脑子就算被驴给踢了也不会救章润的------他们杀了人家全家,现在还要去救他,脑子没坏的人谁做得出这种事来?但凡章润有点血性,就不可能不想着替家人报仇,何况现在连章渊也死了。说起来,韩止最后还压榨了章渊一把剩余价值,逼着他把端王的人全部都招了出来,以韩止的性格,恐怕还是拿章润威胁的章渊吧? 他做的出这种事来,这个人做任何事,都不能以常理推断他。 宋楚宜直觉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韩止做这样不明智的事肯定也是瞒着周唯琪和大范氏的,日后说不定可以用这一点让他们窝里斗。 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一个长长久久的把柄,光是收留钦犯、伪造文书这一点,就够韩止喝一壶了。 “这是一封投诚信。”宋楚宜看着那些碎屑慢慢化成飞灰,转头看着青莺:“准备准备,明日我们要出一趟门。” 出去会会这位本来早该在流放途中了的章公子。 多谢160607085426008打赏的香囊~~~中午的更新奉上,晚上应该是六点半左右。(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交易 宋楚宜没料到第二日还能见着宋楚蜜,还是在即将要见章润的酒楼里-----她还以为经过昨天的事,宋楚蜜如今正该在家里哭天喊地,可宋楚蜜如今瞧着虽然面色憔悴刻板些,并没有其他异样。 她知道宋楚蜜没什么脑子,也没什么本事,可是有时候没脑子的人就是有置你于险境的本事,看了宋楚蜜进的房间一眼,宋楚宜转头吩咐青桃:“机灵些,去和掌柜的打听打听这是谁定的包间,她又和谁在里头。” 青桃也担心这位向来拎不清的四小姐又惹出什么麻烦来,点了点头脚步轻快的出门去了。 宋楚宜跟着小二到了原本预定好的雅间,才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门很轻很轻的被人叩响了,她朝青莺点点头,青莺就开了门把人迎进来。 这是周唯昭的地方,特意选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有诈,虽然她事前已经叫马长江他们按照信上的地址去找了一遍,果然已经在京郊的一座别庄里发现了章润。 章润知道这位宋六小姐年纪不大,可是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她年纪实在是太小了,看上去也就是少不更事的豆蔻少女,不说话的时候像是一座玉雕的观音座下的龙女,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叫人根本不敢直视。 这么美好的女孩子,居然能把丧心病狂的韩止逼得节节败退?!让他连续几回吃瘪?章润一时之间连准备好的开头也不知道如何说了,仓皇间移开了目光。 宋楚宜执壶给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露出个恰到好处的既不显得虚假又不至于过度冷淡的笑:“章公子喝茶吗?” 章润就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别人这么叫他了,他如今已经改了名,户籍上的名字叫杨瑞安。改名换姓啊,连自家的祖宗从此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祭拜,也不知道父亲到了黄泉之后是不是死不瞑目。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自从听见章渊的死讯以来,他就成夜成夜的闭不上眼睛。 他怎么敢睡觉呢?每晚一闭眼就是母亲凄惶的哭喊声和妹妹绝望的眼神,到了如今,梦里的人又要多一个了,是他的亲生父亲,从小教他养他的父亲。 他最亲的人通通都算间接死在他的手上,可是到最后了,他也没能救一救自己的父亲,还悲哀的成为了韩止威胁他父亲加速步入黄泉的筹码。 “宋六小姐,咱们做个交易吧?”他在宋楚宜对面坐下,谨慎的转开眼睛不直视宋楚宜的脸,低垂着头声音沙哑:“韩止他毁了我,也毁了我家,我要他付出代价。我知道六小姐和他也有仇怨......” 他本能的觉得不该和宋楚宜耍心眼,这样通透厉害的人,若真是想要和她合作,诚实些没有坏处。顿了顿他就继续说了下去:“他手里如今还有一个用来威胁你的小孩,你也知道他......他和我的关系,他需要一个用来当门面的妻子,他觉得最适合的人选就是你。” 这一点叫他觉得可笑之余再一次为韩止的冷血觉得寒心,韩止从来就只知道等价交换或者是拿把柄来威胁人,却不知道人心是最难被压制收买的,就像他全家都因为韩止的缘故死掉了,韩止还能心安理得的觉得自己能心甘情愿的陪他过一辈子,当个没有根的没有名姓的入幕之宾。 宋楚宜并没有立即答话,她看了一眼章润,不意外的看见他通红的眼睛里遮也遮不住的滔天恨意。果然是对韩止恨之入骨的表现。 她想了想,忽而冲他扬了扬下巴,问他:“他准许你自由出入?” 凭借韩止的谨慎小心,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章渊以前是户部的郎中,后来升调到了扬州织造署,在京城里也颇有门路。他容许章润在京城里面走动,就不担心人家见到后认出人来? 章润摇了摇头:“看的很紧,我为了这次出来,已经足足等了月余了。” 也就是说,从她在围场的时候,章润就已经计划好了她答应见面之后的事,这个人看起来是拎得清的,关键是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韩止看不到他的仇恨,宋楚宜看得到。 她微微的笑了笑,手上的两只镯子发出叮当的脆响,想了一会儿才问他:“日后我要联系你的话,该上哪儿去找你?” 章润为了让宋楚宜放心出来和他见面,在信里就已经透露过如今居住的地点,可是这个地方韩止的人肯定守的很严,到处都是眼睛,绝不是方便联系的地方。 她已经发现了章润的的确确是一把好刀------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没有要活下去的欲、望了,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报仇,这回章渊的死,更加坚定了他要报仇的决心。 可是现在还不是把他推出去的时候,现在把章润推出去,韩止固然要落个窝藏侵犯伪造文书的罪名,可是这罪名说起来可大可小,东宫里的大范氏和周唯琪,加上镇守大同的韩正清,这些人愿意的话,有的是办法让韩止全身而退。 她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把章润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当然,宋楚宜也不瞒着他要完成他的复仇大计要付出的代价:“章公子在回答我之前可要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候你很可能会丢了命......” 这一点章润比她看的看透,在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那段时间里,他就想过自己站出来去顺天府或者大理寺,甚至是锦衣卫首告,可是他终归是官宦人家养出来的,知道就算他那时候去了,韩止和韩正清也只是不痛不痒,根本出不了什么事。 如今有人能把他的作用发挥的最大,他自然是开心的,虽然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该损毁。可是如今他的父母因为他识人不清的缘故都已经奔赴黄泉了,如果他这个当儿子的不能报仇,留着这条命又有什么用处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一·找茬 章润出来的太久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要替父亲去寻块好地安葬的借口出来的,为了逼真还闹着自杀了一回韩止才放他出来,若是这次被人发现了破绽,日后要和宋楚宜联系就会更加困难,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他是个谨慎多疑的人,最近这段时间我应该都不会再出门了。地方找好了,我会想办法通知宋六小姐你的。” 宋楚宜点了点头,从窗户里目送他在几个人的护送下上了一辆没有标记的马车,忽而觉得事情也并没有她原先想的那么简单。 要动韩止,就不可能不波及到他背后的锦乡侯府和大范氏,甚至是荥阳范氏整个家族------她从宋老太太那里曾经听说过范氏姐妹的秘辛,传言当年在屏风后头一曲高山流水一鸣惊人,叫在座之人尽皆震动的并不是如今这位备受宠爱的范良娣,而是锦乡侯府的侯夫人小范氏。太子指明要见的是弹奏曲子的人,出来的却是大范氏,后来大范氏还一路青云直上成了太子良娣,一度把东宫太子妃都压得抬不起头来。而小范氏和范家从头到尾也没出来说过一句人选有误这样的话.......这样有心机有手腕的人,范氏家族把她推出来,还独独选中了太子,背后深意不言而喻。 现在要动韩止,实在有些不是时候,一旦操作不当,很可能反而要惹一身骚,宋家好容易如今彻底从端王的阴影里走出来,宋程濡是决计不会再想搅进东宫的这趟浑水里的。可是要是暂时避开韩止,却又得防着他什么时候出阴招...... 她正自顾自的出神,青桃就敲了门进来,带着一脸的愤然,咬着唇道:“太过分了!” 宋楚宜和青莺都被她这副模样惊了一跳,这个小妮子在紫云的调教下越发沉得住气,从没有这么冒失的时候,此刻看来却七窍生烟气的实在是狠了,这阵子的沉稳模样也不要了,气哄哄的像是一个炸了毛的刺猬。 “这是怎么了?”青莺往外头看了一眼,想到刚才宋楚宜是吩咐她过去打听宋楚蜜的事,就问:“难不成四小姐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说起来这位四小姐就不是叫人省心的人,昨天还在家里说了些不知所云做了些不知所谓的事,今天又大咧咧的跑来了茶楼-----她毕竟是个正在娘家住对月的新嫁娘,这样做显然是不合乎规矩的。 青桃红着脸看了看青莺,又挨到宋楚宜旁边,还是带着几分不忿:“四姑奶奶她......她是来见陈小姐和沈小姐的,说的是您.....您在围场的事。” 宋楚宜好奇的抬了抬眼皮,饶有兴致的看着壶嘴里冒出来的被风一吹就散开的烟,轻声哦了一声:“这件事本来也传扬开了,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的的确确是被元慧大师说了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啊。” 想到这里她就又有些愣住了,照常理来推断,她如今的命格正是那些贵人们最忌讳的,锦乡侯府若是还是上赶着来,就不怕被京城里的人嘲笑一声为了富贵连命也不要了?这样想的话,她倒是可以在这上面再做做文章,尽量把对付韩止的时间往后拖一拖,至少也要拖到叫大范氏和周唯琪放弃这颗棋子了为止。 青桃比绿衣还是要内敛许多,没骂出什么难听的来,朝地上啐了一口才接话:“要是只是在背后嚼嚼舌根也就罢了!可她们.......可四姑奶奶竟然要合着外人来害您!她们商量好了,等四姑奶奶回了府,就去咱们关雎院找您喝茶,在茶里放什么什么叫人发狂的东西......到时候四姑奶奶再去和大夫人老太太说给您请师傅来瞧瞧,可能是中邪了......” 那到时候宋楚宜天煞孤星的名声就要传的更广了。 陈明玉这么做还情有可原,这个人向来喜欢多想,围场上见到周唯昭和她关系匪浅之后态度就越发的微妙起来,这回这么做当然是想借机让自己这不详命格坐的更实,彻底断了日后和她抢人的可能。 可宋楚蜜到底图什么呢? 宋楚宜从前总觉得有些愧对她,毕竟宋楚蜜前世今生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可自己却利用她套了话,顺藤摸瓜摸出云家和张家的交易,最后叫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把她放去了庄子上三年。 可到如今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慈悲心肠有些可笑,她这里心怀愧疚始终对宋楚蜜退一步,宋楚蜜却理所当然把自己人生的失败归咎到了她头上。 现在居然还联合外人来找她的茬,这里头的恶意不可谓不重-----这盆脏水要是真的给她泼下来,她日后不可能再嫁什么好人家,只能和宋楚蜜一样低嫁了。 想必宋楚蜜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吧,就是看她不顺眼,就是觉得她该为当年的事付出这样的代价。 宋楚宜虽然嘴巴上说这命格没什么,可那也是因为要躲韩止和沈清让这些苍蝇,也是因为在围场上引出陈襄和端王的阴谋的权宜之计,她不可能真叫自己背这个命格过一辈子-----否则姐姐的命格都这么不好,当弟弟的能好到哪儿去? 青莺也半日才回过神来,不由气结:“四姑奶奶可真是......” 可真是不作不死啊,本来昨天她大剌剌的到宋老太太跟前替人求官的事儿就已经招致了老太太的厌恶,老太太只是还没空收拾她,今日居然就又把主意打到了宋楚宜身上。 宋楚宜牵了牵嘴角,脸上自始至终没什么太愤怒的表情,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先回府吧。” 有些人的想法偏的厉害,不是说教几次就更扭转的过来的,像是宋楚蜜,三太太劝她劝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她还是要钻牛角尖,谁都拦不住。 早上好,多谢卫凤娘之彼岸花、曹屿的平安符,又到周一啦,不开森,不过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啊,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二·收拾 宋楚宜向来不是个爱告状的人,上一世基本上有仇当场就报了,嚣张得不可一世。这一世的很多事告状又解决不了问题。可是这一次的事情不一样,事关宋楚蜜,也和三房有关,她怎么做好似都是不对的,只好把这个烫手山芋先交给宋老太太,看宋老太太怎么定夺。 到宁德院的时候三太太也在,正面红耳赤的和宋老太太说宋楚蜜的事:“她父亲发了一通脾气,骂她蠢钝如猪......我也没料到她竟连这点子眼色都没有,还敢私底下接人家送的礼,真是气也被她气死了......” 三太太因为宋楚蜜的事,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生怕彻底惹怒了老太太,连带着教养起宋玥来也格外的用心了,生怕再养出一个不知深浅的儿子来。 宋老太太见了宋楚宜,脸上露出笑意来,先招手叫她挨着自己坐了,才回头去看黄嬷嬷,问她:“冯夫人怎么说?” 这件事还是要先看看冯家的态度,若是冯家也赞同宋楚蜜这么做,那就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日后彻底断了这门亲,断了这门往来,日后也好少受些拖累。 黄嬷嬷福了福身子,见三太太全身都绷紧了,也不卖关子,一五一十的把冯夫人的话给说了:“亲家太太的意思是,照他们那边的风俗来说,新媳妇都是要先回去见见长辈,拜拜祖宗的。亲家太太想带着四姑奶奶一道回老家去住一段时日......” 这就是个明白人,之前看样子是还不知道宋楚蜜的深浅和宋家的态度,所以拿捏不住她,只能由着她胡来。如今宋家稍微去个人提示一下,他们就知道这事儿是犯了忌讳,宋家不喜欢揽权生事的亲戚。 宋老太太心里有了几分满意,点点头看了三太太一眼:“既是如此,你怎么说?” 这个结果三太太也早有一些准备,昨晚她和大夫人一道回去的时候大夫人就提醒过她,祸起萧墙这种道理她也不是不明白。 如今听宋老太太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有些迟疑:“这也是应该的,可是要不要再缓几日?现在他们才新婚燕尔,这个时候就分开,恐怕........”恐怕冯举人身边又要添新人服侍,日后夫妻俩感情本来就不深,又没有一子半女的,可怎么相处得好呢? 宋楚宜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屋里众人都把视线放在了自己身上,就垂了头轻描淡写的说:“我今日见到四姐姐了,在重音坊。” 三太太就苦笑了一声:“她说今日想去绸缎庄拿几匹时新的布料,到时候好带回去给她婆婆做衣裳。许是逛累了,去听戏了罢?”她用了这个理由,三太太自然不可能拒绝她,懂的为了日后的生活打算了,这是件好事。生活有了指望,就能少去想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她是去见陈小姐和沈二小姐的。”宋楚宜言简意赅,看了有些茫然的三太太一眼,确定她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就转头去看宋老太太:“不瞒祖母和三婶,我见四姐陡然间和沈二小姐陈小姐有了交情,觉得很奇怪。再想想昨日的事,生怕是沈二小姐她们来找四姐姐探听什么消息找什么路子的,所以就让青桃跟去看了一眼。谁知青桃过去,恰巧就听见她们几个人正商量事儿......” 三太太的心立时就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宋楚宜,唯恐她说出什么难以收拾的话来。 宋老太太却是若有所思,往屋里扫了一眼,玉书就轻手轻脚的带着人都退下去,只留黄嬷嬷侍立在屋里。 “想必四姐姐是因为之前的事还在记恨我......她这回约见沈二小姐和陈小姐,竟然是想在我的茶里放药,叫我发狂打人......再跟老太太说我是中了邪,该请师傅来瞧一瞧。”宋楚宜的语气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好似在说的全然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大事:“这师傅自然会说我是中了邪了,命格不好,天生招邪祟的命.......” 宋琰马上就要进京了,她没时间也不可能把这个空子留给宋楚蜜钻,放一个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却有坏心的人继续呆在京城。多少坏事都是那些愚蠢的人做出来的,若是因为一时疏忽导致后来宋琰出什么岔子,她才是真的悔不当初,还不如今天就一次料理了,也叫宋老太太瞧瞧,那位沈二小姐是个什么人,英国公府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去处。 三太太瘫在椅子上,眼睛干涩得难受,恨不得此刻宋楚蜜就在身前,她也好一个大耳刮子刮过去,问问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连这种蠢事也做的出来,自家姐妹的名声坏了,于她有什么好处?她怎么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怎么就始终不晓得知足?!本来好容易得来的前途,眼看着如今又要葬送了......真是枉费了她辛辛苦苦三年在老太太跟前求的情...... 宋老太太几乎是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冷笑,也不去怪三太太,和颜悦色的安抚她:“你当母亲的,该替她做的都已经做了,她自己不好好走,怨不得你。日后她的事,你还是少管罢。” 她说完这一句话,回头去吩咐黄嬷嬷:“去冯家走一趟,就说亲家那里既然有这样的规矩,没有不遵从的道理。等对月住满了,我们这里就给她们送行。” 宋老太太攥着宋楚宜的手,心里这口气怎么也没法儿压下去:“陈家那个丫头年纪小小的,一肚子的鬼心眼。当初沈家的事情还没叫她吃够教训?当年在通州庄子上,还不如救只狗,现在恐怕也晓得看家护院。” 上回沈家的事情陈老夫人推了个唐明钊出来,不知道这回,她们又能付得起什么筹码?宋老太太面沉如水,冷然而笑。 第二更来啦,第三耿照例应该是在晚上六点到六点半左右,吼一声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三·砸脚 陈明玉边走边由着大丫头吹雪把薄薄的素白锦缎绣兰花的披风给下了,露出杨妃色绣莲叶的长褙子和底下系着的一条白绫子裙儿,脸上尽显焦急。 “怎么样?人来了吗?”她靠在雅阁里的软塌上,单手支颐,显见有些烦闷:“说好了的时辰,怎么这位宋四小姐这会子了还没来?再迟些,家里该来人找了。” 认识宋楚蜜是很偶然的事情,这位宋四小姐和一般精明成性的宋家人不同,很有些傻气,上香的时候略被人引逗着说了几句话,就敢糊里糊涂的应下事来,应的还不是普通的事,竟然是有关于扬州补缺的事儿-----陈明玉不是不知道宋老太爷的态度,在家里陈阁老因为这事儿已经暗地里骂了宋程濡不知道多少句老狐狸,分明可以借着机会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把扬州这块肥肉叼在东宫嘴里的。可他偏偏却这个时候病了,还煞有其事的请了好一段日子的假。陈阁老当时冷笑连连,说他这么做分明是想从太子这条船上抽身,重新回去当他哪边都不沾边的长宁伯老伯爷了,端王的事如今了了,这头老狐狸分明是怕再卷进皇权争斗里长宁伯府日后不好脱身,现如今就打算撇清关系了。 可宋老太爷巴不得从扬州官员任命这样的大事里脱身,还不惜装病避开这些纷扰,宋楚蜜竟然敢随口就答应下来,这充分说明她是个傻子,还是在宋家不怎么受宠的傻子,否则的话哪里能不知道家里的意思,还和家里唱起反调来呢? 可陈明玉却并不嫌弃她蠢,因为蠢人也有蠢人的好处,三言两语就撩拨得动,而且蠢人要是生出害人的心思来,反而比聪明人要成功的几率可大的多了。 没费什么劲她就和这位昔日的宋四小姐,如今的新嫁娘宋楚蜜搭上了话,而且还一见如故交谈甚欢。女孩子们在一起,难免也要提起家里的姐妹,她才看着宋楚蜜的脸色不经意似地夸了一声宋六:“长得又好,又受宫里贵妃娘娘的宠爱,在围场里连端慧郡主也护着她,她和公主赛马赢了,九公主都破天荒的没发脾气呢。” 宋楚蜜就哐啷一声摔了手里的杯子,似是平复不下来。 陈明玉当场就又确定了一点,这位宋四小姐在家里果然是不怎么受宠的,当然,从她嫁给一个举人这一点上就看的出来,毕竟这算是低嫁了。 而同等身份在嫁人这种事上却要和别的姐妹们拉开距离,显然不是一件好接受的事,正常人都会觉得难堪委屈,显然宋四小姐就很是委屈。 接下来的事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她根本用不着开口,只是再继续这个话题多说了几句,就引出了宋楚蜜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再油嘴滑舌巧舌如簧,也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就凭这个命格,她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也是为什么她有了心情和婆婆来这庙里上香的缘故,看着有人可能和自己落得一样从云端掉到地上,不管这人是不是宋楚宜,她都开心的很。何况还的的确确是之前备受宠爱又害过自己的宋楚宜。 陈明玉微笑着循循善诱:“四姐姐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岔了,我听说端慧郡主在围场的时候就张罗着要重新找张天师来给宋六小姐相看......到时候若是得了张天师的一句话,不详也变成了祥瑞了。这些事又哪里真的能影响宋六小姐的婚事呢?” 宋楚蜜气的眼睛发红,眨一眨眼睛眼泪就顺着睫毛滑下来,仓促的扑上来握住她的手:“陈妹妹!你帮我一个忙!” 果然是个傻的,别人同情她两句,她就真的把别人当成了可心的知己,这样的人若是不用来当刀,那什么样的人也不合适了。 门吱呀一响,人影微动,闪进一片绿色衣角来,紧跟着陈明玉的另一个贴身大丫头如霜就垂着头进来禀报:“四小姐已经到了。” 陈明玉思绪被打断,心里升腾起一些不可抑止的得意----她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也没给宋楚蜜出主意,前日在重音坊和宋楚蜜见面,都还劝她不要冲动,好好想清楚,可宋楚蜜一步一步照着她的想法掉进了陷阱,整个人都仿佛魔症了,非得弄死宋楚宜不可。 她朝如霜看过去,见如霜垂着头在微微颤抖,就皱了皱眉:“她既然已经到了,你迎进来不就是了?” 如霜面色惨白,额际竟沁出汗来,握着拳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来的不止宋四小姐......” 她话音未落,外头就传进来一道略显苍老却格外有力的声音:“还有我!” 陈明玉吃惊得扭头去看,就见宋老太太一左一右被向明姿和宋楚宜扶着走进房来,后头还跟着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宋楚蜜。 这个蠢材!陈明玉心里咯噔一下,心知必定是事发了,惊慌过后就迅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又挂上了温婉和气的笑:“原来是宋老太太......侄孙女儿这儿有礼了。” 她说完,又带着欣慰的笑意看向宋楚蜜,决意先发制人,连珠炮似地说起了话:“四姐姐是和长辈说开了吧?这就对了,世上哪有姐妹间有解不开的仇的呢?当时我就劝姐姐千万不可做这等伤阴鸷的事,万幸姐姐听了我的话,没有铸成大错。” 那药是她提了个地方,宋楚蜜自己去买的,她可半点没沾手。宋家就算是想来兴师问罪,也找不到她的过错。何况这事情的罪魁祸首,本来就是她们宋家自己的人,她们真要追究起来,伤的还是宋家自己的名声。姐妹反目,妹妹被姐姐陷害,这样的事情传扬开了,长宁伯府的名声也不好听,本来宋楚宜一个命格的事情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此时此刻,她们只能息事宁人。 今天订阅少太多了....捂脸....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啊。另外多谢ann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四·护短 宋老太太有些感慨,果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了,这些年轻的小辈们,一个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风使舵的本领可比她们那一辈要强的多了。死的恐怕都能被她们给说成是活的。 宋楚蜜和这些人这么一对比,显然就不够看了,难怪会被人拿来当枪使,宋老太太似笑非笑的转头看了耷拉着脑袋又抬起头来的宋楚蜜一眼。 宋楚蜜梗着脖子觉得有些不服,内心既恐慌又委屈,临来之际她被三老爷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这还是她长成到如今第一次挨打,三老爷自己也眼眶泛红,指着她连手指都在发颤:“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糊涂东西?!你出嫁之前我和你母亲是怎么对你说的你都没放在心里,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你偏偏要去想着害人!你怎么这么蠢啊!” 宋楚蜜听见三老爷说要立即叫冯家来人,当时就慌了,她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冯家和冯举人,嫁过去了才知道,冯家身家清白且立身极正,冯举人虽然年纪轻,可也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也懂的疼人......一旦她在娘家做下的这等事被冯家人知道了....... 宋楚蜜闭上眼睛,到现在都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张了张嘴指着陈明玉,很有些有气无力:“我......我也是听了你的话,才想出要先给她下药......” 她这话说的没有错,陈明玉的确是不动声色但是却又一句一句的教了她该怎么行事。 可陈明玉泛起了冷笑,带着十足的声势伸手指了宋楚蜜,浑身气势逼人:“四姐姐说话可要仔细!什么叫做听了我的话,莫不成我倒是成了恶人了?当日在场的也不止我一个,她们应该都听见了咱们的谈话,我可有一字一句话是教你去害人的?你怎么无端含血喷人?!” 宋楚蜜怎么会是她的对手,被她说的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在三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垂了头,有些心不甘情缘的细若蚊蝇的反驳:“可若不是你告诉我哪里有这个药卖,又去哪里找师傅,我也不会....” “陈小姐也别忙着把自己摘出去。”三太太有些沉不住气,咬着牙看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女儿,又转头去盯着陈明玉:“当初沈家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陈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很清楚。晓得陈小姐有本事,可没想到这张嘴还能利成这样,硬生生的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陈明玉不卑不亢的听完了,莞尔一笑,态度疏离又冷淡:“三太太这话我可听不明白的,当初在沈家怎么了?我何曾记得我在沈家做过什么事?至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也清楚......” 陈老太太没耐心和她打哑谜,眼风一扫玉书就恭敬的上前来轻声回禀:“老太太放心,咱们动身的时候就派人去陈家递帖子了,算算时间,陈老太太想必很快就到了。” 陈明玉这才有些发慌,眉心一跳有些端不住沉稳的模样:“我做了何事,老太太竟要惊动我祖母?” “你做没做,待会儿你祖母来了自然就见分晓了。”宋老太太意味深长的冲着她笑笑:“有些话陈小姐你可能不爱听,可我这个老婆子却还是要说一句。你到底还是太嫩了,做事不能做周全的时候,最好还是收起那些害人的心思,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明玉眼神利箭一般的射向宋楚宜,她自认为和宋楚宁搭上线的事情做的已经算隐秘,那宋楚蜜就只能是使坏的时候被宋楚宜捉到的,就是这样,宋楚宜也有本事从宋楚蜜嘴巴里挖出自己来?心里压着一块石头闷得难受,她忍不住飞快的想待会儿该怎么和陈老太太说这一切。 可这一切显然早就已经有人代劳了,陈老太太很快赶到,拿眼睛往她身上扫了一眼,就看也不再看她,转头去问宋老太太:“这事儿我知道了,老姐姐想怎么办?” 陈明玉被祖母看的偏过了头,眼睛一红,记着上次沈家的事情过后陈老太太的教训,到底没哭出来,尽力维持了脸上的表情,喊了一声祖母。 陈老太太没应,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辩解。之前在来的马车上,已经有人把那个陈明玉事先找好了的师婆的名字报给了她,这个师婆常在她们陈家后宅行走,在京中勋贵女眷们圈里也有些名气。 人都已经给指出来了,虽然没明着捆来她面前,可她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事儿赖不过去。 宋老太太就喜欢和陈老太太这样不说空话的人交锋,闻言看了陈明玉一眼:“这话我不好说,我听妹妹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老太太听出她的话中深意,她气陈明玉做事还是太过稚嫩把柄太多,可是却不能真的置之不理,想了想就道:“老姐姐,不是我偏袒自家的女孩儿。可这事儿闹开了对咱们两家都没好处,毕竟真正起意动手的是您孙女儿,我家里这个不成器的,顶多也就算是个帮凶罢了。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宋老太太拦住急忙想要插话的三太太,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陈老太太略微停顿一会儿,她知道宋老太太和在沈家的时候碰上的宋大夫人不一样,宋大夫人还好糊弄,可宋老太太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要她放过如今已经被抓住了把柄的陈明玉,不出点血,是万万不能的。 可是这交易是要谈,条件也要双方都满意,至少陈家要付得起才行,她想到这里,就又把话头递给了宋老太太:“既是老姐姐您也这么看,不如您就说一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您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昨晚有些冷,出去转悠了一圈肚子不舒服了一天....今天还是三更啦,另外多谢闲逛天下,我知道啦~~~大家早,一切顺利。(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五·赏赐 果然是比陈明玉多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饭,做起事来比陈明玉可周到细致的多,宋老太太素来慈祥和善的面上带着笑意,不慌不忙的看了死死咬着牙的陈明玉一眼:“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才刚妹妹说不要把事情闹大,我想着有道理。可是转念又一想,事情若是不闹大,难保下回陈小姐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了,又来这么一招,那我们长宁伯府可实在是吃不消啊。” 这事儿注定了不可能是小事,插手别人家的家事,挑拨着人家姐妹相争,还知道要去外面找师婆,一闹出来陈明玉的将来就彻彻底底完了,还肖想什么太孙妃?恐怕比天煞孤星的宋楚宜还要难嫁些。到时候免不得连整个陈家都要受影响。现如今陈阁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若是被御史参奏一本家风不正立身不正,那才真的是自毁长城。 陈老太太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得寸进尺,可是面上却丝毫不满和怒色都不能露出来,压着声音和脾气:“毕竟是同朝为官,两家也算是曾经有过共患难的交情......,老姐姐就不能瞧在这点面子上,轻拿轻放?” 她知道宋四小姐在宋老太太跟前没什么分量,就拿宋楚宜来说事:“老姐姐是个明白人,该知道这事儿闹了出来,你们家四小姐和我家的明玉固然是毁了,可能招致姐姐用这种法子来对付的六小姐名声上不也过不去吗?何必要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不智之举呢?” 宋老太太也不跟她再兜圈子,说话语气如同在说今日天气很好一般稀松平常:“妹妹说的对,毕竟同朝为官,闹出来了两家面上都不好看。可这件事要是这么轻易的就了了,日后陈小姐的胆子只怕要更进一层......上次在沈家妹妹推出唐大师来给陈小姐脱身,这回不知道打算出什么筹码?” 人情牌打不通,宋老太太之所以留到现在,不过就是为了这句最要紧的话而已。陈老太太心中憋气,唐明钊已经是一条大的不能再大的鱼,她如今还能拿得出什么和这相提并论的筹码来? 可是她又知道这件事在宋老太太那里不可能轻易糊弄过去,再三想了想,才万分不情愿的轻声和宋老太太谈起了条件:“像是唐明钊那样的当世大儒,我自然不可能给您找出第二个来。不过我听说宋贵妃总是为了十一公主的亲事悬心?” 自从东瀛使者的事情过后,宋贵妃对十一公主将来的担心更上层楼-----和亲的公主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可心的驸马也不是那么好找,若是什么时候哪个番邦属国再来求一次亲,说不得十一公主最终还是要落得个远嫁他乡,虽然不是东瀛,也可能是高丽...... 宫里的九公主病的厉害,这短短几日的时间就不知换了几波的太医,都说九公主是惊惧过度,为什么惊惧过度,大家心里都清楚。 贤妃毕竟和建章帝又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当年陪着他一路受尽了荣贤太后的磨难过来的,建章帝这样心软的人,就算不看在这份情面上,也要看在鲁王和九公主的份上对她轻拿轻放-----况且贤妃是个深宫妇人,没有证据能表明她也和端王犯下的罪行有关。 既是如此,宋贵妃在宫里的敌人就还是虎视眈眈,难怪她会日夜悬心了。 宋老太太心念一动,仿佛猜到了陈老太太要亮出来的底牌,脸上带着和缓许多的笑意:“不知道老太太您有何高见?” 陈老太太板着脸,语气也是平平板板,仿佛眼前的宋老太太一干人等全是木头白菜:“老身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是听说商丘沈家的大房嫡次子如今还尚未婚配,沈大夫人又恰巧求来了我这里罢了。” 商丘沈家,沈鸯的娘家,郭怀英的岳家! 宋老太太联想起郭燕堂的德行品貌,心中先忍不住满意了,面上仍旧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既是如此,那日后我们两家就该多走动走动,一切要靠老太太您费心了。” 一下子抛出这样大一个好处,又给宋家结了这么好的一门亲-----沈家可正是如今圣上起意要用在扬州的大热灶呢......陈明玉这次害人不成,反而又帮宋家更上了一层楼。陈老太太眼睛发涩,头痛的紧,摆了摆手问宋老太太:“那现在我能把人带走了么?”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个师婆的底细宋家早已经打探得清清楚楚了,宋老太太微微牵起嘴角:“这是自然,老太太请便,我们这也就动身回去了。” 三太太被宋老太太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一场干戈就这样化为了乌有,攥着拳头汗涔涔的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发问。 宋老太太看她一眼,头靠在引枕上,太阳穴隐隐作痛,半日才开口问她:“老三的气还没消?” 三太太嗫嚅着摇了摇头,有些艰难的启齿:“说我不会教养孩子......” 宋老太太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这回别再心慈手软了,她婆母过几日就来接她。这几****和她说道理,能说得通就说,说不通就罢了。横竖出了嫁的女儿,日后是好是歹,和咱们扯不上什么大关系了。” 三太太听的心里直打怵,却知道宋老太太这是心灰意冷了,再也不敢说个不字,着急忙慌的点了点头-----三老爷已经放出了狠话,她也不敢再纵着宋楚蜜帮她求情了,毕竟她还有宋玥呢......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进了二门,宋老太太被赶着上来搀扶的向明姿搀着下了轿,就见大夫人正带人等着,挑了挑眉问:“这是怎么了?” 宋大夫人往前迎了几步搀了宋老太太:“宫里来了天使,赏了不少东西下来。” 宋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听宋大夫人说话:“有给您的沉香木镶明珠的拐杖,有给我的老坑出水玉镯,还有给仁一的宫里内制的长命金锁......”她看着宋老太太舒展开了的脸,又看了宋楚宜一眼,轻声道:“还有给明姿的一套象牙首饰......” 多谢露絲的香囊,也多谢夙娴、g0578的平安符。中午的更新奉上,大家看的愉快,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六·深意 这是宫里对围场事件的补偿-----跟着去的都是平日里建章帝用得上的重臣或者深受宠幸的皇亲贵戚和老牌勋贵,这些人的女眷通通都受了不小的惊吓,还多的是人险些丢了性命,像是刑部侍郎童家的姑娘,连腿也断了,日后于行动上都还不知道有没有妨碍。明面上虽然大家都相信了东瀛人作乱的说法,可是内里谁不知道这事儿是端王和陈襄整出来的?宫里这个时候颁赐这些东西下来,分明就是在安抚人心。 而宋老太爷这次主审扬州弊案之后就称病不朝,正应了建章帝的心思,冲着他的识时务,宫里这次给的赏赐就会比给别家的重,宋老太太并不意外,进了房门就由玉书下了抹额,换了家常衣裳重新从屏风后头转出来,问大夫人:“打听过了?” 宋大夫人晓得宋老太太在问什么,忙点了点头:“围场回来的都今日家里都来了天使,只是咱们家和陈阁老杜阁老家的赏赐是最重的。” 这都是在意料之内的事,宋老太太看大夫人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就诧异似地挑了挑眉:“怎么这副模样?难不成还有别的事情不成?” “老太太您不知道,皇后娘娘那里还特意赏了一对双龙抢珠连环白玉镯和一对绞丝三环福禄长寿羊脂白玉镯来......是专给小宜的。”宋大夫人见宋楚宜露出惊讶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她估计事前也没想到,就上前了几步亲自替宋老太太递了茶,补充道:“这还不算,东宫太子妃还赏了一个碧玉藏翠玉佩,一个羊脂双鱼玉佩,范良娣也赏了一个白玉蚩尤环......说是给小宜玩的。” 宋楚宜在围场和九公主的一场马赛传到京里的时候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都吓得不轻,如今好容易平复些了,却都被这些赏赐不约而同勾的再次悬起了心。 同样去了围场受了惊吓的向明姿也不过是一套象牙首饰,怎么宋楚宜的会高出这么多?!还是在她如今被批了命格不详又打了金枝的情况下? 皇后和东宫这是对宋楚宜和宋家的谢礼?还是另有深意-----譬如说这些赏赐完完全全就是在告诉宋家,虽然端王的事你们处理的很好帮了很大的忙,可也不该这么快抽身? 宋老太太见宋楚宜也抬了头若有所思,就忙吩咐大夫人:“快去问问,除了小宜,还有没有其他家的姑娘收到这样贵重的赏赐。” 皇后赏赐也就罢了,可以说是看在宋阁老和宋贵妃的面子上,东宫也这么做,却分明是不想宋老太爷脱离他们这条船了。 要是其他家的姑娘们的赏赐都稀松平常,那宋楚宜这份赏赐就真是独一份,想要不引人注意也难了。 玉书已经把东西呈上来了,那颗蓝绿相间隐隐又透出些粉色的藏碧玺带翠玉佩在五彩丝绦编制的络子下更显得璀璨异常,宋老太太看了一眼就叫重新用红布盖上了,面上不可抑止的显示出担忧。 皇后娘娘和东宫联袂赐下东西来,还特意赐给宋楚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东宫水深,一个范良娣就足以叫人退避三舍了,偏偏这回东宫单独赏了这么多东西,莫不是还有其他打算? 而最好的叫宋家继续牢牢死绑在东宫这条船上下不来的法子,无疑是宋家再嫁一个女孩儿了.....难不成东宫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可皇后娘娘预备叫东宫的哪位殿下和宋家联姻呢?到时候宋家刚从一个漩涡里挣扎出来,马上就要趟进一趟更混的浑水-----太子妃和范良娣不和几乎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太孙殿下和范良娣所出的周唯琪,恐怕日后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斗....... 她皱着眉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黄嬷嬷就快步进来回禀说是冯夫人来了-----大夫人此刻恐怕是正在忙赏赐的事,是三太太云氏去接了冯夫人进来的,进门的时候,宋老太太分明见三太太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忧色。 再呆下去就不合时宜了,会叫三太太误以为她们看宋楚蜜的笑话,宋楚宜和向明姿对视一眼,都慌忙起身,和冯夫人见礼之后就托词换衣裳,一同出了门。 老太太笑着叫冯夫人坐,态度亲和又慈祥,冯夫人是个明白人,心里先就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了宋老太太的心思,说起话来恭谨又不失风骨:“原本不该叫新婚的小夫妻分离的,可实在是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不敢随意更改。亲家老太太和亲家太太可千万别怪我轻狂。” 宋三太太如今恨不得把冯夫人供起来,生怕她因为这件事厌恶了宋楚蜜,哪里敢说什么怪不怪,忙强笑着摇头:“俗话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出嫁从夫这个道理自古以来就有,没有独独因为我们家破例的道理。她不懂事,劳烦亲家太太费心管教了才是。” 冯夫人心里对宋楚蜜的做法一开始就有微词,如今看宋家态度鲜明,连三太太也是个不糊涂的,那点子芥蒂又都消了:“亲家您说的哪里话?她嫁过来了,我只有当亲闺女看待的。” 三言两语就把行程定了下来,宋老太太想了想就道:“亲家太太既是六日后动身,那我们这里就摆个家宴,就当给亲家太太送行了。有句话还是要嘱咐亲家太太,千万别看在我们的面子上由着她的性子,我们家出去的女孩儿们,就没有不听婆母的话的,有什么道理,亲家太太尽管教她。” 晚间宋大夫人趁着还没摆饭先来了一趟宁德院,忧心忡忡的冲着宋老太太摇头:“除了小宜,旁人都没得着这么重的赏赐。倒是陈家的那位姑娘也得了东宫赏下的几件玩意儿,可也远远没有小宜的这么打眼。” 陈阁老这次在扬州弊案的事情上出力比宋阁老还多,面上太子虽不好给他们太重的赏赐,可私底下的好处是决计跑不了的,可这也不能和宋楚宜的相提并论..... 明天有推荐,所以会四更,今天要加班加点完成任务啦,然后就是要重重的吼一声,明天四更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总之各种求啦。最后还是要多谢念念浮云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七·心魔 宋家在为过于丰厚的赏赐而提心吊胆的时候,陈家却同样在为了赏赐的事情伤脑筋。她们倒不是嫌弃自家的赏赐比别家的少,烦恼的是皇后和东宫这次对于宋家过于微妙的态度。 同时赐下赏赐,还通通都是给宋楚宜的,样样都是内造的精品,随便拎出一件来都无比打眼,何况一下子还赏了六七样,由不得人不多想这里头的深意。 陈老太太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瞧见半跪着搂住自己腰的陈明玉面上有黯然之色,就问:“你说在围场殿下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去救这位宋六小姐?” 是了,否则向来不爱在这些事上出风头,这回扬州弊案还一力禁止卢家参与的太子妃又怎么会陡然间凑这个热闹,赏东西给宋楚宜呢? 陈明玉把脸贴在她身上,两只手圈住陈老太太的腰,安静的点了点头:“我从前就和祖父说过,殿下他,他对宋六是不一样的。” 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在通州别庄里他们就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默契,这次在围场更是合作无间,她亲眼看着周唯昭扑到宋楚宜身边,拉着她躲过了身后杀手的长刀...... 陈老太爷说没有男子会喜欢心机太深不好掌控的女孩子,要她安分一些,等家里给她筹谋,可是她却知道并不是这样的,至少宋六在周唯昭面前就从未掩饰过她的心机,可周唯昭照样对她另眼相看。反而是自己自矜身份,从头到尾都克制守礼,最后连周唯昭的眼睛都没进。 她抱着陈老太太,声音里渐渐染上了疲累和无助:“祖母,您瞧,太子妃若不是看在殿下的份上,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命格不好的女子呢?” 太子妃向来视周唯昭如命,若不是因为周唯昭在她面前没少说宋楚宜的好话,怎么可能和范良娣同时赏赐下东西来? 陈明玉觉得不甘又委屈,她自问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长相才貌都不输给宋楚宜,可偏偏每次出风头的都是宋楚宜...... 就算是比起和东宫的关系来,陈阁老既是太子太傅,又是死忠的东宫一系,本来也该比宋家更受太子器重才是,偏偏因为宋家摇摆不定,太子为了拉拢他们,还要对他们格外优厚。 陈老太太轻轻替她把头上的点翠凤钗扶正,语气渐渐带了严厉:“这也不是你自作主张的理由!何况计划还这么错漏百出,同样是由祖母带大教养,宋六小姐压你一头,就说明宋老太太压我一头,你丢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脸,还有我的。” 陈明玉垂下头眼圈泛红,哽咽着应了一声是。心里的念头却如同野草似地不可抑止的疯长,她不会永远输宋楚宜一筹,不会! 陈老太太见她知机,语气又渐渐放缓:“过几****递牌子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你跟我一道去。” 顺带也探探皇后娘娘的口风----东宫太子妃和范良娣同时示好宋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摸着陈明玉的头发,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何况为什么总要死盯着太孙殿下呢?东宫可不止一个太孙殿下啊。” 就比如这次扬州的事情,可和太孙殿下没什么关系,都是范良娣和那位殿下一力促成的。足以说明这位殿下也不是池中物。以太子对范良娣和这位殿下的偏心程度来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听说太子殿下已经上书请封这位殿下为郡王了。 太孙殿下若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她相信范良娣和这位殿下总是看得清楚的。 陈明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她从小就知道祖父祖母的打算,一心为了成为太孙妃而努力,而后见了周唯昭,更是一颗心都尽数扑在了他身上,就算那位殿下比周唯昭更受宠,她也提不起心思了,何况她根本就不想输给宋楚宜。 被她当成假想敌的宋楚宜丝毫没有这个自觉,并不是她矫情,而是像她这种飞蛾扑火最后死在****两字上的人,已经生不出那些旖旎心思了。 和周唯昭关系再好,她也默认这是倾盖之交-----算起来,前世今生加起来她可足足有四十多岁了,要她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生出些什么心思,委实是太天方夜谭了一些。 她也在想这堆扎眼的赏赐是什么意思,心里隐约有个可怕的猜测,想到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皇后娘娘若真的是想拿她当筹码绑牢宋家,给东宫添助力,那会把她许给谁呢?是周唯昭,还是周唯琪?太子妃和范良娣又是什么意思? 她决心要挑个时候去问一问周唯昭,眼睛一瞥却瞧见碧莲又捧了个匣子进来,她有些意外:“赏赐的东西祖母不是说先替我收起来吗?怎么又送过来了?” 碧莲就笑着摇头:“这可不是宫里头赏赐给您的,是国公府送来的。” 对宋家和宋楚宜这么殷勤的,除了英国公府,还有哪个国公府?宋楚宜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是什么?” 碧莲轻轻的把搭扣一开,里头静静躺着的一串翠十八子的手串就跃入她的眼帘。 这串翠十八子底下连着珊瑚佛头。系结的是细米粒状的珍珠,底下还缀着粉色碧玺和碧玺坠角,看上去温润异常,水亮透润,一看就是有了年头的好东西。 宋楚宜却惊得面色煞白,猛地站起了身,一手将盒盖啪嗒一声盖上。 她一辈子也没办法忘记这个东西------当年沈家用它来当信物,定了她的亲事,成亲这一****欢欢喜喜的戴上,想着一辈子也不要把它摘下来。 可她终究还是摘下来了,将它挂在然哥儿手腕上,只希望然哥儿平平安安长大.....最后它却和然哥儿一起,被从冰凉刺骨的湖水里捞上来.....那诡异的色彩至今午夜梦回之时还出现在她脑海里,成为她的心魔,挥之不去。 今天第一更啦啦啦啦,求打赏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八·提亲 碧莲不意她反应竟如此之大,吓得倒退了两步,手足无措的盯着自己手上的金漆匣子,明明富丽华贵非常里头的东西也是一眼就能瞧见有多珍贵的,怎么自家姑娘却好似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她还从未看见过宋楚宜这么失态的模样,一时整个人都懵了,惴惴不安的去看旁边的青莺和紫云。 紫云也叫宋楚宜这反应吓了一跳,可她到底老成许多,忙上来搀了宋楚宜坐下,一面回头问碧莲:“这是谁送来的东西?!什么不知深浅来历的东西都敢往小姐这里送?!” 但凡有关英国公府的东西,在宋楚宜这里总是不受待见的,这一点在宋楚宜房里伺候的人都心照不宣了。碧莲初时还因为想要掐尖卖乖替宋毅跑腿送东西,可最近也渐渐知机了,怎么还会做这么蠢的事? 碧莲涨红了脸,吓得几乎没立即就哭出来,抖抖索索的垂了头:“是......是二老爷那里送过来的,说是英国公府特意送来给姑娘的。”她想着这东西珍贵,二老爷又隐约透露出那个意思来,觉得这回东西可能是不会惹宋楚宜的烦了,这才接了的----何况来送东西的还是林海家的,她也不敢不收啊、 宋楚宜的脸色就变得更差,好端端的英国公府把传家的东西送来,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在经过了沈徽仪和陈明玉的事情之后,他们竟然直接想出了这一招! 她脸色煞白,两只异常漂亮的眼睛里渐渐生出戾气,豁的起了身:“去宁德院!” 宁德院灯火通明,廊下的灯笼一溜烟儿的都被点亮了,已经是五月初,宁德院外头种着的吊钟海棠开的正盛,一进院子就又是绿油油的大叶女贞在墙角密密的铺了绿毯似地,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扶桑花有一种奇异的艳丽。 宋楚宜没心思欣赏这些美景,进了房不言不语的坐在宋老太太身边,两只手微微有些发抖。 宋老太太瞧出不对劲来,探手一抓她的手,只觉得冰凉得吓人,不由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了?!”说罢又转头去叫玉书:“快叫人出去问问跟着的是谁,好端端的怎么回去了一趟人就吓成了这样?!是不是路上冲撞了什么神明了?!” 宋楚宜握住宋老太太的手,嘴巴一瘪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将头靠在她怀里:“父亲那里给我送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能把人给气成了这样儿?!宋老太太既气且惊,朝玉书点点头,玉书就出去招手把跟着的紫云和青桃唤了进来。 青桃手里捧着个金漆匣子,上头描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还没见着里头的东西呢,宋老太太就先是眼皮子一跳,这图案意味着什么,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语气瞬间变得严厉,吩咐玉书:“打开给我瞧瞧,里头是什么东西!” 宋毅这个糊涂人,也不知道又办了什么糊涂事儿!且不说现在宋楚宜的婚事恐怕根本由不得他们自己作主,就算由得,宋毅也没私底下接人家信物的道理-----头上还有亲祖父亲祖母呢,告诉都不告诉一声就收了人家东西,这是什么道理?! 玉书把搭扣一开,那串翠十八子手串就映入宋老太太眼帘里,她眼睛猛地眯了眯,只觉得眉心猛地跳了几下才算舒缓过来,一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 这东西她也不是不认识,当年关系好的时候,英国公世子夫人何氏也曾带过几回的,东西的来历她们也都听说过,听说是开国之初太祖秦皇后赐下来的。 现如今这东西出现在宋毅这里,宋毅还拿去给女儿,这里头的含义不言而喻了。她气的狠狠地一拍旁边的桌子,几乎没立时昏死过去,沉声道:“去!去给我请二老爷来!” 大夫人恰好进来和宋老太太说一声送行那一日菜单的事儿,闻言不由惊疑不定的朝宋楚宜那里瞧了一眼-----还真是甚少看见宋楚宜哭成这副模样儿,莫非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宋老太太接过单子瞧了一眼,见既有白玉蹄花、酒酿鸭子、蜜汁烧鸭这样的大菜,也有奶油松仁卷和翠玉豆糕这样的甜点,余下的便也没仔细看,胡乱点了点头把单子交还给大夫人,叹了口气才扭头去安抚宋楚宜:“这事儿你不用管,祖母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也怪祖母实在是太纵着你父亲和沈家了,叫她们以为当了个媒人就能打咱们家姑娘们的主意了......你且去里间呆着,我叫你表姐来陪着你。” 宋老太太晓得英国公府的提亲对宋楚宜意味着什么,分明就是意味着要重新入火坑的意思,本来这命格一事宋老太太就已经觉得格外的委屈了宋楚宜,如今宋毅还脑子不清不楚的要把宋楚宜重新又许给英国公府,这不是分明就是在要宋楚宜重新应验第一副命格么?! 宋大夫人等宋楚宜转进里间去了,就迟疑着问了一声:“小宜这是怎么了?” 宋老太太把目光往那还未盖上的金漆匣子上一放,冷笑了一声:“因为有些不长眼的人非得做些叫人堵心的事儿!” 宋大夫人瞧见那匣子里躺着的翠十八子手串也是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吃惊的张了张嘴:“这是.....二叔替小宜收下的?” 先别提宋楚宜对英国公府这门亲事到底愿不愿意,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又是不是对宋楚宜的亲事另有打算。现如今宫里的重赏都还没弄明白意思,宋家要是立即囫囵就把人给许了出去,宫里该怎么看宋家?!东宫又该怎么看待宋家?!说不得人家就以为这是刻意在和他们唱反调,摆明了不顾一切要和皇后东宫撕破脸了,宋二老爷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个时候怎么会答应英国公府的提亲?! 宋大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低低的叹了一声。(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九·险恶 向明姿赶来的时候宋二老爷还没来,她握住宋楚宜的手,着急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和宋楚宜相处这么几年时间,她已经很清楚宋楚宜对这个父亲并不多亲近的事实,如今见宋楚宜竟急慌慌的要给她订亲事,宋楚宜又吓成这样儿,本能的就占到了宋楚宜这边,觉得宋毅和自己的父亲向云章一样,也是个不顾女儿死活的,只想拿女儿来获利的人。 倒是宋楚宜还能保持镇定,对她笑了笑,反过头来安慰她:“我没事的,祖母不会叫他这样就把我嫁出去。”她只是不想宋毅没完没了再做这些给人添堵的事情。她对宋毅的耐心一点点的都磨光了,重生以来仅有的那点温情也被崔氏死亡的真相和他对宋楚宁近乎偏袒的维护也都烟消云散,可偏偏宋毅就是她和宋琰的亲生父亲,就算她们关系再疏离,宋毅也有给她们订亲事的资格。 她不想正面和宋毅较劲,也不想对宋毅做什么----她始终记得上一世他对自己的好,和对宋琰的好,看在这一点骨肉亲情的份上,她也下不了手真的永绝后患。何况宋琰也快下场了,若是宋毅这个时候出事,宋琰的前程免不得就要被耽搁三年。 向明姿误以为宋毅是不顾女儿的死活和意愿倒是真的有些冤枉他,宋毅自己还觉得这是在替宋楚宜着想-----虽然宋楚宜不把他当父亲,连命格这样的事情都不和他说,可他因为宋楚宁的事情始终对宋楚宜姐弟俩心存愧疚,听了宋楚宜在围场被元慧大师批了命格之后忧心的连饭也吃不下。 时人多看重命格一说,成亲还有把男女双方压在灶君像底下三日,家中无事方可成亲的规矩。宋楚宜这样天煞孤星的命格,要嫁出去何其难? 宋二老爷不想自己女儿和三弟家的宋楚蜜一样,嫁个小小的举人,成亲才一月左右就要和婆母回乡拜祖宗告亲戚,为了她的前程简直是伤透了脑筋。 恰好这时候在外头喝酒,沈晓海听他说起这个烦恼来,不仅没有嫌弃宋楚宜的命格,还主动提出要和宋毅提亲,替世孙沈清让定下亲事。 这在宋毅眼里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英国公府好歹也是开国勋贵之一,和长宁伯府的关系也一向不错,沈清让日后也铁定要承袭家业的嫡子,沈晓海居然不在意宋楚宜的命格之说,还拿嫡子出来和宋楚宜提亲,足可见其人赤诚了。 在他眼里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宋楚宜如今担着这样的命格,恐怕就算是低嫁也难,何况宋毅也不舍得她低嫁,他当即就应承下来。 沈晓海为叫他放心还特意叫人回去取了家传宝贝来当信物,他更是觉得此事可行,心里想着把东西带回来先给宋楚宜,然后自己再去找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说这件事。 谁知还没等到他主动去找,宋老太太就自己叫人来请了,他脚底生风的进了屋子,见宋老太太面色不好,那个装着沈家信物的金漆匣子被扔在一边,脸上的笑意就有片刻的迟疑。 宋老太太没容他说话,先把桌上的东西一把拂落在地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你就往你女儿的房里送?!” 宋二老爷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给问懵了,看着那串翠十八子手串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日后才后知后觉的回了这个东西的来路,又有些委屈似地和宋老太太分说:“儿子是为了小宜着想,她本就是丧妇长女,属五不娶之列,如今又摊上这样的命格,日后在婚姻一事上实是艰难......儿子记得她向来和沈七的关系不错,沈家又有这个意思......想着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总算是青梅竹马,又知根知底,沈家也不敢亏待了她......” 宋老太太冷笑出声:“我倒不知你女儿在你眼里竟是这样不堪,什么五不娶,她头上还有我这个祖母在教养!至于命格一事总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那些人瞧不上她的,我们自然也瞧不上人家。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把女儿给随随便便嫁了?!退一万步来说,这样大的事你为何不来回我和你父亲就擅作主张?!” 宋二老爷脸上带着全然的不解,被宋老太太看的有些发慌的垂了头,视线落在那串手串上又觉得有些茫然:“儿子以为.......” 宋老太太觉得心里的那口气越发的堵,皱了眉头几乎是声色俱厉的呵斥了他一声:“你以为,你以为什么?!说什么青梅竹马,你何曾见小宜和沈七有过什么交集?这样大的事,小宜没了母亲,你也不和我们商量一声,也不问问小宜的意思,上下嘴皮一碰就打算把这事儿给定了?!” 宋二老爷叫宋老太太问的张口结舌,他只觉得宋楚宜如今有沈家这样的人肯要就已经是意外之喜,哪里还能想到再去问问父母的意思和女儿的意思,总觉得他们都该欢喜才是,可如今看来,竟不是这样? 宋大夫人适时的插进话来:“二叔你也太自作主张了,这样大的事,怎么能不跟老太太老太爷商量商量就定?这事关小宜的一辈子呀。” 当时宋毅哪里能想到和人商量,只觉得是捡了莫大的便宜,生怕沈家回过神来再反悔,只觉得越快定了越好,他没料到自己一心一意替女儿着想竟然换来宋老太太这样的责难,既茫然又委屈:“我总以为小宜是喜欢她七哥哥的......从前她不还对沈七趋之若鹜呢么......” 从这一点就可以想见宋毅对宋楚宜已经生疏到了什么份上了,多少年的陈年旧事了,他还沉浸在里头,丝毫不知道时移世易的道理。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左耳进右耳出没听进去一句,竟全都成了耳旁风。(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敲打 宋老太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没回转过来,一时竟失去了继续和他说下去的兴趣,压低了声音无限疲惫的告诫她:“小宜的婚事不是你能自主,甚至也不是我们能自专的。你可知宫里头这回送了什么赏赐下来,又可知小宜的赏赐是京城贵女圈子里独一份的?!你如今急急慌慌的替她定下亲事,有没有想过贵人们是什么意思?”她顿了顿,见宋毅猛地抬起头来,就叹气道:“这事儿你不要再惯了,这东西也留在我这里,我来和沈家的人说。日后沈家你还是远着些罢。” 既然道理说不清,就只能用以势压人这一招了,宋二老爷再糊涂,也知道宫里贵人的意思忤逆不得,日后估计也不敢再生出别的心思来。 宋老太太停顿了一会儿,偏头看看里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叹气,可到底是忍住了,语重心长的看着宋毅:“小宜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你做什么事情之前,也该问问她的意思。你说她和沈七的关系好,可你仔细想想,那已经是多久前的事了?这些年来,你何曾见过小宜跟沈家的人有过来往?上次你叫她借琴给沈七的事,你莫非都忘记了不成?” 宋毅心里浮上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宋老太太这一席话将他的一腔热血瞬间都给浇灭了,他如今在宋楚宜面前,又何曾有父亲的样子?她除了见面时恭恭敬敬的喊一声父亲,再没有旁的话和他多说,他又哪里知道她已经不喜欢沈七了? 第二天的时候宋毅痛定思痛,叫了宋楚宜去二房正院。 一晃已经过去好几年,宋楚宜踏足二房正院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地锦上头缠着的金银花散花出幽幽清香,和李氏在的时候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景色,宋楚宜目不斜视的穿梭其中,进屋后垂眉敛目的和宋毅行了个礼。 和在宋老太太跟前的随性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态度,宋二老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咳嗽了一声喊了她坐,又斟酌着语气和她说起沈家的事情:“这件事的确是父亲考虑的不周到......我原本以为你们小儿女之间青梅竹马的,你从前又那样喜欢......” 他话题说到这里,见宋楚宜猛然皱了皱眉头,就不由自主的打住了,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你不喜欢?” 宋楚宜抬起头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如同昙花一放,美丽至极偏偏又一瞬即逝:“对,我不喜欢。” 宋毅就愣住了,宋楚宜这副模样真是像极了崔氏和他自己,且尽挑了两个人的优势长,一笑之下竟叫人有柳暗花明之感,他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宋楚宜说的是什么,略带了些难堪的问:“那你......那你可有.....”他问不出来了,他怎么好问自己女儿有没有看得上的玩得好的玩伴可以拿来做夫婿人选?虽然宋老太太说宋楚宜的婚事恐怕要由宫里的贵人作主,可是他还是想先问一问宋楚宜自己的意思,若是她不愿意呢?若是她不愿意,自己或许还可做一做努力...... 宋楚宜并不感念他的这一份难得的真心,她仰起头看着宋毅,忽然察觉他已经憔悴了很多,再不是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活的如鱼得水的宋二老爷。 这一个念头不过片刻之间,她立即就把这点难得的感动抛开了-----宋毅这个人太糊涂,活的也太自我,自己就时常能感动自己,若是给他一点好脸色,他难免又受到了鼓舞,做一些自认为是对她们姐弟好的事。现在宋琰马上既要回京,她不能叫宋毅的糊涂害了宋琰。 “父亲可能实在太不了解我了。”宋楚宜看着他,目光灼灼:“我记得我和父亲说过很多次,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不知深浅不顾脸面跟在人家后头热脸贴冷屁股的我了,可父亲你总是听不进去。” 她见宋毅愕然的看过来,就讥讽的笑了一声:“父亲凭什么认定我就喜欢沈七呢?他小时候有多厌恶我,父亲不是知道的吗?未必我就要这么自轻自贱,非得贴着一个曾经对我冷脸相待的人过一辈子。父亲自以为是为我好,可其实却全然没有顾过我的感受。” 宋毅无话可说,被她说的竟有些面红耳赤。他以为那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龃龉,过了也就过了,他以为宋楚宜之前几次的拒绝,不过是在耍女孩子的小性子...... 如今看来,确实是他太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了。 宋楚宜没等到宋二老爷再说话,他跌坐在长桌后头的圈椅里,目光怔怔的看着某一处地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从前父亲能放心把我托给李氏,如今不如也放心把我托给祖父祖母吧。或许我生来就没带到父亲的缘分,没有那个运气享受父亲以为的好。”她轻轻的福了福,和宋二老爷行完最后一个礼,背过身出了门。 屋外阳光洒在地上,到处都蔓延上一层金色,她抬手遮了眼睛,青桃迎上来跟在她身边,轻声和她回禀:“才刚大夫人已经派人去英国公府送帖子了。” 沈家打的这些主意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曾经都心中有数,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们这回竟然趁着命格之说直接来提亲了。 这哪里是雪中送炭,分明是趁火打劫。 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周唯昭正和叶景川去了一眼马旺琨,这家伙福大命大,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撑了过来,如今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了。 叶景川平素就没真正对谁服气过,可他对马旺琨却是真正服气的,韩止那个人是个疯子,能从他手底下过一圈儿而且一句话都不肯透露的马旺琨是条汉子。叶景川最佩服的就是硬气的人。 多谢s、qingshanwx的平安符,今天第四更啦,默默地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明天应该也是四更。另外推荐一下本想原野的《华宫燕》简介:在深宫,多少真相被隐藏在了重重假象之中。原本只为查明真相而入宫的闻莹愫,不想却卷入了另一个漩涡。当谜底揭开,随同谜底给她的,还有某人火热的心。闻莹愫百感交集,这一只,她是想要但又没胆量要啊。某人强势拥抱,想要就好,胆量我给你。(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一·拒绝 关上门就听见青卓说了这个消息,叶景川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本能的反问了一声:“谁?你刚刚说的是谁和宋六提亲了?” “沈七公子啊。”青卓没料到自家主子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叶景川跳了脚,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到如今还没开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满怀希望再接再厉的观察起了周唯昭的反应:“听说英国公世子和宋二老爷在外头喝酒的时候连信物都给了,已经约定好了挑个好日子就去长宁伯府提亲了。” 叶景川愤愤的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我呸!就那个窝囊废也配?!” 在围场的时候沈清让那个窝囊废一改往日的殷勤狗腿,就因为宋楚宜什么天煞孤星命格的事情和后来被刺客刺杀的事一直对宋楚宜敬而远之,现在事情才过去了多久,就又开始不要脸的往上贴了?! 叶景川想起之前沈清让提起宋楚宜时候不屑轻贱的语气,和他理所当然的认定宋楚宜是他私有物的态度,一下子蹦了起来:“老子不把他打残,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唯昭也有一瞬间的走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想笑-----他本来想帮宋楚宜一个忙的,所以在范良娣一力在皇后跟前鼓吹宋楚宜的好处,要给宋楚宜赏赐的时候才叫太子妃也赏了东西下去,以为这样至少沈家那边没那么大胆子和皇家抢人,至少知道收敛死心。 可是恐怕沈家这回是会错了皇家的意思,或者说是为了日子能过下去不至于没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死死扒拉着宋家这条船不放了。 他知道宋楚宜对沈清让究竟厌恶到了什么程度,也知道沈家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就轻轻的弯了弯嘴角,挂着一抹在叶景川看来有些意味不明的笑,轻轻的叹了一声。 青卓挠了挠头,没弄明白自家殿下这是什么态度,瞧着好似一点儿不如叶二公子义愤填膺,还挺开心似地。可这叹气又是什么意思? 叶景川瞪了他一眼,气势汹汹的要去找沈清让算账:“我就叫他知道知道,宋六到底是不是他这样的龟孙子能染指的人!” 叶二少爷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从前只当她是个了不得的玩伴,可在围场一行过后被自家哥哥耳提面命敲打一番之后就突然开了窍,他这哪里是把人家当成了玩伴,分明是喜欢上了人家了。他向来不是个爱害臊的人,既然喜欢,既然家里也有顺水推舟成全他的意思,他自然也就觉得自己才是最适合宋六的人选。 周唯昭轻飘飘瞥他一眼:“打人?打的还是要去和宋六提亲的人,你是宋六什么人?”见叶景川愣在当场,又提醒他:“宋六命格的事情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你现在冲去给她打抱不平,日后人家该怎么说她?” 叶景川就气焰顿消,可仍旧没法子叫自己安静下来:“那就这样算了?宋二老爷都答应了,若是宋家二老也跟着答应,那宋六她......” 周唯昭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放心吧,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同他预料的那一样,何氏瞪大眼睛坐在花厅里,只觉得宋老太太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刀插进了她心窝里,叫她动弹不得。 来之前她还以为是商议聘礼婚期的事,没料到宋老太太却是半点也没犹豫的叫她重新把这信物拿回去,什么叫做拿回去?意思自然就是不肯了,可何氏有些不明白,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信物都给了,宋六又是那样的命格,宋家怎么还有底气这么硬气。 她强打起了精神听宋老太太说话,越听脸色就越差。 “不瞒你说,小六儿她还小,我们也想多留她两年......”宋老太太话锋一转又语带嘲讽看了何氏一眼:“何况婚姻二字是合两姓之好,贵府世孙上回和陈家姑娘做的事我就不说了,都过去了。这回沈二小姐又和陈家小姐一同来算计我们小六儿,实在瞧不出你们所谓的诚意二字从何而来。” 何氏没料到这事儿这么快就被抖落了出来,指尖一用力不小心就扣进了掌心,划出几道红痕,看着宋老太太的眼神竟不知不觉偏了头。 这一下子露了怯,之后的话就更不必提了,她也没胆子再提-----沈清让自从围场被刺客那一吓,对原本嗤之以鼻的命理之说也信实了,虽然面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对宋六终究是膈应的,沈徽仪为了讨好哥哥,也替哥哥母亲着想,一时糊涂就扯进了这件事...... 宋老太太的话说的不紧不慢却又叫人万分悬心,她看了坐立不安的何氏一眼:“这东西夫人拿回去,没交换过庚帖,没请过媒人,我家老二也没给你们家什么信物,口头之约就不作数。日后两家就和和气气的当个故交往来,日后这件事,再也不要提了。” 何氏心里倒是不想提,可是她知道丈夫的想法,也知道这件事若是被沈晓海知道了,恐怕沈徽仪算是彻底的没了活路,一时眼泪都吓得下来了:“不不不......我晓得老太太担心小宜来了我家受委屈,担心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回去我就好好收拾她.......” 宋老太太不耐烦再和她说下去,只想快刀斩乱麻,也知道何氏是在害怕什么,眼睛一眯就笑了一声:“这恐怕不是我这个老婆子能作主的,夫人不妨想想,这回围场回来,宫里赐下来的东西,我家小六的有什么不一样?” 何氏如遭雷击,脸色煞白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了。 她最后几乎是踉踉跄跄出了长宁伯府的门,一脸冷汗的坐在了马车里,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靠在引枕上半日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宋老太太这语气,分明就是从未想过要和沈家结亲,这回更是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沈家要是再不知死活,那就真的不是要结亲,而是要和长宁伯府结仇了。 早上好~~~第一更,再次用心的吼一声,求订阅求打赏,各种求。(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二·出气 隔日宋楚宜去黄大仙庙的宅子里看马旺琨,周唯昭就和她提起这事来:“看起来你好似一点儿也没受影响。叶二是白担了一天的心了。” 宋楚宜接到了马永福的信,得知这一路算是太平,差不多再过半月余就能进入河北,当下把信往桌子上一放,略有些疑惑的抬头问他:“担心什么?” 青莺进来取了给马旺琨带来的药带出去,就见青卓一改往常的沉稳贼兮兮的凑在门上,不由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卓冲她摆了摆手,欲待要说是在看看自家殿下究竟开没开窍,又觉得这样说难免显得自家殿下傻气了一些,挠了挠头寻了个借口:“我想听听六小姐预备怎么找回场子。” 陈明玉和沈徽仪针对算计宋楚宜已经不是一两次,这次不仅算计到她的名声打算叫她身败名裂,居然还妄想着朝她的婚事下手,宋六小姐要是忍得下这口气可真是怪了。 青莺就住了脚往里头瞧了一眼,她也不知道宋楚宜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次陈明玉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叫人生气,纵然陈老太太抛出了什么商丘沈家来,她也觉得自家姑娘吃了大亏------这个陈姑娘心狠手辣而且是个笑面虎,一次两次都没事,又有家里宠着护着,不给她一个深刻些的教训,日后还不知道她会做出多少丧心病狂叫人难以招架的事情。 周唯昭仿佛不知道窗外青卓在急的跳脚,嘴角微翘看着宋楚宜竟然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自然是担心你被你父亲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定下了亲事,他向来知道你不喜欢沈清让,也知道沈清让不是个好人。昨天要不是我拦着,恐怕他已经去把沈清让痛揍一顿了。” 比起叶景川的气愤填膺,周唯昭始终显得更气定神闲一些,他知道梦里的宋楚宜受尽了委屈,也受尽了沈清让的冷待,可他也同样知道宋楚宜如今已经不是梦里的那个宋楚宜,她现在很明白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沈清让这样的苍蝇,已经入不了她的眼,更别提有叫她难过心动的资本了。 宋楚宜却微微的垂了头,玉白的指尖拈着一颗棋子,鼻尖在阳光照耀下微微有些透光,能瞧见上头细小的茸毛,她美好异常的侧脸此刻线条紧绷,却又在下一刻放松了,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来,坦然的看着周唯昭:“不瞒殿下,我初时不是真的就这么镇定自若的。在看见那一串惯穿我人生悲剧的、沈家拿来当信物的翠十八子手串的时候,我没有一刻那样想要杀人。” 她抬起头直视周唯昭,被他目光里的全然信任和平和看的鼻头莫名一酸,语气也不由自主带了情绪:“我始终记得梦里我是被英国公府利用的棋子,也始终记得我和我的孩子是怎么一点点被磨去了性命。沈家在现实里却还妄想继续拉我走上老路......说我心里没恨,那是假的。” 周唯昭一直没问宋楚宜在她梦里自己会怎么样,他从来都觉得事在人为,顺应天命那从来就不是他该做的事-----若是真的听天由命,他在十几年前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此刻听见宋楚宜这么说,他沉默了一刻才开口安慰她:“事在人为,我也相信人定胜天。在梦里你可没认识我,既然现在认识了,就算有我在,我也不会叫你重复一遍梦里走过的路。” 宋楚宜忽然收起了脸上的肃然,浅浅的露出一个笑来。 她笑的时候眼角上挑,眼睛弯弯的带一点儿狐狸尖,瞧着就令人赏心悦目,配上她黑白分明又灵气逼人的眼睛,实在让人不得不跟着心生愉悦。 “正好,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来求殿下帮我一个忙的。” 自从围场的事情过后,宋楚宜对他在信任之外就又生了一层亲近,这一点细微的改变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就像她如今越来越频繁的开口请周唯昭帮忙,这都是随着时间很自然的改变。 周唯昭两只酒窝深陷下去,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看,是什么事?” 宋楚宜的确没想过原谅陈明玉,会和宋老太太建议再狠狠敲陈家一笔竹杠那也是权宜之计------毕竟陈明玉的确没有直接去找师婆,宋楚蜜蠢的把事情全替她干了,到时候就算闹开了,陈明玉也顶多名声不好一阵子,过段时间陈家在想想办法替她活动活动,她就又能活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可这些远远不够,不说旁的,就算是这几年来陈明玉私底下不断的小动作已经足够令人厌烦,在围场那一件事更是让人心寒,如今她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再设计一出这样的好戏。 现在一个韩止已经让她烦不胜烦,加上范良娣如今暧昧不明的态度,她可以说是一只被人估量价格待宰的羔羊,实在禁不起旁边虎视眈眈的饿狼一扑了。 既是这样,当然要给陈明玉找些事情做,免得她有花不完的精力,天天来找自己的麻烦。 “殿下应该知道陈家如今对您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宋楚宜看他一眼,似乎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见周唯昭没什么反应,才又把话接了下去:“可不知道殿下对陈家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陈家是死忠的东宫一党,可以说生死荣辱都和东宫绑在了一起,和东宫是共同利益体,手上又握有重权,是决计不能被东宫放弃的一个帮手。 可宋楚宜想知道,周唯昭对陈家怎么看。 周唯昭实诚的摇了摇头:“东宫自然需要陈阁老这样的人来辅佐,可我却不需要一个太孙妃来锦上添花。” 有了这句话,宋楚宜也就放心了。 多谢书友161018170410526打赏的香囊,今天第二更奉上。还是要不能免俗的吼一声,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三·将军 周唯昭从头到尾压根就没看上过陈明玉,虽然一开始连卢皇后和太子妃也对陈明玉青眼有加,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第一眼就不叫人舒服。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宋楚宜,隔着帘子,他只知道坏了端王好事,还能揪出家里内贼毁了镖局的是个幼女,却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模样,直到他在通州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他觉得和他想象当中竟然如出一辙,就像是在他在龙虎山上养着的那只猫,虽然时时叫人气的急,可是每每做了坏事也一副理所当然趾高气扬的模样,从不假作委屈害怕的模样来企图求饶卖乖。 陈明玉和她不一样,永远端着和善大方的面孔,就算做了坏事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那一****推宋六出来,分明就是怕被宋六连累,可事后竟然能在那样快的时间里就换一副面孔遮掩过去。这份心机叫他害怕,哪怕他知道他就该娶一个有心机的太孙妃,日后才能在吃人的东宫里保住自己,也保住母亲。 而经过这一次围场的事,他就算是看在陈阁老的面上也不可能再对这个姑娘生起一丝丝好感来------恩将仇报的人永远比不做好事的坏人还要可怕。 因此宋楚宜这次问他,他毫不犹豫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若是陈阁老觉得非得要一个陈家女才能绑牢我,那可能要叫他失望了。” 宋楚宜眯起眼睛笑了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的眉眼弯弯的:“那就太好了,既然殿下看不上她,不如就早点决定了她的婚事怎么样?这样殿下日后也不用再担心她会成为您的太孙妃啦。” 周唯昭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恐怕你不好插手,现如今范良娣不仅对你有意思,这位陈家小姐,她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弃。昨日陈家老太太刚带陈小姐进了宫,见了皇祖母和范良娣。” 意思就是范良娣给周唯琪挑的备选名单里,除了她就是陈明玉? 这可真是会过日子的,挑的还都是重臣阁老家的嫡孙女,还都是受宠非常的,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了。 而现在要动陈明玉,肯定就又要冒着惊动范良娣和周唯琪的风险,宋楚宜向来不是个不会转弯的人,略微思忖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想起旁的事来。 她不能动范良娣和周唯琪,也暂时不能动陈明玉,可是却未必不能清除一些其他的苍蝇,不过是先后顺序要变一下罢了。 比如说,如今沈清让不就是一个堵在眼前的苍蝇吗? 何氏是个胆子小不敢惹事的,可是沈晓海不是,否则他也不会明知道她的赏赐非同一般可能另有深意的时候还敢来忽悠宋毅了,这次宋老太太斩钉截铁的拒绝,恐怕在他眼里也起不了什么威慑作用。 不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又要跑出来使绊子。 “太遗憾了。”她摇摇头看着周唯昭,丝毫不藏着自己的险恶用心:“原本我还想着,陈家姑娘估计和沈七公子挺配的,两个都是削尖了脑袋要往上爬的人,放在一起肯定能过的很和谐。” 周唯昭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对她这样的说法竟有些无言以对,半日后才饶有兴致的问她:“那现在呢,现在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他和一般读着四书五经和圣人之言的贵族子弟不一样,他养在龙虎山上,被当作一个道士那样养大,他师傅日常也不教他多么虚无的大道理,只告诉他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顺心二字。 而人家既然已经欺负好了你的头上,你若是不还以颜色,也算不得顺心了。何况他觉得宋六委实该气愤----成天像是一个疲于奔命的兔子一样被饿狼跟在屁股后头咬,换做谁都要气急的。 宋楚宜没有立即回答他,转头看刚刚进门来的青莺,吩咐她:“待会儿出去的时候交代马长江他们一声,叫他们替我留意留意最近沈七公子的动向。” 前世今生她都算得上了解沈清让,这个人永远不晓得知足二字怎么写,得不到的时候就要想要,得到了之后又觉得前头还有更好的。这次在宋老太太这里碰了壁丢了脸,他只会觉得丢脸难堪,最近该是去到处找乐子借酒消愁的时候了-----他和京城里大部分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一样,斗鸡走狗无一不精,如今多半混迹在各大茶楼酒肆。 青莺欢快的答应了一声,在她眼里沈清让比起陈明玉还要叫人更加讨厌一些,平日里跟苍蝇一样围在旁边嗡嗡嗡的嗡个不停,可是在围场那个时候一听见宋楚宜的命格就霎时跑的不知多远。这样的人怎么能嫁?何况看宋楚宜厌恶他就知道,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个好人,如今看宋楚宜有要收拾她的意思,青莺只觉得万分欣喜。 “既然这位陈小姐一时半会儿我还动不了,那殿下总不能再拒绝帮我另一个忙了吧?”宋楚宜叹了口气:“身边苍蝇太多了,再不及时处理一些,日后就没法儿活了。” 这个比喻......周唯昭被她苦恼的样子逗得会心一笑,转着手里的茶杯噙着笑意问她:“那你准备要我怎么帮?” “也不用费多少功夫。”宋楚宜飞快的接话,似是早已经打好了腹稿,打算张口就来:“沈七既然想要个位高权重身份贵重的妻子,我就想办法给他找一个。不过我的人殿下您也知道,平日里混迹市井还有些办法,可是碰上这些事,却很难派的上用场了。要给沈清让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还真是得殿下帮帮忙。” 找一个身份贵重的,可是却不是她上一世那样死心眼一心一意扑在他身上的,叫沈清让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家有悍妇,什么叫做煎熬。 也叫沈晓海看看,是不是所有身份贵重的贵女他们英国公府都有那个福分能消受得起。(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四·截胡 回府的时候宋楚宜才听说宋毅病了,听说是因为昨晚上在西花园里枯坐了一晚上,吹了冷风,回去倒头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宋大夫人忙着请太医给他诊治,一面却松了口气-----这个时候病了也好,省的到时候再折腾出些其他事情来。 一家子一下子‘病’了两个人,那些送拜帖准备来探听消息走走门路的惯会钻空子的人心里也就有了成算,加上传出来宋四小姐要随婆母回乡的消息,聪明知机些的,就再也不敢往宋家送帖子了。 宋家却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门庭冷落,皇帝隔三差五的就会想起宋老太爷来,还亲自指了太医院院判孙太医来给宋老太爷瞧病,人参也赏了不少下来,东宫那边也另有赏赐。 宋老太爷一面欣喜一面忧心,欣喜的是建章帝如今看明白了他当纯臣的态度,并且开始加以信任,忧心的却是东宫的攻势越发的频繁,摆明了不肯放他这个有力的臂膀脱身。 这次皇后娘娘和东宫太子妃范良娣不约而同赐下重赏的事,也结结实实的给他敲响了警钟。他坐到宋老太太对面,看着炕几上放着的一座银烛秋光的扇屏出了会儿神,就问她:“若是实在避不过去.....你说是太孙殿下好些,还是那位郡王好些?” 太子已经正式向建章帝请封周唯琪为郡王,折子到了内阁,常首辅也和他通了个气,这次十有*是一定要准了的,听说礼部那边连郡王金册都开始准备了。建章帝对这个孙子向来是宠爱的,虽然及不上周唯昭,可也不差什么了。而太子对周唯琪那更是不必提,算得上是偏疼......否则扬州这么大的事,也不会听他和范良娣的意见就决定。 宋老太太被宋老太爷问的这话惊得一抖,手里的茶水到了嘴边也喝不下去,放在炕几上发出轻微一声脆响,有些犹疑着问:“不至于吧?” 莫非东宫真就要死死绑着宋家不肯松手了?可东宫自己的情况还是那样......太孙殿下和那位郡王殿下二人最终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宋家若是这个时候押注...... 宋老太爷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并不算好的冷笑了一声:“不至于?不至于的话,皇后娘娘就不会准许东宫一同赐下东西来了。可原本也是这个理儿,小六她的身份......值得人觊觎。” 也是,不说长宁伯府,就说如今的博陵崔氏,一个崔绍庭掌握着西北那边的兵马大权,一个崔应书既是郡马得建章帝重视,又是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英国公府那个沈晓海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和东宫抢人? 宋老太太觉得忧心,宋楚宜要是甘心当一个棋子,就不会这样拼命了,她不过是想求一个安稳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的身份就是她的原罪,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终究是为了她身后的长宁伯府和崔氏一族。 宋老太爷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怎么说,我会尽我所能不叫小宜背负那么多。若是我有那个能力,我会叫小宜过她愿意过的生活。”嫁她心仪的人,不用和梦里那样误信了一个中山狼,清冷孤寂众叛亲离的过一生。 宋老太爷当初对宋楚宸也没下过这样的承诺,宋老太太惊讶的抬头看他。 宋老太爷说的坦然:“那个孩子是个好的,她本可以不这样护着我们,护着她哥哥......若不是她,我们也不能安安稳稳走到这一步。” 宋老太太跟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说,这孩子就没叫我们担心的时候。”她顿了顿,直直的看着宋老太爷又道:“我心里有个想头,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都是多少年的夫妻了,有什么事不能说的?你说吧,我听着呢。”宋老太爷捧着茶杯朝宋老太太看去,目光平和脸色淡然。 “等琰哥儿回来了,我想着不如叫小宜和他一同回一趟晋中去。”宋老太太一气将话接下去:“现如今留在京城,这帮子人虎视眈眈的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似地,陈家那个丫头打量别人看不出她的想头,我却看的真真的,无非就是觉得小宜挡了她的路......太子妃和范良娣那里说不得日后也要寻理由三天两头的把小宜叫进宫去,实在防不胜防,真出个什么事,就算咱们想补救也来不及了。还不如暂时让她避避风头,也当是回去替咱们看看亲家母。” 还有一点宋老太太没说,宋楚宜这个命格终究是个隐患,若是崔家真的能找到那位云游的老神仙替宋楚宜解一解,就算日后宋楚宜实在逼不得已一定要在东宫那两位里头选一个,路途也会坦荡的多。 宋老太爷答应的很是爽快,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这有什么?论起来小宜还没见过她外祖母,的确该去一趟晋中的。等阿琰回来了,找个合适的时间去一趟也好。”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玉书隔着帘子禀报说是宫中来人了,不由面面相觑-----这会子,难不成东宫竟然又叫人送东西出来了不成? 可这回送东西的倒不是东宫的,是宋贵妃身边的竹影,宋老太太笑容可掬的请她坐了,和颜悦色的叫人上茶,这才问她:“过几日就是十五了,贵妃莫非是有什么事?” 否则怎么会连几天都等不了,要这个时候让人送信出来。 竹影点了点头,习惯性的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不瞒老太太您,贵妃娘娘是来请您打听打听消息。沈家那边是不是已经和贤妃娘娘那边有了默契了?今日皇后娘娘在宴上透了个消息,似乎九公主瞧中了这位沈家的公子......” 这个消息倒好像是长了脚似地,陈老太太当初说过沈家只和她们露了意思,那现在除了自己就该只有陈老太太知道,偏九公主就瞧中了沈家?现在沈家分明都还没上京来...... 这是想着截胡了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五·争取 宋老太太不意外九公主和贤妃为什么会露出这个意思来,经过东瀛使者的事,她们恐怕更加觉得九公主的婚事该及早定下来,否则这一次是东瀛使者来求亲,下一次若是高丽的呢?何况东瀛如今被郭怀英压着打,很可能不日就要举白旗投降,若是再派一批人来和大周求和,并又提出要公主和亲的事......远嫁总归不是一件叫人欣喜的事,何况如今贤妃失去了一个向来得宠孝顺的儿子,九公主也因为嚣张跋扈而在建章帝跟前地位一落千丈,积极些为自己谋划,再正常不过了。 而至于消息是怎么被透露出去的......宋老太太牵起嘴角露出个讥诮的笑,这一点还用再说么?定然是陈老太太既想卖这个消息换取陈明玉的名声,可偏偏又不想她们宋家平白真的得一个这么大的好处,所以想办法囫囵透给了如今正急着找出路的贤妃和九公主,指望着她们来搅黄了这件事,好阻止宋家真的和沈家结成亲。 她惊异的是皇后娘娘竟会把贤妃和九公主已经偷偷联系沈家的消息告诉宋贵妃------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后对宋家的拉拢加快了?还是皇后娘娘其实也不愿意贤妃和九公主借助沈家再次站起来,甚至可能把鲁王变成下一个端王? 这两种可能性都兼而有之,可有准备总比没准备的强,她冲竹影微笑着说了声知道了,又叫她带话给宋贵妃:“请娘娘不必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们的吃相不会太难看。一切等十五那日进了宫以后再商量。叫她千万保重身体,别为这样的事伤脑筋。” 竹影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渐渐放下了,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又笑道:“贵妃娘娘还说,若是方便的话,还请老太太带上六小姐一道进宫。有些时候不见了,怪想的。她叫您不必担心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她那里没这个忌讳。” 可九公主那里就不一定没这个忌讳了,这阵子因为她生了大病好容易才好转的原因,建章帝对她又有些予取予求起来,天知道她会不会借机又生出什么事。可宋老太太知道宋贵妃这是有事非得和宋楚宜商量不可,也就只好先应承下了下来:“等她身体好些了,就带她进宫一道去觐见贵妃娘娘。” 等竹影走了,宋老太太倚着引枕养了一会儿精神,吩咐玉书去请宋老太爷和宋珏晚间一同来宁德院用膳。向明姿和宋楚宜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宁德院里用饭的,也不必另行去请。 等吃完了饭,撤了桌子,重新上了银耳蛋奶羹,宋老太太就提起今日竹影来说的事:“贤妃娘娘恐怕是叫这次的事情吓破了胆,生怕九公主会被胡乱嫁出去,挑不到可心的驸马。因此对沈家格外满意......” 贤妃始终是不死心的,鲁王就算是个认命的,她也能逼得他不认命,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的非要瞧上沈家了。 宋珏皱起眉头冷笑了一声:“陈老太太可真是人老成精,一面透消息给我们,口口声声说乐见其成。一面又生怕我们能成,非得跑去贤妃那里透露这个消息,叫贤妃来恶心恶心我们。” 九公主有的担忧,宋贵妃和十一公主也有,而且更甚。毕竟上次那批所谓的东瀛使者来求亲的时候,建章帝可没想着叫九公主嫁过去,人选是十一公主。 正如贤妃担心的那样,若是这次东瀛输了,那些大名难免会想着来大周求亲,并且借大周的兵力消灭其他大名,一统诸侯。而建章帝为了沿海那一片的安宁,很可能会准许。 花形碗里的银耳蛋奶羹颜色鲜亮味道香甜,叫人瞧着就食指大动,宋楚宜捧着小小的喝了一口,听见宋珏这么说,又见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都朝自己看过来,就吐了吐舌头。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愁打发了沈清让以后九公主不知该怎么办,如今似乎九公主的出路也有人替她找好了呢、 “贤妃娘娘毕竟身处宫中,能做到的事情有限。”宋楚宜放下碗,一双眼睛在灯下格外明亮,像是镶嵌在剑柄上的宝石熠熠生辉:“而我们可比她自由的多,也近水楼台的多。这件事,祖母何妨去求求镇南王妃和李夫人?” 李峪的夫人本来就和沈鸯是手帕交,关系匪浅,而镇南王妃也因为当初叶景川要去郭怀英手底下做事而着意和沈家郭家打好了关系,叶景川更是和郭燕堂好的似同一个人。 这个时候她们两个若是去沈家那里说通说通,沈家又不是个糊涂的,做什么放着身上带有宋家血脉的公主不要,去求一个牵连进扬州弊案的端王的妹妹? 宋老太太眼前一亮,忍不住笑了一声:“偏你鬼灵精怪,竟想到她们俩头上去了。” 她想了想,就笑着道:“过几日就叫老大媳妇下个帖子把镇南王妃请到家里来,咱们家里也很久没热闹热闹了。这回趁着给亲家母送行,就摆几桌,大家也开心开心。” 反正名目都是现成的,给亲家母送行,几家通家之好来凑个热闹当个陪东也没人能说出什么不是来-----宋老太爷躲清静都躲了这么久了,连朝也不去上了,在家里摆个宴给亲家母送行,这总没人能挑的出不是来。恰好趁着这个机会和李夫人镇南王妃都谈一谈这事儿,央她们先和沈夫人探探口风,看看沈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大周的驸马不比前朝,也可以在前朝领职,就像是荣成公主的驸马叶景宽,照样当驸马都尉,在都尉府做事,日后也能承继家业,掌管府君卫。 沈家未必不肯尚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们不想尚十一公主,也绝对不能叫九公主占了这个便宜。 今天还是四更,求订阅求订阅啦。另外多谢s和代代代day送的平安符,也多谢大家的月票,没怎么求月票一路进了99名,真是很欣喜啊,而且数字好像也挺吉利的.....另外还得多谢书城的小伙伴的打赏,发现那边居然也有读者打赏,真是感觉棒棒哒,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六·损人 宋家给镇南王府和李家送帖子的事情沈晓海是在酒桌上听人提起的,他有些意外的推开了臂弯里才梳拢了的姑娘:“给镇南王府和李家都下了帖子?” 他当然还没糊涂,这个李家可不是前阵子倒了大霉被抄了家的李家,而是山东巡抚李峪。可他有些不明白宋家好端端的怎么下帖子请这两家人,说是给亲家母送行,可是陪东怎么也该是崔家的人才是啊。 他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在院里流连了半月有余,想起自己和宋毅定下了口头之约,自己也送了信物,可宋毅一直都没再有动静了的事来,顿时有些坐不住,进屋拿了衣裳就吩咐人备马。 何氏倒是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希望院里的那些粉头能多留沈晓海一阵子,听说沈晓海已经进了门,竟然连手上的青橘都没捏住,啪嗒一声摔落在玉白的瓷盘里,面色煞白的看了旁边坐着的沈清让和沈徽仪一眼。 沈清让和沈徽仪二人自然也没能好到哪儿去,通通不约而同的悬了心,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一声儿不敢吭,像是两只缩着头瑟瑟发抖的鹌鹑。 沈晓海进了屋也没看忙着行礼的儿子女儿,大踏步先在正位上坐了,偏头去看何氏,张口就问她:“宋家送了信物来了没有?”说起来也怪他自己实在是太经不住诱惑,竟然被一个唱曲儿的雏儿给笼住了,还梳拢了人家,在院里荒唐闹了这大半月,要不是听见席上的人提了一句宋家,他都没想起这事儿来-----毕竟在他看来,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了,连信物都都给了宋家,宋毅又是宋六的父亲,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回听见说宋家借故给镇南王府和李家下帖子,在路上他思来想去,觉得这或许是在请媒人当见证,到时候好来讲亲的,因此心情还很是不错。 何氏面色煞白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半日没敢说话,等到沈晓海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方才如梦初醒的摇了摇头:“之前我叫过人去寻您.......可底下的人都说没找着......这事儿就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宋老太太前些日子叫了我过去,指明了说这件事儿是不成的......” 不成?!为什么会不成?!沈晓海面色陡变,眯起眼睛来瞧了何氏一眼:“连信物宋二老爷都收下了,怎么好端端的又不成了?!” 何氏死也不敢把女儿也参与过设计宋楚宜的事情说出来,勉强笑着告诉他:“听宋老太太透露的意思,皇后娘娘和东宫这回给宋六小姐的赏赐比京城里其他的贵女都要重......想必是存了那样的想头,如今对宋六小姐的婚事,她们不敢擅专......” 借口,通通都是借口!他还会不知道宋家人的心思?宋老太爷现在分明一力想要撇开东宫,不想再攀附任何党派当个纯臣,怎么可能甘心情愿的被东宫用孙女儿给绑住? 这分明就是不肯和沈家结亲的意思! 宋家既然不肯被东宫绑住,宋楚宜又是这样的命格,居然还不知道顺水推舟的答应这门亲事......沈晓海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心里怨气横生。 也就是说她们这次给镇南王府和李家下帖子,根本就不是为了请她们作为媒人帮忙相看的,而是真的是为了叫她们做个陪东,送她们那个举人亲家母回老家?! 沈晓海不由笑了,一口气梗在心里差点儿叫他呼吸不过来,狠狠地锤了一下子桌子。 沈徽仪和沈清让都吓得像是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沉不住气且心虚的沈徽仪还控制不住的小小惊呼了一声。 何氏也被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立即就瞄了女儿一眼,警告她别自己露出马脚,上前壮着胆子扶了沈晓海,轻言细语的劝他:“宋家既然看不上咱们,必定是有了更好的人选。咱们会算,人家也会算,就算嫁不成东宫的太孙殿下和郡王殿下,镇南王府也还有一位二公子不是?听说这位二公子和宋六的关系也向来不错,镇南王妃也好几次在我面前夸过宋六......恐怕她们两家是早有默契了。” 沈晓海不认命,也不肯甘心,拿眼一扫战战兢兢的沈清让,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问他:“素日让你多在宋六跟前下下功夫,你这功夫都下到哪里去了?整日里斗鸡走狗,正事儿就放着不做,我看你日后打算怎么着!” 沈清让自己心里也难受,虽然他怕被宋六的命格连累,也的确算不上喜欢宋六,可是被人瞧不上总归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何况还是被以前那样黏自己的姑娘瞧不上。 他垂着头半响也没答话。 沈晓海不耐烦的扯了扯衣襟,扭头冲何氏问:“宋家没给咱们家下帖子?” 何氏老实的摇了摇头:“听说只请了镇南王妃和李夫人,恐怕真是去做陪东的。刚和咱们说完口头约不算的事,不给咱们下帖子应该是为了避嫌,也为了怕见面尴尬罢。” 沈晓海心里烦躁更甚,没好气的呵斥道:“你知道什么?!宋家根本就没把宋六填进去东宫的打算,既是如此,被别人家得了这个香饽饽自然是不如咱们家得了的好。这可是个宝贝疙瘩!” 是宝贝疙瘩人人都知道,可是也得要要的起才行,何氏叹了口气:“可我听宋老太太的意思,是铁了心不许给咱们家......宋二老爷前几天就听说病了,他还能拗得过宋老太太不成?” “想个法子,叫她不愿意也得给我愿意!”沈晓海发了狠:“过几****把宋二老爷约出来,叫他寻个机会把宋六也带出来,两个孩子若是看对了眼,我看看宋家的人还能怎么推脱!” 沈清让缩着脖子看了父亲一眼,竟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大家好像都很想沈清让娶陈明玉或者是九公主啊,哈哈哈,可是陈明玉家里另有用处而且还有范良娣觊觎,九公主身后好歹还有个鲁王,不能轻易便宜沈清让,所以还得给他另配一个,前面露过脸的,大家猜猜是谁啊。猜对有奖。(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七·丑事 沈家的算盘的确是打的噼啪响,宋家既不愿意叫宋楚宜被东宫当棋子,也不愿意匆匆忙忙把宋楚宜的婚事给定下来,若是宋楚宜和沈清让彼此看对了眼,凭宋楚宜在宋家的受宠程度,回家去闹上一闹,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就算是再震怒生气,难不成还真的能打杀了这个带着崔氏血脉且备受宠爱的孙女儿不成?少不得得应下这门亲事,还得客客气气的巴着他们沈家-----名声都坏了,姑娘家最要紧的东西都没了,除了死死扒拉着沈家,还能怎么样?再好的前程可也没有了。 可他们唯独没料到遇上的是宋楚宜,上一世吃亏就吃亏在沈家这样阴损招数下,活的生不如死,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的宋楚宜。 她早在沈家没有任何反应之时就已经猜到了沈晓海不会善罢甘休,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天下恐怕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清让了,恐怕就连沈清让的亲娘何氏都比不上她对沈清让这个人的了解,这个人根本禁不起诱惑,也禁不起挑逗。最爱做的事和最向往的生活就是混吃等死,富贵从天上掉下来,他伸手够一够就成。 事情闹开的时候宋楚宜正在和向明姿解九连环,镇南王妃那边派人送了时新果品来,听说还有一张膳食方子,是做红糟鲥鱼的方子,特意送给冯家的。 勋贵人家,这些吃食的方子和药品药方等都是几辈人积累下来的成果,外头轻易可寻不到,送这样的一份礼,也算是大方又有心了。 宋老太太存着心事,看见这样的礼心里就不免多了些想头-----算起来镇南王府倒是的确不错,叶二公子也是仪表堂堂且平行端正,最重要的是能看得出来对宋楚宜有心。 可偏偏镇南王府又是注定和东宫有扯不清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这些想头都暂时撇开,想着等宋楚宜从晋中回来了再做打算------瞧瞧崔氏那边有没有年纪相仿又合适的子弟再说罢。 宋楚宜却浑然不知宋老太太心里已经闪过那样多念头,听青莺在耳旁说了几句话就顺势站起身来,和向明姿说了声回房去换衣裳,一路跟着青莺回了关雎院,这才问道:“真成了?” 青莺眼睛亮晶晶的,两颊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笑:“当然是成了,听说沈七公子是把人当成了院里唱曲儿的......隔日荒唐劲儿过去了,才知道这竟是刑部侍郎家的小姐童小姐!” 宋楚宜重新再注意到童芍是很偶然的事-----这一次在围场摔断了腿,被提前送回京城来且被宫里大力安抚,叫人想不知道她也难。 童芍是刑部侍郎童玉春的嫡女,向来以脾气暴躁著称,上一世一言不合就能对孩子下手,被宋楚宁撺掇了几句就把正打秋千的然哥儿用鞭子打的遍体鳞伤。听说她跟着外祖武宁侯长大,因此养的和男人一样粗俗无礼,脾气上来了喝了几口酒就六亲不认。 最要紧的是,这位外表不怎么样如今又摔断了腿的童芍姑娘,向来是对沈七公子亲眼有加,喜欢围着他乱转的女孩子们之一。 而沈清让这个人偏偏又能伏低做小,他父亲既叫他和这些姑娘们好好相处,他自然不会对她们横眉冷对----就像沈晓海开始叫他来恭维沈清让向来厌恶的自己,沈清让也能放低身段来。 既有这些前情在,想要设计这两个人其实真是一件算起来很容易的事。何况她还有周唯昭这个处处给行方便的帮手在呢。 沈清让最近特别喜欢鸿运社的角儿,凡是鸿运社的戏他必定是要到场的,而鸿运社的那个红角儿稍稍对他露出个意思,他自然就神魂颠倒不知人在何处了,再加上喝了些酒,精虫上脑..... 而她对童芍做的事就乏善可陈了,不过是透露了个沈七公子提亲不成酒楼买醉的消息,童芍若是自己不愿意,没人绑着她去,一切都要看她自己有心没心。 而事实上,和上一世一样,沈清让招蜂引蝶的本事还是强的很,童姑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上了钩,明知道男女大防,明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也听说派了人回沈家报信去了,却仍旧死不听劝一意孤行的要进沈清让的客房。 这一进就进出了大事,屋外童小姐的侍女等得胆战心惊脸色煞白,到最后几乎没昏死过去。 等童家和沈家来人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别说沈清让和童姑娘单独在房里待了大半夜,也别提他们衣衫不整的模样,就是外头里八层外八层围着的人,都清清楚楚的说明了这事儿已经到了多么不可挽回的地步。 听说童大人气的当场踹了门,童夫人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沈晓海更是姗姗来迟,对着儿子就是一个窝心脚,把他踹的翻了个跟头。 青莺说起这些的时候情不自禁带着些幸灾乐祸:“依我说就是活该!之前鸿运社的那个角儿已经进去和沈七公子厮混过了,后来再进去的童小姐不管是体态还是做派都和鸿运社的那个角儿是不一样的,沈七公子说看不出来,谁信?分明是以为是哪里来的艳福,顺水推舟了......” 紫云在旁边默默地听了一阵,也忍不住摇头:“童小姐那边就更是......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能不顾脸面到这个地步呢.....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对她日后影响多大......” 童芍的腿听说就算是好了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了,本来之前就因为相貌一直自卑的她自然就更加自卑,能得到和心上人绑在一起的机会她当然不可能舍得放弃。 何况童芍虽然不受童大人喜欢,可是背后还有武宁侯府啊,要不是武宁侯府把她纵得这么无法无天,她也不能在童府出入自如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八·说理 事情闹开的时候宋楚宜正和向明姿一同陪宋老太太说话,女先儿的书才讲了一半,玉书就进来说是宋大夫人来了。最近黎清姿又被查出怀了身孕,加上十一公主不用再去东瀛,家里更是少了端王这么个虎视眈眈的搅屎棍,宋大夫人只觉得万事遂心,走路都带着风,惯常满面春风的带着笑意。 可是这回她虽然仍旧是脚下生风,面上的笑意却没了,进了门行了礼之后就略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宋老太太瞧着好奇,笑着打趣她:“什么事把咱们大夫人也难成了这样儿?前几日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忽然换了性子似地?” 三太太也因为送走了宋楚蜜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这个女儿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惹祸,她时时刻刻都得提心吊胆,因为宋楚蜜她和三老爷吵架的次数竟比往年整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如今冯夫人和她下了保证,虽是带宋楚蜜回老家去,却绝不磋磨,认真教她为人处事,她心里就好受的多了。如今见大夫人这样,也有了心情插嘴打趣:“说的是,可从未见过大嫂有这样为难的时候,莫不是玘哥儿相看的婚事又没成?” 宋玘跟着宋老太爷出去一趟,学了不少本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给自己定了个规矩,说是若是不能高中就绝不成亲,把大夫人急的满嘴起泡。 大夫人立在底下苦笑了一声,既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看了端坐的朝她看过来的宋楚宜一眼,这才又往上头去看老太太:“武宁侯夫人来了,现如今人就等在花厅,说是要求见老太太。” 宋老太太松开了揽着向明姿的手,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声:“见我?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交情了,怎么忽然上门说要来见我?” 帖子也没递过一张,事先也没请个相熟的人来说通说通,因为几十年前宋家争产遭贬而早已断绝往来的武宁侯府的夫人突然上门说要求见,实在是叫宋老太太一头雾水。 宋大夫人揪着帕子,表情古怪的点了点头,叹气道:“本来不想在姑娘们跟前说这些的,怕污了她们耳朵。可思来想去,小宜不是一般女孩儿,明姿也该学学带眼识人长些见识.....媳妇儿这里就跟老太太您先请个罪,跟您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宋楚宜手里的九连环哗啦作响,她随手交给玉书带下去,和向明姿并排坐在一起,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宋老太太点了头,宋大夫人就一五一十的把沈清让和童芍在酒楼私会的事情说了,末了实在难忍气愤,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就这样的品行......我们家的姑娘若真的叫这种人得了去,可真是入了虎口!” 向明姿听的面色通红,一张脸连同耳朵根子都红透了,既羞且臊的震惊的握住了宋楚宜的手,这样的人,且先不说和童姑娘私会的事儿,就说时常流恋烟花酒楼之地,就不是个什么好人。亏二叔还觉得这是一门多难得的亲事,若是真成了,日后宋楚宜岂不是要吃一辈子的苦? 三太太也张口结舌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再看看上首面色铁青的宋老太太,半日才回过神来:“那武宁侯夫人这次来求见咱们老太太,这又是为的什么?沈家的事,何尝跟咱们家扯得上关系?!” 宋老太太紧跟着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翘起了嘴角:“问的好,我也想问问,这事儿就算是闹的沸反盈天,又和咱们家有什么相干?好端端的,这位武宁侯夫人来咱们家做什么?” 武宁侯家出了名的混不吝,以前在西北宣府守城的时候就因为性情暴戾、摧残士兵而引发过兵变,后来这一代的武宁侯就一直领着河北那边的守备军。 他们家听说出了名的宠孩子,子嗣又有些艰难,唯一一个嫡女出嫁了带走了家里大半财产当嫁妆,还时时要回娘家小住,连带着外孙女儿童芍也被武宁侯府看的如珠似宝,竟然也是养在他们膝下长大的。 可是这些关他们长宁伯府什么事儿?这个时候她们不去找沈家撕掳清楚,跑到宋家这边来要干什么? 宋老太太很快就知道了武宁侯夫人来的目的,她一进门就哭号开了,明明和宋大夫人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为这样撕心裂肺的哭法显得狰狞了好几倍。 宋老太太不耐烦应酬她,往下首一瞧,宋三夫人就皮笑肉不笑的过去亲自扶了她坐下:“哎哟!人家不知道的,还只当夫人这是走错了门,把我们长宁伯府错认成了童府或者是英国公府了!瞧把我们老太太吓......说句不怕您恼的话儿,有什么事儿呀您就说,可别把我们老太太哭出个什么好歹来。” 三夫人虽然不会说话,可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处,就像这位武宁侯夫人就被三夫人噎的不敢再哭,拿了帕子胡乱的往脸上一抹,抽抽噎噎的问上首面色不善的宋老太太:“昨日发生的事儿,也不知道老太太您这里听到了信儿没有?” 这话问的好没道理,什么听了信儿没有,没头没尾的,宋老太太若是答听说了,别人还以为长宁伯府有多少耳报神在外头。 她僵着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侯夫人您说的是什么事儿,您这一来就哭上了,我如今还云里雾里的呢。难不成是我家什么地方开罪了贵府?”宋老太太乐意看武宁侯府和英国公府的笑话,可是若是这笑话还打算扯上他们家当调料,那可就不是一件好笑的事了。她脸色不算好看,语气也不算好的说完这句话,指望武宁侯夫人收敛一些,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武宁侯夫人表情一滞,就又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起来:“英国公府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一面和我们这边在议亲,一面却听说又给了您家信物,定下了您家六小姐......” 四更总算是全部送上了,有点累,我需要出去吹吹风啦。另外童小姐的铺垫其实早就做好了,以后沈清让这只苍蝇没有好日子过啦大家放心。然后,看我诚恳的小眼睛,求打赏求订阅啊各位大大们~~~·(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九·打脸 宋老太太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失态过,她几乎是疾言厉色的喊了一声住嘴,看着张着嘴巴,满脸错愕的武宁侯夫人,冷笑连连:“侯夫人可要慎言!谁定下了我家小六儿?可有太常寺请来的冰人?可听说过谁家来我家下聘?侯夫人是个厚道人,应该知道这名声对于一个女孩儿家有多重要,无凭无据的,怎么红口白牙张嘴就来,我家小六儿被人定下了?!我不知是被谁定下了,侯夫人也同我这个当祖母的说一说!” 宋老太太就是有这样的底气,三个超品诰命仅存其二,她如今初一十五进宫在外命妇中间都是领头的。加上辈分又高素来德行又好,连宗亲也让她三分。 武宁侯夫人哭声顿止,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宋老太太,将要溢出胸口的怒气却又不由自主的改成了倾诉:“沈家那边刚说过的,和您家交换了信物.....定下的正是六小姐。” 她为了自家孩子面上好看,当然不能说童芍已经和沈清让无媒苟合,只能说童家这边已经开始和沈家议亲了,打的也是叫宋家知难而退的意思。否则虽然同是勋贵,虽然伯府还比侯府要低一等,可长宁伯府却是实实在在的掌着实权的,又一家子门风好个个出息,宋六更是还有崔家的人撑腰,到时候沈家咬定了要两个一起娶,吃亏的最后还不是童芍?毕竟童芍首先相貌上就输了宋六一大截,加之又婚前失贞的.....日后在宋六跟前免不了低一头,更别提想压着宋六了。 也正因为如此,沈家死不肯松口,口口声声只肯叫童芍当个侧室二房,她叫丈夫打上了沈家门去,自家就决定来宋家分说分说,叫宋家知难而退,再不济也要来个先声夺人才好。 三太太夸张的哎哟了一声,掩着嘴笑的前仰后合:“那可真是奇了,沈家若说是看上了九公主,难不成圣上就要把九公主下嫁了不成?我们家的家风向来清清白白,无媒无聘的,说什么订亲二字?!我家小六儿恐怕连沈家公子是哪个都认不清,谁知道是个什么阿物儿。侯夫人您恐怕是走错了门了。” 宋老太太坐在上首却面色铁青,英国公府这吃相也真是太难堪了,就不怕被烫了嘴!沈晓海那边打的是什么主意宋老太太活成了人精,哪里能猜不出来?无非就是打量着借着武宁侯夫人这么一闹,把话传扬开了,宋楚宜坏了名声,不嫁沈清让也得嫁沈清让。打的可真是个极好的主意,一下子不仅收了个刑部侍郎家的嫡女,还想着要长宁伯府这边赔进去一个宋楚宜! 真是谁给他的胆子?! 武宁侯夫人被挤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这么一转通了就反应过来,难不成这是沈家在糊弄自己?借着宋家想要脱身? 偏她自己也不知道再打听清楚清楚,这么贸贸然的闯上了门来,还带来了这么多三姑六婆...... 宋大夫人果然也脸色很不好看的从外头进来,难得的没给人笑脸当众发了脾气:“侯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好端端的,以为是要唱堂会吗?!带着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长宁伯府把整个武宁侯府都给请来了!” 宋老太太眉毛都没抬一抬,看着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的武宁侯夫人:“我不知道侯夫人说什么订亲不订亲的事儿,我家小六儿尚有我和他祖父在堂,我们还没老眼昏花,不至于记错了她订亲不订亲的事。今日这事儿我就当没听见,待会儿我就叫人陪你们走一趟,去沈家分说清楚。沈家若是再口出狂言,少不得大家一起去皇后娘娘跟前撕掳清楚。无缘无故的祸从天降,我家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武宁侯夫人至此才彻底明白过来沈晓海的打算,一口银牙都差点咬断,欲要再说些什么,却碍于理亏根本不敢开口,垂着脑袋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呢?沈晓海这分明就是觉得武宁侯府出来的不如长宁伯府出来的,这心思就只差明晃晃的昭告天下了,日后阿芍的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过...... 宋老太太不看她涨成了猪肝色的脸,冷冷的笑了一声:“今日这话,若是传出去半句,赶明儿我在哪家嘴里听见说这事儿扯上了我家,我一样要闹去皇后娘娘那里求皇后娘娘还我们一个清白。你们闹你们的,你们家姑娘和英国公府的公子打算成亲还是做出了什么事儿,都跟我们家没相干。侯夫人是个明白人,就别再做糊涂事儿了,闹出来,难看的可不是我们家。” 这分明是在暗示武宁侯夫人,若是再无理取闹牵扯上宋楚宜,就去皇后娘娘跟前把童芍和沈清让做下的丑事撕扯出来。宋老太太这人,老了老了居然脾气还越发的大了,比当年还要更强些。武宁侯夫人终于连站也不敢再站,只觉得长宁伯府的地板都烫脚,面红耳赤的看了上首的宋老太太一眼,胡乱的点了点头,领着三姑六婆就跑去了沈家。 宋老太太也说到做到,说了叫人去英国公府说个清楚,就真的指了人和武宁侯夫人一起去。她晓得三太太最近心气不顺,想了想就让她领着大夫人跟前的邱嬷嬷一同去。 后来听跟去打沈家的脸的三太太说,何氏脸上被武宁侯夫人挠开了花,连英国公世子沈晓海都被武宁侯胖揍了一顿,扔在了天井里,逼着他应下了亲事。 而三太太带去了宋老太太的话之后,沈晓海根本就没再敢开口提什么订亲不订亲的事儿,铁青着一张脸僵硬的点了头。 三太太的话说的难听又尖锐,直把何氏说的两股战战,可三太太一句宋老太太要去皇后跟前讨公道的话压下来,她和沈晓海面面相觑,到底连气也不敢撒出来,还得赔着笑脸说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才攀扯上了长宁伯府。 今天的第一更,稍微晚了点不好意思。今天暂时不知道几更,应该是三更。另外多谢钟瓶蓝的平安符,求打赏求打赏,打赏多的话我会拼死守在电脑旁边奋斗加更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百·宁日 三太太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走路都和宋大夫人前些日子一般呼呼的带着风,进了宁德院先笑着和宋老太太行了礼,这才朝里间望了望,问宋老太太:“小宜在里头呢?”她因为女儿的事憋在心里的一口气这回全部撒在了沈家身上,去了沈家就是好一通奚落发作,看着沈晓海面如土色,她心里这口气方才散了------说到底宋楚蜜会被撩拨得去找师婆这事儿,和沈徽仪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如今宋楚蜜和婆婆去了老家,被迫和新婚的丈夫分开,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她乐意瞧见沈家跟着倒霉-----何况沈家如今出事的可是正正经经的世孙呢。 宋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说完了?”她晓得三太太最近憋着一口气,也知道三太太一张嘴巴有时候能气死人,特意指的她过去,就是要叫何氏和沈晓海好好丢一回脸,也叫她们知道长宁伯府不是没有脾气任人泼脏水的软柿子。想在她们头上动土,早着呢、 三太太欢快的应了一声是,绘声绘色的和宋老太太说起今日沈家的情况:“您是没瞧见究竟脑成了什么样儿,沈七根本就不认,还说什么要他娶童家小姐,除非他死了.....啧啧啧,当时童夫人就晕了过去,武宁侯夫人气的浑身乱颤,恨不得撕了沈七那张嘴。” 便宜都占完了,可是临到头要负责任了,就想拍拍屁股,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还想借机来把宋家一并拖入泥沼抽不开身,其心可诛。 宋老太太心里把沈家的打算又过了一遍,等宋老太爷晚间来了宁德院,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和他说了,末了带着十足的鄙夷嘲笑起沈家:“好歹祖上也算是硬气的,到了这一辈,居然想靠着女人过日子,真不知道已故英国公在地底下听见了,会不会气的跳出来!” 宋大老爷没料到这事儿,最近他在礼部忙着给东宫那位郡王准备册封的事儿,如今回了家又径直先来给母亲请安,一听见这么离经叛道的消息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过后才震惊的骂了一声:“荒唐!” 同时心中又万分庆幸前些日子自家二弟的糊涂打算没成真,否则岂不是把好好一颗明珠往粪坑里头扔? 宋珏反应比宋大老爷还要大,碍着众长辈都在才勉强没骂出什么难听的来,可他还是咬着牙看自家祖父:“难不成就让沈家这个跳梁小丑这么抹黑小宜就算了?” 虽然这事儿是丑事,大家心里都知道,如今也闹的算是沸沸扬扬,可到底只是名声上难听。沈家若是真老老实实娶了童家小姐,好处还是会接踵而至的------童家小姐的嫁妆可会异常的丰厚,武宁偶夫妇又都把这位童家小姐当成掌上明珠,什么好的不捧到她跟前去?只要沈清让想通了好好对待这位童小姐,日后沈家要是想领个实职,或者重新往关外去做生意,也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武宁侯毕竟在宣府经营了不少时日。 这么一算,沈家完全不吃亏,还算是捡了个不大不小的便宜,虽然这便宜自然是比不上宋家的大。可苍蝇再小也是肉不是?哪里能让沈家在给宋家添堵之后还叫他们好过? 宋老太爷斜睨了他一眼,他到底是人老成精沉得住气,脸上一点儿怒容没显,气定神闲的问他:“那依着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宋珏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他们家在外头的生意虽然都收干净了,可也不是丝毫没有痕迹的。想想办法,总能让他们伤筋动骨。” 换做以前,宋老太爷也就默许了,宋珏向来做事稳妥,就算是陷害人也不会露出多大痕迹来,可如今情势不同了,要是他一动,保不齐东宫为了拉拢他也要跟着动,这一动就要出大事,这些日子以来的打算就全都白费了。 他摇了摇头:“这不妥,端王的事再被牵扯起来,圣上该烦了。”物极必反,建章帝已经狠下心送端王上了西天,如今再有不长眼的一直盯着端王那些党羽穷追猛打,反而会叫建章帝觉得烦心。 宋珏立即反应过来宋老太爷话中深意,垂了头还是有些心有不甘:“那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宋老太爷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就这么算了罢。” 宋老太太脸色就阴沉下来,手上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连宋大老爷也觉得这事儿过的太轻易了:“这样一来,小宜的亏恐怕就白吃了.......” 宋老太爷不由失笑:“她吃亏?谁能叫这个丫头吃亏?你们仔细想想这位童小姐是谁养大的,脾气秉性怎么样。想的深的,不如再想想武宁侯一系失了宣府那块地儿,如今管着守备军虽说也掌着兵,可差别多大?他能帮上沈家的有限,可若是沈家叫他家外孙女不痛快了,他们能做的可就多了......” 给沈家一个有实权可是不重的,进不去核心圈子的外家,又给他们一个嫁妆异常丰厚可是脾气却异常差的贵女,沈家日后还有没有好日子他是不知道,不过家无宁日这是肯定的。 宋老太爷环顾了一圈屋里众人有些古怪的面色,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就是爱替古人操心。当初沈家来和老二提亲的时候,我就猜着了会有一场闹,只是没料到这么快罢了。这丫头这回不晓得又是找了谁帮的忙,瞧这样子肯定跟你们是没关系了,八成又是应书夫妇纵着她.......” 宋珏本来还想着今晚回去把院子里养着的那盆五鹤捧球的山茶送给宋楚宜,就当是让她消消气,如今恨不得把宋楚宜院子里的那盆醉杨妃都重新要回来。 这只狡猾的小狐狸! 太感动啦,多谢g0578的香囊,也多谢乖宝老妈新号、s、echo0402、薇儿2625、钟瓶蓝的平安符,作者君挥着鼻涕和感冒抗争中,今天累积打赏超过六千的话就四更,大家不要大意的快来砸我吧~~~(未完待续。) 争锋· 章节目录 第一章 ·地狱 宋珏的这点子郁闷比起如今的沈家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沈晓海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竟还有脸皮厚成武宁侯府这样的人家-----童芍无媒苟合,私底下没个长辈跟着就来私会醉酒了的外男,本来就是一桩见不得人的丑事,可她们竟然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点儿也不嫌事大,当天就带着人打上了英国公府的门。 他原本把沈清让先带走,就是想让两家都冷静冷静,把这见不得人的事先遮掩过去-----虽然武宁侯府的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比起长宁伯府来,那可就又算不得什么了。 可是没想到武宁侯夫人在宋老太太跟前丝毫没有招架之力,宋家把这事儿纹风不动的压了下来不算,武宁侯夫人还把事情越闹越大,最后甚至带着童芍直接来了英国公府要个公道。 公道?!他倒是也想找人要个公道去,现在这个世道莫非已经变了?这么追在人家屁股后头跑,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下的仇视似地,日后英国公府究竟还怎么见人?! 夜深人静,喧闹了一整天如今才算是得了片刻安宁的英国公府愁云笼罩,下人走路都轻飘飘的不敢发出声音来,生怕惊了哪个主子------连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这样已经久不理事的两位老人都被气得摔了东西,可见这次的事情究竟闹到了哪种程度。 何氏脸上脖子上都被武宁侯夫人抓出了红痕,脖子上抓的重些的地方还破了皮,沈徽仪红着眼睛吩咐人给她去拿药膏来,就听见外面人说沈徽心回来了。 沈徽心也是听见消息连夜赶回来的,虽说不合规矩,可她向来得婆母丈夫的喜欢,婆母那边虽然脸色不好看,到底是容她回来了。 一进门就瞧见耷拉着脑袋跪在一旁的沈清让,和倚在软塌里不住抽泣的母亲,沈徽心眉头跳了跳,张口就问:“父亲人呢?”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以沈晓海的性子,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沈清让,让他全须全尾的还能跪在这里反思过错。 何氏一见着她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拉了她,哽咽着数落了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几辈子的脸今日一朝丢尽了......从今以后,我哪里还有脸出去见人呢?” 她哭哭啼啼的说个不休,可是半句有用的都没说出来,沈徽心耐着性子安慰她一会儿,转头去叫自己的嬷嬷:“去书房瞧瞧,父亲在不在那里。若是不在,再去祠堂和祖父那里瞧瞧。” 一言把屋里所有人都惊得打了个哆嗦,去了祠堂和英国公那里......这事儿可就真的闹大了。 沈徽心叹口气,回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弟弟,忍不住冷笑出声:“你真是出息能耐了,平日里斗鸡走狗吃喝嫖赌也就罢了,京城里哪家纨绔些的公子不是从花天酒地里过来的?可是武宁侯的外孙女那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也敢去招惹?以为她和你素日相好的戏子一样好打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你存的心思,平日不说远着她,竟还吊着人家,如今可好,吊着吊着出了这样的事,叫一家子都跟着你没脸!” 何氏轻轻伸手去拉女儿的袖子,抽噎着反驳:“这可真是天降横祸,谁能想到一个姑娘家竟那样......” “母亲还是慎言罢!”沈徽心揉着太阳穴有些无奈:“他好几次来跟我借银子,打量我不知道这钱往哪儿使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过是想着他不会太过分。谁知道他竟玩的越发出格了,父亲素日不大管他,母亲也纵着他,才把他纵成了这样!现在再怪其他人有什么用?未必那个童小姐一人就能成了这事儿.....何况母亲难不成还没看明白这情势?武宁侯府是什么人,沾上了就不可能去的掉。哪怕你脱一层皮呢,她们也得肯松手才行!” 何氏被女儿说的一怔,登时撒了手哭起来:“是是是,原都是我的过错。我生了这不成器的儿子.......既这样看不起你弟弟,你打杀了他吧!” 沈徽心见沈徽仪皱着眉头要答话,立即出声喝止了:“消停些吧,你的事我还没说你呢!等父亲知道了,你恐怕就是个死字!”说的沈徽仪再也不敢开口,沈徽心才开了门笑着请已经站了半日的杨氏她们先走:“今日真是劳烦了嫂子了,母亲这里有我呢,嫂子尽可去休息休息。祖父祖母那边还请嫂子多费些心,母亲现在这情况您也看见了......” 等把外头看热闹的都打发走了,沈徽心才叹了口气无限疲惫的回来挨着何氏坐了:“我若是真看不起他不管他的死活,何苦要惹婆家人的眼这个风口浪尖上回来?还不是知道母亲你没主意怕父亲,弟妹又一团孩气立不起来?现在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母亲就别再抱着其他妄想了,童小姐的确是长得.....一言难尽了些,腿脚又有些毛病,可她到底是刑部侍郎的女儿、武宁侯府的外孙女,也算的上和咱们家门当户对。您少对着弟弟说她坏话,日后他们俩还得过一辈子呢。” 武宁侯府是决计不可能撒手的----一是她们原本就混不吝,全凭童小姐的喜好行事,二是出了这样的事,童小姐除了嫁过来,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沈清让却忽然梗着脖子喊了一声不:“我才不娶她!我以为.....我以为她是红袖呢......” 他素日虽然对着童小姐和颜悦色,可其实心里对她厌烦至极----长得又难看脾气又差,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她?跟她比起来,宋六简直就是画中的天仙......要他对着童芍过一辈子,他倒是真的头一次这样想听沈晓海的,和宋六凑合过一辈子算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章 ·笑话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沈晓海一脚重重踢在胸口,哐啷一下被踢到了博古架底下,碰倒了上头摆着的玩器摆设,稀里哗啦的倒了一地东西。 何氏几乎是和沈徽仪同时尖叫了一声,抖抖索索的站了起来,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没消气的沈晓海,哭得脸上的伤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儿的只知道叫他手下留情:“世子!世子!他好歹是咱们唯一的儿子呀!您这若是打坏了他........” 沈徽心也挨着何氏跪下来,伸手去扯沈晓海的手,这里头也就她一个人还能和沈晓海说的上话,带着一点泪意一点哽咽喊了一声父亲,见沈晓海总算是住了手,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半点不敢耽搁,一气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事儿的确是他不成器,是该打该教训,可是您就算打死了他,这事儿也不能善了.......” 沈晓海阴沉沉的看着爬也爬不起来的沈清让,重重的啐了一口:“你不要娶她?死也不要娶她?那你怎么灌了几口黄汤就做出这样下流不要脸的事来?!你姐姐刚刚说的话你聋了听不懂?她不是你平日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戏子,人家是身家清白有势可依的贵女!你以为你拍拍屁股就能脱身了?做梦!” 沈清让喉头哽咽,慌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扑上去抱住何氏:“我当时真以为她是红袖,是鸿运社的......” 可没人会信他的话,连沈晓海这样多疑的人都不信-----他刚刚已经叫人去问过了,最近沈清让的确是花天酒地的更加厉害,城中的酒楼茶坊、赌坊戏院通通都去了个遍,听说甚至连京郊那边的斗犬他都敢去了。 人在醉生梦死的时候最容易得意忘形,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何况童小姐明明白白说了,就是听说了沈清让喝醉了酒没法儿付账才去替他付账的,谁知道他见了人却一把抱住不叫走了....... 沈晓海抽了把椅子坐下来,指着他冷笑:“你准备准备,过些日子和我上门去童家去提亲。” 他不是个傻子,现在宋家因为这事儿恐怕是对英国公府怨气深重,结亲是再也不要想了-------毕竟拖宋家下水没拖成,还被人家看穿了企图,他这个时候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去攀扯宋六小姐。 事情既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庆幸至少是武宁侯府的姑娘。且毕竟是婚前失贞,她带过来的嫁妆只会多不会少,武宁侯府又在关外经营了多年,多的是生财的法子........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清让哭丧着脸不断的摇头:“......她是那样的.....以后我们家难不成要娶一个腿脚有问题的宗妇......” 何氏也被说的一怔,抬头看着沈晓海,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壮着胆子劝一劝,就听沈晓海冷哼了一声。 “那又怎么样?这事儿都已经传扬开了,你不负责,难不成还要童家小姐一根绳子吊死?”他指着沈清让怨气又升腾起来:“真到了那一日,我告诉你,你还想娶妻生子?你准备棺材吧你!就算是御史不把我们一家参个底朝天,圣上和娘娘恐怕也要下旨申饬。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些都不会发生,到时候武宁侯府也能把你给生吞活剥了你信不信?!” 他把手一挥,万分厌恶的看了沈清让一眼,转头冲着何氏道:“这几日好好看着他,若是他再出个什么事,这儿子我也不要了。开祠堂让他滚吧!” 沈晓海嫡子虽然少,可是庶子却是不少的,一个庶长子如今还挺有能耐,至少把庄子上的出息打理的井井有条。何氏知道他是真的说的出做得到,脑子顿时就是一激灵,立即点头如捣蒜。 沈清让也不敢再说,等父亲喊了大姐出去了,就一把抱住了何氏的腿:“娘!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娶宋六,我娶宋六!那个无盐脾气又差......” 何氏不得不狠下心重重的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浑身乱颤的指着他骂:“你给我闭嘴!娶宋六?你如今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还有你挑的份?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闭嘴吧,再扯上宋六,我看你真的离除族也不远了!” 沈家发生的这些就和在画卷上似地,,一幕幕的全都重现在宋楚宜眼前,这还要多亏了青卓的三寸不烂之舌,他连何氏的语气都能学的活灵活现。 青莺出去吩咐完马长江去做事,回来就听见青卓正说最重要的一句:“沈七公子可是死活不愿意娶那位童小姐,被英国公世子打的都鼻青脸肿了,也哭喊着不肯娶,说是不要一个无盐女当媳妇儿.....口口声声还要......”他看了一眼饶有兴致朝他同时看过来的周唯昭和宋楚宜,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哈哈把话题揭了过去:“总之今日沈家一家子鸡飞狗跳的没个安宁,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都被气病了。武宁侯家里还不罢休,大晚上了又有一拨人追去骂了一场。” 周唯昭一直都知道沈家是宋楚宜的心魔,耐着性子听完了青卓那绘声绘色的讲述,含着一抹笑意看着宋楚宜:“这回放心了?连沈家的事情都改了,就越发说明那个梦有多荒诞可笑。你就当这个梦是上天给你的恩赐,它教你如何趋吉避凶,如何区分善恶忠奸,也告诉你该往哪一条路上走。” 青卓有点儿泄气,自家殿下这语气和在龙虎山上哄那只猫时的语气一模一样.......看来还是没有开窍啊。 宋楚宜不知道周唯昭只对着那只猫说话时的语气是这样,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跟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虽然沈家如今还没和梦里那样利用我又把我弃如弊履,可是他们起的心思和做的事却都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我的确要多谢这个梦,它教我该怎么走好每一步。不至于大难临头了还浑然不知。” 昨天木有到六千打赏,所以没有办法加更,不过还是要感谢echo0402、代代代day的平安符和大家的打赏,今天还是一样,三更。昨天说的话今天依旧算数,六千以上打赏加一更。大家早安(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章 ·消息 宋楚宜临走的时候再次去瞧了马旺琨一次,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天天清早还能自己下地在外头院子里溜上几圈,见了宋楚宜诚惶诚恐间又不自禁的带了些信任-----宋楚宜替他前前后后也不知请了多少个大夫,找了多少名医,前些日子还特意把他媳妇子接了过来看他,说是连女儿的人家都定下了.......他从前在崔绍庭这个人精手底下也不过是抱着不敢惹事,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如今到了宋楚宜跟前,却恨不得把全身的力气都替她使了。 青莺就笑他:“就算是要帮姑娘做事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你彻底好了,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你安生养着,等过几日马永福他们回来了,也叫你们聚一聚。” 这些日子英国公府和武宁侯府的事情无疑成了城里的大热门,不管是天桥底下说书的还是外头的戏院酒肆通通都在拿这件事做文章,到后头越传越玄乎,连童小姐早就和沈七私会过的事也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宋老太太正坐在榻上当笑话听,脸上带着冷笑向崔夫人道:“这也算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风最要紧,英国公世子自己就是个.....也怪不得教出这样的儿子来。” 这事儿崔夫人和余氏都是后头才知道的,知道了以后还唬了一跳,不知道好端端的英国公府和武宁侯府的事还能扯上长宁伯府,如今知道了缘由,也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横竖他们家和武宁侯府是绿豆对王八,谁也别看对方不顺眼,互相结了亲家,也省的日后再出来祸害人了。” 沈清让在围场的时候就叫崔夫人和余氏看不上眼,回了京城沈徽仪又和陈明玉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英国公府在她们两人眼睛里如今就和狼窝虎穴没什么区别。 余氏想起陈明玉来,气儿有些喘不顺,一时忘记了这回是来和宋老太太商量,请宋老太太做崔华蓥的全福夫人的,张口就说起陈家的事来:“若不是小宜拦着,我真要去问问陈老太太怎么教出的孙女儿。成日里说德容言功,我看除了容,其他都欠奉。” 宋老太太就不免又想起陈老太太两面三刀,这面给自己透露了消息,转头就又去贤妃那里卖好的事来。陈老太太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喜欢掐尖卖乖,一堆小姑娘里就不能有比他出色的,但凡有,都要被她挤兑得哭都哭不出来,她如今教出来的孙女儿也是和她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当年陈老太太少女时期锋芒毕露,如今这位陈小姐却还披着一层温婉大方的皮,更加叫人防不胜防。 “这回也怪我们自家不会教孩子,要不是小四犯糊涂当了她手里的刀,她又做的干净漂亮没被抓个现形,这件事情哪里能这么轻易的就了了?”宋老太太自己心里也不甘心:“陈老太太一家图谋甚大,这位陈小姐日后是注定了要去攀高枝儿的,也难怪她舍得下血本保她。可现在我们能为了尽量不惹事放过她,以后到了里头,这些招数就未必好使了。” 深宫里要熬出头,哪个不是人精?何况东宫如今本来就是一潭浑水,踏进去了能不能囫囵出来都是个问题。 宋楚宜进门就听见宋老太太说这一句,猜到大约是在说陈明玉的事,脚下动作就顿了一顿。 周唯昭说得对,现如今对陈明玉下手不是好时机,就算是再想给她个教训,也得稍稍再等一阵子。 崔夫人已经瞧见了她,招手把她唤到了身前,上下打量一眼就问:“去哪儿了?” 她们倒是和宋老太爷一样,不约而同的认定这次沈家的事情和宋楚宜有关-----要不然京城胡混的公子哥儿们多了,他们多的是做的行为比沈清让还要出格的,前朝还有个私通守寡的公主的,可也从来没听说能瞬间闹的这满城风雨家喻户晓的。 这背后要说没宋楚宜推波助澜,崔夫人和余氏是万万不能信。 余氏有些无奈的瞥了崔夫人一眼,崔夫人向来对宋楚宜做的什么都说是好的,可自己心里却替宋楚宜担忧-----这件事一定是她使了崔绍庭留下的那批人去做的。 那批人在宋楚宜手上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替她做了多少事,光是她知道的就一件比一件厉害,一件比一件耸人听闻。女孩子家家的,染上这些事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叫人开心的事。 可是她偏偏又无可奈何-----她每每写了信去和丈夫说这事儿,丈夫都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回信,说是相信宋楚宜做的事都是有道理的,不会胡来。 她除了气结也没其他法子,何况宋楚宜也的确是厉害,端王这么大的祸患,倾覆也不过是这半年多的事。 “出去瞧瞧热闹。”宋楚宜挥挥手里的洒金团扇,漂亮精致的脸孔上带着笑,眼睛里却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情绪。 相处得久了,崔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她这笑的意思,握了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是该去瞧瞧这个热闹,不过你也别心急,你这一手下去,他们的热闹足可以瞧上一辈子了。” 武宁侯府向来竖在那里就是一台戏,等这位童小姐嫁进了沈家,沈家要是不天天鸡飞狗跳上演几出大戏,恐怕都对不起周遭众人瞧热闹的心愿。 这句话才说完没多久,外头大夫人就笑着进来说是镇南王妃也来了,说是上次赴宴的时候说了再给一张做腌渍杨梅的方子,这次听说崔夫人也在,干脆就趁这个这个时候给送来了。 宋老太太有些意外,却知道这不过是托词,应该是商丘沈家那边有了消息,轻轻颔首笑了一声:“那还不快请进来?正好,咱们今日人多聚的齐,干脆就开个小宴。把珏哥儿那些山茶全摆出来赏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章 ·危机 宋老太太叫宋楚宜外头去寻向明姿去-----宋楚宜如今年纪越发大了,宋老太太不想叫她多智的名声传的更广,不想叫她在这些贵太太跟前露出与众不同来-----哪家的宗妇都要聪明的,可都不要聪明太过的,宋楚宜这份得天独厚的心机和智谋,难免叫有些人望而生畏。宋老太太既存着一分相看相看叶景川的心思,如今对待镇南王妃自然是更加谨慎,能不出错就不出错。 宋楚宜才出了门,就见青桃在穿廊里朝自己招手,她略走了几步,青桃已经迎上来小声跟她禀报:“那位大人给您送信来了。” 会给宋楚宜送信的人极其有限,崔绍庭的信自然有余氏代交,不必走这些弯弯绕绕,周唯昭和叶景川各有各的办法,青桃她们收惯了也就不足为奇,唯有两个人的信能叫她们露出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来-----一个是上次吓得宋楚宜好几日都睡不好的韩止寄来的信,一个就是锦衣卫的赖成龙了。 她一面吩咐紫云去向明姿那里叫汀香榭叫向明姿等等自己,一面快步回了关雎院,拿剪刀刮开了火漆,捧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怔怔看了半日。 赖成龙向来不会多费口舌,能叫他写信通知的一般都是大事,譬如之前告诉她陈襄可能和端王要对她下手。这次也不例外,信里寥寥几句,却看的宋楚宜如同浸在了井水里,半日都回不了神。 信里说,崔绍庭身边被人送了一个扬州美人儿,本以为是扬州瘦马,可其实却大有来头。这位如玉生香的美人,其实是扬州知府从关外买来的,从小当义女养大,后来送给了崔绍庭。 一下子就牵扯上了一堆人------前任扬州知府、关外...... 宋楚宜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一偏头就看见窗外开的正旺盛的扶桑花,色彩那样艳丽,一大片大一片的盛开,把她屋里摆着的这盆醉杨妃也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赖成龙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单独写几句话告诉她她表舅舅又添了个新宠而已,可是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赖成龙不能自己通知崔绍庭呢?据她所知,赖成龙一直私底下都和崔绍庭有联系.......可是最近好似确实听说的渐渐少了,崔绍庭信里也说赖成龙已经几个月没有去信...... 扬州弊案、关外走私、私贩战马、扬州知府送的美人儿,宋楚宜这这些关系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忽而瞪大眼睛,额头上都开始沁出冷汗。 赖成龙是新晋的锦衣卫都督,分管底下两个锦衣卫指挥使,权势比当年的陈襄还要更上一层楼,可以说是绝对的皇帝的纯臣。 这样一个人,恭王左右不了他奈何不了他,东宫也得罪不起他,甚至这两方都要讨好他争取他,那他到底是碍于什么不能把这个要紧的消息亲自告诉崔绍庭,由他去信明明能叫崔绍庭更加警惕。 宋楚宜又想起上一世崔家的没落-----崔家是因为那年恩科南北举子互殴闹事,代表北方才子上书痛陈科举取中之士尽在江南,而惹了南方一系官员和学子的厌恶...... 后来崔应书奉命担任主考官,却被拖进考生行贿作弊一事,那个被说是和崔应书狼狈为奸约定门生的学子还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巧的是,这个大才子还是北方的。 这一下触怒了南方系官员和学子,太学生和落榜学子轰轰烈烈的上街游行,要建章帝给个交代。 那时她已经被沈清让冷落,什么消息也听不见,后来渐渐的就听说崔应书丢了官,和端慧郡主一起回了晋中...... 上一世朦朦胧胧罩在崔家头上把他们从云端按落地狱的那只手,终于在这一世要露出真面容了吗?她摊开手掌,看着上头清晰的生命线,再缓缓握紧了拳头。 她回过神,扬手就把信用火折子点燃了,转头吩咐青莺:“你出趟门替我送封信。” 青莺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么郑重其事的模样,有些错愕的点了头,接了信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青桃向来最会察言观色,见宋楚宜这样严肃早已经心里打鼓,静静的上前替她倒了杯茶,轻声问她:“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啊,不仅出事,她有预感还是大事。 是直接冲着崔家来的,她重生以来崔家一直顺风顺水,她都几乎要忘记崔家也是会败落的了。可惜她上一世到后来已经相当于一个聋子瞎子,除了一些台面上的消息,其他一概不知。 何况这一世又与上一世的情况大有不同,那些人攻讦崔家的靶子也由崔应书换成了如今掌握西北重兵的崔绍庭。 她敛起嘴边笑意,头一次露出浑身的戾气,可是不管是谁,敢伸这个手,她就敢把这只手毫不犹豫的剁下来!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也理了理脑海里纷杂思绪:“去找舅母。” 余氏见了她还有些埋怨:“怎的拖了这么久才过来,你表姐和明姿都已经乘竹筏去游了一趟了。” 追月亭居高临下,将长宁伯府花园里的景色尽收眼底,环绕着西花园穿梭而过的河水如同一条玉带,在阳光底下泛着点点亮光,映衬着两岸的花木,颇有些武陵桃花源的味道。 宋楚宜无暇欣赏,拉了余氏的手轻声问她:“舅母,舅舅最近一次来信是什么时候?” 这话问的奇怪,余氏犹疑的看她一眼,见她一本正经,不由有些迷糊:“三月前说福建的事的时候啊.....你不是也瞧了那封信?” 三个月没有消息了.......宋楚宜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忧虑又压下去,牵了牵嘴角:“我都有些忘了,舅舅除了说福建的事,还有说别的事吗?譬如说纳了个美人儿什么的?” 余氏就嗔她:“一个女孩儿家家,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呐?你舅舅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身边别说美人儿了,恐怕母蚊子也没一只!”(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章 ·迷雾 崔绍庭竟真的没把这个扬州瘦马的事告诉余氏!宋楚宜忍住心里震惊,握着栏杆的手却隐隐发抖-----难不成真的是被美色所迷?还是说这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崔夫人听出些不对劲来,看着宋楚宜挑了挑眉:“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问长辈这些事?真是素来太惯着你了。”她倒觉得宋楚宜可能是因为沈晓海流恋花丛的事疑心上了自家大人,随口一问,因此也并不放在心上。 可宋楚宜心里的疑虑却铺天盖地的往上冒,她觉得她似乎已经抓住了要紧的讯息,可是那一点灵感很快就被纷杂的思绪掩住,再难寻觅。 到底是谁和崔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非得要博陵崔氏都倒下去不可?而他们上一世是拿崔应书来做靶子-----崔应书是探花郎,他们就用对付读书人的惯常手段来对付他,收买那个北方才子身边的仆人,叫那个北方才子看见泄密的试题,叫崔应书和那个北方才子都辨无可辨。而现在换了个崔绍庭,崔绍庭可不是崔应书那样好对付的,他在官场上有人,而且还在这些势力底下游刃有余,当年一路做到福建总督,如今更上一层成为四个封疆大吏之一。 这样的一个人,幕后的那只黑手究竟抓到他的什么命门?所以如今才开始渐渐收网?而他们究竟仰仗的又是什么,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对这样一个既有实权又有后台的名门望族的嫡支子弟下手? 宋楚宜想起赖成龙极吝啬又极凌乱的几句提醒,只觉得千头万绪都夹杂在一起,叫她如同身处迷雾重重中,难以拨云见日。 晚间青莺带回来的消息更是叫她坐立难安------她叫青莺去信给叶景川,托叶景川去问一问郭燕堂的母亲,最近郭怀英和崔绍庭来往是否还如从前一般。 叶景川在信里说郭怀英也觉得奇怪,崔绍庭那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消息了,连他最后一封寄去的信都没回。 又是三个月!又已经间隔了三个月了! 宋楚宜眼睛定在信上,坐了也不知多久,终于豁然起身:“去前院书房!” 宋程濡瞧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而后就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个小狐狸这个时候来找我,准没好事儿。可是凡事都讲究个适可而止,沈家和武宁侯府如今得到的教训也差不多了,他们的噩梦还在后头呢,你可不许做的太过火了。” 相处越久,他就越喜欢这个孙女儿-----按捺得住性子,有些明明过不去的仇怨也知道量力而为,绝不多走一步路多行一件事,分寸和火候都拿捏的刚刚好。 宋楚宜摇摇头,诚恳的望著宋老太爷的眼睛:“祖父,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沈家的事儿。” 她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把这些遮天蔽日的迷雾都拨开,宋老太爷见识广,在官场混迹的时间也长,要帮崔家,她不能只靠自己,甚至也不能指望周唯昭和叶景川,只能求助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将握着的白玉麒麟镇纸压在宣纸上,摆出一副认真听的姿态来:“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儿。” 宋楚宜喜欢和宋老太爷说话,他从不把她当小孩子,却也不完全把她当大人,每次都叫她如沐春风。她握着拳头思索一会儿,抬起漂亮的眼睛坦坦荡荡的直视宋老太爷的眼睛:“赖成龙赖大人给我来了一封信,事关表舅舅。” 新任锦衣卫都督赖成龙,建章帝的心腹,如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宋程濡惊得站起来,双手撑在桌案上看着毫不犹豫吐出了这个名字的宋楚宜,半日才开了口:“赖成龙?!” 他甚至都忽略了宋楚宜的后半句话,赖成龙写来的信是事关崔绍庭的,只震惊宋楚宜怎么会和赖成龙扯得上关系。锦衣卫等于天子的眼睛和耳朵,如今宋楚宜竟然和锦衣卫都督有书信往来?!这意味着什么......宋程濡简直都不敢想。 宋楚宜知道已经不是可以隐瞒的时候,一五一十的把崔绍庭给自己的人和赖成龙一起说给宋程濡听:“舅舅说若是有朝一日这些人我辖制不住,就去找赖成龙......幸运的是这些人到现在都很听话,我用上赖成龙的次数仅仅只有一次.......就是围场提前知道陈襄和端王计划的那一次。消息就是赖成龙透露给我的。” 至于她用马旺琨等人还截杀过宋楚宁,并且招惹上了韩止的事,她略过去了没提。 宋老太爷深色复杂的盯着宋楚宜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方才彻底消化了这个消息。 崔绍庭竟然还私底下和赖成龙有关系,这个赖成龙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是被建章帝一手提拔的纯臣,背景干净身家清白,和朝中哪个党派都沾不上关系......可他居然会出手帮崔绍庭,如今更是冒着风险来提醒宋楚宜崔绍庭有危险...... “这件事还有没有旁人知道?”宋老太爷面沉如水,语气里带上了十分的郑重。如果赖成龙和崔绍庭的关系还有旁人知道,那这件事就更复杂了,日后连崔绍庭和赖成龙的关系都可能是被人攻讦的点,勾结皇帝心腹的罪名,可是自古以来的禁忌,任谁沾上了,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宋楚宜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极其隐秘,据表舅舅说,连舅母都不知道他和赖成龙的关系。” 宋程濡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也顾不得追究崔绍庭为何会给宋楚宜一批人,这些人又是用来做什么的了,崔家如今和宋家已经绑在了一起,崔家要是陷入泥泞,宋家也很难脱身。 好不容易摆出纯臣的姿态慢慢重新中立,他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再发生。 今天还是三更,大家周一早上好,新的一个礼拜又开始啦。另外多谢李小招、有女舜华、烟火范范、her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章 ·阴狠 福建再传喜报的时候,宋楚宜已经全然没有心思关注,甚至连有东瀛大名的使者跟着一同入京,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她觉得自己和崔家现在就如同陷在表面风平浪静,暗里却湍急汹涌的深水里,想要抽身都不知道从何做起。 沈家已经正式向武宁侯府下聘了,他们得罪不起武宁侯府这家混不吝的人家,也扛不住这满天飞的不堪入耳的流言,听说英国公已经上书建章帝,说是沈清让业已成家,要把爵位让给沈晓海继承了。可这些消息青莺通通没告诉宋楚宜,她知道如今宋楚宜也没心思关注沈家倒霉的事儿。 紫云快步走进来,脸色有些差的在宋楚宜身边蹲下来,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舅夫人说到现在,已经整整三个半月没有舅老爷的丝毫消息了,晋中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说,舅老爷已经许久没往家里送家书了。” 崔华蓥眼看着都已经要出阁了,以崔绍庭的性子,就算再怎么被美人计迷住,也不可能忘记自己女儿要出阁这样的头等大事,除非........除非是有人不想叫他能传递消息出来。 而谁能做到这一点呢?崔绍庭可不是宋毅之流,他头脑清醒而且老谋深算,从来没听说过有犯浑的时候。而至于收底下人送的美人儿更是闻所未闻的事,连余氏都只会觉得崔绍庭收美人享受是天方夜谭。可赖成龙也若没有必要吓唬人,崔绍庭的的确确是真的破天荒的从扬州知府那里收了一个美人,真如赖成龙信上所说,那个扬州瘦马从小就被扬州知府养大,来历不明又受过训练,那她很可能就是切断崔绍庭与外界联系-----至少是和她们这些人的联系的罪魁祸首。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背后站着的人又究竟是谁?崔绍庭真的对她就一点防备也没有吗?这也太不象是崔绍庭平日里的作风了。宋楚宜想的头疼,倚着引枕缓缓闭上了眼睛。 “马长江和马旺琨那边有消息传回来吗?”宋楚宜既已得知是有人故意不肯叫她们和崔绍庭联系上,也就暂时先把这一点放下,转而问起马长江那边的情况:“让他们去通州那边送信,有消息了吗?” 她总觉得这事儿或许和韩止脱不了关系-----虽然如今东宫范良娣和周唯琪都表露出了有内定她当郡王妃的意思,可是韩止这样偏执的人认定的事情,是很难改的。他当初既是认定了要用自己来巩固地位顺带捏在手里当个靶子,一旦发现还有更强的人从他嘴巴里抢食,什么都做得出来。 得不到就毁掉,这向来是韩止和宋楚宁这样的人信奉的信条。 这回紫云点了点头:“传回来了消息,说是那位章公子约您明日在重音坊碰面。” 章润是韩止少年时的情人,韩止对他拥有近乎变态的占有欲,加上章润自己的曲意逢迎,想要探听到一些消息想必也不是难事。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毫无头绪,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蛛丝马迹。 晚间用完晚饭,宋楚宜照旧去了宋程濡的书房,今日崔应书也在,一见了她就神情严肃的站了起来,略有些焦躁的开口:“你说得对,恐怕的确是要出事了。今日赖成龙已经带人出城了。” 赖成龙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更是锦衣卫都督,要是没有天大的要紧事,根本就动用不了他,何况还要出城。宋楚宜心里想着约见赖成龙的想头瞬间熄灭,只觉得这潭水被越搅越浑了-----赖成龙是不是已经料到近期都可能不在京城,也不可能再能和宋楚宜传递消息,所以才会提前发出示警? 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宋楚宜定了定神问他:“舅舅知道他们去哪里吗?” 崔应书抿着薄唇看了宋程濡一眼,负手点了点头:“据可靠消息,扬州。” 扬州,又是扬州! 宋程濡屈起手指在黑漆木长桌上不自觉的敲了几下,整理了一会儿思绪就道:“小宜说在她梦里绍庭并没出任这个三边总制,更加没有出过这档子事。当时出事的是你。想必是因为现实里的绍庭实在太惹眼了,人家才会转而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连赖成龙都要避其锋芒不敢直言相告,背后的势力一定非比寻常。有这个能耐的人当朝不超过五个,其中和崔家有怨的却一个也没有......” 所以根本不好确定究竟是谁想对崔绍庭乃至崔家下手,尤其这些人背后的水都混的很。 动崔绍庭,一可能是因为从前有仇怨,或者是和崔氏一族有仇怨,二就可能是因为涉及到利益关系。宋楚宜猛然想起关外走私的那条线,忽而打了个冷颤:“会不会是因为有人想要收关外的那条线?” 所以要先把挡路石崔绍庭给搬开? 那这么一说,从前一直只能在南方经营的恭王和收拾了南方那条线的东宫都有嫌疑...... 如今他们已经放了人在崔绍庭身边,且切断了崔绍庭联系赖成龙和崔氏和长宁伯府的联系,接下来到底还想做什么? 宋程濡和崔应书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自己素白的脸。 这种不知道对方将要出什么招数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他们如今就好像被人蒙住了眼睛,全然不知道前面哪个地方会是万丈深渊,只要一抬脚就有摔下去万劫不复的危险。 “我去拜访一下老师。”崔应书看着宋程濡:“老师向来深得圣上信任,且毕竟是他一手推我和绍庭上来的,若是他知道些什么,未必不肯提醒提醒我。” 常首辅可是个真正已经修炼成精了的老狐狸,他就算知道些什么,在眼下这个关头恐怕也不会透露一丁点消息的,宋程濡并不抱希望,可仍旧点了点头,总比没法子可想到处无头苍蝇一样好的多。(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章 ·通风 宋楚宜站临窗而立,背脊挺的笔直,听见了动静就转过头来微微冲着章润点一点头:“章公子,很抱歉没等你的消息就冒险去找了你。” 章润急忙避开她的眼神,胡乱的摇了摇头:“并没什么,他们做事都很小心,半点没有惊动旁人......”说到这里他又不由感慨起这位宋六小姐的御下之道,年纪小小的竟然能把那样凶神恶煞的人也支使的指哪儿打哪儿。定了定神,他看着宋楚宜又问:“六小姐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找我不可吗?” 韩止这阵子一多半的时间都消耗在通州庄子里,他着实是没什么机会通知宋楚宜联络的地点,没想到宋楚宜倒是先找上了门,以他对这位与众不同的小姑娘的观察来看,若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这样容易引人怀疑的事的。 “韩止最近有没有使人往关外或者扬州去?”宋楚宜单刀直入,半点儿废话也没有,盯着章润的眼睛问的直接而干脆:“或者说,他有没有收到从扬州或者西北那边来的信或者是接待从那边来的人?” 若是韩止真的跟这件事有牵连,至少她也有个查探的方向。 宋老太爷已经去信给西北总督章天鹤,可是这个当年还因为户部军饷的事情而和宋家过从甚密的封疆大吏,却连信也没回。 这里头的水越来越深,若是再不查出些头绪来,谁都不知道这把悬在崔氏一族头上的刀什么时候会砍下来,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砍下来。 这种明知有危险却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只能等死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宋楚宜从重生以来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完全不在掌握之中的事,算起来已经好几日没有睡个好觉了。 章润也不多话,他知道宋楚宜既然会问自然有她的道理,仔细回想之后就肯定的摇了摇头:“他最近似乎在和家里闹别扭,前几日京城锦乡侯府来了几拨人请他回去,都被他打走了。要说从扬州或者是从西北那边来的人,确实是没有的。” 那看来竟不是韩止?宋楚宜闭了闭眼睛,缓缓点了点头:“还要麻烦章公子多多帮我留意,若是他一旦和西北或者扬州的人沾上关系,请千万要想办法通知我。” 章润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见楼下传来嘈杂的呼喝声和叫骂声,不由得吃了一惊:“六小姐,这是关山的声音!” 也未必就和韩止没关系,这只狡猾的狼向来嗅觉灵敏,说不定章润早在他跟前露出了破绽......宋楚宜从门缝中瞥了一眼外头情况,见周围到处都是韩止的人,略一思索就问章润:“若是我没在这里,你有把握能洗脱自己的怀疑吗?” 章润已经迅速将茶杯归回原位,又从旁边架子上取了戏单来放在小桌上:“只要六小姐不和我同时出现在这里,他会相信我的。” 关山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隐约还能听见掌柜的高声的叫喊和阻止的声音。宋楚宜点了点头,转过屏风在墙上敲了五下。 时间刚刚好,韩止进门的时候只瞧见一脸茫然惊怒站起来的章润,屋子里空荡荡的能一眼看清,除了他再没有旁人。 他握住腰间佩剑的手就是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把手放下来,疾走几步到了章润跟前,亲昵而自然的揽着他重新又坐下来:“我不过是出趟门的功夫,你怎么就自己出来了?” 章润显得既惊且怒,握着手里的戏单的手指隐隐泛白:“如今我是不是连出趟门看看戏的自由也不该有了?我记得前几****才和我说过,若是我想出门,随意知会关山一声就成了,我出门之前是知会过他的!” 韩止不动声色的用目光已经又把整间屋子打量了一遍,甚至还起身到屏风后头看了一眼,听见章润已经怒极这才又从屏风那头转出来,带着审视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眼。 屋子里有淡淡的脂粉香味,他动了动鼻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愤怒至极的章润,不答反问:“刚才有女子在这里?是谁?” 章润捏紧的拳头已经青筋凸起,他偏过头朝底下台上看了一眼:“怎么?我想亲自点出戏,还不能见见当红的鸿运社的小旦了?” 韩止跟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随手抓起亦步亦趋跟着的掌柜的:“去把那个小旦给我叫上来,另外,听说宋六小姐今日也在这里?” 章润只觉得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差点让他喘不过气-----韩止居然知道宋楚宜也在重音坊!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来见宋六的事情连韦言希都不知道,韩止是怎么知道的?! 掌柜的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脸的无奈和惶恐:“世子,我们这里开门做生意的......现在人家在唱戏呢,哪里好现在就把她叫上来?至于宋六小姐,倒是真在的,可她定的包间是在对面......” 韩止已经甩开他出了门,绕过了游廊一路到了对面,远远的就看见叶景川的小厮长安和长兴守在门口。他估量了从章润房里到这里的距离,再想想那间分明只开了一扇门的房间,心里的怀疑稍解,在门前立了一会儿,转身重新又回了章润的雅阁。 青莺在门缝里看见他的背影,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由拍拍跳的飞快的心,回头告诉宋楚宜:“姑娘,他走了。” 叶景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看了宋楚宜一眼:“怎么好端端的和韩止扯上了关系?他怎么知道你也在这里......” 这也是宋楚宜疑惑的地方,分明韩止的那些眼线都已经收了回去,除非他是跟着章润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跟着章润,纯粹是因为占有欲,还是因为已经起了疑心? 今天的第三耿来的有点晚,实在不好意思,之前脑子抽风相信我姑姑的话跑去给她接小孩.....结果悲剧了,陪小屁孩做作业就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多谢三顾三明的桃花扇,也多谢160607085426008的香囊,还有多谢i、钟瓶蓝、青丝轻绾倚窗、冬雪融融、161014203850903、her、烟火范范、有女舜华的平安符。还是俗套的那一句,真的真的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章 ·死地 叶景川还有很多疑惑,譬如说宋楚宜为什么早早的就让他在这里开了个雅间,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今日会出现韩止这样的事?还是说她其实并不是为了防韩止,而是还另有其人?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不一会儿,刚才借口下楼打水的青桃就敲门进来,轻声和宋楚宜禀报说:“果然是有人跟着咱们,如今还守在楼下呢。已经吩咐马长江和马旺琨盯着他们了。” 宋楚宜手上一对玉镯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她推开窗看着底下唱戏的红角儿,再把目光移往对面章润的房间,缓缓的垂了眼睛,吩咐青桃:“告诉马旺琨小心些,韩止那边不用他去跟,叫马长江或者孙二狗去。其他人全部死盯这批跟踪我们的人。” 怕就怕毫无声息,如今既然知道有人跟踪,宋楚宜的心反而安定了些-----至少说明幕后的黑手对她也是很防备的,或者说是很谨慎,谨慎得连一个闺中贵女都不放过。 宋楚宜有些庆幸为了万无一失事先通知了叶景川等在这里,,如今竟阴差阳错的瞒过了韩止的眼睛,顺便替章润洗清了嫌疑-----韩止向来知道她和叶景川的关系好,和叶景川出来看戏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叶景川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宋楚宜开口,不禁就有些着急,他越发的觉得自己摸不透宋楚宜:“前几****不是叫我帮忙问郭世叔你表舅舅的事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你为什么急成这样?” 宋楚宜心念一动,想起崔夫人说最近叶景宽也不在京城,就转头看着叶景川问:“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这回出京是去了哪里?” 叶景川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早已经在心头盘桓多时的疑问不由自主的就脱口而出:“你们家是不是和关外那条线有牵扯?!” 关外那条线,说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没人说说究竟是怎么样的线,只知道是一条点石成金的线,只知道端王和李家、以前的平阳侯府和英国公府都有牵扯。 她垂下眼睛坐在圆凳上,看着叶景川点了点头:“就算没有牵扯,此刻怕也有人想要我们有牵扯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若是可以说的,能不能和我透露一些?我如今就像是个没头苍蝇,一头雾水。” 叶景川神情严肃的坐在她对面犹豫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我父王和大哥都没同我细说,我只知道我哥哥是接了命令才出京的,至于具体去向,究竟是大同还是宣府,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关外有人贩卖战马,导致军中无马可用......我大哥大约是去查这事儿的.......” 是了,关窍在这里! 管战马的杨玄恰好是崔绍庭的直属部下,还是崔绍庭当三边总制第一年和建章帝上书提拔的。 可是贩卖战马就算跟杨玄有关,崔绍庭顶多也就是个识人不清和失察的罪过......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她看不懂的门道?比如说扬州知府给崔绍庭的那个美人,她又该起什么作用? 她不敢耽搁,立即动身回了伯府,径直去了宋程濡的书房。 崔应书和宋珏竟然都在,宋程濡正问他们:“互市?是谁出的主意,内阁收到了折子了?” 宋楚宜心里就咯噔一下,之前还笼罩在心里的那块乌云一下子就散开了,她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一时什么想法都往外蹦,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互市?和鞑靼重新开互市?是谁上的折子?” 大周曾经也和鞑靼开过互市,可后来鞑靼人卖进来的马通通都以次充好,而且鞑靼人又多用抢用偷,弄得边境怨声载道,朝廷就关了互市。 如今竟然又有人想重新和鞑靼互市.......在叶景宽和锦衣卫都督赖成龙都已经去查西北战马走私一事的情况下?! 崔应书看了她一眼,沉声回答:“是杨玄上的折子,如今还压在我老师那里,内阁还未通过。” 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这是一场早就布置好的,只等崔绍庭入瓮的死局。 宋楚宜倒吸了一口冷气,拿眼睛把朝她看过来的宋程濡和崔应书宋珏都看了一遍,阴沉的勾了勾嘴角:“祖父,舅舅,你们说,若是表舅舅上书赞同互市......会怎么样?” 如今北方形势吃紧,鞑靼虎视眈眈,若是重新推动互市,能加强双方往来,或许还能和缓局势,减轻西北那边的压力,崔绍庭确实可能会同意。 “老师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毕竟如今南方刚打了倭寇,国库耗费不少.......”崔应书听出宋楚宜话里有话,迟疑着说出这么一句,还没说完就被宋楚宜打断了。 宋楚宜摇了摇头,咬唇看着他们:“这不是在取悦圣上,这是在给自己,甚至给崔家和宋家一同下催命符。” 三人被她这阴气沉沉的语气不约而同的惊了一跳,随即就反应过来。 宋楚宜的声音放的很低,可是听在他们耳朵里,仍旧无异于平地惊雷,将他们惊得险些站不住。 “听说西北已经闹的军中无马可用,有人走私战马给鞑靼......”宋楚宜停了停,一张脸竟一时白的和死人毫无区别,平平板板的语气带着无限冷意:“圣上已经派赖成龙和叶景宽分头出京去查了。” 宋程濡和崔应书都觉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是这样,那上书赞同互市的崔绍庭在建章帝眼里,就会是杨玄的同谋,是走私战马的罪魁祸首,他身边那个出身关外的美人儿也会被那些早有准备的人挖出来,甚至通过这个前任扬州知府送的美人儿,他们还可能挖到更多,譬如说崔绍庭私通鞑靼,和鞑靼人多有往来,因此才要促成互市...... 早上好,我这边下雨了,今天觉得根本睡不醒啊啊啊啊啊。另外多谢卫凤娘之彼岸花的平安符~~~大家今天过的开心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章 ·陷阱 崔应书脸上神情难看到了极点,整整半日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设这个局的人首先要对建章帝足够了解,还得有足够的耐心,他甚至可能是从扬州弊案发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想到要借扬州知府送给崔绍庭的那个美人来做暗棋了......他立即想到督办扬州弊案,并且一手把扬州弊案给顺势闹大的东宫范良娣。 可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虽然崔夫人和皇后和东宫都格外亲近,可周唯琪同样是她的侄子,范良娣一直试图用这一点来打动她,一个一直觊觎崔家势力并且想要崔家和宋家都为她所用的人,如今不该是想法子毁灭崔家,而该像范良娣那样百般拉拢讨好,甚至把主意打到儿女婚嫁头上。何况范良娣能耐再大,也是在东宫里的深宫妇人,还有太子妃掣肘,要设计坑陷一个朝中大员,不是她的能力所能做到。 宋程濡比他想的还要更深入一些,他想起在扬州的时候,似乎从章渊嘴里挖出扬州知府的是方孝孺,也是他一力把扬州弊案闹的沸沸扬扬...... 再联想闹出这事的是内侍省,内侍省和方孝孺的关系和东宫一系的关系......可他又和崔应书想到了一起,东宫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疯狂打压崔氏和宋家,这对他们来说是百害无一利的事,只要东宫一党脑子没坏,就不会做这样兔死狗烹的事。 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点了点,他忽然睁开眼睛望向崔应书,再用余光扫了宋楚宜一眼,沉沉的问他们:“你们说,杨玄上这封折子,是纯粹觉得互市有利边境,还是另有深意?” 这是在问杨玄是崔绍庭的人,还是别人拿来陷害崔绍庭的一块敲门砖。 崔应书对杨玄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出身行伍,从小在马厩里和马厮混长大,崔绍庭几次写信都夸他把战马养的很好,自把他提去管了战马之后,战马伤亡率直线下降。 如今宋程濡问他杨玄是不是受人指使来钓崔绍庭上钩,他也不好下个定论。 宋珏负着手静静的把所有事都听完了,再把事情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又张嘴问道:“还有一点,当务之急是要知道,舅老爷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有没有写折子附议杨玄的上书。若他的折子已经送进了京城......” 那所有附议互市的人,都会在建章帝那里被烙上卖国肥己的印子。 这是准备把多少人一网打尽啊-----连常首辅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是个减轻边境和国库压力的好法子,到时候没回过味来的宋程濡未必不会跟着附议...... 宋程濡想出了一个法子:“当务之急是立即派人去西北通知绍庭,这个折子不能上,他身边的人也不能信!” 否则等折子到了内阁到了建章帝手里,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这一点在座的人都早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问题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下,就算派人去西北,也未必能活着见到崔绍庭。何况如今崔绍庭到底情况如何,谁都说不清楚。 宋珏垂下头仔细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的道:“我去。” 要完全信得过的自己人,还得要有让崔绍庭相信的分量,这个去西北报信的人选实在不好选,崔应书目标实在太大,其他的崔氏族人恐怕如今也已经被人盯得紧紧地-----对方布局布的这么大,且能做到这个地步,不会不谨慎。 可是宋珏也不能去,他是长宁伯府的世孙,连她身边都有人不错眼的盯着,出趟门都被人跟踪,何况是宋珏呢?宋楚宜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把今天被人跟踪的事情说了:“我已经叫人去盯着了,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的摸出些门道来。” 宋程濡冷笑了一声,这回冷意和怒意真是从心里油然而生:“跟踪?!” 意思是真的连宋家一起算计了进去,宋程濡除了惊怒还有深深的后怕,这感觉就像是深夜里从自家床上醒来,可是却看见床头明晃晃的站着一个拿刀的人,脖子随时不稳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受。 崔家和宋家的人暂时都动不得,如今恐怕就是一个普通的崔家或者宋家的下人出门买菜都要跟着一大串人。宋楚宜那边的马长江等人虽然可以一用,可是也不是没人知道她手里还握有势力------就像韩止就知道。若是真的和韩止有关,那她手里的人派出去也是送死的。 似乎是闯进了一条死胡同了,宋程濡的头脑却反而越加清明。 “先等小宜那边的人送回消息来再说。”他整了整衣冠:“明日我就重新销假上朝。” 宋程濡如今回朝也是件好事,至少从那些西北送来的折子里也能看出些门道来,而且也能摸一摸内阁那批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又和这件事有没有关联。 宋楚宜回房的时候紫云已经等在院门口,提着的一盏羊角珠灯在夏日的凉风里微微摇晃,她见了宋楚宜就迎了几步,伺候她进了屋轻轻告诉她:“姑娘,来了消息了。” 宋楚宜把腰间的白玉蚩尤环摘下来放在桌上,点了点头:“说吧,我听着呢。” “才刚西角门上的婆子来请青桃,说是罗贵找。是我出去见的罗贵。”紫云三言两语把事交代清楚了,就开始进入正题:“罗贵说,马长江急着找到了他家,说是跟踪您的那几个人在城里绕了一圈,进了狮子楼就没出来。其余还有三四个人,一直尾随着咱们的马车就没停过,直到见咱们回了家才散了。” 城北出了名的菜色好的狮子楼?就没再出来? “去老太爷那里。”她想了想站起身来,又吩咐紫云:“你待会儿使个人去通知一声罗贵,让他告诉马长江,今夜就辛苦他们,把狮子楼所有出口都给我盯死了,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那批人一个都不许走!” 第二更啦,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章 ·杀招 书房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一直窝在里头找福建来的信报的陈明玉弯腰去捡,就听见自己祖父浑厚十足的声音清晰的飘进耳朵。 “确定崔绍庭那边不会起疑?他不是个会受美色所迷的人,这些年来他在福建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往他身边送过各式各样的美女,可他从未上过当。你切断他的消息三个多月,他就一点也没发现?这可不符合他精明的本性啊。别到最后人没算计成,反而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 崔绍庭?崔绍庭!如今的三边总制,当年的福建总督,手握重权的宋楚宜的表舅舅!祖父为何忽然提起他来,还用的是这样的语气?陈明玉轻轻弯腰猫着身子蹲在书架后头,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直觉自己能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紧跟着就响起了一声得意的笑声,有个男声不以为然的开口:“那是因为那帮人塞人塞的实在是太蠢了,且他们送的都是些什么货色?这些出身高贵且又自视甚高的才子们,怎么对那些满身风尘的女子提得起兴趣?可我做的可就不同了,我那个可是被鞑靼逼得过不下去了,楚楚可怜落魄的急需拯救的破落世家女啊。他们这些清高公子可最喜欢英雄救美了。” 这是常在深夜来家,还时常需要哥哥送出去的那位方孝孺方大人的声音,陈明玉掩住嘴巴,悄悄的抬起头来往书架外头瞧了一眼,果然看见祖父的背影和那位方大人的正脸。 方孝孺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正双手俯撑在桌上和祖父得意洋洋的说起自己的杰作来:“至于三个月没联系了......我略微和鞑靼那边的太师通了个消息,叫他时不时的带兵骚扰一下边境,再和杨玄知会一声,战马被人偷运和抢了不少,剩下的那些也时常有个七灾八难的,他又重新在修长城和加固城墙,还得忙着应付韩正清那些老油条,他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想上一次和京城联系是什么时候?” 这招叫人疲于奔命的招式使的的确是出神入化,陈阁老脸上带了一抹满意的笑,左手把一把养的极好的山羊胡子摸了又摸,才淡淡点头:“你也别太过得意了,一切等明日杨玄的那封折子送上去再说,。最近圣上的火被咱们撩的差不多了,如今叶景宽和赖成龙都已经秘密出京,等崔绍庭上了折子,他们也该查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才是咱们该高兴的时候。” 祖父这是要设计崔绍庭?!陈明玉眨着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静静的蹲在书架后头一声不敢出。 方孝孺在老师面前不敢放肆,立即一副受教的模样重重的答应了一声,又笑着为自己贴金:“我办事老师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从扬州一路过来,连宋阁老那只老狐狸也没发现我一直在后头推波助澜做手脚,您就晓得我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巴有多好使了。且我可没忘记您的吩咐,宋家和崔家的阿猫阿狗我都盯得死死的,昨日她们家一个姑娘出门,我的人都全程跟着呢。再说他们再能耐,还能未卜先知不成?我们这回可以说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反应过来,早已经在阎王殿了。” 陈老太爷随手拿起一本折子翻了翻,冷笑一声扔在桌上,目光冷淡的哼了一声:“崔家一边扒着常首辅想做出个纯臣模样,一边靠着端慧郡主和东宫关系匪浅,一面还拉着宋家指望成气候,这手伸的也实在太长了。指望着和宋家在东宫把我的位子挤下去?门也没有,这回扬州那边的缺儿,一个萝卜一个坑,常首辅竟想一手包办,当初崔绍庭就是他从福建调到西北的,坏了我多少财路,如今还想来这一招。我这回就叫他们一大帮子人一起摔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把被端王和恭王把持的江南盐运和海运织造都给空了出来,如今他要安排的人却一个个都得排在常首辅那些门生故旧的后头,叫他怎么甘心?!这岂不是叫他为别人做嫁衣裳?! 方孝孺极有眼色的立即给他添了新茶,一面弯着腰笑:“这可不仅仅是摔个狗吃屎就能解决的事儿,这阵子咱们明里暗里指使那些大大小小的御史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上书,圣上心里的火全被拱了起来。前面扬州弊案牵扯上了端王,还不一样就因为福建一场战事圣上就狠心把端王都给......何况是崔绍庭呢?若是他一面走私一面通敌这罪名坐实了,别说宋家,就是已经兴旺了四百余年从前朝屹立不倒到如今的崔氏,也得连根被拔起来!” 陈明玉瞪大眼睛,忽而觉得自己福至心灵的明白了祖母一直说打蛇打七寸是个什么意思了,她从前做的那些都算是什么呀?小打小闹的,对宋家甚至对宋楚宜根本都不痛不痒,可是她祖父一出手,就是这么大一档子买卖,他竟是想要崔氏一族和宋家人的命!甚至连端慧郡主和郡马也被他算进去了! 她心跳如擂鼓觉得害怕,可同时却又升腾起怎么也扑不灭的得意和开心-----宋楚宜再聪明又怎么样?一旦她的家族出了什么事,她就狗屁都不是,犯官女眷多都是被充入教坊司或者被发卖为奴的......她只要想起这个可能性,就觉得有些抑制不住的得意的想要发抖。 陈老太爷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再次响起来:“你先回去吧,叫王英他们不必再上书了,过犹不及,别被常首辅或者是老宋那个老狐狸给发现了端倪。还有,我告诉你一条要紧的,关外那边务必给我严防死守!让你那个眼线上点心,京城里飞去的一只蚊子都不许到他跟前!若是出了什么篓子,我丑话可先说在前头,到时候别怪我翻脸无情!” 多谢稳稳的幸福?的香囊,今天的第三更也来啦。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一章·破绽 宋楚宜不知道陈明玉此刻已经比她先一步知道了悬在她家头上的刀出自哪里,陈明玉躲在家里书房听壁脚的同一刻,她正为了究竟去不去狮子楼犯愁。 “既然是进了狮子楼就没再出来,说不定那狮子楼就是他们的窝。我们要是贸贸然过去,反而要打草惊蛇了。”宋珏摇头:“不如先去查查这狮子楼背后究竟是谁?” 狮子楼开了这么多年了,在京城里开出了名气,多少人家里办宴席都喜欢从狮子楼直接请大厨回家督办,或者干脆从狮子楼定个几十桌席面送回家里去摆宴,省时又省力。 这样声势浩大又向来顺风顺水的酒楼,背地里是不可能没有势力撑着的,宋老太爷点头表示同意,叫宋珏去办这事儿:“反正你和你那帮羽林卫的儿郎们平日里这些地方没少去,你出去问也没人会起疑。” 宋珏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个时辰他那些同僚大约还在燕子坞应酬作乐,就道:“那我现在去燕子坞一趟,今日他们原本再三邀我,我给拒了。如今过去也不显得突兀。”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待宋珏出去了,看着摇曳的烛火问宋楚宜:“你心里有没有模糊的人选?” 宋楚宜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人选,陷害崔绍庭甚至是要拖上崔氏一族的人选,就和宋老太爷之前说的一样,如今朝中有能力布这样的局的人不超过五个,常首辅就要先排除在外,崔绍庭是他一手举荐拉上去的,要是崔绍庭和崔氏出了什么事,他也跑不了责任。 余下的杜阁老代表恭王一系,他倒是真有可能为了剪除太子羽翼而做出这样的事来,毕竟前几年宋家一直和东宫绑在一起,绑的实在太紧了。而崔氏一族也因为端慧郡主和东宫的关系而和东宫关系暧昧...... 新入阁的那位一直都紧跟着常首辅的脚步行事,而且也没听说过和哪个派系过从甚密,相好的同僚也不过就是那几个同乡,就算想要做这事恐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剩下一个陈阁老...... 宋楚宜摇了摇头:“现如今孙女儿不敢下定论,可我相信答案很快就有了。” 这世上的事只有是人做出来的,就一定不可能丝毫痕迹都不留下,否则赖成龙为什么会知道?既然赖成龙和叶景宽都能收到风,她就不相信她会找不出一个切入口。 宋程濡看着宋楚宜缓缓点了点头,心里对她的表现越发满意,不急不躁,从前还可因为说是因为有梦里的遭遇加持而胸有成竹。可面对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对手,还能保持这份镇定自若,可是实属难得了。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拿给宋楚宜看:“我和那些相公们商议了一晚上,觉得这几个人大有嫌疑。” 宋楚宜知道宋老太爷之前已经和他的门生故旧还有府中一些深得他信任的清客商议过了,闻言接了纸细细看一遍,上头王英、方孝孺宋楚宜都有些印象。 王英似乎是御史台的,当年还是扬州的监察御史,而这位方孝孺就不必说了,这次一开始设计要宋老太爷一同陪他去了江南募集灾款,后来又一同‘辅助’宋老太爷督办了扬州弊案,还在扬州的时候就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挖出了扬州一大串官员。 “想不通为什么单独提这两个出来?”宋程濡看她一眼,见她眉头紧锁,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就指着方孝孺的名字告诉她:“王英向来和方孝孺的关系很好,还有姻亲关系。而这个王英最近写了一封折子,还没来得及递上去,之前先找李儒看过,李儒恰好是我的门生........他上书的内容,是指责我在扬州弊案一事上玩忽职守,以权谋私,以至明知还有罪犯脱逃在外而不上报......” 宋楚宜豁然开朗,抬眼看着宋老太爷问:“这个所谓的脱逃的罪犯,是不是个女眷?” 这可真是个精妙至极的局啊!环环相扣紧密相联,只要其中一环对的上,就要死一大批人。 到时候崔绍庭的事被闹出来,这位扬州知府的‘义女’就会被安上一个钦犯的名声,而崔绍庭收留一个钦犯做什么呢?自然是和之前扬州弊案一事牵扯不清了,宋老太爷是督办这个案子的,他既然明知此事而不上报,自然就是以权谋私、姑息养奸...... 崔绍庭不上折子附议杨玄都可能深陷泥淖,若是真的上了那封折子,圣上连陈情的机会都不会给他,很可能直接把他就地正法-----恐怕连京城都不会让他回。就算是会让他回刑部或者大理寺受审,那些人也不会容他活着回到京城的。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在王英名字上头点了一点:“可王英上头是方孝孺,方孝孺上头有陈阁老,陈阁老上头还有东宫......若这次的事竟真是东宫所为,那......” 那就只能说明范良娣和周唯琪的能力撑不起他们的野心,鼠目寸光不会为长远打算,也说明他们对太子的控制到了空前的地步,连这样大的事太子都愿意听他们的。 他看着宋楚宜垂下头去,话锋一转:“然而事情不到最后一步,永远不能轻易下定论。毕竟我只是以常理来推断,王英未必就是听了陈阁老的命令。” 不管怎么样,这好歹是一条可以查下去的线索,宋楚宜点了点头,和宋老太爷再坐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听说宋珏回来了。 “查清楚了。”宋珏连口水也没顾得上喝,进了门就看着宋老太爷和宋楚宜:“狮子楼是都察院御史王英王大人夫人的陪嫁,现如今给了他们女儿当嫁妆,是他女儿的管事在经营。” 这就对上了,宋老太爷和宋楚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果然如此几个字。 多谢燃烧的荒草、g0578的平安符,还有多谢兰灵狐、钟瓶蓝的香囊。今天暂定是三更,有可能加更,还请大家踊跃拿打赏砸过来吧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二章·胆色 幸亏没有贸然行动去狮子楼抓人,否则的话就真的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们如今不能露出一点异样来,否则在对方如今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只要对方加快计划进度,崔氏一族只会倒的更快。 “他们总不能吃喝拉撒睡全部都在狮子楼吧?”宋楚宜牵起嘴角笑了笑,眼底却清清冷冷的一片,半点儿感情也没带:“只要王英他们还用的上他们,他们就不可能没有出门的时候。何况咱们如今也尽可不必死盯着他们了,他们上头既然是王英.......” 宋珏沉声接了话:“那咱们就转而死盯着王英!祖父不是说王英那封本该递上去的折子又没递上去吗?会不会是幕后操控的人发现了什么,所以准备提前收网了?” “不会是提前收网。”宋楚宜替宋老太爷答了话,看着宋珏摇摇头:“应该是收到风听说祖父的门生上门来了,猜到祖父应该要回内阁理事了,怕动作过多引起祖父的怀疑。” 可现在的问题是宋家被严密的监视了起来,今日宋珏出门是之前就有同僚在燕子坞,又是例行的应酬,不会引起什么怀疑。可是只要宋家一旦动用人手,肯定就会惊动他们。 宋程濡也觉得这个问题棘手的很,眯了眯眼睛一把将先前给宋楚宜看的那张名单烧了,道:“我明日去上朝理事,他们总不至于把跟我接触的每一个人都过一遍,我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使个信得过的人去办这事儿。一切还看明日的情况吧,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解决的了的,我们自己先要沉住气。” 晚间的夜风吹的人身心舒畅,偶尔还有星星点点的流萤点缀在扶桑花间,叫人忍不住生出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意趣来,可宋楚宜提不起这个心思,就算撞见向明姿和宋楚宥捉萤火虫,也只是立着说了几句话就又重新回了关雎院。 关雎院灯火通明,青桃和紫云一同在廊上候着,见了她忙立起来,见她眉间隐有忧色,就问她:“殿下和叶二少爷都送了东西来,罗贵也有新口信带进来,姑娘是先梳洗,还是先去瞧瞧?” 宋楚宜脚步不停的进了屋,在美人榻上坐了,就问:“都送了些什么?” 绿衣小心翼翼的举着一盏走马灯进来,笑的满脸都是孩子气:“叶二少爷送的,走马灯!才刚一路提进来都在发绿光,天一黑瞧见它,可真是什么烦恼也没了。” 没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宋楚宜见她开心,笑了笑让她收起来,偏头去问青莺:“叶二少爷只送了这么一盏灯来?” 青莺摇了摇头,替宋楚宜端上一盏玫瑰清露,俯身道:“叶二少爷还叫送这个来的长安带了句口信,他叫您放心,会写信去问叶景宽究竟是去的哪里,又到底要做什么。”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知道叶景宽对这件事瞒得紧而且是奉了上意,只因为她当时的担忧,就决定为了她去打探这么隐秘的消息。宋楚宜有些发怔,手里握着雕着牡丹花纹的描金白玉杯半日回不过神来,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份心思,要说她真的毫无察觉那是骗人的,好歹加起来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是没有喜欢过人,知道这都是喜欢人的表现。可要她真的下心思去揣摩这份心思乃至接受叶景川的好意,她又觉得打心底冒起丝丝的寒意-----别人看她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可是她自己却知道自己的芯子是什么模样...... 青莺等她稍稍回神,又亲自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她:“这是殿下给您的信。” 周唯昭帮了她一个大忙,成功的叫英国公府接了个烫手山芋,可宋楚宜之前的那份欣喜已经半点提不起来,蔫蔫的打开信随意扫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立即叫她坐直了身子。 周唯昭在信里说的,竟是赖成龙和叶景宽出京的事儿! 他既然知道叶景宽和赖成龙的去向,就该知道这件事应该矛头指向的是崔家,也该知道做这事的人至少是帮着东宫的-----就和宋老太爷说的那样,常首辅打算往扬州补的那批人,没一个是东宫一派的,东宫哪里能甘心呢?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太子和范氏他们才默许了底下人的行为。 知道这一点,周唯昭还来信通知自己?!宋楚宜握紧信纸,玉雕一样的手隐隐有些发颤,这个与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太孙殿下,是不是真的在龙虎山上待的太久了? 他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最起码那些布局陷害崔绍庭的人她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而这样,东宫可就得损失一大批马前卒,他就不怕到时候更惹得太子偏向范良娣和周唯琪吗?! 她定了定神继续往下头看下去,信上还说如今西北那边崔绍庭应该是被修长城和战马军饷的事绊住了手脚,有人要他没空知道京城发生的事。 既然信息闭塞,那到时候深得崔绍庭信任的杨玄要是和他说起上书互市的事,崔绍庭极有可能答应-----毕竟杨玄是他一手提拔起来,而且还委以重任的,这个人提出的建议又正好能解他的燃眉之急,让边境压力减轻许多,给崔绍庭很多准备的时间。 周唯昭在信上说,首要的一点就是先要和崔绍庭联系上行,处理掉他身边的暗桩和眼线,到时候才好和叶景宽赖成龙商量到底该怎么和建章帝禀明查到了什么。 宋楚宜握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竟然看得出了冷汗,想了想仰头吩咐青莺:“不是说罗贵今晚一整晚都在西角门那边吗?出去吩咐他回家去一趟,让他悄悄的找到马旺琨.......通知青卓,我要见殿下。” 多谢乖宝老妈新号的平安符,还要多谢160607085426008的香囊,今天要去一趟医院,所以晚上更新不一定准时六点,不过我会尽量保证在七点之前的。还是要吼一声,今天好像上推荐,求订阅求打赏各种求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三章·陡变 宋楚宜说不清见着周唯昭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首先没料到周唯昭会使人给她送信,送的还是赖成龙和叶景宽这样要紧绝密的信-----若是赖成龙和崔绍庭没那一层关系,如今她和整个崔氏宋家都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当头一刀被敲在头上。 她在周唯昭对面坐下来,重音坊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四面都粉刷成了雪白的颜色,上头画着点点红梅,简单却不失意境趣味,叫人如同置身冬日茫茫大雪间,忍不住多了几分清明。 “殿下之前知道赖成龙已经给我送过信的事吗?”宋楚宜并不遮掩,双手放在膝上,眼神清澈的盯着周唯昭瞧。如果周唯昭事先已经知道赖成龙给她送信,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的事再给她送的这封信,她心里还好受一些,周唯昭做的也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她日后还得起。可若周唯昭原先不知道...... 她的这个念头才在心里浮起,就看见周唯昭摇了摇头,并且眉尖轻蹙反问她:“赖成龙也给你送过信?!” 他震惊的模样不是假装出来的,事实上他也没必要骗她,宋楚宜说不清心里一时涌起的情绪是什么,顺着他的话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和我表舅舅交情匪浅......可他说的也不甚清楚,只是模糊不清的几句提示。我也是比殿下你的信早一步知道针对我舅舅的阴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现在都还不能完全称得上知道,至少幕后的人究竟是谁,她还是没有摸清楚。 “这短短的两天时间你能凭借赖成龙似是而非的提醒查到这些,已经很难得了。”周唯昭仍旧如同以前一样气定神闲的看着她,仿佛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能叫他色变:“我也是因为景宽的提醒,加上最近皇祖父那里猛然增多的奏折和杨玄提出互市这些事才摸到了一些门道。算起来,等我把这些事都梳理清楚,已经用了七八日的时间了。” 屋子里一时没人再说话,宋楚宜沉默的看着元宝花纹麒麟形状的香炉里缓缓冒出来的烟,半响才轻声问他:“那殿下也肯定知道这事恐怕和东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我真的把他们全部扯出来,殿下不怕吗?” 周唯昭看着她,目光澄澈得竟然似新生幼童:“我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东宫需要陈阁老那样的人辅佐,我却不需要一个陈氏女来锦上添花。如今我还是这句话,东宫需要能臣辅佐,可并不需要擅作主张自以为是的人。他下手的时候恐怕是忘记了,端慧郡主我要称一声姑姑,你的舅舅也是我的姑父。” 宋楚宜被他过于清澈的目光看得居然脸上发红,不自禁的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许久之后才回味过来周唯昭话里的深意。 这件事是陈阁老自作主张,他一来想要插手关外的线,二来不忿崔氏和宋氏一再被太子示好,所以干脆想来个一锅端,横竖现在太子地位已经稳固,该是他给自己加固地位的时候了。 可是周唯昭既然都能通过蛛丝马迹猜测到陈阁老的所作所为,东宫其他人未必就不知道,可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范良娣恐怕是想着反正她们没动手,顶多当了个旁观者,到时候乐得看是哪家倒霉,若陈阁老真做成了这事儿,那她也没什么好再犹豫的,直接定了陈明玉当周唯琪的正妃,可崔氏若是经过这事还能屹立不倒,在她心里自然是宋氏和崔氏更重要一些了。 宋老太太说的很对,这些天潢贵胄们,何尝真正把别人的死活放在心上,除了他们自己的命,其他人的命都如同草芥,随时可以踩在底下,连跟皇室沾亲带故的端慧郡主在他们眼里也一样。 可幸好周唯昭和他们都不一样,宋楚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一直僵着的脸上也终于缓和了神情,冲着周唯昭露出一个浅笑:“那这次又要再麻烦殿下了。” 有个人随时和你想法一致,这实在是一件太省心不过的事,她甚至比和宋程濡交谈都要轻松的多。 周唯昭摇头:“他能伸第一次手,就会再伸第二次。而且手只会越伸越长,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尝到了甜头,他这次能扳倒崔氏和宋家,日后若是我不听话,他就可能倒向那边,帮那边铲除我......政客永远不讲情分,只谈利益。而刚好的是我不是那个可以许他重利的人。” 至少不可能把扬州和关外放给他,所以这回常首辅把持扬州补缺人选,他也力劝太子不要插手-----建章帝之前其实已然对太子插手扬州的事有所不满,若是补缺的人还全是太子的人,太子在建章帝眼里难免会被打上一个弄权揽权的帽子。 他敲了敲桌面,狭长上挑可却丝毫不显邪佞的眼睛望住宋楚宜:“所以,我这也算是在替自己考虑。” 他是东宫嫡子,打从出生就被封太孙,他没有别的路走,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他输了,就是一个死字。 宋楚宜直视他的眼睛,缓缓和他吐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去西北。” 她思来想去,宋家的男丁和崔家的男丁肯定都是他们的重点盯防人选,都不适合去西北。可是派别的人去,又未必能机变应付,也未必能得到崔绍庭的信任。她是个女孩子,就算从此几个月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宋家也能很好的圆过去,却没有这么多顾虑。 周唯昭几乎连想也没想的摇了摇头:“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再聪明,也没人家的刀剑快。崔绍庭身边如今是水泼不进,你只要一进西北的地界,恐怕就要没命了。” 第三更啦啦啦,多谢青丝轻绾倚窗的平安符和香囊,么么哒。另外下面要给我的好机油做个广告啦。推荐《北朝春事》: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此文男主女主相爱相杀是唯一主线,宅斗、宫斗、权谋、党争神马的都是辅料,所谓脑洞清奇,偶尔作者菌把自己也惊呆了。有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四章·马脚 可是她手上再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照周唯昭这样说,就算宋珏这样武功高强的人去了又怎么样呢?西北若是被韩正清和章天鹤联手控制了的话,无论去多少人,都是有去无回的啊。 她忽然有些佩服起陈阁老来,算起来,从重生以来,这还真是她碰到过最棘手也最叫人难应付的局,甚至这回若是没有赖成龙和周唯昭的提醒,她根本就察觉不到头顶上悬着一把摇摇欲坠的刀,很可能和崔氏一族一起死了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 而且他还这样谨慎-----她一个小姑娘出门,身后都至少跟着十来个苍蝇,把她盯得严丝合缝。而西北那边,也已经和杨玄里应外合,甚至可能都还和韩正清章天鹤联手把崔绍庭排挤出了消息圈子,把他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这可真说得上是算无遗策啊。 陈明玉要是有他十分之一的心机手腕,她此刻恐怕也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了,她摇摇头,把这些纷杂的思绪通通都暂时抛诸脑外,有些头痛的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不能去,我祖父和我舅舅那边的人也都不能动......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合适了。” 周唯昭伸手把放在她身前的鲜奶杏仁豆腐往前推了推,嘴角噙着恒常的微笑:“也不是无法可想,你忘了,其实有个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宋楚宜豁然抬头看他,将身边的人飞快的都过了一遍,却始终没猜出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人,等他沾着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叶字,才如醍醐灌顶,瞪大了眼睛问:“叶景宽?!” 是了,她怎么没有想到,叶景宽正是奉命去了西北,就算招待他的是章天鹤和韩正清等人,可作为三边总制的崔绍庭总不能一次面都不露,这样太刻意了,陈阁老那样的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想到之前周唯昭提示说,可以等把崔绍庭身边的暗桩和眼线都清除干净,再和叶景宽赖成龙商量该怎么和建章帝上报调查的结果,她有些迟疑的开口:“殿下有办法叫驸马为我们所用?” 然后她就吃惊的看着周唯昭肯定的点了头。 叶景宽日后是要接手镇南王府的,他的态度就代表了镇南王的态度,也就是说,整个镇南王府,其实都实实在在的投在了周唯昭这一边,不是东宫,不是范良娣,而就是周唯昭。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毕竟叶景宽明面上是建章帝派去的人,他去西北是钦差,名正言顺而且借着调查走私战马一事的名头行事也更方便快捷。 他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他说的话,崔绍庭是不会不信的。宋楚宜当机立断下了决定,伸手从脖子上解下那块崔绍庭临走之际送给她的玉佩递给周唯昭:“劳烦殿下去信通知驸马的时候,把这个一并寄去。我舅舅看见了这个,自然会信驸马的。” 她回府的时候已经近黄昏,青莺掀起马车帘子的一条缝,轻声告诉她:“姑娘,还有人跟着呢。” 意料之中的事,宋楚宜示意她由他们去,回了府就直接奔宋老太太房里去。 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太广了,宋程濡说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因此这回连宋老太太都是瞒着的。她见了宋楚宜就先伸手拉她在旁边坐了,然后才板着脸问她:“怎么和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的没个安静的时候?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娴静一些好。你瞧你最近成什么样子。” 向明姿靠在宋老太太肩头上冲她比了个羞她的手势:“大后天就要给华蓥表姐添妆了,你怎么好似完全不记得这事儿了似地?昨晚在花园里看见你,你也急匆匆的,连句整话也不叫人说完......” 宋楚宜还真是差一些就要忘记了这事儿,难怪最近余氏纵然是没接到崔绍庭的信也不觉得奇怪,恐怕是因为崔华蓥的事情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了。她和向明姿既是崔华蓥的表妹,又和崔华蓥向来玩的好,没有不去给她添妆做伴的道理,揣着一颗惴惴的心等了两天就收拾了去崔府。 崔华蓥因是今日的主角儿,难免被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连宋楚宜和向明姿也好不容易才和她说上了几句话,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说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一起来了。 这可是难得的体面,崔华蓥及笄的时候也是荣成公主当了正宾,此刻她来,自然是给崔华蓥做面子的,来给崔华蓥添妆的小姑娘们都替崔华蓥高兴,也想着见一见公主和公主搭上话,纷纷拥着崔华蓥往前头去了。 陈明玉落在最后头,眉间的胭脂痣越发的红艳,也衬得她的眉眼越发的清澈,一双杏眼秋水盈盈,看的人不由心醉,她亲热的自然上前来挽了宋楚宜的手笑:“怪道人家都说崔氏出来的女孩儿好,我看着也是千般好万般好的,不光是教养和身世,单是这通身的气派也实在堪比金枝了。” 从前陈明玉也这样说话,她似乎从不会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来,也不会刻意捧高旁的姑娘们-----她的自尊心也不容许她捧高除了金枝玉叶的公主们以外的其他身份相当的贵女。 可她今日却说了,还说的如此流畅自然又诚恳,宋楚宜右手微微一顿,她明白这种居高临下的看着别人已经成了瓮中鳖而不自知的微妙的施舍怜悯又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 陈明玉终究还是太嫩了,不说得到陈老太爷的精髓,恐怕连陈老太太的皮毛都没学到,或者说学到了,可是也还没那个能力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 见宋楚宜不说话,陈明玉就低着头抿唇笑了一笑-----她实在是太想笑,崔氏一族和宋家如今越是烈火烹油她就越是仿佛看见了她们凄惨的未来。 多谢十月的菱的平安符和卫凤娘之彼岸花的香囊~~~还是那句俗套不过最能代表我心意的话,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五章·老辣 宋楚宜偏头打量了陈明玉一眼,她的眉眼精致带笑,并没有因为崔华蓥今日的风光而有一丝的不甘和不满-----可就是这样才叫了解她的人越发怀疑。她实在不是一个甘心看别人出风头的人,自来如此。 可是眼下这情况,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何况如今崔绍庭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传回来,赖成龙那边也不知道究竟查出了个什么样的结果,她一点儿已经知道这阴谋的意思都不能表露出来,否则陈老太爷那个老狐狸一旦闻到味道,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思及此,她也就偏头顺着陈明玉的话笑了笑:“我表姐长在崔氏,幼时由我外祖母抚养,自然是好的。” 从通州开始她对待陈明玉的态度就是如此,不远不近不卑不亢,这次她拿捏的分寸也一样恰到好处,陈明玉仿佛看死鱼丑角一样的看了她一眼,心里觉得宋楚宜这副高贵的模样可怜又可笑,面上却满面春风的跟着点了点头:“说得对,崔氏屹立几朝,非是我等可比。” 和陈明玉虚已委蛇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宋楚宜若不是经过前世今生的打磨,恐怕真的无法在这个披着美人皮的恶毒灵魂面前谈笑风生应对自如。 好在这令人折磨的时间过的也算是飞快,到了花厅就瞧见正陪着荣成公主闲话的陈老太太,陈明玉向来不会错过讨好周唯昭亲姑姑的机会,当即就撇了宋楚宜和向明姿挨到了自己祖母跟前,由陈老太太引着上前和荣成公主搭话。 向明姿松了一口气,拉着宋楚宜悄悄咬耳朵:“可算是走了,这位陈姑娘可真是让人难消受得紧。” 围场遇袭的时候向明姿没在,后来却听青莺和青桃说过这位陈姑娘的光荣事迹,心里着实对这种恩将仇报又厚脸皮的贵女有些膈应,每每见了她都觉得气闷,才刚一路行到花厅来,她也只是默默在旁边当个树桩,一点儿近乎都不想和这位陈姑娘套。 宋楚宜含着笑意拍了拍她的手,就听见那头余氏喊她:“小宜,快过来,公主要见见你呢。” 叶景宽奉命去办差,到底是做什么就连荣成公主也不得而知,可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摸不到一点门道-----就算是想摸不着,这几天叶景川进进出出也叫她猜出些什么来了,凡是涉及这位宋留姑娘的事,不管是自己的小叔子还是侄子,似乎都格外的上心一些。 她笑意盈盈的携了宋楚宜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回头去冲端慧郡主和余氏笑:“前几年见的时候还不大显,现如今年纪稍稍这么一长,眉目长开了,可真是叫人移不开眼睛了。你们崔家的人尽会挑了好面皮长。” 众人都掌不住笑,端慧郡主伸手拍她:“这么大的人了,在孩子跟前说些什么不正经的话?” 陈老太太人老成精,深知王族中人没有蠢的,作为建章帝和卢皇后的嫡女、东宫太子的亲姐姐,一言一行都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她对宋楚宜的态度如何,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如今清宁殿和东宫的态度。 上一次进宫皇后娘娘就不肯给个准话,现如今荣成公主对宋楚宜又格外亲近,她心里明镜似地清楚皇后如今恐怕是偏向宋家和崔氏多一些,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 反正秋后的蚂蚱了,也蹦达不了多久,她端着一脸慈和的笑,稍稍侧头听旁边的杜夫人说话。 还是陈明玉不管怎么样都有些绷不住面皮,险些冷笑出声提醒这位公主少白费心思在宋家这座冰山上头。 宋楚宜把她们的脸色尽收眼底,只装作没看见,坐了一会儿就借口出去找崔华仪,才出门就见青莺提着裙摆飞快的穿过了游廊跑过来,不由往前迎了几步。 “是那边有消息了吗?”她没等青莺开口,就有些急切的问出了声,生怕是周唯昭那边或者是宋老太爷那边已经有了消息来通知她的。 青莺摇摇头,喘匀了气才满脸喜色的告诉她:“是四少爷回来了!今日林总管带人在码头上接到的,比预计的早了整整三天到呢。咱们府里特地来了人告诉,老太太说叫您和明姿小姐都早些回去,家里人一起吃个晚饭,别在这边耽搁到太晚。”她虽然没见过宋琰,可是也没少听青桃几个嘀咕这位四少爷的好处,加上宋楚宜雷打不动的往蜀中送去的四季衣裳、荷包鞋袜等东西,知道这对姐弟的关系定然极好,因此也替宋楚宜高兴。 宋楚宜一时有些懵了,半日才反应过来,怔怔的问了一声:“你说谁?” 唐明钊的门天下学子都想进,可要进那道门却也不是多容易的事,头一条就得三年内不得返乡回家,算起来她如今也已经整三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弟弟了。虽然早在心里算着日子,可是等这一日真的到眼前了,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也没真的等青莺回答,转头立即回了花厅和余氏辞行:“等明日空下来,我带阿琰一同来给姐姐贺喜。” 余氏也吃了一惊:“不是说要三日后才到的吗?这小子倒是知道挑时间。”可脚底下却不闲着,招呼梅莺把刚蒸好的搽穰卷儿和酥油松饼装了一匣子给宋楚宜带去:“上次去蜀中回来的人说,琰哥儿就爱吃这个,可巧今儿有,你带回去一些。今日我这里实在不得空,没法儿过去了,明日我同你舅母一同过去。” 崔夫人也坐不住,若不是碍着今日是崔华蓥的好日子,怎么也不能放宋楚宜单独一个回长宁伯府去。可今日她毕竟是专程陪着荣成公主一同来给崔华蓥撑面子的,哪有顾着宋琰忽略了侄女儿的道理,只好顺着余氏的话嘱咐了几句,才放宋楚宜和向明姿走了。 陈老太太目光如炬,脸上笑意越发的深,原先还在担心有个漏网之鱼,现在远在蜀中的这条鱼也回来了,是时候一网打尽了。 多谢三顾三明、燃烧的荒草、vi_微、爱美斯00的平安符,还要多谢好机油清明水萩的和氏璧,亚历山大,我去码字了,大家看的开心。另外今天数据都不动,好害怕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六章·情深 宋楚宜回府的时候又正好赶上傍晚,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候,胡同尽头那颗枫树红艳艳的像是漫天的花朵,风一吹大片大片的往下落,守门的人扫了一遍,很快就又铺满一层,活脱脱像是一块红地毯。 她在二门处下了马车,耐着性子等了向明姿一起,提起裙角就朝宁德院一路小跑起来。可临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忽然不敢动了,踌躇着站在门口望着里头隐隐绰绰的人影,无端红了眼睛。 向明姿气喘吁吁的上前握了她的手,轻言细语的安慰她:“你盼了这么整整三年了,好容易人回来了,该高兴才是,怎么你自己却害怕起来?”可是说着说着,她自己却忍不住也红了眼睛-----宋楚宜好歹还有个幼弟拿来当念想以后拿来当希望,可她却真正是个孤家寡人,若是老太太老太爷一旦去了...... 玉书出来拿菜单去和邱妈妈看,见了宋楚宜就呀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喊了一声:“六小姐回来了!” 宋楚宜冲她笑了笑,提步进了院子,恰好就见从厅里飞奔出来的宋琰。 他长高了许多,从前还矮她一头的幼童,如今隐隐已然比她还高出一点,穿着富贵呈祥花样的天青色的长袍,腰间缀着她给打的络子,一派温文尔雅世族子弟的模样。 他的模样和上一世重合在一起,瞬间就叫宋楚宜红了眼眶,想到上一世一事无成还要给人家配冥婚的宋琰,再想想如今好端端站在她跟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她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喊出了一声阿琰。 宋琰早已经跑到她跟前,细细的把她打量了一番就笑:“姐姐现在可不及我高了......” 黄嬷嬷急着喊他们进去:“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儿,有什么话呀都进去说,瞧瞧明姿小姐也陪你们立着呢!” 宋老太太见了她们进来喜不自胜,又去埋怨宋楚宜:“杵在院子里像是什么话?晓得你心心念念想着琰哥儿,倒把我们显得好像不想孙子了一样。” 向明姿挨着宋老太太坐,把头靠在她肩上也跟着笑:“就是呀,分明看我没个兄弟姐妹,刻意来气我的。” 宋老太太正了色摸摸她的头发呵斥她:“胡说!什么没个兄弟姐妹?这满家里的哪一个不是你的兄弟姐妹?” 宋琰知道这位表姐的来历,闻言诚心实意的冲向明姿拱拱手:“祖母说得对,我是姐姐的弟弟,也是表姐的弟弟,这家里所有人,都是明姿姐姐你的兄弟姐妹。” 出去了一趟,不仅人情世故懂了,连眉眼高低也懂的看了,果然唐明钊不是那等迂腐得只知道之乎者也圣人之言的穷学究,宋老太太满意得连连点头:“琰哥儿说的对,一家子都是兄弟姐妹,谁敢在我跟前分什么表不表的,就是讨打!” 晚间其乐融融的用过晚饭,宋琰黏着宋楚宜,非得送她回关雎院,一路走就一路问,事无巨细的问她这几年过的如何,在青州那边的时候有没有受那个混账姑父的气,末了又问她:“今日祖父祖母打发我去给父亲请安,我看他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恐怕这个病只是心病吧?” 宋琰去蜀中求学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幼童,再聪明也是有限,可这三年过去,书读的多了见识的人也多了,见识自然也就和以往不同了,一眼就看出宋毅如今尴尬的处境来。 当初宋毅遭人陷害身陷牢狱的事情宋琰也知道,可是信里说这件事早就已经解决了,宋毅不至于因为这个耿耿于怀失魂落魄到如今,肯定是还做了别的什么讨嫌的事儿,才在府里这么尴尬。 他拉着宋楚宜的手,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的姐姐:“是不是他又做下了什么荒唐的事儿......” 宋楚宜原本不想告诉他,她知道宋琰和以往不同了,若是知道恐怕要和宋毅起隔阂,可转念一想自己最近恐怕还得为崔绍庭的事情忙碌,怕宋琰转而注意起这个来,思来想去就轻描淡写的和他说了宋毅擅作主张收了英国公府信物的事。 她已经尽量把事情说的和缓,也说了宋毅被宋老太太大骂了一通才生了病,饶是如此宋琰也气的不行,握着宋楚宜的手更是隐隐发颤,他是亲眼看着从前沈清让如何对宋楚宜不屑一顾又横加侮辱的,何况他如今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知道英国公府地位尴尬青黄不接的窘况,在这样的情况下宋毅一个混迹官场的人居然还会想着要把宋楚宜嫁过去.......他冷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冷意,握着宋楚宜的手却更紧了:“姐,你什么也别担心。我日后一定好好考功名,谁也别想把你胡乱就嫁人!” 宋楚宜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莽撞少年在夸海口,转头看见紫云有些焦急的神色,伸手替宋琰理了理衣裳:“好,我等着那一天。今天奔波了一天了,你快回房去歇着吧,明日舅舅舅母还要来瞧你呢。” 宋琰心里还有满腹疑惑,可听见宋楚宜这么说,又通通暂时都咽回了肚子里,听话的跟着玉书回楚洲馆去。他如今刚回来,老太太不放心他屋里已经游手好闲了三年的丫头们,特意拨了玉书暂时给他用着。 等目送宋琰过了桥,宋楚宜就回过头来看紫云:“有消息了?” 紫云点点头,替她把头发上的落花拂了,一面告诉她:“青卓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明日仍旧约在重音坊。” 虽然宋楚宜心急,可也没想到消息能传递的这么快,这满打满算的也才四五天的时间,难不成周唯昭就已经联系上了叶景宽?她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楚洲馆,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的攥成了拳。 第三耿啦,多谢钟瓶蓝、三顾三明的平安符,还有花落意闲520的桃花扇,也多谢喜欢这个故事觉得故事越讲越好的大家,更要多谢大家能容忍宋六细水长流慢得要死的感情进度.....实在是宋六总把自己当老妇,需要一个合适的机缘来改一改她的想法......(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七章·巨贪 可宋楚宜很快就知道了周唯昭要见她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联系上了叶景宽和崔绍庭通上了消息,而是他截获了另一批人的消息。 “章天鹤居然私吞了二十万两军饷?!”饶是再老练如宋楚宜,也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不要命了?!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一旦西北哗变......” 可随即她又颓然而惊恐的坐直了身子------在陈老太爷计划成功的前提下,就算是章天鹤私吞了这二十万两军饷造成了哗变,他们也能把罪名推给崔氏一族和崔绍庭,说是他们贪污了这些军饷才导致的哗变----毕贪污军饷可不是章天鹤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而那边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只会长着同一张舌头说一样的话。至于鞑靼那边会不会趁虚而入,这可不是他们会担心的事。 可是宋楚宜心里对章天鹤的厌恶和恶心就不由更上了一层楼,被迫同流合污还犹可恕,可是这样处心积虑的往自己兜里捞钱还指望着别人给他下油锅,就实在是太下作了一些。何况他作为西北总督,竟是完全不在乎军士和百姓的死活,先是阻止崔绍庭修长城和加固城防,如今又想私吞军饷,胆子不可谓不大,胃口不可谓不重。 周唯昭脸色也难得的不是很好看,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也浮起一层淡淡的厌恶:“西北军饷年年有人伸手,自从你舅舅调任了三边总制之后才算是彻底的消停了三年。现在我知道为何你舅舅如今在西北孤掌难鸣了,一个人想要坏一堆人的财路,难免要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的。西北那些人恐怕想要他死很久了,偏偏三年任期满了,朝廷也没把你舅舅调走的意思,所以他们才会群起而攻之。” 崔绍庭在西北恐怕真的是一步一步走的无比艰难,想想之前在围场的时候联系崔绍庭似乎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信上的内容总是似是而非,现在看来,崔绍庭恐怕是对自己的处境早有预料。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里那股焦躁反而奇异的平复了,崔绍庭既然不是真的被蒙在鼓里还天真的一无所知,而是受制于人不得不谨慎小心,她就放心多了。 宋楚宜拿起那封信从头再浏览一遍,压下心里几乎沸腾的怒气,平静的问他:“这是原信......上头还有章天鹤的私印,凭着这个章天鹤也跑不了。殿下是打算如今就参他一本吗?” 章天鹤那边要是收不到回信,自然就知道消息已经泄露,只会更加疯狂的反扑-----说不定就连陈老太爷的计划也不顾,直接就往崔绍庭身上栽赃一个私吞军饷引发军变的罪名,把他给就地正法,再先斩后奏上报。 周唯昭看着她摇了摇头:“我已经叫人仿制他的信仍旧送出去了,那信差是章天鹤的心腹,他既然没察觉,当那信是真的,那收到信的人,自然也只会当作是真的。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你就放心吧。” 宋楚宜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周唯昭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也知道凭周唯昭的身份不适合以章天鹤的事情来邀功,可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听见了回答还是要放心许多。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脑子里乱的很,抬头问周唯昭:“那依殿下的意思,这件事该怎么办?” 怎么救崔绍庭出这样大的一个沼泽,又怎么在陈家的眼皮子底下抽身动作? 周唯昭眼睛也不眨的看着宋楚宜,和她对视了半响,才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宋楚宜不免有些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周唯昭好像总是能看透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这可真是太恐怖的一个技能了,她垂了头,片刻后又抬起头来,无所畏惧坦坦荡荡的直视周唯昭的眼睛:“西北那边早在十几年前常首辅还未是首辅的时候就已经烂透了,首辅大人也是因为这一点才陆续把章天鹤和我舅舅调去西北的吧?可惜章天鹤自己身上也满是污水了,既然总有人觊觎西北那边,而且还贼喊捉贼想在圣上跟前瞒天过海,不如就叫他们现现原型如何?” 西北那边是个脓包,一捅就要伤及皮肉,可是若是不捅破留着它一直长下去,只会成片成片的腐烂,到最后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上一世鞑靼攻陷西北一路打到京城,足够说明这帮蛀虫的牙口到底有多硬了。外敌多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从根子底下就烂透了,风吹来,不用人来推,轻轻一吹就倒了。 周唯昭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死劝太子不要往扬州插人-----否则这和端王恭王之流有何差别?钱照样进不了户部,照样流向了别人的口袋。 “叶景宽最迟五日内会给我回信,到时候我会告诉他你的打算,他自然也会告诉你舅舅。”周唯昭看着宋楚宜,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你回家和你祖父舅舅商量商量,算算时间再行事。” 接下来的事以周唯昭的身份,的确不好再插手了,宋楚宜忽而觉得自己该给这位一直救她于水火的殿下一些回报,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终还是轻声告诉他:“殿下应该知道,这一去西北那边定然要闹的比扬州那边大的多,而切断了章天鹤和从前端王等人赚钱的财路,也就意味着章天鹤和陈阁老他们夕诺给鞑靼人的互市黄了,鞑靼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殿下虽然已受封皇太孙,可其实立足一直不算稳,圣上年轻时就好武,殿下不如抓紧眼前这个机会一鸣惊人......” 周唯昭似是有些震惊,抬眼看了她半响,忽而露出一口的大白牙,笑的露出了颊边两只酒窝。 今天第一更到啦,有些迟抱歉抱歉。今天暂定三更,这两天都在跑医院所以加更可能要留到明天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八章·天衣 宋程濡没见着那封信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可是内容却听宋楚宜一字不差的复述完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当年信誓旦旦要守好门户造福百姓的章天鹤变成了这副贪得无厌的样子,山羊胡子一翘原先的怒意就又转换成了冷笑,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去西北那地界待的久了,看别人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出毛的大毛披风大毛斗篷,带的是一串串硕大的明珠宝石,其他的什么为官之道也就抛在脑后了。 他感慨的时间不过一瞬,立即就想起了如今无比现实的那个问题,作为西北总督的章天鹤要是和那批人是一伙的,那掣肘和架空作为三边总制的崔绍庭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怪不得崔绍庭迟迟没有消息。 这批人无声无息的在崔氏一族身后结了一张厚厚的网,只要沾了身就会被这些网给死死缠住,直到精血散尽变成干尸。如果这次不是赖成龙通了个口信,宋楚宜又天生就是这么机敏的人,那此时此刻恐怕头上的那把刀已经把他们全族的头都砍下来了。他有些后怕,官场上的斗争就是如此,平时风平浪静无声无息,关键时候在你身后来一刀,一道奏折就可能葬送你们九族的性命。可更多的却是汹涌而至的愤怒,他以为好不容易从端王那样的饿狼手底下脱身出来,接下来总该过一阵子风平浪静的日子,可是没料到树欲静而风不止,陈家算计崔氏的时候还不忘把他这个东宫正在拉拢的对象一并处理了。 谁也不是真的泥胎塑的菩萨,何况就算是菩萨也会被这些人气出毛病来,他想了想,把自己的打算和宋楚宜说:“今晚我和你舅舅商量商量,连夜找个信得过的人奔赴西北,提醒绍庭千万别上那道附和杨玄的互市的折子,也提醒他陈家和杨玄有勾结。” 这原本的确是个好做法,可是放在如今却行不通了,因为宋家和崔家早早的就被人盯死了,恐怕派出去再稳妥的人也不稳妥,因为他还没到西北就已经被西北那边的层层关卡给逼死了----何况陈阁老做事这么谨慎的人,肯定还沿途埋伏了杀手。 “不,祖父。”宋楚宜扬声喊住宋程濡:“我另外有法子和舅舅联系的上。” 宋程濡向来知道这个孙女儿的本事,连赖成龙这种锦衣卫的杀神都能给她传口信,她说能和早已经失联的崔绍庭重新联系的上,他也不觉得有多惊讶了。 “可是这折子还是要照常上的。”宋楚宜语气平平板板,说起这事来早已没有了几天前的慌乱,反而还带着成竹在胸的几不可见的一丝得意:“我会通知舅舅照常上折子,可是看见这折子的,只能有您和常首辅两个人,并且递折子上去给圣上的,只能是常首辅。您能帮我这个忙吗?” 宋程濡立即明白过来孙女儿的意思,她想让崔绍庭上折子,这折子的内容自然不是互市的,而是参奏章天鹤勾结外患、贪污军饷的。那封信也会被作为证据夹杂在奏章里! 可这也需要他们在内阁有人,能确保这封折子最后能到建章帝手上。 所以宋程濡和常首辅都是不可或缺的关键的一环-----只有他们两个人联手,才能避过作为内阁次辅的陈阁老,把这封要命的折子送上去。然后再由建章帝来揭开西北这张已经爬满了虱子的华丽的袍子,把这些见不得人的阴私通通都抖落出来。 而以宋家和崔氏是姻亲的关系,宋程濡自然最好是避嫌,当个辅助的就行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说服常首辅,可常首辅也不是那么不好说服的,虽然章天鹤是他一手举荐上去的,可是崔绍庭也是他一手提拔,章天鹤如今摆明了狼子野心,若是西北真因为他贪污军饷出了什么事再闹出来,常首辅才真是要上史册的千古罪人了。如今他若是和崔绍庭联手,还能落得个刚直不阿的名声。 常首辅肯定是想安安稳稳的荣归故里的,这个忙,他会帮。 宋程濡再一次感叹宋楚宜不是男子,否则有她和宋珏两个人在,宋氏还谈什么隐退,还谈什么抽身?至少也还能保住两三代的荣华富贵。 他看着宋楚宜缓缓点了点头:“我会叫应书去和常首辅说,从明天开始,西北的折子送来,第一时间都由我经手誊抄之后再给常首辅,常首辅再给圣上。” 这样的话,中间少了杜阁老和陈阁老经手,他们就大有可为了。 可是怎么叫陈阁老心甘情愿的不插手又是一件麻烦事,这只老狐狸和宋程濡一样,在惯常混迹多年,早就练得出神入化,一点点不对劲的地方他都能第一时间嗅出来。 宋程濡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而双手一拍笑起来:“怎么把近在眼前的王英给忘记了?” 宋楚宜先没反应过来,隔了半响才明白过来宋老太爷的意思,陈阁老分管御史台,而王英既是方孝孺的姻亲,也就是陈阁老的亲信,若是再拿一份崔绍庭的折子给王英誊抄,王英这个耳报神自然会机制尽责的去报告给陈阁老和方孝孺知晓,到时候陈阁老这只老狐狸知道崔绍庭折子的内容了,反而就该避嫌了,以他的个性,很可能只是默默在旁边盯着常首辅递折子。 “可是王英也不是那等好糊弄的人,这件事恐怕还得李儒出手。”宋楚宜想起之前宋老太爷说过的王英和李儒关系不错的事,就道:“让李儒去,就说李儒抄公文的时候听说了崔绍庭的折子,觉得互市是个利国利民的举措。到时候您再想办法把誊抄我舅舅奏章的事交给王英,他一定深信不疑了。” 李儒和王英是同乡,一向也不大表现出亲近宋程濡的意思,天然的有优势,的确是个最好的人选。宋老太爷摸着胡子点了点头。 多谢三顾三明的平安符,中午的更新到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十九章·提醒 相比较宋楚宜最近这段时日窝在家里闭门不出,要不就是去崔夫人那里坐一坐的悠闲,陈明玉最近简直忙的脚不沾地,几乎****都要往书房跑。 陈老太爷有这么多孙女儿,可向来最纵着她,从小时候陈明玉抓阄抓了凤冠之后就一直对她疼爱有加,书房这类地方也时常由得她进,加之近年来又有扶她登顶的打算,自然想着要她多学一些东西-----相比较起宋家的那个丫头来,自己孙女儿确实显得有些急躁,手段也有些不入流了。 日后进了宫,还有长长久久路要走,还有无数的美人要斗要周旋,只有这点子心机手腕可活不下来,因此他听了陈老太太的话,最近频繁的带她出入,时常耳提面命教她一些道理。 可是陈明玉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些事情上,在她看来,她的人生长到如今,最大的敌人,最大的威胁也就是宋楚宜一个,其他的不管是九公主还是韩月恒,不通通被她哄的团团转?只有宋楚宜,这个人像是生来就是来克她的一样,样样都比她强,从小就表现出了她惊人的才智和聪明,随着年纪渐长,连容貌也日渐叫人惊艳。这样的人,才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陈老太爷看出她的心思来,语重心长的告诫了她一番:“有什么可比的呢?祖父何时骗过你,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别想从你嘴里抢食。可若不该是你的,咱们也不必强求,这条路堵上了,还有另一条呢不是?现如今郡王的封号也下来了,只等着钦天监算好日子就要去太庙受封,女孩子家的最要紧的是娴静文雅,手段心机要有,可一定得死死的压在你心里不能叫露出来。自古以来能问鼎那个位子的,浮躁的都完了,唯有忍得下气,端的住的才能站得稳。远的不说,你不如就瞧瞧咱们现在的这位娘娘?同样从潜邸出来的,贤妃娘娘说起来和圣上还是自有的情分,可皇后娘娘不争一时长短,也从不和她争些什么斗些什么,现在如何了?人活在这世上,最要紧的就是沉得住气,一旦沉不住气,就容易糊涂,一糊涂就难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当初太子性命几度垂危,生下来又就是个病秧子,不知道多少人撺掇着建章帝另立太子,恭王虽是嫡子,到底年幼,呼声最高的反而是端王、鲁王,谁不晓得这里面的猫腻?贤妃仗着生了两个健康又得宠的儿子,也着实没能压住性子好一段日子,可人家卢皇后就是能忍,不动如山,也从不到圣上跟前哭诉什么,反而叫圣上觉得对不起她。 陈阁老实指望自家孙女儿能练就这等不动如山却又能翻云覆雨的本事,伸手把书阖上了问她:“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陈明玉眉间的胭脂痣将她映衬得简直不似凡人,看起来恍如九天仙女,闻言慢慢抬头看着陈老太爷,问他:“祖父的意思是,我嫁了谁,日后就站在谁那边吗?” 可这怎么可能呢?自家祖父自己知道,从来就不是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 陈阁老果然看着她缓缓笑着摇了摇头:“那要看你和你的夫婿值不值得祖父把整个陈家都赔进去陪你们赌了。”赌赢了那自然就是皆大欢喜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输了那可就是满盘皆输搭上九族的事。 陈明玉咬着嘴唇半日,心里一时居然都想不到宋楚宜的事了-----她向来相信自己祖父,说整谁就整谁,说叫哪家倒霉就叫哪家倒霉,祖父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么一想,她就觉得都快奔赴黄泉了的宋楚宜也没什么好叫自己悬心的了,反而有精神想起旁的事,她看着陈阁老的眼睛,大着胆子和他吐露心声:“孙女儿觉得,太孙殿下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若是论名分来说自然是,何况太孙殿下还是张天师亲自带出来的,在大周百姓眼里,多少染上了一点神秘色彩,多的人认定他就是神明指定的天子。 可这位太孙偏偏和即将要册封东平郡王的周唯琪不一样,他不知道是在道观里呆久了傻了,还是真的太清高,居然对陈家一直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 陈家把意思都表露的这么明显了,太子妃和太孙也没有松口。 这样的话,再名正言顺又怎么样呢?好处最后也到不了陈家,还不如冒险押一押旁的注,反正都是靠赌,不到最后,怎么知道到底开的是哪个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陈阁老笑了笑:“那也要看究竟谁能许给咱们家的好处多一些,谁能把你看的宝贝一些再决定。” 陈明玉就垂了头不吭声了,她知道自家祖父祖母和母亲是完全不同的,他们说出来的话向来不是无的放矢,也轻易不会更改。 就像最近陈老太太频繁带着她进出东宫范良娣那里一样。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陈老太爷看她一眼:“好了,你先去你祖母那里吧。告诉你祖母一声,晚间内阁我值夜,今晚不用等我吃饭了。” 陈明玉应了是,推开书房的后门,恰好听见方孝孺一惊一乍的极惊喜的笑声:“老师!崔绍庭真的上了折子了!这回看他们还不死?!” 崔绍庭上当了,他真的上了互市的折子,真的信了杨玄的鬼话。陈明玉立即住了脚,隔着一条门缝看见方孝孺欢天喜地的递给了自己祖父什么东西。 陈阁老翻开认真瞧了一遍,果然也笑起来:“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崔绍庭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真的掉进了圈套。这封折子明日经由内阁往上一递,崔氏一族就算是完了!” 陈明玉阖上门,附耳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快意的微笑,提步回了陈老太太的屋子。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祖父一出手崔家宋家都得一起倒霉。 今天回来的又有点晚,抱歉啦。明天开始就不用去医院了,应该能完成和氏璧的加更,另外多谢三顾三明的平安符。最后还是要吼一声求订阅的事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章·瓮中 陈老太太眯缝着眼睛正靠在引枕上打盹儿,小丫头拿了美人锤给她捶腿,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宝鼎里的绿烟轻飘飘的顺着风氤氲了一屋子,将人的衣裳都沾上了绿茶的香气。 陈明玉上前挨着陈老太太坐了,把头轻轻靠在她肩上,甜糯糯的喊了一声祖母。 陈老太太的眼睛就睁开了,眼风一扫,拿着美人锤的丫头就静悄悄的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祖孙。 “怎么从书房回来就这么开心?你祖父和你说了什么了?”陈老太太接过陈明玉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抬起眼看陈明玉脸上舒展的笑,也忍不住开怀起来:“莫不是许了你什么稀世宝贝?” 这可比给了什么稀世宝贝还要叫人开心,陈明玉压低了声音,双手搭在陈老太太膝上,滑在她腿边跪下来:“还是我上次和祖母您说的那事儿,我才刚临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方大人来找祖父了,听他说,崔绍庭那边真的已经上了附议互市的折子......” 建章帝这头的火应该已经拱的差不多了,崔绍庭这封折子送上去绝对逃不了一个死字,就是宋家也有不是,一个徇私枉法的罪名肯定逃不掉。 陈老太太想起最近和商丘沈家接触频繁的贤妃娘娘和九公主,嘴角不自禁的也翘起来,原先还担心宋老太太不肯善罢甘休,可是现在还担心什么呢?多则半年,少则几个月,崔氏一族和宋家就要一起倒霉了,到那个时候,宋老太太也就和当年的苏老太太差不多-----就是一个连自己最心爱的孙女外孙女都无法保全的无用的朽木。不知道那个时候,她还能不能像是前一阵子在酒楼里那样威风八面,端出超品诰命的派头? “你最近少出些门。”陈老太太心里高兴完了,又想起正事来:“这件事一旦闹开,牵连的人可不知凡几。你年纪轻难免浮躁些,别到时候说出什么话来露了马脚。” 陈明玉觉得有些可惜,她多想亲眼看见宋六撂倒落魄的模样,说不定还能瞧见抄家的时候宋六和她那群姐妹们一起,被串猪一样的,被一根绳子全部穿在一起招摇过市。 而接下来会怎么样呢?犯官家眷们向来都是充入教坊司,或者是给有功之臣家当官奴的,陈明玉面上浮起一个微笑,压下心中那一丝可惜,乖巧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到时候周唯昭和叶景川瞧见像是猪仔一样被串起来的宋楚宜,会是个什么样的表现和脸色呢?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真的忍不住咯吱一声笑出了声。 宋家在陈家眼里如今是瓮中鳖,结局注定是全军覆没。 可在宋家人眼里,如今的陈家才是一步步在往烧着的瓮里走。 宋珏进了书房先和宋老太爷和崔应书见过礼,这才愤愤然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都到这个地步了,那些人还是牛皮糖一样的跟着我们,要不是碍着怕走漏了消息,真想把那些人融通都打一遍。” 这才更说明陈家那帮人的谨慎小心,就算是已经觉得崔氏和宋家已经入瓮必死无疑了,也丝毫不肯放松警惕。陈阁老要是没这点本事,也走不到如今。 宋老太爷置之一笑,和他们说:“李儒回报说王英信实了,丝毫没有怀疑。”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西北有章天鹤和韩正清等人,还有崔绍庭身边的扬州瘦马和杨玄,这些人都没传信回来说不对,陈阁老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绝对想不到崔绍庭有两封截然不同的奏折。 崔应书松了一口气,可是马上又悬起了心,他们如今不过还涉险过了第一关而已,后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坐在圈椅里思索半日,率先开了口:“明日老师就要把折子送上去给圣上了,圣上定然雷霆大怒。到时候叶景宽和赖成龙那里的证据就显得至关重要,叶景宽我还不大担心,他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殿下说他可心,他就是可心的。我担心的,反而是赖成龙那里。” 若是扬州那边的证据链都已经做好了,上下咬定崔绍庭和前任扬州府关系匪浅收受贿赂和美人,崔绍庭照样难以脱身。 这个担心之前他就已经和宋程濡说过了,宋程濡听他这么说,就看了宋楚宜一眼,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私下再联络联络赖成龙。 虽然说是说和崔绍庭有过命的交情,可是赖成龙也算得上是做的仁至义尽了,若是没有他的提醒,现在宋家和崔家都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接下来他是不是还能放崔绍庭一马。 宋楚宜立即会意,冲着宋程濡和崔应书缓缓摇了摇头:“赖成龙送信给我们已经是天大的把柄,要是这件事被除了我们以外的人知晓,不管是赖成龙还是我们,都必死无疑。结交天子近臣可不是闹着玩的,此时此刻不适合再冒险去找他了,被有心人知道了,咱们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这也是为什么崔绍庭再三交代,只能到马长江这些人无法控制了要闹出祸事来才能去找赖成龙的原因。 宋程濡和崔应书对视一眼,知道宋楚宜说的有道理,不由都沉沉的点了点头。 “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宋楚宜紧跟着又说:“之前我就想过为何舅舅会明知扬州知府不安好心还收下他送的美人,现在想想,恐怕舅舅不是被美色迷得昏了头,也不是真的就觉得她身世可怜生了恻隐之心。他也对这个人是有怀疑的,索性先放在身边。” 否则他们还会先想出别的法子,防不胜防。一个美人儿而已,以崔绍庭的本事还是能看的死死的。 宋珏眼睛一亮就笑起来:“小宜说得对,反正舅老爷都要参章天鹤贪污了,自然不会再吝啬给他再栽一个和扬州知府勾结,给他送美人的罪名。” 早上好,我们这里天气转凉了,昨晚回来差点没冻死,睡的特别早,今天起的也特别早~~~多谢g0578、三顾三明的平安符,昨天的打赏总算没有吃零蛋,哈哈~~~(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一章·捉鳖 西北的风波比所有人预想的来临的都要快,风刮得也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猛烈。七月十九这日上朝的时候,建章帝冷淡的扔了一封奏折给都察院都御史王英,冷笑着笑了一声:“你来念给众位爱卿听听!”他的脸隐在冠冕后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神情。 果然来了!站在常首辅后头的陈阁老低头间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眼看着内侍接过了建章帝手里的奏折。 王英振奋精神应了一声是,昂首阔步的上前从内侍手上接了奏折,可拿到手里却整个人都愣住了,如同被雷劈了似地双腿隐隐发抖-----他手里的奏折的确是崔绍庭上的,可内容却全然和他誊抄的那份不一样,他誊抄的那份内容分明是崔绍庭赞同互市的,也是崔绍庭的催命符。可手里的这份.......手里的这份却是崔绍庭参西北总督章天鹤勾结鞑靼,私贩战马,并且私吞二十万两军饷的弹章........ 他觉得他手里的这封奏折有些刺眼睛,忍着酸胀再扫了一遍,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手上的这封奏折,不是崔家的催命符,而是他自己的。 整个太极殿都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安静,众人都不明所以的盯着前面一动不动的王英,王英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奏折,仿佛那是什么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方孝孺在队列中隐隐发慌,恨不得伸脚踹王英一脚-----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念出来就是了,怎么还跟见了鬼似地,难道还会害怕不成? 宋程濡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陈寿福和陈阁老后头站了,对杜阁老投过来的探究眼神视若无睹,一副老神在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陈阁老却不仅只是和方孝孺一样只是发慌,他立即就明白那封奏折肯定有蹊跷-------王英不是胆小的人,不可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出这种岔子,一定是他手上的那封奏折和他当初看到的那封不一样了......甚至可能内容是截然不同的,他才会震惊到这个地步。 可是......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把宋阁老和后头的崔应书都扫了一遍,等再想起这封奏折原件似乎只经过常首辅一人手的时候,手都不自禁的抖了一抖。 这封奏折恐怕是真的有问题!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上首坐着的建章帝冷哼了一声,从上头又再扔下一封奏折来摔在王英脚下,冷冷的冲王英道:“这是你当初给我的,弹劾宋阁老徇私枉法、私放逃犯的奏章!现在还给你!” 王英几乎条件反射的双腿一软啪嗒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透过油光发亮的地板,他看见了自己惨白的脸。 建章帝回头去喊冯公公:“你,去把他手里那封奏折念给大家听。” 满殿的大臣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等冯公公念完了第一段,众人就都知道了为什么建章帝这么生气。 西北那边积弊已久,其实满朝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再也没想到那边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作为西北总督的章天鹤竟一手遮天,不仅胆大妄为到勾结鞑靼人私贩战马,走私绫罗绸缎和药材食物,居然还私吞军饷,架空三边总制......和扬州知府贿赂崔绍庭不成,竟然还想要用美人计,并且利用美人私自偷崔绍庭的布防图... 王英面无人色的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以前在建章帝跟前进的谗言,此刻都变成了朝他自己飞回来的刀-----崔绍庭用主战两个字,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也狠狠地在建章帝跟前捅了他一刀.....叫他在建章帝跟前成了一个伙同章天鹤陷害忠烈的奸佞小人。 方孝孺也险些没站住,只觉得宽大的衣袍底下汗如雨下,垂着头六神无主的去看陈阁老,可是转念他就知道此刻不是看陈阁老的时候,立即又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心慌意乱的攥紧了拳头。 陈阁老心中震惊,面上却丝毫不露,蹙着眉头表现得和内阁其他四人一样忧国忧民。 “国库的银子,就养了这么些尸位素餐、吃里爬外的废物!”建章帝的声音冷冷的响彻太极殿:“看来是朕这个天子当的实在太不称职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这样的事!” 一年之内南北两地都出现了这样巨大的贪污案,而且其中扬州一案还牵扯上了他两个儿子,如今西北这边又立即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心里的怒火简直已经无法抑制。 当初还以为崔绍庭真如王英等人说的那么不干实事野心勃勃,可现在看来,分明崔绍庭才是西北那边唯一一股清流。 这话说的满朝文武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常首辅带头朗声自责:“都是臣等失职,圣上圣明烛照,乃受命于天的九五之尊,实在不该妄自菲薄。” 好话人人爱听,建章帝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睛定在底下众人身上一刻,才点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同审西北总督章天鹤勾结鞑靼、私吞军饷一案。 刑部尚书孟继明和大理寺卿冯应龙不妨忽然被点名,都迟疑了一刻才上前领命,倒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陶鼎湖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了跪在正当中的王英一眼,实实在在的应了一声是。 方孝孺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此刻被抽干了,眼睁睁的看着锦衣卫脱了王英的冠带和官服,死狗一样的把他拖出去,心里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可是他自己的官服底下都已经湿透了,要他开口替这个亲家公兼同窗好友求情,那是万万不能的-----崔绍庭那封折子写的又狠又毒,王英在建章帝眼里此刻已经是十足的小人,他要是不知死活的求情,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二章·内讧 电脑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光标总是在一个桌面图标上,怎么点都往那个图标上挑,打开浏览器就总是自动飘到最底下,杀了很多遍毒都没用.....从十点半一直耽搁到现在....抱歉抱歉,更文啦更文啦。 时隔不过三月而已,京城又一次人心惶惶,之前国子监祭酒李如橚家被抄,之后扬州弊案一事就闹的沸沸扬扬甚嚣尘上。如今隔了三个月,又轮到都察院的都御史王英家了,王府所在的西城永和巷门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进进出出,街上不少百姓围着看热闹,看着一个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姑娘少爷们被串猪仔似地一个个往外赶,都伸长了脖子指指点点。 方孝孺一眼望见了那群人里头的方玲珑,有些不忍的闭起了眼睛,吩咐轿夫行的再快一些-----一个女儿算什么?他不能冒着搭上整个方家的危险去救一个已经出了嫁的女儿。 回家的时候方夫人正听见外头的人报了消息说是王家遭难,急的整个人都六神无主脚不沾地,见了方孝孺就扑上来叫他救女儿:“王家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被锦衣卫抄了家呢?!咱们女儿还在里头呢......” 方孝孺心中惊怒尚未平息,不耐烦的一把将她推开,指着她疾言厉色的喝止:“闭嘴!今日早朝的时候王英闯了大祸,栽赃朝廷大员,又勾结西北总督行贪污之事,已经下了刑部大牢。你给我放聪明些,这个时候能不沾到王家的事就别沾!” 方夫人顿时懵了,攥着自己的衣襟不可置信的看了方孝孺一眼,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骂出来,思及尚未娶亲的儿子却又硬生生的不得不立住了没动。 是啊,她不能,她不能,就算是知道王英明明是和自己丈夫一起参与的这事儿,难不成她还能告诉旁人?她不能为了女儿就把这个家搭进去,不能...... 方孝孺挨到了晚上,整理了纷乱的思绪,迫不及待的就奔赴陈阁老家。 陈府早已紧闭了大门,上宿的几个门房一改往日懒散的态度,整整齐齐的立着,再也不敢插科打诨。他仍旧经角门悄无声息的进了府,到了陈阁老的书房就忍不住问:“老师,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陈阁老阴鸷的看着他,烦躁的怒喝了一声:“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信誓旦旦的说,王英已经亲自誊抄了崔绍庭送来的建议互市的奏折吗?怎么事到临头了,崔绍庭那封奏折变成了参奏章天鹤的?!” 崔绍庭这一招可真是狠啊,一拳把他这个老狐狸都打懵了,他到如今都还没能完全从震惊中回神,全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天衣无缝的计划会出现了漏洞------西北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崔绍庭身边有个寸步不离守着的眼线,还有一个杨玄,可这两个人通通没有一点不对劲的消息传回来。 偏偏就是在这样所有人都没察觉,都以为崔绍庭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崔绍庭居然改了奏折的内容........不不不,不是的,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也就是说,崔绍庭一直都对那个扬州知府送的女人怀有戒心,甚至对一手提拔可以称得上知己的杨玄也毫不信任?可是在鞑靼骚扰边境,他又疲于奔命的条件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分辨这些的?京城也没人送过消息去西北...... 他又是怎么把这封要命的奏折送回京城的?分明他们在西北拦截的那封奏折里,崔绍庭的确是明明白白的建议互市,和王英后来誊抄的奏折也是一模一样的....... 又是谁帮他偷天换日,把那封原本要崔绍庭命的奏折换成了要王英命的奏折? 他此刻才恨自己为什么要明哲保身,为什么要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刻意表现的事不关己而不去再看一眼呈上去的奏折。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毁灭所有和章天鹤往来的信件,销毁一切和章天鹤有关的东西,彻彻底底从这件事里头抽身。 方孝孺被问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响才嗫嚅着分辨:“王英誊抄的那份奏折我亲自看过,也抄过一份回来给老师您过目过,的的确确和西北那边流出来的是一样的。可是到底是被谁换了,那换下来的要命的那封建议互市的奏折又在哪里,我也不知.......” 他说完,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声:“老师,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崔绍庭毫不犹豫的把章天鹤给揪了出来,现在三法司一同会审,一定会顺着章天鹤查下去,他们有那么多的来往信件和账册在章天鹤手里,就连这次章天鹤私吞的军饷,也有给他们分过一点...... 他越想越害怕,到最后几乎是战战兢兢的看着陈阁老:“若是被孟继明他们查了出来......” “没出息的东西!”陈阁老恨铁不成钢的瞥他一眼:“现在不是你想这些的时候,有想这些的功夫,你还不如多去孟继明家里走几趟!” 他其实心里也烦的要命,可是理智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现在不是烦躁的时候。 他看着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慌乱的方孝孺,一字一句的提醒他:“你若是不想死,不想落个和王英一样的下场,就好好提醒提醒你这位亲家公该怎么办。” 方孝孺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王英是他女儿的公公,也是他外孙的外祖,更是他这么多年的莫逆之交。可是他同时也知道陈阁老说的话有多现实,王英是救不得了,为了防止他在锦衣卫和刑部大理寺的严刑逼供下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他的确不能再存在。 毕竟已经陷进去的人是必死无疑了,可他们这些还没被牵连进去的却还要好好活着。一个知己好友、一个女儿和满门的性命和日后的前途比起来,孰轻孰重,这笔帐闭着眼睛都会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三章·发酵 一时西北战场竟然无马可用、三边总制还被架空牵制,甚至被逼接受章天鹤硬塞的不怀好意的暗桩的事震惊朝野。最叫人惊讶的还是崔绍庭这封参奏西北总督贪污军饷并且私通鞑靼太师的奏折,一时朝野上下疯传西北即将战事再起。有好事者天天在刑部和大理寺门前转悠打听消息。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这回三法司的速度异常的快,迅速审了王英,虽然王英当天晚上就吊死在了刑部大牢里,可是他们仍旧在王英家里搜罗出了不少信件------顺着这些信件找下去,果然找到了王英和西北总督章天鹤勾结的证据。 罪证确凿,远在西北的驸马叶景宽也适时的传回来了奏折,里头明明白白的记录了章天鹤如何的挥霍无度,如何的想要贿赂他同流合污,又如何和鞑靼关系密切。 建章帝当即下令,叫叶景宽收了章天鹤的官印,将他押解回京。 可是这满城风雨似乎都泼不进陈府门里,陈老太爷面无表情的坐在黄花梨木的圈椅里喝茶,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彻骨的冷意。 陈老太太就算是和陈老太爷相处了这么多年,也对他这样的神情有些害怕,想了又想才忍不住心中的惊惧和他张口:“事情闹的这么大,会不会.......”会不会有朝一日就把旧事牵扯出来?还有那个章天鹤,虽然刑部尚书孟继明和大理寺卿冯应龙都收过了陈府的好处,也算是半个东宫的人,可是谁知道到时候章天鹤会不会为了脱罪反咬一口?刑部和大理寺又会不会为了自保把他们供出来? 虽然已经连夜把早已伪造好的王英和章天鹤往来的信件都给了孟继明,可是若是章天鹤那边还有收着的可该怎么办-----虽然早就和章天鹤约好了,凡是来往的信件一概看完就烧,可是他们这些老狐狸,又哪里真的会一封底牌都不留?像是陈老太爷就不烧,要不是这回出了这档事,这些信永远都会被封存起来。 陈老太爷倒是不大担心这些,冷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孟继明和冯应龙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们要是敢把这件事大白天下,他们自己也得身首异处-----已经趟了浑水满身是泥的人,哪里可能还真的能片叶不沾身的脱身呢? 只要叶景宽那边没在章天鹤手里弄到那些书信-----其实就算弄到了也无所谓,他们之间书信往来从来没有称呼,信差送信也是先把信送去方孝孺或者是他其他的门生那里,谁又敢说这些信的主人是自己? 何况章天鹤也没那么蠢,他肯定知道京城这边已经打通了关系了,他什么都不说还可能留个全尸,甚至可能脱身,可若是透露那么一句半句,根本连京城都回不来。 “别大惊小怪的吓自己。”他看着陈老太太安慰说:“这些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章天鹤身边的人会知趣的把那些信毁了的,就算没机会毁掉,到时候这些信也不免要落到孟继明和冯应龙手里,照样会是灰飞烟灭死无对证的结果。 事到如今,他该去找找太子殿下和东平郡王殿下才是-----要完完全全把孟继明和冯应龙吃死,还是要他们帮忙才行。 他是东宫必不可少的势力,他要是倒了霉,东宫也不会好过,他相信东宫会懂这个道理的。 陈老太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涌起失望也涌起害怕,既可惜宋家和崔家竟然能背水一战绝境逢生,又害怕自家会被牵连进去。 叶景宽是在一个月以后押解章天鹤回的京城,听说刑部去拿人的时候,城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这些义愤填膺的百姓扔了章天鹤一身的臭鸡蛋和烂菜叶-----他们的儿子辛辛苦苦在前线守城杀敌,章天鹤却贪污他们的军饷,克扣他们的用度,简直罪不可恕。 余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泪鼻涕都吓得流了一脸,虽然平日里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模样,可是碰见这种官场上不见硝烟的厮杀,还是不由吓去了半条命。 她拉着崔夫人的手,胆战心惊的抽噎了许久,才看着宋老太太哭出声来:“您说怎么能摊上这事儿呢?要是......要是绍庭真的对那个美人动了心思,现如今整个崔氏可全都要完了......” 崔夫人揽着她的肩头安慰:“绍庭不是没动心思吗?他的为人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身边连个母蚊子我也没见着一只,他既是会收那个女人,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何况若是不收,还不知道有什么陷阱在前头等着。” 宋老太太听完宋琰说的城门那里发生的事,也顺着话头点了点头:“郡主她说的是,人家要发财,绍庭偏偏挡了人家的财路,被人设计是难免的。难得的是他竟脑子清明到这个地步,咱们这边除了替他把折子送上去,竟什么多余的忙也不用帮。” 有这份心机,难怪当初在福建能把前任福建总督留下的烂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把倭寇打的节节败退。 宋老太太其实也是后来锦衣卫抄家才知道的这件事,当时吓得腿也软了-----这才是真的杀人不见血呢,差一点宋家和崔氏就一起结伴上了黄泉了。 多亏宋老太爷和崔应书计划的周详,也多亏崔绍庭那边一点就透。否则有个叶景宽在里头当纽带,只要崔绍庭略微听信了杨玄和那个扬州瘦马的鬼话,这之后的一切计划也是徒劳无功。 到了这个时候,宋老太太在风声鹤唳的夏末景致萧条的京城反而更觉安心了一些-----她越发的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纵容李氏,没有对李家妥协,否则宋家等不到今天,恐怕就已经被李家拖累得完蛋了。 多谢三顾三明、稳稳的幸福?、jv27、卫凤娘之彼岸花、十月的菱和乖宝老妈新号的平安符,昨晚实在太晚了然后电脑可能因为笔记本自带键盘的原因坏掉了没能感谢,很抱歉。早上起来电脑又是这个死样子,幸好折腾了一阵子又不会了...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四章·污泥 章天鹤下狱的消息不过半天的时间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不断有百姓涌向街道,就指望着朝他身上趁乱踹个几脚扔几个臭鸡蛋。 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居然也破天荒的任由这些义愤填膺的百姓下黑手,一路视而不见的不紧不慢的押着囚车到了刑部衙门。 韩止坐在聚义楼临窗的位子上朝下看,只能看见章天鹤狼狈的左右闪躲,他脸上被糊了一脸的鸡蛋,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因为宋楚宜的事情的缘故,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和向来敬爱的姨母亲近了,连姨母几次三番派来寻他的人都拒之门外,可是听见出了这样的事,他已经不能再袖手旁观-----他的父亲韩正清镇守大同这么多年,要说身上完全干净,那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是章天鹤当了西北总督也入股了之后,更是做起了之前不敢染指的很多生意,西北那边的地下钱庄,有一多半都是他父亲的产业。 这些事情要是都被翻出来,韩家要倒霉,姨母和东平郡王也要受牵连------谁不知道韩家是范良娣和东平郡王手里的一把刀,要是韩家有什么行不正坐不端的地方,肯定和范良娣母子脱不了关系。 他不能叫韩家完蛋,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姨母和表弟倒霉,而此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堵住顶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嘴巴,同时也堵住章天鹤的。 他看着囚车咿咿呀呀的驶过石板铺就的街道,伸手唤过关山来,轻声交代他:“去疏通疏通关系,想法子把章大人的孙子孙女弄出来。” 十五岁以上的成年男子都要被斩首,十五岁以下的却能保一条性命,不过是流放三千里或者冲没入官而已,有钱能使鬼推磨,总能保下几个来。有时候看似最简单的法子却最有效,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一定就会想起列祖列宗来,尤其是这种恐怕要灭族的大罪,更是想留下一点血脉,关键时候,这点血脉就是最好的叫章天鹤闭嘴的良药。 关山丝毫不敢耽误,弯腰应了一声是,立即转身出门下楼。 韩止又看着一直杵在一旁的韦言希,沉声吩咐他:“和你那锦衣卫朋友去喝个花酒,叫他知道知道该怎么和章天鹤说。” 西北那条线是一定会被挖出来的,就算刑部和大理寺都被收买了,可是崔绍庭和宋家却不会善罢甘休,章天鹤这回摆明了要把他们往死里整,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天大的把柄。 可是这也不是无法可解的事,至少如果有个够大够肥的替罪羊完完全全把责任揽下来的话,崔氏一族和宋家再能耐,也不能红口白牙的就给人定罪。 他玩味的低头看着自己茶盏里沉浮的茶叶,嘴角挂上了一抹饶有深意的笑-----要不说宋家难对付呢,有宋楚宜这个宝贝疙瘩在,果然无往而不利。陈家这个布局也算得上天衣无缝了,可就算这样也能被宋楚宜找到缝隙,并且凭着这条缝隙绝境逢生且倒打一耙,这样的本事....... 或许姨母和表弟的考虑的确有道理,宋楚宜若是只给自己做个媳妇,做个侯府宗妇,的确是大材小用了。若是在东平郡王身边,她能发挥的作用恐怕要大的多。 此刻他的那位向来以温和面目示人、生母备受宠爱,自己也实在算得上龙章凤姿的东平郡王表弟却正饶有趣味的和自己的母妃低头笑问了一声:“事发了?” 范良娣玉白无暇的纤纤玉手执了一把洒金牡丹双面绣的扇子,额头上的花佃顺着她点头的动作摇曳生辉:“陈老太太昨天递了帖子进来要见我,今日上午我见了她一回。” 周唯琪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陈老太太是来干什么的,无非是为陈阁老探探路的,虽然陈阁老老谋深算,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可是这退路稳还是不稳,却还是需要自己的帮忙。 孟继明和冯应龙以陈阁老的本事自然是搞得定------这两个人和他当年都交情匪浅,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落在陈阁老手里。可都察院的那个左都御史,起监察作用的陶鼎湖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到时候孟继明和冯应龙动作一多,被陶鼎湖一闹开,往上一捅,那可真是破了天了。 范良娣蹙眉看了儿子一眼,轻声问他:“你说说,咱们该不该伸这个手?” 她不笑的时候,精致异常的眉眼无端会染上一点戾气和刻薄,因此在太子跟前,她向来是笑的多的,虽然笑的多了也不费什么力气,可她原本不是爱笑的人,脱离了太子的视线,向来就是冷冷淡淡面无表情的模样,此刻她看着儿子,也照样是这副不冷不热的表情。 周唯琪也习以为常,他坐在圆桌旁边伸手拿了茶喝了一口,透过雾气去看自己的母亲:“母亲不是已经都答应陈家了吗?怎么现在还来问我这话?” 他们有不帮的资本吗?陈阁老手里有多少和韩正清往来的证据,又替他们做过多少事?远的不说,扬州弊案就全是经过了陈阁老的手,若是这些事一旦捅破了,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建章帝可不是太子,不会把他们的话当金科玉律。 他和范良娣不同,天生就是一副笑模样,不管生气还是难过,嘴角惯常都噙着笑意,叫人摸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也叫人容易心生好感和亲近。 范良娣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既是这样,你使你表哥去同陶御史喝杯茶。” 韩止闹脾气也该适可而止了,他小时候要是没有自己,早就已经死了。一个连命都是别人救回来的人,有什么资格闹脾气呢? 周唯琪拍了拍手站起来:“我自己去罢!表哥的气可能还没消呢,等我处理好了这事儿,再去找他说说话。他向来尊敬母亲,也疼我,会想明白的。” 多谢十月的菱和尧要的平安符~~~今天的第二更啦。求订阅求订阅~~~如果大家喜欢这本书,请支持正版订阅,作为作者君的我感激不尽......(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五章·姐妹 提起韩止,周唯琪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些迟疑:“他从小到大,这是唯一一次和母亲您提要求......向来他对咱们都是尽心尽力的.......”尽心尽力到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什么都能牺牲,连色相都能,这样忠心耿耿的一个人,头一次说想要个可心意的妻子,他们也不肯成全,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范良娣在摇椅里侧身躺着,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周唯琪一眼,声音惯常染着三分娇媚-----虽然她说出来的话叫人冷汗涔涔:“我一开始也不是没有想成全他。可他不是自己把这个未来妻子的人选得罪死了吗?机会这种东西,错过了就没第二次了。何况,你不是也知道这个宋六的神奇之处?有了她在手里,无异于拥有一个会说话的宝贝,光是她身后的崔氏一族和宋家就足够叫你高枕无忧了。” 不然陈家为什么急慌慌的想要崔氏一族倒了?不正是因为崔家日益势大,甚至影响到了他在西北那边的利益,也影响到了他在东宫的地位吗? 在政治和官场上讲什么情分,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经过了这一次大战,宋家和崔家可以说是真真正正在建章帝跟前成了纯臣了------为了西北之事不惜赔上身家性命也要揭发章天鹤,又有叶景宽在后头推波助澜...... 她想到这里,眼神陡然转厉-----崔氏一族还是往周唯昭那里靠的更多一点啊。 周唯琪和她想到了一起,连陈阁老都奈何不得崔氏和宋家,日后众人心里自然都会有一杆秤,至少短时间内,再也没人敢向宋家伸手了。 而且宋六似乎的确是个福星-----元慧大师虽然是大师,可是他向着的是谁周唯琪和范良娣却都知道,这样一个端王同党的话是不足以取信的。说宋六天煞孤星?可她分明领着宋家和崔氏迈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看着范良娣认真的道:“我会去和表哥他说说,除了宋六,其他的名门贵女我都许他。母亲也和姨母说说,叫姨母也劝劝他。” 范良娣眼里一片冷清,面上的笑意却不再有平日的娇媚可爱,带着十足的嘲讽和刻薄-----说?为什么要好好说,小范氏在韩止眼里不过就是个曾经想要亲手毒死他的不慈的疯女人,这样的人,若不是需要她来绑住范韩两家的关系,早就不必活着了。 目送着周唯琪出去了,范良娣的贴身嬷嬷房嬷嬷就上前来轻揉慢捻的替她揉起肩来,一面又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您还是不要把她逼得太紧了,兔子急了尚且咬人呢,女人都是为母则强......” 东瀛使者这次是正经的东瀛大名派出来的求亲使团,他们要求娶公主,公主出嫁要陪媵。这个旁的贵女都躲之不及的差事,大范氏居然想着要叫韩月恒去。 房嬷嬷在荥阳开始就服侍大范氏,深知她的脾气秉性,她明明可以叫韩月恒活的舒服一些,不说嫁给帝王家当什么王妃娘娘,嫁个门当户对的公侯之家还是做得到的。可是大范氏就是不肯,她把韩止和小范氏利用到榨干最后一滴血,还连韩月恒都不放过,宁愿叫她去当个陪媵,背井离乡骨肉分离。 大范氏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眼角眉梢都染上冷意:“咬人?你让她咬一口给我看看?当年她娘就斗不过我母亲,你以为她能斗得过我?” 她在锦乡侯府不过是个摆设,不过是自己套牢韩正清的一个筹码,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还有这两层好处,早在十几年前生韩止的时候就死透了。 房嬷嬷垂了头,手上的动作不停,面上却不自禁的染上了一抹担忧,大小姐别的没学到,夫人的尖酸刻薄、口不对心、人前人后两张脸却学了个十成十。 心机手段固然都要有,可是心肠太硬太刻薄了也着实不是件好事,底下的人通通都对她敬畏有余而亲近不足-----就连自己跟了她这么多年了,从小奶大了她,也对她畏惧多过于亲近,有了要紧的为难事也宁愿去求郡王也不愿和她张口。 皇后娘娘素来就是个人精,男人看女人看不透,女人看女人却看的清清楚楚的,也因为如此,皇后娘娘素来都对大小姐淡淡的...... 她想起远在荥阳的儿女,想起还在荥阳范氏手底下讨生活的丈夫,还是尽量壮着胆子提醒她:“这些事情夫人在家里都是不许提的......多少年前的事了,良娣大人有大量,何必还跟一个死人计较呢?若是叫二小姐知道了......” 如果小范氏知道叫了三十多年的娘不是她的亲娘,恐怕会被逼疯------这些年她实在过的也太苦了,若是连最后一丝念想都没了,儿子又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女儿又背井离乡再无相见之日,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范氏从头到尾都带着一丝克制的不耐烦,听完了往椅子里一靠,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染红了的指甲。小范氏的娘当初爬了自己父亲的床,还能被作为嫡女教养长大,还养的天真无邪烂漫可爱,这向来是她心里的一块疤。 她从十五岁及笄那一日知道这个事实开始,就本能的厌恶这个本来就喜欢撒娇的近乎天真的蠢人,尤其是小范氏来了京城之后居然还以一曲高山流水名动京城,更是叫她难以忍受。 一个婢女生的,能记在主母名下当了十几年的嫡女,已经是莫大的福分。福享够了,自然就该为前十几年本不属于她的那份荣华富贵和无忧无虑付出代价了。 范氏养了她十几年,给了她嫡女的尊荣和地位,让她嫁进了锦乡侯府当主母,她以后不管付出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六章·替罪 房嬷嬷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正生着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移开了眼睛-----大范氏但凡肯听人说一句,哪怕是一句,当年小范氏也不会被折腾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认定的事向来是不会改的,也不可能改。她既决定了要送韩月恒去东瀛陪媵,就一定会促成这件事...... 夏末的微风带着些凉意,她拂去一身的鸡皮疙瘩,开始低声问起大范氏旁的事来:“恒小姐是九公主的伴读,按理来说,若是九公主去和亲的话,恒小姐去陪媵也是顺理成章的。” 虽然她觉得大范氏对小范氏实在是太刻薄了一些,对小范氏刻薄的理由也太牵强了一些,可她毕竟只是个奴婢,改变不了主子的想法。既然改变不了,就只能把事情做的圆滑一些,尽量不要太早激化这两姐妹的矛盾,免得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影响到范氏一族。 大范氏懂房嬷嬷的意思,只要去和亲的是九公主,那作为伴读的韩月恒去陪媵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多的是这样的先例。她到时候只要推说一句自己无能为力,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谁也不能找出她的不是来。 虽然知道房嬷嬷这是想叫她们俩在明面上不至于闹的太僵,可大范氏难得的没有反驳------倒不是她真的在乎小范氏的感受和忌讳小范氏会发疯,是因为韩月恒到底是韩止的亲妹妹,这回因为宋六的事情韩止已经头一次跟自己闹了别扭,再亲自把她妹妹送到东瀛去,就算韩止和自己再亲,心里难免也会有疙瘩。 何况她还想的更深一层,九公主向来嚣张跋扈不受皇后娘娘待见,对周唯琪这个侄子也向来是横眉冷目的。她要是去和亲了,贤妃经过端王的事又要再赔上一个女儿,一定会大受打击。皇后想必是很开心看到这一点的。 何况她可听说最近除了贤妃和九公主对商丘沈家异常热络之外,宋家老太太也托了镇南王妃和李家夫人同商丘沈家的人接触。 到时候她帮忙搬掉了贤妃和九公主这个绊脚石,促成了宋贵妃和十一公主的好事,长宁伯府不就又欠她一个大人情了?这一举三得的买卖,可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傍晚时分周唯琪来给她请安,顺带和她说了陶鼎湖的事:“旁人出马他或许不答应,我抬出外祖父来,他也没旁的话再说了。姨父那边的假账册都是现成的,到时候都往章天鹤身上一推,章天鹤再认个罪,这事基本上也就定了,牵连不到姨父身上。” 大范氏松了一口气,相比起那个令人恶心的来路不明的亲妹妹来说,这个少年时的青梅竹马如今的妹夫倒是叫她更挂心得多,何况韩正清还在西北替她们揽财呢,作用可非同小可。 她一面吩咐房嬷嬷去厨房叫做一道酥油泡螺一道芝麻象眼,一面抬眼问周唯琪:“章天鹤那边又怎么说?他可甘心伏诛?他手里总归会有些和你姨父和陈家的书信等类.......不拿在手里,总归是不安心。” 这一点周唯琪却早已经想到了,闻言掀了袍子在大范氏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了,笑道:“这个表哥他早就已经想到了,早已经买通了押送章天鹤的锦衣卫,得知了章天鹤藏匿密信的地点。他连章天鹤的几个儿女都一并想办法捞了出来,就是防着章天鹤吐口呢,母亲却不必担心这个。” 这个一手养出来的外甥倒是个有用的,大范氏伸手拔下头上的圆头白玉簪拿来挑核桃仁,嘴角挂上了一抹得意的笑-----她样样都比小范氏强,嫁的人是自己想要的,生的儿子是受宠又聪明的,妹夫也牢牢抓在手里,连小范氏的儿子女儿都和自己亲近,这种感觉叫她顿时觉得自己比小范氏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小时候不明就里的客人们和远一些的亲戚们都喜欢天生爱笑爱撒娇的小范氏一些,父亲也向来疼她宠她,她风光了那么多年,如今还不是一朝被自己踩在脚下? 得意完了,她就又想起旁的事,带着笑意向周唯琪道:“陈阁老来求你倒也是件好事,那边肯定是不会插这个手的,咱们这时候雪中送炭,日后他们自然知道该向着谁。你既赚到了关外的钱,又能干干净净不热怀疑的抽身,还能叫你姨父继续守在大同,是件好事。” 周唯琪深以为然,双手接了大范氏递过来的玻璃碗,看着里头的核桃仁笑了一声:“母亲说的是,所以我才开口答应了他。陈家有这么个把柄日后落在咱们手里,就算是我拉拢了宋家,要宋家的姑娘来当我的郡王妃,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说这些还是太早了,谁知道宋家到底会不会甘心重新跳进漩涡里来呢?吊着陈家还是有必要的。大范氏皱了皱眉,和他说起和亲的事来:“说起宋家,宋贵妃可为了和亲的事天天担心的夜不安寝。咱们不如顺水推舟的帮她一把,促成了九公主的好事,日后就是你皇祖母为了这个,也高看你一眼。更不必说宋贵妃这个人情了。” 周唯琪明白过来母亲的意思,想了想扔了一颗核桃仁进了嘴巴:“到时候我去和礼部通个信儿,礼部和太常寺的人跟东瀛使者那么一说,东瀛使者会晓得该开口求娶哪位公主的。” 相比较起十一公主来,周唯琪还是更讨厌向来脾气娇纵的九公主。何况大范氏说的也对,叫贤妃难受了,皇祖母嘴巴上不说,心里也总归是开心的。 这件事既能讨好向来因为母亲大范氏的关系而对自己有些淡淡的皇祖母,又能拉拢宋家讨好宋楚宜,跟宋贵妃和十一公主结个善缘,确实是怎么算都不会吃亏的买卖。他向来对母亲的深谋远虑引以为傲,笑嘻嘻的又凑近了大范氏一些,拈了颗核桃仁递过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七章·风暴 章天鹤在刑部大牢里受不住刑招认所有罪状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宋楚宜正和宋程濡在下棋,她上一世学了不少东西,可是在对弈一道上着实是没有什么天赋可言,此刻正被宋程濡逼得节节败退,听了消息就顺手把棋子扔回棋篓里,伸手跟宋程濡要东西:“祖父输了,愿赌服输,说好要给一块黄田玉的,不许骗人。” 宋仁和宋珏在旁边都忍不住笑,宋珏伸手在宋楚宜头上凿了一下:“祖父那是让着你,你当祖父真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啊。” 说完他又有些好奇,问宋楚宜:“祖父和父亲猜到这事儿会推出一个替罪羊来,是因为深知陈阁老人脉深厚,背后又有东宫和西北势力盘根错节,那些人也不会令他有事。你明明说在梦里没有这事儿,又是怎么知道最后章天鹤会是那个出来顶罪的替罪羊?” 因为锦衣卫也不是铁板一块,赖成龙毕竟是半路出家被提上了都督的位置,之前指挥使的位子足足被陈襄霸占了六年有于,六年足够做很多事了-----陈襄又是个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对待下属很有几分哥们义气,北镇抚司那帮人向来对他忠心耿耿,甚至愿意替他提头卖命。 赖成龙能力再大,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就像之前陈襄未倒霉之前,赖成龙就算帮宋楚宜的忙也要做的谨慎小心,不敢和陈襄正面对上。 而陈襄死后,赖成龙提了都督,底下的两个指挥使却全部都是当年陈襄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偏偏陈襄和韩止的关系还不错,韩止的父亲是谁?不正是和这事儿也脱不了关系的锦乡侯韩正清吗?何况还有东宫的范良娣和东平郡王呢,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叫西北那边经营多年的成果功亏一篑?不为了拉拢陈阁老那个门生满朝野的助力,他们也要保住韩正清啊。 这个道理其实也不用宋楚宜说宋珏也知道,可听宋楚宜分说明白了,他就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人家给他们挖了那么大一坑,险些叫他们全军覆没,如今不过推个替死鬼出来就想了结这件事,闹心的是他们还真的就能做得到,这不管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灰心。 宋程濡极有耐心的一个个的把棋子都收起来重新放回棋篓里,等瞧见宋珏有些垂头丧气的,才出声提醒他:“为官之道,最怕的就是沉不住气。官场上的厮杀和仇恨,往往不是立即就能还回去。和陈家的仇是结定了,可是怎么报,要不要报,却得先观察局势再谋定而动。你瞧瞧陈阁老那只老狐狸,他早就已经在几年前就对抢了肥肉的绍庭不满了,可人家硬是能忍到三年后时机成熟了再动手,动手不成还有后招,干干净净的抽身了,这才是本事。逞一时之气是不能在官场上走的长久的,你们都要记得这一点。” 宋仁和宋珏都立即站直了身子恭敬听训,闻言齐齐称是。 之前这事宋仁并没有太过参与,他一直忙着礼部给东平郡王册封的章程,如今忽然不知怎的灵光一闪,想起今日部里侍郎交代的事,和宋老太爷说:“对了父亲,今日王侍郎叫我往驿馆里走一趟,去见见东瀛使者,拟定他们进宫献礼的章程。” 这些事按理来说的确是该由礼部和太常寺的人做,宋仁既是在礼部领差事,去做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野史理所应当的,瞧不出什么不对来。宋程濡挑了挑眉:“既是叫你去,去就是了,怎么还有什么不对的?”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之前和东瀛使者对接的向来都是王侍郎自己,东瀛使团带来的礼物等贡品都是王侍郎一手操办,如今忽然指了我去做这事,还要我再同东瀛使者说几句话......”宋仁蹙着眉头,一气把话说完:“说是叫我多在东瀛使者面前夸夸九公主的好处,告诉他们如今在咱们大周最受宠的公主就是这位贤妃娘娘所出的九公主......” 这位暂时打赢了其他诸侯拥有最大势力的大名之所以来求娶大周的公主,打的就是借着大周的势力坐稳如今的位子的主意,自然希望娶一个得建章帝重视的公主回去。王侍郎要宋仁去和东瀛使者说这话...... 宋程濡一时没有说话。 宋珏和宋楚宜对视一眼,也有些犹疑:“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换成父亲去和东瀛使团交涉,又为什么特意要父亲去说这样的话?” 宋楚宜看了看宋程濡,见宋程濡也朝自己看过来,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这位东平郡王的册封仪式是不是这位王侍郎最上心?” 宋仁如同醍醐灌顶,之前想不通的如今就都想通了。 这分明就是东平郡王特意来和长宁伯府示好的------贤妃和九公主最近跟商丘沈家接触频频,又和宋贵妃十一公主的关系紧张,东平郡王实是打算借着这事儿打发九公主去和亲,顺带能卖长宁伯府和宋贵妃一个人情。 这位范良娣和东平郡王可真是对妙人儿啊,一边拉着陈家不叫陈家彻底被宋家踩下去,一边又不打算放弃宋家,两边都踩可是两边都踩在了中心,都不担心会翻船。 周唯昭上一世如果真是死在这对母子的手上,其实也不算冤枉------这么面面俱到又这样会为人处事,这对母子之前能把太子哄的团团转,恨不得供着他们母子,把太子妃和太孙都抛在脑后,后来又能在端王手底下仍旧活的风生水起,实在是有真本事。 可是这一世.....这两个至少别再想扮猪吃老虎了,披着羊皮的狼什么时候都是狼。想用这点好处就引他们上钩,让她和长宁伯府跟崔氏当她的马前卒?妄想! 多谢阿拐阿拐和青丝轻绾倚窗的平安符~~~今天第二更来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二十八章·离间 树上的梧桐树叶被风一吹,就大把大把的顺着风飘在地上,巴掌大的树叶掉在石桌上,不一会儿就把棋盘连同石桌一起盖住了,好似给石桌铺了一层黄毯。 茶是喝不成了,棋也不用再下了,宋程濡拂了拂衣裳上的落叶,领着他们一起进了书房,第一句话就是问宋仁:“我听说后天晚上宫里就要举行宫宴招待这些使臣,你已经去和他们说过了?” 宋仁摇了摇头:“还不曾去,觉得这差事来的莫名,还以为有些什么蹊跷,打算回来先问过父亲。” 虽然机变不足,可是有这份难得的谨慎,也足够守成了。宋老太爷满意的点点头,冲他道:“去,为什么不去?你就装傻当不知道这背后的深意,既是上峰叫你做的,你照着做就是了。” 好处他们领了,可是这份人情,他们可并不想认。 范良娣到底是一介妇人,实在是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轻易了,以为卖个好,那面帮陈阁老脱身的事他们宋家就能当没发生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呢? 论黑吃黑,恐怕陈阁老和自家祖父都是不相上下的,宋珏和宋楚宜都忍不住笑,宋仁回头一想也笑了,高高兴兴的应了声是:“是,儿子知道了。明日就去驿馆和东瀛使者说。” 宋珏又问宋程濡:“祖父,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报仇的时机到了?”总不能就这么干巴巴的等着陈家露出马脚来吧?以陈阁老那个老狐狸的心性和城府,恐怕就算是等到宋珏自己都成了宋仁这个年纪了,都等不到他主动行差踏错,更别提这个老狐狸还一等一的狡猾会来事了。 宋程濡叹着气摇了摇头,指了指宋珏又去看宋楚宜:“这一点可见你就不如你妹妹,这机会哪里是要等的?是要自己,等要等到猴年马月去?机会当然是要自己创造的。” 宋珏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祖父的意思,看看笑的也是一脸狡猾的宋楚宜,就知道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既然早就料到了陈阁老会脱身,就一定还有后招,不由得按捺不住好奇问她们:“那这时机怎么创造?” 宋程濡摇头不肯说,赶他们出去做自己的事:“我这儿还有一大堆事儿没完呢,再耽搁下去,今晚又不知要闹到多晚。你们待会儿去宁德院同老太太说一声,告诉她晚间的酒席还是摆在楚洲馆,今晚是十六,恰好还能赏赏月。” 宋仁留在宋程濡书房没走,宋珏却缠着宋楚宜直快走到宁德院,一路走一路打算撬开她的嘴:“好妹妹,你就告诉告诉我,究竟打算怎么着吧......否则心里憋着一口气,叫我今晚怎么睡?” 章天鹤已经上吊死了,死之前还签字画押认了罪,孟继明冯应龙都是一丘之貉,连向来公正严明的陶鼎湖也出人意料的当了个聋子瞎子,在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宋珏知道这种情况下要再揪出陈家来实在难如登天,可就是因为知道,听见宋程濡和宋楚宜都似乎对这事儿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才更加好奇,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宋楚宜走了几步,见宋楚宜住了脚,立即凿了一下她的头:“再跟我卖关子,下回别想我帮忙了!” 宋楚宜就怕宋珏的糖炒栗子,闻言果然立即伸手护住了头退了几步,兔子一样的看着宋珏:“大哥再打我的头,我就要去告诉祖母了。”可是抱怨归抱怨,该告诉的也没含糊:“大哥难不成忘记了这回遭殃的除了一个章天鹤还有谁吗?早前在太极殿丢了官,立即被下狱了的可是王英啊。” 王英又怎么?宋珏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再思索了片刻才迟疑着问宋楚宜:“你的意思是,王英还能在临死前咬一口陈阁老等人不成?” 可咬了也没用啊,孟继明和冯应龙他们都上上下下如今都长了同一张嘴,深谙瞒上不瞒下的道理,决计不会叫王英说出来的话到建章帝那里的。 远处玉书提着灯笼来了,她如今归了给宋琰使唤,她既来了,宋琰肯定也跟在后头呢。宋楚宜不想在宋琰跟前再提这话儿,赶紧和宋珏把话说的又透又亮:“哥哥怎么犯糊涂了?王英自然是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敢反咬一口,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就算咬了也被孟继明他们处理了。可是他还有个姻亲方孝孺呢。” 方孝孺跟着陈阁老的年数不少了,可以说是鞍前马后不辞辛劳,甚至连亲家也搭上了。可是陈阁老临了该撒手就撒手,方孝孺更会发现陈阁老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出面的都是他自己和王英等人,就算闹出来了事,陈阁老也有后手能高枕无忧。 没有人真的能无条件对着谁哈巴狗儿似地跟前贴后的被使唤,方孝孺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才会跟随陈阁老,而一旦他发现这点子利益都得不到,脑袋还随时不保,陈阁老根本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的时候,还会这么忠心耿耿吗?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从前方孝孺一门心思的替陈阁老办事,以后可就未必了-----虽然他自己也对亲家和亲生女儿和女婿外甥等人见死不救,可是这种人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加上他本身又是贪生怕死的人,日后再也不可能做到对陈阁老和以前那样信任了。 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有人给他抛出一点儿好处,同时在他耳根子旁边说些什么,他就会倒向旁人的。 陈阁老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可是他却不知道,咬了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收起利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早就说过了,谁敢伸这个手,她宋楚宜就敢把谁的手给剁下来! 现如今陈家不仅伸出了手,还握着刀,她要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还真以为长宁伯府好欺负了。 多谢瑛紫007的平安符和大家的月票,这个月的最后一更啦。(。) 章节目录 二十九章·继母 陈阁老机关算尽,此刻恐怕最多也就是在家里长吁短叹暗叹时运不济,才会叫崔绍庭走了这个****运躲开了这个陷阱。可他却不知道,在他朝崔氏一族拉开一张网的时候,同样也有人在他的头上罩了一张网,而这张网比他自己织的那张还要细密谨慎,足够把他们一网打尽。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变故往往都是从最不起眼的地方发生。宋楚宜选择从方孝孺下手,看似不可理喻,可实际上却实在是极聪明的做法。 宋珏抬手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微微一叹,不知道是在叹她的聪明过头,还是在叹陈家未来的遭遇。 玉书很快引着宋琰到了他们跟前,见了他们就笑:“可巧四少爷在关雎院没见着六小姐正急躁,如今可不就碰见了。” 宋琰先和宋珏见了礼,才过来挨着宋楚宜站,他如今已经不和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拉宋楚宜的手了,可挨着她站的习惯却还是没变。 宋楚宜和他们一起进了宁德院,崔夫人和余氏都正陪着宋老太太说话,见了宋琰先拉在身边详细的看了一遍,见宋琰眉眼清俊,举止有礼,先喜不自禁的拉着他问这几年的情况-----虽然时常都有遣人去看去打听,可人到了跟前了却还是忍不住有说不完的问题要问。 宋老太太只是笑,伸手招了宋楚宜坐在自己身边:“从你祖父那边过来的?他此刻还是在书房么?” 宋楚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崔夫人才和宋老太太说了宋老太爷交代的话,又轻声告诉她:“伯父说王侍郎特意交代他明日去招待接见东瀛使者,除了教他们礼数规矩,还叫他和东瀛使者着重提一提九公主的好处......” 有些话不用掰开了揉碎了说,稍微点到即止聪明人就能知道意思。宋老太太脸上笑意微微一滞,明白过来宋楚宜的意思就点了点头:“九公主自然是个好的。” 她和宋程濡做了多年的夫妻,二人行事早有默契,遇上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最近贵妃娘娘也的确是替十一公主担心的紧了,十一公主毕竟是带着宋家血脉的,日后若是真落在了东瀛或是别有用心的家族,总归是多一重麻烦。 崔夫人听见她们隐约提到亲事二字,有些诧异的看了宋老太太一眼,又看看面前的宋琰,迟疑着问了宋老太太一声:“老太太您已经定好了人选了?我还以为您没那么快能定下来,还来不及和小宜阿琰通个气呢....” 这回轮到宋老太太诧异了,她看宋楚宜和宋琰都朝自己看过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十三娘娘你这张嘴就是太快......那些册子我都翻看过了,可要真定下来,哪有那么容易?这又不是挑萝卜捡白菜,看着顺眼就能成的。”经过李氏的事情之后,她已经深知人品端正才是最要紧的,给宋毅挑选继室又怎么会这么不上心,虽然宋毅做了许多糊涂事,可到底是宋楚宜和宋琰的爹,这样不尴不尬的日子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干脆给他找个能撑得住的能干知理的媳妇儿,这样一来可以缓解宋毅和儿女们的关系,二来也好叫宋毅少花心思在宋琰和宋楚宜身上------这两个孩子到底是对宋毅有了隔阂,他管的越多,孩子们就越反感。 宋楚宜先回过味来,这是要给宋毅挑选继室了-----论起来也是,宋家这几年事太多,前头是因为几个年纪到了女孩儿们要出嫁,后来又是国孝禁了嫁娶,宋毅房里又有几个安分守己的姨娘,以至这本早就该办了的事儿竟拖延到了如今。 恐怕要不是宋毅做出了私下收英国公府信物这样的糊涂事,老太太也还想不起来该给他再讨一房继室了----倒不是因为生气的缘故,实在是宋毅这人耳根子软,若是娶回来一个像李氏那样的,只怕真的要家无宁日了,老太太只能慎之又慎。 余氏伸手在崔夫人肩上拍了一拍,见宋老太太左侧坐着的向明姿脸通红通红的,不由气结的向着崔夫人提醒:“在孩子们跟前提这些,像什么话?!” 崔夫人张了张嘴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虽然宋楚宜是个极有主意的,可也不该在她跟前提起给她父亲挑续弦这样的话来,何况屋里还有向明姿呢。 虽说大家都觉得宋楚宜听听是没妨碍的,就算是给宋毅选个人也成,可到底没真的做这事儿,一股脑的把孩子们赶出去了。 向明姿拉着宋楚宜面面相觑,想了想忍不住安慰她:“迟早是有这么一日的.....我父亲那样的尚且想着要一个一个的往身边招揽美女,何况是二舅舅这样的呢......” 宋楚宜才不为这样的事情伤脑筋,宋老太太吃过李氏的亏,对待宋毅继室的事只会慎之又慎,就算实在倒霉娶回来一个李氏那样的,如今也成不了气候了。、 相比较起这事儿来,她反而更担心宋琰会不会想不开钻了牛角尖,毕竟他吃了李氏那么多苦头,到最后还险些被李氏所出的宋楚宁烧死,心里对继母这样的人没有好感是必然的。 可宋琰比她还想得开,他在蜀中三年,学到的不仅仅是圣人之言,唐明钊也不仅仅拘泥于书本上的知识,平日里闲下来时常带着他们走街串巷的体察民情,他早已经把人情世故这一套都摸透了。 何况对于宋毅这个名存实亡的父亲,他早已经死心,只要找来的继母不是和李氏那样把她们姐弟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宋琰根本连眼皮都不想再抬一下。何况继母娶回来了对他们姐弟,尤其是对姐姐也算是一件好事,丧妇长女名声总是不好听。 如果我说我睡过头了才更的这么晚......千万不要打我。多谢爱睿宝贝、s的平安符,也多谢雪xx漫的两个香囊,么么哒么么哒。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一天,也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好的开头,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都顺顺利利的。另外这个月的更新是这样的,照常三更.....看在我这么拼的份上,求打赏求订阅求月票,各种求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章·碰头 正在长宁伯府为了宋毅的继室忙碌的时候,前去扬州的赖成龙也终于回京了,他带回来的结果也同三司会审审出来的大同小异,崔绍庭和扬州知府勾结自然是没有的事了,查出来许多章天鹤和前任扬州知府往来的证据,也查出不少扬州弊案的漏网之鱼。这些都是有人想叫他查出来禀报给建章帝知道的,他心知肚明,进了京早有心腹把最近的事报给他知道,他坐在镇抚司衙门里喝了口茶,底下的两个指挥使就都来了。 贾英鑫、许良,陈襄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向来能力不弱,否则也不能在陈襄因为那样的事被建章帝杀了之后还能在锦衣卫扎下根,可野心也同样不小-----锦衣卫想要整死一个人容易,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求死不能更容易,章天鹤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自尽,这里头的猫腻大家都心照不宣。 他和他们略寒暄了几句,翻开文书瞧了一眼,果然见文书上画押手印一应俱全,做的天衣无缝。他略扫了一眼就点了头把文书阖上了,进宫去同建章帝请安回话。 等这些事情都处理完,已经是华灯初上,他腰间的绣春刀在街道两旁明晃晃的灯笼映照下越发显得寒气令人,早已经等着为他接风洗尘的心腹们纷纷迎上来,将他请进了这座京城里出了名的狮子楼。 前些日子这里还是王英女儿的产业呢,现如今就已经易主了-----王英没章天鹤那么有骨气,硬是不肯死,他既不肯死,自然要拿钱财银两出来活动,这些酒楼商铺通通都已经有了新主人了。 赖成龙眼睛往那进来招呼敬酒的人身上一扫,旁边的江宏就凑上来悄悄告诉他:“这是咱们许良许大人的妻弟,如今狮子楼老板就是他了。” 许良从前跟着陈襄捞了不少好处,陈襄死后就转投了东平郡王了,也说不上转投,他为人圆滑会做人,和许多人关系都不错,只不过和东平郡王格外热乎一些罢了。 看样子这就是章天鹤自尽的谢礼了,他举起杯子和许良的妻弟碰了碰,仰着喉咙一饮而尽。忽而想起之前崔绍庭说过的话来:锦衣卫不比战场上,拼命就能赚来功勋,多的是弯弯绕绕。从前他不过一笑而过,如今才知此话果然是金玉良言-----就算他是建章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锦衣卫照样不能一手掌控在手里,连个许良和贾英鑫都过的比他强,他在扬州奔走被人耍的跟猴子似地时候,这两人正优哉游哉的坐在京城衙门里闷声发大财呢。 江宏也斜着眼睛看着老板出去了,才闷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抱怨的话冲口而出:“娘希匹!老子们成日拼死拼活的,到头来还没他们活的滋润,沾了点娘儿们裙子的光,酒楼也有了银子也有了......” 跟着他赖成龙混的,到头来居然还不如这些个一事无成的纨绔。赖成龙仰头又灌了一杯酒,面无表情的提早出了门。 这种场合他向来来的少,这回若不是刚从扬州回来,江宏一干人又死劝,他是万万不会来的。现如今要早走,江宏几个也没太当回事,劝了劝劝不动也就算了,亲自送了他出来。 可赖成龙牵过马正要上马的时候,就瞧见对面那辆有些眼熟的青帷小油车。 这一愣神的功夫,早已经等了半日的车夫从上头一跃而下,上前来牵了赖成龙的马,一把抱住了马头,笑着招呼赖成龙:“老爷,您可等死小的了!迎春姑娘正等着您呢!” 这是.....宋楚宜跟前的罗贵,他顺着罗贵的目光往狮子楼二楼看,就见正砰的一声被急急掩上了的窗户。 许良这帮人......他冷笑了一声,声音不自觉的就拔高了,顺着罗贵的话接了下去:“什么迎春不迎春的!今天老子要梳拢个新雏儿!快走!” 罗贵唉了一声,一面替赖成龙牵马,一面冲着那辆毫无特征的青帷小油车挥了挥手,引着赖成龙的马出了巷子拐上了大街,这才轻声朝赖成龙告饶:“大人见谅,我们姑娘说......” 借着这样宿姑娘的由头,最不容易引起那些人的怀疑。小丫头年纪不大,懂的倒是不少。赖成龙想起这个和崔绍庭性格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心中的烦燥之气不由少了许多,笑了笑打断了罗贵的话:“行了,我知道你们姑娘说了什么。今日你们姑娘差你来,是有什么事?” 他以为宋六是来道谢的,这回崔绍庭那边能避过这一劫,自己的功劳怎么也少不了。 小丫头倒也算有点良心,不枉费他给她传了这口信,崔绍庭养了个好外甥女。这么一想,他就不由又有些惆怅起来,唯独他自己,当了锦衣卫惹得神憎鬼厌的,银子银子没到手,家里姑娘还要愁嫁。 可罗贵却摇了摇头,引着赖成龙的马进了另一条巷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姑娘正在里头等着大人,说是有话要同您说。” 小丫头又长本事了啊,居然还敢派人打听自己的行踪,守在这里引他过来。 罗贵在一扇红漆木门前停了下来,蹬蹬蹬在门上敲了三下,再拿脚往门上一碰,里头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马旺琨的脑袋从里头探出来,瞧见了赖成龙连忙作揖请他进门:“我们姑娘候着大人许久了,大人快请进!” 罗贵牵了马去喂了,赖成龙进门才发现这座看起来丝毫不打眼的院子别有洞天----在战场滚过的人,总是对黑夜里的动静格外敏感,他凭经验就知道这里头恐怕最少藏着五六个身手不弱的高手。宋楚宜不过是个闺阁千金,居然能行动自由,还拥有这么大一座别业,甚至手头上还有可用的人.....崔绍庭和崔家乃至长宁伯府是不是对她太放纵了一些? 再走几步拐过了那颗大树,月亮门边候着的青莺才迎上来笑着道了个万福,引着他往里头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一章·献计 这座院子居然还挖了个湖,宋楚宜正坐在四面都卷了帘子的亭子里,见了他笑盈盈的喊了一声赖叔叔,四周偶尔传来蛙鸣声,赖成龙在她对面坐下,身上的肃杀之气不自觉的少了许多,问她:“这么晚了不回家去,跑来找我做什么?” 大周虽没有宵禁,可是普通人家的男子到了夜深了尚且不敢随意出门,何况是宋楚宜这样勋贵人家的姑娘。 青莺和青桃进来摆桌,不一刻桌上就放满了点心吃食,赖成龙略扫了一眼就愣住了,杏仁酪、麻辣肚丝、爆炒田鸡、花菇鸭掌......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他当锦衣卫这么久了,向来都是朝廷官员的大小事都一清二楚,可头一次被人这么了解,一阵风吹过,他只觉得他的鸡皮疙瘩都全部起来了。 崔绍庭说的没错,他这个外甥女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不,哪里是不一般,分明如同鬼魅一样。他知道许多别人的私事,那是因为他有锦衣卫的人可用,可是宋楚宜这个小姑娘,她是怎么知道别人的喜好的?甚至细致到哪一道甜品,哪一道夜宵?他不由又想起之前罗贵在狮子楼楼下的时候抱住他的马说迎春姑娘......仔细想来,竟真的有这么一号人物,他当初去院里拉江宏的时候,江宏的相好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宋楚宜微笑着看着赖成龙的表情变化,不紧不慢的从青莺手里接过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赖成龙没有去接,两只眼睛利箭一般的紧盯着她,仿似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不自觉的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他好兄弟的外甥女,他也没法儿把这个小姑娘当成一般的小姑娘看待。没有哪家的小姑娘能厉害到这个地步,算无遗策步步紧逼,这世上竟好像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宋楚宜并不生气,歪着脑袋露出一抹浅淡笑意:“放心吧赖叔叔,你帮过我这么多,又是我舅舅的好友,我是不会害你的。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帮他?他一个堂堂锦衣卫都督,如今建章帝跟前的心腹,有什么忙会需要一个小女孩来帮的?他觉得有些好笑,也就自然而然的笑着把问题问了出来。 宋楚宜却并没有笑,她把册子放在桌上往前一推,垂眉敛目一副万分端正严肃的样子,轻声问他:“这回去了一趟扬州,赖叔叔才发现自己身边没多少人可用吧?” 赖成龙的背脊一僵,他的确是到了扬州才发现,素来他使唤惯了的江宏等人一个也没跟着-------都恰好有这样那样的事被许良贾英鑫两个人调开了,虽然许良和贾英鑫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可就是不想他身边有得用的人,不想他把差事办好更讨建章帝的喜欢。 “若不是因为身边没有心腹,赖叔叔在扬州也不至于进退维谷,最后只抓了几个小虾米回来交差。更不至于去扬州之前只敢写封似是而非的信给我,不是吗?”宋楚宜视线定格在桌上那碗白嫩嫩的杏仁酪上,说出来的话又快又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赖叔叔对锦衣卫,也不是全然掌控的得心应手的。陈襄之前在锦衣卫呆了六年,培养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在围场被牵连了一批人,可也免不了还有藏的更深一些也更能干一些的余孽......许良和贾英鑫两个人,应该给赖叔叔你添了不少麻烦了吧?” 赖成龙就想起等在狮子楼的罗贵来,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巧合,甚至不是因为罗贵事先打听过他的行踪-----他的行踪也打听不到,谁敢提着脑袋去打探锦衣卫的人的行踪,被发现了不要命了?这应该是宋楚宜早就已经盯上了许良和贾英鑫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贾英鑫和许良插手王英的事,收下了狮子楼开始,还是更早以前? 赖成龙终于叹息了一声,按着刀把的手也不动声色的放下了,伸手夹了一块鸭掌,在狮子楼他一口菜都没动,如今倒有些饿了。 等不紧不慢的吃完了,他才翻开这本册子看了一眼,也只需要这一眼,他就立即把册子阖上了塞进了怀里,问宋楚宜:“这是什么?” “我知道赖叔叔不喜欢许良和贾英鑫这两个挡路的石头。”宋楚宜仍旧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好笑:“我也不喜欢。他们既然什么事都想要插一脚.....那就把这双脚留下好了。” 寒风袭来,亭子四周的帷幔都被吹的飘起来,赖成龙敏锐的往四周看了一眼,才定下神来问她:“你给我这本册子,就是想扳倒他们?” “我只是给赖叔叔您出个主意,到底要怎么做,还是要看您自己。”宋楚宜眼神清澈,坦坦荡荡的直视赖成龙:“是想继续被这两个蠢材掣肘,还是真正成为前朝陆大人那样实权在握威风八面的锦衣卫都督,全看您自己。” 赖成龙忽然有些喜欢这个小丫头了,虽然她有些可怕,可当利益一致的时候,这样头脑异常精明清醒的同谋,还是很值得人喜欢的。 “这里头都是他们安插在羽林卫、锦衣卫和金吾卫的人?”赖成龙不再废话,开门见山的问她:“名单可靠吗?” 要是可靠,许良和贾英鑫这回就算是彻底栽在了他们手里。 “这个赖大人还请尽管放心,一个萝卜一个坑,绝对跑不了。”一直侯在一边的马旺琨着急的插了一句嘴,生怕赖成龙不信:“这都是我们兄弟查了一年多了的结果,准保没错。就是他们什么时候给的钱,在哪里给的钱,我们都能说出来!” 一年多!这个小姑娘难不成真的能掐会算?!她到底是自信太过了还是真的就这么有把握,竟然敢跟踪调查两个锦衣卫指挥使?可是他转念一想,上一个指挥使陈襄不就是死在她手里?她再拉下两个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多谢g0578、环湖的平安符和大家的月票,今天收到这么多月票很惊喜啊,继续求订阅求月票,各种求~~~(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二章·贼心 “只是把这份名册交上去,恐怕也没什么太大的效果。”宋楚宜见赖成龙意动,又泼他冷水:“毕竟这名单上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到时候许良和贾英鑫不痛不痒的被革职或者降职,这些人和他们都不会放过赖叔叔您的。要是想彻底把许良和贾英鑫踩下去又不得罪这批人,还是要想别的办法。” 赖成龙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总觉得学到的东西还不如在锦衣卫一天学到的多,这帮人的心肝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总是能九曲十八弯的想法子害人整人。 他点了点头,收拾好了心情,问她:“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说,有什么好的法子要告诉我的?” “我听说羽林卫不日就要往清虚观去勘察地形布置暗哨,好迎接张真人------论起来快过年了,张真人进京定然是为了给圣上烧青词送金丹的。圣上也定会亲自去清虚观瞧他......”宋楚宜见赖成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就把声音放得更低。 纵然是武功高强如赖成龙,也得耐着性子极仔细才能听清楚她接下来说的话。 “若是到时候羽林卫的防部图被泄露了出去......” 仅仅就是这个一句话的事,赖成龙立即豁然站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却又惊喜之极的看着宋楚宜,差点忍不住给她叫了一声好。这可真是一条绝妙好计啊-----找几个姑娘把那个管防部图的人灌醉,之后防部图自然就不见了,消息走漏,这个人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同样,走关系把他塞进羽林卫的许良和贾英鑫却也不死也得脱个几层皮-----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就敢往护卫建章帝安全的羽林卫里塞人....... 到时候锦衣卫一查,就会发现这两个人不仅仅只是往羽林卫里塞人,还有金吾卫、锦衣卫...... 赖成龙拍了一下桌子,忍着笑意看宋楚宜。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崔绍庭当初别别扭扭的告诉他,要是遇上了什么难题就去找这个小丫头了,这个小丫头也着实不是一般人。 宋楚宜见他会意,就微笑点了点头:“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府去了,否则我院子里的丫头们恐怕撑不了多久。赖叔叔可要抓紧时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等赖成龙走了,马旺琨就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差点腿一软给跪到地上去,相比较起崔绍庭来,他更怕赖成龙多一些。当年他还在福建的时候曾经听过赖成龙的名声,崔绍庭是以巧计取胜,对待他们这些山贼土匪也多是打怕了就招安,可是赖成龙却不同,他向来都是雷厉风行往死里打,到如今福建那一片还许多人记着他的名声呢。 宋楚宜站起身往穿过廊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嘱咐马旺琨:“最近少出些门,事情差不多已经了结了,你等马长江几个人回来了,就一起去通州那边住一段时间。” 马旺琨应了一声是,又有些担忧的告诉她:“姑娘,最近锦乡侯世子那边动作频频,您让我监视许良和贾英鑫的时候,这位锦乡侯世子的人就和他们接触频繁......这件事会不会又招惹到他?” 算起来,这个韩止可比赖成龙都叫人害怕,真好似是地狱出来的杀神,叫人不寒而栗。 宋楚宜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就摇了摇头:“他无非是在替人跑腿,替父亲掩盖罪证罢了。应该不是因为旁的缘故,不过为了小心起见,你尽快出城避一避风头。别引起他的注意。” 等她经过西角门上宿的婆子们放行回关雎院的时候,长宁伯府已经灯火通明,拱桥上的几盏长明灯和树上挂着的时新纱灯将长宁伯府点缀成了一片灯海,星星点点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紫云早已经拿了披风打了灯笼在门口等她,见了她松了一口气,立即上前替她披了斗篷,一面迎她进门一面絮絮叨叨的抱怨:“才刚四少爷还过来一趟,说是要邀您过去尝尝玉书新从老太太那儿要来的香酥苹果饼,我哪里敢说您还没回来,只好说您已经睡下了。” 宋琰的确是个难缠的孩子,宋楚宜忍不住笑:“好了好了,知道紫云委屈了,下次我尽量早些回来。” “还有下次?”绿衣拎了热水进门来,忍不住冲口而出:“姑娘这可真是要难死我和紫云姐姐了,我们哪里能经得住四少爷的歪缠?姑娘好歹收敛些,等四少爷回了蜀中去了再折腾罢!” 青桃忍着笑上前替宋楚宜擦脸,闻言也跟着劝:“绿衣说的急了些,可也不是没有道理。否则到时候叫四少爷发现了,可不知道怎么收场。” 宋楚宜拿她们几个没办法,由着青桃抹了珍珠白玉膏就往床上一歪,问她们:“傍晚不在,有什么东西送进来没有?” 崔绍庭的回信应该也就是这几天到,余氏一定会给她送过来的才对。崔华蓥也眼看着就要出阁了,若是没有意外,这两天也就该给自己下帖子了才是。 果然紫云捧着一堆帖子过来:“这是表小姐给您下的帖子,说是要出阁了,请姐妹们一同坐坐。还有锦乡侯府韩小姐的帖子,说是请您一道喝菊花酒赏菊的......”她顿了顿,又踌躇了一会儿才打开那张烫金的华丽异常的帖子,咦了一声问绿衣:“这是谁送进来的?晚间我还没瞧见......” “是什么?”宋楚宜伸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就敛了个干干净净。 是英国公府沈二小姐送的帖子,说是新嫂子面皮薄,邀大家一同吃螃蟹宴。 意思也就是武宁侯府那位童小姐送的帖子?可是,武宁侯府那位童小姐面皮薄? 紫云把那张帖子扔在一旁,气咻咻的抱怨一声:“他们家相看新媳妇,和咱们有什么相干?一旦去了,恐怕又是一场是非,还是不去的好。” 早上好早上好,多谢镜瓷娃娃的平安符,继续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三章·居心 宋楚宜本来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更没有看人落难的癖好,哪怕那个人是她曾经恨之入骨的、上一世害的她命殒的罪魁祸首。 何况沈清让这一世的命运自从他在重音坊搂住了童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一个生性凉薄自私的不负责的纨绔子弟,和一个娇生惯养脾气暴躁偏偏半点不容人的世家贵女碰到一起,不天天闹的人仰马翻那都会是个稀奇事。前几日得空的时候,绿衣总是拿了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笑话讲,也因此,她得以得知童小姐还未过门就已经过问起了沈清让房里丫头们的事,还撺掇武宁侯夫人找到何氏,逼着她立时把沈清让房里那些丫头们都给发卖了。 上一世就算是沈清让最忠心耿耿和一条狗一样黏在宋楚宁身边的时候,也不曾彻底打发过他身边那些从小陪到大的丫头们-----那些丫头们熟悉他的性情习性,打理好了他的一切,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连她这个正牌世子妃还得处处提防,如今乍然听说要被发卖,前程尽毁,哪里肯就范?沈家已经如同一壶煮开的水了。 想到这里,她更加没有去搀和的打算,由着紫云把那些帖子累成一摞抱出去,转头问绿衣:“我听说四姑奶奶寄信回来了?” 这还是她经过西角门的时候听见婆子们嚼舌头提起的,虽然宋楚蜜人蠢了些,可若是这趟跟婆婆回老家一趟真的能头脑清醒些,看清楚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倒也不是件坏事。她能少做些糊涂的事总归是好的,毕竟三老爷和三太太也不用再替她那样担心了。 “是呢。不过信不是四姑奶奶写的,是四姑娘婆婆写的,直接送去宁德院老太太那儿了。”绿衣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上心的很,问什么就答什么:“听说似乎是说四姑奶奶自请留在老家侍奉她,她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特地写信来跟老太太夸四姑奶奶孝顺呢。” 这哪里是孝顺?若是宋楚蜜真的想通了,现在最好的结果应该是冯夫人要带着她回京了才对,可冯夫人说宋楚蜜自请留在老家照顾她,就是说明宋楚蜜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至少还没完全转过弯来。 有些人真的就是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宋楚宜有些想笑,随即又止住了,她自己上一世不也是挨到人生最后几年,才看尽人情人暖世情炎凉吗?只不过她比较幸运,还有重头翻盘的机会罢了。 她原本打定了主意不去参加这场注定很热闹的戏的,谁知隔日她去给宋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正好听见宋大夫人和宋老太太说起这场宴会:“热闹是热闹的,听说宫里的庄太妃还特意赐了一盆鹤舞祥云、一盆润颜含笑下来给这个赏菊宴助兴。还听说连陈阁老夫人和方夫人也都要去的......”说着,纵然是好脾气如宋大夫人也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陈家去还罢了,至少明面上他们可干干净净的,可方夫人......她女儿如今都还在刑部大牢呢,这也太着急了一些。” 陈家和方家的关系看来一时还是散不了,也是,方孝孺这个人跟着陈阁老跟的太久了,命脉把柄甚至前程都在陈阁老的几句话里,他怎么有那个胆子得罪陈阁老?别说一个女儿,恐怕就是他的嫡子出了什么事,他也只能咬牙忍着。 这么牢不可破的关系,要破坏起来也的确是有些伤脑筋。 可宋楚宜从来都相信事在人为,她上前先给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请了安,才问:“那我们去吗?” 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就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他们家自从武宁侯夫人被沈晓海撺掇上门来闹了一场之后就等于和沈家撕破了脸,虽然沈家依然厚着脸皮给下了帖子,可去自然是不用去的,今天大夫人说起来,也不过是当作笑话提一提罢了。 大夫人还以为宋楚宜是想看沈家鸡飞狗跳的场景,斟酌了一会儿就摇头:“还是不去了罢,毕竟是宫里太妃亲自给做了脸面,沈家就是想闹也要看看场合。你去了也瞧不着热闹,何况沈家那帮人都没安好心,谁知会不会趁机又讹上你?” 大夫人也算是被何氏伤透了心,她向来和何氏交好,可何氏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英国公府来算计他们长宁伯府。如今只要提到沈家,她就如同炸了毛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 宋老太太却知道宋楚宜的脾性,她可没有那个兴趣专程去瞧人家的不痛快,多半还是有其他的打算。想了想就问:“你想去?” “想去见见方夫人。”宋楚宜点点头,自然而然的接了黄嬷嬷手里的抹额替宋老太太戴上,双手放在宋老太太膝盖上:“男人们心肠总是要比女人更硬一些,方大人那里大概是不能以情动人了,可或许方夫人那里是可以的。” 宋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心里虽然和大夫人一样对英国公府有些膈应,考虑了一会儿到底是点了头:“既是这样,把黄嬷嬷和青莺她们都带着。待会儿我再打发人去问问你表姐她们去不去,你也好有个伴。” 宋大夫人也跟着交代她:“英国公府最近不太平,他们家恐怕更后悔订了这门亲事了。你这个香饽饽过去了,少不得要招惹苍蝇,可得自己谨慎小心。” 人总是念着更好的得不到的,沈家如今看童小姐如同洪水猛兽,看宋楚宜就会是一个处处能叮的蛋-----就冲他们在这个时候还敢厚着脸皮给长宁伯府发帖子,就晓得他们究竟有多不要脸。 宋楚宜知道大夫人的意思,也知道英国公府这次下帖子的居心,想了想就干脆的点头:“大伯母放心吧,有崔家表姐陪着我和表姐,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多谢格子小忆的平安符,今天暂定三更,要是能码的出来的话会把上个月欠的和氏璧加更给完成,要是不行....争取明天还。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四章·闹剧 英国公府大概是把能搜罗到的菊花通通都搜罗了个遍,说是赏菊宴,还真真正正是个不折不扣的菊花的海洋,除了宫里太妃赐下的名品,还有彩云缀羽、千手观音这样的珍品和满天星这样常见菊花,桌上摆着的是菊花酒、上的点心是菊花糕、点缀了菊花的水中望月豆糕。喝的是菊花燕窝粥和菊花酒,简直桩桩件件都应了赏菊宴这三个字的景。 连韩月恒这样在宫里当伴读的见惯了好东西的也都看的眼花缭乱,偷偷拉了陈明玉的手说上一声:“太糜费了,光是那一盆彩云缀羽就价值不菲,何况这满园子铺满了的各式各样的菊花。” 英国公府前些日子丢了大脸,关于沈清让和童小姐不堪入耳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这场等于相看新媳妇的赏菊宴自然是要大办特办,来挽回一些丢失的颜面了。这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陈明玉心思没在这上头,她神思不属的应了一声,双手托腮坐在二楼亭子里,风吹得她发间插着的一只凤凰吐珠的簪子上的流苏颤巍巍的动,衬着她玉白的肤色,活脱脱就是一副美人含愁图。 这次西北章天鹤贪污军饷的案子闹的比上一次扬州的还要大,她偶尔在书房暗阁里,都能听见陈阁老近乎咆哮的冲底下门人清客喊废物的呼喝声。京城里但凡和西北那边沾了边的官无不自危,听说今年吏部偏偏还要京察......她最近总是跟着祖父出入书房,也在暗阁听那些门人清客争论,多多少少懂这京察的厉害,这分明就是宋程濡和崔家要借着京察的机会清除这次和西北勾结的人了。 她比祖父还要想不通,也还要生气一百倍,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忽然就到了这个地步,分明就在半个月前她还觉得崔绍庭必死无疑,崔氏一族也气数将尽,可不过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崔氏一族和崔绍庭跟宋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又翻了身------他们总是像那些烦人的蚂蚁,掏了一窝还有一窝,仿佛就没个完的时候...... 她正发着呆,忽然就听见底下传来一声爆喝,不由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去看旁边的韩月恒,韩月恒却早已扳着栏杆瞧起了热闹,过了好一会儿才兴冲冲的过来拉她,不无幸灾乐祸的掩着嘴笑:“快走快走,底下闹起来了,咱们也去瞧瞧这场热闹。” 陈明玉被拽的一个趔趄,叹了一声气有些无奈:“都是一块儿长到大的,谁不知道谁的脾气?今日不闹起来我才觉得奇怪呢。她若是喜欢闹,觉得这样面上有光,就由得她去,你去凑这个热闹算什么?” “若是旁人还算了,你可知道她闹的是谁?”韩月恒脸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神秘十足的顿了顿,才笑:“是宋六啊!这两个都能折腾的对上,可有戏好看,你若是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陈明玉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她自问对宋楚宜也算了解,这样的场合宋楚宜怎么会来?沈家哪怕是拿八抬大轿去恐怕宋家也不屑于来的!不说宋家,就算自己祖母,若不是因为想极力撇清西北的关系,也不会想来沈家做客,这个时候,宋楚宜又不是不知道童芍的脾气,她来做什么? 可想是这么想,她的脚却不自觉的跟着动了,极快的下了楼,果然见童芍正对着宋楚宜颐指气使。 因为变了天的缘故,宋楚宜上身穿着鹅黄色交领褙子,底下是白绫子裙儿,这样鲜嫩的颜色衬得她就像是枝头上那朵最引人注目的凤凰振羽花,叫人挪不开眼睛。腰间的青金闪绿宮绦更把她的腰显得盈盈一握,不用看脸,她也已经赢了盛装打扮的童芍太多了。 童芍对上她的眼睛先不自觉的觉得矮了一头,想起沈清让自从丫头被打发走后鼻子不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数落她不如宋六,他父亲原本给他定的是宋六这样的话,邪火就又滋滋的上涌,带着几分盛气凌人几分居高临下的伸手指着她:“我没请你,你却不请自到,我倒不知长宁伯府这样穷酸。没被邀请的宴也要巴巴的来。” 陈明玉眼底闪动着失望,这个童芍脾气暴躁,可惜脑子不好,根本不是宋楚宜的对手。 宋楚宜连话也懒得同童芍说-----她上一世不是没和童芍打过交道,深知和她好好说话是不成的,略带无奈的往周围瞧了一遍,一副无奈又难堪的样子:“既是这么说,想是送帖子的人弄差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大少奶奶杨氏和回门帮忙的大小姐沈徽心就急忙一左一右的拉了宋楚宜的手:“不不不!哪里会弄错呢......” 英国公府要是连小女孩儿们宴会的帖子都能送错,日后还能办得成什么事?她们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对童芍无理取闹的厌烦。 宋楚宜被她们拉着眼看就要和童芍擦身而过,却猛地被童芍探着身子拽住了手腕。 童芍从小跟着武宁侯长大,劲儿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大,这一抓本指望着把宋楚宜摔个狗啃泥,可不知怎的,宋楚宜的手滑不溜丢的就像是一尾鱼,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倒是因为没彻底痊愈的腿伤蹬蹬蹬的惯性的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一摔摔得不轻,她半响才察觉到屁股火辣辣的痛,又羞又怒的往周遭扫了一圈,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宋楚宜的名字。 杨大奶奶和沈徽心都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羞恼难堪,急的差点要冒出火来。 本来就是因为这个扫把星闹得家里颜面尽失,好容易今天打算开个赏菊宴做个门面样子,日后一床锦被遮盖过去的,偏偏童芍这个蠢货生怕英国公府的脸丢的不够,硬生生的没事也要闹出些事来叫人看笑话。 第三更啦第三更啦,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今天月票满一百一的话加一更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五章·挑拨 沈清让再一次被自己愚蠢的未婚妻给震惊了,他听完了里头姐姐托人带出来的话,呆若木鸡的站在岸边,只觉得自己的头也和水里的倒影一样,晕乎乎的没个清明的时候。 他从前只觉得宋六百般不合心意------太黏人了,无时无刻不跟在他屁股后头,也太娇气了,动不动就哭就闹,更是脾气不好,时常无缘无故的就把自己亲妹妹教训一通。 可他如今知道错了,这世上竟还有童芍这样蠢钝又讨厌的女孩子,她甚至没有宋六十分之一漂亮......他眼睛里满是血丝,昏昏沉沉的举步跟着小丫头到了二门处,就见沈徽心奔上来,急切的叹气:“你快去劝劝你那个未婚妻......我们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了,也幸亏人家宋六小姐脾气好沉得住气,否则这样闹法,长宁伯府脸上怎么过得去?长宁伯府脸上要是过不去,父亲的打算可就彻底落空了......” 一家人和哄太后娘娘一样的伺候着童芍,就是因为她有个无理取闹帮亲不帮理、糊涂至极的外祖父,一个胡搅蛮缠豁的出去的泼妇一样的外祖母。 沈清让握紧了拳头,隐忍至极的闭了闭眼睛,脸色铁青的跟着沈徽心往后院去。 宋楚宜却终于碰见了方夫人,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回方夫人并没有再亦步亦趋的跟着陈老太太了,正强颜欢笑的打发了几个问好的小辈,独自一个人坐在桥上看着底下成群结队抢食的鱼群。 她轻轻在崔华蓥和向明姿耳朵边说了几句话,自己提步上了拱桥,冲着方夫人甜甜的喊了一声伯母。方夫人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蹦起来,及至看清宋楚宜的时候脸上染了几分疑惑,强笑着点了点头:“是六小姐啊,来钓鱼玩儿吗?是我扰了你的兴致了。” 她有些害怕宋家的人,如今吏部又要张罗京察了,方孝孺天天为了这事儿在家里吃不下睡不着,担心你得仿佛随时都能厥过去,她更是脑子里绷着一根弦,生怕什么时候方家也会被牵连事发。 陈老太太此刻应是陪着英国公夫人和崔夫人等人在花厅里闲坐嗑牙,碍事的陈明玉也被崔华蓥和向明姿联手哄走了,宋楚宜拂了拂额前碎发,眉间染上一抹忧色:“伯母是在为方家姐姐担心吗?我听祖母和大伯母提过这事儿......” 王家的判决早已经下来了,年满十六岁的男丁全部秋后处斩,十六岁以下的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全都发卖为奴。 方夫人眼睛眨了眨,泪花已经在眼圈里打转,可她硬生生的忍住了------她想偷偷买下女儿来尚且做不到......方孝孺也把她看的死死的,根本不许她托关系,她到如今都不知女儿和外孙是死是活。外孙才两岁啊......跟着年纪那么小的哥哥们去流放,十有八九是要完了...... 她背过身去胡乱拿帕子按了按眼睛,沙哑着声音摇头:“圣上圣明烛照,王家居心不良为官不正,这也是他们作为臣子不忠不孝的报应......” “我听说前几日陈老太太买了李侍郎家的女眷们,说是她们可怜见的......”宋楚宜歪着脑袋看着方夫人猛然转过来的脸,似乎有些迷茫和不解:“可方家姐姐那天似乎也和李家女眷一同被发卖......” 陈家却没买!陈家宁愿去买李侍郎家的女眷,宁愿去可怜李侍郎家的人,却不愿意替忠心耿耿、跟了他们那么多年的方家伸伸手! 宋楚宜在取巧,陈家会帮李家,自然是因为李家手里有东西,也因为李家的罪可比王家小的多的多,救了李家的人还能在圣上和东宫太子那里博取一个忠厚的美名。可若是他们买了王英的媳妇,那这里头的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圣上会怀疑陈家和王家的关系。 可方夫人气头上的人,是想不到这些的,她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喉咙里又干又疼,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啪嗒砸了下来。 宋楚宜似乎被吓着了,倒退了两步才摆了摆手:“我.....我胡乱说的.....我只是听祖母叹气说方家姐姐可怜,被一个岭南的官买去了,儿子又死了......” 外孙子死了?! 可是方孝孺这个王八蛋居然没提过,还说会暗地里打点好一切,尽量让女儿和外孙过的舒服一些,这就是他所谓的过的舒服一些吗?! 方夫人有些站不住了,单手撑着栏杆摇摇欲坠。 宋楚宜忙上前热心的搀扶了她,一面又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声气:“方姐姐好可怜呀,听说抄家的那一日方姐姐被串起来游了半日的街,小少爷也在牢里挨了没两日就去了.......” 方夫人已经目眦欲裂,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的被宋楚宜扶到临湖的亭子里坐了,靠在圆柱上喘着粗气。 “祖母那一日也去瞧了的,可是陈老太太说不劳烦祖母费心,她会买下方姐姐。谁知后来陈老太太没买......天宋楚宜从旁边的炉子上提了热水泡了茶,亲自端了给方夫人顺气:“回来祖母叹了一天的气,说该伸伸手帮帮这个忙的......” 方夫人泪眼朦胧,却仍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宋楚宜在她对面坐下,好整以暇的啜了一口香气四溢的杭白菊泡的茶,意有所指的笑了笑:“也不知道伯父和伯母什么时候才能想通,其实我们宋家相比起陈家来,可以算是有情有义的多呢。” 方夫人心里一突,抬眼看着面前笑的令人如沐春风赏心悦目的女孩子,不确定她这番话到底算是拉拢还是威胁。 宋楚宜却已经站起身冲她行了个礼要告辞:“外头姐姐们等着我呢,我不能陪着伯母了。只是伯父想不通,伯母经过这事儿却还是得多替家里的孩子们想想,若是再有这样的事,陈家会推谁出去呢?这回可没有一个替罪挡枪的王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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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让终于觉得就算是这副冷冷清清的面孔也比童芍那盛气凌人的丑态惹人喜欢十倍,不自禁的上前两步想要和小时候那样拉宋楚宜的手:“六妹妹......从前都是我做的不对......” 他说不下去了,想起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想起那时候万事顺遂的随心所欲,竟有些哽咽。 宋楚宜退后两步像是看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戒备万分的看着他,几乎是疾言厉色的呵斥出声:“七少爷请自重!我今天是来赴赏菊宴的,不是来看你们府里的笑话的。” 一句话提醒了沈清让,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随即就被一股大力推的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叶景川伸手把宋楚宜挡在身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沈清让:“长本事了啊沈七,要是我没记错日子,今天可是你家新媳妇和你妹妹一同摆的宴。你这样拦着别的姑娘,不大合适吧?” 叶景川力气大长得高,一下子就把沈清让推出了好几步远,他把宋楚宜遮得严严实实,带着不耐烦看着沈清让:“你要是想找人叙旧可找错了人,你家把宋六拖累的还不够?真要让长宁伯府跟你家明明白白撕破了脸才甘心?我劝你还是收收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有这个功夫,不如去好好哄哄你家的母夜叉。” 沈清让不敢和叶景川杠上,他最后一点不该有的心思也被毫不留情的踩灭了,垂头丧气的站在树荫底下,看着叶景川和宋楚宜转过了小径穿过了花丛不见了。 没希望了,他双手掩面蹲下身来,疲累万分也难过万分的问自己,为什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他会摊上童芍这样的牛皮糖,为什么向来对他趋之若鹜的宋楚宜会忽然对他不屑一顾。 为什么他都已经放下尊严想要求宋楚宜了,宋楚宜却再也不肯回头了,她小时候分明天天七哥哥长七哥哥短的跟在他身后,凡是他说的,没有她不应的。 父亲还说今日六小姐肯来,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可现在哪里还有机会呢?他以后一辈子都要对着那个形容丑陋,走路都一高一低的跛子了...... 叶景川把宋楚宜送到女眷们聚集的园子里就不再走了,踌躇了一会儿才喊住转身要走的宋楚宜,有些手足无措的问她:“我送的那盏灯,你还喜欢吗?晚上关了灯,会亮的......像是满天星星都落在了你房里一样.....” 这样小心翼翼又生怕她不喜欢的模样,宋楚宜心头蓦的一软,仿佛透过他看见前世同样小心翼翼捧着一颗真心的自己。 然后她就有些局促的胡乱点了点头,朝向她走来的方夫人走过去了。 方夫人在她跟前站定,压低了声音问她:“六小姐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知道吗?是家里的长辈交代你的?” 宋楚宜收拾好心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仰着头看着方夫人,答的流畅痛快:“是呀,我听祖父和祖母说过的,他们说方大人若是再跟着陈家就可惜了。” 跟着陈家可惜了,那跟着宋家呢?是不是就不可惜了?宋家的人这么说,是在拉拢他们方家吧......方夫人怔怔的出了一小会儿的神才回过神来,冲着宋楚宜慈和的笑了笑:“伯母知道了,听说世子夫人信佛,初一十五都要去庙里上香,下次有机会的话还请邀上我。” 多谢我爱赵寅成、乖宝老妈新号的平安符。今天的第二更来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七·火候 晚间回府的时候宋老太太还特意等着她们,见了她们劈头就问:“听说童小姐给你们气受了?” 三太太云氏在一旁解释:“下响的时候沈家就派了人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他们管不了童小姐,叫你们受了委屈了,老太太担心的不行。若不是因为舅夫人劝着,险些就要叫人去把你们都给接回来了。” 向明姿笑着看了宋楚宜一眼,上前揽了宋老太太的胳膊撒娇:“老太太放心罢,没受委屈。童小姐倒是想对小宜怎么样,也得小宜愿意被她怎么样才行。她抓小宜的手没抓稳,摔了好大一个跟头.......” 宋楚宜最近总是跟在宋珏屁股后头嚷嚷着要学什么稀奇古怪的‘分筋错骨手’.......原来是为了这个用处,宋老太太再也板不住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戳了宋楚宜的额头有些无奈:“你呀......女孩子家家的,难不成真的要和童小姐跟九公主一样那样人人都怕?” 人人都怕才好呢,也省的她被惦记了,宋楚宜抱着宋老太太的另一条胳膊,轻声和她说了今天方夫人的事,见三太太出去了,就道:“陈家和方家也不是铁桶一块,方孝孺就算愿意提着脑袋跟着陈阁老,可也不能不为自己一大家子人打算......天长日久的,方夫人再和妾侍们天天吹吹耳旁风.......” 宋老太太料到了方夫人心里对陈阁老会有怨气,话又说回来,没有怨气的那就不是人,是菩萨了。她想了一会儿,就点头道:“她既然表了态,到时候我就同你大伯母说上一声,在庙里碰见多来往几回。” 人家虽然嘴上说了要跟着宋家了,可这东西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能说了就算,还是得拿出些诚意来。在方夫人还不能给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之前,就这么先不咸不淡的处着吧。反正现在战战兢兢做人的也不是他们宋家,要求着人的更不是他们宋家。 宋楚宜点了点头,告诉宋老太太:“到时候我也去同祖父知会一声,叫他在吏部京察的时候多找找方孝孺的不是和他手下人的把柄,他本来就已经是惊弓之鸟,再被查一回只怕要被吓破了胆。可陈阁老却是个中老手,一定能看出这京察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把方孝孺的求情当回事......” 在这样两面夹击下,方孝孺难免要对陈阁老失去信心,毕竟再精明他也是个人,也有弱点和害怕的东西。等神经紧绷到了一个地步,再也绷不住了,自然就会另外寻靠得住的靠山了。 而曾经若有似无曾向他伸出过橄榄枝的宋家,就会成为他的那一根救命稻草,为了抓紧这个活命的机会,他会拼命拼命抱住这根稻草...... 宋楚宜算计人心的本事又上了一层,大概是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逼得她再一次成长。宋老太太没有答话,她摸着宋楚宜的头,一下又一下,许久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小宜,再过一阵子,你同阿琰一同回晋中一趟吧。崔老夫人的七十整寿,于情于理你们都该去瞧瞧的。” 聪明自然是好处,可是宋老太太也听说过另一句慧极必伤的古话,宋楚宜的命格终究是横亘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这个女孩子在梦里过的太苦了,以至于在明明可以过的不那么辛苦的现实里也要机关算尽用尽心机,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宋老太太宁愿她过的轻松一些,和普通的女孩子那样。 宋楚宜仰着头看着宋老太太,半响才怔怔的应了一声好-----前世今生,她从未见过她的外祖母,她也并不知道崔老夫人这么快已经要过七十整寿了。 可是幸好这一世她赶得上,她摇摇头赶走那些纷杂的思绪,回了房脱了斗篷就吩咐紫云收拾去晋中的东西:“叫绿衣去通州庄子上通知许妈妈和涟漪一声,这回我们大家一同回去。” 青莺正好从外头回来,听见宋楚宜说要去晋中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些惊讶的问了一声:“回晋中?” “是啊,回去给我们老夫人贺寿!”绿衣喜气洋洋,脸上红扑扑的:“算起来,姑娘她都还没见过我们老夫人呢。”她是崔家的家生子,提起崔老夫人一口一个‘我家老夫人’。 青莺哦了一声,挠挠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宋楚宜:“这是大少爷叫给您的,让您谨慎些。” 赖成龙的计划要成功,羽林卫的防部图就是至关紧要的东西,恰好她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宋珏这个当羽林卫千户的哥哥在。 宋楚宜展开细细的瞧了一遍,又重新交还给青莺,谨慎的叮嘱她:“明天你亲自出去一趟,一定要亲手交到马三手里。让马三和马旺琨一同去把这个东西交给赖成龙赖大人。告诉他们,这件事至关紧要,千万别叫我失望。关键时候宁可把它毁了,也不能叫它落在别人手里。” 她送出这份防部图给赖成龙,接下来的事就全看赖成龙自己了-----是一举铲除许良和贾英鑫,彻底成为锦衣卫的核心,还是继续被许良和贾英鑫挡路,步步难行,都看这一次了。 青莺郑重其事的答应了,将东西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又轻声问宋楚宜:“咱们这么帮赖大人,他日后也未必会为我们所用......” 宋楚宜摇摇头,自己把头上的钗环卸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我并不是要为了拉拢他,是为了我们自己打算。许良和贾英鑫曾经是陈襄的人,现在又是东平郡王的手下走狗,很有可能会被韩止拉着绳子放出来咬我一口。你说锦衣卫是握在一个跟我做过交易的人手里好,还是握在这两条背后有主人的恶狗手里好?” 赖成龙至少不到非要在性命和她跟崔绍庭之间选一个的时候,会尽可能的伸伸手拉她们一把。 第三更啦。多谢环湖的平安符,还是要接着嚷嚷一声,求月票求打赏,各种求。(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八章·和亲 第二天宋楚宜给宋老太太请了安,拐去楚洲馆瞧宋琰-----他有几个师兄也曾经在唐明钊手底下旁听过几天,再三叮嘱他回来之后要知会一声,他这几天提了礼物一一的去拜会,好容易说今天能空下来,宋楚宜打算和他打听打听崔老夫人喜欢的东西。 谁知她却又扑了个空,玉书有些为难的一面叹气一面告诉她:“这阵子四少爷就没闲下来的时候,时常白天出去,晚上半夜了才回来......就是老太太那儿也差人来问过好几次了,老太爷也时常找不到他人。虽说同窗交际是好事,可凡事也得有个度,这样下去......” 宋琰的年纪不过十来岁,过了童生试如今又要考举人,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都对他抱有极大的希望和期待,对他也比对宋玘宋玠等人宽松一些。 可宋琰向来是有分寸的孩子,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因为自幼丧母又在崔氏长大的原因,向来心思细腻晓得看人脸色,像这样长久在外厮混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 宋楚宜面沉如水,将楚洲馆上下打量一遍,才缓缓点了点头:“等他回来了,你叫他来关雎院一趟。” 宋琰承载了她这一世所有的希望,她希望他过的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最好没灾没病轻松安乐的过完这一生。虽然不能替他走完他要走的路,可她总想能让他走的更稳更好。 青莺看出她的担忧,忙安慰她:“四少爷向来听话懂事,就算在外头交际,也不会做过火的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学好难如登天,要学坏却易如反掌,京城这样的大染缸,一不注意就要被染得五颜六色,分不清你原本是人是鬼。她闭了闭眼睛,吩咐青莺:“你出去一趟,叫罗贵去打听打听最近跟着四少爷的是谁,叫他来见我。” 青莺点了头,服侍宋楚宜回了房刚要出门,就又折进屋里来,急匆匆的道:“姑娘,宫里来了人,老太太那儿请您过去一趟。” 宫里最近来人还是围场事件过后宫中送赏赐,距离如今已经差不多有三月之久了。宋楚宜想到礼部接到的那位东平郡王的暗示,心中不禁就是一凛。 可等她到了宁德院,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多想了一些,最近实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紧了,遇到事就忍不住想开去,来的虽是宫里的人,可却不是旁人,是宋贵妃身边的竹影。 竹影相比上一次镇定许多,见了宋楚宜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三分,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就忙示意宋楚宜不必多礼,这才坐下来开始和她提正事:“昨晚宫宴东瀛使者向圣上请求下降公主求亲,指明要的是九公主......这件事我们之前就已经得了府里消息通知,也不觉意外。可圣上分明意动,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九公主却回去就病了......” 心高气傲的天之娇女,自然不想千里迢迢的背井离乡抛家舍业,何况这桩亲事还是原本她准备塞给十一公主,给宋家和十一公主难堪和报复的。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了她头上,以她那心比天高的性子,若是能老老实实的接受了才奇怪。 宋老太太挑了眉头冷笑:“这是关乎两国邦交的大事,由得她胡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既病了,难不成宫里还缺了给她瞧病的供奉和太医?皇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既然是东瀛使者亲自提出来的要求,东瀛又是真心实意的求和,建章帝难不成还会吝啬一个女儿?清宁殿那边的态度就更别提了,虽然卢皇后向来贤惠大度,可是和贤妃之间的波涛暗涌也不是无迹可寻,怎么会纵容着九公主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竹影脸色不由自主的转白了一些,有些愤愤不平:“这也是贵妃为何支使我出宫来的原因,实是贤妃娘娘和九公主太欺负人了。昨晚才说病的起不了床,今天就和圣上娘娘建言,说是九公主上次在围场被元慧大师看了相,说是不宜远嫁......” 她不宜远嫁,适宜远嫁的就自然只能是旁人了,这个旁人,当然就只有年纪相差不远的十一公主。算盘打的倒是精,贤妃虽然经了围场和端王一事元气大伤,可这脑子却一点儿也没受影响。 宋老太太沉吟了半响,张口问她:“那贤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是建议圣上和娘娘换人?” 和亲又不是挑选萝卜白菜,人家东瀛使者求娶的是九公主,大周非得给个十一公主。 竹影摇了摇头,带着一丝苦笑道:“老太太不知,贤妃娘娘的意思是,要请元慧大师再进宫一趟,看看九公主的病是不是跟和亲有关。另外还劝说圣上将适龄的公主伴读和世家贵女们都请进宫请元慧大师看一看,看一看有没有能压得住九公主这命格的,也好成全了九公主对大周子民的一份心。” 宋老太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本能的握紧了旁边向明姿和宋楚宜的手,忍不住冷笑出声:“真是好精妙的算计!明面上显得她多大公无私多想替君分忧,暗地里却分明是想借机把去和亲的差事转嫁给旁人!” 元慧大师和端王曾经的关系谁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还不是凭着他一张嘴? 虽然元空大师也给宋楚宜看过相,说的也同元慧大师大同小异,可宋老太太就是对这个断言宋楚宜是天煞孤星的元慧大师没有好感,此刻心里对他的厌恶更添一层。 向明姿也面色煞白的握紧了宋老太太的胳膊,惊恐的看了宋楚宜一眼。 竹影叹口气咬着牙继续道:“连名单贤妃娘娘都列好了,咱们家的六小姐和表小姐赫然在册!” 意思就是,转来转去,说到底贤妃和九公主就是认定了她们宋家不肯放手,到了这个地步了还不忘记把她们宋家拉下水。 多谢oktober的平安符,也多谢桃轻轻的香囊,太感谢啦。今天第四更送上,看在我这么卖力的份上,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十九章·苦果 在九公主之前,宋楚宜只这样厌烦过宋楚宁------这两个人都致力于给她找麻烦,而且分明年纪小小又无冤无仇,可是每每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想要致人死地的杀招。 九公主这次‘病’的这么巧,请元慧大师看命,无一不是想把和亲的差事推给九公主,甚至推给宗室女或者世家勋贵的女孩子们------实在有公主不愿意和亲的,前朝也有过挑选宗室女或者世家勋贵的女孩子们封公主去和亲的先例。贤妃娘娘为了女儿打算的可真是周到至极,而且就是在这样的情势下,也绝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宋家,心心念念的要广撒网,能多搭上一个宋家的女孩儿就多搭上一个宋家的女孩儿。 宋老太太也明白这层意思,心里对贤妃母女的排斥和厌恶更上了一层楼,想了想就冲竹影点头:“你说话的话我都知道了,我这里和贵妃娘娘祖父再商量商量,明天就拖人带口信进宫。你回了宫也告诉贵妃,凡事沉得住气,宫外能帮得上忙的,就没有不伸手的道理。” 竹影轻轻吁了一口气,比起大夫人,她越来越喜欢直接和宋老太太跟宋楚宜说话,和明白人说话从来都不用再多费唇舌。她只说了前半句,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就已经能知道她的后半句了。 等送走了竹影,宋老太太就蹙着眉头使人去请大老爷和大少爷,又问宋楚宜:“她见你是被元慧大师断言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特意说自己不适宜远嫁,估摸着到时候再让元慧信口胡诌一套你们二人以毒攻毒相辅相成好之类的话来,那可就糟了。虽然她也不想和亲,可是若是事情不能转圜,以这母女俩的性子,定然是要拉几个垫背的......这种丧心病狂见不得人好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还是不要进宫了。” 人家摆明了就是故意设局来对付她的,就算不进宫,她们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来,对付这种人,一次断了她的妄想方才是真的。九公主这样的人,恐怕真的只能去了东瀛才能消停了。 宋楚宜将头靠在宋老太太肩头上,半响才抬起头来摇头:“算了祖母,您知道贤妃娘娘和九公主的性子,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迎难而上。何况我也不能叫十一公主真的被她算计......我等这件事了结了再去晋中罢。” 宋老太太也知道这事不是躲就躲的过去,默然半响才点了点头。 出了门向明姿就忍不住有些惊慌,拉住宋楚宜的手问:“小宜,元慧大师是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向来是作数的......你忘了上次在围场,连皇后娘娘都亲自过问了这件事。若是他真的说上一声你有做东瀛王妃的命,能中和天煞孤星命格.......” 向明姿是真心为她打算,她没有姐妹,第一个结识的宋家人又就是宋楚宜,不自觉的早已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宋楚宜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上次我容他这么说,是因为要引出陈襄来。可这次我不叫他这么说了,他再这么说,就是自寻死路。这天下可不止他一个得道高僧,何况比起佛道,圣上向来更加笃信三清.......” 空旷繁华的大殿里灯火通明,殿前一溜儿繁华富丽的宫灯似是永远不会熄灭,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安静得汇成一条星星点点的长河,映照得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廊柱更加鲜红如血。 有宫娥屏声敛气的鱼贯而入将精美吃食送进殿里,不一刻又井然有序的退出来。 殿里除了贤妃时不时的低声哄劝和九公主的呜呜哭泣,再无一丝旁的声音,风穿过窗户吹进来,把一盏盏精致时新的美人纱灯吹的灯火摇曳。 九公主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发泄够了之后就滑落在长毛地毯里,歇斯底里的哭了一天之后她已经发不出尖锐的声音,只是眼泪却没断,看着贤妃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那帮该死的使者为什么偏偏挑中的是我?!” 为什么她曾经拿来给别人准备的棺材,最后要躺进去的是她自己?! 贤妃脸上那点恨意登时大作,伸手揽了她在怀里无限轻柔的爱抚,低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保证:“不会是你,最后绝对不会是你。母妃都已经和商丘沈家谈好了,你一定要在京城开座公主府,和驸马恩恩爱爱一辈子的......母妃绝不会让你去那样见不得人的去处!” 她嘴角挂着一抹冷淡至极的笑,抱着九公主的头察觉到女儿的身子一点点软在怀里,声音放的更轻:“别怕,有母妃在,什么你都别怕。过几天等她们进宫了,就从她们中间挑一个替你去。你是天之娇女,金枝玉叶,就算是你父皇也不会忍心把你嫁去东瀛的......” 九公主哭的没了力气,抓住贤妃的衣襟抽泣一会儿,忽而挣扎着抬起头,眼里光芒大盛:“我要宋楚宜去!我要宋楚宜去!十一去不去都不要紧了,我就要宋楚宜去东瀛!” 这个让她丢尽脸面,她一切噩梦开始的人,她要她生不如死一辈子再也没办法踏足中原。否则不足以平息她心中的怒火和滔天的怨气。 “好,就叫她去。”贤妃嘴角的笑更加温柔,一下一下的拍着女儿的背:“阿九想叫谁去,母妃就让谁去。” 九公主趴在她怀里睡着了,她示意掌事和宫女们把九公主扶去寝宫,舒展了一下胳膊缓缓站起身来,长长的吁一口气,吩咐旁边的管事太监:“你明天再出宫一趟,把我的意思告诉元慧大师。他到时候会知道怎么做的。” 她的儿子只剩下了一个,还远在千里之外,现如今他们还想夺走她的女儿,简直不可原谅! 多谢和卫凤娘之彼岸花的平安符,今天第五更来了。累瘫了累瘫了,真的累瘫了,容我休息一会儿......继续求订阅和打赏。大家看的开心哦,我先去补充一点能量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章·突发 因为九公主病的蹊跷,贤妃上表又情真意切其心可悯,建章帝特意准许了元慧大师进宫替九公主相命的请求,还依贤妃的意思,把九公主的伴读们跟一些世家贵女都招进了宫。 崔夫人早从皇后那里得到消息,担忧得一天都没吃下饭,特意来伯府劝宋楚宜:“不必跟她们争这一时长短......她们分明就没安好心,谁知道进了宫究竟是怎么样?不如我去求求皇后娘娘,给你告个假?”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无心害人,可若是人要来踩她的尾巴,她也不是甘心当缩头乌龟的。宋楚宜笑着附在崔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崔夫人起先是惊诧的瞪大眼睛,及至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叹了一声气,无奈的在她额上戳了一下:“你呀你!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促狭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说完了她自己却又怔怔的出了半天的神,以她和宋老太太的默契和意思,一直看中的都是叶家的老二----脾气好品行也好,关键的是人也上进,不是靠着家里荫封的那等败家子。尤为难得是还对宋楚宜格外的上心-----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哪个不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少年郎情窦初开的模样根本瞒不过她们的眼睛。 可是这本来看起来无比般配的一段良缘,偏偏却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光是叶二少爷那边热乎有什么用?也得宋楚宜喜欢才行啊,偏偏宋楚宜瞧着对叶二横竖都没那个心思,她对着周唯昭都比对着叶景川有人气些......崔夫人有些犯愁,倒也不是说周唯昭不好,可他毕竟是东宫嫡子,未来的九五之尊,这样的人又怎么是普通人家女孩子消受得起的?光是后宫佳丽三千,就足以叫人望而却步了。 何况如今东宫的局势也不稳,平静水面下早已波涛暗涌,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赢了固然好,输了的却要一败涂地,连活命也是个问题...... 宋楚宜不知道崔夫人和宋老太太已然对她的婚事这么上心,她收拾了妆容和向明姿一同进宫赴宴,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有什么怨怼慌张。 相比较韩月恒的眼泪盈盈和沈徽仪的咬牙强忍,她和向明姿总算是闲适从容得多。 韩月恒初时还自怨自艾,抱怨自己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一位要和亲的公主,及至见了宋楚宜,心里那点自怨自艾却又都抛在九霄云外了-----她自己倒霉自然是不好,可要是有别人陪着一起倒霉,这这倒霉事也不全是坏事了。 用完点心,贤妃娘娘就面容慈和的挨个把她们都看了一遍,一面看一面不住声的说好,回头又冲着皇后跟前的谢司仪笑:“若不是因为我大周的国祚,可舍不得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们......” 韩月恒垂了头,虽然昨晚已经被姨母说了一夜的道理,可想到要从此背井离乡终归是害怕的差点哭起来。沈徽仪更甚,她原本就寄望于嫁个名门望族的公子,弥补小时候起到大被父母忽视的遗憾和不满,可如今这些转眼都成了空....... 贤妃娘娘若有所思的把她们都打量了一番,笑着冲谢司仪颔首:“这就请元慧大师出来罢。这些姑娘们我瞧着个个都是好的,只指望其中真有能压得住阿九命格的,也叫她替她父皇和大周的百姓们出分力。” 谢司仪不卑不亢的朝她躬身行礼应是,末了在宫娥转身要去之时又带着笑喊住了,转头看着贤妃道:“论起来也真是巧事一桩,龙虎山的张天师恰逢前几日到京,今日进宫给圣上烧青词祈寿。圣上的意思是,既然也叫张天师替公主和各位姑娘们瞧一瞧。” 贤妃灿烂的笑意顿时就如同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一般烟消云散,僵硬着脸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慧当然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说,可是张天师呢? 等到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她两手紧握成拳,已经是冷汗涔涔,心里如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竟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元慧说九公主不适宜远嫁,张天师说九公主命中带水,元慧说宋楚宜的天煞孤星之命压得住东瀛的邪祟,张天师说宋楚宜的确是天煞孤星命,若是去了东瀛只怕要掀起灾祸。 这两人说的大相径庭几乎是南辕北辙,可建章帝究竟会信谁不言而喻。 她觉得无力感一点点涌上心头将她淹没,叫她连找宋楚宜麻烦的心思都没有了,慌慌张张的坐在榻上半日没有回过神来。 九公主赤着脚在重重帷幕后头听,越听到最后越是目眦欲裂,到最后终于控制不住的要扑出来。可她身边的宫娥们到底都是清醒的,死死地拽住她不叫她动作。 陈明玉从人堆里抬起头,她不是没察觉到这里头还有不为人知的猫腻,可她同时也知道这里头的水不是她可以搅合的。 经过祖父失手这件事,她已经明白长宁伯府是一个庞然大物,一口想要把它吞下去恐怕只能玉石俱焚,只能慢慢的把它蚕食殆尽。 她看见宋楚宜仍旧噙着惯常的笑意立着,脸上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十足的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温婉贞静的模样。可她也分明知道实情不是这样,贤妃娘娘今天叫她们进宫来的目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元慧大师的出现断命也是理所当然,唯有一个张天师....... 他出现地时机实在是太巧了,陈明玉眉间的胭脂痣鲜红欲滴,如同色泽鲜润的红豆,印在眉间徒添几分娇柔,可她眼里的戾气几乎是瞬间就迸发出来。 张天师是太孙殿下的师傅,只有他能请的动连圣上一年都只能见三次的张天师,他是为宋楚宜请的张天师解围,可宋楚宜何德何能?! 早上好,今天恢复三更啦,昨天一晚上没睡好眼皮都肿的......多谢g0578、我爱赵寅成的香囊,也多谢爱睿宝贝、you、薇儿2625、青丝轻绾倚窗、梅子黄时雨41的平安符,么么哒。周五啦,祝大家都有个好心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一章·执拗 太孙殿下合该为自己倾心的,她从小到大诗书琴棋无一不通,博学广记,对皇家秘辛也了如指掌,一直都在为了作为太孙殿下身边和他并肩而立的人做着努力。她才是唯一配和太孙登顶这天下,看扁这山河的那个人。宋楚宜何德何能,能叫太孙殿下替她着想到这个地步?! 她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摆,上好的蜀锦被她抓得几乎要皱成一团,可若是不这样,她又实在是克制不住心里喷涌而出的怒火,恨不得此刻就上前告诉众人宋楚宜就是天煞孤星,张天师分明是听了太孙的话才刻意替宋楚宜正名,叫她不必去东瀛的。 可她又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在张天师和她之间会信谁,这是不言而喻的事,何况张天师和太孙的关系向来就是个微妙略暧昧的事,她若是指出来,岂不是害了太孙殿下,再一次把他放在火上烤?她做不到。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这一时半刻里,都已经微笑着上前来跟她们说话的谢司仪忽而被撞了个趔趄,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小宫女扶住了才勉强站稳。 九公主撞开谢司仪披头散发赤着脚冲出来,血红着眼睛四面环视了一圈,下唇已经咬的破了皮,嘶哑着声音问:“张天师呢?元慧大师呢?!” 她抓着陈明玉和韩月恒的手,力气奇大,看也不看上前来规劝自己的谢司仪,又挣扎着重复了一遍:“张天师和元慧大师呢?!让他们回来,我要重新问一问他们!” 韩月恒也并没有比九公主好到哪里去,从张天师说出九公主命中缺水四个字来,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也被注定了-----素来公主和亲,作为伴读的贵女很有可能要去陪媵。 此刻她自己也如同浸在了冬日的冰窖里,浑身上下的血脉都冻在了一块儿,哭都已经不会哭,也不敢哭不能哭,看见九公主这副模样,带着一丝哭腔摇头:“我不知道,两位师傅应该是去见圣上了......” “我要去找父皇!”九公主提着裙摆跌跌撞撞的放开她们就要跑,可忽然被蹿出来的贤妃宫里的掌事死死地抱住了腰,半步也动弹不得。 贤妃娘娘到底是适时的清醒了过来,见掌事已经把九公主抱住了,才带着一丝惊慌和谢司仪致歉:“这孩子病的久了都有些糊涂了,还请谢司仪不要见怪。” 她不能叫九公主去找建章帝,当初她上表的时候,分明说过九公主就是因为命格一事不能解,特意寻了元慧大师来替她们想法子,找个合适的贵女压住九公主的命格,好让她能替皇帝和大周分忧的。要是九公主现在因为张天师断命说她适合和亲就气急败坏的跑去求情.......建章帝只会觉得她们母女俩心口不一其心可诛。到时候九公主的下场很可能比和亲还要糟糕,老老实实乖乖的去和亲,还能有大批的封赏和嫁妆,她这个贤妃也仍旧是贤德的典范...... 谢司仪了然一笑,冲贤妃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殿下身体不适,还是该尽早请太医调理好才行。” 晚间的时候就传出消息,建章帝已经着手让礼部的人准备公主和亲的事宜了,除了九公主和亲之外,还另外选了两名陪媵,锦乡侯府的韩月恒、英国公府的沈徽仪,二人都被封了郡主。 九公主抱着头四处乱撞,如同一只笼中困兽,血红着眼睛歇斯底里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贤妃几次欲扑过去抱她,都被她毫不犹豫的推开了。 没人是可信的,她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防备的看着殿里的每个人,只觉得向来温婉慈爱的母亲也隐在这些面孔中瞧不出真容------母妃不让她去见父皇,她就连最后一丝机会也没了。她以为母妃说过的话是不会有错的,可是母妃骗了她,连元慧大师也没能救得了她。 贤妃抖抖索索的颤着身子,眼泪流水一般的涌出来,一步一步的试探着往九公主身边走,最后终于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了她揽在怀里,就如同揽着一只受伤的幼兽。 “阿九,是母妃对不住你......”她心中也有万分的不甘和委屈,可她同时也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她说一声不愿意,替九公主求一句情,她们两人在大周臣民眼里就是自私的罪人。在建章帝的眼里也是出尔反尔只顾场面话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的小人。 她输不起,也不能让自己和九公主陷入这样糟糕的境地。 九公主低着头没有说话,良久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那笑声就如同夜晚门外有猫挠门,咯咯咯咯的敲在人的心上,叫人起一地的鸡皮疙瘩。 贤妃却没有害怕,她更用力的搂住九公主,一字一顿的告诉她:“别怕别怕,阿九,你别怕。就算嫁不成商丘沈家要和亲了,母妃也会尽力为你打算,一定会叫你嫁的风风光光。” 和亲的公主,再风光又有什么用?靠着这成亲时的排场活一辈子吗?靠着这些嫁妆就能不背井离乡了吗?这样和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九公主不再笑了,她抬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从贤妃娘娘的臂弯里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她:“我可以嫁,可我不要成全十一。就算是我丢掉了不用的东西,也不能便宜她!” 贤妃忙不迭的点头:“这是自然,就算是母妃也不会叫她过的这么舒服的,想嫁商丘沈家?做梦!” 九公主眼睛异常的亮,像是头顶上最亮的那颗启明星,她目光灼灼的紧盯着贤妃,嘶哑着声音道:“还有,我要换陪媵,不能换就给我加一个陪嫁的。我不能自己去,我要宋六陪我一同去。” 就算要下地狱,也要拉着宋六一起,她不好过,宋楚宜也别指望能安安稳稳的当她的伯府小姐。 中午第二更来了,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二章·设计(求订阅啦) 贤妃亲自去和建章帝求的情,她说的可怜兮兮,一片慈母之心:“阿九她甚少露出这样害怕的模样来,她自然是愿意为她父皇分忧的。可小女孩儿家乍然间要离开爹娘,总归是一件提心吊胆不容易的事。她既这样坚持,可见是极喜欢中意宋家六小姐的......” “金枝玉叶尚且能为了两国邦交远离故土,锦乡侯府和英国公府也都高高兴兴的准备送女儿出嫁,难不成只有他们长宁伯府的女孩儿不行吗?” 建章帝负着双手隔着长桌看着她,沉吟了半响才点头:“公主出嫁陪媵人数、陪嫁人数都有确切名额,轻易不能更改。何况天师说过了,宋六小姐的命格不适宜陪媵,她可是天煞孤星之命。元慧大师不也是这么说吗?当时围场的事你也在场,如今童家姑娘还落下了终身的腿疾......若是真的因为宋六小姐陪嫁出了事,影响了两国邦交,重燃战火,这个责任谁来负?” 贤妃不敢担这样的责,更不敢夸绝对无事这样的海口,踌躇了一会儿就问建章帝:“天师道行高深,说不定还有什么破解之法呢........宋家六小姐果敢有谋,难得的是又得阿九的喜欢,若是有她作为臂膀,圣上和我不也可以更放心一些吗?” 建章帝没有立即表态,他挥了挥手叫贤妃先回去照顾九公主:“先让她把身子养好要紧,其他的事自有礼部和内侍省替她操心。身子养不好,其他都是空话。” 贤妃只好告退,出了门才惊觉背后的衣衫已经被汗湿了,黏答答的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不舒服。她领着人回了宫,才想起来什么似地,转头吩咐掌事:“今天太晚了,明天早起你就吩咐金英,让他亲自出去往沈家走一趟,告诉一声公主要和亲的事。再和她们透露透露,这是那边的意思。” 她伸手一指凤藻宫的方向,面上带着骇人的恨意。 虽然沈家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不是很热衷,也能从别的途径知道九公主即将要和亲东瀛的消息,可是由她的人亲自去说,总是要多一份诚意。再半遮半掩的和她们透露这是宋家报复九公主的意思,沈家自然会对一个身后有宋家,能为所欲为的十一公主起防备的心思。 她的女儿得不到的,其他的人也休想得到。宋贵妃想要把十一公主嫁给商丘沈家?也要看她还喘气不喘气! 宋贵妃的确是想把女儿嫁进商丘沈家,这愿望还一天比一天强烈,否则今年是东瀛使者,明年若是高丽那边又来了使者求亲,建章帝已经没几个女儿好给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十一公主。 她小心翼翼的把熟睡了的小皇子交给乳娘带下去,静静的听了来人的消息,吩咐竹影拿了一袋金叶子打发了他,自己靠在榻上等竹影回来就吩咐她:“你明天也借着颁赐节礼的由头出宫去一趟,把这些事都告诉老太太,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贤妃想要叫宋楚宜陪着九公主出嫁和准备去沈家挑拨离间的消息,自然得尽快送出去,让长宁伯府好有个准备。她吩咐完了,就把早已等在外头的竹意叫进来问:“殿下睡了吗?” 竹意忙点了点头:“已经睡下了,今天担了一天的心,听说张天师说了六小姐不适合陪媵才放下心的。闹了要人送信出去,我答应了才算是消停了。” 自从上次围场的事情过后,十一公主就对宋六这个小姨格外的崇拜和喜欢,恨不得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宋贵妃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旁边的宫女拿了剪刀去剪烛火,左眼皮猛然跳动起来。 第二天竹影出宫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宋楚宜,听府里的人说是出门去找四少爷去了,不由有些失望,把信交给了宋老太太:“这是十一公主一定要我亲自交给六小姐的,可惜六小姐今天不在,我又不能久待,就劳烦老太太您转交了。贵妃娘娘说,这事还请您和老太爷拿个主意......” 宋老太太接了示意玉书接了那封信,注意力却全然放在宋贵妃叫竹影带出来的两个消息头上。贤妃这是真的不彻底和长宁伯府撕破脸不罢休吗?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张天师都亲口发话了还不肯死心,一定要宋楚宜也落得和九公主一样的下场。 可九公主落到这个下场完全是她在咎由自取,要不是她贼心不死非得想着害人,宋楚宜也不会设了这个圈套非得要她自作自受嫁去东瀛。 现在她自己倒霉了,就也要拉宋楚宜一起给她陪葬。这样还不算,还见不得十一公主好,连没有希望的沈家她们也不肯放过,非得彻底坏了十一公主和沈家的这门亲不可。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让竹影放心:“这件事我知道了,让贵妃娘娘不要担心。她在宫里万事不便,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其余的事我们这外头都心里有数。” 竹影显得比来时放心得多,微笑着点头:“老太太放心,我一定原话复述给贵妃娘娘知道。这外头的事就一切拜托您了。” 宋老太太摇头:“说句托大的话,贵妃娘娘毕竟是我带到了八岁,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祖孙之间哪里说得上拜托不拜托的,你回去叫贵妃娘娘尽管放心。之前李夫人已经和沈夫人透露了个意思,沈夫人也打算接着进宫参加宫宴的机会瞧瞧十一公主,百闻不如一见,旁人怎么说,都不如她自己眼睛看到的真实。十一公主天真烂漫,她会喜欢的。” 又不是挑长房宗妇,有个身份贵重又不会端着公主派头折磨人的小儿媳妇,沈夫人高兴还来不及。何况贤妃娘娘说上一百句十一公主心机深重又有什么用?沈夫人又不是个傻的,是驴子是马,总要自己看了才算数。 多谢青丝轻绾倚窗、卫凤娘之彼岸花、g0578的打赏,另外今天周五啊,为什么数据都不动......惶恐的作者君流下了七彩的眼泪。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重要的事说三遍。(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三章·绝望 去东瀛和亲的事情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人选都已经定了下来,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着钦天监算好日子,礼部准备好公主和亲的礼节规制。 可沈徽仪高兴不起来,她觉得她的人生从此就如同飘在水上的浮萍,随时都可能被飞来的浪花打着卷儿带向未知的地方,直到在水面上飘飘荡荡最后腐烂沉入水底-----东瀛那是什么地方?听说就算是绫罗绸缎都要靠着海盗们走私过去,各诸侯大名们混战不休,这次这个暂时算是坐稳了位子的大诸侯来求娶公主,不就是为了借大周的势力站稳脚跟统一东瀛吗? 就算这些苦都是能挨得过去的又怎么样?给九公主这样暴躁的金枝玉叶陪媵,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到了那边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九公主折腾,说不得一有什么事就要被九公主拿来撒气。她头一次这么后悔当初掐尖要强非得求着何氏拖了庄太妃揽了这么一桩差事,当了九公主的伴读。 她已经哭的喉咙冒烟,可是何氏却连来安慰她的时间都没有-----她正忙着收拾那个未来的儿媳妇童芍这位大小姐留下的烂摊子,托了这位大小姐的福,英国公府上次的赏菊宴得罪了长宁伯府和崔家不说,连陈老太太最后也是脸色沉沉的。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等来了疲惫不堪的大嫂杨氏和姐姐沈徽心。 沈徽心叹了口气抱住她,语重心长的劝:“你也别难过,现在家里这样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还不如早早的嫁出去,倒也算是好事.......你瞧瞧大嫂和母亲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就连祖母都被气病了。” 杨氏会做人又圆滑,侍奉何氏就如同侍奉亲生母亲,何氏待她倒是向来不错。沈徽心和沈徽仪也因此和她关系算是融洽,此刻她泪眼迷茫的看向杨氏,果然看见杨氏白皙脖子上的几条鲜艳红痕,不由得就愣住了,连哭也忘记了,扒着沈徽心的胳膊问:“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她还没嫁进来呢,就敢对大嫂动上手了?!” 杨氏的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一面忙拿了帕子去擦,一面摇头:“我这不算什么,母亲那里才真的伤脑筋呢......要到处使人去赔不是,还得顾着这位姑奶奶,险些没呕出血......” 沈徽仪抓着沈徽心的手,气的连声音都变了调:“武宁侯府就是这样教导的女儿?!她在赏菊宴上先是出言不逊得罪宋六,后来更是得罪了明玉姐姐和月恒......连说她几句都不行了?” 沈徽心疲惫的揉着眉心,拍了拍沈徽仪的肩头:“所以你还是消停些吧,若是你再闹一闹,母亲可真的是活不成了。我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为什么这几天都还要在家里,还不是因为她难伺候,你又封了郡主?”杨氏不停点头:“说起来也多亏徽仪你被封了郡主不日就要陪媵,否则她这样的糊涂人,指不定还要闹到你这里。她就是个混不吝,一家子又都是泼皮不讲理,沾上了就是扯不下来的麻烦。” 沈徽仪靠在枕上,抿抿唇终于还是不哭了。大嫂和姐姐说得对,连向来强势的父亲都躲着这个瘟神,母亲和大嫂大姐都对她束手无策,自己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要不是因为和亲的事,在她眼里还不是个随打随骂的受气包? 她咬咬牙一横心站起身,怒气冲冲的往外走:“我这就去问问她,是不是对圣上封我当郡主的旨意不满,否则为什么这样胡天胡地的只管闹!” 相较起沈徽仪哭了一场就想通了的潇洒,韩月恒却是真的濒临绝望了,她头一次抱着小范氏的大腿痛哭失声:“母亲你救救我,你求求姨母,求求她帮帮我,我不想去东瀛.......东瀛那是个什么去处啊......” 小范氏只觉得喉咙发酸,她木然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抚着女儿的头发,看着女儿秀气可爱的脸,嘴唇颤了几颤,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去求?她何曾在大范氏面前有一点颜面可谈?何况她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礼部那里究竟有多少人是周唯琪的钉子,她都心里大约有数。但凡大范氏有一点心疼韩月恒的意思,韩月恒也不可能会被钦点去陪媵了------这件事对大范氏来说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她只要求求太子,太子再去和皇后娘娘一说,皇后娘娘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不准的? 可是大范氏什么也没做,反而事先还先召韩月恒进宫,先给她说了一通大道理,分明是教唆她心甘情愿的去东瀛。她分明之前在旨意未下之前就已经知道韩月恒要去陪媵了。 小范氏闭上眼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亲生姐姐会待她比仇人还不如。折磨她还不够,还非得要她的一双儿女也赔上一生,当她的棋子,替她冲锋陷阵。 一双儿女是她还苟延残喘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也是她最柔软放不下的一点挂念。大范氏这是在逼她死.....不不不,她惊慌的瞪大眼睛,想起当初舌头都已经伸出来了还是被救下来时的绝望,瞳孔放大,半响才凄惨的呵了一声。 大范氏不会许她死的,她若是死了,她的儿女只会更惨,她不能死......不能死....... 她破天荒的对女儿做出了回应,伸手双手扶住女儿的肩膀把她扶起来,干巴巴的道:“娘会想办法的......” 韩月恒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她还以为母亲会一如既往冷淡的摇头,毕竟连向来疼爱自己的姨母都劝自己去陪媵去和亲。 她心里发酸,扑进小范氏的怀里,头一次觉得母亲真的是自己的母亲了。 她身后的嬷嬷敛容肃色,仿佛对这一切恍若未闻,稍晚些服侍韩月恒睡下,却立即朝外院送了口信。 早上好,我这里天气冷的不行,昨晚我姑姑骗我去吃饭,下去了才知道是要我接小表弟小表妹从家教班回家,人跟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伤心..... 另外多谢oktober、翅膀sing、十月的菱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祝大家都有个好的周末好的心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四章·触怒 周唯昭在郊外等着宋楚宜,北方的初冬已经很冷,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干,偶尔有野兔从白桦林里风一样的蹿过,叶景川张弓拉箭就要去打,被周唯昭拦住了。 “跑不快,是怀了孕的母兔。”周唯昭拦着他的弓摇了摇头:“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师傅说过都是不可取的。” 又是他的师傅,叶景川瞪了他一眼,悻悻的把箭矢装回箭筒里。他平常可没有这么听话,更没有旁人一样对张天师那么推崇备至,他这回这么给面子,纯粹是因为张天师的一句话就改变了宋楚宜的命运。 他是给宋楚宜面子,又不是真的对张天师唯命是从,他这么想着,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不远处车轮滚滚,不一会儿那辆外表平平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他们不远处,青莺搀扶着穿着一身大红对襟羽缎斗篷的宋楚宜从马车上下来。 在这样万物凋零萧瑟的景致里,她一身大红色的衣裳缓缓朝他们走过去,就如同一朵行走的花,瞬间点亮了这本来干巴巴的无甚可看的荒野。 叶景川的嘴巴都差点咧到了耳后,疾步朝宋楚宜走了几步去迎她,一面还不忘问:“马旺琨他们跟着吗?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送你回去,顺便去找阿琰要几沓字帖。” 青莺看看他又看看周唯昭,忽而有些头疼,这两位哪一个都是好的,偏偏自家姑娘完全没这个心思,全然没有开窍。 宋楚宜果然蹙着眉摇了摇头:“阿琰不在家,他出去会同窗了。我待会儿还得先回舅母家一趟,换了府里的马车再回去,和你不同路。” 叶景川有些苦恼受挫的停下脚,看着宋楚宜擦过自己走向周唯昭,生平第一次觉得喜欢这两个字有千斤重,它压得你即使自尊受挫也还不死心。 宋楚宜立定在周唯昭跟前,轻轻说了声多谢,又叹口气问他:“殿下知道我找赖成龙赖大人的事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向来清澈见底的眼睛却藏在了长而卷翘的睫毛下,叫人看不清她此刻情绪。可周唯昭却知道她这是在不安-----因为利用了他探知了建章帝会去清虚观见张天师,利用这一点来设计许良贾英鑫,替赖成龙扫清障碍而不安。 周唯昭干脆的点了头应是:“听江宏说的,等赖成龙彻底掌了权,他就是下一任指挥使的人选了。难免有些志得意满露了行迹。我略微想了想,能给赖成龙出这个计谋,还能拿到防部图的,非你莫属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宋楚宜仰头就撞见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抿了抿唇偏头问他:“殿下不觉得生气吗?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却偏偏不识好歹,连这点情谊都要利用......” 周唯昭有些困惑,他这个被利用了的人尚且不生气着恼,可宋楚宜却好似比他还要生气不安。他顺着心意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既会告诉你我师傅的行踪,自然就该承担一切泄密的后果。若是你真的利用这一点反过来设计我,那也是我识人不明的缘故,要恨也该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怨恨你?” 叶景川神情复杂,立在一边几次张嘴,却又都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她们好似跟他说完全不同的话,就像当年他初到福建时,那里的人操着一口闽南话,他一个字也不懂。那种无力感在几年后的今天,又再次涌上心头。 宋楚宜还从未得过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她有些不知所措,脑海里一下冒出许许多多个念头,可到最后这些念头还来不及涌出叫宋楚宜看个清楚,就被她自己又重新掐灭了。 她立在湖边,双手冻得通红,仰着脸和周唯昭下保证似地开口:“殿下帮我这么多,我无以为报。可我若是有什么能帮到殿下的,一定竭尽所能。” 士为知己者死,她想,只要周唯昭不真的叫她去死,她一定要帮周唯昭一个大忙,至少要让他这一世好好活着,活的长长久久。 周唯琪不知道他心心念念要拉拢的未来的得力助力居然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他此刻正为难的忙着去搀扶跪在地上的小姨。 饶是从小到大都对母亲亲近有加的他,看见小范氏这样可怜兮兮不顾尊严的模样也忍不住软了心肠,到底是一家人.......小姨自小就对自己很好,掏心掏肺的好,表哥表妹也都是向来亲近有加的。 此刻小姨为了女儿的将来放下身段来求他,他实在张不了口拒绝。 可等他回了宫和大范氏提起这事,大范氏却如同一头被触怒了的母狮子,与往日慵懒闲适的模样截然不同,她冷笑了好几声,眼睛轻飘飘的往他身上一溜,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这事你别管。” 周唯琪不知她的怨气究竟从何而来,在他看来,小姨再好不过,表哥表妹也都是值得信任的。母亲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把亲近的人往外逼。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图再说动母亲:“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我去求求皇祖母......” 大范氏勃然大怒:“求你皇祖母?!她是哪个牌名上的人,也值得你去劳动你皇祖母?为了这样的事去求你皇祖母,你莫不是疯了?” 她周身都散发着戾气,就是暴怒的前兆,房嬷嬷打了个冷颤,轻轻朝周唯琪摆摆手。 周唯琪全然不知母亲的怒气究竟来自何处,小姨一家对东宫和她们都算得上是倾其所有了,可母亲不知道怎么,总是好像对她们怀着深仇大恨似地,表面和气内里总是言语上多有中伤和不屑。 现在更是连这样的顺水人情都不肯做,宁愿眼睁睁的看着韩月恒去陪媵......他茫然看着大范氏,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多谢我爱赵寅成和尧要的平安符,今天应该还是三更,下午我要出去放风啦,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啦,明天我好加更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五章·行踪 锦乡侯府和东宫范良娣一系关系这样微妙,连宋楚宜也不知道-----上一世她虽然活的挺长的,可前半部分只顾着嚣张跋扈粘着沈清让,后半部分风光已过,整日和囚犯一样被关在英国公府后院那座院子里,很多事都只能从宋楚宁频繁的炫耀示威里得知。 她只知道后来周唯琪被封了临江王,范良娣也得以跟着儿子去封地上享福,韩止后来倒好像是进了锦衣卫,成了端王的左膀右臂,就这些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记着个影子,再多的,她真的不知道也不记得了。 因此章润去信给马旺琨要求见自己的时候,她小小的吃了一惊,竟本能的先吩咐罗贵通知马长江等人再去通州确认一遍,送这信的到底是不是章润本人------上次韩止突袭重音坊的事她到如今还耿耿于怀,不知道韩止到底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还真的是因为对章润太过在乎而碰巧跟来的。凡事谨慎一些总不会出错。 青莺一面替她上妆一面提醒她:“您派马长江去跟着四少爷了,您忘了?还是把马长江换回来,叫马三去跟着四少爷?” 宋琰说是去会同窗,可是其实根本不是,他对宋仁和宋珏说的那几个同窗天天都在茶楼戏院出没,可马长江跟了好几天了,从来没见过宋琰的影子。 宋琰从来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尤其是居然连对着自己也不说实话,宋楚宜心里放心不下,几次试探宋琰又偏偏不说真话,她不想在事情未明朗的情况下怪责什么,只好让人先跟着他,看看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恰好绿衣奔进来笑着说是玉笙来了,又告诉宋楚宜:“才刚去了一趟楚洲馆,并没见到四少爷。四少爷又出门会朋友去了,听玉书姐姐说恐怕要晚间才回来,没法儿陪着您和表小姐一同去沈家了。” 今日沈夫人在京城老宅里开花会,宋老太太既想快些把十一公主和沈二少爷的事落实下来,就决意带着宋楚宜和向明姿亲自过去一趟,也要带向明姿多和京里的夫人们熟悉熟悉,博个好名声。 本来还想带着宋琰一同过去的,沈家的少爷们都称得上芝兰玉树,也好让宋琰跟他们亲近亲近........怎么宋琰又往外头跑了?她还来不及再多问几句,玉笙已经进了门,笑着和她说:“六小姐,我们姑娘都已经好了,遣我来问问,今日六小姐穿什么衣裳,她也好穿一色的。” 向明姿向来不喜欢出风头,每每出门之前的打扮都会差人来问一问,宋楚宜还没说话,青莺已经笑着告诉她:“我们姑娘今日就穿那套雨过天青色的衣裳,外头罩一件大红撒墨团的绣花素绢斗篷。至于首饰,你可告诉表小姐随便戴,我们姑娘向来不爱把那些重的戴在头上。” 等玉笙笑着应是出去了,宋楚宜终于有些焦躁的站起了身,问青莺:“马长江那里就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 宋琰到底是有什么事连她都需要瞒着不能告诉的?还需要这样天天往外跑,最近连崔夫人也曾抱怨说见不到他的人影,就算想要叫他过去吃个晚饭都找不到人。 青莺知道她最近为了宋琰的事很是心烦,闻言忙摇头:“还没呢,这几天都没听见动静。可是他做事向来是可靠的,大约是还没摸清楚四少爷到底是在做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收拾好了,换上了一双牛皮小靴,算着时间出了门先去宁德院拜见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正听玉书说宋琰的事,见了她来就忍不住出声抱怨:“实在是没个章法,虽说是男孩子家不能整天拘在家里,可这样撒着脚丫子往外跑不着家的也不成个体统。今天是来不及了,等晚上回来,要好好说说他。” 宋楚宜心里也有些生宋琰的气,怨他没有分寸,可是却不能在宋老太太在气头的时候上说,挽了宋老太太的胳膊笑:“照这么说,我还是个女孩子,祖母不照样放着我出去撒丫子跑?祖母放心吧,我会瞧着四弟,绝不会叫他闹出事来的。” 宋老太太拿她没有办法,转念一想也就叹气摇头:“我就怕他学坏,或者是识人不清被算计了去-----你瞧瞧沈家那个,不就是被童家算计的?现在闹的鸡飞狗跳的好玩么?我晓得你疼他,可疼他也要有个度,咱们这样的人家,家风规矩乃是最要紧.......” 宋楚宜心中忧虑更甚,面上却并不露出来,笑意盈盈的应了是,一左一右的伴着宋老太太出了门。 这一趟走的很值得,沈夫人原本就和崔氏是手帕交,沈家也算是和崔家有些交情,加上有镇南王妃和李夫人在里头周旋,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沈夫人见了宋家女孩子的做派,加上前晚宫宴又曾经亲眼见到了十一公主,心里已经有八分肯了,话里话外就透露出些意思。 宋老太太放下了心头大石,回府又已经有些晚,也就忘记了宋琰的事。 宋楚宜却不能忘,回了关雎院就问留在家里的紫云:“楚洲馆那边四少爷回来了吗?” 紫云摇头,面上也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忧色:“才刚绿衣又去问过了,玉书姐姐说是还没回来。” 这些日子宋琰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误了晚饭是常事。 宋楚宜略有些不安的单手托腮坐在南窗下,屋里如同暖春三月,她的心却不知为何直直的沉到了谷底。 绿衣几个轻手轻脚的端了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净面,又给她换了家常衣裳,见状轻声安慰她:“姑娘别这样担心,四少爷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可是这哪里是说放心就能放心的下的?她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就听见青莺急匆匆的进门来,轻轻蹲在她身前说:“姑娘,罗贵那里说,今天已经去问过了,确实是那位章少爷亲自送的口信,说想见您。”(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六章·告密 上一次见章润,还是在重音坊那一次,最后被韩止的突然到来而匆匆结束。之后章润就彻底沉寂了下来,若不是宋楚宜一直有叫人看着他的动向,险些要以为他已经被韩止灭口不在这个世上了。 章润一如既往的显得有些局促,见了宋楚宜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响之后才憋出一句略有些多余的话:“上次是我行事不够小心,没帮得上六小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需要宋楚宜这个靠山,尤其是在家里听韩止和韦言希说了宋家和崔氏一族这一次在陈家的设计下还能全身而退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要死死拉着宋楚宜的想法。 这个看上去比他矮了一截的小姑娘,实际上却不知比他高了多少-----至少这样翻云覆雨的能力,他想也不敢想,现在还得被迫在韩止这个仇人面前虚已委蛇。 他要报仇,凭自己是绝对不够的,就算他现在躺在刑部或者大理寺门前,这件事也能无声无息的被压下去,锦乡侯府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叫他消失的干干净净。 宋楚宜在椅子上坐下,隔着窗子也能听见楼下传来小旦一咏三叹的婉转唱腔,她听见章润这么说,就转过头看着他摇了摇头:“韩止生性多疑,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你能在他眼皮底下溜出来,已经是很难得的本事了。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也有话想问问你,上次他跟来,到底是因为你露了痕迹,还是真的只是碰巧?” 这个问题章润回去也思考了很久,可他观察了这么久下来,的确没发现韩止有发现他私底下和宋楚宜来往的迹象,便斩钉截铁的否认了:“应该只是回去了见我不在,问伺候的人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加上来了重音坊恰好又听见六小姐你在,所以才有了怀疑。后来我回去了之后小心的观察了一段日子,他应该并没发现我和六小姐之间的联系。” 难怪最近章润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看来多年来的相处他也已经对韩止的性子有了深刻的了解,知道缩着尾巴做人。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他:“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还记得当初六小姐曾同我说过,若是西北或者扬州来人要见他,就来通知六小姐。”章润看宋楚宜陡然锐利的眼神不觉心中就是一跳,顿了顿才敢继续说下去:“最近西北的确是来人了.....似乎是锦乡侯的什么心腹,是专程回来送什么账本和红利的......” 韩正清在西北经营了多年,根本不可能一点儿脏的臭的都不沾-----否则他的那些良田豪宅都是从哪里来的?靠着那点子朝廷发下来的俸禄和赏赐?恐怕连养韩止的病的钱都没有,何谈养活锦乡侯府百余人和整个韩氏一族?他们韩氏一族的族长可就是韩正清呢。 可是这次陈阁老马失前蹄,在长宁伯府跟前摔了个大跟头,以至于西北那边的丑事都被闹了出来,虽然有个章天鹤当替死鬼,揽了全部的责任上身。可崔绍庭却少了掣肘,对西北那边肯定看的更严了,韩正清估计是不敢把账本留在西北,干脆送回了京城留给大范氏她们处理。 她眼睛募的一下子就像被点燃了的灯,亮晶晶的看着章润发问:“那章公子可知道这个来送账本的人是什么底细,现在又在哪里落脚吗?” 韩止在通州别院里藏着一个章润,总不至于还把人大剌剌的往别庄里招呼,肯定得另外寻个妥当的地方安置,日后大小范氏和东平郡王要见人的时候也方便些,更不会发现章润的存在。 可惜章润却有些颓然的垂了头,半响才有些自嘲的笑了一声:“不瞒六小姐,我还是等这个人都走了以后,听韩止和他身边亲近的心腹说话,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至于那账本到底是什么账本,又交给了谁,我是一概不知,更别提要知道那个人如今究竟在何处了。” 西北出了事,现在这紧急关头上,若是这账本被别人发现了,韩家难逃一劫,就算是大范氏等人也会有不是,韩止这么谨慎也是理所当然。 宋楚宜有些失望,却也不至于灰心丧气,想了想就问章润:“那你知不知道韩止最近在忙些什么?” 章天鹤会揽下罪责又死的那么快,肯定和韩止脱不了关系-----她派去跟着贾英鑫和许良的孙二狗等人回来都说过,见过韩止身边的关山邀许良和贾英鑫去院里点姑娘,还连着去了好几家赌坊,输了是关山的,赢了的却是他们两个的。 她不能让崔绍庭被陷害的事这么轻易就过去,可是要动摇陈阁老的根基实在是太难了,他背后还靠着东宫和范良娣,底下又有无数门生,在建章帝跟前也说的上是德高望重....... 所以只能慢慢来,学着陈阁老对付崔家那样,花上三四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编一张网。 “我这次出来,正是为了告诉六小姐一个消息。”章润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说出来的话也自然许多:“韩止最近本来刚和郡王殿下和他姨母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如今怕是又闹了许多不愉快。似乎是因为.....韩家小姐被封了郡主,要陪着九公主去和亲的事儿。韩止不想叫他妹妹去,可是东宫那边却怎么也不肯伸手帮忙。” 这件事不说韩止,就算是宋楚宜刚知道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和亲的两个人选里头还会有一个韩月恒,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多少人家避都避不及,可是韩月恒作为锦乡侯府的嫡出小姐,范良娣的外甥女,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推了出去.......这是不是意味着锦乡侯府-------或者说是小范氏和大范氏的关系其实也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亲密无间、牢不可破呢? 早上好早上好,今天的第一更来啦。另外多谢青丝轻绾倚窗、爱上风的沙、花落意闲520、我的独眼小胖猫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今天暂定还是三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七章·怨怼 韩月恒大范氏当然不是保不下来,恰恰相反,只要她愿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算是已经尘埃落定了的现在,她若是真的动一动恻隐之心,也多的是办法把韩月恒保下来,随便找个替死鬼送去东瀛。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之前就已经替小范氏算好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众叛亲离,父亲母亲在自己的威压下是不可能朝她伸伸手了,她的女儿也会被送去东瀛和亲,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到大周,而她的丈夫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她的儿子也只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现在第一步已经成了,还是她亲手指引一手推成的,她是脑子坏了才会去帮韩月恒。 因此她几乎是疾言厉色的再次呵斥了来求情的周唯琪,甚至史无前例的冲他发了脾气:“你若是想要气死我,你就尽管去!你真要是去了,以后也别再进我这门,别再认我这个母亲了!” 周唯琪不能理解大范氏为什么会忽然发这样大的脾气,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只要说几句话,就能叫小姨的女儿免受背井离乡之苦,还能跟韩家的关系再进一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可是向来理智的母亲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执拗的近乎疯狂。 他在锦乡侯府的时候都已经答应了姨母了,这样想着,他就觉得羞恼慢慢蔓延开来,脖子和脸都红了一片:“你平时不是总是装出一副好姨母的样子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了就原形毕露了?!小姨又没有得罪你,月恒更是把你当救命稻草,可是真到了要你救命的关头,你就是这样对待她们的吗?!” 大范氏极少被气的这样厉害,她双肩都在不停的抖,整个人都被周唯琪数落得懵了,她怎么忘记了,她向来不爱在儿子跟前提这些糟心事,也为了更好的把韩止和韩家握在手里,而刻意让儿子和韩家韩止亲近。可到了现在,她之前为了把韩家牢牢握在手里而刻意的松手纵容,竟让儿子对韩家真的有了情谊! 她怒气上涌,捂着胸口闭了闭眼睛,用尽全部力气才忍耐住了,伸手指了门冲周唯琪冷冷的道:“出去!” 周唯琪觉得大范氏简直不可理喻,一贯温顺如他也被气的失了耐心和分寸,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走了。 房嬷嬷正好从外面进来,见状就知道是周唯琪和大范氏起了冲突,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的接近了,才弯腰轻声在大范氏耳朵跟前说了几句话。 大范氏怒气未平的脸上现出了奇异的冷笑,她由着房嬷嬷替她抚着胸口,尖锐的指甲陷入手心里都没察觉到疼------到底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虽然已经被敲掉了牙剪掉了那尖尖的利爪,可是却还是有咬人的本事。还知道私底下求周唯琪,离间她们母子的感情了。 想韩月恒不嫁?她牵了牵嘴角,吩咐房嬷嬷:“你使个人去礼部通知一声王侍郎,眼看着就要过冬了,难不成公主还要等过了年再动身去东瀛?总该加紧拿出个章程来,全了两国的礼。” 这种事礼部上心准备了,钦天监那边也不是傻子,自然会抓紧算出个好日子,越快打发了东瀛的使者和即将嫁去东瀛的九公主。 房嬷嬷迟疑一阵有些犹豫:“可殿下他为了这事刚刚和您大动干戈,若是知道您又插手此事,恐怕......” 插手了又怎么样?就算是知道了自己不仅不伸援手还刻意加速了这件事的进展又怎么样?他周唯琪的亲生母亲是她,不是小范氏,难不成他还要为了这件事真的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大范氏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眼里却空空荡荡什么内容也没有,她转过头去看着房嬷嬷:“他是本宫的儿子还是那个贱人的儿子?!就算是他知道了这事就是我主使的,那又怎么样?!” 房嬷嬷被她看的忍不住浑身发冷,忙毕恭毕敬的应了,转身出门去了。 大范氏又吩咐旁边的宫女连翘:“你出宫去锦乡侯府走一趟,就说是我给的赏,给月恒她添妆用的。也叫齐嬷嬷上心一些,天天跟在月恒跟前,不是叫她纵着主子胡闹的,不然有她没她,有什么分别?” 连翘低眉敛目的恭声应是,转身自列了单子走了一趟库房-------大范氏的确厌恶小范氏,可是在赏赐这一项上却从来不落人口实,送去韩家的全都是好东西。 果然她回去了,大范氏连眼风也没往那张单子上扫一扫,反而还吩咐她:“再顺便跟侯夫人托句话,叫她有什么事大可亲自来找我,不必畏畏缩缩的去求个小辈。小辈又做不了主,她就算心生怨怼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还不如光明正大的来求求我。” 明明是亲姐妹,这语气却好像是在说什么仇人似地.......哪里有一点当姐姐的样子?连翘心里也忍不住发寒,可她深知这位娘娘的脾气,半点儿也不敢露出来,轻言细语的一一应了,领着人去了锦乡侯府,先将大范氏的话复述了一遍,才被秋菊领着去见韩月恒。 小范氏一直都知道她在大范氏跟前不如一条狗,就算狗叫了大范氏可能都还会看上几眼,可她就算是嚎破了嗓子,大范氏也不屑于看她一眼。 所以她私底下去求了周唯琪,可是没料到,大范氏竟然连周唯琪的面子也不给,她厌恶自己就厌恶到了这个地步。 小范氏心里不可抑止的生出怨恨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大范氏要这么折磨她?折磨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够,居然还要继续折磨她的儿女?! 积年的怨恨忽而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小范氏拳头攥的死紧,指甲扣进掌心的肉里,却丝毫也察觉不到疼。 第二更啦。多谢s、十月的菱和我爱赵寅成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另外大家感觉超级敏锐,一下子就猜出接下来的剧情是围绕宋琰展开的,也希望大家猜一猜宋琰会遇见什么事。另外他毕竟是个没有金手指没有重生经历的十岁多的孩子,再聪明也是有限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八章·裂缝 韩家正因为韩月恒的事和大范氏陷入了短暂的冷战的同时,宋家却一片温馨热闹,宋老太太笑着看裹成了一只年画娃娃的宋楚宴行了礼,笑着让秦嬷嬷领着她往里间去吃果子喝****。 等打发了这群小的,又跟大夫人笑着吩咐:“今天既是几位舅爷们都来,索性就摆几桌大的在卷棚里,摆上一些水仙,插上几瓶三角瓶做点缀,再去烫几壶荷花酒和米酒,让他们吃个痛快。” 大夫人的娘家兄长上京来送年礼了,几天前就已经在城北的老宅里住下,这么千里迢迢的亲自送了年礼过来,宋老太太实在是感念他们的情意,干脆邀了三太太的兄长和崔应书一同过府用晚饭,也是一同招待这几位舅爷,让他们互相做个陪东的意思。 宋大夫人最近事事顺遂,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笑着点头应是,又把菜单给宋老太太过目:“加上咱们自家爷们儿,一共摆上三桌也尽够了。今年泰州那边的庄子上特意送了些红鸭蛋,恰好云家舅爷就爱吃这个。另外还有黄瓜拌金虾、红醩香油鲫鱼、酸笋鸡皮汤......” 宋老太太乐呵呵的听了,见向明姿眼睛也是亮亮的,忽而想起来:“前些日子京里不是开始流行制酒做暖炉会了?咱们家还收着几个三格鼎呢,不如就拿出来烫个火锅,吃的也热闹些。” 宋大夫人自然没有不应的,加加减减,最后定了单子,拿出去和厨房交代了。 宋老太太这才转头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宋楚宜,有些担忧的问她:“怎么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今早起来可喝了这样辛辣提神的牛肉汤,是不是肠胃不舒服?” 昨晚宋琰回来的时候都已经申时了,她特意在楚洲馆等他回来,问他究竟去了哪儿也不肯说,今天一大清早又不见了人影,明明知道今天大夫人的娘家哥哥和三太太的兄长并崔应书一同来做客的,可他还是往外跑,到现在都没回府......宋楚宜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话跟宋老太太说,正犹豫间,外面的小丫头们就隔着帘子此起彼伏的喊起了二老爷来了,随即就打了帘子迎宋毅进门。 宋毅病了一段时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鬓间竟然隐隐生出些白发,他进门先不去看忙不迭站起来的宋楚宜和向明姿,和宋老太太行了礼,又掩着嘴咳嗽几声:“风寒还没好,今晚的宴就不去了......” 他这还是在怕崔应书怪罪,上次他私底下收英国公府世子沈晓海的信物,崔应书已经对他恼怒之极,只差指着他的鼻子骂,连宋琰回来了也对他冷冷淡淡,疏离得不像是父子。 宋老太太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心疼,想到他这么蠢被人利用还一步一步走的跟儿女更远,就又不由有些心酸心疼,板着脸呵斥了一声:“胡说!你小舅子来了,你又不见客的道理?没的叫人以为你轻狂,何况你父兄都在,你难不成更大只一些,就请不动的?” 宋毅瞥了一眼垂着头规矩立着的宋楚宜,抿了抿唇,半响才不安的应了声是。 宋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又让宋楚宜:“你送你父亲出去,顺便去楚洲馆把阿琰给叫来,这阵子怎么总不见他的人影?除了晨昏定省,竟是连人影也不见,见天的窝在房里干什么呢?” 宋毅偷偷的看了看宋楚宜的脸色,出了门犹豫许久才鼓起勇气和宋楚宜说话:“我听外头的门房说,阿琰总是往外头的茶楼戏院里头跑?这样总归不是好事,阿琰十岁就能考中童生.......” 他说不下去了,每每遇上宋楚宜,他不着调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不自觉的就低了一头,好似他做了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似地,虽然他的确做过,可是从前也没有这样强的羞愧难当。 宋楚宜见他停了话头,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了看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事我知道了,牢父亲挂心了,我会好好教导阿琰的。” 说的他这个父亲好似不存在也一样一般,宋毅嘴唇动了动,可想一想自己的确也没在宋琰的成长上出过什么力,只好讷讷的闭上了嘴,眼看着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只觉得心直直的往下沉,叹了口气开始没话找话说:“你祖父开始给我相看.....填房了.......不过你放心,我日后再也不会做糊涂事了.......” 他不能一直当个鳏夫,李氏去了也将近五年了,总要再添个新人。他偶尔和五老爷闲谈起来,都很害怕再娶个填房会叫他跟儿女们的关系再远一步。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宋毅忽然哽咽着说了一声:“小宜,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们,你们别恨我.....我......我对不住你们......” 宋楚宜就浮现起上一世宋毅对她的好-----那个时候她人憎鬼厌,唯有宋毅不知道是因为心怀愧疚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把她当成掌心里的宝,不管什么要求都答应她,纵着她。连最后她要嫁给沈清让,宋毅虽痛心可是却也尽力成全。 可是她也不能忘记宋毅这一世在宋琰濒临死亡的时候,还要袒护宋楚宁。 有些裂缝一旦形成了就不可能恢复如初的,不管是亲情还是其他。 她仰头看着宋毅,从知道崔氏死亡真相以后头一次这样认真跟他说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们不敢心怀怨恨。可就像我之前和父亲说的,也希望父亲别再管我们的事,既然父亲以前没有管,以后也不必管。我们仍旧是妇女,阿琰和父亲也仍旧是父子,只是以后关乎我们前程的事,求父亲别再插手了。” 宋毅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找不到重心,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一阵才踉踉跄跄的走开了。 今天晚上第三更,预告一下,争取明天四更。另外多谢青丝轻绾倚窗的平安符。看在我明天又准备了一章加更的份上,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四十九章·疑心 宋楚宜被宋毅勾起了愁绪,往事像是潮水一样朝她一浪一浪的打过来,把她冲的筋疲力尽没有喘息的机会。她回了关雎院就没再出门,换了绣鞋倚在榻上,抱着手炉怔怔的出神。 从再一次睁开眼睛的那一瞬起,她就告诉自己,绝对不允许自己和宋琰再落入上一世的境地,无依无靠任人宰割,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的凄惨而亡。 可到底是她太自满了还是有什么东西被她忽视了?为什么宋琰又开始天天的往外面跑?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需要瞒着家里人甚至还瞒着自己? 如果她的重生连宋琰的人生都没有办法改变和拯救,那她的重生又还有什么意思?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宋毅过往种种的好种种的纵容和宋琰昔年血红的眼睛和一趟一趟送进来的金银都出现在脑海里,熏得她眼睛都疼的流出了眼泪。 紫云在宋楚宜八岁那年来到她身边,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从来没看她哭过,乍然看见晶莹的泪水从她指缝中渗出来,一时竟惊得忘记了动作,整个人都慌着扑到了她身边:“姑娘......” 青莺隔着帘子欣喜的声音传进来:“四少爷来了!四少爷快请进,我们姑娘候着您都一天了。” 宋楚宜拿了帕子捂住眼睛,才刚把帕子放下来就见宋琰大踏步走进来,他穿着宝蓝色绣喜鹊登枝的直身长袍,腰间是同色的腰带,眉眼随着年纪渐长舒展开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粉雕玉琢的俊俏公子。 他自然而然的上榻坐在宋楚宜旁边,离得近了才看见宋楚宜眼圈红红的,不由吃了一惊:“姐,你哭了?”他有些焦急的凑近了些,见宋楚宜睫毛仍旧还是湿的,就一下子蹦起来:“是不是在宁德院遇见了父亲,他又对你说了什么,才惹得你伤心了?” 宋楚宜头一次撇开了他的手,湿漉漉却亮的异常的宝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终于开口问他:“你这些日子天天往外头跑,究竟去哪里了?” 由于刚刚才哭过,她说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的鼻音,这一刻她的神态才真正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宋琰愣在原地,不自觉的骗开了头,躲开了宋楚宜的视线,抿了抿唇:“我出去会同窗了。” “撒谎!”宋楚宜终于克制不住,向来平板没有起伏的语气也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根本就没去见过你那些同窗,我叫人在京城的茶坊酒楼都找遍了,你从未和你那些同窗在一起。” 她说着话,眼泪又不自觉的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宋琰,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撒谎了?!你到底是去做什么了,连我也要瞒着?” 她真是怕极了,怕极了宋琰会像上一世那样沉迷于玩乐最后碌碌无为,生生的掉进别人的陷阱里葬送了性命。 宋琰被这样的场面弄得手足无措,他从来没见过姐姐这个模样,印象里宋楚宜向来是冷静自持的,无论什么事好似都不能动摇她的冷静睿智,他嗫嚅了一会儿,只觉得手心都出了汗,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在很快他就被解救了,青莺打了帘子进门,先看一眼宋琰,才轻声禀报宋楚宜:“老太太那儿来人催了,说是两位舅夫人都已经来了,让您过去陪着。” 宋楚宜立起了身子,看也没看垂着头站在旁边的宋琰,换好了鞋子预备出门了,才停了脚回头看了宋琰一眼:“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回来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宋琰张了嘴想要喊住姐姐,可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怎么也无法启齿,眼睁睁的看着宋楚宜率先出了房门。 宋楚宜打起精神先去了宁德院,崔夫人跟宋老太太说起九公主和亲的事:“钦天监日子都已经算好了,就定在十二月初二启程,前天我进宫去跟皇叔和皇后娘娘请安,听说九公主又病了.......” 崔夫人很不喜欢这个表妹,小时候只觉得娇纵了一些,长大了却不知道怎的,从来见不得旁人有比她强的地方,曾经为了个宫女的眉毛长得比她的好,就生生的剃了人家眉毛,还拿剪子给划花了脸。这样的金枝玉叶,纵然身份再高贵,也叫人喜欢亲近不起来了。再加上九公主对宋楚宜总怀有敌意,崔夫人心里对她就更是不喜欢了。 宋老太太看宋楚宜在崔夫人旁边坐下了,就摇头:“九公主这样的脾气,嫁过去了可怎么能过的好?” 有些人天生一副好牌也能打的稀烂,有些人却再烂的牌也能耐得住性子经营反败为胜。可惜这个道理九公主大约是永远不会明白了。 一直没说话的余氏就叹了一声气,适时的接上了话:“谁说不是呢?总是记挂着别人有的,却不知道低头看看自己有的,这样的性子怎么也不会过的好。我听说她还撺掇着贤妃娘娘去求圣上让小宜陪嫁,亏她怎么想的出来?!” 提起这个宋老太太也是一肚子的气,冷笑了一声:“疯疯癫癫说些什么喜欢小宜的不经之谈,信了她的话的就是傻子!她这不就是为了狭私报复?若是咱们没提前准备准备,到时候真叫小宜倒霉跟着去陪嫁,还不知道要被她怎么磋磨。” 幸好最后九公主也没得逞,崔夫人看向宋老太太:“女孩子年纪到了差不多的年龄,总是容易被人惦记上。这次是九公主拿陪媵的事做文章,下次说不定就又有英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凑上来。” 崔夫人说得对,还是该趁早替宋楚宜把婚事给定下来才好,这样有了夫家的帮衬,宋楚宜既多了一层助力,又能避免再被人拿婚事来做筏子。 宋老太太看崔夫人一眼,不约而同的和崔夫人一同张了口:“叶家的......” 才说了三个字,她们两人就又都停了下来,不由得都笑起来。这可见是都想到了一起去了。 早上好,第一更来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章·收获 宋楚宜心里有事,又知道九公主不管怎么闹都已经于事无补,就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连崔夫人喊了她几声都没发现,直到崔夫人伸手来探她的额头才猛然惊醒回神,勉强笑了笑:“我走神了......” 宋老太太有些担忧:“从早上开始就见你心不在焉的没什么精神,莫不是真的有什么不舒服?不如还是去请王供奉来瞧一瞧,若真的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楚宜不敢跟几个长辈说是因为宋琰的事才出神,连忙摇头拿话遮掩过去:“并没有不舒服,只是听见九公主到这个关头了还不忘记要拉我当个垫背的,一时有些感触罢了。” 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没说的准的时候,尤其是女孩子之间的龃龉龌龊,说起来往往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些女孩子们有时候心眼就是比针尖还小,能因为一朵花、旁人的一句奉承争起高低来,并且长长久久的记在心里。所以说嫉妒心真是最要不得,崔夫人搂着她语重心长的点头:“所以说人生在世,总有些事避无可避。老太太曾经教过你一句话,我如今也还是要再叮嘱你,不管如何,都要晓得知足常乐四个字。” 多少祸事都是因为心中贪念而起,宋楚宜知道崔夫人这是变相在提醒她不要介入东宫嫡庶之争,从善如流的点头答应了。只要大范氏和周唯琪不睬到她的头上来,她是不会去碰这个烫手山芋的。 等用完了晚饭,再送走了客人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寒风吹的呼呼的响,宋楚宜的耳朵都被冻得通红发热,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快步回了关雎院。 青莺迎上来,先拧了热帕子替她洗了脸,这才告诉她:“罗贵来了一趟,说是马长江下午的时候去了他家里一趟,说四少爷恐怕是去见锦乡侯世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青莺已经尽可能的放轻了声音和语气,可是听在宋楚宜耳朵里,却还是无异于平地惊雷,她惊得整个人都如同炸毛的猫,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问:“什么?!” 宋琰好端端的怎么会跟韩止扯到一起去?他幼时被看管的极严,几乎没出门的机会,更别提认识远在千里之外的韩止,后来就去了蜀中读书,更不可能和韩止接触。那就只能是最近的事情...... 宋楚宜一瞬间杀心顿生,只觉得满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冷风灌进脖子里,她打了寒颤猛地清醒过来:“去见锦乡侯世子?!马长江有没有说为什么去见他,这些日子四少爷出门,全都是去见他?!” 可到底是为什么要去见韩止?韩止这个人向来是凤凰无宝不落,找上宋琰自然不是因为宋琰是个值得结交的世家子弟,肯定还有别的目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冲着她来的。 青莺犹豫的摇了摇头:“马长江说四少爷每每出门,居然都要换三四趟马车,常常是进了聚义楼立即就从后门换了另一辆马车去下一个地方,再过一会儿又换地方.......远的时候甚至能出城去......若不是他偶然瞧见过锦乡侯世子身边的关山,根本就摸不准四少爷到底是去了哪里见了谁。” 难怪精明细腻如马长江跟了这么久也这么久没有一点消息,恐怕也是看见了关山才知道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立即就急着来禀报了。 她想立即就把宋琰叫来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问一问,为什么要跟韩止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可是却硬生生的克制住了-----她不能在这时候劈头盖脸的去质问宋琰,他既然连自己都要瞒着,做的这么隐秘,可见必然是觉得这事没法见人。她要是这个时候去质问他呵斥他,只能把他推的更远。 青莺见她一张脸冷如冰霜,拳头死死地握着,也有些慌了:“姑娘,要不要遣人去把四少爷叫来?那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谁知道他撺掇着四少爷做了什么......” 如果韩止勾引着他走了不该走的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宋楚宜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发抖,半天才算平复下来,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件事当不知道,叫马长江回去找孙二狗和马三,多派几个人跟着四少爷,我要知道四少爷最后去的那个地方!” 她这次一定要韩止付出代价! 青莺犹豫了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去找找那个章公子,他天天跟在锦乡侯世子身边,总能听到些什么消息吧?若不然,咱们干脆把这件事告诉舅老爷和舅夫人?” 前几天才刚见了章润,他并没提起过韩止还在和宋琰接触。他虽然是韩止的少年情人,可是韩止毕竟警惕心太重防备心也太重了,恐怕从来没有信任过他,他知道的消息也大多都是旁敲侧击来的.......宋楚宜想到上一次重音坊的会面,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 不能去找章润,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韩止是因为发现了章润和她来往才设局引诱宋琰,那现在去找章润,韩止一定会发现,进一步惹怒他,无异于引火*。 可是若是章润那边对韩止已经怀疑了他的事全然不知,就一定还会想方设法的帮她套西北账册的情报......韩止如今又成了那个叼着老鼠却不准备下嘴的猫,左一爪子右一爪子的拨弄调戏,看着老鼠在它的利爪下奄奄一息却又无路可逃。 宋楚宜想到这些心里就忍不住发寒,一时不知道如今到底是派马长江等人先去通知一声章润好,还是先打听清楚以后再做决断,犹豫的在灯下一个人发了半天的呆。 最后她终于下了决定:“不,开了年我们就要去晋中了,这个时候.......” 宋琰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一闹开,真就是影响终生的事。 第二章 来啦。多谢三顾三明的两个平安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一·心机 被宋楚宜忌讳头疼的韩止自己此刻也头疼的厉害,他在昏黄的烛火下看小范氏的脸,只觉得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楚,说起来可笑,他连自己母亲的样貌,好似都还不熟悉。这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毕竟他当年那样小就被送出了京城去治病,这病还是托了小范氏的福才染上的。 他透过那一圈模模糊糊的光晕看了小范氏一眼,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叫我去求姨母?” 他在心里讥诮的笑了一声,姨母向来对她们家再好不过了,对小范氏和韩月恒更是有求必应,有什么事去求她她会不准的?小范氏就是常年要端着这副受了委屈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只有她自己是普照大地的菩萨,其他人都是欺压了她的地狱恶鬼。 屋里一时没有动静,韩止低垂着头等小范氏的回答,他已经有些忍受不了自己的母亲------就算要求人,她也要端着这副你爱帮不帮,不帮就是对不住我的架势。 也就是这一下子的功夫,帘子哗啦一下被打起来,迎面灌进来一大股冷风,吹的烛火摇摇晃晃。韩月恒从外头扑进来,脸上犹有泪痕,她扑到韩止跟前,抿着唇喊了一声哥哥,一张口就已经哽咽了:“哥哥,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去东瀛.......” 小范氏撇开了眼睛,拳头攥的紧紧的-----大范氏这些年的潜移默化实在是有效,韩止对她已经全然信任和亲近了,她这个当亲生母亲的,反而一句话都说不上。 韩止跟韩家的人都不亲近,母亲不用说,自小就跟仇人似地,妹妹也因为天长日久的疏远而没几分情分,可他到底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早在听说韩月恒在陪嫁之列的时候就已经托人去跟大范氏说过了。 他去求大范氏的事,大范氏没有不应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厌烦的拨开了韩月恒的手。 韩月恒身后板着脸一脸肃然的齐嬷嬷伸手把韩月恒拽了起来:“姑娘大了,这样拉拉扯扯的不成个体统。” 韩月恒向来害怕这个嬷嬷,闻言哭声一滞,见韩止又是一副冷淡态度,顿觉生无可恋,反身抱住了小范氏,呜呜咽咽的哭的委屈至极。 齐嬷嬷嘴角诡异的翘了翘,瞬间又恢复了原状,一副平板刻薄的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模样。 韩止有些不耐烦的揉了眉心准备出门,他每每呆在家里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小范氏从前总是出言讥讽刻薄他他觉得失望难堪,如今小范氏放下了高高在上的身段来求他,他反而更加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可是他还没出门就见秋菊秋莲低眉顺眼的进来禀报说门房上说钱应来了。 钱应是周唯琪的长史,向来是周唯琪的贴身心腹。韩止挑了挑眉,叫人招待钱应去了花厅,自己通过灯影瞧了屋子里哭的起劲的韩月恒一眼,终归交代秋菊:“告诉大小姐不必哭了,我已经和姨母说过了。” 秋菊没料到会得到韩止这句话,霎那间眼睛就是一亮,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进了屋瞧见齐嬷嬷先是动作一顿,接着才若无其事的请齐嬷嬷去给韩月恒重新把妆匣拿来-----哭得跟花猫似地,总要重新梳妆。 等齐嬷嬷狐疑的出门去了,秋菊才轻手轻脚的扶起了韩月恒,一面忍不住喜气洋洋的告诉大范氏和韩月恒:“世子爷说已经去求了良娣了,良娣向来对世子有求必应的,既然世子开口了,想必事情一定能成的。” 韩月恒和小范氏相互看一眼,却都苦笑着垂了头。 若是真的能成,今天礼部就不会送了郡主金册来了。大范氏分明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非得要韩月恒去东瀛不可。 韩月恒想不通为何向来慈爱有加的姨母要这么对待自己,可是这并不妨碍她从此恨上大范氏,她像是须臾之间就长大了,抱着小范氏的膝盖,把头轻轻靠在上头:“算了母亲......” 她哽咽了一瞬,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亏得我从前还误以为她是好人,现在想想,她若真是个好人,也就不会一手推我当九公主的伴读了,齐嬷嬷从前教我的规矩和手艺,全都是贴合了九公主的喜好的.....” 细思真是恐极,向来慈和大方的大范氏居然从头到尾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小范氏觉得心肝脾肺肾通通都搅在了一起,攥住了韩月恒的手用尽了力气,她多年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头一次做了个动作巨大的弧度,她嘴角上扬,轻轻笑了笑。 这个冷笑诡异之极,看的秋菊都忍不住一惊。 随即她就听见小范氏细若蚊蝇的在韩月恒耳边叮嘱了一声:“你放心去吧,在那边也要好好的活着。等有一天她为这个付出了代价,你一定要活着看她的下场。” 窗户未关,外头的风呼呼的灌进来,屋里的灯一下子灭了,韩月恒趴在小范氏的膝头上,良久才应了声好。 等齐嬷嬷过来重新把韩月恒收拾好领回房,小范氏转动了僵硬的脖子去看秋菊:“我有封信,你帮我送去驿站。”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了家族要牺牲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同样是范家的女儿,大范氏春风得意踩了她一辈子,还要拉扯上她的儿女。 她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如今想来是该清醒的时候了。她的人生已经没了指望,女儿也从此没有相见的机会,她为了范氏一族人不人鬼不鬼,可是到头来父母亲人还有范氏一族的族人没有一个站出来帮帮她的忙。这帮人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兔子急了尚且还咬人,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大范氏把她逼得退无可退,实在是欺人太甚,还谈什么姐妹情份?小范氏眼里闪着熊熊烈火,她要是坠入阿鼻地狱,也要把地狱的这把火烧到大范氏的头上。 宋琰的线关乎韩家跟大范氏和东平郡王,虽然不想剧透但是我要说你们都猜错了猜错了!!!他没跑偏也没长歪,只不过起个催化剂的作用,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再聪明也不可能无所不能,面对韩止这种老狐狸精心设计,就算宋楚宜也被逼得很多次都束手无策,何况是他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二章·废棋 韩止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件小事,只要大范氏和周唯琪愿意帮忙,怎么也没有不成的道理。可是现在钱应分明面带难色的站在他跟前,点头哈腰的说是大范氏特意赏赐了一批首饰下来给韩月恒添妆。那张添妆的单子列的又长又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可是这些都不是重点,他接了单子却看也没看,放在桌子上,眼神阴鸷的问了一声:“什么?” 钱应被他的目光看的害怕,下意识的把头垂的更低了一些,犹犹豫豫的鼓足勇气再说了一遍:“殿下已经想了办法,可是皇后娘娘那里说名单已经定了,也找钦天监算过了,就没有再改的道理.......” 都是屁话空话!韩止想起之前宋楚宜的事,他以为这是唯一一次姨母会抛下他选择自己儿子的利益,可是他如今忽然发现或许真是血浓于水,姨母平时再疼他,也是有限的,关键时候,他也只是一个棋子。有用的时候自然是好,没用了成了废棋了,就会毫不犹豫的被放弃。 这个发现叫他有些惊恐,他一直以为就算没有母亲的疼爱,他也还有姨母,这两者没有分别。可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他不是姨母的儿子,姨母不会全心全意的为了他打算。 钱应没等到韩止开口回话,心里实在有些没底,壮着胆子又继续替大范氏开脱:“娘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旁人不知道,世子您肯定是知道的。皇后娘娘向来更喜欢卢太子妃一些,娘娘开了一次口被皇后娘娘拒绝了,要是再说下去,就要惹皇后娘娘的嫌了......” 来的时候周唯琪就叫他要好好的编,可是他看着韩止阴鸷的眼神和浑身散发出来的阴戾,忽而觉得自己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韩止也的确不想再听,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去,坐在椅子上半响也没动弹。 关山摸进来,老老实实的站在他旁边呆了一会儿,见韩止终于动了,这才凑过去和他禀报:“韦言希又往别庄跑了......那位章公子也是不知好歹........您对他这么好.......” 对他这么好,他居然还想着跟别人合起伙来害他! 韩止想到这件事,整个人更是阴沉得可怕,眼神狠厉的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拍,桌上的茶盏登时四碎飞溅。他冷笑了一声,觉得宋六实在是长了本事了,连章润都能挖的出来,还能说服章润来对付自己-----有时候人的直觉往往是准的可怕的,当时在重音坊那次宋六和章润同时出现在重音坊,他就觉得这世上没有这么碰巧的事,就算两间房相差很远,就算当时宋六跟叶景川在一起,就算章润的雅间里确实没有其他痕迹,可他就是本能的凭着直觉觉得这里头有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他刻意给章润透露一点消息,刻意纵容章润出门,跟韦言希套交情,果然,上次章润出门去了重音坊,他让关山去打听,又听说宋楚宜同样也去了重音坊。 一次还有可能是巧合,可是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就有些太巧了。他设计旁人那是应当应分的,可若是有人想来设计他,那就是真正的找死。宋六敢来摸老虎屁股,就该预料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看也没看到处飞溅的碎片,也不在乎手上被茶盏碎片割出来的伤口,一面不甚在意的往外头拔碎屑,一面开口问关山:“宋琰那边怎么样?” 他一直都知道宋楚宜这个人如果说还有弱点的话,那就是她唯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宋琰了。把宋琰毁了,比把她给毁了还要叫她难受。 他知道这一点,还得多亏了宋楚宁。 “天天都来。”关山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得意的笑:“他想救人,可是人哪里是那么好救的?诓他说只要他赢了一局就把人给放了,可是和他对赌的可全都是积年的老手了,纵然是世子您估计也不是对手,何况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呢?” 假以时日,宋琰就会不自觉的沉浸在这样的赌局里,直至跟那些真正的赌徒一样,再也不能抽身。 他原本想放过宋六的------既然姨母和表弟都对她这么青眼有加,他想着若是真的能促成了她和表弟的婚事,那对表弟也是一大助力。可是他好不容易想通了,宋六却非得要来摸老虎屁股,非得叫他出手教训教训她,初时他还担心他这么做会惹得姨母和表弟不快,毕竟这样实在太影响宋家和东宫的关系了。可是现在想想,姨母和表弟也不是那么在乎他们不是吗? “还是那句话,过几天就换个地方,换个人跟他赌。”韩止嘴角挂着轻蔑的笑:“等时机差不多了,再去长宁伯府要钱赎人。” 世家子弟沉迷于吃喝嫖赌的不少,斗鸡走狗的更是无数,可偏偏长宁伯府从未出过这样的子孙,如果宋琰成了第一个,场面一定很好看。何况蜀中那边的唐明钊规矩是一等一的严,若是宋琰嗜赌这样的事传到了他耳朵里,恐怕毫不犹豫的就会把宋琰除名。 十岁的童生?他一辈子也就止步于童生了。 关山爽快的应了:“这个不用您吩咐,我自己也知道。我小心着呢,随时随地换地方,就怕被跟着宋琰的人给发现。何况那家伙还时不时在宋琰面前哭上一哭,宋琰救人心切,又顾念着同窗的名声,哪里敢张扬?” 他还想再接着说些什么,外头的门就被敲响,关海蹬蹬蹬的等不及韩止说一声进就跑进了门,急匆匆的禀报说:“世子,许大人和贾大人出事了!” 许良和贾英鑫?他们两个能出什么事?韩止刚挑了挑眉,就听见关海一气把话说了下去:“他们俩往金吾卫羽林卫锦衣卫塞人,如今事发被抓了!” 多谢三顾三明的平安符,今天的第四更来了。明天编辑大人通知说有书城推荐,所以会加更,具体加更多少看我今晚有多拼啦。今天好像忘记吼一声求订阅了,现在补上,求订阅求订阅了~~~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三章·挖坑 在官场上混,哪个人能真真正正做到两袖清风什么脏的臭的也不沾,不过是大家都闭着眼睛能过且过罢了。许良和贾英鑫在锦衣卫呆了这么久,又都是老油条了,怎么这种事还会被挖出来? 何况就算被挖出来了,以他们俩的本事,也多的是法子叫那些御史们闭嘴-----那些御史们身上也不可能全都干净,总有些把柄落在锦衣卫手里头。 关海向来知道韩止不喜欢别人和他卖关子,接过关山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唇一气把过程都告诉了他:“张天师进京,下榻在清虚观。每年他进京圣上都会亲自去看看他,谈论道法.......今年也是一样,羽林卫金吾卫早就已经联合制了防部图,并且早已经开始陆续进驻清虚观驻守了。可是也就是前几天的功夫,锦衣卫去和金吾卫羽林卫对防部图的时候,发现本该清场的清虚观旁边有许多不明身份的人流连,还扮作了猎户------这个时节了连兔子都少见,哪里还有什么猎物可打?锦衣卫的人当时就起了疑心,抓了几个人回去严刑拷打,才知道这些人是流窜在河南一代的山贼,他们来清虚观附近,是从院里相好的那里高价买了一份地图,听说清虚观这里有大大户带着大批珠宝暂住,这才找来的......” 关山先忍不住吃了一惊,也就是说,金吾卫和羽林卫制定的防部图竟然泄漏了出去,还被人高价卖出去了?!这要是真的,那说不得金吾卫或者羽林卫里就出了内鬼,而这事情远远不算完------那防部图是用来保护圣上的安危的,现在这防部图被刻意泄漏了出去,那泄漏防部图的人究竟目的何在?! 要是锦衣卫的人没有发现那些形迹可疑的强盗,到时候真的惊了圣驾......牵连的人还不知凡几。 韩止也是眉头深锁,想到贾英鑫和许良素日在锦衣卫也算大权在握,眉心一动就问关海:“那关许大人和贾大人什么事?这件事不是他们锦衣卫先发现的吗?” 既然是锦衣卫先发现的,那按理来说许良和贾英鑫就应该有充分的准备空间和时间,就算是真的他们塞进去的人出了纰漏,按照他们的能力也能抹除痕迹才对。怎么又会闹出来? 关海就等着他问这一句,叹了一声气忍不住啧啧了几声才道:“也活该这两位大人倒霉,那院里两千两白银卖了这防部图的姑娘立即就被抓了,锦衣卫当时没想到纰漏出在自己人身上,一心想在羽林卫和金吾卫里拿人争功,就当着羽林卫指挥使和金吾卫指挥使的面审了那个姑娘。那姑娘根本就受不住刑,很快就招了,说这份防部图是羽林卫一个姓赵的百户送给她的.......” 原来内贼是真的出自羽林卫,关山皱着眉头还是有些不解:“既然这样,锦衣卫已经可以拿人了,凭他们的本事,怎么还会有后头的事闹出来?” 韩止却扬手止住了关山接下去的话头,想也没想就问关晒:“那个姓赵的,是不是金陵赵家的子弟?” 金陵赵家乃是跟着太祖打天下起来的,也是唯一一个娶了太祖的公主,平平安安沿袭了爵位从不出幺蛾子的勋贵之家,举家都在金陵,赵氏子弟也大多都会成为皇子藩王的伴读。如今建章帝最信任的几个武将里头,有一个赵云侠的,如今正驻守两广的,就是曾经建章帝年少时的伴读。 找事找到了赵家的头上,赵家肯甘心背这个黑锅才怪了,自然要可劲的闹腾。 这一闹腾就发现了不对劲,赵百户自己也吓得一股脑的就在锦衣卫都督和羽林卫、金吾卫指挥使面前把贾英鑫跟许良卖了,说自己是被他们安排进羽林卫的,他原本根本就不想进羽林卫,只打算在府君卫这样的地方混个闲职,可是镇南王治军太严,托关系也没能进去,就退而求其次接受了贾英鑫的安排,进了羽林卫。 开了个头,之后的事就更好查了,有些黑幕没捅破那是运气,可是一旦捅破了,那就如同猛兽出了笼子,再也没法阻挡。顺藤摸瓜的一查下去,才知道羽林卫和金吾卫里头被贾英鑫和许良通过关系塞进去的竟有十七个之多! 锦衣卫里头就更不必说了,随便拎个人出来问一问,都保准能七拐八拐的跟这两个人扯上点亲戚关系。 这下子彻底捅破了马蜂窝,当晚御史们就收到了消息,闻风而动。次日参奏许良贾英鑫玩忽职守、中饱私囊、损公肥己的奏折就和雪花一样的到了内阁和建章帝跟前。 关海说到最后,语气隐隐有些发颤:“圣上震怒,令驸马都尉叶景宽和锦衣卫都督赖大人一同审理此案,赖大人光是从许家和贾家抬出来的箱子就摆满了半条大街.......” 幸亏虽然一直跟许良和贾英鑫有些往来,可是从来不用信件来往,也从不给银票,都是给的没有刻字的金砖和白银。 否则远的不说,近的这章天鹤一事,恐怕就要被牵扯出来。 扯不上韩家,可是韩止还是没有松一口气,他看了一眼屋外黑漆漆的天,终于还是吩咐关山:“看看钱应走了没有,要是还没有,立即叫他过来见我。” 东平郡王向来跟贾英鑫和许良走得近,说不定就有什么痕迹没来得及清除。叶景宽那个人是完完全全的太孙一党,要是被他发现了把柄,东平郡王这次可没办法轻易脱身。 这一切都太周到了,仿佛被人安排好似地,贾英鑫跟许良这两个指挥使竟一个也没能逃脱干系。可以他们两个经营这么多年的势力,这放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是锦衣卫内部权力斗争失败了,所以贾英鑫和许良要死,还是有人给他们挖了个坑,非要他们死? 韩止骨节分明的手在桌上敲了又敲,莫名想起宋楚宜来。 今天的第一更,多谢三顾三明、尧要、我爱赵寅成我爱赵寅成的平安符,也多谢雪xx漫的香囊。 看到很多嫌弃宋琰智商的有点惶恐,所以还是要多嘴说一声,宋琰是个十岁的孩子,虽然在蜀中读了三年书,也跟着唐明钊走街串巷体验过一些民情,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变腹黑变天才,他也不可能跟他姐姐一样嗅觉那么强。我只能说人成长都要有个过程......请大家给作者君和宋琰一点耐心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四章·打尽 几乎是在韩止接到这个消息的同时,甚至还要更早一些,宋楚宜也接到了消息。她觉得喉咙里一直因为宋琰而堵着的一口气舒缓了许多,招手把紫云唤至身前:“去外院书房瞧瞧大爷在不在,要是在,请大爷来关雎院走一趟。” 宋珏并不在外院书房,外头跟着他的小厮说他从昨天傍晚出门,到现在还没得空回家,可是他递了消息回来,说是今晚一准儿能回家吃上晚饭。 这就说明这次的事的确是闹大了,作为羽林卫千户的宋珏自然要负责制定新的防部图,还要帮忙排查羽林卫里被许良和贾英鑫塞进去的那批人------他自己是武状元,进羽林卫是圣上钦点的,任是怀疑谁也怀疑不到他的头上去,所以现如今在羽林卫被塞了人丢了脸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更加被重用了。忙的不可开交也是有的。 宋楚宜点了点头,阖上了手里的书,站起了身吩咐青莺:“出去告诉罗贵一声,叫他去找找赖成龙赖大人,今天晚上我还在城北狮子楼附近的那座院子里等他。” 可青莺刚出了门,宁德院就来了人,说是老太太和老太爷找她,宋楚宜凝眉思索一会儿,换了衣裳去宁德院,果然见宋老太爷宋老太太俱都在,却不见向明姿。 “小宜,阿琰有没有跟你说最近他往外头跑究竟是去做什么?”宋老太太难得的板着脸,一脸肃然的朝她看过来,忧心忡忡的道:“你大伯母说,他早上在帐房支了三千两银子......” 宋楚宜立即瞪大了眼睛,她只觉得掌心都出了汗,一时竟觉得头都有些昏昏沉沉,半天才回过了神。 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瞧她这模样就知道她不知道,叹息了一声道:“他这趟回来接到了不少花用-----光是你两位舅母就一人给了他一千两的银票,这些银钱向来都是玉兰替他记账收着,我知道他去帐房支银子使,才把玉书叫来,谁知玉书回去一瞧,放银票的匣子都不翼而飞了......” 宋琰这到底是在外头做了什么,需要这么多银子?!总共加起来六七千两的银子,都是阖府一个季度的各种开销总和了,他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拿着这么大笔银子是要去做什么? 宋楚宜没料到昨天才跟宋琰耳提面命过,宋琰今天还敢这么大胆子去帐房支这么大笔银子......到底还是小孩子,不知道帐房里的钱也不是随意能动的,一笔一笔都会有专人记账,有大额的支出还要去告诉大夫人,大夫人还要来老太太这里报备。 宋老太爷相比较起宋老太太就镇定的多,他看着宋楚宜若有所思:“似乎是从半个月前起,阿琰就开始一趟一趟的往外面跑了,当时我觉得奇怪,叫他来问了一声,他说是去拜会从前的师兄弟们,我也就没太注意。吏部年底京察,我手头上实在是有一大摊子的事,你大哥又因为盘查防部图一事忙的不可开交,可是你向来细致入微,对阿琰更是无微不至。没理由发现不了他的异常.......小宜,你老实些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宋楚宜思来想去,只好跟宋老太爷宋老太太和盘托出,末了有些无奈:“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了不对劲,这阵子我在忙着应付九公主,忙着跟方夫人搭关系,的确是我疏忽了。” 宋老太太听说跟韩止有关,紧张得立即坐直了身体,沉声问了一句:“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世上大抵都是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韩止偏偏就是那个不要命的,这个人不仅不惜命,而且还谨慎狡猾异常,做什么事都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这也是为什么宋楚宜一直把他留到如今的原因,他实在是太难对付了,当初的宋楚宁心思固然也深沉也可怕,可是她毕竟是闺阁里的女孩子,很多事自己根本办不成,可韩止不同,他是锦乡侯府的世子,手里头有大把的人和财可用,只要他愿意,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宋老太爷问宋楚宜:“知道阿琰到底是被引着去做什么了吗?” 宋楚宜摇了摇头:“我叫马长江他们跟着了,他们来回禀说阿琰行踪不定,常常进了一个酒楼坐不到一刻就从后门换马车去下一家,绕来绕去的,有时候甚至还出城。若不是马长江眼睛利,也发现不了关山。我也怀疑不到韩止头上。” 狡兔三窟,果然是韩止会做出来的事。这次西北的事韩家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背后就有韩止的功劳,虽不能说是全部,可至少他给提供了个方向------猜准了陈阁老也不会叫章天鹤开口,干脆利落的买通了锦衣卫。宋老太爷笑了笑:“这个小子可真是被教的成了精了。他好似是能把什么都算准似地,我听说他在章天鹤进京的当日就找过锦衣卫,还去刑部大牢把章天鹤的嫡子嫡女都捞了出来,玩了个偷龙转凤的把戏。” 也就是说,章家被冲没入官、发配为奴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章天鹤的儿女,而是韩止塞进去的人。 这个可是个极大的把柄,宋老太太眼睛亮了亮:“若不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给捅出来......章家交游广阔,是不是章家的少爷小姐,叫出来认一认不是就都清楚了?” 宋楚宜见宋老太爷看过来,就摇了摇头:“他做事向来狡猾,不会留下把柄。人恐怕早就已经不知被送去了哪里,章家的那批人也早已经发卖充没入官了,以韩止的性子,一定在次日就找借口把这批人都给处理掉了,我们现在什么也找不到。何况他继室直接从刑部大牢里捞的人,文书户籍一定都通通都准备了......” 多谢三顾三明和oktober的平安符,今天的第二更来啦。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总共应该五更的样子。(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五章·盟友 宋老太太沉沉的坐了半响,手把椅子把手握的紧紧地,看了一眼宋楚宜,又看看宋老太爷,斩钉截铁的道:“现在就让人去把阿琰找回来,问问他究竟是在外头干些什么勾当!” 宋琰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也太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要是有人勾引着他去学坏,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韩止又怀着这么恶毒的心思.......宋老太太简直不敢想像韩止到底是怪带着宋琰去做什么了。 宋老太爷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住她,这才转头看着宋楚宜问:“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一定不可能坐以待毙。又不告诉我,也不告诉你舅舅舅母,你是打算自己解决?” “就是怕这件事会闹大,惊动长辈.......”宋楚宜干脆的承认了:“最多开了年我们就要启程去晋中给外祖母贺寿,这个时候阿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宋家崔家两家都要跟着丢脸.......” 宋老太爷紧盯着她紧跟着发问:“那依着你原先的意思,是打算怎么办?找人跟着阿琰,得知他究竟在哪里,被韩止勾引着做什么,然后呢?” 他当然不会怀疑宋楚宜对宋琰的在乎程度,韩止非得挑宋琰下手,也实在是不怀好意到了极点,宋楚宜别的事或许还能忍一忍,可是事关宋琰,宋楚宜就绝没有那么轻易就会放过韩止。 宋楚宜老实的摇了摇头:“这些还没想好,总要先知道阿琰到底是在做什么,我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宋老太太连忙插嘴:“这事怕是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别看韩止年纪不大,可是锦乡侯府如今真正当家作主的就是他,韩正清的势力都在他手里,他手底下多的是兵痞和打手,何况他身后还有东平郡王......老太爷,您快想个办法,若不然,就直接去跟他要人,看他到底怎么装神弄鬼。” 宋老太爷摆了摆手,对着妻子叹气:“此事我若是过问,那就是真闹大了。以韩止这样阴险的性子,很可能借机把事情闹大,小宜考虑的有道理,在还不知道阿琰到底是被蒙骗去做什么的现在,我们最好是什么也不做,甚至连阿琰都别去质问,否则一旦被韩止嗅到了味道,只怕阿琰的处境就真的危险了。” 宋老太爷看人果然准,不过就是上次因为崔绍庭的事被迫交了底,他就能从三言两语里得知韩止的性格,韩止这样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温水煮青蛙,不让你死的痛痛快快。 “那怎么办?”宋老太太略显焦急的看着宋楚宜和宋老太爷:“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阿琰越陷越深,我们却连他到底陷入了什么样的陷阱都不知道吗?” 宋楚宜垂着头没有立即开口,宋琰还年轻,也不像她已经历经了一世,他还不知道,老天是最公平不过的,你年少时做下的所有错事,都会在以后的岁月里付出相应的代价。 宋老太爷看着宋楚宜:“这样,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要人要钱我都可以给,若是这件事能无声无息的了结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三天以后,我来办。” 宋家家主宋程濡亲自出手,意味着这件事至少在宋家族内就遮掩不过去的,何况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就说明宋楚宜对这事也无能为力,韩止更不会轻易就叫这件事这么过去。 宋楚宜思索片刻,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傍晚的时候她就去了上次见赖成龙用的那座宅子,彼时夕阳正好,躲在墨色的云后头只露出半张脸,映红了半边天的云霞。她披着夕阳的余晖坐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神情严肃。 赖成龙这回来的很准时,他身上的飞鱼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腰间配着的绣春刀阴气森森,见了宋楚宜第一句话就是多谢:“你这个计谋可真是万无一失,连给我选的突破口都神准。经过赵家这么不甘心的一闹,我才得以顺利收拾了贾英鑫和许良。” 赵家才不会甘心被摊上窥视帝踪这样的黑锅,当然要不遗余力的撇清,干脆就教赵百户说他原本根本无意进羽林卫这样要紧的地方。那明知道他不愿意进羽林卫,也知道他是个扶不起的花花公子的许良跟贾英鑫就显得格外的别有心思了。 宋楚宜今天梳了个垂髫分肖髻,垂下的头发都结成了小辫,缀着珍珠垂在胸前,配着她雾蒙蒙格外好看的一双眼睛,看上去全然就像是个无害的画上仙女。 可她睁着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看向赖成龙,张口就是求他帮忙:“这个忙或许没有上一次我舅舅的事那么棘手,可也不是什么好事。赖叔叔要是愿意帮我,我感激不尽。” 不用这次她帮了赖成龙的事来当交换条件,眼睛里坦坦荡荡的,清澈见底。 接受了宋楚宜帮忙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结盟关系,帮忙这种事情,自然是有来有往。 虽然宋楚宜不说,可是赖成龙早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此刻听宋楚宜这么说,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你说说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给你办到。” 青莺一直紧绷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这件事要是连锦衣卫都帮不上忙,那还真的不知道有谁才能帮的到了。 “韩止最近盯上了我弟弟,我弟弟天天跟着他的人东奔西跑,因为时间太紧,他又刻意防着我的关系,我的人摸不清楚具体我弟弟到底去了哪儿,在做什么。”宋楚宜直截了当的跟赖成龙开口:“我祖父只给我三天时间处理这件事,要是我处理不好,他就要接手了。而他要是接手,宋家的人就不可避免全都会知道。我不能让我弟弟落入这样的境地,锦衣卫耳目众多,行动的效率也极快,这一点我的人比不上。所以我想请赖叔叔帮我打听打听。” 多谢爱睿宝贝和三顾三明的平安符,今天的第三更来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六章·帮忙 赖成龙还以为被宋楚宜郑重其事提醒的事究竟会是多大的事,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件事,想了想就立即应下来:“最迟明天上午,我的人会把情报送去罗贵那里。” 宋楚宜悬着的心并没有放松一点,她颔首致谢,紧跟着就和他说起之后的事:“锦衣卫经过许良和贾英鑫的事,一定更多的人都来攀附您了。您虽然如今稳坐钓鱼台,可是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赖成龙竖起了耳朵细细的听,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和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同,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坚定,熠熠生辉,像是会发光的宝石,叫人不由自主的就信实了她的话。 “圣上经过许良和贾英鑫卖官一事,一定会草木皆兵,觉得锦衣卫的人皆不可信。若是这个时候您再招兵买马,收了别人的钱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您就不是从前的您了。”宋楚宜看着他:“可当年圣上把您从福建带回来,为的就是从前您身上的那份赤胆忠心。” 赖成龙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只顾着要把锦衣卫攥在手里,彻底成为前朝陆大人那样掌控大权的锦衣卫都督,却忘记了这一切的根本都取决于建章帝-----他在建章帝眼里是心腹,是纯臣。纯臣就不该有旁的心思,他如果在这个时候就开始野心膨胀,发展势力,和之前的许良跟贾英鑫又有什么区别?!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宋楚宜,心里有些后怕又有些吃惊,这个小姑娘,竟然敢揣测帝王心术。到底宋老太爷是怎么教的孙女儿?把她教导成了这副模样? 他更坚定了要帮宋楚宜的决心,从前是因为好友的交代叮咛,可如今却全然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值得帮。他带了斗笠站起身来,右手习惯的握在佩刀上,冲宋楚宜点了点头:“你说的我都记着了,天黑了别四处乱晃,时间差不多了就该回家去了。” 许良和贾英鑫的事还没收尾,他也是忙里偷闲赶出来的,现在差不多要镇抚司去了。 宋楚宜答应了,目送着他几个闪跃就不见了踪影,才重新在铺了厚厚的毡垫的石凳上坐下来,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偏头问青莺:“马长江他们来了吗?” 马长江跟马三他们对宋楚宜交代的事情向来很上心,既然是叫他们跟着宋琰,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从头跟到尾,应该是会目送宋琰回了长宁伯府,才赶来这里会和。 青莺点了点头:“刚才您和赖大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我把他们叫过来?” 马长江跟马三都显得风尘仆仆的有些狼狈,头发也乱了,脚底下的鞋也都沾满了泥泞,宋楚宜把他们看了一遍,挑眉问:“今天他们带四少爷出城了?” 马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他刚才回来就在偏房里灌了一大壶冷水,此刻却还是觉得热,闻言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出城了,还七拐八拐的绕了三四个村子......幸亏我是做斥候出身的,否则早就跟丢了。可饶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四少爷究竟在白河庄的哪座宅子里。” 马长江紧跟着补充:“到了白河庄就有七八辆同样的马车围上来,过后那些马车又四散开了,我们不知道究竟跟着哪一辆才好。后来我们好容易在每一辆马车停的地方做了记号,又发现宅子后门又都停着不同的马车......” 白河庄有多少巷子多少宅子啊,这么多马车一堵,神仙也不会知道宋琰究竟上了哪一辆马车停在了哪一座宅子,最后又是不是从哪座宅子里出来前往别的宅子了。 韩止为了防她,也真舍得下血本。 她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他们两个都疲惫不堪,有些不忍心:“你们明天开始就不用跟着四少爷了。” 马三跟马长江对视了一眼,还以为宋楚宜是在责怪他们办事不力,有些局促不安的揪了揪衣袖,难堪的垂了头:“是我们没用,帮不上姑娘......” 宋楚宜立即摇头,神情温和:“我不是说你们没用,是这样跟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反而叫人家把你们当猴耍,引着你们东奔西跑疲于奔命。我已经另外找人去做这件事了,你们正好休息几天,过阵子陪我一起去晋中。” 马长江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宋楚宜待他们是真的好,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全部都安排的妥妥帖帖,他的女儿还被徐嬷嬷收做了义女,上个月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可现在宋楚宜的亲弟弟碰见了难处,他们却一点忙都帮不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姑娘,不如我去跟着韩止吧?他才是关山的主子,跟着他,总能找到些线索。” 现在不是时候,韩止这种丧心病狂又疑心病这么重的人,肯定早就已经防着宋楚宜会派人跟踪,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发现了,后果不会比上一次的马旺琨好。 何况韩止大概这两天是没心思去理宋琰的事了,许良跟贾英鑫出事落马,东平郡王如今身上恐怕有不少的污水要洗,作为东平郡王忠心耿耿的表哥兼智囊,韩止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去帮忙处理这件事的。 一个人再能耐也只是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就像她之前为了离间陈阁老和方家,差点就忽视了宋琰一样。现在韩止要忙着替东平郡王做事,就不可能面面俱到。章润那里,还有文章可做。 让赖成龙去帮忙查宋琰究竟在做什么,再让马长江等人抽身出来去找到章润......总要打韩止一个措手不及。要是章润到手了,该头疼烦恼的就是韩止了。 “这样,你们在这里等我消息。”宋楚宜神情平静,仿佛是已经胸有成竹:“最迟明后天,我这里会派青莺来告诉你们,究竟去做什么。” 多谢oktober的香囊,三顾三明的平安符和雪xx漫的桃花扇。(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七章·开端 东平郡王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韩止跟韩月恒,虽然大范氏放下去的赏赐着实可以称得上丰厚两个字,可是他总是没法忘记母亲那阴沉沉的笑容,和谈起姨母时嘴角诡异的那抹嘲笑。他从小到大一直以为母亲和姨母关系是很好的------姨父姨母自小就对他好,无比的好,好到要天上的星星绝对不会给月亮的那种好,姨父更是甘心为了他的大位在西北经营这么多年,承担这么多的风险。 可最近母亲的行为把他之前的自以为是通通都推翻了,他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隐情跟秘密,心里揣着一颗石头似地,沉甸甸的压得他发慌。 韩止先提起的果然是韩月恒的事,他眉间有一缕困惑:“月恒陪媵的事真的无可转圜了?她在家里哭的死去活来的,还说姨母早在圣上下旨之前就召她去说了一夜的话,叫她安心去陪媵......” 如果说范良娣早就知道韩月恒要陪媵的消息,为什么不告诉小范氏不告诉自己,不为韩月恒想想办法,反而要私下把韩月恒叫去,事先想先说服韩月恒这个什么能力也没有的小姑娘? 东平郡王的眉心跳了跳,他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他以为母亲只是单纯的不肯施以援手而已,万万没有想到整件事居然都是母亲一手促成。饶是少年老成如他,也不自觉的觉得脸红到了脖子跟,想尽办法才想到了一个蹩脚的替大范氏开脱的由头:“母亲大概是收到张天师也进宫替皇爷爷烧青词的消息,因此知道作为九公主伴读的表姐一定会是陪媵的人选,想事先给表姐一个准备......” 韩止没有再问下去,很多话越问就越叫人心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然有办法查的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跟他提起贾英鑫还有许良:“殿下平时跟这两个人来往频繁,很难说有没有些信物之类的东西落在他们那里,他们现在为了自保可什么都说的出来......” 这也是东平郡王担心的事情,现在许良和贾英鑫犯下这么大的弥天大错,审案的偏偏又是那个油盐不进的建章帝的心腹赖成龙和叶景宽,他就算是想插手也一筹莫展。如果贾英鑫和许良为了活命把自己给招出来,那事情可真就麻烦了。 他叹了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和韩止和盘托出:“他们俩在京城的铺子,每年分我三成的红利,这些他们不可能没有记账存册.......我为了这事正吃不下睡不着。” 韩止闻言忍不住悚然而惊,平生头一次想骂自己的这个殿下表弟------西北的生意,如今扬州的海运盐运,大范氏跟东平郡王都要插手,这些年他们在西北靠着杨玄走私战马赚的盆满钵满,还有那些绫罗绸缎、药材用具,更不必提每年收受的边境将领的好处和陈阁老通过鞑靼太师手里搜刮来的财富。 可就算是这样了,他们也仍旧觉得不足,把主意打到了向来由端王和恭王把持的南方,想动扬州的这条线。端王还罢了,他们接着宋家的手也算是彻底铲除了这个毒瘤,不怕他报复。可是恭王如今却一直虎视眈眈,记着这一箭之仇,如果这件事被恭王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拿来大做文章?! 他在脑海里使劲搜刮了一阵宋楚宁告知他的大小消息,事无巨细通通的梳理了个遍,也没从这些消息里头找出和这次贾英鑫和许良落马相关的消息。照理来说,要是有这么大的事,宋楚宁不可能不告诉他,她按照时间线把每一年将要发生的事都列过详细的单子的......可是现在,许多事都偏离了那张单子的轨道,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在发展。 锦衣卫早已经在当晚就已经把许良和贾英鑫家里抄了个干干净净,如果说真有什么证据的话,现在也就掌握在叶景宽和赖成龙这里。 这两个人哪个都不好对付------赖成龙来历特殊,是建章帝的心腹,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嗜好,他曾经通过许良和贾英鑫想拉拢拉拢这位锦衣卫都督,最后也是徒劳无功。叶景宽就更不必说了,作为建章帝最宠爱的女儿的丈夫,向来对建章帝忠心耿耿。 可是再不好对付也得想法子对付过去,韩止看着东平郡王:“那殿下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已经派人去找陈阁老了,上次他帮了陈阁老,这回陈阁老总不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站在一边什么也不做吧?东平郡王把这个告诉韩止,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想去试试看能不能从赖大人那里探听到一点消息。” 韩止就想起赖成龙的上位使,一个踩着陈襄和贾英鑫许良尸体上位的锦衣卫都督,恐怕不会甘心沦落成除了建章帝以外的人的提线木偶。这样的人对权利的欲、望是极强的,和他套关系未必有用。 他沉思了一会儿,建议东平郡王先去找荣成公主:“虽说他们平时跟太孙的关系好,可是殿下同样是他们的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就像皇后娘娘没法儿在您和太孙之间彻底做出选择一样,公主殿下和驸马也是一样的。您不如试一试从他们身上下手,或许有用也未可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赖成龙那里,我去想想办法。” 东平郡王顿时觉得心上的石头轻了许多,韩止做事向来稳重可靠,就算赖成龙不卖他的面子,他也能想到其他办法。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就去拜访拜访姑姑姑父。” 叶景宽和荣成公主就算不顾忌他这个侄子,总也得为太子着想着想,有个跟锦衣卫指挥使关系过从甚密的儿子,东宫太子在建章帝眼里又会是个什么形象?他们总会掂量清楚的。 最后一更到了,多谢oktober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八章·真相 关山急的有些抓耳挠腮,等东平郡王殿下走了,就忙凑到韩止跟前:“世子爷,咱们跟那位都督素无交情,您怎么能张口就说您来想办法呢?我可听说这位都督平素就吃了许大人和贾大人不少暗亏,这回还不卯足了劲儿对付他们?估计谁去求情都是碰钉子......”有句话他还是忍着没说,何况东平郡王跟范良娣对自家小姐去和亲的事情都置之不理,这样的忙都不肯帮,韩家犯得着为这样的人这么下死力气的卖命吗? 韩止没理会他,静静的南窗下坐了一会儿,忽而张嘴问关山:“最近这几天没功夫顾上宋家那个小子,他现在还天天如约而来吗?” “来!来的还不知道多准时,生怕咱们不带他玩儿了似地。而且我听说他还四处撒钱找斗鸡斗蛐蛐儿的高手,短短几天就已经漫天的撒了将近七千两银子了!”关山啧啧了几句,摸着下巴颇有些不怀好意:“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子年纪这么小,长宁伯府倒是舍得给他这么多钱花。” 这个年纪了又没什么阅历的世家子,最是容易被勾引带坏的时候,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最喜欢学人打抱不平,略微给他恰好认识的赌徒编个凄苦的身世,很容易就能激发他的同情心。 他一步一步走近了自己给他挖的坑,如今越陷越深还不自知。现在还只是拿自己的钱出来赌,过一阵子就会开始从家里伸手要钱,要不到了就开始找平时的那些朋友故交一个个的借,总有一天会借到自己这里来......韩止牵起嘴角哂笑了一声:“他今天要是再输,你就要挟他要剁掉他朋友的一只手,让他签份五千两的借据。” 有了这张借条,宋琰今后的人生就握在了他的手里,他只要把这张借条往蜀中唐明钊那里一送,唐明钊这样的大儒就一定会把宋琰扫地出门,被唐明钊扫地出门了的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关山有些诧异进度提的这么快,犹豫着问韩止:“这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和咱们之前的计划对不上吧?” 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韩止是想弄臭宋琰,好好恶心恶心宋楚宜,给她一辈子都蒙上一层阴影。可现在他改主意了,要对付宋楚宜,他还有千万种办法,他现在要做的,是给宋楚宜出另外一个难题。 “不,就依我说的做。拿到了他签字画押的借条,你再想法子给宋六小姐送过去,她会知道该怎么办的。”韩止眼神阴鸷,整个人显得阴暗又可怕:“另外,把章润和韦言希也给处理了。” 关山忍不住就愣了一愣,不知道韩止说的处理掉是什么意思,试探着问了一声:“世子的意思是.......”他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说起来,关山也觉得当初韩止把章润救回来放在身边实在是个不智至极的举动-----要是被人发现他私藏钦犯,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名,何况到时候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就是个把柄。就算是大范氏跟东平郡王要是知道了,也是一桩麻烦事。 可经过这么些日子,他隐约也看出些门道来,知道自家世子对这个章少爷很不一般------要是做这事的换做旁人,早已经死了十几次了,可是韩止却容他们活到了现在。 韩止静了一会儿才张口:“送去江苏那边的庄子里,先容我好好想一想。” 他还从来没有需要想一想才能决定别人生死的时候,关山不敢再多嘴,应了一声是,顶着寒风当晚就出门了。 宋楚宜果然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就收到了赖成龙叫人送来的信,信上说宋琰最近花了高价到处去找擅赌的高手。京城里好几家赌坊都是锦乡侯府开的,背后真正的主人都是韩止,宋琰若是没出意外,是被人引着进了黑赌场,脱不了身了。 那封信静静躺在黑漆木方桌上,上头摆着的琉璃花瓶里插着的梅花犹自散发着香气,宋楚宜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她豁的站起了身攥紧了拳头。 韩止这是真真正正的想毁了她-----他从宋楚宁那里一定知道她最重要的就是宋琰,可他偏偏就朝宋琰下了手,还是引诱宋琰去赌,他明知道唐明钊和重家风的宋家最厌恶的就是这一点,他这次出手,就是朝着毁了宋琰毁了她来的。 紫云不知道她为什么看完了信是这副形容,本能的上前问了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楚宜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回头把青莺叫来:“立即吩咐罗贵去找马长江跟马三,叫他们盯住通州的那座庄子,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回来报我。告诉他们,不许轻举妄动,若是那边有什么动静,一定要先回来禀报再做决定。” 青莺就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声,点点头就去西角门上让人去找罗贵。 能让韩止这么失心疯忽然冲宋琰下手的理由,宋楚宜思来想去,觉得莫过于就是那次重音坊了-----当时她就觉得韩止出现得很莫名很突然,现在想来,从那个时候起韩止大约就已经怀疑上了章润跟别人有牵连,后来偏偏章润却说韩止并没发觉,又约了她见过一次面......恐怕那一次,就已经是韩止故意纵容的结果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里瞬间掠过千万个念头,最后都被她按捺了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的那行字上,死死的看了很久很久,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吩咐紫云:“你去楚洲馆一趟,四少爷在的话,叫他立即来见我。他若是不在,你就告诉玉书,四少爷回来了,使个人过来知会一声。”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总要知道宋琰究竟已经陷到了什么地步,才好决定究竟该怎么做。 早上好,今天的第一更来啦,暂时定三更。也有可能会四更,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五十九章·挑衅 宋琰回来时已经差不多申时,长廊两边的灯通通都亮了,廊下一溜儿的画眉鸟通通被罩上了黑布,偶有唧唧的鸟叫声响在夜空里,他跑过长廊,飞快的穿过了拱桥,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关雎院。 今天他险些就要赢了,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是他经验再丰富一些,他这次就能大获全胜......如果成功了,他以后就不必再受这些人的要挟,可以把阿衡师弟和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儿救出来,可惜还是差一点。他站在面无表情的宋楚宜跟前,心里惴惴不安,像是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 宋楚宜隔着黄花梨木的书桌看向他,语气平板没有波澜:“我记得当时我说过,让你想清楚要不要跟我说实话。看来你是不想跟我说实话......” 宋琰垂着头,十足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想要辩驳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听说昨天你去帐房支了三千两银子。”宋楚宜看着宋琰猛然抬起的头和不安的神情,牵了牵嘴角:“你以为你做的很隐秘?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可知道每一笔大额的支出都要上报给大伯母和老太太知道?” 富贵少爷总觉得家里的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哪里知道还有记账报账这么一说,顿时就慌了手脚,拽住了袍子有些不安。 宋楚宜没等他开口,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沓纸来扔在他面前:“这是你这些日子在外头找的那些赌徒,他们帮到了你什么?” 宋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纸上清清楚楚记着的人名,觉得手指尖都是凉的,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起困在赌坊里不能脱身,儿子病的都快死了的阿衡,头垂的很低,声音也放的很低:“我在蜀中的时候,有个来听老师授课的师弟.......他家里穷,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去蜀中,就只为了一月一次听老师的课......虽然穷,可他对我们都极好,偶尔我们要是给他些什么东西,请他一两顿饭,他的妻子就一定要给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东西当是回礼......”宋琰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宋楚宜,见她是认真听的模样,就鼓足勇气一口气说了下去:“可是这次我回京来才发现,他借了利钱,我骂他鬼迷心窍,给了他三百两银子叫他回乡去准备明年的湫闱,可他说这点钱根本不够,他的妻子儿女都被赌坊扣住了.......我去了赌坊,那帮人却不肯放人,说他欠了将近两万银子......” 这是一个陷阱,一步一步把宋琰引进去,极有耐心,循序渐进。布局的人一定心思深沉不可测。 宋楚宜看着手足无措站在旁边等着挨骂的宋琰,心里忽然柔软下来,她一直都知道宋琰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这件事说起来,还要怪她自己太不上心了,教会弟弟做人的道理,却忘记了教他世情险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宋琰如今不过才做到了一半,不过幸好,她也不算反应慢,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没有这两万两银子,可他们逼你那个叫阿衡的同窗逼得越来越紧,他的妻子儿女也受尽了苦楚,所以你看不下去了,却又不敢因为这个来麻烦家里,所以决定按照赌坊的人说的,赌一把?”宋楚宜的语气很温和,比前几天质问他的时候要温和平静得多,仿佛已经不生气了。 宋琰点了点头:“那帮人要砍阿衡的手指,一个残缺的人以后怎么还能有仕途呢......” 宋楚宜笑了笑,不答反问:“那阿琰你想一想,一个沉迷于赌博,会借利钱把妻子儿女置于火上烤的人,以后他怎么能当好官呢?他年纪不小了,比你整整大了一轮,你说他对你老师很虔诚,那为什么你老师不说收他做弟子,好吧,不说收他做弟子这样的话,毕竟弟子是有名额的,你师傅加上你也总共收了七个弟子。可是连学堂也不叫他进,只能让他一月听一次渠县子弟都能听的课,这是不是就有些奇怪了?” 宋琰就有些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向来怜贫惜弱的老师独独对这个跋山涉水在蜀中待了整三年的师弟那么苛刻呢?要知道,平时县里多少穷苦学生,先生都愿意招他们进学堂,由师兄们授课解惑...... “何况,你这个师弟出现得可真巧啊。”宋楚宜进一步提点他:“在蜀中的时候,他是不是只喜欢跟你和你前面六个师兄交往?你回来了京城以后,他怎么那么巧就能正好穷困潦倒的碰见你,跟你求救呢?” 这个人人品根本就是有问题,他从一开始就立身不正,所以老师和师兄们都不喜欢他,不肯让他在学堂里旁听,哪怕他磨了三年。 宋琰想到这里,再想想每次他请了人帮忙选那些斗鸡的时候,阿衡那紧张兮兮的目光...... 有些事忽然就想通了,如同醍醐灌顶,他震惊的立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阿衡骗了他,利用他的同情心和在蜀中的三年交情,利用无辜妇孺的可怜凄惨,骗了他。 他想起今天在赌坊签下的那张借据,只觉得自己的声线都在发抖:“姐姐,今天在赌坊,我签了五千两的借据......” 数目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赌坊的借据,上头有他的签字画押。 他话音才刚落,门就被嘭嘭敲响了,青莺白着脸捏着一封信走进来,因为太用力,信封都已经被她捏的变了形,她将信递给宋楚宜:“姑娘,锦乡侯世子身边的关山特地给您送的信,是老太爷那边拿过来的。” 这是挑衅,完完全全的挑衅,要不是已经和宋老太爷约好了给三天时间,现在宋老太爷就该请家法了。宋楚宜看了一眼宋琰,伸手把信接在了手里。 多谢雪xx漫的香囊,也多谢冥火骷髅、小蓝sr、乖宝老妈新号的平安符。今天的第二更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章·承担 信封里是一张薄薄的借据,上头清清楚楚的有宋琰的签字和画押。韩止就这么有恃无恐的把这封信送到了宋老太爷那里,若不是她早已经跟宋老太爷商量好...... 宋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终于明白老师说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是个什么意思了。果然是他太蠢了,才落入了别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青莺看了一眼苍白着脸的宋琰,再看看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宋楚宜,略带了些忐忑和不安:“这事儿,是不是跟舅老爷和舅夫人说一说......?”她是崔夫人从皇后那里要来专门给宋楚宜使的,虽然对宋楚宜一心一意,可遇上了这样大的事,第一反应还是觉得该去找崔家求助。 宋楚宜忽然觉得宋琰该长大了,虽然他才十岁多,虽然他还小,上头有祖父祖母护持,下头又有她这个姐姐帮衬,可是这世上的路不是一成不变的,哪段路会忽然被堵住、哪段路可能被人挖了坑都要宋琰自己去琢磨,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是时候了。 她把手里的那张借据放在宋琰跟前,问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错在了哪里?” 所幸的是宋琰虽然阅历不够,可是脑子转的极快,也有担当,他坦坦荡荡的直视宋楚宜:“太轻信人,也太容易着急,一着急就会失了分寸.......”他顿了顿,紧跟着又觉得有些愧疚:“还有,太自大了。以为自己就能解决,硬撑着不想劳动家里人和姐姐......” 少年意气,总觉得自己就该是会发光的能拯救世人的大侠,总爱出个头打个抱不平,这都是常事。 宋楚宜微微笑起来,这些日子因为宋琰的隐瞒而累积的郁郁和不安一扫而空,神采飞扬的扬了扬手里的借据:“这个世上除了书本,除了文章,最难懂的还有人心。你的老师把书本上的知识都交给你了,可你的年纪太小,很多东西不能立即就通透。现在我就借着这件事,再给你上一堂课。” 紫云敲门进来,又给宋楚宜递了一封信。 这次信里总算是有了内容,信中说,约她去通州的庄子上一叙,落款是韩止。 通州的庄子,却不说是哪座庄子......宋楚宜的手缓缓收紧,嘴角现出一抹冷笑,韩止果然是早已经知道她跟章润有来往的事,可一直憋着一口气隐忍不发,为的就是今天吧? 她偏头去问青莺:“之前吩咐过马长江他们紧盯着通州的庄子,他们去了吧?” 青莺忙着点头:“吩咐下去他们就去了,您说叫他们只许盯着,不许轻举妄动。昨晚他们就派了马三回来报信,说是有几辆马车出去了,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所以说,是人就都会有弱点,哪怕明知道章润对他不忠,可他不照样会有心软的时候?她今天开始就要一层一层的把他的皮扒开,他在乎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要出远门?哪里也不用去了,既然不舍得杀了他,就干脆彻底成全自己吧。宋楚宜抬手唰唰唰的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小心的放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了交给青莺:“给罗贵,叫他交给赖大人。” 青莺答应了要出去,又转回头来犹豫的问她:“他约您见面.......您见是不见?” 宋琰这才惊觉自己竟只见过姐姐说的这个设局的韩止一两面,可见这人心思之深之可怕。他咬着牙想了一会儿,忽然斩钉截铁的说:“不去!我现在去跟祖父请罪,去跟族里的长辈请罪,看他还拿什么威胁我们!” 宋程濡就是不想事情闹大影响宋琰的名声才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宋楚宜处理,要是宋琰这么一去认错,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宋楚宜摇了摇头看着宋琰:“敢作敢当是好事,可是有时候也得看面对的是谁。你若是去了,岂不是就真的如了那人的意?何况你就是去认错了又怎么样呢?他敢把你签下的借据送回来,就说明手里还握着你其他的把柄,你搜搜身上,看看今天出门的时候身上都有些什么,今天回来的时候少了什么?” 宋琰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人心能险恶到这个地步,他上上下下的搜捡一遍,面色灰败的耷拉着头:“我那个扇形的雕祥云双鱼的翠香囊不见了......” 世家大族的子弟,哪个随身的东西说不出些来历?这也算是身份的象征,带出去人家就知道你是什么人。这个翠香囊还是宋琰这次回来,宋老太太特地从当年太祖皇后赐下来的东西里挑出来赏了他的,还特地刻上了他的名字。 要是韩止拿去什么烟花之地随意送个院里卖唱的卖笑的,那宋琰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嫖和赌都沾上了,以后又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最近因为十岁就考上童生换来的好名声立即就会被泼上脏水。 宋楚宜伸手把他拉到身边,替他整理了整理衣领,又耐心的把他腰间空荡荡的蝙蝠花纹的络子解下来梳理好:“你瞧,这些人害人的手段是不是层出不穷?你若是真的想保护我,想保护好你自己,甚至想给宋家增光添彩,那就要时刻多长一个心眼。” 她说完,又告诉青莺:“你快去把信送给罗贵,然后再回来。咱们明天就启程去通州。” 这个素未谋面甚至连半点交集都没有过的锦乡侯世子费这么大的力气布这样的一个局来陷害自己,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逼出姐姐吧?宋琰捏着拳头------要是他的名声真的彻底臭了,从此被逐出师们,老师和师兄们都不再认他,家里的人也对他失望透顶,最难过的是谁? 宋琰终于明白为什么宋楚宜时时刻刻都保持这样的警惕,时时刻刻都像是竖起了全身的刺的刺猬,要不是这样,她怎么把李氏和宋楚宁拉下来,怎么把他送去了蜀中老师那里? 他握住宋楚宜的手,斩钉截铁的和宋楚宜下了保证:“姐姐,我一定会快点长大。” 第三更。有点不敢说话了,只能说或许我理解的十岁没经过风雨的孩子跟你们理解的有点不一样,我也有点困惑该照着大纲写还是该改文。我还是先好好想一想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一章·死人 宋程濡皱着眉头看着宋楚宜,眉间有化不开的担忧和顾虑:“他手里还握着阿琰的香囊,有这样东西就是个天大的把柄。你有这个掣肘,去了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冒冒失失答应他的约见实在不妥。” 宋大老爷看了宋楚宜一眼,也附和起来:“老太爷说的对,他这么丧心病狂,谁知道他做的出什么事来?”宋琰好歹是个男儿身,顶多也就是被泼泼脏水,可宋楚宜却是个千金大小姐,要真是跟宋琰一眼被顺手牵藤摸走了个什么东西,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说不定这一世就这么毁了。 宋大老爷仔细再想了想,负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跟宋老太爷道:“要不我去一趟,看看他究竟是想耍什么花样!” 可是韩止这样的人,要是去的是宋大老爷,他说不定就把通州宅子搬空了,来个避而不见。到时候再把香囊的事宣扬出来,宋琰就真的被毁了。 韩止做得出这样的事,宋楚宜目光澄澈的看着宋老太爷和宋大老爷,缓缓的摇了摇头:“这些都没用,韩止说了要见我,要是见不到,就一定会闹的鱼死网破。他是个疯子,什么都舍得出去,我不行。我不能拿阿琰的一辈子去冒险。” 宋大老爷有些着急:“可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呀!”再厉害也是女孩子,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也比男的容易对付的多,男人们出去应酬,要什么对付女孩子的手段没有?要是韩止真的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宋楚宜.......他又不是做不出来。 宋老太爷看向宋楚宜,他知道这个孙女儿从来就不是池中物,她手里头能用的人决计不会少-------而且她还有个赖成龙在背后撑着,赖成龙此刻在锦衣卫里头就是彻彻底底的掌舵人,有他在,韩止那些污糟手段就使不上。思索了一会儿,他终于点了头:“我叫你大哥二哥陪你一起去。” 宋珏最近为了羽林卫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宋玘也忙着读书准备明年下场,宋楚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祖父叫林海和秦叔叔跟着我就行了,大哥和二哥去了,跟韩止对上了反而不好。” 宋老太爷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思索再三:“既然你执意要自己去,那我写封信给你带去,到了要紧时候,你找人送去给通州知州。” 宋琰沉迷赌博传出去固然名声不好听,可韩止这个背后开黑赌坊的,也别想好过。他让宋琰被泼脏水,自己就等着掉一层皮-------大范氏贪得无厌,说不定这些赌坊后头还有她的影子,到时候韩止闹出这些事来连累了她,她不知道会不会保这个外甥呢。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宋楚宜眼睛亮一亮,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轻轻的点头应是,先去宁德院领宋琰。 宋老太太昨天晚上就已经把宋琰叫去了宁德院训了一通,等听说他的本意是为了帮人,那怒气就又熄了-----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学问可以学,可是这阅历却不是看书就能学的会的。人家铁了心要设计你,你就算避过了这次,还有下次。就当学个教训也好。 她听说宋楚宜和宋琰要出门,抿着唇有些闷闷不乐,等黄嬷嬷替她换了抹额,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声:“苦了六丫头了,她真是造了什么孽才投生在我们家......” 崔展眉的脸她原本已经忘了,可是宋楚宜和宋琰越长大,眉眼就越发有崔展眉的影子,她想起当年的崔展眉,再想想如今的宋楚宜,忍不住老泪纵横:“她不过才十二岁啊.......” 不过才十二岁,却要整天的担惊受怕,整天提着一颗心一口气,好似不为宋琰用尽这最后一口气,就不会罢休似地。可原本该护着宋琰的宋家人却一个也顶不上事,所有事都叫一个小姑娘去扛。 她攥住黄嬷嬷的手,似是在对她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等这次他们回来,就叫他们去崔家........”他们宋家不止对不住崔家,更对不住无辜的崔展眉,叫她死了在黄泉也不能安稳的闭眼,还要替一双儿女悬心。 崔老夫人说要替宋楚宜在崔氏族里挑选一个合适的子弟,她原先还犹豫不决,觉得晋中离得太远了。可是现在想一想,远又有什么关系呢?要是真能平平安安富贵荣华的过这一生,离他们宋家远一些又有什么要紧?不如还是离得远一些,从此远离这些明争暗斗...... 宋老太太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黄嬷嬷握着她的手跪在脚踏上应声:“六小姐是个好的,好人会有好报。老太太您别担心。” 宋琰握紧了宋楚宜的手,跟她说通州赌坊里头的规矩:“斗鸡是自己去选的,还有斗犬的,斗鹰的,都要自己挑了去跟庄家挑选出来的比。” 这里头的猫腻和技巧都多着呢,她上一世曾经在英国公府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时她还没成为下堂妇,还跟沈清让好的蜜里调油,沈清让带她一起去演武场看过。只不过那时候京里已经不流行斗鸡斗狗了,他们都是把那些已经被定了死刑的钦犯拉出来斗,谁赢了就可以不必死,输了的却立即就要被拉下去喂狗。那时候因为太孙去世,皇位初定,局势还是很混乱的时候,沈清让因为押对了宝,做事很是横行无忌,加上有端王的刻意纵容,那些站在太子一党的,大多数都有这个遭遇。 就是想想这些出个神的功夫,马车忽而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前面传来车夫尖利的呼喝声和马的嘶鸣声,她立即握住了宋琰的手。 然后她就听见秦川的声音在外头轻声响起:“姑娘,死人了,咱们的马受到了惊吓.......” 今天第四更。多谢ktber的香囊和平安符,多谢卫凤娘之彼岸花的平安符。另外,大家所有的评论我都看了,之前就说过宋琰没长歪也没跑偏,就是给大范氏和小范氏决裂提供一个契机,但是可能我渲染的太多了一点.....会吸取大家的意见,不过大纲不会大改了,宋琰需要靠着这件事成长,我也要靠着这件事把人设和情节想的更完善一些。 不管怎么样,多谢大家,爱你们~~~(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二章·搏命 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人呢?青莺看了宋楚宜一眼,见她点头就掀了帘子出去跟秦川打听,宋琰却目光灼灼的看向宋楚宜:“这些天我在赌坊里头见过很多这样的事,多的是人为了个赌字输的家徒四壁,家破人亡。” 宋琰好像一夜之内就长大了好几岁,他忐忑不安的拽着衣角垂下了头认错:“我差点就是其中一员。” 如果不是宋家的人警醒,如果不是宋楚宜一早就有准备,不是她昨天的当头棒喝,他到现在都还沉浸在自己的英雄梦里,落入别人的陷阱而不自知,直到和那些赌场里的赌徒一样,失去神志是非不分。 宋楚宜没再软言哄劝他,她顺着宋琰的话点了点头:“所以说别人怎么样暂且不管,自己却该管好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沾上这些东西,你以为你能抽身,可到最后能抽身的又有几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青莺就虎着脸进了马车,语气发沉的告诉宋楚宜:“是从赌坊里头被扔出来的,借了高利走投无路了,媳妇被赌坊抓去妓院卖了抵债,如今儿女也要被卖......他自己跑了.......当姐姐的小姑娘一头撞死在了赌坊里,被扔了出来......” 宋楚宜意味深长的看向面色震惊的宋琰,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阿琰,当初你因为九公主要我陪媵而觉得天潢贵胄高高在上不拿我当人看,现如今你瞧瞧,韩止他们一样不把这些人当人看,逃跑了的丈夫也不把他的妻子当人看.......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宋琰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师总说他要学的还有很多,还远远不够,他抿着唇问宋楚宜:“姐姐,能不能帮一帮他们.......至少也要替那个小姑娘找个地方安葬.......” 这是韩止送给他们的见面礼,也是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们今天他们很可能就会是这个下场。宋楚宜轻轻朝青莺颔首,青莺就会意出去了。 马车再走了一段路就被人拦下了,秦川强忍着愤怒的声音传进来:“六小姐,他们要咱们换马车.......” 是想防止他们身边还跟着其他的人,比如说马长江这些,所以才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们,连马车都要重新换,就是怕宋楚宜会不怕死的带人来捣乱。 宋琰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铁青着脸握紧了拳头------一个大家闺秀,半途要换别人的不知来路的马车,这又是一个把柄。韩止分明是故意的。 宋楚宜却无所谓,她看向宋琰轻轻摇头:“大丈夫能伸能缩,也绝不争一时之气。” 换了马车再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将近傍晚,宋楚宜和宋琰才终于进了一座三进的宅院。秦川偷偷跟上来告诉他们:“是豆各庄,离咱们自己的庄子很近了.......” 才进了第二重院门,从侧边的门拐进去,就听见喧天的起哄声和叫喊声,宋琰面不改色的跟宋楚宜说起情况:“喊得最热闹的应该是斗狗的,韩止从不去看别的,就喜欢看斗狗,我总共见过他两次,两次他都是在斗狗场,其他的赌局他瞧也不去瞧一眼。” 心肠都已经硬到这个地步的人了,除了斗狗这样血腥至极的场景能偶尔刺激他的神经,叫他察觉到兴奋,其他的确也没能吸引他兴趣的了。 关山从里头迎出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我们世子已经恭候宋六小姐和宋四少爷多时了,里头请。” 大厅里空无一人,所有桌椅都摆的整整齐齐,韩止没甚诚意的高高坐在二楼临窗的包房里,遥遥冲着她举了举杯子,居高临下的露出个轻蔑的笑:“从小我就喜欢听一句古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现在宋六小姐的弟弟落在我手里,任我宰割,连宋六小姐也成了我砧板上的鱼肉,不知道是不是就叫偷鸡不成的报应呢?” “世子爷叫我来,大概不止是为了让我听几句风凉话。”宋楚宜闲适的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青莺和紫云有条不紊的从随身的提匣里拿出茶具和点心摆上,这才仰头朝韩止看过去:“我也没什么耐心跟世子废话,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弟弟的翠香囊,你要怎样才肯还给我?” 宋琰端端正正的坐在宋楚宜旁边,闻言目光也落在韩止身上。 韩止却忽然笑了,他拿着酒杯在手里转了转,眼睛紧盯着里头晃动的酒水,嘴里却也没闲着,立即接了宋楚宜的话:“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只要宋四少爷跟我赌一场,他赢了,我就把他的师弟一家全还给他。” 他黑得有些过分的眼睛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嘴角噙着的笑意也阴沉的叫人害怕,顿了顿就又紧跟着补充:“不仅是他的师弟和香囊,连宋六小姐你的东西,我也能一并还给你。” 宋楚宜右眼皮猛地一跳,立即反应过来韩止说的是什么........那个和上一世的然哥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韩止是在说这个。 没等到预料之中的反应,韩止显而易见的有些失望,他双手趴在窗台上看着宋楚宜哂笑了一声:“三年前见到他的时候你还要死要活的吓得不轻呢,转眼就忘了?女人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楚宜已经豁然起身,看向他的目光就和看一条蛇一只毒蝎一样毫无分别:“赢了你把他们都还给我,那输了呢?” “输了......”韩止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就赔上你或者你弟弟的命。”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宋楚宜,极想从她眼里搜寻到哪怕一丝害怕和恐惧不安,毕竟他手里如今握着宋琰的前途,握着宋楚宜自己的前途,这里又是他的地盘,只要他愿意,这两姐弟现在就可以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里------他又不怕宋家寻上门,最多再寻个替死鬼。(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三章·豪赌 宋琰想,这大概是他人生当中代价最最惨痛的一次赌局了,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干干净净的,除了掌纹什么也没有。可是若是今天有个什么不慎,这双手就会是间接害死姐姐的凶手-----要不是他涉世未深自作聪明,姐姐就不会落到这样被动的境地。事实上他也的确没见过姐姐遇见过比现在还要艰险的事。 输了就要赔上性命........他红着眼睛挺身而出站在宋楚宜身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要赌就拿我的命赌。” 凭韩止这么丧心病狂,要是她输了,她跟宋琰两个人的命都要赔在这里。 韩止轻扯嘴角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上一世你就死的挺冤枉的,这一世........又是个替死鬼。宋楚宁要是有这么个弟弟,恐怕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惨了吧......” 这个人简直浑身上下都阴沉得叫人害怕和恶心,宋琰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却知道这些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低低的呵斥一声:“闭嘴!” 宋楚宜却拉住了宋琰,旁若无人的替他整理有些斜了的披风,重新替他把披风系了带,这才转头看向韩止话里有话的笑了笑:“世子怎么跟个女子一样婆婆妈妈的没个完?我们这次来通州,除了见世子,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晚间我们还要寄宿在知州府上......” 韩止脸上的笑意来不及收敛就换上了狰狞的怒意:“你竟然敢威胁我?” 在这个时候了,在她们都已经是待宰的猪一样的时候,宋楚宜竟然还敢口出妄言------就算是通州知州来了又怎么样?这个开设在通州的赌场说起来还有知州夫人的一份力,他敢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就算他把宋楚宜和宋琰杀死在这里,到时候也能推在通州大户张大户头上------平日里经营赌坊的可都是他。 宋楚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还没冷笑出声的时候就提前笑着打断他:“要赌就赌,事先撂再多狠话也没用。” 关山不住的摇头,觉得这位宋六小姐嚣张得叫人讨厌,又天真得叫人觉得可怜。自家世子爷可以说是斗狗斗鸡的高手,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也不过分,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就算是再聪明,难不成连对这些斗鸡走狗的玩意儿也能无师自通不成? 宋琰花了高价请来的那些赌徒尚且一点用处都没有,何况是她呢? 韩止已经把头转向关山,声音冷淡不含一丝人的感情:“带她去选狗。” 他改变主意了,原本想着排喧羞辱她一番就把宋琰的这个把柄和孩子都送给她,前提条件是要把替东平郡王解决后顾之忧的麻烦一并也扔给她。 可是她自己偏偏生路不走,要挑这条死路走。 他又不怕死,又不怕事情闹大,反正母亲想他死,连向来待他如亲生的姨母似乎也没那样在意他。临死之前要是能多拖一些人垫背陪葬.......他觉得心绪都沸腾起来------尤其是把宋楚宜这样的,明明已经死过一次,拥有前世今生记忆的人一起拖去死,那该是多好玩的一件事啊? 宋楚宜很快挑好了狗,看着皱皱巴巴的狗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青莺忧心忡忡的凑近问她:“姑娘,要不还是再选一条.......” 这狗长得这么痴傻的模样,走路都摇摇摆摆好似没什么力气,能顶什么用处? 关山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忍着幸灾乐祸告诉韩止:“这狗从来都没人选,平时也有一顿没一顿的喂着.......没想到宋六小姐的眼光这样特别,偏偏挑了这一条。” 最没用最必死无疑的一条。 宋楚宜向来就喜欢标新立异,凸显出跟别人的不同之处。韩止不屑又嘲讽的在心里笑了,这大概是天下所有女子的通病,都天真的以为自己会是最特别的那个。 可事实往往会狠狠的打她们的巴掌,把她们打的鼻青脸肿。 “随她去。”他吩咐关山把自己的体形巨大的狼狗领到前院,看着那只无精打采耷拉着尾巴的狗挑眉问宋楚宜:“准备好了?” “还没有。”宋楚宜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看着韩止认认真真的讲起条件:“你说输了要我们的命,现如今我跟我弟弟都站在这里,可你答应我们的东西......” 韩止挥了挥手,关山拍了拍巴掌,就有低眉顺眼的丫头把东西捧着拿上来,宋琰认真的都看了一遍,才朝宋楚宜点头:“是我的翠香囊、阿衡的借据还有......江源的.卖身契.......” 江源,原来那个孩子叫做江源。 宋楚宜再看向韩止:“我怎么知道世子会不会出尔反尔输了不认账,到最后什么也不给我们?” 关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这个小姑娘不是说聪明的甚至有些吓人吗?可她怎么就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就凭她,也妄想着能赢久经赌场的世子爷?何况她选的还是一条从来就无人问津的杂种狗...... 韩止也觉得此刻的宋楚宜显得格外的好笑,他无所谓的伸手叫来了纸笔,大笔一挥连契约书也写好了,签了字就扔给宋楚宜:“这下你总归放心了吧?” 本来就要死了的人,在意这些小细节又有什么用处? 宋楚宜拍了拍耷拉着头吐着舌头的看起来丑到了极点的狗,亲手打开了斗狗场的围栏。 韩止的那条狼狗眼神锋利,浑身上下的皮毛亮的发光,相比对宋楚宜那条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脸上带着黑斑的狗,威风了不知多少倍。 围栏外头围着的一圈又一圈的人不知谁说了一句什么话,满场哄笑起来。 就这么两条狗,摆在这里就已经知道谁胜谁负了,到底还有什么好比的?会挑那条丑狗的,是不是脑子都坏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四章·闹翻 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就在那条狼狗扑过去,即将咬住那条丑狗的脖子的时候,那条丑狗开始前脚刨地,绷着身子缩着尾巴开始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这是进攻的前兆。 那声音不说惊天动地,可是却也真是叫得足够叫全场都听见。不是说这条狗从来都有一顿没一顿的喂着的吗?怎么叫声听起来这么凄惨可怖中气十足?! 关山也有些愣怔,赌场太多,他这个分管的都忙不过来,根本没时间去注意几条狗-----除非是韩止这种亲自每天饲养生肉保持兽性的凶恶狼狗需要他上心,其他的狗他根本不可能在意。 他知道这条丑狗还是因为它长得实在太丑了,又是从来没见过的模样.......就连给狗喂食的那些庄户也嫌这狗丑,从来喂食都是马马虎虎应付过去,给一顿不给一顿的。 还有什么......他忽而又想起那些庄户们跟他抱怨,跟这条狗一起关在同一槽子里的狗,就没有活的好的,再油光发亮到后来也被饿的只剩一把骨头,他们只好把这条丑狗单独关在一个槽子里-------也有不少人要吃这条狗打打牙祭的,反正狗场里狗这么多,这狗又不是名贵的品种,也不是什么常胜将军,死了也就死了,问都没人会过问一声。可为什么都没吃成呢? 关山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场下传来铺天盖地的啧啧声,他回过神看向场内,就看见那条丑狗龇着牙叼着一大块皮肉,正朝前弓着身子左右小范围的游走...... 这怎么可能?!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确信再三才敢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就是这条丑的惊人的狗,它竟然把韩止惊心饲养的狼狗脖颈处的一块肉给连皮带肉的撕咬了下来! 狼狗受了刺激,猛地朝前一个饿虎扑食,凶光毕露的朝丑狗扑过去,丑狗也是同样的姿势跃了起来,两条狗狠狠地撞在一起,底下看热闹的人几乎都能听见那强大的闷闷的碰撞声。 啪嗒一声,两条狗都摔在地上,狼狗汪了一声,开始耷拉着耳朵缩着尾巴往后退,从半空中掉下来的这一摔估计是把它给摔痛了,它开始呜咽着舔自己的伤处。 丑狗却凭着那皱皱巴巴的厚实的皮毛在地上滚了一圈,又精神抖擞的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追着狼狗满场跑。 关山大张着的嘴巴始终没有合拢,先不说是不是他们看走了眼不知道这个丑狗居然是个宝贝,就说那条狼狗,那是韩止亲自精心喂养的,天天都只吃生肉,养得凶悍无比,可是现在,这条狼狗居然输了?!输在了宋楚宜随便选的一条狗手上?! 他想起宋楚宜一开始志在必得的笑意,和当时看起来有些嚣张的态度,这个小姑娘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巫术吧?!否则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宋楚宜已经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好整以暇的看着韩止:“世子输了。” 韩止嘴角挂着一抹笑,手里酒杯在指尖转了好几下,忽而暴起一把将那酒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秦川等人连忙围上来将宋楚宜和宋琰护在中间,警惕的看着韩止。 “狼行千里吃人,狗行千里****。”宋楚宜牵着宋琰的手看着韩止,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戏谑的笑意:“世子不会想当改不了****的狗,又一次说话不算话吧?” 刚才还喧闹震天的赌场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因而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宋楚宜的这句话。 韩止阴晴不定的看着她,忽然咧着嘴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你说得对,我这回还真是就要做个不讲信用的小人,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宋楚宜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声音放低了去安慰宋琰:“阿琰,别怕。” 宋琰斩钉截铁的摇头,始终昂着脖子站在宋楚宜身前,声音坚定的回应:“姐姐,我不怕。” 不怕?韩止勾起嘴角轻蔑不屑的露出一个嘲讽至极的笑,眼里却阴沉沉的一片:“那就都去死吧!”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反正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他朝关山扬了扬手,只要这么一扬手,关山就会领着这赌坊上上下下将近三十个兵痞,把宋楚宜姐弟无声无息的杀死在这里。 事后再把事情推给张大户,就算是宋家跟崔家不依不饶非得追根究底,那他也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以后,谁管别人怎么样? 以后再也不用看母亲的脸色,再也不用夹在姨母和母亲中间左右为难,再也不用为了帮助表弟殿下敛财发展势力连最爱的人也葬送进去。 原本是只要他挥一挥手的事情,可关山头一次没执行韩止的命令,他蹬蹬蹬的扒拉开人群跑到韩止身边,看了一眼二楼临窗的包间,轻声告诉韩止:“世子,殿下在楼上等您。” 东平郡王怎么会来这里?!韩止若有所悟,双眼如同利箭一般射向宋楚宜。 宋楚宜却笑了,韩止就是个疯子,疯子做起事来是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的,关键时刻跟他说什么大局说什么后果都全然没用,她当然不可能把性命真的交在一个疯子手里,任一个疯子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东平郡王既然来了,他再动手也就成了不可能的事儿,东平郡王也不会容许他动手。 韩止静静的在原地立了一会儿,面上表情隐情不定,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终于还是转身大踏步的往楼上去。 一进门他就看见从来噙着笑意的殿下表弟沉着脸站了起来,几乎是咬着牙问了一声:“你是不是疯了?!” 他当初把去求赖成龙的事交给韩止去做,就是因为韩止从来不会意气用事,可是现在韩止不但不去做正事,反而算计起了宋家和宋楚宜! 今天要是宋楚宜跟宋琰真的死在这里......他铁青着脸重新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疯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五章·分崩 本来许良和贾英鑫的事情都还没有收拾干净,他身上还沾着一屁股的屎要清理,可这个时候韩止不说帮忙,居然还有空来设计宋琰,挑衅宋楚宜。如今更是胆大包天的想把宋家姐弟杀死在这里......他想起那封昨天送到自己手里的信,只觉得手掌心都黏黏腻腻的汗湿了一片。 要是今天宋楚宜和宋琰死了,明天他这个东平郡王跟锦乡侯世子合伙开赌坊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就连分管御史台的陈阁老恐怕都堵不上那群御史们的嘴,开设赌坊,残害人命,放高利贷....... 他满心失望的看着自己向来信任有加的表哥,生平头一次抑制不住自己心底一波一波涌上心头的愤怒:“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是把他们杀了,明天我就完了?!” 韩止皱着眉头退后几步靠在了门上,半天没有说话。说起来也奇怪,他明明一开始真是打着帮殿下表弟的忙的主意来的,先用宋琰的信物和借据威胁宋楚宜,再让宋楚宜回家去想办法疏通关系------宋阁老不说,连宋珏这次在卖官这一案里深得重用,只要他们家的人肯伸伸手,殿下表弟那边又说通了陈阁老,两个阁老插手的情况下,就算是锦衣卫都督赖成龙恐怕也不敢真的彻底赶尽杀绝。 可是他的主意明明打的好好的,怎么事到临头反而怒气上涌,控制不住的想要杀了宋楚宜跟宋琰呢?他想起宋楚宜那诡异的笑和字字句句挑衅的话,再想想忽然出现的东平郡王,忽然醍醐灌顶-----他居然又一次栽在了宋楚宜手里,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来挑起他的怒气,故意让他在东平郡王里成为一个不顾大局,只顾自己爽快的自私鬼。 东平郡王等不到他说话,皱了皱眉冷笑一声,伸手推开一条缝朝外看,宋楚宜正低头跟宋琰说话,脸上犹自带着令人舒适愉悦的笑,仿佛就没什么事不在她的掌握里似地。 这样的人才真正是他想要的那份助力,他回头越过韩止吩咐关山:“你去跟宋六小姐赔个不是,就说这件事是你主子莽撞了。再把他们的东西和人全部还给他们,好好的把她们送出去。” 这样也还不够,可惜现在不能露面给人留下把柄,否则要亲自下去跟宋六小姐和宋四少爷赔个不是才好,周唯琪心里对韩止的埋怨又忍不住再上一层,对着光顾着看韩止的关山呵斥了一声:“还不快去!” 这些年锦乡侯府对东宫范氏一系有求必应已经成了惯例,有些事情一旦成了习惯就很难更改,就像大范氏觉得锦乡侯府为他们牺牲什么都是应该的一样,周唯琪自然而然的也把自己真的当成了锦乡侯府乃至于表哥的主人。越过表哥去发号施令,他也觉得理所应当。 关山不敢再耽搁,应了一声慌慌张张的跑下楼赔了半天的不是,让人把阿衡一家和江源都领出来,又把阿衡签下的借据全部都装在信封里递上去。 宋琰接在手里,自己一一的看了一遍,伸手把香囊重新扣在络子上,扬手把信封扔进烧着的炭盆里,一瞬间烧的干干净净。 蠢事做过一次就够了,他以后再也不会成为姐姐的负累,任人算计。 阿衡缩着头腆着脸上来和宋琰抹眼泪诉苦:“多亏了你了师兄,要不是你.......我一辈子就要毁在这里.....”他看看宋琰,瘪了瘪嘴:“可惜愚兄没用,如今身无片瓦立锥,以后还不知要流落在哪里,只是苦了我妻子.....” 宋楚宜冷眼看着他,再看看他身后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妇人,心里无声冷笑。都到这个时候了,借着宋琰已经在韩止那里得了多少好处,还准备再从宋琰这里搜刮下一层油。 宋琰眼里也闪动着失望,他叫住关山,指着阿衡问他:“你们给了他多少银子?” 关山愣在原地,本能的朝二楼看了一眼。 阿衡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把妻子都推了上前,看着哭成一团的孩子尖叫起来:“不关我的事阿琰,不关我的事!都是这妇人无知贪婪......为着几口饭几帖药就逼着我对你撒谎......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担当,獐头鼠目,他从前装出来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此刻全都化作了这副丑陋的面容,宋琰终于明白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他就是为了这样的人,险些赔上了一生,险些害姐姐陷在这里。 阿衡的媳妇搂着孩子被推了个踉跄,倒在地上双手掩面哭的哀哀戚戚满面泪痕。 宋琰终于明白人心究竟有多复杂可怖,他看向阿衡腰间精致亮眼的荷包和香囊,再看看他媳妇浑身上下一身素衣,头上仅有一只木簪绾发,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很多东西。 阿衡被宋琰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求救似地看向关山,指望关山能拉他一把-----他已经看出来了,宋琰今天来者不善。 宋琰却真的是再也懒得看他一眼,这样的人,根本就不用他费心去收拾,只要他今天不带着阿衡一同出去,他的下场就只能是韩止的怒火的炮灰。 而他,已经不想再做烂好人了。 所有的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不管是阿衡还是自己,都是一样的。 阿衡原本以为宋琰会义正言辞的怒骂自己一番,或者是吩咐他身后的那些家丁把自己给打一顿,可是没料到宋琰竟牵着姐姐的手直接转头就走。 他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兜里揣着的两千两的银票,想到这些天来怡红院的姑娘们的软语温存,脸上绽出一个放心的笑。可他的笑还来不及洋溢到眼底,就被关山狠踹了一脚,头磕在了前面的长桌角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多谢书友121215160043953和阿拐阿拐送的香囊。另外大家憋得发火的别着急,作者君明白你们的好意,爱之切责之深,可能是我铺垫的过长了,有些地方也没想周全,吃一堑长一智,宋琰会学乖我之后也会更仔细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六章·离析 周唯琪阖上窗子坐下,见韩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立在门前,就冷笑了一声:“表哥本来不是应该去找赖成龙想办法的吗?居然还有闲情来设计一个小孩子......” 分明就是没有把他的事情当回事,现在他的事已经迫在眉睫的时候,居然跑去想起从前的旧怨,得罪宋家。要不是他去荣成公主府上的时候顺耳听见叶景川说了这一声,要不是他后来收到了一封信,现在宋楚宜跟宋琰可能真的就被失去理智的韩止杀死在这里了! 可是如果宋楚宜和宋琰真的死在这里,通州知州的人马马上就会把这座赌坊包围,今天又恰好是每月一次的对账的日子,要是到时候连这些账本一同抄了,查案的人很容易就会发现每月都会有一笔不菲的分红存到了正和钱庄,到时候再一差正和钱庄的这个户头....... 这些因果关系别说韩止这样的老油条了,就连小孩子都知道。韩止这分明就是没有用心替他办事,从前韩止不是这样的,周唯琪抬眼看了韩止一眼,目光中涌动着难言的失望。 “表哥,你是不是就因为月恒的事恨上了我们?”他见韩止缓缓抬起了眼睛,似乎是被触动了,就苦笑着摇头:“这件事母妃跟我都已经试过了,我们不是呆在一边什么都没做等着看月恒倒霉,实在是我们插不上手.......连姨父也寄信回来说是体谅我们,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因为韩止自小就被送出去养病的原因,跟小范氏和韩月恒的关系都只能勉强说得上是貌合神离。可为什么事到临头,韩止反而好似纠结在了这件事上,就是转不动脑袋了? 屋外关山的声音传进来:“宋六小姐的马车行了一段路以后就有通州知州何大人家的女眷亲自来迎......属下还听说叶二公子似乎也跟宋大少爷一起来了通州,如今就借住在宋家在豆各庄的别庄里。” 韩止微微扬起眉毛-----他以为宋楚宜碰见宋琰的事就会乱成一团毫无主意,毕竟她从前见到一个江源都会方寸尽失......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楚宜竟然早早的就已经挖好了坑等着他往里面跳。 她事先不仅联系好了通州的知州准备随时对他倒打一耙,甚至还联系了叶家-----否则周唯琪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仅如此,她连自家长辈都没有瞒着------否则以她的能耐,哪里能请动通州知州?这一定是宋珏做的。 周唯琪的嘲笑声如期的响起:“表哥实在是急怒攻心了,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算计成这样。” 是啊,他实在是急怒攻心了,不仅之前所有的布置都付诸东流,还彻底得罪了宋家,也跟周唯琪离心了。 以后他在范良娣和周唯琪的心里,就再也不是那个好外甥、好表哥了,他破坏了范良娣和周唯琪的计划,他们想要拉拢宋家和崔家,现在一心讨好宋家都还来不及,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不仅不顾东平郡王的困境,还去得罪宋家跟崔家-------大家都知道韩家是大范氏手里的一把刀。 韩止良久不搭话,周唯琪就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这件事到底怎么说?表哥难道就不准备给我个交代?!” 交代?要什么交代?现在他说什么周唯琪心里的那根刺都不可能会消失了,他笑了一声:“殿下刚才说你们不能插手,是不能插手,还是插手得太过了?!”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钱应眉毛猛地一抖,看一眼韩止,又不动声色的垂下了头。 转来绕去,还是韩月恒的事,他到底还是因为这个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周唯琪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虽然他也觉得韩月恒可怜,可是在他心里,韩家就该是为了他们牺牲的,这件事难过过了也就该算了,偏偏韩止这么不依不饶。 到底韩止跟韩月恒才是亲生的兄妹,血浓于水。说什么他全心全意为的都是自己,现在想想都是笑话。 他扬起眉毛吩咐钱应:“下去清点清点账目,把账都对清楚。之前的账簿也全都带走。” 现在这些东西再留在韩止手里,他已经不放心了,谁知道韩止这次急怒攻心能把他们的利益置之不顾,下次还会做出什么更失去理智的事。 这是见他们利用价值都没了,干脆开始撇清关系了?生怕这次会被宋家一起恨上吧? 韩止牵起嘴角哂笑:“殿下不用急,我们两家的账目哪里能算的清楚?这里算清楚了,西北的呢?扬州的呢?要算清楚,恐怕怎么也得七八年吧?” 周唯琪就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表姐的事?!我已经说过了......” “殿下为何不去问问姨母,月恒身边的那个齐嬷嬷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去问问姨母,为什么韩家在想办法的时候,她要使人去钦天监催促他们定日子?”韩止扬声看向周唯琪:“姨母先对我们不仁的,背叛盟约的不是我。” 他就是心里过不去,不明白为什么从小疼爱他,视他如己出的姨母为什么会忽然变了个样子-----他从前还以为不管怎么样还有姨母,可是有朝一日忽然发现事实真相不是他自己想的那样,他可能只是别人手里握着的一颗棋子,心里的一口气就怎么都吐不出来。 有些裂痕一旦存在了,就抹不平了。哪怕你用上十倍的心力来弥补,也不可能让它恢复如初。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没了就是没了。 明明一月之前他们还共同进退,还通宵达旦的商量如何应付西北的事,把尾巴收的更干净一些。可现在紧密如一体的韩家和他们之间却被划了一条深深的鸿沟。 要怪母妃她一意孤行,还是要怪韩止实在太小题大做? 周唯琪无言以对,他抿抿唇看看韩止,摔门大踏步的走了。 早上好,今天更的比较早一些。还是四更,另外多谢水晶甜甜的打赏和我爱赵寅成的香囊,也感谢给我支持和意见的你们。大家放心,我也只是吸取教训,以后动笔之前会想的更加仔细一些,没有被打击的缓不过来啦。爱你们么么哒~~~~另外就是,这几天第一次吼但是很重要的事,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七章·黄雀 青莺上了马车才敢松口气,拍着胸口问宋楚宜:“姑娘,您怎么知道那条看起来那样貌不惊人的狗竟然那么厉害?”要不是靠着那条狗赌赢了韩止,韩止也不一定会气急攻心。 宋琰也很好奇,他之前请的那些来给他出主意的老油条们也跟着去狗场看过狗,无一例外挑的都是那些身体高达肌肉强壮的狼狗,它们撕咬起来往往更加凶狠卖力。可宋楚宜连想也没想,在看见这条与众不同的狗的时候就立即决定要用这条狗去跟韩止的狼狗比。 这还得多亏了韩止自己,上一世韩止就是靠着这条狗在那些纨绔子弟面前战无不胜的,再给他几年,他就能发现这条狗的好处了。这回自己不过是占了上一世的便宜而已。 可这个是沾了上一世的光,把东平郡王引来却不是,这还得多亏了章润和韦言希。 想到这里,她问青莺:“怎么样?人带出来了吗?” 之前让马长江跟紧通州韩止庄子上的动静,果然有了消息之后就请了赖成龙帮忙,赖成龙调来的人都是好手,加上马长江等人的帮忙,总算是被她找到了章润。 也幸亏找到了章润,她才知道韩止跟大范氏他们的关系最近都有些微妙------韩月恒的事是大范氏一手促成,韩止虽然明面上不说,还和亲生母亲小范氏因为这事起了争执,可心里对这件事却是耿耿于怀的,这种敏感阴沉到了极点的人,总是对他人的情绪极度在意,大范氏当初对他那么好,一朝变脸,对韩止简直是莫大的打击。 原来看来密不可分的韩家跟东宫范良娣之间也不是不能破的墙,既然韩止想给她挖坑,那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她知道东平郡王最近为了许良和贾英鑫的事情很烦心,如果现在这个时候韩止还不顾大局的得罪宋家想给他添堵,完全不顾他的处境,那不管是早就可能已经对韩家心生不满的大范氏还是周唯琪,都不可能再如同以往一般护着韩止了。 而她之所以迟迟没办法对韩止彻底下死手,原因就是牵连太大,要冒着得罪大范氏跟周唯琪的关系。 现在韩止亲自把棺木都准备好了,她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断了他的后路。大范氏跟周唯琪都跟他撇清关系了,也就是最好下手的时候,所以她才一定要激怒韩止,一定要叫韩止不计后果的想杀掉她跟宋琰,把韩止的目的暴露给东平郡王看,叫东平郡王对韩止彻底死心。 现在,该是章润被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下手,大范氏一定会袖手旁观。 青莺忙点了点头:“混在今天大少爷和叶二少爷出城的车队里一起出来的,现在应该已经在咱们通州的庄子上了。” 叶景川早就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都已经要挂灯笼了还没动静,就不由得再三催促宋珏:“要不然咱们还是去看一看?我就不信真去强行抢人韩止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怎么样自然是不能怎么样,可是之前的计划却全都白费了功夫。宋珏敛去心里的那丝不安,坚定的摇了摇头:“若是事情有变,小宜那边一定会有动静的。既然没什么消息传来,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话音未落,一直等在门口的张叔就欢呼了一声:“六小姐和四少爷的马车来了!” 宋珏和叶景川对视一眼,忙迎了出去。 宋楚宜和宋琰看上去都好好的,也没有一点狼狈的模样,看来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宋珏松了一口气,先冷眼瞪了宋琰一眼。 要不是宋琰,今天的这番麻烦也不会有。 可是现在却也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他一面迎着宋楚宜一同往屋里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告诉她:“何知州应该已经动身去查这座黑赌坊了。听说那里今天刚出了两条人命。” 其实出人命几乎是天天有的事情,只是以往没人去查,现在一有人去查,事情就立即会变得不同了。 叶景川也插嘴:“虽然他们早就找好了替罪羊,可是如今那张大户的身家性命老婆孩子都在别人手里握着,撺掇他几句,他也就招了。” 所以说要跟聪明人打交道,像是大范氏这样的人,一旦要对付谁,一定会亲自把后路都铺排得平平稳稳,一点错漏都找不到。 到时候真正经营这些黑赌坊,放高利贷还残害人命的罪名就全都是在韩止身上,跟东宫可没关系。 近些年也有不少勋贵做起这些黑生意,被抓了的也有,幸好这些事通常不至于被抄家灭族,顶多也就是个流放,更严重些的,没钱打点的,才会判个秋后。 这也正中了宋楚宜的下怀,反正明面上这事儿跟她和宋家可扯不上一点关系,都是韩止自己经营黑赌坊出了事,大范氏袖手旁观韩止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韩正清跟小范氏就算要恨,也该恨一起做生意,分红的时候拿大头,有事了却把人推出去的大范氏跟周唯琪。 “章润呢?”宋楚宜走的很急,进了大厅就看见章润正正襟危坐的等在那里。 他立即站起身来,脸色虽有些苍白却还算精神,问宋楚宜:“怎么样了六小姐?东平郡王如约去了吗?” 要是东平郡王没看见那出戏,就不会下决心舍弃韩止这枚重要的棋子,那他的这些探来的情报就全没用了,这次韩止又能轻飘飘的躲过一劫。 韩止早就发现他跟宋楚宜有往来,可是却什么也不说,像是猫抓老鼠一样的戏弄他,偶尔扔给他一点残羹冷炙,让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趟一趟的去告诉宋六小姐。 到后来还干脆准备叫人杀了他跟韦言希灭口,要不是宋楚宜的人动作快,又早有准备,他此刻已经被绑着扔在去苏州的马车上,韦言希已经死了。 他是想死,想下去见父亲母亲跟妹妹,可是却不想窝窝囊囊一事无成的死,怎么也要拉上韩止垫背,他才有脸见地底下的父母亲人。 多谢echo0402和g0578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八章·赴死 这些都是之前商量好了的计划,如果之前的计划都如约的完成了,那现在就到了他回韩止庄子上的时候------开赌坊的事根本不是什么隐秘,只是以前有东宫这颗保护伞,所以他们才做的那么肆无忌惮。 一旦这颗保护伞要撤了,又有人暗示可行,底下的人自然会闻风而动。 顺着赌坊一查,韩止的通州上的庄子当然也理所当然的要搜,这么一搜,他们就会发现居然还能搜到扬州弊案里的重犯------章渊的儿子章润。 到时候韩止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宋楚宜把头转向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差不多了,你可以动身过去了。” 章润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郑重其事的整了整衣冠,冲着宋家人一揖到底:“多谢宋大少爷和宋六小姐成全,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能看见韩止死,可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在被关山送出庄子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一时都没有机会看见韩止的下场了,可是终究是被他等到了。比起东宫那帮人和办案的方孝孺他们,他最恨的反而是韩止,这个曾经得过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跟妹妹订过亲的,转头就咬了他们一口,把他们家咬的支离破碎的白眼狼。 宋琰抓紧了宋楚宜的袖子,他有些看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姐姐难道不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麻烦才会来见韩止吗?怎么现在看着,好像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章润面带红光,瞧着不像是要去赴死,倒像是要去赴宴,打扮得很整齐精神。 “我走了。”章润走到门口,再一次回头冲着宋珏和宋楚宜拜下去,嘴角带着愉悦的笑意:“多谢宋大少爷和六小姐,我这就去了。” 叶景川抿了抿唇,他知道章润的事还是在昨天,心里不免觉得他可怜,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宋珏不禁有些动容,虽然章润按律当死,可毕竟他只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恭王端王和东宫之间的利益争夺,最后却把他们变成了炮灰。 宋楚宜脸上神情倒还算平静,她冲着章润缓缓的点了点头,轻声提醒他:“章公子,冒昧提醒你一句,贪多嚼不烂。以你现在的本事,顶多就能咬住一个韩止,若是再牵扯上其他人,恐怕事情就不会像你预料的那样发展了。” 宋琰有些不明白,原本他还以为宋楚宜跟他一起去赌坊是莫大的冒险,可是现在看来,宋楚宜却好像是在放饵,一点一点,在放会被韩止这条鱼吞下肚的鱼饵。 宋家的别庄灯火通明,徐妈妈领着人把饭食端上来,宋琰和宋楚宜奔波了一天,就没正经吃过东西,她心疼得眼睛都差点红了:“这是怎么说,闹的人心惶惶的。叶二少爷几次三番差点没忍住要亲自带人去寻您。” 叶景川是个难得的好人,哪回自家小姐出了事,他都是来的最勤快的,帮忙也很用心。就像是中午去何知州家下帖子,他也是马不停蹄的亲自去的,说是能把话交代的更清楚些。 这样的人,一表人才又人品过硬,难得的是虽然家世好可是一点没有纨绔子弟的那些浪荡气,对宋楚宜又是显而易见的心思,徐妈妈越来越喜欢他。 宋楚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这次的确多亏了叶景川帮忙,故意挑着周唯琪上门求荣成公主的时候说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引起了周唯琪的怀疑。又刻意引着周唯琪去查韩止最近的动静。 这件事换个人做,就没有这样的效果了。叶景川的的确确是个好人,也是很把她放在心上,否则不会连问也不问她要做什么,还不知道缘由就一口答应下来。 她想起祖母跟舅母平时的几次三番的暗示,忽而有些恍惚。 她从没想过要嫁人这回事,上一世的教训太惨痛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些不切实际的****和那些世代为婚的许诺,在她眼里如今就像水月镜花,略微被谁的手搅一搅就没了。就像是宋琰的那个同窗阿衡,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就能把相依为命的妻子抛在脑后,就像今天早上她跟宋琰在庄子外头帮忙收敛了的那个女孩子的父亲,不过为了几两高利贷就能抛下他们不顾他们的死活。 她晃了晃神的功夫,青莺就掀帘进门来走到她身边,轻轻的弯下了腰:“姑娘,赖大人来信了。” 赖成龙这个时候给她来信? 宋楚宜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现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照理来说赖成龙应该更上心的去查许良跟贾英鑫的事,怎么会好端端的写信给她?难不成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她接过信打开来扫了一眼,不由得就笑了。 青莺向来怕接赖成龙的信,每次接了总有惊心动魄的事要发生,此刻见宋楚宜笑起来,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半响才回过神来问她:“姑娘笑什么?” 赖成龙在信上说,陈老太太请他的夫人去家里做客,言谈间露出求情缓颊的意思。 他本来就无意深查下去,就像当初宋楚宜跟他说的一样,圣上是要他当个纯臣心腹,他如果做的太多太刻意了,在圣上跟前的作用就没有那么必不可少了。 他要除掉许良跟贾英鑫,也不过是因为想把锦衣卫彻底掌控在手里,得罪了东平郡王和大范氏对他现在一点好处也没有。 既然有陈阁老亲自来求情卖好,他自然顺水推舟的做了这个顺水人情,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把东平郡王摘了出去。 既然帮东平郡王摆脱麻烦的是陈阁老陈家,而给东平郡王和大范氏添乱的却是韩止,那东平郡王和大范氏就更没心思插手韩止的事了,他们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被人扯后腿。 韩止就算忠心耿耿的当大范氏的狗,大范氏都能眼睛也不眨的把韩月恒送去东瀛的那样的地方,何况如今韩止不甘心当一条狗了呢。 我作为一个性别女的,居然忘记了今天双十一!!!!!你们是不是全都跑去剁手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六十九章·追责 叶景川前前后后的跟着宋珏忙活,宋珏先时还忍着,到后来就有些忍无可忍的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进进出出的只顾跟着我?就没别的事做了?” 宋琰在屋子里可怜巴巴的跪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听见他们两人说话就朝他们看过来。 直到如今他还云里雾里的没弄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来陪他拿回东西的,却变成了一场精心的算计。听姐姐和大哥的谈话,他们分明是早就算计好了用这件事来离间韩止和那位东平郡王殿下,好叫东平郡王跟东宫抛弃韩止这枚棋子,落入他们早就挖好的陷阱里。 可是这些深一层的算计他虽然不明白,却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如果不是宋楚宜警醒,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和叶家通气联系上了何知州,他自己一个人的话,早就已经被韩止吃的骨头都不剩。 叶景川不答反问,指着宋琰问他:“你干嘛让他罚跪?韩止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他精明得跟一只狐狸似地,狡猾异常。连我也上过他的当,阿琰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怪不得连安安也不去看,跟着他进进出出的急的和什么似地,原来是为了宋琰。宋珏知道他的心思,有些纳闷的反问他:“不管他懂不懂,可他总归是违了家法,做错了事。有错就该罚。” 他说着看向仰起头来的宋琰,一字一顿极为认真严肃的补充:“不管你有什么动机和理由,终归是违背了家里的规矩,险些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姐姐,险些害的我们家族蒙羞。” 叶景川有些着急,如果这么说,那通州那件事,他也该以死谢罪了----毕竟虽然是端王设计,可要不是他任性自大,那些鞑靼骑兵也不可能一路跑到通州来。 他还想再替宋琰求求情,忽然听见宋琰声音清脆的应了一声是。 宋琰跪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脊背挺得笔直。 宋珏点了点头,知道受教,就还有救,正好青莺过来请他和叶景川过去一趟,他回身叮嘱宋琰:“没到时辰不准起身。” 宋楚宜和他们商量回城的事:“明天何知州就该带着人抄捡韩止的别庄了,我们也该提早动身回去,免得惹人怀疑。” 大范氏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她本来不笑的时候就有几分刻薄,如今柳眉倒竖,看上去就格外的苛刻了一些,她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量,拧着眉毛问垂目坐着的周唯琪:“你说什么?!” 韩止居然会做出这种蠢事!她可整整对他好了这么多年!可他现在却反过来咬自己一口,果然是小范氏那个小妇养的上不得高台面的尿包种子,一样的养不熟。 东平郡王一面翻看陈阁老那边使人送来的许良那边搜到的账册,一面飞快的抬眼看了母亲一眼:“说起来是母亲先对她们太苛刻了一些,才招致了表哥的反感。” 对他们好了这么多年,陡然间就变了脸,任是谁一时半刻也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转变。尤其韩止这个人心思细腻阴沉,从前认定了大范氏如同母亲一样,忽然被大范氏摆了一道,自然会更加的心酸难受。 别说韩家那边觉得突然,连东平郡王这个当儿子的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好似忽然变了个人,对待小范氏和韩月恒的时候心肠硬的像是块石头,还死活一定要韩月恒去东瀛陪媵。 要不是大范氏这么一意孤行,还瞒着他促成了这件事,又去小范氏那里耀武扬威,韩止那里也不会生出这么大的不满。 东平郡王朝大范氏脸上看,看的很仔细用心,很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否则为什么好端端的非得对付自己人?这相当于硬生生的斩断了自己的臂膀。 从前母亲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那么多年她都跟小范氏相处的好好的,至少明面上相安无事,对待韩止和韩月恒更是视如己出,她怎么忽然就变了性子? 大范氏被他看的恼怒不已,冷笑了一声飞扬着眉毛朝他看过去:“怎么?怕从此以后西北那边的钱就断了?” 对,其他的还罢了,他就是怕这次韩止和韩月恒的事闹得真的彻底跟锦乡侯府翻了脸,要知道,西北那边可全是靠着姨父在经营,每年不知道给他们添多少进账。 要谋事,哪一处不需要用银子?姨父既是镇守大同的总督,又控制着西北出关的那条线,位子无比紧要。如果姨父知道母亲设计了韩月恒陪媵东瀛不说,现在还对韩止见死不救,以后怎么可能还会仍旧对他们像从前那样死心塌地。总归韩止和韩月恒是他亲生的一双儿女。 东平郡王想埋怨,却又不能说母亲的不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大范氏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扶了扶头上歪了的凤钗,噙着一抹自信的笑:“不用急,不管我拿韩家人怎么样,也不会影响到西北的。” 东平郡王有些讶然的挑起了眉毛,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有这份自信,她如今苛待姨母,算计表姐,放弃表哥,可她却能信誓旦旦的说西北那边无论如何不会出纰漏,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恍惚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一定是疯了,他自嘲的牵着嘴角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这么想自己的母亲?他摇了摇头,努力的把那些念头都从脑海里赶出去。 大范氏已经重新又提起了韩止:“这次也是他自寻死路,谁不好招惹,偏偏去招惹宋家。还算计宋家如今十岁就中了童生的那个宝贝疙瘩。这件事不管宋家如何处理,你都不要插手。” 当然不能插手,现在周唯昭的师傅来了京城,建章帝俨然又和周唯昭亲密了许多,这个时候,他当然一点脏水都不能沾身。 果然大家都去剁手了,幸好的管的严反应慢,手还在还能轻快的更新码字......哈哈哈哈哈,另外多谢小路的礼物,也多谢随妤而安的香囊和青丝轻绾倚窗、我爱赵寅成的平安符,太感谢了么么哒。今天看来大家都去剁手或者过节了,太冷清啦,忍不住要吼一下,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章·噩耗 回长宁伯府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刺骨的寒风刮得人耳朵都疼,宋楚宜见宋琰骑在马上冻得耳朵通红,就招手把他唤到身边,有些心疼的问他:“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坐马车?” 宋琰耳朵发红,因为和宋珏说了一晚上的话显得有些精神不足,眼底下有一大片乌青,闻言立即摇了摇头:“我已经不小了,大哥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着师傅天天学骑射了。”君子六艺,哪一样宋珏都没少学,却哪一样都没落下。宋珏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学着为长辈分忧了,可他却还在给家里添麻烦。 说话间已经有婆子迎上来,宋楚宜见宋珏也跟上来,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心疼宋琰,不忍心责怪他,可是却不得不承认男人间有男人间的一套交流方式。她不能一直捆着宋琰在身边,早一些让他成长起来,这也是好事。 崔夫人跟余氏都等在了宋老太太房里,见了宋楚宜就忙站了起来,余氏还好些,崔夫人却忍不住伸手戳她的额头:“仗着自己能干就不知天高地厚,琰哥儿还小不懂事,不晓得凡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难道你也不知道?居然连我们也要瞒着......要是你们真出了些什么事,你可叫我怎么跟母亲和你舅舅交代?” 余氏也在旁边点头,心里又不由自主的埋怨起崔绍庭,都怪崔绍庭实在是太宠着这个外甥女了,简直到了纵容的地步,给她人给她钱。有哪个大户人家是这么养女孩儿的? 宋楚宜把昨天的事都说了,末了又道:“何知州如今应该已经因为人命案查了赌坊,很快张大户就会供认出韩止,到时候又有章润的事,这次韩止应该最后要落到锦衣卫的手里。” 但凡勋贵人家犯错,不是被抓去大理寺就是锦衣卫。现在锦衣卫已经没有韩止插手的地方,里里外外都被赖成龙一手把持,东宫又因为和韩止的嫌隙袖手旁观,韩止这回要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也好,也算是彻底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崔夫人揽着宋楚宜坐定,有些迟疑的看向上首的宋老太太:“给姑爷相看的继室人选都定好了,若是顺利也就是这一二月之间的事......” 如果宋毅要娶填房,宋楚宜跟宋琰要回晋中去看崔老太太的事就免不得要往后略推一推。可是崔夫人思来想去,却怎么也不放心宋楚宜在京城久留。 韩止出了这样的事,东宫为了讨好拉拢宋家就能袖手旁观,可见心里已经将宋家当成了到嘴的肥肉,东平郡王昨天更是亲自去了通州打发韩止替宋楚宜解围,这里头对宋家透露出来的善意再明显不过了。 可周唯琪这个人......崔夫人立即在心里摇头,她是周唯昭和周唯琪的堂姑,虽然因为从小被皇后带大的原因更偏向于太子妃所出的周唯昭,但对周唯琪也向来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 可是自从崔绍庭的事情下来,她就知道大范氏和周唯琪所图不小、野心勃勃。这样的人,一边吊着陈家一边还肖想着宋家崔氏全都在手,实在不是好相与的,更不是合适的夫婿人选。 宋老太太想起这件事也不由皱眉,人选倒是相看好了,可是总要挑个合适的日子,再加上礼成,这么一耽搁怎么也还得要个两三个月,可这就错过崔老太太的寿辰了。 她想了想,就摇了摇头:“还是亲家母的寿宴要紧,否则这么一耽搁,阿琰就要回蜀中去了。老二这头,我请元空大师再重新看看日子。” 崔夫人正要点头,黄嬷嬷就从外头进来,径直走到了宋老太太跟前弯下腰:“老太太,通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没有捉到韩止。” 没有捉到韩止?!这是什么意思?!宋老太太瞪大了眼睛。 宋楚宜也有些惊讶,她昨天虽然激怒了韩止,可是什么也没透露,还按照计划的那样把宋琰的香囊拿走了,照理来说不应该引起韩止的怀疑。 除非是何知州的动静太大,或者是东平郡王跟韩止争执之间透露了什么。 崔夫人咬着唇忍不住有些嫌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个韩止倒是像只打不死的老鼠。” 案子报上去,自然有大理寺跟锦衣卫的人操心,韩止再能耐又能跑到哪儿去?他总要吃喝,总要找地方落脚,既然要做这些,肯定就会有痕迹。 宋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就下了决定:“在找到他之前,暂时先别出门了。” 韩止毕竟是有功夫在身的,之前又沾了赌坊的事,说不定手里还有几个随他卖命的人,还是以防万一的好。反正只要不出门,他再能耐也什么都做不了。 消息传到锦乡侯府的时候韩月恒跟小范氏都吃了一惊,韩月恒正在清点妆匣,闻言顿时手脚冰凉,连手炉都没握住,啪嗒一声摔在了地毯上,将地毯烧出了个黑洞。 这到底是怎么了,糟心事怎么一件接着一件的往韩家来?! 韩止往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那是常有的事,加上之前跟小范氏因为韩月恒和大范氏的事起了争执,不回家大范氏就更是觉得理所当然,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却出了事。 她手脚发凉的的听完了庄户的话,就扬声问:“关山和关海在哪里?!” 关家这两兄弟都是韩止的亲信,平日里跟进跟出形影不离,要想知道韩止究竟出了什么事,只能问他们才知道个所以然。 管家娘子慌慌张张的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惨白着脸禀报说:“夫人、小姐,外头来了锦衣卫,说是要搜咱们府上,看看世子爷在不在......” 韩正清不在家,韩止又出了事,连出去应付招待的男丁都找不到,小范氏捏紧了帕子抖成一团,抱着韩月恒,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早上好早上好,昨天晚上睡的太晚今天也起的太晚了.....提醒大家一句晚上睡觉千万别把手臂露在外面,冻得可疼了。另外多谢爱睿宝贝、瑛紫007、尧要的平安符和青丝轻绾倚窗的香囊,多谢多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一·报复 锦乡侯府的灯亮了一整晚,韩月恒搂着小范氏的腰,头靠在她肩上瑟瑟发抖,眼泪不由自主的糊了一脸:“我要远嫁,偏偏哥哥又成了这样,母亲以后可怎么办......” 这些时间以来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小范氏的处境,大范氏每每派下宫人来宣赏赐,嘴脸都带着倨傲,说出来的话从来就没好听过,字字句句都提着她去东瀛的事,似乎指望小范氏当场就呕出血。 外祖父外祖母每年送进京城的年仪往年看着没什么问题,都是好的。今年的年仪一送上来她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因为要出嫁,她已经开始学着如何打理嫁妆嫁资,一看单子就知道这里头的重量-----虽说大范氏的身份更贵重一些,可外祖父外祖母厚此薄彼的意思实在是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一些。跟送往东宫的一比,她们这里的东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信里的寥寥数语也显得无比敷衍。 她总算理解为什么母亲不喜欢外祖父外祖母一家,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母亲向来不和姨母亲近,这样的娘家人,又要怎么亲近的起来? 可是好不容明白了这一点,她却转眼就又要远嫁了,根本帮不上母亲什么忙。哥哥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她把头扬起来看着小范氏:“我写信给父亲........叫父亲想想办法......” 不然母亲一个人留在京里,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姨母多少排喧和苦头。 秋菊看的眼睛发酸,正要搭话外头的门就被拍响了,她快步走出去,就领着秋莲一同进门。 秋莲两只手交握在身前,刻意的将声音压的很低很低:“夫人、小姐,关海回来了。” 小范氏立即站了起来:“把他带到前头花厅,我有事要问他!” 关海神不守舍的在花厅里来回踱步,连小范氏带人进门了都不知道,直到小范氏身边的秋菊咳嗽了一声,他才猛地回转过神来,张嘴就是朝小范氏伸手要钱:“夫人,快,快准备些银票给我!” 小范氏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一边立即吩咐秋菊下去取银票和现银,一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锦衣卫会上门抓世子爷?” 关海来不及说其他的,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声赌场事发了,就又告诉小范氏:“世子爷叫您别去求良娣娘娘跟郡王殿下,还让您写封信把京城里头发生的事跟侯爷他说一说。” 赌场事发?!赌场开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事发了,就算事发了,前头不是还有名义上的经手人挡着吗?这层层叠叠的关系网,怎么一下子就查到了韩止的头上? 韩止还叫她不用去求大范氏跟周唯琪,意思是知道大范氏和周唯琪绝对不会被牵连,也不会出手帮忙...... 赌场真正的主人分明就是周唯琪,每年收入的大头全部送去了东宫,事到如今却要她的儿子来替死顶缸。先前是韩月恒,现在总算是轮到韩止了。 大范氏这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心里恨意翻涌,面上却反而更加平静了,这么多年来,板着脸早就成了她的习惯,如今想改也不能。半响后她才神情奇异的点了点头,平静的交代关海:“你告诉你们世子爷说我知道了,也让他放心,要走就走的远远的。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关海没把小范氏的话当一回事,处理?这么多年了小范氏都是个泥胎菩萨,中看不中用的,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怎么处理? 再说事关大范氏跟东平郡王呢。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秋菊已经抱着一个包袱进门来禀报大范氏:“收拾了一些细软和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 小范氏垂着眼睛让她把东西交给了关海,吩咐他从后门混出去:“锦衣卫的人刚刚才上门来,现在说不定就在周围盯着我们家里的一举一动。你出去了就会被人发现,我多打发些人出门,你趁乱混出去,若是能跑到你们世子爷跟前,就替我告诉他,叫他不要再回来了。” 再回来当一个什么也没有的提线木偶有什么好?还不如隐姓埋名随便找个地方,也好过在京城面对这帮畜生不如的亲人。 关海有些诧异自家侯夫人居然有些头脑,不仅把世子交代的事给办了,想的还挺周到挺有远见,知道这回的事良娣那里靠不住。可到了现在他也不敢再耽搁,胡乱点了点头,抱着包裹就跟着秋莲出门去了,韩止还在等着他,他得快点回去。 韩月恒在房间里来回的走,半刻也停不下来,直到听见门响,才一把上前拉住了母亲:“怎么样?关海怎么说,哥哥他怎么样了?” 小范氏摇了摇头,摸着韩月恒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平静得不似常人:“以后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这锦乡侯府,从此就没了世子爷了。 韩月恒心里一酸,反身抱住母亲:“侯府如果被牵连了.......父亲母亲怎么办?到时候......” 外祖父和外祖母现在尚且对小范氏这样冷淡,锦乡侯府落了难只怕就更不堪了,哪里还能指望他们帮忙? 小范氏嘴角露出个奇怪的弧度,喉咙里嗬嗬嗬的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笑出了声:“傻姑娘,侯府怎么会被牵连呢?放心吧,侯府不会有事的。” 锦乡侯府只要韩正清和大范氏还在,就不会倒。 大范氏从头到尾不过是想自己死罢了,至于韩正清这个锦乡侯,这个她忠心耿耿的狗,她怎么舍得动? 因为关海来的急,说的又是关乎韩止的事,家里的下人忙忙碌碌,忙着收拾锦衣卫留下的残局,一时也没人顾得上。韩月恒忘记了穿斗篷,站在廊上看着穿梭不停整理东西的家下人,再看看一片狼藉的庭院,忽然打了个哆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二章·秘密 东平郡王隔天亲自来了一趟锦乡侯府,对着小范氏把韩止做的荒唐事说了。他原本对着形容憔悴的小范氏还有几分羞惭跟愧疚,觉得母亲做的太咄咄逼人,有些抬不起头。 可等听见外头送进来的消息,他就唰的一下子变了脸,神色变了几变,阴晴不定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小范氏,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问她:“姨母,你知不知道表哥在通州庄子上藏人的事儿?” 藏人?藏什么人?小范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看见外头的秋菊偷偷朝自己打手势,便压下了心里的疑问缓缓摇头:“他长年累月的不着家,多数时候都在庄子里。连书房也一并搬到了通州,我派去的人又见不着他的面,怎么会知道他的事?” 这倒是,韩止向来跟小范氏的关系很不好-----小时候他病的半死不活,都是小范氏的功劳,小范氏自己不想活,也不想儿子活,自己服了毒,也给儿子喂,差点儿两人一起命丧西天。要不是母亲她警醒,要不是母亲心肠好专程提醒了姨父,又千里迢迢的给韩止找供奉找太医,韩止早就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周唯琪的眼睛又有些闪烁,母亲既然对姨母和表哥那样好,为什么现在却又偏偏见死不救,嫌弃表哥表姐和姨母到了这个地步? 这说不通,他怎么也想不通。 小范氏有些坐不住,见他自顾自的出神,咳嗽了几声把他惊得回过神,才含着担忧问他:“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韩止从小就没人教,韩正清那个人自己立身就不正,能教儿子什么东西?偏偏大范氏又一手把持了韩止身边的人,她也根本使不上力,好好的一个孩子被养的浑身都是阴戾气,叫人看见了就怕。好容易定了门章家的亲事,可是章家又落了难,韩正清那个小人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就退了亲,生怕被别人连累。 周唯琪听小范氏这么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似乎真的气到了极点,连惯常噙着的笑意都没了,带着些恼怒告诉小范氏:“他竟然私藏了朝廷的钦犯,给他做了假的身份文书.......就藏在通州的那个庄子里,如今因为赌坊的事何知州找上门去,碰巧就被发现了!” 小范氏的脸瞬间就惨白了一片,连句整话也再说不出来。开赌坊出人命这样的事听的多了,在大户人家也见的多了,就算是人被锦衣卫关了拿了,那也是银子就能堵住的事儿,只要不惊动御史,撑死了也就是在衙门里过个场子。 可是窝藏钦犯这样大的罪名压下来......小范氏垂在膝上的手把一张帕子都绞成了团,心里苦涩面上却半分怀疑也不露,仓皇失措的问他:“钦犯......怎么好端端的他会藏起钦犯......” 这样的事韩止做的也不少了,上次西北的事他们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就让章天鹤闭嘴,也是因为事先一步把章天鹤的嫡子嫡女握在了手里,用此要挟章天鹤妥协。 可是这些人就算是有了身份户籍,也不该再留在京城。 韩止偏偏就把章渊的儿子章润留在了京城,东平郡王憋了一肚子的气不知道往哪里发,心里恨韩止不断的找麻烦,从韩月恒的事情开始就好似吃错了药,嘴巴里也就没那么客气:“谁知道表哥是怎么想的,他要是救一个章家小姐,我还能当作是英雄救美,毕竟两人又有婚约。可他眼睁睁的看着章家小姐上吊死了,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竟然把章家少爷给救了。” 这可真是个笑话。 他话里不带掩饰的嘲讽和不屑瞬间像一把刀捅进了小范氏的心里,小范氏掩着嘴咳嗽了好几声,再抬眼时除了眼里的一点的慌乱,还是那副菩萨的样子。 为什么藏少爷不藏小姐,这个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她也想知道大范氏到底是怎么教的,教的韩止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东平郡王最后连茶也没吃一口,气冲冲的走了,韩止给他留下这么个烂摊子,他还得回去想办法解决,还得写信去西北跟姨父交代一声。 秋菊慢慢的进了屋子蹲在小范氏身边,看着小范氏充血的眼睛忍不住心酸:“夫人,有消息了。让庄头托了镖局送那个奶娘上京......大概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小范氏本来漆黑一片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点燃了一簇火苗,她笑了一声,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亮,像是要把这屋子里的一切都给烧着:“好!好!她也有今天,她也会有今天。” 忍了一辈子让了一辈子,赔上了一辈子,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还记得她生月恒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不想活了-----韩止在苏州一点消息都没有,韩正清天天变着法的折腾她,家里宫里赐下的嬷嬷也天天在她耳朵跟前冷嘲热讽。 她刚生了孩子,底下还流着血,天天活在这些冷言冷语里,娘家连个送红蛋的人也没来,她不知怎的,就把那嬷嬷说过的话记在了心里-----还不如死了干净呢,一了百了。 是啊,留在这世上也是受苦,还不如带着女儿一起死了干净,其他的,他们要怎么闹就怎么闹,她也顾不上了。 可她刚把头套进扎好的白绫里,屋门就被踹开了,门外是大范氏愕然和韩正清惊怒的脸。 明明想她死,可偏偏还要带着人来救她,让韩正清看到她拿枕头闷着孩子,孩子脚乱扑腾的模样...... 她有很多次想妥协认命好好过日子好好活着,可大范氏偏偏不叫她活着,直到把她折腾的没了力气,半死不活,她好似才满意了。若是半死不活就能换来大范氏的满意,她也愿意缩着尾巴做一辈子的人,可平静日子没过几年,大范氏又来了,就像是个恶鬼,缠着她连口喘息的气都不留给她。(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三章·借刀 宋程濡和宋琰说了一晚上的话,第二天清早才去了宁德院宋老太太那里,用过早饭候着宋珏来请安了,就问他:“怎么样?” 赌坊已经封了,上上下下都是何知州的官差在把持,锦乡侯府的别庄也都有官兵在搜,韩止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插上翅膀飞了,肯定要回锦乡侯府去求援。 他刚跟东平郡王和大范氏闹翻,那边肯定也不会帮他,此时此刻,他除了去锦乡侯府拿些银钱往西**正清那里跑,没有其他办法。 宋珏就点了点头:“昨晚上锦衣卫就已经守在了锦乡侯府门口,虽然锦乡侯府进出的人猛然多了好几倍,可凭着他们的眼力,硬是从这么多人里发现了韩止的贴身随从。现如今锦衣卫已经跟着他出城了。” 锦衣卫跟何知州都卯足了劲儿,韩止再厉害也是*凡胎,碰上锦衣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就是个死字。 宋老太爷手指点在桌面上,又问宋珏:“东宫那边没什么动静?” 照理来说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毕竟虽然赌坊的事他们能彻底撇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章润的事儿他们总该不敢袖手旁观-----章润毕竟是章渊的儿子,要是手里还有其他的关于扬州弊案的证据交上去,或者被锦衣卫咬出来,那大范氏东平郡王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宋珏看一眼杵在一旁的宋琰,忽而偏头问他:“若你是东平郡王,你会怎么做?” 他们的确对宋琰关心的不够,一是因为他年幼丧母又在崔家养病两年的缘故,二是因为他后来险些被那场火烧死,被送去了蜀中读书,三年了才回来一趟,难免对他纵容了些。 可是有些错是不能犯的,宋琰吃过一次亏就该长个教训,他们也该好好的教导他。 这两天崔应书和宋老太爷都在跟他分析朝中局势,这两年扬州弊案和西北崔绍庭的事也都化繁为简的跟他说了,尽量深入浅出的叫他能弄清楚。 宋琰因而知道为什么宋楚宜会将计就计离间韩止跟东平郡王的关系,要处理韩止这条毒蛇,就要先斩断他的后路。现如今就正是时候。 “若我是东平郡王,不管章润到底会说出什么,都要想办法杀了他灭口。”宋琰说出灭口的时候,已经没有最初被人命触动的那份心悸了,大概是觉得祖父和舅舅说得对,人命在有些人眼里,就是随时都能拿来牺牲的:“还有韩止......他现在跟东平郡王闹翻,和范良娣的关系也不如从前那样紧密。最重要的是,东平郡王一撤股就出现赌坊被封这样的事,他一定会以为这是范良娣和东平郡王这是在落井下石......” 他看着宋程濡和宋珏都朝自己看过来,仔细的想了想又道:“要是这个时候被抓,他一定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因此我若是东平郡王,就不会容他活着被带回京城受审。” 宋珏不置可否的把目光转向了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不自觉的把声音放缓了许多:“东平郡王今天请了刑部李侍郎在聚义楼里吃酒。” 刑部李侍郎,传闻他夫人已经相看中了赖成龙的二女儿,打算娶回来给嫡长孙当嫡妻。 这个时候东平郡王请他喝酒,有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宋老太爷点点头:“帮他们一把。” 宋琰就有些吃惊的仰起头看着宋程濡:“祖父,您是说要帮着他们杀了韩止?” “想不通?”宋老太爷接过宋珏递上的茶,气定神闲的啜了一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韩止捉回来了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宋琰僵在原地,半响才开始梳理宋老太爷的话。 他从来没跟人勾心斗角过,这两天听到的事情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如今仔细想想,是啊,韩止捉回来会怎么样? 连章天鹤这样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也能在许良和贾英鑫手底下死的不明不白,文书还做的天衣无缝。何况是韩止?他之前的势力都是来自锦乡侯府和东宫范良娣,现如今他自己犯了事,锦乡侯府的势力不能动用,范良娣只会嫌他死的慢。 他就算回来了,也没用。 何况以东平郡王和东平郡王身边那陈阁老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容他活着回来。 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是想明白了,宋老太太扯一扯宋老太爷的袖子,示意他要循序渐进。宋老太爷就点点头:“好了,以后遇事一定要动脑子,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宋老太太招手把他唤到跟前,看他恹恹的,忍不住笑了:“人吃五谷,就没有不犯错的。你祖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死读书。要不是后来出了争产的事,侯府变了天降了爵,你曾祖父大病一场,你祖父也不能是这么个模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次的事儿你是做错了,可你年纪还小,只要能改,就是好事。” 教孩子,得一步一步的来,祖父伯父兄长唱红脸,她和孙女儿们自然就得唱红脸。否则用力过度,一个好好的孩子就容易被毁了。 宋老太太说着,身子往后靠在引枕上,问宋琰:“你的那个师弟......” 这件事宋琰已经跟宋珏提过,宋珏就接过了话头:“琰哥儿没理会他,把他扔给了赌坊。后来何知州把他当赌徒抓了。” 宋老太太看一眼宋老太爷,吩咐宋珏:“叫你二弟拿着帖子去一趟何知州府上,别叫那人嘴巴里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这种龌龊人,到了这个地步,一定会拉扯宋琰来求保命。 她看着宋琰笑了一声:“********负心总是读书人。这样读书读得心肝脾肺肾都黑了,圣人之言都抛在脑后的人,才真正是死了也是活该。落到这个地步是他自己找的,谁也怨不得。” 宋琰并没开口求情,从走出赌坊那一刻起他已经料到了阿衡的下场,闻言只是抿唇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四章·杀人 天气越发的冻人了,廊下摆着的花儿全都叫紫云几个挪进了暖房,此刻就摆在熏笼旁边和窗台上,被养的水灵灵的,房里早已经换上了水仙春睡图的屏风,角落里绣着的那只绣球狗儿活灵活现的追逐着蝴蝶,憨态可掬,徒添几分生气。 向明姿托腮跟她说宋楚蜜的事儿:“听说是真正老实了,冯家太太等开了春了就带她回京城来。恰好明年五姐夫也要来京城备考,这样一来,家里可就又热闹起来了。最近宥姐儿高兴得和什么似地。” 王氏不是个好母亲,宋楚宥自幼就跟在宋楚宾身后,两个人感情向来深厚,如今宋楚宾能回京城来,她自然是开心的。 青莺和紫云轻手轻脚的上来给她们换手炉,向明姿隔着青莺,歪头看向宋楚宜叹气:“可惜你那个时候已经在去晋中的路上了......” 宋家姐妹里,她跟宋楚宜呆的时间最长,在青州的时候就已经是同进同出,回了长宁伯府在老太太房里也是同声共气的,现在年纪渐渐大了,宋楚宜回晋中去,一是因为崔老夫人和宋老太太都想寻活神仙替她重新断命,二就是因为着急她的婚事。 等到下次再见到宋楚宜,说不定自己的婚事也定下了,宋楚宜的也早早的就定下了,跟宋楚宾宋楚宥一样,分隔两地,不知道多早晚才能见一面。向明姿想着,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和害怕。 宋楚宜还没说话,外头就熙熙攘攘的一阵吵闹。 青莺听的直皱眉,出去了一趟回来,脸上带着些为难看向宋楚宜和向明姿:“老太太那边过来说......蜀中来客人了,请明小姐过去一趟。” 蜀中的客人,怎么反倒要向明姿过去? 宋楚宜微一愣神的功夫,向明姿已经一脸茫然的起了身,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拿了手炉由.玉笙服侍着出去了。 青莺见宋楚宜朝自己望过来,就抿了唇叹了口气:“是表小姐那个祖母和弟弟......” 向老太太和那个庶出的长子,宋楚宜都已经忘了他的名字,他们居然还有胆量来京城长宁伯府?! 这千里迢迢的路,一个没银子傍身,也没成年男子护着的老太太是怎么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走过来的?宋楚宜蹙了眉,正要叫青莺出去打听打听,屋里的帘子就被掀起了,紧跟着宋琰就走了进来。 “从老太太那里过来?”宋楚宜知道这几天宋琰天天都跟在宋老太爷或者是宋珏身后学东西,此刻见了宋琰就问:“知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客人?” 宋琰应了声,看着青莺重新端上滚烫的茶来,捧着茶盅点了点头:“老太太那里来了蜀中的人,说是明姿姐姐的亲眷,我不好多坐,就过来了。”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的告诉宋楚宜:“好似是......向二太太。” 向二太太还是向三太太宋楚宜不想知道,向家已经跟宋家断了关系,有了正正经经的和离书,向明姿也早已出了族,归在了宋氏一族名下,记在了宋大老爷名下,现在好端端的,向家怎么来了人? 而且老太太恨向家入骨,怎么还会允许向家的人上门,又叫向明姿过去见她们? 整件事都透着不对劲,宋楚宜皱了皱眉吩咐青莺:“你去宁德院找玉兰姐姐打听打听,来的究竟是什么......” 她话音还未落,玉兰已经撩了帘子进来,脸上不再是从前笑盈盈的模样,反而带着几分慌张和恼怒,见了宋楚宜先喊了一声六小姐,才道:“两位舅夫人来了,请六小姐过去一趟。” 怎么连崔夫人跟余氏也来了?宋楚宜越发摸不着头脑,由着紫云披了鹤氅,皱眉问玉兰:“怎么舅母也在?不是说是向家来了人了......?” 玉兰叹了口气,一边引着她朝外头走,一边嘴里不住的抱怨:“这可真是,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了,明姑娘都已经出了族了,她们居然也有脸上京来......若不是跟着陈三太太,她还能进咱们家的门?”说到这里玉兰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那位陈三太太也是,头天递了拜帖过来半点儿话风都没透露,今天不声不响的就带着向家的人来了!真是......” 偏偏崔夫人跟余氏又来商量崔老夫人寿宴的事儿,这不就正好碰到了一起么? 大夫人领着崔夫人跟余氏出来,语气含着羞恼和尴尬:“真是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儿,临时打上门来,把人砸的晕头转向的......” 崔夫人拧着眉头跟余氏叹气:“的确是长了见识,从来没见过这样豁的出去撒泼打滚的老太太......” 有些人是年老了积德行善,有些人却越老越成了个祸害。 宋楚宜挑了挑眉先跟宋大夫人和两个舅母问了好,才问:“里头真的是向家老太太?” “可不是!”宋大夫人再好的涵养也没忍住:“扒着陈三太太的船队一路来的京城,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找到咱们家来,说是要把明姿带走,简直笑话!” 向老太太从来就没在意过女孩儿的死活,在她看来,再金贵的千金大小姐那也是个赔钱货。当初向家落到了那样的境地向老太太都没对向明姿放软过态度,这个时候来带走向明姿? 宋大夫人被气的头疼,鼻腔里被寒气激得直想打哈欠,拿了帕子捂住了才好些,看着宋楚宜交代:“你表姐在里间呢,老太太哪里愿意叫明姿见那个破落户,要不是陈三太太这个烂好人是非不分......你进去了好好宽慰宽慰她,让她安心。我领着你两位舅母过去瞧瞧你大嫂嫂。” 崔夫人一手放在宋楚宜的肩膀上,悄悄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舅舅听见风声,锦衣卫带人出城了。应该是找到了韩止的踪迹。” 早上好,前天晚上睡觉露出手臂的后果就是昨天疼了一天,就是抓不到揉不着的那种疼,真要命。看有跟我一样的,以后千万把手塞进被子里~~~另外多谢青丝轻绾倚窗和我爱赵寅成的平安符,大清早的,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五章·婚约 宋楚宜提着裙子才进门,就听见向老太太粗矿的嗓音响彻在内室里:“什么出族不出族的我不知道!不管出了没出,在道义礼法上我就是她亲祖母!她就算不认我也不要紧,她娘老子留下的婚书她总得认!” 屋子里忽然落针可闻,她迈步转过了屏风,就见紫薇跟紫兰都咬着唇满脸愤愤,宋老太太坐在上首,脸色倒是还算平静。 “这位就是六小姐吧?”陈三太太迎着她的目光站起身来,白白胖胖的脸上绽出一个既不冷淡也不过分殷勤的笑容:“可真漂亮,怨不得大家都说老太太会调教人,身边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 宋老太太神色淡淡,冲着宋楚宜一颔首:“这是陈阁老的族媳,陈三太太。” 又是陈阁老的亲眷,还帮着向家来了京城,几年前向明姿的事也不是没开过祠堂,庙里观里都去过,动静也不算小,这些常年在京城里的,有哪个是聋子瞎子,会不知道这些?可他们家竟然不仅帮着向家老太太来了京城,竟然还不打招呼就把她带来了府里。 陈三太太亲自从手上剥下一个赤金开口雕莲花的手镯,亲亲热热的递给宋楚宜:“初次见面,这个就当是见面礼,宋六小姐千万别嫌弃,拿着玩罢。” 她的话音还未落,那边向老太太的眼睛已经直直的盯着宋老太太,声音又抬高了八度:“我不管!这婚书是她娘老子还在的时候定下的,人家既找上了门,就没有退了的道理!她总归是在我向家被教养长大的,难不成真的就不认这十数年的养育之恩?” 她说的唾沫横飞,手里紧紧捏着那张所谓的婚书,几乎想要冲到老太太跟前去:“她要是不认,她要是不认......”说着冷笑了一声,唾沫星子四溅:“哼哼.....老婆子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长宁伯府那对石狮子跟前!” 陈三太太似乎有些尴尬的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忙着去劝向老太太:“哎呀,都快到年关了,说什么死不死的这样不吉利的话?老太太您上了年纪的人了,纵然是有什么话也该好好说......” 今天要不是陈三太太自作主张,向老太太根本没有进宋府门的机会,要不是陈三太太非得说要向明姿过来认一认父母亲的名字印鉴,宋老太太怎么可能会叫向老太太见到向明姿? 宋老太太眼神利箭一般的看向陈三太太,意有所指的笑了笑:“三太太倒是跟这位向老太太很熟稔。” 陈三太太尖尖的手指颤了颤,眼珠子不自觉的往右一转,紧跟着就捂着嘴欠了欠身子:“我在进京的路上被毒虫咬了,要不是向老太太的土方子,可真就连命也没了......”她说着,一双眼睛亮亮的盯着宋老太太不禁笑了笑:“恰好听说向老太太跟府上是姻亲,自然就揽下了这帮忙的差事......” 宋老太太看也没看向老太太一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就笑了:“可惜了陈三太太这人情做不成,我们家三年前就断了这门亲了。向知府他是犯了什么罪下的大狱,难不成陈三太太没听说过?” 宋楚宜上前挨着宋老太太坐了,也偏着头看向陈三太太:“陈三太太似乎是三年前随着陈三老爷去的蜀中任职,三年前我祖母刚接了表姐回来。当时这案子在京里闹的沸沸扬扬,我记得我表姐记在我大伯名下,摆酒宴客的时候,陈三太太也在的。可陈三太太一眨眼就忘了。” 这样的事哪里能忘?能在后宅当家作主的,这些事最要注意,免得给了别人难堪得罪人,可是陈三太太却明知道宋家的意思还带着向老太太找上门来。 陈三太太被宋楚宜的话逼得有些下不来台,急匆匆的低下了头:“这.....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大清了。又见向老太太可怜,想着纵然向大人做了什么错事,老人总是无辜,她又拿着婚书......” 向老太太立即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瘦小干巴的脸皱在了一起:“别说那些没用的,这婚书在这里,这门亲不管怎么样就是她的!她要是不认,今天我说到做到,一头碰死了在你这长宁伯府。冷眼看着你们能嚣张到几时!” 三太太恰好进门,听得这话立即就挑了挑眉毛:“谁大过年的这么不长眼睛,一来就说什么死呀活呀的,忌讳不忌讳?”她得了大夫人的话茬儿,才赶过来的,有时候对付向老太太这样不讲理的乡下野蛮老太太,宋老太太跟宋楚宜的聪明可使不上劲儿。 陈三太太仿佛有些手足无措,急的连眼圈儿都红了:“好好的这是怎么说......我是真不知道向老太太跟您家闹得这么僵。”一面又去拉扯向老太太:“您老可安生些罢!要是您一早告诉我......我......我也不敢带了你过来,现在可好,好心办了坏事了。” 宋老太太倚在榻上,沉声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婚书不婚书的,琳琅也从来没跟我提过。当初跟你们向家的族长说出族的时候,你们向家也没人站出来说过。现在出族的文书,和明姿记在我们宋家的文书都一应俱全,你们向家的婚书,怎么拿到了我们宋家人跟前?” 向老太太嗬嗬嗬的使劲儿冷笑了几声,眼里露着贪婪算计的光:“向家族长答应了又怎么样?我可没答应,我儿子也没答应!何况这婚书上不止是我儿子一个人的手印,还有你那个好女儿的。人家手里还有明姿满百日的时候戴着的长命锁当信物......” 三太太嗤笑了一声,不屑的看着向老太太:“立下这婚约的人都死了,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就算是琳琅的意思,我们如今也不认,明姿已经是宋家的女孩儿,跟你们向家有什么相干?” 多谢乖宝老妈新号、g0578的平安符,也多谢书友160815224910366的香囊,太爱你们啦~~~么么哒,继续求打赏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六章·牵扯 对着向老太太这样的糊涂人儿,根本就别指望能说的明白,宋老太太也不准备跟她说话。她脸向着陈三太太:“你说你从前不知道我们家跟向家的恩怨,现在总该知道了。这么个糊涂人儿,一不是我们家亲眷,二不是我们家故旧。论理儿见了我这身上有诰命的老婆子,就该屈膝跪拜,叫上一声伯夫人。今天我看在你的面子,不跟她计较,可她若是真的胡搅蛮缠......” 陈三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当然听出了宋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人是她带进了宋府的,她之前以为向老太太是什么人并没有关系,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向家跟宋家的渊源宋家也不管。可现在宋家人既然把话挑明了,她要是再纵容撺掇着向老太太闹事,那就是她的不是。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被宋老太太几句话堵得紫涨了面皮,有些仓皇不安的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抱歉:“哎呀....这是怎么说的.....我来之前是真的不知道......” 三太太冷眼看着她装腔作势,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她:“是不是不知道我们管不着,陈三太太今天也没个长辈领着,带着这个所谓的亲家老太太就上了我们家的门,事先也没告诉我们一声......这份心思是好是坏我们可不是你肚子里蛔虫,猜不着。可如今我们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跟你说了,人是你带来的,麻烦是你找的,要是今天这老婆子真的敢撞死在我们家门口,那也不是我们的不是。” 云氏最近跟着大夫人管家理事,兼之女儿犯的大错,已经渐渐抛了从前小心眼爱嫉妒的毛病,深知宋家上下一体荣辱与共的道理,如今见陈三太太这做派就忍不住出言讥讽。 陈三太太没料到云氏这么不给人脸,登时脸上一片白一片紫,心里把云氏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立即喊住了正要撒泼的向老太太,转身跟宋老太太赔不是:“都是我的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向老太太不甘心,还想再闹,却不敢给陈三太太添麻烦,阴沉着一张脸几乎要夹死几只苍蝇,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这是要仗势欺人了.......既是这么说,咱们就上衙门断个干净!” 她不告宋家,就告向明姿忤逆不孝,看向明姿以后还有什么脸活着。 宋老太太连眼皮都没朝她抬一下,吩咐三太太送客:“我身上不爽,就不留陈三太太了。老三媳妇替我送一送。” 向老太太抿着唇嘴角向下一撇,一副刻薄像:“我是她祖母,她不送送我?” 三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哟呵了一声:“你们向家的出族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她如今是我们家人儿,跟你挨的上边儿?什么祖母,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陈三太太拿着帕子捂着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向老太太目光闪烁的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了一阵,到底气咻咻的背过身跟着陈三太太出了门。 等屋里清静了,宋老太太才吩咐紫兰:“把姑娘喊出来。” 向明姿已经哭的眼圈红红的,挨着宋老太太满心就是惊惶。本朝像是她这样从父族出族,过继在母族的不是没有先例,前朝的长宁县主就是因为生父祖父苛待,过继回了母家。可后来长宁县主的生父不小心跌了一跤死了,继母也一并撞死,家里只剩下了弱弟和祖母,祖母带着她那个弟弟哭到了皇后娘娘跟前,要求撤销这份过继文书,让长宁县主带着生母的嫁妆重新回父族去。 后来礼部的官员为这事儿争论了许久,最后跟太常寺一并认定长宁县主的过继文书无效,人伦乃是天理,弱弟祖母都需要扶助照顾和奉养,硬是逼得先帝下了旨,判了长宁县主带生母嫁妆回父亲家供养祖母扶持弱弟。 连老太爷拖着病重的身子往礼部也不知走了多少趟,磨破了多少嘴皮子都没用,礼部的官员一口认定这就是大礼,不管之前有什么仇怨,没有亲孙女儿看着祖母弱弟饿死的道理。 已经改回连姓的长宁县主第二天就沉了湖...... 宋老太太晓得向明姿想到了这件事,伸手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安抚的拍了拍:“别怕,咱们家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连家,向老太太也不是那个曾对圣上有过一饭之恩的秦老太太。” 宋三太太已经送完了陈三太太,跟着大夫人和崔夫人余氏进了门,张口就是冷笑:“要我信陈三太太肚子里没打鬼主意,真是不如叫我相信母猪会上树!”她一急,嘴巴里的话就一句一句往外迸:“这满京城谁不知道琳琅的事儿?当初闹的那么沸反盈天的,她敢说她不知道?” 知道了竟然还帮着向老太太做这铁定会得罪长宁伯府的事儿,还真是有些稀奇,总不能陈三太太真是忽然发了善心吧? 宋老太太挑了挑眉看向大夫人:“找个人好好去查探查探,看看她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向老太太要不是靠着陈三太太,根本进不了京城,就算进了京城,也不知道衙门大门朝哪里开。还说什么去衙门,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宋大夫人就笑:“这哪里还用您吩咐?媳妇儿早就已经叫人去打听了,看看这向老太太到底怎么搭上的陈三太太,陈三太太又干嘛要做这得罪咱们长宁伯府的事儿。” 总归是逃不过一个利字,否则陈三太太难道是吃饱了撑的专程来给长宁伯府找不痛快?就算陈老太太也不敢当面找这样的茬儿! 端慧郡主若有所思的抿唇笑了笑:“我听说这陈三老爷是庶出,仕途走的也不是很顺。前几年花钱捐了个推官,一路做到了县令,就再无寸进了。还听说......陈老太太对他们并不是很上心。” 多谢%九天%的香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七章·上钩 屋里大人还说着话,向明姿听得头昏脑胀,越来越晕,拉着宋楚宜出了门到了廊上,看着院子里就算是冬天也仍旧碧幽幽的大叶女贞直叹气:“没想到她还会来找我......” 蜀中距京城千里之遥,向老太太又是个被宋家打压的没有还手之力的老太太,任谁也不会想到她还能踏进京城,径直还进了长宁伯府的门。宋楚宜揽着向明姿的胳膊轻轻的摇了摇:“你也不用太担心,有老太太和老太爷在,有大伯父跟大伯母大哥在,任是谁也别想逼你。” 向明姿鼻子一酸,眼泪就滚落下来:“什么婚书,我从没听母亲提过......这分明就是想卖了我.....” 分明也还是惦记着宋琳琅的那笔不菲的嫁妆。 这个猜测很快成为了现实,隔天宋楚宜和向明姿刚进宁德院的门,就听见宋大夫人正跟宋老太太说这事儿:“消息都已经探听得准了,那婚书上的确是写着双方祖孙三代的名讳、官职,也的确是有向云章和琳琅的印鉴......”宋大夫人顿了顿就又继续道:“这婚事是跟赵家结下的.....对....就是金陵的那个赵家.......” 金陵的赵家?那怎么婚书现在才拿出来,还在向老太太手里?宋老太太有些愕然,宋琳琅的确面对向云章就犯糊涂,可是对于女儿的终身大事却无论如何不会做妥协,要真是琳琅的印鉴,就说明这婚事当时她也是认可的,可她怎么从来也没跟家里提过?明姿也一丝不闻自己还有个未婚夫? 宋大夫人摇了摇头忽然嗤笑了一声:“只是后来不到一个月,向云章就求官求到赵老太太跟前去了......赵老太太没料到向云章是这样的人,当场就说这婚约不作数,是赵大老爷胡闹。赵大老爷那个时候都已经因为马贼的事死了,两无对证,向云章还想胡搅蛮缠,还是琳琅当机立断,无声无息的掩了下来,怕坏了明姿的名声。这些消息都是从云鹤她那里打听来的,说总共也就是三四月的事儿,前脚定了后脚赵大老爷就死了,赵老太太根本就不认这门亲事。她们也就当没发生过。” 难怪从来没听宋琳琅提起过,宋老太太不置可否,忽而想到什么,问刚进门的宋楚宜:“这回塞钱给许良才进了羽林卫的那个姓赵的,就是金陵赵家的?” 宋大夫人先是一愣,转瞬就想起了这回犯事的那个就是赵家人,不由得瞠目结舌:“这.......这可真是......” 赵家人当时不认这门亲,现在想起来,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归根结底,恐怕就是因为想攀上宋家的关系-----虽然一口咬定了是许良把他塞进去的,可他到底是犯了天大的过错。 现在怎么?是想用这门亲事给宋家卖个好,求宋家想办法? 这也想的太异想天开了!宋老太太觉得好笑,也就真的笑出了声:“赵老太太恐怕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会想到这个法子......” “那婚书当年就是在蜀中,一来就是交给向老太太管的。”宋大夫人无声冷笑:“恐怕不是赵老太太糊涂,是陈三太太想浑水摸鱼,向老太太又想趁机占便宜,两个荒唐人行的荒唐事。” 她已经去打听过了,陈三太太是真的缺银子使,她娘家那些人全是不省心的,一年到头也不知要找她伸多少次手,陈三老爷在陈家也不尴不尬的,既没学问也没能耐,捐官还是靠着家里的钱。 陈老夫人那样的人,对他们也有限,现如今陈三太太的儿子要娶媳妇儿,虽然他们陈家公中有贴补,可做父母的什么也不拿也太惹人笑话,脑筋就动到了这里。 他们是想靠着这婚书把向明姿赚到手,贪向明姿手里的那笔宋琳琅留下的嫁妆。反正前朝有长宁县主的先例在,钱壮怂人胆,陈三太太又是个贪钱要钱的,借着说向老太太的恩情,来宋家探底来了。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三太太极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宋老太太被这事儿弄的哭笑不得,她转头吩咐黄嬷嬷:“你去前院书房,叫老太爷写封信去金陵赵家。” 赵家总不至于这么糊涂,他们要救人,多的是法子,赵家又不是在朝中没人了。何况这些天也没听说过赵家的人上京来走门路。 陈三太太真是油锅里的钱都敢捞来花,早就听说过陈三太太的作风,可没想到真是这样的滚刀肉。宋老太太想起来觉得好笑-----怪道陈老夫人从来不带陈大太太和陈三太太出门,陈大太太贪钱是因为当了寡妇,可没想到陈三太太也这么.......不怕死。 她想了想,微笑着看着宋大夫人:“你明天送张帖子去陈家,去拜访拜访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伸出根手指,陈三太太就是个哑炮,点也点不着。没了陈三太太,向老太太更是一滩烂泥,宋老太太已经对这个刻薄老太太反感到了极点,此刻再也不想给她留一点后路。 这样的人,怀着这么恶毒的心思,想让向明姿当第二个长宁县主。 可她们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当年连家是个什么情况,现在的宋家又是个什么情况。 宋大夫人轻快的应了一声,拉着向明姿吁了一口气:“叫了你别为这事儿悬心,别说这婚书是不作数的,就是作数的,我们也不是连家那样失势落魄的人家,礼部怎么敢为了个乡下白身的婆子闹出前朝那种事?” 黄嬷嬷很快就转头回来了,告诉宋老太太宋老太爷的话:“老太爷说知道了,明天就把信送去驿站。”说着又道:“刚刚进来的时候碰上金嬷嬷,金嬷嬷说叫我跟大夫人说一声,皇觉寺菩萨出神那一天,方家夫人也去的。” 撒了这么久的饵,鱼终于要上钩了。 最后一更到啦,长夜漫漫,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八章·恨意 宋大夫人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圆圆胖胖的脸上露出个笑:“这方夫人倒是个聪明人,皇觉寺菩萨出神,十一公主又定了亲事,那一天不光咱们要去,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们都要去。” 要是光是宋家去,方夫人这样做就显得太过显眼,很容易引起陈老夫人的警觉。可是陈老夫人自己也要去,那方夫人去也就显得理所当然。 内宅妇人们的嘴有时候传递消息可比什么信件往来都靠得住,宋老太太点了点头:“既是这样,你那天就多上点心,听听方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方夫人应该是替方孝孺探探路的,若是方夫人真的能说服方孝孺投靠,那打开陈家这匹门的钥匙就有了。 她说完,又叮嘱大夫人:“把明姿和宥姐儿也带去......明姿不小了,从前我总想着多留她几年,你也知道我动过把她给了咱们自家孩子的心思......” 可就是为了防止今天向老太太这样的事,还是把向明姿过继在了宋大老爷的名下,这样一来,宋家的男孩儿们自然是不成的了。 从前舍不得,总觉得多留几年,让她在身边多做几年无忧无虑的姑娘,可是如今想来,的确该相看起来了。 宋大夫人心领神会的附和:“媳妇知道了,正好那天崔家两位舅夫人也同去,有她们两位在,明姿也能多认识认识人” 宋楚宜倚在榻上听青莺说今天马旺琨叫罗贵带进来的话:“听说钱长史身边的长随亲自出了趟城,说是先行去通州别庄里清扫屋子的。可是马旺琨他们说,长随拿了帖子直奔了通州王侍郎家里......” 礼部王侍郎可是和东平郡王关系匪浅,宋楚宜抿抿唇:“这个消息想办法透露给锦乡侯府的人知道了?” 自从章润说过小范氏和大范氏貌合神离,其实关系极其不好这样的话,宋楚宜就对这两家的关系上了心。她原本无意搀和东宫的事,就算是之前倾向于太孙周唯昭这边,可也是点到为止,从来不曾过多搀和。偏偏东平郡王打定了主意要扯她们下水....... 东平郡王明知道宋家陈家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可是还是一面吊着陈家不放,一面舍不得宋家这个助力。这样理智又贪心的人,要是真成了她的夫主,那要是宋家有朝一日失去利用价值,她就是第一个被东平郡王牺牲的,就像是如今的韩止那样。 “锦乡侯府也叫人偷偷打听消息呢,马三他们聪明得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消息透出去了。”青莺牵起嘴角笑了笑:“另外马三说,锦乡侯府的管事昨天刚去京里的远通镖局接了个婆子回去......” 这个时候了,女儿眼看着过了菩萨出神的日子就要陪媵,儿子也成了通缉犯,东宫那边的态度又摆明了袖手旁观,小范氏此刻应该是焦头烂额的才对,居然还有心思叫镖局护送一个婆子上京,还叫了管事亲自去接?宋楚宜挑了挑眉,本能的觉得这里头有蹊跷,阖上了手里的书叮嘱青莺:“叫马三继续盯着,再叫人去问问镖局那边,这婆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用镖局护送一个婆子,这件事怎么想怎么透露着不对劲。 小范氏激动得连坐也坐不住,短短半个时辰就打发了四五拨人出去问讯,终于听说人进府了的时候,登时整个人都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叠声的吩咐仆妇:“快把人带进来,快!” 张妈妈没想到还能见到小范氏,一进门瞧见了小范氏眼泪就溢满了眼眶,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小范氏往屋里扫了一眼,秋菊立即知机的把伺候的人通通带了下去,关了门,亲自端了张凳子坐在门口-----家里没个成年的男丁当家作主,世子爷又出了事,最近几天都人心惶惶,乱象丛生。 “妈妈,起来!快起来!”小范氏疾步下了榻,弯腰把张妈妈亲自搀扶起来,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这么多年了......我可算是见着您了......” 张妈妈也是泪眼婆娑,看着明明比大范氏要小,可如今瞧着跟自己都恐怕不相上下的小范氏,心疼的哼哧哼哧的直喘粗气:“我还好.....还好.....倒是小姐,小姐你却成了.......” 小范氏拿了帕子擦了眼角的泪,勉强露出个笑:“半人半鬼?” “可不能这么说!”张妈妈拉着她的手,跟小时候那样在她手背上啄了一口,呸呸呸的朝地上吐了几口口水:“这么说可犯忌讳。” 小范氏被张妈妈引得眼泪又差点掉下来,撇开了头吸着鼻子:“说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本来这十几年就活的不人不鬼,您瞧瞧,我哪里还像个活人呢?嬷嬷,我当年为什么没有回老家去,您不知道吗?” 大冬天的说这话,张妈妈只觉得全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垂着头一时说不出话。 小范氏收拾了心情微笑着看着她:“从前我总以为我和姐姐是一样的,到了京里妈妈却总是告诫我,我跟姐姐不同,要我凡事都要让着姐姐......” 她说着,豆大的眼泪忽然从眼里啪嗒一声滑落在地毯里,哽咽着压低了声音:“我一直让着她......小时候的花钗绣球、琴棋书画、长大了我还让着她.......连名声和将来也让给了她.......” 张妈妈心如擂鼓,觉得一颗心提的高高的,差一点就要跳出喉咙。小范氏小时候天真娇纵,虽不争也是争了----那时候范家老爷和太太对她都是好的.....连带着她们这些不知情的下人也自以为攀上了高枝儿...... “可我得到了什么?!”小范氏的声音忽然拔高,张妈妈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从椅子上弹簧一样的跳了起来。 小范氏盯着张妈妈指着自己:“我得到了什么?!姐姐她容不下我.......她......她对我做了那样的事,连容我回老家都不肯......这十几年,这十几年我过的就像是行尸走肉,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要不是她拿两个孩子威胁我,我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蓝瘦,香菇,手还是疼,这两天被感冒折磨得眼泪模糊的,睡又睡不醒......今天第一更,照例求订阅求打赏,另外多谢九天哥哥的香囊,么么哒,爱你们大家~~~(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七十九章·可怖 张妈妈一张脸白的像是上好的宣旨,眼神呆滞,觉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小范氏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哗啦啦的就没个停的时候:“我处处忍让她,来了京城以后什么事都以她为先。她说要合香,她擅长合香。我就不跟她争,我去弹琴........可是太子喜欢的是我的琴声......她来告诉我,我也不和她抢,都是她的.......都是她的.....” 小范氏痛苦得扭曲了脸,想起前尘往事整个人都有些癫狂,半响蹲下身子捂住了脸:“我什么也不求,她放我回家就好了,放我回家就好了......可她偏偏不肯!” 张妈妈往后退了好几步,眼泪也跟雨水一样一刻不停的往下落,仿佛又看见十几年前豆蔻年华笑靥如花的小范氏,每次受了委屈就是这样蹲下身子掩着脸,就算哭也不肯哭出声音的模样。 可那个曾经天真烂漫,一笑就露出梨涡的美丽少女,如今稀薄得就像是雨幕里的那朵迎春花,淡得只剩下个影子。 她不由自主又往前走了几步,叹了口气跪坐在地上扶住了小范氏的肩:“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小姐......” “没有!”小范氏攥住她的手,被泪水冲刷得格外干净透亮的眼睛像是从前那样盯住张妈妈,语不成调的哭起来:“这一切折磨都没有停,她当初对我做了那样见不得人的事,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 张妈妈垂下眼睛,手被小范氏攥得一阵一阵的疼。 “阿止身边都是她的人,伺候的嬷嬷、小厮全都是她的人。只要我过去看他一眼,隔天阿止就会病的更重一些......”小范氏抽噎着,险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敢再去看,心如死灰。韩正清冤枉我,说是我给儿子下毒......他根本不拿我当人,当着阿止的面,讥讽我不配当个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忍心毒害......” 说什么血浓于水,再重的情分也禁不住这样磋磨和离间,何况对一个当时心智还未开的小孩子,她在韩止的心里从此就是个恶毒的母亲,他每次看见她,眼里洋溢的全是恐惧和害怕。 她不是没试过解释,不是没试过亲近他,可第二天韩止的病就会加重一些,韩正清说她就是个坏透了的苦瓜,里头的瓤都是黑的。 后来时间久了,她也就学乖了,板着一张脸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否则反反复复的折腾下去,韩止的性命就真的没了。 后来生韩月恒的时候她一度被那些宫里来的嬷嬷撺掇着想死,也想带着女儿一起死.......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那天心窝里被韩正清踹的那重重的一脚,和大范氏满含嘲讽和尖刻的笑声。 那也是她头一次彻底领悟了大范氏的意思,她不想让自己好好活着,可也不容自己去死,她想看自己生不如死的模样。 这样的日子她一过就是十几年,原本以为忍过去,忍到闭眼的那一天就好了。可是大范氏从来就不肯放过她,觉得她过的还不够苦,如今连她的孩子也不肯放过。 而韩正清那个死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永远对大范氏言听计从....... 秋菊在外头轻轻扣了扣门,小范氏声音沙哑的喊她进来,被张妈妈扶着坐在椅子上听她说话。 “夫人.......”秋菊把声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才刚大川媳妇进来说,打听到昨天钱长史身边的常随去给通州的王侍郎家里送信......” 大川是管韩止出门的事的,向来和底下人混的熟,又喜欢在赌坊酒肆里头混,打听消息向来得心应手。 小范氏喉咙里的一口痰上不去下不来,挥了挥手示意秋菊出去,苦笑着看向张妈妈:“忘记跟您说啦,月恒过几天就要陪媵去东瀛了,阿止也出了事......” 她说着,却不再哭了,反而还加深了一点笑意:“您瞧,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姐姐还是这么照顾我。” 张妈妈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小范氏的手。 小范氏忽然双腿一软就朝她跪下去,拉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妈妈,您救救我.......帮帮我......” 张妈妈想要拉她起来,可是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反而顺着她一同跪在了地上,全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小范氏垂下眼睛:“当年您知道的,您知道的是吧?韩正清为什么在我们家住了四个多月.......还有韩正清贴身带着的那只被磨平了印记的寿字钗.......” 张妈妈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软的如同一滩烂泥。 “我当时知道妈妈你为什么抛下我要辞工回老家去.......”小范氏擦了一把腮边的泪,努力叫自己笑起来:“可我没拦着,我知道要是我任性一点,妈妈就要被我连累死了.......” 张妈妈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是我对不住小姐,我不是人......我怕事.....抛下了小姐.......” 对不对得住的都过去了,小范氏的一双眼睛前所未有的亮,她想起当初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想起这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再想想如今生死未卜前程不定的儿子,和即将陪媵的女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被熊熊怒火燃烧殆尽。 大范氏一点退路都不给她,一点念想都不给她,不就是因为觉得她是没牙又被剪了爪子的老虎,任人拿捏吗? 她是没人用,可她不是傻子。 她朝张妈妈伸出手,声音又软又甜,仿佛有了几分当初做姑娘时的那份活泼生气:“妈妈,韩正清丢了那钗发了好大的火,上上下下一通翻天覆地的寻,妈妈吓得面无人色,求我替你说前天生了病在外头根本没进过府,从那时起我就晓得这里头有猫腻了.......现如今,你把那钗给我,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章·死讯 门忽然一声又砰的一声开了,迎面灌进来一大股冷风,屋里上好的羊角宫灯被吹的晃了晃,上头的美人儿一下一下的随着风微微摇曳。 秋菊匆匆忙忙的闯进来,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小范氏和张妈妈,不由得先愣了一刻才反身阖上了门,上前几步蹲在小范氏身前,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敢告诉她:“才刚大川传来消息......说是.....世子爷他去了通州码头,可锦衣卫早已经等在那里......他们把船射成了筛子,一把火烧了......” 小范氏脸上的泪意还没收敛干净,手指冰凉的用力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喘气都成了件艰难的事。 张妈妈也瞪大了眼睛,她没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避开这场祸事,右边的眉毛跳的她整个人都发慌。 钱应有多少本事小范氏清楚的很,他去通州王侍郎家里做什么?王侍郎家里在通州根深树茂,要找个人,去找这样的地头蛇最好了...... 大范氏连袖手旁观都做不到了,生怕韩止被抓了会吐出什么对她不利的消息,迫不及待的要杀了他灭口。 心跳得越来越快,胸腔都好像要炸裂开了,小范氏终于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捂着脸又哭又笑,像是已经疯了,秋菊揽住她的肩膀,一声一声的喊她小姐。 屋里的檀香味四散开,张妈妈颤巍巍的走了几步去搀扶小范氏,声音都变了形:“大小姐她.......她不是个东西......忒不是个东西了.......” 都是亲生的姐妹,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可当了十几年的姐妹也总该有些情分,哪怕是养一个阿猫阿狗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的,可大范氏的心是冷的,冷的和石头一样。 不过就是因为小范氏的姨娘是个生母,不过是因为小范氏不知道自己是个庶女,大范氏就恨她至此,毁了她的一辈子还不够,还要连她儿子女儿都给毁了。 这哪里还像个人啊?她一手把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姐给毁了!把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给毁了!张妈妈颤抖着手去拍小范氏的背脊:“妈妈把东西给你.....把东西给你........” 小范氏如同濒死的鱼,张大了嘴巴一阖一阖,半响才反应过来,用力的握住了张妈妈的手:“妈妈,这一世我对不住你,下一世做牛做马,我都报答你。” 张妈妈就苦笑,说什么对不住,要不是小范氏当年放她走,她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韩正清或者是大范氏的手下。这么多年都是偷来的,能看着儿女都有了归宿,已经赚到了。 张妈妈攥住小范氏的手:“可你不能胡来......凭着这个钗......您恐怕也不能拿大小姐怎么样.......” 小范氏点头如捣蒜,她不会胡来,她怎么会胡来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了,阿止死了,她反正是要一起下去陪他的.....等把月恒好好的送走,等把月恒送走,她就再没有什么顾忌的了。到时候她一定要把大范氏跟韩正清的丑事告诉太子,让太子睁开眼睛瞧瞧,看看自己究竟宠幸了怎样的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紧紧地攥着张妈妈的手费力的站了起来,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苍白得真的如同地狱里的厉鬼,回头吩咐秋菊:“拿纸笔来,拿纸笔来。” 她的命不值钱,她本来就是韩正清娶回来当挡箭牌,任他糟蹋的。可是韩止和韩月恒总是他的亲生骨肉,她就问问他,问问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韩止和韩月恒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是因为什么。 齐嬷嬷有好几天没回锦乡侯府了-----她是个老江湖,韩止前些日子看她的眼神都让她悚然而惊。她知道这个世子比夫人有用的多也警醒的多,多半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告了病毁了家几天。 可她没料到刚回家来销假,就听见说夫人没空,正在见一个从荥阳来的婆子。管事妈妈还神神秘秘的告诉她,说这个婆子还是专门托了镖局从荥阳老家送过来的,夫人到现在连饭都还没叫摆呢。 这个时辰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想了想就转头回了自己房里收拾了一阵,趁着西角门的婆子还没下钥,塞了几块碎银子给李婆子,叫李婆子替她走一趟酒井胡同。 不管怎么说,从荥阳来的人,总得跟良娣娘娘知会一声。 大范氏正看连翘拿李子雕小猫,向来沉着的脸上竟噙着一抹微微的笑意:“手艺越发精湛了,再过几天,恐怕连御膳房的师傅也不如你。” 连翘把雕好了的猫儿放进白瓷碟里,诚惶诚恐的笑着摇头:“娘娘太抬举我了......” 她话音还没落,房嬷嬷在外头隔着帘子喊了一声娘娘,听见大范氏说进,才飞快的掀了帘子进门,绕过了珍宝琳琅的博古架朝大范氏行了礼:“郡王那头传来了消息,说是事情已经办好了。世子爷他负隅顽抗,被锦衣卫当场射成了刺猬......船也被烧了。” 王侍郎家里可是世世代代都住在通州,关系根深蒂固,通州那些人也都混的不知多熟,当初既然叫他去办这件事,大范氏就没想过会失手,闻言悠闲的拈起一颗被雕成了牡丹花形状的李子瞧了瞧,又扔回碟子里,转头问房嬷嬷:“锦乡侯府也收到消息了?” 房嬷嬷垂着头不敢看她,点了点头:“他们也有人跟着锦衣卫一同去寻人的,锦衣卫既是已经杀了世子爷,这会子那边肯定是知道了。” 房嬷嬷心里有些忐忑,是个人碰见这样的事都得疯魔,小范氏得知儿子死了,还不晓得会有多伤心。 大范氏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小范氏身边要人没人,就是笼子里的鸟,只有任她拿捏的份。她扬起嘴角,似乎十分开心:“去问问齐嬷嬷,看看那边有什么动静。”(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一章·争锋 房嬷嬷恭敬的退出来,站在廊下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叹了口气,转头却没先去使人找齐嬷嬷,先去了东平郡王的书房。 东平郡王正和幕僚长史说话,她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算是等到了东平郡王得空,忙理了理仪容,进门先朝东平郡王行了礼问了安,这才斟酌着把大范氏的吩咐给说了。 周唯琪一时没有说话,他越发的觉得母亲的忽然翻脸很莫名很没有道理,他的确是恨韩止坏事,恨韩止不如从前那样事事以他为先替他着想,可是说起来,这一切的根源真的在母亲身上。要不是母亲不知道为什么非得一意孤行的送韩月恒去和亲,忽然对韩家的人变了脸,事情原本不会到这一步。 他想起韩止当时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就拿原话去问房嬷嬷:“月恒表姐去和亲的事,真的是母亲她一手促成的?还有月恒身边那个专门教规矩的嬷嬷......也是母亲送去的?” 房嬷嬷叹着气点头,有些不赞成的蹙眉:“当初我们也劝过娘娘......不管怎么样,拿月恒小姐在京城随便攀个关系也是使得的,至少比去东瀛那个鬼地方好些。可娘娘就是不听,也不写信回去问问家里的意思......这么一来,的的确确是太叫世子爷跟侯夫人难堪了......” 大范氏从来就不把人当人,从少年一直任性到了现在,也就是她命好,太子不管不顾的只喜欢她,范氏一族又在后面扶持,东平郡王自己也上进,否则她哪里有今天的日子? 周唯琪两只手放在膝上,良久才轻声问房嬷嬷:“嬷嬷知不知道母亲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起来,也都是年少时的事。 年少时的姑娘们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恨?就是一只花钗一只风筝,亦或是爹娘今天多给小范氏做了一套衣裳,明天忘记给大范氏买和小范氏一样的古琴....... 都是这些琐碎的事堆积起来的怨恨,说起来鸡毛蒜皮不值一提,要是临上京前范夫人嘴巴严实一些,不叫大范氏知道自小天真烂漫又受宠的妹妹其实不是一母同胞,其实生母只是个小妾就好了。 房嬷嬷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含含糊糊的糊弄了过去:“总归是年少时不懂事的缘故......现在要紧的是不能再叫娘娘这样下去......再这么下去,就是锦乡侯再忠心,恐怕也受不了......” 大范氏这是疯了,好好的一个稳稳当当握在手里的助力,她非得下死力气的作,下死力气的把人往外推。她一副势在必得认定韩正清不会介意的模样,房嬷嬷却太知道人心易变的道理-----还是前边那句话,总归血浓于水,亲生的骨肉呢,打断骨头连着筋,韩正清再怎么样,真能看着大范氏这么折腾自己的儿女而心安理得?偏大范氏一意孤行看不清。 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周唯琪当然懂,他也觉得母亲这一连串的做法简直称得上丧心病狂,仔细想了想就叹了口气,问她:“母亲让你做什么去?” 房嬷嬷把大范氏吩咐去找齐嬷嬷的事说了,忧心忡忡:“娘娘要是真的一直紧咬着侯夫人不放,恐怕兔子急了还咬人。就算侯夫人没能耐没人手,可要是借着月恒小姐陪媵的那天闹上一闹.......那可就热闹了。” 周唯琪目光渐深,冲她点了点头:“你很好,母亲身边有你这样的人我才放心。你回去就对母亲说,锦乡侯府那边姨母慌得失了分寸,哭的死去活来。其他的就都不必提了,以后母亲那边要是还有什么动作,你事先过来告诉我一声。” 不能任由大范氏这么胡闹下去,她迟早会把自己作死,把东宫也作死! 房嬷嬷这才算放了心,唉了一声:“殿下您既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娘娘她听不进旁人说的话,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就是太子,也以为她跟侯夫人的感情是很好的,她这样下去.......老奴斗胆多句嘴,这事儿恐怕还是得跟荥阳那边说一声,也只有太太能劝转一二了......” 周唯琪静静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候着房嬷嬷出去了,就万分无奈又带着些烦躁的摔了个水晶盘子。他记得从前母亲不是这样的,她那么有大局观,那么知道该怎么笼络住能帮忙的助力,把父亲迷得团团转不说,连作为太子妃亲姑姑的皇后娘娘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可现在母亲却好像成了个疯子,整天浑浑噩噩的只顾发脾气,分不清轻重缓急,活生生的毁了韩止这么好的一颗棋子。 房嬷嬷说得对,姨父再亲也是姨父,难不成真的为了他们连自己亲生的儿女都不顾?大范氏这么赶尽杀绝,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他收拾好了心情把钱应叫进来,吩咐他去锦乡侯府走一趟:“就说我明天还亲自去一趟,叫姨母跟表姐别太伤心,表哥成了这样儿,母亲跟我心里也难受......” 钱应垂着手恭敬的答应了,等周唯琪都交代完了,才尽职尽责的提醒周唯琪:“殿下也该去封信先和侯爷说一说最近发生的事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没个交代。侯夫人那边应该也会寄信过去。” 而已经被大范氏逼得没路可走的小范氏,信里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话,周唯琪烦恼无比的揉了揉太阳穴:“这分明就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姨父就算是圣人再世恐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这样的事我怎么辩白都显得太苍白了。” 钱应没有迟疑的看了周唯琪一眼:“良娣娘娘会这样做,恐怕也是觉得侯爷在任上还有两个庶子在身边,对世子就不会看的太重的缘故。可世子他毕竟是嫡出将来要承爵的,天底下哪有真能做到看着孩子死了还对罪魁祸首不计前嫌的父亲?依属下愚见,决计不能叫侯爷知道此事跟咱们有关。” 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二章·防患 可这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去?先不说小范氏那里难以遮掩,就算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小范氏都杀了,还有一个韩月恒呢。韩月恒就算去了东瀛,也不是就此真的绝了往来,借着九公主的东风总能往京城捎封信,或者往大同去封信,到时候两边一对说法全然不同,反而更会引起韩正清的疑心。 所以说这就是个烫手山芋,范良娣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周唯琪叹气摇了摇头:“其他的都先不提了,你先去锦乡侯府走一趟,多带些人手,礼物也要带足。若是那边忙不过来,你干脆就留在那里帮忙。” 还要去义庄给韩止找尸体,跟锦衣卫和衙门义庄的人扯皮,之后有的是事情忙,小范氏一个妇道人家恐怕也的确是操持不过来。 打发走了钱应,周唯琪就忍着怒气先去给太子请安,谁知太子却并不在东宫,听奉御说是今天张天师进宫和圣上论道,太子和太孙一道陪侍在侧。 周唯琪忍不住就更加烦恼,一甩袖子去了大范氏宫里,开门见山的问她:“这次表哥的事,母亲打算怎么跟姨父交代?”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大不如从前对大范氏尊敬有加,大范氏诧异的挑了挑眉毛,反问他:“交代?什么交代?”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嫣然一笑:“现成摆在跟前的理由,还要我教你?你那群幕僚门客是死的?他挑衅宋家,引诱宋家子弟上当,还一怒之下想杀人,被早有准备的宋家报了官,暴露了赌坊。这还要我提醒你吗?” 可这样一来,就又不免要得罪宋家了。何况长宁伯府也没有那么蠢,会等着他们栽赃陷害。 大范氏显然对这个问题显得有些不耐烦,依她看来,这甚至根本就称不上麻烦二字,她看了一眼隐忍不发的儿子,按捺住性子重新又说了一遍:“这件事自有我跟你姨父去说,你放心就是。” 放心?!怎么放心?!周唯琪欲言又止的瞧她一眼,到底还是没说出叫大范氏伤心的话来,她到底是他的母亲,儿不嫌母丑,他哪里有立场开口指责母亲。一切还是等钱应回来了再决定吧。 长宁伯府里的宋楚宜也正听宋珏说韩止的事:“人在船上不肯下船,都已经解了绳子眼看着就要飘走了,锦衣卫的人当机立断,放了火箭。” 到了那个地步了也没别的办法,可是这样一来.......谁知道船舱里头到底是不是韩止,韩止又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她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一声不吭的宋程濡,再看看旁边若有所思的宋琰,张口问了出来:“找到了韩止的尸体?” 宋珏眉头拧在一起,负手立在窗前:“问题就在于此,船舱里的人数虽然对的上,可都被烧的成了焦炭,那天刚好刮西北风助长了火势.......这样一来,人一踩上去上头的东西就成了齑粉,谁知道里头究竟有没有韩止?” 宋程濡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随他去。” 宋琰吃了一惊,随即就想起上次分析过的事,韩止如今最恨的已经不是长宁伯府和宋楚宜了,他如今满心都充满了被亲人抛弃的背叛感,最恨的应该是关键时刻置他于不顾甚至还痛下杀手的范良娣和东平郡王。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韩止还活着......也未必是件坏事。 宋珏立即心领神会了自家祖父的意思,咳嗽了一声答应了,又促狭的笑起来:“说起来,那天动手的除了锦衣卫,还有赶来帮忙擒贼的王侍郎家里人......韩止恐怕会刻骨铭心。他要是真的能侥幸逃的一条命倒也是好事,京城他肯定是进不了了,他又不傻,知道一进京城必死无疑。肯定会朝西北跑,等他去大同闹一闹告一状......韩正清心里恐怕不能对范良娣和东平郡王毫无芥蒂了吧?” 宋程濡也是一样的意思,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笑的有些狡黠的长孙,山羊胡子不由抖了抖:“你派些人在运河附近搜寻搜寻,那些离得近的村子也探问探问,看看有没有陌生的受了伤去借宿的人。若是有......在保证他不回京城的状况下,尽量促成他往大同去。” 不能总是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找上门来,呆在了这个位子上就注定不可能过风平浪静的日子,可是有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陈家这一套宋老太爷已经忍无可忍,也就不打算再忍了,如今他准备抽出手来对付陈家,拉拢方孝孺,就得先准备准备,让大范氏和东平郡王忙起来。 忙起来了,他们就没空到处乱插手了。 宋珏答应的很痛快,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的接了话:“菩萨出神的第三天就是九公主去东瀛和亲的日子,我怎么也要把这热闹的消息带去给韩止知道。若是他真没死......就好好瞧瞧他娘跟她妹妹孤儿寡母的被人欺负成了什么样子吧。也好帮一帮他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宋珏已经对韩止厌烦到了极点,纵然是听章润说过他有些畸形的成长过往,也对这样偏执阴沉的人同情不起来。 宋琰立在角落里很仔细的听,一个字也没放过,翻来覆去的想祖父和大哥的每一句话里头包含的深意,忽然就听见宋珏喊了他一声。 “你明儿开始跟我出去多走动走动。”宋珏拍拍他的头:“成天呆在家里读书会读傻的。我告诉你,这吃喝玩乐四个字多的是门道,纨绔不成器的要吃喝玩乐,可有抱负有手段的人照样也把吃喝玩乐看作一门学问。” 宋老太爷倒是没什么意见,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宋琰沉声咳嗽了几声,居然点了头:“是该出去长长见识,看看锦绣繁华底下到底藏着多少文章。” 多谢藏艳之雅、g0578和瑛紫007的平安符,也多谢九天哥哥的香囊,多谢多谢。今天的第一更~~~希望大家看的开心啦,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三章·消息 宋老太爷和宋珏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把宋琰当成一个大人来对待,这样对宋琰的成长有莫大的好处。宋楚宜轻轻的冲宋琰安慰的点了点头。这是件好事,她不能整天跟在宋琰旁边,也不能替他走以后的路,他迟早要自己摸索着往前走,现在跌了一跤,有人开始教导他怎么才不会跌倒,这样很好。 出了宋老太爷的书房宋珏就朝宋琰头上用力的凿了一下,负着手带着几分严厉几分告诫:“小子,我虽然带你出去玩,可你可别光想着玩。给我擦亮了眼睛看清楚了,里头应酬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身份,说的什么话。回来之后我全都要问的。” 宋琰这几天有些怕他,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宋珏这才抛下他转头看着宋楚宜问:“你这边情况怎么样?方夫人那里......还顺利么?” 方孝孺和方夫人经过王英的事情之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在她的刻意挑拨下,要他们完全对陈阁老死心塌地是再也不可能了,毕竟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崩塌,是很难弥补的。虽然陈阁老这样的老狐狸也可能会意识到这一点并做出挽回,可是终究还是太晚了。 宋楚宜知道他最近因为羽林卫的事情应酬很多,才会提出带宋琰去见识见识这样的话,便不打算分他的心:“进展得还算顺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等这一次菩萨出神过后,这位方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也就能摸得差不多了。” 宋珏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听宋楚宜这么说就应了一声,叮嘱宋琰明天中午准时候着他,就自己拿了盏灯笼回去了。 宋琰一只手牵着宋楚宜,有些不解的抬头问她:“我们会怀疑韩止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东宫的范良娣不会怀疑吗?她可是最盼着韩止死的了,要是他们也派人去找韩止的话......” 宋楚宜勾起嘴角笑了笑,俯身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所以祖父说,派人去找啊。范良娣心思缜密,纵然这一两天想不起来,过几天为了保险起见也会再叫王侍郎的人去搜一遍,这本就是不能避免的事。但是若是韩止真的没死,那更快找到他的肯定是咱们的人,先机被我们占了,范良娣那里就算怀疑也没办法。” 送了宋琰回楚洲馆,宋楚宜才带着紫云过了拱桥,就见青桃绿衣已经打着灯笼在院门口候着了,她领着人进了院子,青莺才迎出来替她脱了大氅,伺候着她梳洗了,自己坐在脚踏上跟她说话:“今天大夫人使金嬷嬷和秦嬷嬷两人去了陈阁老府上送帖子......” 陈三太太贪心太过了,几乎贪的都丧心病狂得没了脑子,居然会想到把手伸到长宁伯府来,想借着一个向老太太捞向明姿的钱,这双手也的确要多扎几个针眼,她才能长记性。 青莺见她不说话,便当笑话一样讲给她听:“赵家的确是动过请宋家帮忙的念头,可是想到当年的事根本就没好意思张口。听说了向老太太和陈三太太这样不要脸打着他们的旗号来宋家找事,气得不得了,赵老太太气得要上表皇后......” 陈老夫人本来就不待见这个庶出的儿媳,现成的差错又在跟前摆着,哪里有放过她的道理。就是陈三老爷,也被陈老太爷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撂下狠话让他滚回蜀中去当他的县令。 陈三太太还想着再进一步,看来是永远没指望了。 说完了这个,青莺就转头说起马长江等人来:“他们已经在运河附近仔细搜寻了,若是韩止真的没死......” 宋楚宜眉心一动,轻声叮嘱她:“明天你出去告诉罗贵一趟,让他传个消息告诉马长江他们,要是韩止真的没死,也别动手。把消息带回来就是了。” 免得破坏了宋老太爷跟宋珏的计划。 钱应已经预料到了锦乡侯府如今混乱的状况,作为东平郡王的长史,他一直不认同大范氏对锦乡侯府韩止和小范氏的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可他毕竟也只是个长史...... 想起如今郡王殿下好歹已经不再对良娣百依百顺,他心里的忧虑才勉强放下了一点,打起精神问跟前跟后无比殷勤的管家:“夫人如今怎么样了?府里如今侯爷不在,少爷们也不在,你可要管束好了底下的人,若是有个什么差池,不说侯爷回来了扒你们的皮,就算是殿下跟良娣也饶不了你们!” 管家忙不迭的点头如捣蒜,周到备至的跟前跟后的给钱应指路,又叹了口气:“夫人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衙门里来了人问询她也不好出面,小的也是刚从镇抚司回来.......”他说到这里,倒是真有些心酸:“我们世子爷连个尸首都找不到,夫人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已经去信给了侯爷......” 尸首都找不到?刚要进门的钱应顿住了脚,皱着眉头回头问他:“锦衣卫捞回来的人里,没有世子的尸首?” 管家苦着脸摇摇头:“人数倒是对的上,可加上通州那边庄子上的家丁,船上一共八个人,人人都烧成了焦炭,叫人怎么分辨哪个是世子?” 钱应心里有些不舒服,握着拳头咳嗽了一声,几步进了游廊,看着到处都挂着的明晃晃的白灯笼,觉得有些晃眼,忙撇开头不再去瞧,先行进了花厅等小范氏。 小范氏是真的憔悴得脱了形,靠着秋菊秋禾两个人扶着才勉强支撑着跟钱应打了招呼。 钱应先说了声节哀,这才开始说下头的话:“殿下担心府上没人操持外头的事物忙不过来,特意点了属下来布置打点.......跟衙门的官差和锦衣卫打交道的事儿夫人若是放心,尽可交给我来打点......” 小范氏手里的佛珠转的飞快,垂眉敛目半分生气也没有,喘一口气都叫人觉得替她难受,半响才点了点头:“府里的确是没个可以出头去跟衙门打交道的,已经去信给二房的叔伯们了......” 抱歉抱歉,中午因为姑姑叫下去吃饭,不知道会弄到这么晚才回家......第二更奉上,努力四更,不行的话会三更。另外多谢青丝轻绾倚窗和我爱赵寅成的平安符,太感谢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四章·咬人 钱应坐在下首第一张椅子上,闻言微带了些惊讶的看向小范氏,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就像满京城都知道韩止幼年时身体不好被送出京城遍寻名医治病一样,满京城的人也同样知道韩家当年那为了爵位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韩正清的父亲死在了大同,爵位空悬,当时韩正清年纪尚小,大家都估摸着爵位应该要落到韩家二房老爷的头上,可是谁知道韩正清的母亲却带着韩正清哭倒在了皇后娘娘跟前,说是二房苛刻,想谋夺他们大房的爵位,皇后娘娘怜悯大房势弱,又觉得大老爷是为国捐躯,便向圣上建言早定名分,圣上果然就让韩正清承了爵。 从此之后韩家大房二房基本上就绝了往来,韩家二老爷带着家小分家出去单过,领着工部员外郎的差事。这些纷争距今虽然已经二十来年了,可韩正清根本就不认这个叔叔。 如今小范氏却不顾这往日恩怨,专程去信让这位韩二老爷回来处理府中事物,难不成是锦乡侯已经对东宫起了疑心?亦或是小范氏是不满大范氏的袖手旁观,因此自作主张? 他正拿不定主意,就听见小范氏又幽幽的叹了一声气:“可这些日子,还是要麻烦钱长史帮忙照应了......头一件要紧的,就是把世子的尸首从义庄领回来,总不能叫他就这样......” 大周朝旧例,只要不是事涉谋反这样诛九族的大罪,余下的罪都遵从人死万事消的不成文的规矩,收敛尸体死后哀荣都是有的。何况韩止的罪名还未被来得及证明就被锦衣卫先斩后奏了,死无对证,这案子也就是大家都默认了的小结案。 这也是为什么东平郡王会点他来锦乡侯府帮忙操持葬礼的原因,有陈阁老等人的干预,又有赖成龙的知情识趣,还有韩止的死无对证,如今韩止不过就是因为开个黑赌坊,放纵底下凶仆害了几条人命而和锦衣卫抗衡丢了性命的普通纨绔,这样的事京城每年都要出两三例。只要没惊动上头,没得罪御史,该操办的还是要照常操办起来。 钱应忙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冲小范氏下保证:“夫人尽管放心,您是殿下的亲姨母,世子是殿下的表兄,殿下为了这件事也难过的不行.......若不是因为世子得罪了宋家,宋家下手实在太快,殿下来不及插手,断然不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好话人人都会说,明明是东平郡王和大范氏促成了韩止的死,却偏偏要推到宋家去,好让良心上好过一些。小范氏心里无声冷笑,面上却半丝表情也没有,疲累万分的点了点头,撂下一句那就有劳了,才由秋菊跟秋禾扶着回了后院。 钱应却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直觉的觉得这件事不对,小范氏的表现也不对,锦乡侯府处处透着诡异蹊跷。要是小范氏哭闹不休怨恨不止,他倒是还能理解,毕竟儿子死了女儿还要远嫁,没哪个女人扛得住这样大的打击,就算之前没有龃龉和误会也该发泄发泄,把怒火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才对,别提之前东平郡王还上门来因为韩止而兴师问罪过,大范氏又做的那么明显-----小范氏通情达理的有些过头了。 他快步走出花厅,在穿廊上吹了一会儿冷风,才交代跟来的随从:“去打听打听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齐嬷嬷,叫她来见我。” 齐嬷嬷来的很快,她头上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恭恭敬敬的隐在黑暗里冲钱应福了福身。 钱应知道齐嬷嬷是留在小范氏和韩月恒身边的眼线,上下打量她一眼负着手问她:“夫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夫人跟世子的关系向来不是很好。”齐嬷嬷的语气也如同她给人的印象一样刻板无趣,平平板板毫无起伏:“可再不好,也没见过母亲对儿子冷淡到这个地步的,夫人过于冷静了,听见了世子的死讯也不过是哭了一场,紧跟着就镇定下来分派事物......” 和自己想的一样,钱应目光渐深,挥挥手示意她继续说。 “昨天傍晚,夫人特意派人去远通镖局里接了一个从荥阳老家来的婆子。”齐嬷嬷说到这里,语气终于有了变化,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我销假回来的时候,听说夫人因为跟这个婆子说话,连摆饭的事情都忘了。连管家从镇抚司认尸回来,夫人也没来得及见。” 从荥阳老家接来的婆子......钱应薄唇紧抿,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才交代她:“是很蹊跷,这些天你多上点心,想想办法打听清楚那个婆子的来历。你刚才说,是从远通镖局接来的人?” 齐嬷嬷点了点头:“从远通镖局去接的,我隐约听见姑娘身边的秋玉悄悄提过,说这个婆子似乎是从前在这侯府做事的。” 钱应打发了她回去,觉得这事怎么也说不通,立即差遣了长随去东宫报信,另一边安排了人手,第二天一早就让他们去远通镖局问清楚这趟镖的来历。 东平郡王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和幕僚商议完事情,听完回报立即就觉得事情不对,荥阳那边他隐约知道,小范氏除了四季节礼,已经多年没有往来,怎么好端端的会专门拖镖局护送一个婆子来京城?到底是什么婆子这么要紧? 他总觉得这件事和大范氏关系匪浅,想了想就抬脚去了大范氏那里,把这事告诉了大范氏。 大范氏眉梢微动,一双丹凤眼立即戾气顿生,声音尖尖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她想起了当初韩正清莫名遗失的那根金钗,想起后来说告老了的小范氏的乳娘张妈妈-----当年她就觉得在花园里看见的那个背影有些眼熟,觉得张妈妈的告老太过刻意。 第三更,因为感冒的原因这两天精神有点不好,累扁啦。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五章·算计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小范氏身边的那个乳娘张妈妈-----她那时把小范氏当作亲妹妹,母亲又宠爱小范氏,小范氏身边的乳娘很护犊子,但凡她不小心损坏了妹妹的什么东西,或者是带着妹妹弄脏了裙子,张妈妈总是开口先把她说一顿。 教训的也无非都是‘大小姐是做姐姐的,古有孔融让梨,理当让让妹妹’‘大小姐年纪大懂的多,怎么能撺掇着妹妹胡闹?’‘二小姐天真无邪,大小姐多多担待’这样的话。 她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张妈妈不再说这样的话了,似乎.......是从她知道这个被娇宠着被护着的菟丝花不是她母亲所出的时候开始? 大范氏嘴角堆满了嘲讽的笑意,狭长上挑的丹凤眼瞥了一眼皱着眉头的东平郡王,偏头去吩咐房嬷嬷:“写封信送去驿站,我问问母亲,来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果然赶狗入穷巷狗就该奋起直扑来咬人了,可惜她就是喜欢看狗缩在巷子里终于目露凶光想起反抗之时又重重被敲掉牙齿的样子。 她吩咐完了,见房嬷嬷出去,就又看着周唯琪:“我听说你想去锦乡侯府?” 他这里的消息,好似母亲什么时候都知道,事无巨细的都要过问个遍,从前不觉得,如今周唯琪真觉得被管束得有些喘不过气------母亲对人的控制欲实在是太强了,他垂下头,嗯了一声。 “别去了。”大范氏淡淡的说了一声:“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理一理锦衣卫的关系,现如今许良和贾英鑫都死了,赖成龙那里就不能交恶。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当你亲自过问。” 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很可能就会引发韩正清对他的不满,可母亲竟然还轻飘飘的说不是什么大事,周唯琪有些想要讥诮的笑一笑,他不知道在大范氏眼里,什么才称得上大事。 心里的烦躁一波一波的往上涌,他来问的是小范氏顾不上为韩止悲痛也要保全的那个婆子的身份,可是大范氏却分明知道那个婆子的身份却还遮遮掩掩,他有些不耐烦了。 可他到底克制力极好,纵然已经不耐烦至极,还是强忍住了,点了点头起了身预备告退。 大范氏却又忽然叫住了他:“陈三太太去长宁伯府讨了个没趣儿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周唯琪迟疑的住了脚,反问了一句:“这件事和母亲有关?”他还以为大范氏最近除了想着怎么叫锦乡侯府家破人亡,已经没精力去关心别的事了。 “长宁伯府把女孩儿们都看的太紧太严实了。”大范氏涂了蔻丹、几乎看不出骨节的修长的手上拈着一块红豆糕,才刚提起锦乡侯府时的冷硬和刻薄荡然无存:“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我瞧他们家对叶家和那边可亲近得很。” 这也是周唯琪烦恼的事,长宁伯府自从扬州弊案的事情过后就对他们不冷不热,不管他们怎么示好都无动于衷。经过了韩止设计的事,心里恐怕更存了芥蒂-----虽然算计宋琰的事真的只是韩止一个人的主意,他后来也及时做出了补救,可宋家人心眼那么多,本来宋程濡就是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这样一来就更加不肯轻易下决定了。 他想了一会儿,紧皱着的眉头忽而又松开:“母亲是怕他们家用这个过继来的姑娘跟叶家结亲,和那边的关系再近了一层?” “我是怕那边先起了这个心思。”大范氏看着连翘拿了帕子替自己擦手:“宋家没几个女孩儿了,宋楚宜这个宝贝疙瘩宋家看的那样严.......要打她的主意一时半刻显然不是那么简单,只好先从旁的地方下手。如今陈三太太这么一闹,宋家自然会对这位过继来的掌上明珠的亲事操心。这位向小姐的身份不尴不尬的,说到人家家里当宗妇,人家家里看不上,可是要嫁个纨绔不成器的,宋家又舍不得。这样一来,机会可不就来了?” 内宅里的门道弯弯绕绕连周唯琪也不甚懂,他重新又坐下来听大范氏说。 “长宁伯府如今一定开始替她的终身大事着急了,过几天就是菩萨出神的大日子。要是我没猜错,宋家一定会借机把这位向小姐带出门给京城里的那些夫人们认识认识。”大范氏顿了顿才接着前头的话说下去:“我已经跟魏家太太说好了,叫她着意留心留心。你也同魏延盛说一声,叫他那天别只顾着当个呆子。” 魏延盛是从三品威武将军魏大老爷的嫡子,也是他的伴读。周唯琪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里头的好处-----若是魏家真能跟宋家攀上这门亲,到时候宋家怎么也不能不顾向明姿的死活。而且这位向小姐好似同宋六的关系向来是很好的...... 经过向老太太这么一闹,京里有些眼色有些身份的人家就算再想攀附长宁伯府的交情,也未必敢要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女,魏家身份不低,名声又不错,若是真的下力气去办这件事,倒是真的有些机会。 何况如果这位向小姐看中了魏延盛,那事情就更简单好办了。 母亲看来也不是全然只顾着窝里斗的,周唯琪原先还洋溢的对大范氏的不满不知不觉里又减轻了许多,他看着大范氏,心平气和的和她商量:“明天儿子还是去一趟,也好探探姨母的口风,否则到时候姨父回来,听咱们说的和姨母说的不一样......” 大范氏表情陡然由晴转阴,半响才克制住咆哮的冲动皱紧了眉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多去打听打听这位锦衣卫都督的喜好,多跟李侍郎走动走动,他们两家都快结亲了,拉拢了李家,也就是拉拢了这位都督大人。你姨母那里,我亲自过去一趟。” 早上好,今天四更。正在努力和感冒君抗争中,多谢wx021的平安符,也多谢红飘羽的桃花扇。昨天真是场意外啊意外~~~~所以只能抛弃一下节操君啦,求订阅求打赏,各种求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六章·灭口 周唯琪有些讶异母亲居然会动亲自过去一趟的念头,可既然大范氏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下去,应了一声转而出了门, 大范氏候着他出去,先就把旁边桌上连翘雕出来的各式各样造型的李子扫落在地,脸色阴沉得仿佛立时能暴起伤人,连翘领着宫娥们跪了一屋子,胆战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幸亏房嬷嬷此刻进来了,先抓着大范氏的手瞧了一遍,拍着大腿劝她:“我的娘娘唉,您生气,要打人要骂人都容易,何苦拿自己的手撒气?瞧瞧这指甲......” 大范氏瞥她一眼,轻飘飘的抽回手,冷淡的问她:“信叫应主簿写好了?是照着我的吩咐写的?” 房嬷嬷忙不迭的点头:“写了写了,都是照着您的话写的。”她点头哈腰,又有些犹豫的问:“娘娘真要对夫人如实这么说?若是这封信被老爷瞧见了......” 信里把最近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也没避讳什么,夫人倒还好说,到底不是小范氏亲娘,可范老爷到底是小范氏的亲爹啊。小范氏小时候,也是他捧在手里长大的,他常常抱着小范氏举得高高的坐在他自己肩膀上,笑着说她是他的福星....... 大范氏眉眼更显凌厉,刻薄之气简直呼之欲出,半响才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就算他看见了,又怎么样呢?告发我?去太子跟前告发我,还是去韩正清跟前数落我的不是,数落我害的他的嫡子死了,嫡女远嫁?他有这么胆子吗?” 他要是有这个胆子,当年小范氏就不会困在京城不得已委身给了韩正清,他要是有这个胆子,当初小范氏写信回家求救,他就不会坐视不管了。 现如今他更该知道,叫太子神魂颠倒,膝下又有个争气孝顺儿子的自己才是范氏一族的希望,他只会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哪里还敢反过来指责自己?说什么掌上明珠,说什么福星高照,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准备准备,明天陪我去锦乡侯府一趟。” 房嬷嬷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又动了去锦乡侯府的心思,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去锦乡侯府?娘娘......” 可她就算是担心大范氏是去给小范氏送毒药的,也不敢阻止大范氏,第二天她就跟着仪仗一起到了锦乡侯府。 小范氏接了消息亲自带着人迎出来,穿着一身白麻衣裳,整个人憔悴得不成个样子,见了大范氏低眉顺眼的直挺挺的就跪下去磕头。 房嬷嬷看一眼大范氏,再看看小范氏,心里有些不落忍,不动声色的偏了头去瞧钱应-----幸好郡王殿下事前让钱应来这里帮忙了,否则大范氏要是真任性起来,连个劝阻的人都怕是找不着。 大范氏却还端的住,和颜悦色的双手搀扶起了小范氏,叮嘱了钱应继续带人去忙活,这才由小范氏和韩月恒簇拥着进了正院花厅。 小范氏仍旧是一副低眉敛目的泥菩萨模样,就连韩月恒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愤怒之色来,两个人除了憔悴些,竟一点儿别的情绪也没有。 大范氏挑了挑眉,眼睛弯一弯露出个愉悦至极的笑意,盯紧了底下坐着的木头人一般的小范氏,娇娇柔柔的开了口:“听说荥阳老家来人了,妹妹怎的也不派个人进宫同我说一说?我也好见见老家的人,听听父母亲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韩月恒闻言几乎是本能的瞪大了眼睛,一双黑白分明却也满布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小范氏也抿紧了唇有些惊慌的摇头:“什么老家来人......娘娘不是不知道,我已经同娘家多年没有往来了......就是上次家里送今年的年礼来,也是姐姐的宫人送过来的......” “是吗?”大范氏得意的欣赏她这副明明慌张却又死咬着不敢放松的模样,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我也正是这么说,要是父母亲有什么消息,第一个知会的,应该是我。” 小范氏双手攥着椅把,因为太用力,双手都发出咯咯的骨头脆响,连勉强的笑也挤不出来了。 大范氏总是这样,喜欢拿锋利的言语把人挤兑得浑身是伤,处处冒血。 韩月恒眨巴着眼睛鼓起勇气帮母亲打圆场:“真的没有来什么人,老家要是来了人,哪有不去拜见姨母的道理......” 大范氏嘴角勾起一抹笑,随意的把玩起自己手上那只耀目非常的嵌了红宝石的牡丹花纹手镯,似是不经意的反问了一声:“是吗?” 顿了顿,看着两人提着一口气,就抬起了目光去瞧她们:“那,从远通镖局里接的人,既不是咱们家里来了长辈亲眷,接的又是谁?” 韩月恒再也支持不住,惊慌失措的握住了小范氏的手。 就连小范氏也抖着嘴唇仿佛不知所措,闭着眼睛脸色衰败。 房嬷嬷叹了一口气,心里扑腾扑腾的像是有只野鸡在上窜下跳。 “我记得当初妹妹身边那个伺候了很多年的乳娘张妈妈.......”大范氏扬起了嘴唇:“就是回了荥阳去了,妹妹遭逢大变,这个时候想起乳娘来也无可厚非,有什么好瞒着的呢?不如叫出来,让我也见一见......” 小范氏忽然猛地站起来摇头:“不!谁也不许动她!” 大范氏冷眼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濒死还要挣扎的砧板上扭动的鱼,极慢极慢的绽出一个笑容:“看来真是她,许多年没见着了,妹妹真不领着我见一见?” 她话音方落,外头就响起了齐嬷嬷的声音,大范氏好整以暇的瞥了小范氏一眼,笑着让人进门。 齐嬷嬷磕了头,就不紧不慢的跟小范氏禀报:“昨天那个妈妈趁着府里乱起来,竟然偷了宫里娘娘们赐下来的头面嫁妆想要跑出府去,已经被管事的当场捉赃了......” 多谢g0578、161008010420403和山大王阿锅的香囊,也多谢ya雅的平安符。还有书城的书友送的书币,太感谢啦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七章·活路 “怎么可能?!”韩月恒先忍不住惊叫着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握住母亲的手,回过头反问齐嬷嬷:“我的东西向来都是您跟秋玉她们收着,您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何况我房间里还有宫里赐下来的两位教引嬷嬷和四个宫娥......东西又都是有登记造册的......张妈妈本身也是范府出来的管事妈妈,难道她连这一点都不懂吗?怎么可能还去做这样的事?!” 这还是头一次齐嬷嬷被韩月恒这样不顾情面的劈头盖脸的质问,她抬起眼皮看了面色发白的韩月恒一眼,刻板的摇了摇头:“她为什么要偷东西,外人怎么能猜到她的想法?想必是觉得正好府里乱起来了,好下手,所以趁着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没人在意的时候才要下手吧。” 她说的轻描淡写理直气壮,小范氏看了一眼含着笑意的大范氏,头一次保持了冷静,不卑不亢的吩咐秋菊:“既然是在侯府下的手,我这个当主母的一定会好好查。你先去把人给看守起来。” 大范氏目光变冷,似笑非笑的盯着小范氏看,直到看的小范氏忍不住垂下了头,才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妹妹是不是糊涂了?她偷的可是陪媵的郡主的头面首饰,这可不是小事,你怎么能当作一般的家贼来处理?今天正好是叫我碰上了,若是换个人知道了,还不说你们锦乡侯府目无法纪,不把圣上和娘娘的体面放在眼里,连御赐的东西都敢疏忽?” 论到伶牙俐齿,小范氏从来就不是大范氏的对手,她被说的哑口无言,却还是强自支撑着和女儿互相搀扶:“这到底是锦乡侯府的家事,要是传扬出去了......如今锦乡侯府本来就是这副模样,怕是要给侯爷的仕途蒙上阴影。” 现在倒是装出贤妻良母的样子了,现在倒是知道用锦乡侯府当家主母的身份来压人了,可惜已经晚了。大范氏居高临下的用怜悯而不屑的目光望着她,半响才冷冷的弹了一下指甲:“传扬出去?这种事怎么会传扬出去?当然要立即处理了才是,今天既然我在,一事不烦二主,我就干脆替妹妹料理了。也好叫这锦乡侯府的下人们收收心,以后妹妹日子也过的舒坦些。” 小范氏被逼得没了应对的话,扶着头一副头晕脑胀的模样,连嘴唇都被咬的见了血,似是克制至极的喊了一声:“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 “你要怎么处理?”大范氏的耐心终于用尽,看小范氏的窘态也看得没了兴趣,冷冷的提醒她:“月恒的好日子眼看着就这几天了,你真想节外生枝?” 这明摆着的威胁叫小范氏和韩月恒都白了脸,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 大范氏好整以暇的由连翘扶着站起来,悠闲的扶了扶头上有些歪了的累丝嵌宝石人物纹金簪,轻启朱唇笑了一声:“我劝妹妹一声,不该做的事情,少做。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偏偏阿止如今又遇上这样的事儿,月恒又要远嫁,天天这么折腾一回,府里没个能帮忙的人,恐怕妹妹吃不消啊。” 小范氏终于忍不住扑到她跟前拉住了她的袖子,几乎是声泪俱下:“我把张妈妈送回老家去,我这就去送......这就去送.......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她......” 大范氏似是想也没想的立即甩开她,一副嫌恶戒备的模样,脸上始终端着的哪点笑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送回去?晚了!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其实这样也好,你也能长长教训,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以后再想做什么蠢事,先想想你那个枉死的儿子,和这个老货,你估计就清醒了!” 小范氏被她伸手一把推在地上,还想着再扑过去,却已经被房嬷嬷和连翘几个宫人拦住了,房嬷嬷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看了小范氏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摇摇头领着人快步去追大范氏了。 韩月恒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扶地上的小范氏:“母亲......姨母她.....她也太欺人太甚了......”气性上头,韩月恒忽而视死如归起来:“我就不信拿她没办法.......等后天我陪着公主去太庙的时候,就当众把她的真面目撕掳出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小范氏拍了拍她的手,抬手自己把眼泪擦干净了,扶着女儿站起身来,迈过门槛冷冷的看着那群人的背影,轻轻的笑了一声:“不用,不用。张妈妈手里的东西早就已经给了我,我们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她那个人那么自负,我们早就想到她会杀了张妈妈灭口,杀了张妈妈,她就会放心的让我多活几天了......” 小范氏嘴角噙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等我料理好了你哥哥的身后事,再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出去,就了无牵挂。到时候我再亲手把这根钗送到太子跟前,叫太子好好睁开眼看看,他这些年宠幸的,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这种事情,没有男人能忍,就算是捕风捉影还能叫男人恶心膈应一辈子,何况她手上握着的这只钗,韩正清曾经寸步不离的带在身上。 韩正清这么些年是怎么对待大范氏的,大家心里都有数,一旦发现韩正清不是因为连襟的关系才对东宫这么死心塌地,而是因为大范氏......小范氏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晦气,眼里亮的出奇,脸上的笑也终于到了眼底,她就等着看,太子是不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从前是有韩止和韩月恒在,她怕死,也怕大范氏会迁怒她的儿女,所以她才宁愿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宁愿当个活死人。可是现在,大范氏已经亲手把她的后路都断干净了,她没什么可再担心的。这条命,干脆就不要了。她用性命来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太子总该会听一听。(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八章·结网 锦乡侯府大小范氏的一地鸡毛和鸡飞狗跳传到宋楚宜耳朵里时,她正捧着崔氏一族的名册挨个挨个的背-----百年望族,人口之多关系之复杂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理清楚的事,她努力了好几天,也就记住了个三四成,天天被这些东西看的眼花缭乱。 崔华蓥也要回晋中去备嫁,早就定好了跟宋楚宜姐弟一起出发去晋中,见状就常常取笑她:“亏你别的事上抖机灵,要你看几本名册就难成了这样儿......” 崔华仪倒是不趁机落井下石取笑她,拉着向明姿咬耳朵,说起第二天皇觉寺菩萨出神的事儿:“嬷嬷给我缝了个米袋子,上头还缀着铜钱,说是到了那天必定得配在身上。还不许踮起脚瞧菩萨,免得正面对上冲撞了菩萨......”她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摇摇头:“那这样玩起来还有什么意思?我原先还想着,听说有许多童子扛着彩旗走在前头,我正好要去拿一个来瞧瞧。可嬷嬷说这是万万不许的,听说以前成国公的那位九小姐就是冲撞了菩萨,抢了彩旗,后来才.......” 向明姿连忙去捂她的嘴,见她一脸的可惜无趣就又忍不住笑着安慰她:“也并没有那样无聊,皇觉寺的素斋和点心是出了名的好**致,何况咱们也可学哥哥们那样围炉烹茶,现从皇觉寺后头梅林里头采雪水来煮茶,再烤几个红薯,岂不是也是乐趣一桩?” 连崔华蓥也被说得眼睛亮起来,凑过来凑趣:“这个点子好,上次叶二哥哥给咱们带回来的那几只烤红薯可的确别有一番风味。我听说菩萨出神那日等晚上放完了烟花,还有结伴放孔明灯的,到了晚上热闹得不得了......三年一次的菩萨出神,又恰逢了九公主的好日子,一定比以往还要盛大。” 青莺含着笑听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轻轻冲宋楚宜使了个眼色,宋楚宜就跟着她绕过花架到了外头,轻声问:“有动静了?” “动静还不小呢。”青莺说着忍不住轻声笑起来:“那个从荥阳接来的婆子,我已经问明镖局了,人不是从范氏族里接来的,是从小范氏在离荥阳还有二三百里地的湖州接的。听镖局的人说,她是小范氏从前的下人。照年纪看,应该是小范氏的乳娘或者是管事嬷嬷。” 小范氏和范氏一族的关系明摆着不是很好,宋楚宜已经从他们这些年的少的可怜的往来中发现了端倪。可是小范氏的亲近人怎么没跟着陪嫁来京城,反而去了湖州? 仿佛是知道宋楚宜的疑问,青莺继续告诉她:“还听说,当年替小范氏护送这个嬷嬷回湖州的时候,也是这个镖局。” 那么,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才使得小范氏连臂膀都不要了,宁愿送她回乡呢? “姑娘,这位张妈妈,恐怕是个人物。”青莺想起周唯昭的话,有些困惑的和宋楚宜实话实说:“太孙殿下身边的青卓告诉我,说范良娣和东平郡王好似为了这个张妈妈还起了争执,范良娣为了这位妈妈,还专程去了锦乡侯府一趟。” 要是这中间没事,大范氏这个时候恐怕会冷眼旁观,看着小范氏沉浸在悲伤痛苦不能自拔,这种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人,向来都以别人的痛苦为乐。 大小范氏不和现在看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可大范氏手上什么都有,小范氏相比起来就还是太弱了一点。宋楚宜想了想,就交代青莺:“叫人继续盯着,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收买到小范氏身边的人,问问缘由。或者,收买韩月恒身边的人也是一样。” 韩止出了这样的事,就算东平郡王仍然派了长史钱应前去帮忙,可锦乡侯府没了男主人主事,会混乱是必然的。这个时候打听消息,只要做的小心些,就不怕会被发现。 如果小范氏真是个软柿子,一捏就要碎,那少不得还是得把希望多多寄托在韩止身上。 青莺应了是,又跟她说起向老太太:“向老太太听说当天就被陈三太太扫地出门了,在咱们门口撒了一阵泼......门房上的那些小子哪里是好欺负的?一口气把她赶出了二三里,说什么想撞死在咱们门口......她连咱们家门口的石狮子都没碰着。” 许嬷嬷一面往香炉里撒了一把百合香,一面也笑:“向老太太被赶出去了,听说又去找陈家了。可陈三太太哪里敢再见她?陈家的门她也照样挨不着,千里迢迢的来了京城,做梦想靠着明姿小姐得份天大的嫁妆,现在恐怕连回乡的银子都没了。这也是她活该,就没见过联合外人来算计亲孙女儿的祖母,赵家根本就不认这门亲事....传扬出去,明姿小姐的脸面都被她败光了。” 陈老夫人就算再护短,再讨厌宋家,遇上这样的事也是理亏,要是不拿出个态度来,一定会落人口实。看来陈三太太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这也说明陈家不仅不如外面看起来的那么坚不可破,甚至还多的是隐患-----陈三太太这事做的这么不妥当,不管她是真的为了图向明姿的嫁妆还是背后另外有人指使,至少说明她是个为了银子什么都能做的人。 而这,有时候就已经足够了。 宋楚宜把手里的册子交给青莺,一面往回走一面叮嘱她:“城外还是叫马长江他们不能放松,城里锦乡侯府的动静也派人盯紧了。在走之前,咱们就送陈家一份大礼吧。” 大范氏不仅和锦乡侯府的小范氏关系微妙,如今因为小范氏的关系,和儿子东平郡王也渐渐的起了隔阂,她自己身在局中看不清楚,陈老太太却不是个傻的-----最近因着张天师给建章帝烧青词问天命的原因,周唯昭俨然又炙手可热起来。 多谢九天哥哥的香囊,今天的第四更也来啦。照例吼一声求订阅求打赏~~~爱你们,么么哒。另外推荐好友新书《尸姐攻略》,是萌萌哒末日丧尸文,有喜欢这类文的亲们可以看一看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八十九章·疑心 她和青莺才说了半刻钟的话,崔华仪就有些不耐烦的绕过了花架过来找她,一面忍不住埋怨她:“每回商量这些事情你就躲在一旁,真是无趣。也不晓得你怎么生的这副性子......倒是和大姐姐一样.....” 崔绍庭养女儿和崔应书可全然不同,听说留在晋中祖宅侍奉祖母的崔家这一代的嫡长女崔华鸾乃是天下贵女典范,进退有度雍容华贵,腹有诗书气自华,明年才及笄的她已经不知被多少名门望族放在眼里。 相比较起来,崔华蓥和崔华仪虽也是出身高贵,可就显得太过跳脱和食人间烟火了一些。 说话间崔华仪已经拉着她回了席上,托着腮问她打算皇觉寺菩萨出神那一日准备怎么打扮:“听说你有一件火狐狸毛的大氅,通身上下没一丝杂毛,那天就穿这个,既鲜艳又应景!” 那件火狐狸毛的大氅还是宋老太太给的压箱底的物件,的确贵重非常,可是在那天穿,就实在是太招摇显眼了,宋楚宜笑着摇头,一眼瞧见领着几个小丫头匆匆寻过来的紫薇。 “可找着几位姑娘了!”紫薇见了她们才松了口气,一手拉了崔华蓥一手拉了向明姿,脸向着宋楚宜和崔华仪就笑:“快走快走,今天十一公主殿下来,点名要见见你们。” 沈家太太对十一公主很满意,虽然面上因为九公主要远嫁而不能立即去建章帝那里替儿子求着尚主,可是私底下已经跟宋贵妃和宋家心照不宣了。 此刻听说,众姐妹就都猜出这是沈太太来宋府做客,宋贵妃为着叫十一公主瞧瞧未来婆婆,才放了十一公主出来,忙都笑着应了。 宁德院里前所未有的热闹,虽然外头立了一群宫女火者,可是里头堂屋里却说笑声不断,宋楚宜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沈太太跟崔夫人说:“回去了可千万替我向老夫人问好,这么多年了也未能有机会得见.......等下回有机会,一定要前去拜会拜会。” 崔夫人就笑着点头,又招手把宋楚宜几个叫到身边:“快见过你们沈伯母。” 沈太太一个个的都给了见面礼,拉着向明姿看了一会儿,攥着宋楚宜的手不放,转头跟宋老太太和崔夫人笑:“怨不得都说老太太会调教人,崔家两个丫头我也算相熟的,还以为她们就是枝头上最水嫩的那一朵儿了,谁知老太太这里还藏着两朵更漂亮的!” 沈夫人的话说的叫人熨帖又舒服,又不失和崔家宋家的亲密,宋老太太果然听得满面笑容,指着她笑:“说起这个,谁敢跟你们年轻时候比?那个时候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儿们一进我这屋子,整个屋子就都亮了!” 十一公主更衣理妆出来,笑着在上首宋老太太跟前坐了,等宋楚宜几个行过礼,就悄悄拉了宋楚宜咬耳朵:“小姨,我听母妃说东平跟范良娣吵架了......好像是因为锦乡侯府一个妈妈的事儿。范良娣在锦乡侯府打杀了一个妈妈,说她偷盗御赐的陪媵首饰......” 小范氏既然会千里迢迢的从湖州不惜重金拖镖局把这个妈妈送上京城,就说明这个妈妈肯定是个重要人物,说不定手里握着大范氏的什么把柄,否则为什么大范氏几乎是立即就做出了反应,去锦乡侯府迫不及待的料理了这个隐患? 说起来宋楚宜也觉得奇怪,小范氏做的也太明显了------怎么说锦乡侯府也不在她一个人的掌控范围内,何况出了韩止的事情之后府里又到处都是东平郡王派去帮忙的人,论理来说,如果她要找这个张妈妈对付大范氏的话,应该小心小心再小心的,怎么也不该叫张妈妈来京城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 否则如现在一样,大范氏把这个张妈妈干脆杀了灭口了,小范氏不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也不尽然,东平郡王跟范良娣又吵了起来....... 周唯琪没料到大范氏去锦乡侯府就是去专门找茬的,他焦头烂额的听完房嬷嬷的话,,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晚间跟范良娣说起这些话题的时候就不免带了些怒气:“现在姨母刚白发人送黑发人,表姐又要远嫁,就算您跟她之前有什么恩怨,也该觉得大仇得报了,为什么还非得揪着她不放呢?!这样一闹一折腾,您叫姨母在下人跟前怎么立得住?” 范良娣冷笑了一声,在她看来小范氏根本就不需要在锦乡侯府立得住,可她对着儿子到底是没有蛮横到底:“她从荥阳老家千里迢迢的接来的人手脚不干净,我不过是帮她清理门户罢了。难不成这样也有错了?” 周唯琪已经听房嬷嬷提起过这事儿,那个张妈妈以前是伺候小范氏的乳娘,大范氏分明是想给小范氏难堪,才非得要给张妈妈栽上一个罪名罢了。 他头痛的看着大范氏:“您收敛一些......姨父就算跟我们再亲近那也是有限的,您平时那样冷静睿智,怎么到了这里就看不透了?本来现在表哥的死我都还没想好怎么跟姨父解释......” 大范氏嘴角噙着一抹冷淡又不屑的笑:“我说过了,你姨父那里你尽管放心。他又不是只有韩止一个儿子,死了一个,还有给他摔盆捧灵的呢。他自己都不急,你替他急什么?!” 周唯琪还待再说,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之前曾经闪过的念头,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呆立在当场忘记了动弹。 似乎大范氏就是听说荥阳老家来了小范氏的乳娘才决意去一趟锦乡侯府的.......她打杀这个张妈妈的理由也太奇怪站不住脚了一些...... 他想起这个可怕的念头,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蹭蹭的往上冒,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早上好,今天还是四更,先滚去码字了。另外多谢冥火骷髅、瑛紫007和爱睿宝贝的平安符,太感谢啦。另外书城的朋友也别那么任性啦,票票还是要的~~~日常吼一声求订阅求打赏,大家看的开心,明天就是周五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章·盛事 长宁伯府里,宋老太太送走了十一公主和崔家两位舅夫人并沈夫人,就特意留了宋楚宜单独说话:“我仿佛听见十一公主同你说东宫的事儿,怎么,东平郡王竟跟范良娣闹了脾气?” 这可真是难得一听的稀奇事,大范氏出了名的会教养儿子,周唯昭不在京城的这七八年,大范氏靠着聪明俊秀又活泼灵巧的儿子在皇帝跟太子跟前可博得了不少好感。周唯琪也的确被养的孝顺乖巧,在大范氏跟前出了名的孝顺听话,居然能听说他们闹矛盾,宋老太太就想起这次韩止的事-----大范氏因为往日的那些小恩怨不管不顾的非要跟小范氏做对,连韩止都给逼死了,东平郡王肯定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男人总是比女人理智些,什么仇恨恩怨,在利益跟前通通都能忽略不计。大范氏不管是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在东平郡王看来也就是认准了一点-----大范氏斩断了他的臂膀。 一面问话,一面宋老太太又冲黄嬷嬷点了点头,从黄嬷嬷手里接过一只黑漆描金小匣子递给宋楚宜:“这个给你带着,到了菩萨出神那日去看热闹的时候记得带上,省的冲撞了神明。” 宋楚宜打开一瞧,见是只栩栩如生仿佛立即就要从匣子里蹦出来的白玉麒麟,不由吓了一跳,紧跟着才笑起来:“难怪祖母要单独留我下来,原是为了偏心我,单给我这样的好东西。” 宋老太太就啐她:“要不是为着你是个易招惹麻烦的,这样的好东西现时可没打算给你,怎么也得等着你要出阁了,给你拿着压箱底。” 宋楚宜的命格始终是宋老太太心里的一根刺,提起这个,她又不由想起皇觉寺的元空大师跟元慧大师众口一词的说法,担忧的皱起了眉头:“你明天同明姿她们出去,若是你大伯母她们要去元空大师那里听经,你就别去了。” 省的又招惹出元空大师的什么话来,叫好不容易淡了一些的流言又被人提起来。 宋楚宜答应了,想了想先和宋老太太说周围跟大范氏闹翻的原委:“应该是良娣娘娘她不择手段的打压锦乡侯府的那位亲妹妹,东平郡王担忧她做的太过得罪了锦乡侯,所以才闹的别扭。不过这一家子也是有趣,尤其范良娣跟锦乡侯夫人之间关系微妙,锦乡侯夫人如今儿子等于是死在了良娣娘娘手上-----这一点早就透露给了锦乡侯夫人知道了,她为了儿子女儿,恐怕是打算做些什么的......” 宋老太太对这两姐妹都无好感,而且范良娣要是真的跟锦乡侯那边起了龃龉,也就没心思插手管陈家的事,更没心思再紧盯着宋楚宜想要拉拢宋家利用宋家,也就乐得看这两姐妹互相斗起来,似笑非笑的扬了扬嘴角:“若真是这么说,那接下来可有一场戏好看。” 她看看外头提了热水进门的紫薇,就叫宋楚宜早些回去,又特意叮嘱她:“陈三太太这么一宣扬,外头总有些打明姿主意的会趁着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虽然咱们着急给明姿挑护好人家,可是却也不能叫这些人趁了心意。你明天多多看顾明姿一些,小心招惹上苍蝇。” 连宋楚蜜都有张家的人想算计,何况是死了母亲有一大笔嫁妆,还过继在了大老爷名下的向明姿。经过陈三太太和向老太太这一场闹,打向明姿主意的确实会多起来,这回又正好碰上菩萨出神......宋楚宜被宋老太太这么一提醒,立即打起了精神应了是,见紫薇已经亲自打起了帘子,就跟宋老太太告辞出门。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虽然早上的风吹的人忍不住捂脸捂耳朵,可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已经挂在树梢,连窗柩上也投下一层金黄斑驳的光影,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叫人忍不住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宋楚宜穿了兰色滚金边的刺绣褙子,底下系着一条霜白的百褶裙,腰间是宋老太太给的白玉麒麟的玉璧,外头再罩一件米黄色的野鸭子毛织成的斗篷,整个人彩绣辉煌,显得异常精神漂亮。 宋大夫人领着她跟向明姿坐最前头的那辆八宝朱缨车,一上了马车就叮嘱她们:“今天巳时是公主和两位郡主出城的时候,咱们先得去八宝山送一送。你们俩都不必上前,跟着我远远的行礼就是了。” 钦天监算准了公主应从八宝山出嫁,公主便先一日在太庙行过礼道过别,在八宝山上的别宫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巳时再由礼部的官员陪同出城。内外命妇都该去贺一贺送一送。 宋楚宜点了头,这个时候了,九公主本来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心里又几万份的不情愿,十一公主跟沈家二少爷能成的消息也估计知道了的时候,她可不想去触九公主的霉头,说不定这位九公主就真的能丧心病狂做出什么事来。 她和向明姿跟在宋大夫人身后,遥遥的跟在一群诰命夫人后头跪拜在地上,看着身披着大红嫁衣的面无表情的九公主上了十六人抬的大轿,这才直起身来。 然后她就瞧见了瘦的几乎脱了形,脸上却不知为何竟带着愉悦笑意的小范氏-----小范氏着实是个精致至极的美人,她上回在锦乡侯府见到小范氏的时候还惊讶于她的美貌,可那时的小范氏是死板的,就像是个木头美人,可此刻明明瘦脱了形又憔悴的她,竟整个人都叫人移不开眼睛。 她觉得小范氏此时此刻就像是一根蜡烛,烧的正是最亮,也是即将要熄灭的时候。 小范氏也正好看到了她,竟缓缓冲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微笑。 她先时还哭的撕心裂肺的,如今转瞬之间居然又笑意盈盈。向明姿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抓紧了宋楚宜的手,有些警惕的朝宋大夫人身后挪了挪位子。 第二更啦第二更啦。多谢书香迷恋168的香囊、桃花扇和平安符,也多谢追求幸福2015、青丝轻绾倚窗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一章·前尘 九公主的车队走的很慢,因着是建章帝头一位出嫁去和亲的公主,礼部制定的规模也格外的大,前头九公主的马车已经出了城,后头陪嫁的宫人们还未上马车。 宋楚宜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是她改变了九公主的人生轨迹,把本该富贵荣华骄横一辈子的长公主变成了一个出嫁去和亲的公主,这是头一次,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双手可以改变人的命运。她摊开手,透过指缝去瞧金黄刺眼的阳光,忽而缓缓的笑了。 宋楚宁、韩止、九公主、沈清让,这些曾经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纠缠不休的人一个个的都离她远去,她从此以后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夜不安寝。 等人群散了,宋大夫人也忍不住放松了许多,领着她们下山。 早已经等在山脚下的青莺和紫云忙迎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借着塞手炉的功夫,青莺又压低了声音告诉她:“才刚罗贵来说,韩止进城了。” 原来真的没死,虽然早已经料到,可真正听到的时候宋楚宜还是露出了一个欢快的笑。今天是九公主出嫁、皇觉寺菩萨出神的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城内城外的百姓们都欢喜不已,来往进出的人群络绎不绝,韩止想要混进城并不是一件难事,尤其是有人给他暗中扫除障碍的情况下。 也的确是该叫他见一见他妹妹披着嫁衣的模样,和他母亲苍老衰败了不止十岁的模样。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交代青莺:“叫罗贵去通知大哥一声。另外,让马长江等人看紧了韩止,万一他要是想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先闹起来。” 闹起来才会乱,乱起来韩止才会跑,往唯一的生路,他如今唯一的选择----大同那里跑。 青莺低声应了是,自去后头寻跟车的罗贵了。 宋楚宜仍旧是跟向明姿和宋大夫人一辆马车一路到了皇觉寺,皇觉寺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焕然一新,因着上午惯常都是贵族女眷们来听经祈福,山门处早已经围了起来,谢绝其他信众。 此刻宋家的马车刚刚驶进了山门,早就有知客僧元觉双手合十的笑着迎上前来念了声佛号,又笑道:“郡主娘娘并崔夫人都已经在寺里禅房等着您了。” 宋大夫人也双手合十的回了个礼,嘴角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那就劳烦元觉大师引我们过去了,说起来我又想起一件事儿,上次来说过的点长明灯的事,不知道准备好了没有?若是准备好了,我们也好挑个时候过来请师傅们做场法事。” 元觉一面引着她们往里头去,一面客客气气的点头:“府里知会过的,敢不领命?端看世子夫人什么时候有空,全了法事,长明灯也就尽可点上了。” 说话间已经进了月亮门,元觉领着她们绕过一座两进小院子,轻声介绍:“今天各家夫人们来的都齐全,寺里禅房都已经满了,若不是郡主早就知会过,有凤来仪就被英国公夫人定下了。” 提起何氏,宋大夫人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皱-----同样是姓沈,同样是沈夫人,可如今听见英国公沈家她就忍不住想要皱眉头。这也是因为英国公府如今闹的越来越不像了的缘故,她叹了一声气,点点头,扶着金环的手穿过了穿廊,再跟着穿过了竹林,果然就瞧见惠芳园旁边的有凤来仪掩映在绿油油的竹子里,隐隐露出一角飞檐来。 崔夫人和余氏正说着话,听见外头报说宋大夫人来了,忙笑着招呼刚进来的宋大夫人落座,一面又笑:“等了你这么久,茶都添了三次了。” 崔华仪和崔华蓥一左一右,一个拉了宋楚宜,一个拽了向明姿,就要往外头玩去,一面冲她们挤眼睛:“才刚叶二哥哥已经知会小沙弥过来问了好几遍,说是后山上有开的正好的绿梅,滴翠亭也收拾了出来,恰好围炉煮茶......” 她的话音还未落,外头就忽而报说魏侍郎夫人听说郡主和崔夫人宋大夫人都在,特意过来拜见。 魏侍郎的小儿子魏延召还是宋珏的同窗好友,宋大夫人早年间也见过几次,魏侍郎自己又是在礼部任职,和王侍郎一样是宋大老爷的上峰,平常时有往来。想必是听说了宋家女眷和端慧郡主在一起,因此特意过来说几句话的。 本来这一趟出来就有给众人引见引见向明姿的意思,宋大夫人想了想,就笑着道:“快请进来。” 魏太太长得中等身材,白白胖胖的脸上带着慈和的笑意,进门来先跟端慧郡主行了礼,才依次和余氏大夫人都见了礼,又一一把女孩子们都看了一遍,笑着让人递上见面礼:“早听说大夫人得了个乖巧伶俐的女儿,一直想见见,如今见了又觉得不如不见了------可把我们家那些榆木疙瘩都给比下去了!” 这样上道,竟真的是冲着向明姿来的,宋大夫人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宋老太太的叮嘱,觉得魏太太的热情有些太过刻意,脸上的笑意也不由收敛了一些:“夫人可别夸她,小孩子家家的不经夸,一夸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 一面又看着崔家姐妹和宋楚宜向明姿笑:“你们李家姐姐也来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跟着我们在这禅房里头闷着不免无趣,不如去后山逛逛玩玩,只是有一条,千万小心些,别往雪深的地方去。” 魏太太脸上仍旧端着和煦的笑意,丝毫不以为意,附和着宋大夫人的话,又和端慧郡主说起午时过后的讲经:“元空大师如今是越附和着来越难请动了,想听他讲经也越发的难......” 崔华仪和崔华蓥领了宋楚宜向明姿出门,谁知还没转过惠芳园,就瞧见了一脸呆滞,神情憔悴的沈清让正直直的站在石板路尽头。 崔华仪崔华蓥身边的嬷嬷丫头立即上前将几个姑娘遮挡得严严实实,才刚准备出声呵斥,紧跟着就瞧见沈清让后头飞来一只缀着珍珠流苏的精致绣鞋,砰的一声把沈清让砸了个正着。(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二章·旧怨 那只绣花鞋一丝不差的落在沈清让的后脑勺上,又重重的摔在地,众人顺着那只绣花鞋看过去,就看见气急败坏、一瘸一拐冲着沈清让追上来的童小姐。 一行人没料到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饶是见多识广的崔华蓥的教引嬷嬷,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嘴唇动了动想说些话,却一个字也没说的出来。 今天英国公府也有一位姑娘被封了郡主跟着九公主和亲东瀛,谁知道人才送走没多久,这边厢那位郡主的亲兄嫂就又在皇觉寺闹了起来.......英国公府果然如外头传说中的那般,已经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了啊。 沈清让脖子上、脸上都有几条鲜红的抓痕,正往外渗血,他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都察觉不到疼,直到头发被童芍抓着往后扯,他不得不打了个趔趄才算站稳的时候,他才真正回过神来,嫌恶又不屑的看了童芍一眼,摸着后脑勺狠狠的一甩袖子,把不依不饶的童芍甩的往后倒退了几步,飞快的跑了。 童芍一只脚只穿着一双靴袜,踩在地上居然也感觉不到冷,愣愣的看着沈清让的背影半响,捂着脸在原地大哭起来。 向明姿叹了口气,伸手扯了扯宋楚宜的手:“我们还是先走吧......”这位童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最近她们可算是都长了见识,碰上这样喜欢撒泼打滚的,怎么样都是吃亏。 宋楚宜才点了点头,那头的童芍就又猛地老鹰扑小鸡儿一般的朝她们扑过来,嚎啕大哭之余居然还有空一边骂出一串不堪入耳的话:“小蹄子.......” 许妈妈虎着脸跟崔家的嬷嬷挡在宋楚宜跟前,毫不犹豫的把童小姐给制住了,略带着些不耐烦不卑不亢的把童小姐往后轻轻一推:“姑娘请自重......” 童芍呆愣着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母鸡,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就在这么一阵时间里都用光了。自重......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刀一样锋利而尖刻的捅进她的心窝里,几乎要让她站立不住。 她终于知道了后悔的滋味,她原本以为她对沈清让有足够的无限的爱意,这些爱意足够支撑她跟沈清让恩恩爱爱的走完这一世,可是这才半年不到,她就已经被沈清让的不冷不热磨掉了所有热情...... 崔华仪拥着宋楚宜的胳膊转身就走,一面走又忍不住叹气:“费尽心机嫁过去又怎么样?现在才定了亲,还没成亲呢,就跟乌眼鸡一样......” 宋楚宜没回头看,沈清让的憔悴还有童芍的跋扈都已经跟她没有关系。 人生就是这样,种什么,收什么。权势嫁妆也好、真情实意也罢,选什么都无所谓对错,但是,你不可能什么都要。最重要的是,选了就不要后悔。 一旦后悔,这辈子就已经输了。 小范氏没跟那些夫人们一样去皇觉寺凑这个热闹,她已经拜了整整将近二十年的菩萨,可是她沦落苦海受苦受难,到最后也没见菩萨来救她一救,拉她出这个苦海。 她此刻正不安的坐在重音坊的二楼雅阁,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了的开了弓的弦,忐忑得几乎握不住手里的茶杯-----才刚下了八宝山,她正准备去找宋六小姐说话,就有个使女打扮的姑娘撞到了她身上,给她递了张纸条,当时人来人往,各家府里跟来伺候的使女也多不胜数,她根本不知道是谁递来的,只是一打开整个人都怔了-----就算是她跟韩止再不亲近,也认得出来这就是韩止的亲笔。 她说不清那一刻心里升腾起的到底是兴奋还是激动多一些,极尽所能的克制住了没有露出异样来,照着信上所说直奔重音坊二楼这间临街的雅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在漫天的喧闹里听见了自己这扇门吱呀一声的响,整个人立即忍不住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进来的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眼睛发酸,不可抑止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韩止并不喜欢母亲,就算是到了这一刻,他原本也没想过来找小范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混在人群里看着几乎哭死过去的小范氏,他又隐约觉得有些心痛------或许这世间上真有血浓于水这样的说法。就像到头来,他引以为依靠的姨母才是真要他死的幕后黑手,而一直以来对他不冷不热的母亲却还记得给他兑些银票,交代关海叫他快走。 小范氏的手已经出了汗,黏在手心里湿答答的叫人难受,可她此刻什么也察觉不到,艰难的咽了几下口水,才咽下了哽咽跟难过,勉强的扯出了一个说的上笑的表情:“你.....你没事......” 知道韩止没事,开心过后更多的就是惊吓和担惊受怕,小范氏立即觉得自己心如擂鼓,来不及等韩止说些什么,就扑上去一把攥住了韩止的手腕,结结巴巴的叫他走:“你千万别再去找你姨母........这次你出事....跟你姨母脱不了关系,她们不会帮你的。要是知道你还活着......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她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和后怕。 韩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小范氏这句话震得一惊-----在他眼里,小范氏向来比他还要像姨母的提线木偶,几乎是姨母叫她做什么,她就要做什么,好似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如今,小范氏站在他跟前,义正言辞的提醒他,不要去找大范氏帮忙。 他眯着眼睛立在小范氏跟前,眼角眉梢都透出冷硬和阴沉:“你怎么知道是她害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范氏攀着他的手臂,头一次没有被他甩开的惊喜还洋溢在心底,闻言就垂了眼皮,半响才低低的笑了一声,这一声笑既有无奈也有认命,更多的却是嘲弄,听的人忍不住心酸。 紧跟着韩止就听见她声音低低的叹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呢?从我和她一起来京城的那一天起,她就从来没熄过要我死的心思。”(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三章·甘休 韩止几乎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他眼里,姨母从前对他们家,对小范氏对韩月恒对他自己都是极好极好的,挑不出一丝不对来。他虽然差点被大范氏害死,可从来没想过以前的事,如今听小范氏这么一说,才觉出了不对劲-----若是大范氏真的像是记忆里的那样疼他,怎么可能因为他坏了事就毫不犹豫的要杀他?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只要她愿意来见见她,和他说几句软话,要他替她和东平郡王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是愿意的,这一点大范氏不会不知道,可她仍然选择了要他死......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他设计宋琰固然是损害了东平郡王跟大范氏的利益,可也不是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何况相比较起他闯的祸,他的利用价值还要更大,可大范氏宁愿不要这个,她宁愿叫东平郡王断掉这条臂膀,宁愿舍弃他这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 小范氏忽而抬起了眼睛,长年累月长伴青灯古佛,她整个人原本已经死气沉沉像是一尊泥塑的菩萨,可是现在她整个人都泛着生气,她直直的盯着韩止,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起了过去的事。 她从进京城那一天的遭遇开始说起,说到她当时是怀着怎么样的憧憬和对未来的向往,说到后来她是怎样心甘情愿的把那首高山流水让给了大范氏,也说到她后来是怎么在锦乡侯府做客的时候晕了头,醒来发现了韩正清的时候是怎样的慌乱和无助。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短,可小范氏却在这个故事里挣扎了整整将近二十年,这十几年来,她每天每夜的受着折磨,被大范氏折辱,要远离他才能保证他不被那些所谓的名医大夫给毒死...... 韩止一直以为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不幸了,所以他理所应当的恨母亲,恨这世间上一切有机会重头再来看起来幸福的人,一门心思的近乎卑微的想抓紧姨母和表弟这仅剩的一点温暖。 可是到了最后,他才知道他原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颗棋子,一颗大范氏用来随时要挟小范氏的棋子,她利用他来让小范氏妥协,利用他来掌控小范氏,间接的掌控整个锦乡侯府...... 十几年的认知一夕之间倾覆,他却僵直的立在原地,连一句讽刺的笑都发不出来.......他深深恨着的母亲,要不是为了他和妹妹,早就已经死了,可他这十几年来除了恶心她给她添堵,几乎没做过令她开心的事...... 他良久良久才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着嗓子转动了一下脖子看着小范氏,问她:“她为什么......这样恨你.....”恨到这么丧心病狂? 小范氏哂笑了一声,最艰难最不可告人的那段往事在儿子面前摊开了,其他的话也就不觉得难以启齿:“因为我以一个卑贱庶女的身份,霸占了嫡女的位子十四年。因为她觉得自己被一个庶女夺走了宠爱十多年,所以她觉得我欠她的。” 其实到了后来,还有一些恩怨已经说不清了。 譬如韩正清每每对她稍稍好一些,换来的就是大范氏歇斯底里的更加严重的报复和陷害。这世上大概就真的有这么一种人,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否则就该千刀万剐。 这种拥有近乎变态的占有欲的人,向来是看不得所有物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的,就像韩止和韩月恒稍稍被韩正清看重,大范氏就迫不及待的死命在韩正清面前塞美人...... 可这些对于小范氏都是耻辱,韩正清对她再好,也不能抹杀这个人当初跟大范氏同流合污的事实。 她握着韩止的手,急切而温柔的安抚他:“你快走,走的远远的,也别去西北找你父亲。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人靠得住了......” 韩止从她语气里听出一股不祥之兆,想也没想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抿了抿唇,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别做傻事,一切由我来想办法。” 他最讨厌被人当成白痴,最讨厌被人利用,他当年还以为姨母是唯一疼爱他的人。可是到头来,他被这所谓的包裹着蜜糖的砒霜差点害的死无葬身之地。 思及此,他加重了语气,看向小范氏:“我会叫她们付出代价,你别......” “来不及啦。”小范氏没想到还能看见韩止,更没想到还有说清楚的一天,一时之间哽咽难言,好半天了才缓过神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已经把张妈妈接进京城了,她已经知道了。张妈妈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韩止捏着她的手,只觉得手指关节都在咯咯作响。 他当然明白小范氏的意思,小范氏怕是从韩月恒要出嫁,他又传了死讯的那一天起就下定了决心要跟大范氏拼个鱼死网破。 所以她才千里迢迢的把张妈妈接进京城,又故意不加遮掩叫大范氏知道,大范氏着急忙慌的杀了张妈妈,小范氏再借着某个机会跟东平郡王或者太子偶然透露出那根花钗的存在......大范氏到时候一定会忍不住杀人灭口。 而到底要怎么样做贼心虚,才会连自己亲妹妹也动手呢?联想到之前死的那个张妈妈,太子跟东平郡王就算不相信大范氏真跟韩正清有苟且,心里也会永远种下一根刺。这根刺,对于一个宫妃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就算不能立即就叫大范氏死,也足以叫她活的胆战心惊,足以毁了她在太子跟前的形象和地位。 大范氏叫她过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日子,如今也该轮到她自己了。 小范氏原本就没想过再活着,她就是冲着毁掉大范氏跟韩正清两个人去的.........韩止还要再说些什么,外头忽然就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呼喝声和叫嚷声。 今天又晚了一点.....大家早上好,今天已经周五啦,明天又是美好的周六,坚持住~~~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四章·报信 韩止立即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举起了手里的剑,他勉强镇定住心神推开窗户朝下头看了一眼,看见五城兵马司的官差正艰难的穿越人群,不住往重音坊这边挤。 外头的门轻轻被扣了三下,韩止喊了声进来,关山就闪身进了门,一脸焦急的催他快走:“五城兵马司的人往这边来了,世子,咱们得快些走。再晚些,城门怕也出不去......” 小范氏也回过神来,忙推着他往外走:“对对对!快走快走!”她停顿了一下,原本想着叫韩止往荥阳去,可转念一想,就跟张妈妈说的那样,荥阳的父母要是真的把她当回事,她这么些年的苦日子就不会有了。回过神来她就抓着韩止的手,郑重其事的叮嘱他:“千万别去西北找你父亲,别想着回来报仇。有我就够了,我这条命......足够叫这两个贱人吃不下睡不着了。以后你就好好活着......” 关山已经上来拉韩止的胳膊了,一边拉还一边劝:“世子!真的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关海他们就白死了!” 关海那天换上了他的衣服登上了那艘船,被射成了筛子,最后还被火烧的面目全非。 韩止牙齿咬的都快掉下来,不知道为何眼里竟酸痛的厉害,猛然掉了几滴眼泪,就被关山拖着出了门,从后门楼梯那里趁乱下了楼。 小范氏追出几步又停下,焦急不安的在原地打转,好半天之后才也顺着人潮往楼下挤-----她要去找秋菊,让秋菊想办法打听打听,五城兵马司的人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等她从房间里出去了,青卓跟含锋从后头的密室里转出来,面面相觑一时竟都说不出话。 虽然殿下和宋六小姐都早交代过,跟着这位锦乡侯夫人一定会有收获,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收获竟这样惊人。没想到锦乡侯府跟范良娣一系还有这样的秘辛。 青卓还能沉得住气,含锋却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满了:“原来范良娣是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到时候太子殿下晓得自己宠幸的美人儿原来都是画皮,不晓得会不会......” 都是因为范良娣这个红颜祸水,太子妃才被逼得退让三舍,还不得不送了太孙殿下前往龙虎山清修八年。 青卓冷冷的在他头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呵斥他:“慎言!这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怎可公然宣之于口?若是被人听去了,可就是天大的把柄。难不成你不知道隔墙有耳这个道理?!” 含锋顺着他的手指一瞧,就瞧见对面雅阁里的王侍郎,心里不由就是一惊:“难道东平郡王也发现了韩止的死有不对劲的地方?”竟然还这么快的查到了这里?! 青卓摇了摇头,他听小范氏和韩止说话也是听的云里雾里,至少大范氏到底是不是真的跟韩正清有不清不楚的地方,还是小范氏刻意想要利用自己的死来栽赃陷害报复大范氏这么多年的苛待,他也不清楚。 抿了抿唇,他看着与韩止朝相反方向出了门的王侍郎一行,转过身快步的朝楼下走:“走!去皇觉寺!” 一路上行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等他们赶到皇觉寺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了。含锋摸着头有些不满:“咱们两个小道士,好端端的来佛门之地......” 青卓瞪了他一眼,报了周唯昭的名号,由知客僧引着往后山去。 后山上周唯昭正和宋楚宜说最近发生的事,他好像已经隔了三四月没见宋楚宜了,乍然一见险些要认不出来,大约女孩子们在这个年纪总是一天一变的缘故。 茫茫大雪里万朵红梅怒放,将这皇觉寺的后山点缀得如同仙境,再走大约半刻钟,用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方还种了为数可观的绿梅,在这样的风雪里遗世独立,与这景致浑然一体,美的让人说不出话。 周唯昭却忽而觉得眼前这个穿着黄色大氅,迎着阳光绽开微笑的女孩子比眼前这景色还叫人移不开眼睛,脸上不由得也染了几分笑意:“看来韩止没有死,你一点儿也不觉得失望。” 宋楚宜稍稍歪着头看他一眼,故意揶揄他:“说的好似殿下觉得很失望似地。” 韩止没死,这出戏才会更加的热闹。 周唯昭忍不住笑了,颊边两个酒窝深的能叫人陷下去,看着宋楚宜的目光不由自主染了几分纵容:“我可一点儿也不失望,过会儿等含锋和青卓来了,就知道这位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的锦乡侯世子准备怎么样背水一战了。” 越往这片绿梅林里头走,地下的积雪就越深,宋楚宜正要答话,一个不留神右脚就陷进了雪地里,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梅树才算堪堪站稳了。 周唯昭反应极快,立即伸出手搀住她的右臂,见她用力也没拔出脚,不由又笑了一声,搀着她把脚拔出来了,又轻声让她活动活动脚:“看看有没有扭着。” 含锋远远的看见,颇为兴高采烈的跟青卓使眼色:“殿下他是不是要开窍了?!” 最近殿下常常伴架,圣上言语中已经透露出要给他选妃的意思,还过问过天师的看法。青卓和含锋私底下想破了脑袋,最终还是觉得能胜任太孙妃人选,陪在殿下旁边的,非得宋六小姐不可。不过原因也是因为他们实在找不到除了宋六小姐,还有谁能跟这位寡言少语的太孙殿下搭上话...... 青卓也忍不住笑,要是殿下真开窍了,那可真是大好事!有了这位无往不利的宋六小姐,什么魑魅魍魉恐怕都要躲着走了。 他正想上前去报信,就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的滴翠亭里哎呀了一声,紧跟着就有个丫头提着裙角飞快的越过他们跑到了宋楚宜跟太孙跟前惊慌失措的仿佛快哭出声来:“六小姐!我们姑娘脚扭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五章·居心 玉笙急的快要哭出来:“表小姐跟着云岫县主一起叠纸船准备晚上去放,我们姑娘就想着带几枝绿梅回家去插瓶,谁知道走了一阵就扭了脚,一动就疼.......我们也不敢硬扶,怕叫姑娘伤上加伤......” 皇觉寺这座广阔的后山中间种着红梅,两边各圈了一块地种绿梅,显然向明姿是往那头去了。宋楚宜想起宋老太太的叮嘱,立即就喝住了玉笙的哭诉,板着脸问她:“你来的时候,小姐身边还有谁在伺候?!” 世家大族,没有叫姑娘落单的道理,否则要是出了些什么事,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玉笙被喝的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张了张嘴:“还有玉清在旁边......” 宋楚宜没能松一口气,快步出了梅林领着青莺跟紫云疾步朝南方的那边绿梅林走。玉笙在前头领路,一边又忍不住抱怨:“都怪那只忽然跑出来的猫,要不是它几乎快扑到了姑娘脸上吓着了姑娘,姑娘也不至于就扭了脚,偏偏那又是个下坡的地方,稍不注意就容易扭脚的......” 宋楚宜形容越发严肃,到了后头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玉笙说的那个地方,恰好就瞧见梅林里闪出一个穿着青蓝色直裰的身影朝向明姿那里走,而坐在地上的向明姿身边根本就没有玉清的身影。 她心下了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声表姐,飞快的搀着树干往坡下跑,总算是和那个青蓝色的身影同时到了向明姿跟前。 向明姿见了她几乎委屈得要哭出来,揽着她的胳膊起了身,疼的站也站不住:“被猫扑了一下,正好扭着了脚踝,疼的很。” 宋楚宜不动声色的把目光转向她身后明显僵了一下的、跟宋珏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这才拍了拍向明姿的手:“没事没事,我叫人去找一顶竹滑来,你先别乱动,小心伤上加伤。” 周唯昭紧跟在宋楚宜后头下来,看见那人不禁先是一怔,随即再看看落了单的向明姿,若有所思的喊了一声:“延盛?” 魏延盛已经掀袍跪了下去,等周唯昭喊了免礼才敢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雪有些讪讪的:“原来殿下也来后山赏梅,原是我跟沈七他们打赌,输了的要上来采一丛绿梅,这才来了。”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宋楚宜听见他姓魏,再想想不请自来的魏太太,心里已经有几分明了,等魏延盛落荒而逃不见了踪影,才转过头问向明姿:“不是说玉清在你旁边吗?她人呢?” 向明姿左右看了看,也皱着眉头有些生气:“说是怕玉笙走岔了路,去找舅母跟舅夫人了......” 她看着魏延盛走开的方向,再回头瞧瞧魏延盛来时的方向,眉头禁不住就皱的更紧,半响才发出了一声冷笑。看来玉清不是去找什么舅夫人来帮忙,是去找这位魏公子了。 她心里升腾起被人算计的烦躁和恼怒:“我倒是不知......” 周唯昭看了她们一眼,回头吩咐青卓和含锋:“快去前头找知客僧,让他们把竹滑拿来。” 禅房里魏太太已经告辞了,崔夫人余氏正跟大夫人说起待会儿听经的事,见了这副阵仗立即就站了起来,大夫人更是急的不行-----向明姿可是宋老太太的心头肉,她好端端的把人给带出来了,回去的时候人却出了不是,到时候老太太第一个就得怪在她的头上。 等听说了前因后果,宋大夫人更是气的咬牙:“怪道一面跟着我神鬼似地,逼着我把你们支使出去玩儿。什么忽然蹿出来的猫,哪就有那么巧的事?恐怕就是中了旁人的圈套!” 魏延盛出现的时机的确是太巧了一些,巧的叫人忍不住要起疑心。 崔夫人忙着使人去前头要活血化瘀的药-----皇觉寺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东西,附近哪户人家扭伤了腿脚,只要没伤着骨头的,都来寺里求这个。 金嬷嬷和邱嬷嬷有经验,立即上前替向明姿检视了一番,确认没伤着骨头才松了口气。 崔夫人跟余氏和宋大夫人都忙着向明姿的伤,宋楚宜就转身出来寻了跟着的许嬷嬷:“妈妈,你叫人去查一查玉清去了哪里,找着了就叫人把她带回来。” 青卓跟含锋趁机和周唯昭回禀小范氏跟韩止说的话,末了青卓看着外头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问周唯昭:“既然锦乡侯夫人已经决意以玉石俱焚的法子来对付那边那位......那韩止......” 周唯昭也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没料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么一桩陈年官司。说起来范良娣居然会做这样的蠢事,在这个关头还要自毁长城......他总觉得范良娣恐怕是得了失心疯了,否则的话八年前的范良娣,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等宋楚宜回来了,他叫青卓把在重音坊听见的话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的问宋楚宜:“你说,我们若是在后头推波助澜......” 宋楚宜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殿下,不是时候。”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别说小范氏到底能不能撕下大范氏的皮,就算是撕下了大范氏的这张皮,太子也未必会尽信。 大范氏毕竟跟太子你侬我侬了这么多年,太子对她几乎可以说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要是稍有不慎被大范氏反咬一口,那多不划算。 她顿了顿,眼睛忽然一亮:“派人盯着韩止,他如今只怕会比刚知道范良娣对他下手的时候还要生气。小范氏既然都豁出命去了,他一定会更加愤怒.....” 周唯昭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眼睛静了半响,才问她:“之后就不管了?” “暂时不必管了。”宋楚宜伸手拿了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目光灼灼的盯着周唯昭:“韩止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既然小范氏叫他千万别去西北,他要是想报仇,还有什么路可走呢?而大范氏,最近她一定会被小范氏折腾得精疲力尽疲于应对......您什么都不必沾手,叫太子自己对她起疑,这才是最明智的。” 第三更啦,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六章·引诱 周唯昭向来不是个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他会忽然对韩止动杀心,想要在背后帮小范氏一把,认真说起来也不是全出自私心。可是很快他就明白宋楚宜说得对,太子已经对大范氏言听计从成了惯性,他如今甚至每次都要大范氏亲手喂食才肯服药,这样的绝对信任之下,要是没有旷日持久的耐心,他未必能一击即中。为今之计,只有忍耐。 他的母亲卢太子妃虽然出身望族,虽然温良恭俭让一样不差,可是却被大范氏打压的连喘息都费力。日子最难过的几年,太子妃甚至抱着年幼的他哭晕在了张天师跟前,只为张天师开口要他上龙虎山。 他在龙虎山跟着师傅清修,不止一次见过母亲写给师傅的信,信上说,不必教那些帝王心术,也不必费尽心机把他当储君教养,她惟愿他一生平安喜乐,若是有可能,再也不进京城。 可他从来没有甘心过,他是正统的皇子嫡孙,是生下来就带着祥瑞的被建章帝认定的皇太孙殿下,他为什么要退无可退,任凭母亲在东宫沉沦? 这是宋楚宜第一次在他身上察觉到情绪波动,可那丝波动也不过是一瞬而已,周唯昭周身的气息又趋向平缓沉稳,那一丝丝的戾气好似从未出现过。 就算是重生了的她也做不到喜怒这样不形于色,这位太孙殿下,虽然从小没能跟周唯琪一样占到承欢太子和建章帝膝下的便宜,可是却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立住了脚跟,甚至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的在把周唯琪在太子跟建章帝跟前的优势蚕食殆尽-----如今太子就算是再偏爱大范氏和周唯琪,也从来不曾再动过换太孙的念头。 周唯昭点了点头,伸手给宋楚宜又添了一杯茶,轻声问她:“你这一趟来皇觉寺,是冲着方夫人来的?” 要动陈家,这一点宋楚宜从来没有瞒过他,而且已经付诸行动,闻言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鱼饵撒够了,方大人因为京察的事胆战心惊了好几个月,再拖下去恐怕连过年的心思都没有。这次肯叫方夫人来探底,可见心里已经对陈阁老不信任了。” 如果他还有之前对陈阁老的信任和理智,就应该能猜到宋家继对方夫人释放了善意之后,京察之时吏部对他的刁难也不过是软硬兼施的一种拉拢手段。可惜的是,经过王英的事,他已经没办法对陈阁老和陈家保持绝对的信任了,再加上宋程濡这只老狐狸下手极有分寸,叫方孝孺根本看不清楚宋程濡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吓吓他而已。 周唯昭笑了笑,青卓凑上来告诉他:“元空大师想让您去持法器。” 历年来菩萨出神,请动法器都是由朝廷派钦天监或者是礼部的官员亲自来办,这回因是他在,这个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叶景川被崔家姐妹和叶云岫叶云依缠着帮忙捡风筝,后来周唯昭跟宋楚宜说的话他又插不上嘴,就格外烦躁,此刻听了前面有小沙弥过来请,就连忙过来催促:“别叫大家空等,不请法器,元空大师就没法讲经,接下来的仪式也没法儿办了!” 周唯昭挑了挑眉站起身来冲宋楚宜点了点头,临走之际又转身告诉她:“韩止若是想要报仇,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一个能帮他报仇的人投靠。而永远跟他们那帮人站在对立面的,我思来想去,除了我也就是恭王叔了。恭王叔恨韩家入骨,韩止没那么蠢自寻死路。等他想通了,十有*会来投奔我。” 可韩止也知道以他的身份想取信于周唯昭太难,因此一定会先做出些事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至少近一两年内,他不会出来掀什么风浪。 寒风吹过,石阶下落了一地的梅花,宋楚宜明白周唯昭是叫自己不必再让马长江等人跟着韩止的意思,轻轻的点了点头。马长江等人现在的确可以抽出来做别的事了,跟着韩止也是浪费。 等周唯昭带着青卓跟含锋跟着小沙弥走了,叶景川才又觉得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他从前也常常见宋楚宜,可是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心思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局促不安度日如年过。他挖空心思想要和宋楚宜说几句证明心意的话,又觉得这未免太过唐突,小心翼翼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连青莺跟紫云也瞧出不对劲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眼底都露出了些笑意。 幸好叶景川也没有尴尬太久,他刚才想好说辞,就见崔华仪一溜烟的从梅林里钻出来,带着风帽扑进亭子来将宋楚宜抱了个满怀,叽叽喳喳的像是一只剪过了舌头而越发爱说话的八哥。 “快走快走!”崔华仪在宋楚宜身后推她,手里还举着一株开的正好的梅花:“世子夫人找你呢!说是玉清已经找到了。” 她们回去的时候玉清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宋大夫人连去听经也顾不上,正看着邱嬷嬷逼问玉清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受了谁的好处才敢把姑娘一个人留在山上。 玉清害怕得眼圈都红了,面上泛着青白,含泪看一眼上首坐着的大夫人,不断摇头,见了宋楚宜进来,竟然还扑上来抱了宋楚宜的腿求救:“姑娘救我一救,我不过是想下来找帮手,一时情急走岔了路......真的不敢把姑娘一个人丢在山上啊......我也不知道魏家少爷怎么那么巧也去了后山......” 邱嬷嬷一把把她拂开了,脸上神情很不好看:“走错了路?走错了路都走到前头山门那里去了?!” 分明是准备着逃走的,她鞋垫底下藏着一沓银票呢! 宋楚宜就顺着大夫人伸出的手坐在了大夫人身边,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裙摆,轻飘飘的看了玉清一眼,吩咐邱嬷嬷:“去看看谁领着她到了山门那里,好好问问。” 第四更,这个月我简直勤快到爆炸啊,看在我这么勤快的份上,认真严肃没节操的喊一声,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啊~~~(。) 章节目录 九十七章·城府 上午来的全都是贵族家里的女眷,像是魏太太这样的,都已经算是低阶了。皇觉寺又是皇家寺庙,向来规矩森严,对门户看管的尤其严苛,今日更是严阵以待。 一个小丫头,要是没人帮没人引着,能到山门那边,还差点就下了山,这说到哪里都是个笑话。宋楚宜看着面色惨白的玉清,心里奇异的一点波澜都没起,继续叮嘱邱嬷嬷:“顺便问问元觉大师,这是不是就是皇觉寺的待客之道,今天来的可不止我们一家的女眷,还有镇南王府、端慧郡主......” 邱嬷嬷恭敬的一弯腰,瞪了玉清一眼,领着人飞快的出去了。 大夫人一刻也不想再见吃里爬外的玉清,挥挥手叫金环金翠把她先领下去了,这才转过头来跟宋楚宜说话:“才刚方夫人跟前的丫头雇来递了话,说是方夫人身体不舒服,就不去听元空大师讲经了。又听说咱们家里有清凉膏,特意来讨要一块儿......” 紧跟着就该来登门道谢了,说辞准备得很是妥帖,看来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果然,宋大夫人的话音刚落,外头金翠就进来报说是方夫人说听说大夫人也没去听经,特意过来陪大夫人说说话儿。 宋大夫人含笑和宋楚宜对视了一眼,笑着叫人快把方夫人请进来。 方夫人瞧着并不算精神,就算是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气色也有些暗沉无光,她脸上带着几分强扯出来的笑意,先跟大夫人寒暄了几句,又问了宋楚宜几句闲话,这才期期艾艾的看着大夫人,有些艰难的探问起了情况:“上次在英国公府.......六小姐同我说府上曾经动过买下我那可怜女儿的念头.......” 她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做开端,顿了顿神情凄苦的忍不住掉下泪来:“都说人走茶凉,府上却待人以诚,还能动这点善心,真是叫我感激不尽......” 她说着,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宋大夫人,又偏头看看一直不动声色的宋楚宜,横了横心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了要说的话:“六小姐还说过,家中长辈说我家老爷跟着陈家甚是可惜了.......不瞒世子夫人,如今我家老爷也如履薄冰,天天被京察的事儿逼得喘不过气,心里还要担惊受怕......今天我来,就是想问一问,六小姐的话,做不做得准?” 动之以情,方夫人倒也是个妙人。宋大夫人亲手拿了自己的帕子递给方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说起来也真是......孤儿寡母的,瞧的人心酸。我们老太太又是个面软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的......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却并没接方夫人的话,也没给方夫人一个准信儿。 方夫人就不由有些着急,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大夫人和宋楚宜走了几步,腿一弯竟然直直跪了下去,面上焦灼直到此刻才丝毫不加遮掩的暴露在了宋大夫人和宋楚宜跟前。 “我家老爷真是知道错了。”她声音放的很低,却又说的异常流利顺畅:“当了人家的马前卒冲锋陷阵,险些叫崔家和宋家......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毕竟是陈阁老的门生......上头有令,他哪有不遵从的道理?我晓得长宁伯府和崔氏一族都是要成大事的,听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看来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过了无数遍,所以她才能这么一鼓作气的说完。 方夫人见上头坐着的两个人都似乎没什么反应,就膝行了两步,抿着唇泪光盈盈的捂着胸口:“过去的事不可挽回,可就像六小姐说的,亡羊补牢也为时未晚......求大夫人......” 终于彻彻底底的做出了臣服的姿态,像是这样的,以后也就没资格谈那么多条件了。宋大夫人似是此刻才发现方夫人跪在地上,将茶杯往旁边几上一放,疾走几步下了榻搀扶起了方夫人,连连叹气:“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儿,方夫人这可别折煞了我......” 正在此时,金翠的声音隔着帘子透进来:“大夫人,六小姐,邱嬷嬷回来了。” 方夫人忙不迭的擦了擦眼角的泪,大夫人忙吩咐金环:“快伺候方夫人匀妆净面!” 等方夫人收拾好了,宋大夫人就拉着她没叫她动,轻声吩咐邱嬷嬷进来。 邱嬷嬷脸上还带着气愤之色,等瞧见了屋里有客,声音却又低下去了,一五一十的把话说了个清楚:“看守山门的小师傅当时只瞧见了玉清一个,一路问过去,倒是厨房里头的几个小师傅说是瞧见有个婆子引着玉清出去的......打听清楚了,那婆子是魏家的。也请小师傅们去认过了,都说不会认错,就是魏家带来的婆子带着玉清过去的,当时已经想要下山了。玉清自己后来也交代,的确是收了那个婆子的银子,才故意把姑娘扔在山上......” 宋大夫人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冷笑,偏头颇有些气愤和无奈的看着方夫人抱怨:“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她说着,就把玉清被人收买了的事说出来,又叹口气:“若不是太孙殿下庇佑,小六儿又反应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魏家这行事......也太没规矩了一些......” 方夫人却听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本该避着人处理的事儿,宋大夫人毫不犹豫的在她跟前摊开了说,是个什么意思?!她可没和宋家熟到这个份上......这样的私密事都在她跟前说,是想要把她也拉下水? 她看着宋大夫人吩咐邱嬷嬷出去发落奴婢,再看看旁边仍旧噙着笑意岿然不动的宋楚宜,忽而觉得长宁伯府的女眷城府之深,还要超出她的想象。 早上好早上好,周末愉快呀大家。电脑出了点小问题,先更文,中午再感谢大家的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九十八章·取信 宋大夫人忙着落完了自家的人,又吩咐邱嬷嬷:“把这些银票和那几个小沙弥都送去魏太太那里。看看魏太太是怎么说的。她们的下人也太没规矩了一些。” 这是没想着给魏家脸面,直接就把事情撕掳开了,连层脸皮都没给魏家的人留。到时候魏太太一定会成为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里的笑柄,魏府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法也就都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长宁伯府明明知道魏家有个儿子如今正平步青云,跟在东平郡王身边当伴读,不久之后就要下场考试。可仍旧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是结结实实的表达了立场------决计不靠拢东宫中的任何一方,至少不靠拢东平郡王这一方。 偏偏魏家做的事又的确是落人口舌,事情传扬出去,外头的人也会说长宁伯府的腰板子硬,做事硬气。再加上今天镇南王府的县主们跟太孙殿下都撞见了这件事,都可以证明向明姿是受了人算计,可魏家算计不成功还反惹了一身骚。 外头的人也都会重新掂量这位原本是宋家表小姐,如今过继在了宋大老爷名下的向明姿的地位-----长宁伯府不遮不掩的替她出头,一副我家女孩儿绝不会因为名声就委屈给人态度。 以后再有打向明姿主意的,就要再三思量了。而那些原本因为向明姿身份尴尬的,也该重新考量考量。 方夫人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之前在陈老太太那里都没能有的这份紧张。 她不知为何竟没有去看大夫人,只是将目光盯在宋楚宜身上,犹豫的喊了一声六小姐。 宋楚宜含着笑意看着她,安抚似地冲她点了点头,一双漆黑得如同上好的徽墨的眼睛正熠熠生辉:“夫人别紧张,这原本也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魏太太不过是受了旁人的一点儿启,这才动了不好的念头......真正惹出这些祸事的,可不是魏太太。” 方夫人来的时候目的很明确,也想好了千万种说辞,就指望在家里跟丈夫商量的那样,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宋家的信任和优待,投靠在宋家门下。 可是她才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被态度暧昧不明的宋大夫人和宋楚宜逼进了墙角,不得不主动跪在地上表明了投靠的决心。现在她被宋楚宜说的如同坠在了云雾里,只觉茫然,心惊肉跳的盯着宋楚宜,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生怕宋楚宜会说出什么叫她跳起来的话。 “方夫人和陈家的关系向来不错,想必也有所耳闻。若不是陈三太太带着向老太太来我家撒了那阵泼,这之后的事情也不会有。”宋楚宜说着又垂下了眼睛,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陈家总是做些叫人不开心的事儿......” 方夫人真的心惊肉跳,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仿佛随时都要跳出胸腔脱离身体,她忍不住伸出手按住了心脏,勉强冲着宋楚宜笑了笑,听的很认真的模样。 宋楚宜叹了口气,理了理腰间垂着的络子:“从前我也算救过陈家姐姐,谁知陈家姐姐半点不把恩情放在心上。她撺掇我四姐找女尼来坏我名声和英国公府的事,想必方伯母是知道的吧?” 这样的事情陈家又不是傻了,怎么会到处告诉人?!方夫人绷紧了一颗心,想要摇头否认,最后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以她跟陈家的关系,她一定要表示知道,否则宋家要他们方家来投靠做什么? 宋大夫人一面喝茶,一面借着喝茶的机会打量眉梢眼角都挂着不安却还在尽力忍耐的方夫人,实在不由得不佩服宋楚宜的这份揣摩人心步步逼进的本事。 见方夫人点了头,宋楚宜脸上笑意就加深了,她原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顿时点亮了整个屋子,加上她颊边那两只酒窝,连一直提着一颗心的方夫人都不由得放松了些许。 “之前本来想救方家姐姐的,也是陈老夫人坏了事......”宋楚宜说着,歪头看一眼方夫人:“您说,陈家这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方夫人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晓得宋楚宜和宋大夫人这是要进入正题了,忙不迭的表态:“正是,我们家老爷也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宋大夫人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将茶杯放回了几上。 宋楚宜也笑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对上陈家也非我们所愿。可情势所逼,没有办法。既然方伯母已经有所决断了,不如先帮我们一个小忙,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 这么快就开始要他们伸出手脚来被绑缚住了?可是这进度也太快了,而且长宁伯府甚至还没给出一个准话......方夫人捂着胸口,眼光闪烁,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方伯母也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宋楚宜温言劝哄,极有耐心:“两方合作,都是日久见人心的事儿。我们现在只是想给陈三太太一点教训,听说陈三太太很是爱钱?” 方夫人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说起贪钱,大房的那位老爷的遗孀、陈大太太才是真正钻进了钱眼儿里。不过陈三太太也不遑多让,要不是因着陈三老爷是庶出的缘故,陈三太太的野心只怕会更大。” 毕竟要养着那群蝗虫一样的娘家人嘛,还要给丈夫撒钱。 宋楚宜笑了笑:“这就是要劳烦方伯母的地方了,伯母帮我一个忙,教教她赚钱的法子,引着她放些利钱......” 本来就有野心的人,一旦沾到了好处就会跟牛虻吸血一样,死死的拽着好处不放,就算宿主死了也要吸干净最后一滴血,陈三太太就是这样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只是个庶出的儿媳,在陈府根本说不上话,压力又大,她若是为了银子就出卖陈家,这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多谢书城的朋友空心人打赏的1999书币,多谢打赏平安符的数字同学。也多谢陈苜子、随妤而安、醉舞清影、eipeng578、传说红星、151112612453、亲爱的亲爱永远a、山羊蝎子、e42的平安符,还有萌萌哒我爱赵寅成的香囊,爱你们么么哒。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 章节目录 九十九章·克星 方夫人悚然而惊,抿着唇看着宋楚宜,一时之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料到了来投靠长宁伯府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的事儿,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几句话之间宋家人就开始使唤她去办事儿。 可她又不敢露出不愿意的意思来,甚至连一丝勉强都不敢摆在脸上-----你要去投靠人家,总得付出些诚意,现如今宋家愿意给你伸出一根橄榄枝,也得你自己先拿得住才好。 她看着宋楚宜,小姑娘年纪轻,颜色却出奇的好,已经可以想见及笄之后的绝好模样。可就是看上去这样文文弱弱人畜无害的一个小姑娘,每每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深意,叫人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她要是想攀附住宋家,就一定得跟陈家划清界限,现如今长宁伯府先派给她这么一件差事,就是要她选,到底是彻底站在长宁伯府这一边,还是骑着墙头两面抓草。 屋里静的叫人难堪,宋大夫人单手托腮却仿佛一点儿没察觉似地,闭着眼睛打起了瞌睡。宋楚宜含着笑整理自己腰间的五彩络子,一根一根的理上头的流苏。 方夫人却不经意间已经出了满头大汗,好半天才堪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静静的应了一声:“我们真是诚心诚意想要弥补从前的过错,六小姐既然这么说......我一定鞠躬尽瘁。” 宋楚宜脸上的笑愈加温和,那种温和是上位者独有的、对已经控制在手里的棋子的那样恰到好处的温和,方夫人为这一个小女孩的心机和城府惊心,也替自己跟方孝孺捏了把汗-----怪不得布置了三年的局,苦心孤诣的筹措了三年半的一张本该天衣无缝的网却毁于一旦。长宁伯府后宅之中的一个小娘子都多智近妖,何况是年老成精的宋阁老他们? 天都不站在陈阁老一边,她想起了比宋楚宜还要大上两岁的,今年年底就该办及笄礼的陈明玉,忽而觉得陈老太太的打算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宋家这位六小姐,才是天生就该登上那个位子的料,陈明玉那点小心机和手段,在宋六小姐这里,显然就有些不够看了。 她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彷徨,反而主动问起宋楚宜:“只要我引诱着她开始放利钱......?” 大周朝是严禁民间私自放利的,虽然屡禁不止,可是只要查到了,就是大罪名。方夫人觉得宋家这是想借着这个重挫陈家的锐气-----毕竟就算只是陈三太太瞒着家里人放利钱,陈阁老也少不得落得个家宅不严,管家不力的罪名。 宋楚宜好声好气的打断她:“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等她尝到了甜头,我再告诉伯母下一步怎么做。” 竟然还是连环计!方夫人惊讶的瞪大眼睛,惊讶的去看宋大夫人,却见宋大夫人虽然已经从瞌睡中醒了,可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翻着桌上的莲花经...... 这个小姑娘,竟真的是有着绝对的自由,她自问就算是已经当家作主的如今,也不能在方孝孺跟前得到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做出一个决定之前还要跟方孝孺反复商量,可是这个小姑娘,她张嘴说出来的话就好似金科玉律...... 不管怎么样,宋楚宜既然这么说了,宋大夫人又没有表现出异议,方夫人为了攀附住长宁伯府这颗大树,也就忙着点了点头。 等方夫人走了将近一刻,崔夫人和余氏才结伴回来,一坐下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拧了眉头叹气。 宋大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皇觉寺菩萨出神,来的宗室夫人算起来,唯有镇南王妃跟端慧郡主身份相当,而镇南王妃与端慧郡主的关系向来融洽,怎么端慧郡主好似受了什么气? 崔夫人没等旁人问,自己先啐了一声:“虽说当着佛前不该说不敬的话,可这帮......” 余氏也不由跟着摇了摇头:“先时只提诸皇孙的婚事,太孙殿下也的确是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虽说天师说了他不适宜早定婚姻,可现如今相看起来也不算晚。可后头又要扯上什么天命的事儿,就惹人厌烦了.......” 宋大夫人听的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往宋楚宜那里瞧了一眼,吃惊的开口问道:“什么天命?” 才刚来之前宋老太太还说别带宋楚宜到元慧大师跟前去,省的到时候元慧大师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可现在人根本就没带去露面,难不成元慧大师还要揪着不放? 这里被断了有天煞孤星之命的还有谁?崔夫人看了宋楚宜一眼,似是万分无奈的抱怨:“还不是元慧那个老秃驴,说是小宜星照命上的那颗命星越发耀眼,血光之灾已经近在眼前了。须得个极贵极贵的命格来压才好。还说什么若是能寻个贵极的命格来配,或许还能压住一辈子,使命星不至于再动。” 宋大夫人再是迟钝,也察觉出了这话里深深的恶意,什么叫做极贵极贵的命格?这世上有这样命格的人有几个? 要极贵的命格来压,谁来压?皇帝、太子还是太孙? 这里头哪一个,宋楚宜都不配借他们的命格,这话说出来,可不就是说宋楚宜这命格是这些极贵的人的克星? 更何况前头还说提到了诸位皇孙的婚事,又说什么配不配的......这是把宋楚宜放在火上烤!哪个龙子不是金贵至极,要这些人纡尊降贵分出自己的命格来替宋楚宜避免这所谓的血光之灾?!只怕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会活撕了长宁伯府和宋楚宜! 更严重的是,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宁伯府野心勃勃,竟然收买撺掇大师说出这样的话,是想借机既摆脱天煞孤星的命格,又想搭上太孙....... 宋大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呵了一声:“这可真是.......用心何其狠毒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揭穿 今天是皇觉寺菩萨出神的大日子,也是被张天师断言过适合和亲的九公主出嫁的日子,在这个时候,元慧大师当着信众们说这样的话......一自然是加深众人对她可怕命格的印象,二恐怕就是引起周唯昭跟其他皇孙们对她的厌恶跟反感。 毕竟元慧大师特意提出了她这个本来被说成无解的命格的解法,还是要极贵的命格来压这样近乎明晃晃的暗示,诸皇孙甚至皇家并天下人都难免认为这是长宁伯府为了搭上新的关系而不择手段。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余氏冷哼了一声,面上神色极为不好看:“元慧原本也是个有德行的大师,高僧重德重道,这样一个屡屡对着一个小姑娘心怀恶意的人,怎么配得上修行佛法?!” 宋楚宜对元慧有些印象,这个人是有真本事的-----上一世端王好似就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先派人手埋伏在官道上,连着几天几夜挖空了山道,把赶回京城奔丧的太孙殿下埋在了那里。而且这个和尚也不是一般的和尚,他虽然有了名望跟声望,可是似乎对权力尤其热衷,一路扶着端王上了位,后来还在端王跟前大放异彩,后来更是荣升成了建极殿大学士,入了内阁。 这样一个当初连沈清让和韩止都要退避三舍的,城府颇深又对命相星宿尤其有造诣的高僧,一直很甘心当端王的左右手。 现如今就算是端王死了,局势天翻地覆,他对端王的这份忠心也全然未改。 崔夫人面上不由得染上更深一层的忧色:“咱们自己在这里怎么抱怨也没用,谁比得上元慧的那张嘴?上次他跟张天师说的话截然不同,皇叔也只是说他们佛道两家道不同罢了.......” 事到如今,只有将宋楚宜的婚事尽快的定下来,才不至于招惹上漫天的更难听的流言蜚语,也才能平息现如今众人对长宁伯府和宋楚宜的诸多恶意揣测。 元慧可真是给崔氏一族和宋家出了一个绝大的难题,崔夫人觉得胸口憋闷得有些难受,正要开口说回去,就听见外头说是元慧大师求见。 崔夫人憋了一肚子的气,恨不得往元慧那油光可鉴的大光头上烫几块疤,闻言眼睛都瞪圆了,立即恼怒的拒绝:“不见!” 不见都能招惹出这么多是非,要是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阿福转身出去,很快又带着满脸的为难回来:“元慧大师说,他不为见郡主,要求见的是六小姐。” “那也不见!”崔夫人更觉呼吸困难,竟有些喘不过气:“刚打了人巴掌,当着全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们的面,现在又想来做什么?!告诉他不见!” 宋大夫人也眸色沉沉,脸上少见的带了些怒气,其实经过这几年的锻炼成长,她已经鲜少动气,可这次真是被气的狠了,元慧这几句话张张嘴一说就完了,可是带给宋楚宜跟长宁伯府的却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她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在往外蹦。 阿福抿了抿唇转身要出去,忽而就听见身后宋楚宜仍旧平淡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我见。” “小宜!”余氏揉着太阳穴喝住她:“现在见他有什么好处?他话都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去了,就算此刻你把他贬得哑口无言,外头的人也不会知道。还徒给自己惹气。” 宋楚宜却知道元慧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他既然在这个时候还要来求见她,就肯定是有事。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事,可是多听听,总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坏。 她笑了笑,告诉阿福:“把大师请去隔壁明间,再让人备上茶水。” 元慧大师仍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手腕上硕大的佛珠串一颗颗都打磨得油润光滑,宋楚宜掀了帘子进去,他竟也跟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一颗颗的柱子飞快的数过去,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要求见的人是他,人来了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的也是他,若是换做旁人,早该拂袖而去了。可宋楚宜却沉得住气,缓缓地坐在右首第一张椅子上,神情平静不见恼怒。 忍得一时之气也不算什么,可是时间渐渐过去,外头的僧侣们课业都已经做完了,宋楚宜仍旧纹丝不动,连姿势也未曾换过一下。 元慧心中微讶,终于睁开眼朝宋楚宜望过去,扪心自问,在宋楚宜这个年纪,他还从未见过有谁能做到这样耐得住气-----在被他一而再再而三损坏名声之后,还能受得住这样的冷待。这样的心性....... 宋楚宜前世最后几年都是苟延残喘,平时除了绿衣,一只蚊子都难见到,这份忍耐自持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别说是坐半个时辰,就算让她一个人单独呆上三天三夜,她也不会觉得寂寞。 元慧往她头顶上看了一眼,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带着些怜悯和慈悲看向她:“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六小姐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上次还只肯借着命格的名头遮遮掩掩,这一次却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她的来历,宋楚宜再沉稳,也忍不住心跳加快,抿着唇朝他看了一眼。 “既然有了这样的缘法这样的命格,就该顺应时势和天命。”元慧不再看她:“为何要搅弄风云,改天换命?六小姐带着浑身的戾气和仇怨,终究走不长久。逆天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六小姐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而察觉不出,却要知道,报应总是会来的。” 宋楚宜嗤笑了一声,眼里清澈见底,见不到一丝害怕和恐惧。 “顺应时势和天命?那和上一世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从头再将经历过的噩梦再经历一遍罢了。” 元慧忽而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目光沉沉的重新又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一·烦心 陈明玉攥着帕子,白嫩如玉的手指因帕子缠绕得过紧、血液全都涌在一处而通红发紫。她面色铁青的坐在陈老夫人跟前,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愤愤的吐出一口气:“什么道理?!元慧大师这么说,意思分明就是这世上能压住宋楚宜命格的人定然就是那.....那最尊贵之人......长宁伯府就这么嚣张吗?!” 她在九公主和亲之后就受了不小的刺激,大约是明白了这世上就算是贵为公主也有不得已身不由己之处的道理,这些日子都安分守己,性子也是真的沉稳了下去,不再是从前只虚浮在表面的那一套。 可是碰上了关乎太孙周唯昭的事,她就又忍不住激动了起来-----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蹊跷了,好端端的,元慧大师为什么非得在提起太孙殿下的婚事之后,又特地把宋楚宜拉出来说一遍? 陈老夫人腰背不好,向来坐卧底下都要垫一只软枕,此刻她等着身旁嬷嬷把软枕摆好了,才往陈明玉那里瞧了一眼。 这一眼里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却也分明什么都说了,陈明玉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红着脸挨着陈老夫人坐下,将头靠在陈老夫人肩上:“是孙女儿因为太着急口不择言了......” “祸从口出的道理,一刻也不能忘。”陈老夫人由着身旁服侍的人下了抹额,郑重其事的告诫她:“韩家大小姐和沈家二小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前车之鉴还未过去,你可别重蹈覆辙。”她敛容肃色提点完了陈明玉,才又轻飘飘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至于今天元慧的话,你怎么会想到是长宁伯府说的?” 陈明玉被陈老夫人这么一问,脸上登时红得似乎要嫡出血来-----祖父最近时常对她耳提面命,在书房里商量事情时有时还特意叫她在暗阁里头听,就是为着她日后能对朝中局势有个了解,等以后能陪着那个最尊贵的人,保全陈家的世代荣华。 她听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也知道了宋家如今的打算-----经过端王和太子的事,长宁伯府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两边不靠,上次扬州弊案宋程濡答应当主审,也就是为了向皇帝表明这一点。 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在这个时候怎么也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弄巧成拙的弄出元慧的这桩事来-----元慧的这番话一出,天下的人都要把长宁伯府当作趋炎附势,为了傍上皇家而不择手段的小人,加上宋贵妃膝下如今又有一个已经三岁的小皇子...... 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反正绝对不会是长宁伯府。是她自己太关心则乱了。 “是我太急切了。”陈明玉垂下头认错:“竟然没过脑子就抱怨了出来......” 虽然反应尚算及时,可终究还是不能缺了提点的人,现在是跟在自己身边有自己事事提点,可是以后要是真的登上了那个位子呢?陈老夫人目光沉沉的望了她半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始终是养在后宅之中,见识有限,哪怕最近陈老太爷和自己已经格外弥补周全,可终究还是没办法一步登天。 相比较起来,宋家那个小六教养的倒真是实在出色,她接触宋楚宜也不算多,可不管是在英国公府的那次还是在酒楼里的那次,宋楚宜做的事说的话都干净利落,处事进退有度不越雷池一步,就算是今天出了元慧大师这样的事,连崔夫人脸上都罕有的露出了怒意,宋楚宜也仍旧是笑盈盈的模样。 她自问就算是向来以老辣著称的自己,在宋楚宜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镇定自若。宋家那个老太太,竟真的教的出这样的女孩儿....... 陈老夫人握住陈明玉的手,紧紧盯着她:“我曾经同你说过,你若是在宋楚宜跟前输了,就说明我不如宋老太太会教养女孩儿。你瞧瞧她,今天她才是真正风口浪尖上该慌乱的人,可她硬是沉得住气。你自己忖度忖度,这份心机,若是你们俩同时成了太孙的妃子......” 陈明玉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先前祖父祖母的意思是,周唯昭这边若是实在走不通路子,那东平郡王那边也是可以争一争的。 可现在周唯昭在建章帝跟前的地位水涨船高,东平郡王那边却不知道为什么连连出事------锦乡侯府的那摊子烂账都还算不清楚。 陈家二老自然是又把主意打回了周唯昭身上。可他们同时也把最坏的结果都算进去了,若是做出适当的妥协,能叫周唯昭知道陈家的好处,他们都是愿意的。 陈明玉想到要和宋楚宜一同成为太孙的妃子,就觉得有些难堪,又有些委屈-----旁人看不出来,可她却瞧的出来宋楚宜跟太孙之间超乎常人的默契。 那样的默契,根本就不像是两个不相熟的人该有的,分明更像是.....更像是她的祖父和祖母,磨合了一辈子才有的,对对方心意绝对肯定的那种信任。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来满脸都是惆怅。 陈老夫人握住了她的肩膀,重重的捏了捏:“前些天圣上还过问起天师太孙殿下的亲事是不是该挑个时间定下,今天元慧就见缝插针的也提起了这事儿。你心里要有个准备,差不多也就是这阵子了。这几天我会多带你去宫里走动走动,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那里.....你多多用心,其他的,暂时先不必想了。” 陈明玉双手握成拳,半响才缓缓点了点头。心里再不甘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来,祖母说得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要沉得住气,要慢慢来,现如今宋楚宜还有一道难关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她根本不必庸人自扰现在就为还没发生的事情烦恼。 早上好,今天的第一更。今天因为有推荐的原因可能会有五更哦,请大家不要大意的订阅吧。另外多谢山大王阿锅的香囊和爱睿宝贝、代代代day的平安符,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二·要命 陈明玉的目光叫人难堪,那些伴在母亲身边的小娘子们的眼神也都若有似无的黏在身上。崔华仪和崔华蓥一左一右的把宋楚宜夹在中间,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元慧大师的话一说出来,这些人看宋楚宜的眼神就是这样直勾勾的打量,好似宋楚宜和长宁伯府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宋楚宜自己倒是并没怎么受影响,纵然是知道被人算计了,她也仍旧没露出异样来,镇定自若的上了宋大夫人的马车。 出了这样的事,向明姿又扭伤了脚,要再去凑晚上的菩萨出神的热闹自然是不可能了,可是就连下山,也显得无比的困难-----已经是下午,平民百姓们多有这个时候来山上等着占位子看晚上的法会的,马车根本走不动道。 幸好有山上的小师傅们下来拦人开路,马车才顺利的下了山,城里城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可长宁伯府却人人都屏声敛气,三太太等在二门处,扶了宋大夫人下了马车就叹了声气:“老太太那儿等了有一阵子了。” 宋大夫人点点头,吩咐人先抬了老太太的滑竿来把受了伤的向明姿抬回去,这才带着宋楚宜一道往宁德院去。 宋老太太含着一肚子的怒气,怎么也没想到刚担忧过的事情转眼就成真,见了宋楚宜才算稍微放下了心,招手把她唤至跟前,脸却朝着宋大夫人:“听说明姿受了伤?” 宋大夫人忙点了点头,一五一十的把玉清被人收买的事告诉宋老太太,又道:“已经把玉清送给魏太太了,说是若是她喜欢,下次尽可直接来朝咱们家要。一两个下人,咱们家还是送的起,下次要使唤咱们家的人,大可不必送那么多银票。” 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嘱咐她:“回头就把玉清的卖身契送过去。她既然这么喜欢她,干脆就送给了她。” 这是彻彻底底的把魏太太和她身后的人的脸皮撕了下来,宋大夫人略一思忖,便明白宋老太太这并不是盛怒之下的冲动,而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魏太太和范良娣,现如今打主意打到宋家来太早了,宋家不会接这个茬儿。她点了点头答应了,见宋老太太有话要跟宋楚宜说,便托词要去给向明姿再请个供奉来仔细瞧瞧,退了出去。 宋老太太攥着宋楚宜的手,先不问其他,先问她:“听说后来元慧还要求见你,你见了他。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元慧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指着她的头告诉她,她的命相从前是极凶极凶的,现如今她的命相却已经隐在了一团云雾里,看不清了。 他说,她自从重生而来做的种种事,已经算是逆天改命,本不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活的人还活着,她会遭到报应。 宋楚宜想到这里,闷闷的笑了一声。 元慧所说的报应,是说她以后必将为帝星的更迭而永堕轮回,来世更将堕入畜生道无法超脱。 可她压根就不怕这些,如果要她窝窝囊囊的顺着上辈子的轨迹重新活一回,她宁愿不回来。 元慧是个有修行的高僧,也是个权欲心极强的人,他不甘心只在佛门里弘扬佛法,还要把他的思想加诸在更多人身上-----譬如上一世,他就要通过掌控端王,进而掌控整个天下。他排除道家,推崇佛法,把寺庙建的到处都是,给僧人极大的权利,分给他们极多的土地,到后来,皇觉寺的住持甚至比有爵位的国公还要尊贵一些,皇觉寺方圆七八十里的土地也全都是皇觉寺所有,百姓们只能给皇觉寺种田,每年给皇觉寺送粮食和银两。 这一世端王已经死了,他自然打算着手再苦心孤诣的靠拢一个需要他的,能角逐天下的人选-----周唯昭肯定是不行的,他从小在龙虎山长大,天然就跟道家更亲近一些。 而不管是想靠拢哪一个,现如今元慧都不想她再搅局了,所以他一可能是为了贤妃的托付,二是想断了她成为皇子妃的路,怕她成为某个人的助力...... “说了些报应轮回的不经之谈。”宋楚宜揽住宋老太太的胳膊,轻声叹气:“我又给家里惹麻烦了。” 元慧的这话一出,长宁伯府如今就被放在了风口浪尖。恐怕到时候连皇帝也要疑心是不是他们在其中做鬼,居心不良了。 宋老太太摸着她的头笑了笑:“什么麻烦不麻烦,那个地方就那么点大,有人想要进去,多余的人自然就要被挤出来。权势才是罪魁祸首。只是这次......不晓得是贤妃娘娘在后头使力的缘故,还是又是陈家插了一杠子。” 晚间宋程濡回来,特意把宋楚宜叫到了书房,也是这么一般问她:“你觉得,这是不是贤妃为了给你颜色瞧瞧,才故意指使元慧这么做的?” “元慧大师是个有野心的人。”宋楚宜不回老太爷的话,反而和他说起了元慧的为人:“在梦里,他襄助端王登上帝位,自己也领了差事,白天在衙门办差,晚上再回寺里念佛。他掌管刑狱,制定新的律法,崇佛抑道......这样一个人,是打定主意要成为帝师的,端王已经死了,鲁王毫无作为也不如端王受宠......他若是放不下心中的抱负,就会寻找新的可以扶持的人。这种不贪不抢可是却异常渴望权力的人,贤妃娘娘使唤得动他一次两次,却使唤不动第三次第四次。这一次的事,恐怕他不是为了贤妃娘娘才做的。至少不全是因为贤妃娘娘的原因。” 宋老太爷神情严肃,坐在椅上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了几个字:“东宫,范良娣?” 现如今太子地位越发稳固,只要他不做错事,就是最好的事了。而太孙殿下与龙虎山的渊源注定了元慧不可能选他,那就只能是东平郡王周唯琪了。 第二更啦,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三·风头 如果出手的是范良娣和东平郡王,元慧所做的事就又说得过去了。他说了,宋楚宜的命格须得极贵的人来压一压才好。这极贵的人里,自然逃不过就是龙子凤孙。 可太孙本来就跟宋家过从甚密,为了避嫌,刚在圣上跟前以扬州弊案表明心意的宋家自然不好上赶着把宋楚宜嫁给太孙,否则就等于坐实了今时今日满天飞的流言-----什么天命,什么星照命和血光之灾,都是宋家刻意为之,想要贴上太孙的手段。 太孙也自然要对长宁伯府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反而是之前没什么交集往来的东平郡王那里,若是此刻给宋家解围并且求娶宋楚宜,才既能解了宋家的困,又能收买人心。 宋老太爷皱着眉头还是有些地方没有想明白,可有一点却叫他着实忧心-----若真如宋楚宜所说,元慧这么野心勃勃,那留着他在世上,实在是一个大祸害。 可惜这种得道高僧,杀了他又实在不是上策...... 他还记着当初是怎么跟宋老太太商量的,他答应过,若是有可能,一定叫宋楚宜照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平平安安顺顺常常的过一辈子。 这次元慧这番说辞,无疑却是把宋楚宜架在了火上烤------命格太凶,只有极贵极贵的人才能压得住,除了诸皇子和诸皇孙,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把这么一株天煞孤星请回家里? 他心里隐隐对元慧动了杀心,现在看来,元慧对长宁伯府至少是怀揣着很深的忌惮以及恨意,他既不想长宁伯府为别的人所用,却又不想长宁伯府得东平郡王的重用,那就只能铲除长宁伯府。 不一会儿宋珏进来,他才回过神来,问宋楚宜:“今天见到方夫人了?” 宋楚宜点点头,把方夫人和方孝孺决意投诚的事儿说了:“我让她先引着陈三太太放些利钱,等她办成了这件事,再谈以后。” 宋老太爷阖上了手里的册子,手放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明年春闱江南一片的主考......大约定下来了,若无意外,就是陈阁老。” 陈阁老想要靠近周唯昭,取得周唯昭的信任,经过了陷害宋家失败的事情之后,就需要另外摆出自己的作用来。 扬州弊案虽然有陈家的功劳,可到后来陈阁老并没能争得过常首辅,扬州那边的官员最后肥缺都给了常首辅定下的人,陈阁老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宋珏有些吃惊:“他是明年江南的主考,岂不是就是南方学子的座师了?” 所以这是个人人都想要的美差,只要安安稳稳的过了春闱,日后从江南出来的进士都要去他那里拜拜码头,一朝坐拥江南士子。 自古以来,科考多取江南考生,因此江南的主考向来被人趋之若鹜,陈阁老倒也真有本事,竟然能如愿以偿的在这个时候做上明年的主考。 宋楚宜默了默,开口问宋老太爷:“陈阁老想必是在安公公身上费了不少心思吧?” 自从兴福死后,安公公和冯公公就上了位,两个人都是从建章帝还当太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服侍的,既有情分又有脑子,这么多年来了都安安分分的,直到熬死了兴福,才开始崭露头角。冯公公接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子,安公公却当了南京镇守太监,手底下领着兵。 陈阁老向来很懂的跟这些阉人打交道,当初的兴福跟他们家关系就极好,因此锦衣卫查来查去都差不到陈家头上-----陈家可和西北的事脱不了干系,所以当初陈明玉在通州听说陈家宅子在鞑靼那边很出名的时候才会惊吓成那样。可就算是这样,锦衣卫和兴福也没找陈家的麻烦。 现如今兴福死了,陈阁老就着力在安公公身上花心思-----冯公公到底离得太近了,又是个谨慎人,不好收买。 宋程濡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宋楚宜的话,隔了一会子看着桌上的笔架笑了笑:“这是个机会。” 虽然主考官人人都想当,可是却也不是个稳赚钱的买卖,一不小心要是出点什么错漏,这半生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宋珏和宋楚宜对视一眼,都听明白了宋老太爷的意思,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要是陈阁老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出了岔子,那陈家也就差不多要完了。 可是这事情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办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陈阁老也不是傻子,既然会揽这个活儿,肯定就有做好的本事,要找他的漏洞钻,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可是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宋楚宜替宋程濡把笔架整理好,抬眼看了宋珏一眼,轻声说道:“祖父的意思是,利用方家?” 宋珏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方家这个时候投靠过来,岂不是正正好?等到方夫人帮着做事做的差不多了,可以确定可信了,再找方孝孺商量商量这事儿。 宋程濡抚着胡子哈哈笑了一声,宋珏和宋楚宜都这样会举一反三,跟他们说话实在是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人。 “可是方家这枚棋子到底怎么摆,还是件难事。”宋珏提醒宋老太爷和宋楚宜:“他们是打开陈家的钥匙,一点错漏都不能出。” 所以在这之前一定要先吃定方夫人,叫她对宋家死心塌地。 这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的事,宋老太爷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现在公文还没下,等尘埃落定了再商讨怎么布局也来得及。倒是今天这事儿......” 他说着眯了眯眼睛看着宋楚宜,眼里不期然的露出一丝狠厉来:“范良娣手伸的实在太长了。”居然想着用这样的法子逼宋家就范,还把主意打到了向明姿身上,指望着双管齐下。这份野心比之男人也不遑多让了。 宋楚宜看出宋老太爷的打算,知道宋老太爷怕是想要借着京察的事儿找找东平郡王手下的人的不痛快,便缓缓摇了摇头,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祖父不必着急,良娣这手很快就伸不长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四·病重 当时宋老太爷还只以为宋楚宜是在安慰他,小小的女孩儿,刚刚被人又说什么有血光之灾的事,还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却仍旧沉得住气来替他分忧,他纵然是铁石心肠,心里也不由得软了。回头就跟宋老太太说:“不然就把老二的日子提前,原本也只是娶个继室,既然人选定好了,那边的嫁妆也置办齐全了,不如就再催一催......提前把事儿了了,把两个孩子送去晋中住一段日子。” 也好避开京城这些流言蜚语和暗算-----旁人就算了,陈家听见元慧大师这番说辞,还不知道怎么把宋楚宜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宋老太太略一沉吟就答应了,她原本也在想着要不要跟宋老太爷提一提这事儿,去晋中的日子早就定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晚。不如现在就挑个好日子先把宋毅的事办了,开了年宋楚宜和宋琰就能立即上路去晋中。 她打定了主意下午就叫大夫人第二天派帖子去冰人那里,催促冰人去催一催。可还没等去那边府里问一问,崔夫人和余氏先就心事重重的来了。 崔应书前来见过了宋老太太,立即就去前院书房找宋老太爷,一进门就说:“宫**奉御医全部都集齐在了东宫......太子病重,东平郡王也因为侍疾而过度劳累病倒了......” 宋老太爷笔下动作一顿,昨天原不是他当值,睡在西苑班房的应该是陈阁老...... 太子的身体自来就很不好,从会吃饭开始就会吃药,可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精心调养还有太孙殿下回来之后龙虎山年年派人送来的丹药,已经好了不少,至少已经一二年不见听说太子还有频繁召供奉太医的时候。 可现在却闹出了这么大架势,宋老太爷不由想到之前太子中毒那一回,那一回也一样,宫中所有太医和供奉都到了东宫......而这次居然连东平郡王也一起病了...... 他面沉如水的看了崔应书一眼,神情严肃异常,胡子一抖一抖的,半响才拍了一下桌子:“快去请成先生和单先生!” 宋珏和成先生单先生很快就来了,宋程濡先问成先生:“今天可有人求见?” 按理来说,东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在朝中的人不可能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宋老太爷自从决意要走纯臣的路之后就真的做足了纯臣的姿态,既不拉帮也不结派,家里除了请客摆宴,还从不曾私底下接待过同僚官员。 可是总有那么几个是特别的,譬如说宋大老爷总要有些至交好友,宋珏也年轻气盛且正是风光的时候,也有同僚往来应酬。 成先生听宋程濡和崔应书把事情一说,就摇了摇头:“这事情恐怕还没那么快传的到外头.....真正知道又敢给您透露消息的,也得到明天了。” 宋程濡眉头皱的更加厉害,问崔应书:“消息可靠?知不知道太子为何病重?” 崔应书看着宋老太爷,欲言又止了半天,这才叹了一口气:“我来,就是想问问小宜的。” 成先生和单先生互看一眼,都有些若有所思。他们作为宋老太爷的幕僚,很明白这位宋六小姐在宋老太爷这里并不比大爷宋珏差多少,事实上六小姐也的确聪颖过人。 可是崔应书这个尚宝司少卿兼工部侍郎都不知道的隐秘,为什么会来问六小姐?这种关乎宫闱密事的事,不是更该叫端慧郡主去宫里探听探听消息吗? 宋程濡也有些不解的扬了扬眉毛。 倒是宋珏很快反应过来,想起宋楚宜之前叫他放弃追查韩止,说是韩止不去西北也会大有用处的话,不由心中一动-----莫非是韩止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否则为什么连东平郡王也一并病倒了? 吃惊归吃惊,宋老太爷还是飞快的反应过来,立即叫人去喊宋楚宜。 崔夫人也声音低低的跟宋老太太正说起这事儿:“太子又病倒了,这回病的不轻......前天我跟着皇后娘娘去瞧他,他脸色极差,精气神仿佛都没了......” 宋老太太如今最听不得东宫的事儿,一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总觉得不详,拍了拍胸口才镇定下来,皱着眉头万分不解:“太子前些日子不是才刚跟圣上一同登了清虚观,陪着圣上烧青词?那个时候瞧着还好好的,虽然瘦了些,可精神却是好的,况且身边时时刻刻都有太医照看着......怎么忽然一点儿风声都不闻的就病重了?” “连东平郡王也病了。”崔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皇后娘娘急的不行,怪宫人伺候不力,连太子妃和范良娣都有不是。我隐约听见些传闻,说是......说是锦乡侯夫人进宫谢恩了一趟,太子跟东平郡王后脚就跟着病了.......” 隐约听见的这些根本不是什么传闻,是荣成公主无意之中露出来的抱怨----她向来不喜欢大范氏,跟嫡亲的表姐太子妃卢氏更加亲密一些。现在太子又是因为小范氏才病的,她当然更加厌恶大范氏,言谈之中就露了几分出来。 宋老太太的心重重的跳了一声,想起之前和宋楚宜说过的,范家姐妹相争的事情,心情倒是渐渐平复了许多。 前几天才刚说过要冷眼看着范家两姐妹相争,如今看来,锦乡侯夫人终究是忍不得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捏着范良娣什么把柄,以至于听得太子犯了病,连东平郡王也一起病倒了。 可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许多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危险。 她打了个寒噤,拉着崔夫人的手拍了拍,意味深长的叮嘱她:“总归这事儿和咱们扯不上关系,咱们犯不着跟上次中毒一事一样......须知说多错多的道理,这毕竟是东宫的家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五·死谏 崔应书却做不到不闻不问,他知道宋楚宜向来跟韩止有龃龉,也知道韩止上次算计宋琰反被宋楚宜算计了,丢了性命的事。 这回小范氏前脚出了宫,后脚东宫就出事,他总觉得跟宋楚宜脱不了干系。可是他不知道宋楚宜到底在这里头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她虽然跟韩止势不两立,跟范良娣也算是间接的结了仇,可是实在犯不着连着太子一起算计...... 自从立了冬,雪已经纷纷扬扬的下了好几场,前几天好容易见了太阳,天就又阴沉沉的暗下来,到了中午就飘起了鹅毛似的雪花。宋楚宜踩着雪进门,风帽上都落了雪,很快便湿了一片。 宋珏亲自替她下了斗篷,往桌上拿了个手炉塞进她手里:“怎么不穿件大氅?小心冻着!” 单先生和成先生已经对这副场景见怪不怪,大少爷对六小姐向来是极好的,好的如同跟六小姐是同胞的兄妹。 宋楚宜扬起脸冲他露出一个笑,显摆似地告诉他:“哥哥也忒像许妈妈了,放心罢,我穿着鹿皮小靴,斗篷也是双层的,冻不着。” 一面说,宋楚宜一面先喊了崔应书一声舅舅,又跟成先生和宋先生见过礼,这才走到崔应书旁边:“舅舅说,太子病了?东平郡王也一起病了?” 崔应书点点头,咳嗽了一声告诉她:“从前天锦乡侯夫人进宫谢恩之后就病了,这两天病情越发加重了。” 算一算,也的确该是时候了。前几天在皇觉寺的时候青卓回话的时候就说过,小范氏说过,等韩月恒出了京城,韩止也走了以后就要揭穿大范氏的真面目。想必是她付诸行动了。 只可惜宫中并没有传来过太子发怒的消息,崔应书也只是说东平郡王太子病倒了,并没提及大范氏,小范氏这么闹了一场,叫太子和东平郡王都不约而同的病了,可是对大范氏却似乎并没什么影响。 外头的寒风拍在窗上,屋里除了几人的呼吸声就是窗外呼啸的风声。 “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宋楚宜如实的把之前的事告诉崔应书,想了想就又道:“是范良娣自己惹来的麻烦。” 她要是不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的把小范氏逼得走投无路,小范氏不会反扑的这么狠,要知道忍了二十多年的人的怨恨,该有多深重。 成先生认真的听完了,点头做出了判断:“六小姐说得对,这件事跟咱们没有关系。咱们也尽管当不知道。” 知道东宫太子家丑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事,从这以后,长宁伯府最好闭紧嘴巴,一个字多不能胡乱探问。 崔应书实在没料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心中也不由对大范氏冒起了层层疑虑,可是他知道成先生和宋楚宜说得对,事关东宫秘史,不是他能打听的,就算他身为端慧郡主的郡马也不例外。 宋珏却觉得有些可惜,不由叹了口气:“还以为锦乡侯夫人能闹出多大的动静,闹了半天,也是不痛不痒。” 这也出乎了宋楚宜的意料,当初青卓说的清清楚楚,小范氏说过,一定会赔上性命,她认为一定要用自己的命,才能去信太子和东平郡王,才能叫他们相信她,大范氏真的跟韩正清不清不楚,真的是个恶毒的女人。 她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刚用了晚饭,还没散席,崔夫人就听见阿福送来的消息,说是锦乡侯府着火了。 一场火烧的异常的热闹,左邻右舍通通被波及,隔壁的广恩伯家的后花园都受了无妄之灾。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上门去救火了。 锦乡侯府还摆着韩止的棺材呢,此番又遭此大难,冲天的火情惊动了城中大半的人,从长宁伯府最高的追月亭里看去,的确能看到火光里浓浓的烟。 锦乡侯府跟长宁伯府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中间还隔着小半个城,从这里都能看见火光,可见火烧的到底有多大...... 宋老太太和崔夫人对视了一眼,已经从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嘴里听说了小范氏和大范氏恩怨的崔夫人忍不住低低的叹了一声气:“这可算真是说到做到了,说是豁出命,果然就不要命了。” 小范氏不仅用自己的命,还搭上了整个锦乡侯府,生怕闹的不够热闹。可见心里对范氏一族和大范氏的恨意究竟有多深,根本没想着给大范氏留一点脸面。 在外面卷棚里吃酒的宋老太爷和崔应书等人也收到了消息,不由得出卷棚立了一阵。 怪道宋楚宜说过不用急着对付大范氏,她至少最近这段时间内是绝对腾不出手来做别的事了,原来是早知道小范氏会扑上去咬大范氏一口。 小范氏不仅搭上了性命,还把动静闹的这么大,一副以死明志的样子,太子心里就算原先只有一分怀疑,现在也要变成十分了。 范家的两个姐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大范氏以前算是捏住了小范氏的命门,把她两个孩子紧紧抓在手里,叫小范氏无可奈何只能退让。可如今大范氏不知道为何竟然昏了头了,连自己手里攥着的最大的筹码都亲手毁了......小范氏憋了这么多年,最后连儿子女儿都没有保住,怎么可能还肯受这个闲气?论起来,同样都是范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学的东西都差不多,两姐妹能差到哪里去?大范氏是顺风顺水的太久了,以为小范氏只是一条被剪了牙齿的蛇,却不知道小范氏只是藏起了自己锋利的牙齿。 宋程濡压低了声音唤了崔应书一声:“凤钦,你可知道明年江南春闱主考定了是谁?” 崔应书随着宋老太爷进了卷棚,身上的寒气被一扫而空,负着手想了想:“是陈阁老?”他看着宋老太爷,见宋老太爷点了点头,心里就有了数。一山不容二虎,现在陈家和宋家崔家已经俨然是相争之势,的确是该预备起来了。 妈妈咪呀,五更送上,作者君是说话算话的好孩子~~~求月票求订阅求打赏啦,爱你们大家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六·惊恐 锦乡侯府的这把火烧光了大范氏这阵子以来所有的不理智和急切,她握着那根花钗,洁白无瑕的手心被尖锐的簪头刺出了血也浑然不觉得疼。 屋里垂着的重重轻纱被风一吹都轻飘飘的扬起来,她躲在重重轻纱之后的软毯里,忽而发出了一声尖叫。 就像冬天夜里受了惊的猫,声音既尖锐又刺耳,吓得外头的房嬷嬷浑身都抖起来。屋里更加静的厉害,所有人都屏声敛气,生怕在这个时候触了大范氏的霉头。 大范氏克制又痛苦的叫了一声,却觉得心中憋闷半点都没有得到舒缓,不由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用力之大几乎连自己的肉都给咬下来。 等房嬷嬷察觉到不对快步和当值的掌事一同跑进来的时候,大范氏平素保养得宜的手已经血肉模糊,她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般缩在软毯里,赤着脚披散着头发,脸上是吓人的惨白。 此情此景吓得房嬷嬷几乎丢了魂,半响才反应过来,扑上去先掰开了大范氏紧握着花钗的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拍她的背安慰:“没事的娘娘......没事的......” 房嬷嬷自己其实也吓得不轻,小范氏进宫来,本来是为了韩月恒的事情来跟皇后娘娘谢恩的,惯例也往东宫来走了一趟,可是没想到就是怎么也没想到出了事。 太子对范良娣的这个妹妹也向来很是照顾,自然亲自见了,可是这么一见,小范氏就捅破了天,拿着根花钗说问太子认不认识,说是大范氏的私物。 太子自然认识,就算不认识,他也认识上头刻着的大范氏的小名。小范氏冷笑了一声,又把这花钗几乎举到了大范氏脸上,问大范氏记不记得这根花钗去了哪里......当时她们这些下人也通通都被小范氏问了一遍...... 她隐约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小范氏肯定抓到了大范氏的什么把柄。后来她们这些人就通通都被赶出去了,再紧跟着,太子殿下就晕了过去...... 太子病了,宫里头的御医和供奉们通通都来了,太子妃主持大局,皇后娘娘听说是小范氏气晕了太子,立即就要人去传小范氏,还问大范氏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是小范氏现在一把火把自己和锦乡侯府全烧了......房嬷嬷忍不住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心里一层一层涌出来的担忧怎么也压不下去,当初她就说过不能赶狗入穷巷,可是大范氏偏偏不听,须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 大范氏的尖叫又重新叫她回过神来,她和掌事一起把大范氏从地上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忙吩咐连翘莲心去打水请太医。 大范氏伸手一把重重的把她们都给拂开了,靠在软塌上直喘粗气,过了不知多久,才吩咐房嬷嬷:“把她们全部撤下去!” 可大范氏的手还鲜血淋漓的往外冒血呢......房嬷嬷正想再说两句,却被大范氏狠厉的目光瞧的一颤,忙不迭的把人都给赶出去了。 大范氏赤着脚下了榻,翻箱倒柜的在柜子里翻翻捡捡,最后终于找出一块极小的印章来,她把那印章死死地握在手里,半天才把这印章递给了房嬷嬷。 “你拿着这印章出宫一趟,到王侍郎家里走一趟,把这印章交给王侍郎的夫人王杨氏,让她替我把这东西送出去......” 房嬷嬷手微微发颤,犹豫半天才敢接了那印章,弯着腰应了声是。 大范氏紧跟着又提笔写了一封信:“这个也交给王杨氏,让她帮我把信送给我母亲......” 房嬷嬷更加觉得心中发寒,大范氏要去信给家里,什么时候都是叫东宫的主簿代笔,再送去驿站,连之前让范夫人去搜捡张妈妈的老家也是通过驿站的,根本不遮不掩。可是现在她却要王侍郎的太太给她办这样的事...... 想起病了的太子和东平郡王,再想想那只刻着大范氏乳名的花钗,房嬷嬷只觉得大冬天的还出了一身冷汗,黏在背上如附骨之疽。 大范氏阴暗发冷的眼神定在房嬷嬷身上,连声音都带着寒意:“还不快去?!” 房嬷嬷这才醒过神来,小心的把东西揣进怀里,忙不迭的答应了:“是,老奴这就去!” 等房嬷嬷出去了,大范氏就整个人都蜷缩在软塌里,头痛欲裂的双手抱住了头。她真是昏了头了,真是得意过头了,明明十几年都忍过来了,明明这十几年都把小范氏捏在手掌心里为所欲为。却偏偏在这阵子失了分寸,做的太过了。 大范氏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寄来的信里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冲动,果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她自己太急迫了,做的太过了...... 她甚至都没好好审问审问张妈妈,看看她手里有没有什么把柄,就直接把她弄死了-----是这十几年的日子过的太顺风顺水了,她居然连这一点都忘了,只记得当年张妈妈辞工回家的时机很巧,却万万没想到那个老家伙居然还藏着那支花钗。 想起那根花钗,大范氏眼里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要不是韩正清这个傻子!要不是韩正清这个窝囊废做事不小心给人留下了这么大的把柄,她也不会落到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地步! 她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手背上的伤因为这样用力的牵扯而更加疼,可她通通感觉不到,现在她也没时间顾虑这些......她喊了一声,把连翘等人叫进来,轻描淡写的吩咐他们:“给我找衣裳,我要去瞧瞧殿下。” 连翘和莲心面面相觑,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太子妃亲自守着殿下呢......” 就准备等着太子醒过来问一问为什么小范氏把他气成了这样,那个姓卢的贱人一定很得意吧,一定以为等太子醒了她就完了...... 大范氏冷笑了一声:“谁说我要去找太子殿下,我要去瞧瞧郡王。” 早上好,今天的第一更,还算早吧哈哈哈。另外多谢weipeng0578、燃烧的荒草、青丝轻绾倚窗、白云绿妖、vi_微的平安符,太感谢啦。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七·母子 纵然这世上所有人都嫌恶她,都指责她,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总不能也跟那些人一样站在对立面来指责她。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叫儿子站的更高。 可周唯琪不想见她,他脸上惯常噙着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整个人从小范氏说出那番话开始就好似不再是他自己,那样昏昏沉沉的感觉实在让他踩不到底。 他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母亲对姨母和表哥表姐这么赶尽杀绝,还一直坚信姨父不会在意,从前也曾有过这样荒诞的念头,可是通通都被他压下去了。 怎么可能呢?他的母亲出身名门教养极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为人处事挑不出一丝毛病,姨母那样冷淡,她还天天的往锦乡侯府送东西送补品,对待韩止和韩月恒也和亲生的一样。连韩止和韩月恒都把母亲当成了他们的亲生母亲。 可大范氏做的这些事仔细想来又的确不合情理,这一年来她对小范氏韩月恒做的事越来越过分,他的确也觉得韩止碍事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可他也知道顾忌,也想把这事做的天衣无缝,瞒过小范氏和韩正清。 偏偏大范氏却不,她根本嚣张得毫无顾忌。 现在想来,姨母说的没有错,因为韩正清和母亲青梅竹马,因为他们关系匪浅,所以母亲才敢那么笃定,杀了他的儿子都觉得无所谓。 他觉得寒意从脚底一点点蔓延上头,既觉得羞耻又觉得愤恨-----他的父亲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是大周万万臣民的主人,他也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可是他的母亲......居然背叛了他的父亲!不可原谅,简直不可原谅! 钱应在外头敲门-----今晚本不该他值夜,可是他瞧出来东平郡王的情绪不对,也看得出来东宫的情势陡变,实在有些不放心,因此并没离开。 可不管他怎么劝说,里头都没有一点声响,他有些担忧,又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叫内侍来进去瞧一瞧。 好在他并没有担心多久,大范氏就来了,她蹙着眉头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略显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在外面喊了一声周唯琪的名字。 钱应有些为难,他在锦乡侯府帮忙了这些日子,隐约知道大范氏抓走了一个妈妈并当场处死了的事,可却并不知道这竟然涉及到太子和东平郡王。现在小范氏一把火烧死了自己一了百了,可太子和东平郡王两个却更加没法儿当作没事发生...... 到处都蔓延着令人难堪的沉默,好一会儿之后,门才忽然吱呀一声响,眼睛通红通红的东平郡王嘶哑着声音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大范氏,自顾自的转过身进去了。 大范氏紧跟着跟进去,亲自带上了门,亦步亦趋的跟着儿子走到了桌边,叹了口气轻声问他:“你在怪我?” 东平郡王几乎目眦欲裂,眼里含着一点眼泪,眼珠子都几乎要从眼睛里蹦出来,冷笑了一声反问她:“我不能怪你?不该怪你?!” 早就说过不要只顾着对韩止和小范氏穷追猛打,不要赶狗入穷巷,更不要自毁长城。可是大范氏偏偏不听,不仅不听,还越做越过分,不仅下手狠绝不给人留活路,还一下子把小范氏的儿女杀的杀送的送,让小范氏连最后一点指望都没了,逼得她把前尘往事抖搂出来。 他哽咽着看着自己的母亲,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沉重得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忍不住就哭了出来:“你让我以后怎么在父亲面前自处?!你让我以后怎么有脸当这个郡王?!”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大范氏有些不习惯,怔怔的看了他半日,抬起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这个动作她已经甚少做了,从前儿子听话孝顺的时候,她是懒得做这样矫情的动作表示亲密的。 可是周唯琪一把重重的把她的手拂开了,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不要碰我!你现如今让我觉得恶心!”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头疼欲裂,对这两天发生的事全无办法,整个人好像都没了思考的能力。 大范氏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站稳了之后才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就为了那个女人的几句话,就这么对你的母亲?!连你都这么对我,还有谁会相信我?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周唯琪觉得好笑,自然而然的也就真的笑出了声:“相信你?!怎么相信你?那花钗不是你的?还是高山流水真是你弹奏的?张妈妈不是你杀的?”他冷淡的看着大范氏,眼里带着自己都不自知的嫌恶和不屑:“你叫人怎么相信你?!姨母她都一把火把锦乡侯府烧了!这该是有多恨你,才会不惜用命来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大范氏立在殿中,脸上青白交加,指甲陷入掌心都扣出血了也不觉得疼,精致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那又怎么样?!” 周唯琪双手紧握成拳放在桌上,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 “那又怎么样?!”大范氏昂着头扬着下巴轻飘飘的看了周唯琪一眼,提高了音量:“别说这个贱人真话假话搀着说想要陷害我,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你也该站在我这一边!别忘了,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是完了,你这个郡王脸上就光彩吗?!” 这也是周唯琪最烦恼的一点,现如今小范氏跑到太子跟前举证说大范氏年少时跟韩正清不清不楚,所以韩正清这么多年来才对东宫死心塌地,为了太子鞍前马后。 不管是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这一点,太子本来身体就不好,被这么一气简直去了半条命,现在还躺在床上没醒...... 周唯琪简直不敢想象太子醒来以后会怎样雷霆大怒...... 第二更啦,多谢我爱赵寅成的平安符。今天有点不舒服,头晕目眩的,走路都轻飘飘......(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八·脸皮 “你已经长大了。”大范氏往前走了几步,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的盯住他:“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是你的母亲,我的德行不好,首先影响的不是我自己,是你。” 周唯琪咬着牙看着她,一声不吭。 大范氏在南窗边上坐下,素白的手不紧不慢的替周唯琪把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一个个的捡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不管怎么样,我做的一切,永远都是为了你。” 周唯琪双手撑在桌上,哽咽着看向自己的母亲,眼里有些绝望又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你却毁了我......你做的这些事,每一件都会叫父亲厌恶我......” 大范氏手里动作没停:“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出了事只会怨天尤人有什么用?你现在怪我,就能挽回吗?” 周唯琪想不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大范氏所说的是真的,小范氏真的真话假话搀着说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绝然而然的一把火烧死了自己,死无对证,没有人会不信一个死人的话。 大范氏静静的把棋子收归在棋篓里,缓缓站起身走到周唯琪身边,轻声告诉他:“我已经写信回去给你外祖母了,这个疯子做的这件事的确恶心人,她说的似是而非,我甚至连辩解都没法辩解。可是同样的,就凭一个无主的,刻着我小名的金钗,就能证明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世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周唯琪抬起头看着她,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你是说.......” “我是说,我的花钗其实一直在母亲那里,她手上的这只,是故意伪造来陷害我的。”大范氏垂下眼帘,掩住眼中冰冷寒意:“到时候母亲会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花钗......” 周唯琪哑着嗓子问她:“那高山流水呢?”他笑了一声,望著自己的母亲:“你会弹吗?” 大范氏就笑了,摸着南窗棋枰旁边的古琴回头看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父亲最喜欢听我弹琴,你说我会不会弹?” 除了这只花钗,她就从来没有什么把柄真正落在小范氏手里过。这次的确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叼了眼,不过没关系,那个蠢货就算死了,也没办法把她拉下来。 说完了这些没用的废话,见周唯琪已经冷静了许多,大范氏就翩然起身,冷静至极的看着周唯琪:“原先定下的事还是不能马虎,将近年关了,西北那边的账册还有分红应该也是时候送回来了,你到时候拿着这些东西去找你父亲......加上你外祖母的周旋努力,你父亲会原谅你的。”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实在是比太子自己还要了解他,完完全全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捏住他的命门。 提到西北账册,周唯琪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韩正清,心里那根刺狠狠地扎进了肉里,他沉默了半响,终究什么也没多问。 就算现在小范氏已经死了,大范氏还是这么笃定韩正清会依照计划按照往年的规矩行事,他不知道大范氏的这份自信究竟来自哪里,也不想去想。 “为了这么点事你就颓丧成这样,将来要是有更大的风浪,你预备怎么办?”大范氏说完了,就开始训斥他:“那边那位年纪只比你大一岁,可是比你沉稳多少?他从龙虎山回来,路上经历过多少风险,你算过没有?可他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一个字也没多说。你自己想想,这几年来,你父亲是不是从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渐渐开始上了心?” 周唯琪的心就被提了起来,说的是,要不是他为父亲办成了扬州弊案和西北的这两件大事,父亲的心恐怕早就彻底被周唯昭拉拢过去了。 算起来,他会铤而走险对端王下手拿扬州开刀,还是因为周唯昭上次闹出的动静太大了----通州鞑靼暴兵的事,他几乎立下了奇功,一夜之间京城和通州的民众都对这位从龙虎山回来又年少不凡的太孙殿下推崇备至...... 周唯琪没说话,可大范氏却知道他听进了心里,知道他心里头不痛快,也不等他开口,自己先把话都给说完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要比的东西也还多着。他占着个龙虎山天命的名头,说出去够唬人的。可大周也不止道家信众多,佛家信奉的人也不少......” 周唯琪心念一动,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问出了声:“母亲是说元慧?” 元慧原本是端王的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几次三番表示了对他的亲近,上次去皇觉寺,元慧还专程来毛遂自荐。 大范氏点了点头瞥他一眼:“元慧大师也是出了名的高僧,他要是愿意指点你一二,你是受用无穷的。” “明年就是春闱了,你也该上点心,早早知道明年的主考是谁,准备准备拉拢明年那些得中的士子们,在士林里留下个好名声,对你没有坏处只有好处。”大范氏紧跟着提醒他:“还有你的亲事,你皇爷爷已经两次问起张天师那边那位的婚事,既然问了他,年纪相当的皇子皇孙们自然也不会忽略,你现在这样情况,正该得一门强盛的姻亲......” 陈家是个两面派,指望着骑着墙头两面抓草,一面对这边支吾应对,一面却看着太孙那边情势好而犹豫不决。大范氏心里对他们存着气,干脆就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元慧。 周唯琪静静的看着大范氏,他觉得母亲似乎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纵然父亲没有证据,纵然范氏一族的人把她身上的脏水洗的干干净净,可是男人的心理是很奇妙的,一旦有人在他们心里种下了怀疑的刺,那以后这根刺就再也拔不出来了。她永远没办法再跟从前那样让父亲言听计从了,可她自己却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零九·宣召 陈三太太也正喝着茶,悠闲又惬意的跟方夫人当笑话似地提起这件事:“说什么要贵极的命格去压,真是笑话。贵极了的命格那是谁?那都是那些天潢贵胄,叫这些天之骄子去给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压命?她以为她是谁?!那些贵人们一个个都惜命的很,难不成不怕被她带累?也不晓得长宁伯府怎么想的,居然想的出这么个损主意来。” 方夫人看着茶叶沫在水中沉浮,只是淡淡的笑着没有接话,半响听见响动,才朝陈三太太使了个眼色。 陈三太太手里的茶立即就放下了,有些急切的接了婆子递过来的匣子,一张一张的翻那些票据,半响才松了一口气,把匣子锁上抱在怀里,脸上洋溢着笑容跟方夫人说:“叫嫂子看笑话了,我这实在是没经验......都听人说放利钱来钱快可是也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实在是没那个胆子,多亏了嫂子给我指了条明路......” 她放出去二千两银子,一个月光是利息就能收二百两,实在是比什么都来钱快,靠她家那个丈夫那点子俸禄,全家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可恨陈老太太又偏心,公中的财产攥的死死的,一点也不肯放松。 方夫人亲热的上前晚了她的手笑:“说的哪里话?我也是看你天天为银子愁得都白了头,才想着帮你一帮。细说起来,我也知道你是没了办法,否则怎么会去打长宁伯府的主意。” 说起这件事,陈三太太又有些不自然的干咳了两声,打长宁伯府的主意倒不是她自己起意的,是王侍郎的太太告诉她的巧宗儿,她想着前朝长宁县主的例子,又觉得向老太太毕竟是向明姿嫡亲的祖母,才会昏了头,以为事后总能挖来一点辛苦费,谁知道长宁伯府那么硬气...... 说起来她就又是一肚子的气,忍不住恨恨的朝地上呸了一声:“快别提这个了,就因为这事儿,差点没休了我......” 陈老太太是真动了这个念头,当时就虎着脸喊来了陈三老爷叫他写休书,要不是陈三老爷知道好歹,她可就惨了。 方夫人陪着她长吁短叹了一阵,又看向她手里的钱匣子:“可就算是一个月赚利钱能赚两百两银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你家两个姐儿出嫁要备嫁妆不说,还有三个儿子呢,虽然公中老太太总会贴补一些......” 她话还没说完,陈三太太就咬着牙冷笑了一声:“贴补?!这么多年来她贴补过我们什么?处处拿我们三房当贼防着......外人看着我们是风光,阁老的儿子,可是我们自己才知道里头的心酸。我们家那个老太太你又不是不知道,手指缝里漏下的一点儿也不会给我们......” 她想起女儿们的嫁妆,着实觉得头疼:“你说的对,要不是因为这些冤孽,我也不会为了银子跟个师婆似地做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公中给的那几千银子打些好的家具也就没了......我总得给他们盘算......” 方夫人也替她担心,摇头叹气:“不过现在好歹每月有了这笔收入,你也能缓一阵子了。” 陈三太太握着她的手直点头:“谁说不是呢......”瞧一眼旁边的沙漏,又忙着站起来:“我得回去了,最近老婆子管我管的跟犯人似地,这趟要不是我托词要去皇觉寺还愿还出不来。下次再同你细说,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了旁人......” 方夫人忙应声:“看你说的,我若是说出去了,我成什么人了?你快去吧。” 等把人送走了,方夫人才松了口气,轻声让伺候的人去隔壁请人:“去请六小姐过来,就说人已经走了。” 她才端起茶,宋楚宜就已经进了门,忙撇了茶盅站起身来迎:“六小姐,都按照您说的做了。她如今也算是尝到了甜头,还说要再去凑一千两银子,凑成三千两银子出来放利......” 说起来这一招还是从韩止那里学来的,一步一步放饵,千万不能着急,把人一步步引入坑里。 宋楚宜点了点头:“由她去,不管她放多少,你都把每个月的利钱给她。三个月之后,告诉她,这些银子都打了水漂,回不来了。” 方夫人有些忐忑,不知道宋楚宜到底打算做什么,试探着问她:“那然后呢?”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女儿还要小的小姑娘心思深不可测,做的事样样古怪,不由得悬着一颗心不得安稳。 “然后?”宋楚宜笑着看她一眼,伸手端起旁边的白瓷茶盏:“然后她当然就会突然陷入困境,这些钱恐怕就是她的嫁妆了,要是连这些钱都没有了,她的日子就会过的无比艰难。” 一个缺钱但是却又处处需要钱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方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陪笑着说了几句,又问宋楚宜:“那......那六小姐到底想我做些什么?”这种完全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太叫人不安了,她有些害怕。 “夫人只需要给我吊住陈三太太就行了。”宋楚宜安抚似地冲她笑了笑:“至于方伯父他要做些什么,我祖父跟大哥会告诉他的。” 方夫人还是没问出个明确的答案,却又不敢再问,只好悻悻然的点了点头。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宋楚宜起身跟方夫人告辞,转身从后门出了门,先去马长江等人的宅子里走了一趟,交代了他们近期紧盯着皇觉寺的元慧大师,又嘱咐他们不能贪功冒进,换了伯府的马车才回了长宁伯府。 才下了马车,早已经等在二门处的青桃就迎上来:“老太太等着您呢,宫里来了旨意,说是要传召您进宫一趟。” 既然说是传召,可见不是每月初一十五都能见的宋贵妃...... 多谢河套作家的桃花扇,也多谢青丝轻绾倚窗和ktber的平安符。尽力了,四更来了,继续求个订阅和打赏,我得先去床上缓一缓了,实在是太晕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深意 她赶去的时候宋大夫人已经在宋老太太的屋里了,正和宋老太太满面忧愁的说起这事儿:“总不至于.....是为了这所谓命格的事兴师问罪来了吧?” 宫里来的天使半个字也不肯透露,只说皇后娘娘想见见六小姐,却不说为什么要见,见了做什么。皇后娘娘这些年来已经鲜少接见大臣家的女孩子们,平常就算是宗室女,也不过是逢上年节的时候才会召进去。 可如今她却忽然下了懿旨要召宋楚宜进宫,实在叫人不得不心惊,也不得不怀疑到这阵子传的沸沸扬扬的以命养命,以命格压命格的事情头上。 那些贵极的命格,年龄合适的,除了太孙就是东平郡王,说起来都是皇后的亲孙子,要哪一个来给宋楚宜压命格都是大逆不道,都会叫皇后不喜。 宋老太太也有些担忧,怕皇后娘娘这是找宋楚宜兴师问罪来了,伸手握住宋楚宜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轻声道:“已经去找你舅母了,等下午送了信来,咱们再瞧瞧。” 玉兰打了帘子把刚去换了大衣裳的宋老太爷迎进来,宋老太太就问他:“依您看,皇后娘娘这是什么个意思?” 宋老太爷摇头:“这种事情我并不好猜,总之不过两种情况。一是皇后娘娘想绝了这等对太孙殿下和东平点下都不利的传言,给小宜指一门亲事,也好断绝我们长宁伯府攀龙附凤的念头和外头无端的猜测,二是好奇罢了。” 上次宋楚宜被断言说有天煞孤星之命,主血光之灾,围场就发生了大事,这次元慧大师又说她有血光之灾,皇后娘娘毕竟是信佛的,恐怕也是想看个热闹新奇。 指一门亲事?宋老太太整个人都撑着椅子绷直了身子,皱着眉头道:“要是胡乱给指一门亲事,小宜这辈子不就完了?” 要是再碰上个沈清让,那叫人上哪儿说理去?!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元慧那个秃驴,闲着没事一天到晚的就是盯紧了宋楚宜丝毫不肯放松。 宋楚宜握住宋老太太的手缓缓摇头:“不会的祖母......”她顿了顿,笑着看着宋老太太:“您忘记了,我舅母是皇后娘娘带大的,怎么也有一点情分在。皇后娘娘就算看在她的情面上,也不会随意就把我胡乱嫁出去......” 宋老太爷摸着胡子看着宋楚宜点头,对宋老太太道:“皇后娘娘极其宠爱太孙殿下和东平郡王殿下,要他们娶一个有这样命格的女子是决然不可能的。可就算是要给小宜指一门亲事断绝后患,她也会看看端慧郡主的面子......宫里贵妃娘娘离得近,总能听见些风声,你再耐心等一等,晚一些恐怕宫里那崔府就都有消息送过来了。” 他说完,对着宋楚宜点点头,叫宋楚宜跟着进了内书房,就问她:“方夫人和陈三太太的事办的一切顺利?” 陈三太太缺钱到了极点,油锅里的钱都恨不得伸手捞来花,何况现如今是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宋楚宜点了点头:“她还求着方夫人再给他一点时间,她要多筹一千两银子放出去。” 宋老太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奏折给宋楚宜看,一面跟她说:“明年春闱江南的主考已经定了,就是陈阁老无误。现如今通过陈三太太这把钥匙,咱们也算是摸到了一点边。” 成先生曾经说过,春闱主考是一把双刃剑,做的好了自然是功成名就无往不利,声望大增,可是做的不好,那就是千古罪人。 他们要是想扳倒陈家,就一定不能叫陈阁老顺顺利利的完成这趟差事。 可是陈阁老不同于旁人,他历经宦海浮沉几十年,早就已经修炼得跟狐狸一样狡猾,嗅觉也灵敏异常,要是给他挖坑,一定要挖的完美。 否则如果像是陈阁老算计崔绍庭那样,被崔绍庭和赖成龙反将一军,给人留下了余地,局面就会变得混乱而危险。 宋珏随后跟进来,静静的听了宋老太爷和宋楚宜的话才开腔搭话:“怎么样把方夫人陈三太太和方孝孺陈三老爷这些棋子顺利的串联起来,并且叫他们各司其职,这是件难事。” 宋楚宜就想起上一世的时候韩止当锦衣卫都督的时候奉旨查江南舞弊案,当时首辅的女婿覃晓春就被认定是卖了考卷给江南大族奉家,以替首辅换取奉家的支持而被参奏弹劾,虽然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联合审了五个多月也没审出什么,可最后覃晓春还是引咎辞官了,连当时的首辅也被言官骂的下了台。 当初沈清让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很是得意,讥笑当时的首辅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她仔细想了很久,才目光炯炯的抬起头来看着宋老太爷和宋珏,斩钉截铁的开口:“祖父,我记得咱们朝中现在都流行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叫做约定门生?” 宋珏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才明白宋楚宜在说什么------大周朝发展到如今,的确是形成了这样一种不成文的规定,有的主考官会专门找到名满天下的学子,偷偷给他透露考题,等这名学子考中了,自然就要认这考官为师,以后在官场互相扶持依靠。 宋程濡拈着胡子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从这上面下手。可是若是陈阁老不兴这一套呢?” “那就让他兴这一套。”宋楚宜翘起嘴角:“刚才大哥还说,要把方大人这些棋子串起来是件难事,如果咱们打算用春闱扳倒陈阁老,那这些棋子该怎么摆,不是就很明白了吗?” 如果要从陈阁老主持春闱这一项上动手脚,那现在这些所有的棋子:方夫人、防磁凹入、陈三太太还有陈三老爷,每一个都能恰到好处的利用起来。 陈三太太贪财,她太需要钱了,只需要方夫人继续引诱引诱,她几乎不用人设计,自己就会上钩...... 早上好,不是我睡晚啦,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脑打开个人中心太难了,刷新和换浏览器都没用,可是网速不错啊,打开别的页面也很快......(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一·告状 自古以来,涉及科考的就从来没有小事,如果真是泄露考题的名声坐实,那陈阁老就会成为天下读书人之齿,以后在仕林中再也别想立得住脚。 宋程濡眼睛一亮,提笔在纸上勾了几个名字随即就又撕了,手指敲着桌子想了想就笑了:“好,不妨一试。不过这局要布的精妙才行,不能叫这个老狐狸看出端倪。我与你两个舅舅再商议商议。”一面又吩咐宋珏:“去请成先生和单先生到前头书房。” 宋珏跟宋楚宜一起退出来,转头问她:“听说皇后娘娘宣你明天进宫?”他顿了顿,没等宋楚宜回答就摸了摸她的头:“若是真跟元慧那个秃驴说的话有关,你一概不认就罢了,就说我们家并不信这些。” 并不信,也就意味着根本不可能借着这个由头真的去求太孙殿下和东平郡王的命格来压自己的命格,既然无所求,那这命格再坏,也不过是宋楚宜自己的事,牵连不到别人,别人也就没理由管的那么宽。 只是说到这个,宋珏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元慧说的实在是太多了。上次围场的那一次就已经说过一次,这次说的还更加耸人听闻了一些。 说这话已经转过了穿廊,早已经等在外头的玉兰跟紫云都迎上来拉她:“快快快,郡主和崔夫人都来了,都等着您呢。” “元慧开口就没说过什么好事儿。”崔夫人正和宋老太太抱怨:“可这回皇后娘娘要见小宜,却真不是因为她,是因为童家小姐。” 童芍?宋老太太立即就想起当初武宁侯夫人莫名其妙的受了沈晓海的挑拨跑来长宁伯府的事,脸色就沉了下来,早就已经她们武宁侯府说的清清楚楚了,长宁伯府跟英国公府半点关系也没有,说什么订亲不订亲的那根本也是没影的事儿,难不成就因为童家小姐最近在沈家闹的鸡飞狗跳不遭人待见,又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了? 宋楚宜也没弄明白这事儿跟童芍有什么关系,她以为要么就是因为元慧说的话叫皇后觉得她是个祸害准备先把她胡乱嫁了,要么是皇后想顺水推舟的收拢宋家当助力,万万没想到却跟童芍有关。 崔夫人自己说起来也觉得匪夷所思,又好笑又好气:“童家小姐说自己之所以遭沈七公子嫌弃是因为腿出了毛病,她的腿之所以出毛病都是因为在通州受了小宜连累的缘故。” 这下连宋大夫人都忍不住笑了:“她莫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小宜能连累她什么?” “还不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这事儿闹的!”余氏放下手里的茶盏:“童家小姐本来就记恨小宜,这回见元慧又拿了旧事来说,自然不想小宜好。一下子把这事儿捅到皇后娘娘跟前,肯定是打着叫小宜的名声传扬的更广的主意,她巴不得小宜从此以后就跟瘟神一样人见人怕。” 恐怕这也不是全然的胡闹,宋楚宜坐在椅上一言不发。 她听说最近沈清让跟东平郡王的伴读魏延盛走的很近,两个人趣味相投,天天在外头花天酒地斗鸡走狗夜不归宿。 既然元慧可能是受了大范氏的指使,或者是想要帮大范氏和东平郡王,所以想彻底毁掉她,让她不能成为太孙的助力,那童芍闹的这一出看似无理取闹匪夷所思,其实不过是在推波助澜,更加叫皇后认定她是个不祥之人罢了。 她原本已经放弃对付沈清让了,觉得他这样跟童芍鸡飞狗跳的过一生也就算是最大的惩罚,没想到沈清让有一点倒是跟上一世一模一样,那就是不管怎么样骨子里始终还是流着功利的血,和沈晓海一样投机取巧左右逢源。 想踩着她的尸体上位讨好大范氏?那也要看她答应不答应。他们恐怕都还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病倒,东平郡王为什么也紧跟着就病了吧? 宋老太太被气笑了,她再没料着这世上还有这么二六不着的人,笑够了她就停下来看着崔夫人:“娘娘她是怎么想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周唯昭在龙虎山上呆了七八年才算养好了身子,皇后娘娘自然不想他跟邪祟扯上什么关系,更何况是要用他的命格去压宋楚宜的命格。 崔夫人咬了咬唇,似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响才叹了口气,赶着宋楚宜往外走:“你不如去瞧瞧你表姐,我们在这说说话。” 其实崔夫人不必特意支开宋楚宜,宋楚宜也猜得到皇后娘娘如今是个什么态度,元慧上一次说的事毕竟是成真了,围场的确出了事,也的确死了人见了血。这回又借着从前的话说她血光之灾近在眼前,不管是谁也不可能当作没事发生。 大范氏指望着借着这个由头叫周唯昭彻底不敢再和宋家扯上关系,也指望皇后疏远宋家。那到时候东平郡王要是不计前嫌伸出手来拉她一把----也不必非要娶她,把她嫁去一户不错的勋贵家里,宋家和她也照样要怀着感恩之心。 崔老夫人的寿辰眼看着近在眼前,说不定元慧打的还是崔家贵女的主意。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站起身,黄嬷嬷就隔着帘子在外面回话说:“外头镇南王府来了个嬷嬷......” 宋老太太和大夫人相视一眼,再看看崔夫人和余氏,彼此都有些意外,忙一叠声喊着快请。 崔夫人压低了声音跟宋老太太说:“皇后娘娘听说镇南王府的叶二少爷同小宜向来走得近,又说他们年纪相当,昨天跟荣成公主和我透露了些意思......” 那镇南王府这次派人来,是听见了风声,害怕的来拒绝来了? 元慧这个老秃驴可真是,一句话就把事情坏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想把宋楚宜嫁出去不妨碍太孙殿下,又不好得罪长宁伯府,因此干脆想起了镇南王府。 多谢桉子华的两个平安符,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二·不详 来的是镇南王妃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嬷嬷桑嬷嬷,说是奉王妃的命,家里正好摘了新鲜的草莓,特意送了一筐来给宋老太太尝尝鲜。 宋老太太笑着让人给她搬了锦杌,见她只是斜欠着身子坐了,这才笑道:“多谢王妃想着,正听说王妃的庄子上用大棚围着养出了草莓,没料到这就送来了。” 宋老太太其实跟崔夫人的想法差不多,叶景川不管是人才品貌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对宋楚宜难得的上心,过日子图的无非就是个夫妻和睦平安喜乐,镇南王府家大业大,也不需要叶景川再去拼什么,宋楚宜嫁过去也不必当宗妇,老老实实的当个受宠的小儿媳妇就好了。若不是因为宋琰的事耽误了一阵,她早已经写信去问崔老夫人的意见了,谁知一耽误就出了事。现在宋楚宜背负着这样的名声,说什么要贵极的人才压得住宋楚宜的命格,那普通人压不住的岂不是七灾八苦的都要替宋楚宜受着?这放在谁家也不能答应,荣成公主既然昨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那肯定是透露给镇南王妃知道了,镇南王妃这回这么巧在天使屁股后头就派了人来,总不能真的是为了送草莓来的。想到这里,宋老太太脸上的笑意就忍不住淡了一些。 早就担心宋楚宜的婚事会被人拿来当筹码,可是千防万防没料到有人会出这么损的招,这分明是要宋楚宜无人可嫁...... 桑嬷嬷笑了一声:“用大棚围起来种,里头还要搁炭盆什么的,听起来的确是费事。不过好歹给种出来了,我们王妃的意思是送来给大家伙尝一尝,也显摆显摆她并没说大话的意思。” 顿了顿桑嬷嬷就又笑:“只是没料到郡主也正好在伯府,恐怕潘达家的要白走一趟了......” 崔夫人不耐烦再和她打机锋,饶有深意的搭了句话:“哦?我也有?” “看郡主娘娘说的这话,少了谁的也不敢少了您那份。”桑嬷嬷笑的更欢:“我这趟来也不光是送草莓来了,我们王妃还叫我捎了帖子来,专程给六小姐和明姿小姐,十七那天我们府上办个堂会,请姑娘们去听戏耍乐。” 这个时候了还给宋楚宜下帖子?镇南王妃已经听了荣成公主的话之后还决定请宋楚宜去镇南王府听戏? 叶云岫也觉得自家母亲是吃坏了脑子,她有些着急的攀着镇南王妃的胳膊,急慌慌的噼里啪啦把元慧大师给宋楚宜断命的那些说词都说了一遍,着急的都快哭出来:“母妃这不是叫二哥往火坑里跳吗?!人家元慧大师说什么来着,要贵极的人才压得住宋六小姐天煞孤星的命格,要是压不住的这不是找死......” 镇南王妃瞪她一眼,使眼色叫丫头把桌上的凤仙花汁端下去了,伸出手看着染得通红均匀的指甲,这才不紧不慢的回头呵斥她:“你懂什么?元慧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叶云岫觉得母亲颇有些不可理喻:“元慧大师说的不准,那要谁说的才准?当初在围场的时候元慧大师就说她命犯天煞孤星,后来果然围场就出了事。她自己没事,倒是带累了不少旁的人......这样不详的人,旁人避着走都来不及,母妃您居然还想着要替二哥哥求娶她,您是不是.......是不是......”她跺了跺脚,有些说不下去了。 整个大周朝都是信奉神明的,镇南王妃自然也是个信徒,只是她佛道两家都信罢了。可元慧的话,她却是不信的。 叶景宽说得对,上次围场的事,就是有人想要借着元慧的口把宋楚宜的命说的凶险,好顺理成章的派杀手杀了她,都栽赃在她命格不详的头上。 而这次,分明是有人怕太孙跟宋楚宜越走越近,建章帝又过问周唯昭的婚事,催的越来越紧,怕宋家会想着把宋楚宜嫁给太孙,进一步跟太孙绑在一起,所以才干脆又把这个之前已经说过一遍的事拿出来再说一次,好叫太孙也顾忌这个名头,叫长宁伯府为了名声断了把宋家女孩儿嫁给太孙的念头。 什么不详,要真是不详,怎么不见宋家其余人出事?怎么反倒宋家顺顺利利,崔家也顺顺利利的? 宫里皇后娘娘虽然也看得透这个道理,可是不想太孙涉险,顾忌这些东西,可他们镇南王府却又不一样。 镇南王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一身的血,怎么会害怕这些东西?再加上......镇南王妃苦笑着看了女儿一眼,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还担心我害你哥哥不成?你放心吧,他比谁都开心呢!” 她原本也有些不高兴,觉得皇后娘娘不想失去宋家这个助力,又不想太孙涉险,所以把这个难题扔给了他们镇南王府,好似把叶景川当做试验品一样。可是耐不住叶景宽的劝说,更耐不住小儿子的死缠烂打。 这个混小子说当初在围场,就是宋楚宜故意让太孙殿下去皇后跟前提了一声,皇后又亲自过问了一声,宋楚宜这命格的名声才传出去的,根本就没元慧说的那么邪门。 儿子是她的儿子,这世上哪还有比她更了解自己儿子的?一听儿子这话,再想想儿子素日对待宋楚宜的上心,就知道叶景川是巴不得把宋楚宜娶进门的。可是这么一想,她就又恍然大悟,皇后娘娘也根本早就知道所谓命格乃无稽之谈,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不想太孙殿下跟宋家绑的太紧的缘故、 镇南王妃向来不是个刻薄的人,加上家里有个镇得住人的丈夫,又有年少有为能当大任的儿子,甚少对这些闲事操心。 既然小儿子喜欢,名声这东西又都是秃驴瞎编乱造打算拿来对付宋家的,她自然不是很在意,何况丈夫和大儿子都说了,太孙如今为了避嫌不好过多跟宋家接触,可宋家这么大一只肥鸭子总不能被推到旁人那里,他们作为太孙殿下的人,自然该为太孙殿下分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三·心意 镇南王妃这样豁达,倒是叫宋老太太意外之于又觉得感动不已,抓着崔夫人和余氏的手,抿了唇叹了一声气:“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不管怎么样,听了荣成公主的话,镇南王府还能有这个态度实在是难得了。这样的人家,嫁过去了小宜也不会吃亏......” 崔夫人也是同样的意思,叶景川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沈鸯写信回来也说叶景川年在福建的时候跟一般的纨绔子弟不同,既服管教又听得进去旁人的劝诫,事必躬亲待人和善,日后绝对不是个池中物。这样年纪轻轻却不靠着祖荫混吃等死的少年郎,又对宋楚宜上心,家里人又都是好相处的,门当户对的,怎么也挑不出不合适的地方来。 虽然镇南王府肯定也是想着不能叫宋家真的跟元慧打算的那样跟太孙彻底疏远的意思,可到底此情此景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极难得的。 想到这里,崔夫人也跟着点头,想了想就道:“咱们先问问小宜的意思,看看她是怎么想的。若是小宜喜欢......干脆就趁去晋中之前定下来,也叫老夫人她开心开心。” 余氏却并没搭话,崔应书跟崔夫人都对宋楚宜关心则乱,总喜欢替她做好决定。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接触下来,她却发现宋楚宜根本不是那种喜欢别人替她做决定的人。最重要的是,这小丫头根本就没这个风花雪月的心思,旁人家的小姑娘去参加花会,就算碍于脸面和矜持,可听见打趣的时候那脸上的羞态是遮不住的,只有宋楚宜,从头到尾连一点波澜都不起。 崔绍庭说得对,这小丫头太厉害,看事情也看的太明白,要真是想要找个过一辈子的人,得找一个压得住她的。可叶二少爷人好是好,想压住宋楚宜,却着实是太难了。 她听见宋老太太和崔夫人叫人去向明姿那里把宋楚宜叫回来,就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叶家来送礼的却不止桑嬷嬷一个,叶景川立在宋珏和宋玘宋琰跟前,不知道为何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出汗,手里抱着一个通体漆黑描金漆牡丹花样的八宝箱一动都不敢动。 宋珏坐在中间,一左一右立着宋玘跟宋琰,就好像立着两尊门神,摸了摸下巴看着叶景川问他:“送东西?送东西怎么不叫县主送,你一个爷们胡乱送人东西,严重些可就叫做私相授受,要是旁人拿这个当把柄又往我们家小六儿头上泼脏水,算你的还是算我们的?” 叶景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亲跟大哥,还有宋家的这尊杀神-----宋珏在羽林卫算是炼出来了,自从羽林卫大清洗过后,宋珏就扶摇直上,隐隐有要升任副指挥使的迹象,他向来喜欢那些靠自己本事吃饭的人,因此对考上了武状元的宋珏很是尊敬,再加上他是自己心上人的大哥,这份敬畏自然又添了一层,此刻听宋珏这么说了,就不敢跟在宋玘跟前那样软硬兼施耍无赖,忙伸出空余的左手摆了摆:“原本母妃是要自己派人送的,是我......我自己揽下了这桩差事......” 他听说元慧那个秃驴又把宋楚宜的命格拿出来说事后恨不得把皇觉寺都给砸了,可惜元慧那个秃驴躲得快,说是闭关了,他只好怀揣着一肚子的闷气回家。谁知峰回路转,听见父王跟大哥商量,说是叫他求娶宋楚宜,替太孙和宋家脱困,他高兴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飘在了云面上。又听母亲说过几天办堂会专程请宋家的人听戏,还特意给宋六小姐准备了一身衣裳和一些首饰,就更是开心,自告奋勇的抱着东西撒丫子就跟着桑嬷嬷来了伯府。 谁知道就被这三兄弟拦下了...... 宋珏是过来认,哪里看不出眼前这个傻小子的心意?正要说话,就听见玉兰来说是宋老太太那里听说有客人来了,叫他们领进去。 虽然已经小时候叶景川也常常因为通家之好的原因进出长宁伯府的内宅,可自从年纪渐长之后就甚少了,除了偶尔跟着镇南王妃的时候能进去跟宋老太太问个安,向来他来都是在外院由他们兄弟招待。 现如今宋老太太叫他们把叶景川领进去......宋珏跟宋玘宋琰互看一眼,隐约猜出了宋老太太的意思。 宋楚宜向来感觉很敏锐,到了院前见玉兰几个的眼神都闪闪烁烁只顾看着她笑,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上一世要出嫁之前,虽然不是很光彩的出嫁方式,是她自己死乞白赖要来的,可是家里人对她好的,也都是拿这样的眼神和这样的笑容对着她。 她站住了脚没再动,仔细一想,不知道为什么就联想到了叶景川身上。 祖母和舅母一直觉得叶家是很好的人家,叶景川更是从身份到人品都无可挑剔的女婿人选,现在她被元慧大师这么断命,镇南王府不是那等落井下石撇清关系的人家,加上叶景川的坚持还有叶景宽和荣成公主......他们十有*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跟宋家提亲,好替太孙拉拢住宋家,也送给宋家一个人情。 她也知道叶景川全然是一片真心,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都在散发着笑意,送的东西件件不是多么名贵却一定都是精了心挑选的...... 可她忽然前所未有的感觉害怕,那种害怕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慌乱把她整个人都冻在了原地。 要她嫁一个喜欢的人这一世是不可能了,她觉得她已经不会再喜欢上什么人。 可要她嫁一个喜欢自己的,好似也有些艰难。上一世没人喜欢过她,她一腔热血最后都冷冻成冰,可这一世有人喜欢她,她却宁愿不要有人喜欢她。 对她太好了太喜欢了,日后要是不喜欢她了.....她是不是就秋扇见捐了? 得到了之后再失去,不如不伸这个手去拿。 她觉得心乱如麻,转身就走了。 呼,第四更。总算赶回来发文了。大家看的开心,打赏的亲们明天再列啦,然后重要的话说三遍,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四·心魔 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问了叶景川几句话,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可靠-----并不是她们想着摆脱宋楚宜,实在是有些时候人言可畏,就像成国公府那位九小姐,就因为被认定是妖怪附身,一把火就给烧了...... 她们是想宋楚宜好的,镇南王府有镇南王和叶景宽坐镇,又有荣成公主和皇后娘娘庇佑,他们要护住一个已经嫁进镇南王府的儿媳妇,是很容易的事情。 何况叶景川又对宋楚宜这么上心,宋老太太看着那只八宝箱,眼里露出些慨叹。一层层抽开,像是伏牛望月这样的金钗也有,雕刻得格外细致,栩栩如生的水晶十二生肖也有,女孩子喜欢的新奇首饰和玩意儿几乎都集全了,可见这位叶二少爷的用心。 可等了许久,她们也没见宋楚宜进来,正要叫人去催,玉兰就提着裙摆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了一眼叶二少爷,声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六小姐.......走到院子里了转身又走了......” 余氏看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的脸色就猜到自己的猜测怕是成了真,想了想起身和宋老太太说去瞧瞧向明姿,却拐到宋楚宜的关雎院去。 宋楚宜正好要出门,身上披着墨绿色的斗篷,墨绿色绣着兰草滚着粉色碎花边的斗篷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的白,像是上好的羊奶冻,仿佛一戳就会溢出来。 余氏上前几步拉了她的手,才惊觉她的手竟凉的像块冰,不由得皱了眉:“才刚在雪地里站了多久,怎么身上这么冷?” 余氏来了,宋楚宜也就不好立即就出门,引了余氏进了暖间,抿着唇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青莺给余氏端上茶来,轻轻冲余氏摇了摇头。 她跟在宋楚宜身边这么久,很知道宋楚宜跟一般的千金不一样的地方------别人向往的无非是一门好亲,一个锦绣郎君,宋楚宜却对这些毫不在乎,甚至是避之莫及。 这回元慧的话间接引得皇后还有镇南王府和自家人通通都关注起她的婚事来,她是实在有些措手不及了。 余氏了然的隔着桌子握住宋楚宜的手,轻声问她:“你不喜欢叶二少爷?”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宋楚宜只觉得叶景川的小心翼翼和异常上心叫她如同背负着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事的无知少女,在经历过糟糕的婚姻之后要她继续怀揣着一颗真心去嫁人,实在是太难了一些。 就算重生以后,她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该选一个门当户对,能护着她也能护着宋琰的夫婿,可是心里准备做的再好,事到临头的时候也还是会觉得慌乱和害怕。 相比较起叶景川的这份热情,她宁愿选一个纯粹因为利益在一起的夫婿,没有爱情,只谈合作和利益,还能叫她自在一些。 余氏叹了声气,上前把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小宜,你别害怕,这不是在你梦里......人的一生会遇上很多人,不能因为遇见过一个坏的,就看个个都坏......” 宋楚宜眼泪都涌到了眼里,有些惊恐的摇了摇头:“我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也知道叶二少爷是很好的,可是我并不喜欢他,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一个人了......舅母,他现在喜欢我,得不到我的回应也觉得付出得甘之如饴。可是以后呢?” 她仰着头揪着自己衣襟上的五彩盘扣垂下了眼睛:“两个人过日子不能总是风花雪月,我既不喜欢他,给他纳妾纳通房都是舍得的,可叶二少爷会不会有一天觉得不公?觉得两个人的付出并不对等?一旦他有了这个心思,那从前我在他眼里的好,就通通会变成不好......” 余氏不知道她想的居然会这么多这么远,这才惊醒过来-----宋楚宜毕竟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她人生的前八年,只在李氏的一味捧杀中度过,甚至没人教她怎么去爱。 就算是做了那个梦,梦里的痛苦也是远远多过于欢乐的-----丈夫不爱她另娶她人,她成了怨妇下堂妇,连儿子都死了,孤孤单单的过了一生。 纵然她清醒过来了,那个梦带给她的影响也如影随形..... 宋楚宜如今的想法实在是太过悲观,在梦里她有多喜欢沈清让,在现实里就会多对婚姻避如蛇蝎。 她虽然好像是真的醒过来了,可其实并没有,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心魔里,难以自拔。叶景川对她越好,她心里的负疚感和责任感就会越重,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这一份喜欢,所以才会害怕成这样。 她极有耐心的一下一下的拍宋楚宜的背:“我知道......这件事也未必就这么定下来,你先别害怕......” 这个世上哪有真正不嫁人的女孩子?恐怕别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你。 余氏沉沉的叹了口气,可宋楚宜这样的心态去嫁人,要想把日子过好又的确是太难了。她想了想,决定回去和宋老太太崔夫人商量商量。 虽然叶景川的确是无可挑剔,可是到底过日子看的是两个人自己的心意,就算是再优秀,心里要是存了不满和怨忿,那在一起也不能幸福,就像是当初的王瑾思和宋五老爷。难道宋五老爷不好吗?风度翩翩,少年进士,又有个重臣父亲,家风和睦自己又是个美男子,可是王瑾思不愿意,五老爷对她再好也捂不热她的心,两个人到底是成了怨偶。连带着生出来的儿女也都受罪,宋楚宾和宋楚宥多好的孩子,硬生生的被王瑾思带累成这样...... 宋楚宜到底还是没能彻底从阴影里走出来,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去晋中,在崔老夫人身边呆一阵子,说不定这几个月时间,反倒有时间想想自己的未来,也就想通了自己到底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早上好,今天的第一更来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五·决定 宋楚宜心中还是忐忑不安,连坐在对面的赖成龙也察觉出了她的不对之处,皱了皱眉问她:“最近元慧的话叫你难做了?” 想想也是,毕竟大周崇佛信道,元慧大师之前在围场的时候预言宋楚宜有血光之灾就成了真,这次再旧事重提,更加叫人不得不信。一个女孩子,背上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声,纵然身份再高贵,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宋楚宜摇了摇头,定下心来看着赖成龙:“贾英鑫和许良都倒台了,最近一定很多人都来跟你拉关系了吧?” 跑在前面的就是王侍郎,一门心思的先拉拢他的姻亲李家,实际上却要他帮忙捂住西北那边的事,生怕西北那边那条线还有人继续去查。 赖成龙不置可否,笑了笑就道:“最近你表舅应该很忙。” 杨玄私自走私战马的事弄的西北军中现在几乎无马可用,可是要培育一批新的战马又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完成的事,加上有韩正清从中作梗,崔绍庭在西北这个三边总制当的可以说是步步维艰。 可是这一点宋楚宜和崔绍庭都早已经料到了,鞑靼觊觎大周不是一天两天了,前几年要不是通州一事惨败,鞑靼大概在那一年就已经大肆进攻大周边境,后来又因为崔绍庭任三边总制之后开始大面积的巩固城墙操练兵马,鞑靼才有了顾忌。 他们会收买杨玄大量的买走战马,也是打着开战的主意。早则今年,迟则明年,西北边境战事一定会爆发...... “所以家里的事不能再叫表舅挂心。”宋楚宜扬着头和赖成龙对视,坦坦荡荡不躲不避:“虽然范良娣和东平郡王心里还是想要拉拢崔氏一族和宋家的,可是他们现在新的谋士元慧大师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崔家跟宋家......” 崔氏一族人才辈出,宋家有宋程濡坐镇,何况这两家还有姻亲关系并且这几年关系越发的亲密,元慧是不会允许未来的皇帝受这两家的影响的,所以在他一心一意辅佐东平郡王之前,他首先就会想要铲除宋家跟崔家。 虽然看起来如同蚍蜉撼树,可是宋楚宜知道,凭元慧的实力,他是做得到的。这个人心机极重,极会玩弄权术,看似是普通一个得道了的大和尚,可是皇觉寺的住持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傀儡。 宋老太爷曾经动过杀了他永绝后患的心思,可是被宋楚宜劝阻了。因为元慧本身就还是一个武学高手,听闻他年少时东渡东瀛,独自一人单挑土御门三大高手还保持不败。回归大周后他原先在福建少林寺挂单,恰逢东瀛倭寇来犯,他一人率领戒律院弟子,杀退四百浪人。连当时精通武术和排兵布阵的庾将军也要称他一声师傅。 这样一个擅于权谋又有功夫傍身,如今还是建章帝座上客的在民间已经有了威望的大和尚,单纯想杀了他是行不通的,还得要另外再想办法。 说起来他比东平郡王还要难对付一些,他肯辅佐东平郡王,是东平郡王的福气,是他挑中了东平郡王,而不是东平郡王请的动他。 赖成龙以为宋楚宜要对元慧下杀手,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不好对付。” 学武之人总是对危险格外的敏锐,皇上接见元慧元空的时候他曾经陪侍在旁,元慧身上就有那种令人不安的危险感。 “是不好对付,可是也不是不能对付。”宋楚宜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算是笑了,把玩着石桌上摆着的棋子:“圣上信佛,可圣上更喜欢西王母赐药的传说......” 元慧代表的是佛家一派,而大周不止是佛家在百姓中得推崇,恰恰相反,要是比较起来,不管是上层贵族还是底层民众,都对道教更加亲近一些。这也是为什么龙虎山天师影响这么深远重大的原因。 赖成龙有些意外,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这意思是,想要利用道教来打压甚至是扳倒元慧? 可元慧这个人心机极深,要抓他的把柄简直难上加难...... 他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宋楚宜已经站了起来,轻飘飘的转过了身面向已经结冰的湖面,透过薄薄的冰层看过去,能看见通体赤红聚在一堆的金鱼,它们全都游来游去,仍旧充满生气。 “赖叔叔不必担心,我知道你也不想介入东宫纷争,更不想得罪东平郡王。”宋楚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我不久后就要启程去晋中,若是元慧想要在这期间对我动手,去晋中的路上是最好的时机,我想向您借个方便罢了。” 赖成龙不由自主的轻轻松了一口气,宋楚宜说得对,他的确没有想过得罪东平郡王。东宫情势不明,太孙殿下虽然站稳了脚跟,可是东平郡王同样不弱,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站队。 若是只需要他借点人保护她的安全,这一点倒是并不为难。 “借人手倒是好说,你本身已经有几个高手在身边。”赖成龙替她想法子:“我再借个派人去晋中查案的由头派几个亲信的锦衣卫出去,让他们一路上照应你们。” 青莺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实在是宋楚宜把元慧大师说的有些吓人,她见宋楚宜都如临大敌,自己也有些怕了。现在锦衣卫这尊杀神既然肯帮忙,她心里自然就放松许多,否则她还想过劝宋楚宜去找太孙殿下帮忙的。 宋楚宜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赖成龙的做法,又凝眉看向他:“还有件事,也希望赖叔叔帮个忙。我想知道,英国公府和武宁侯府最近的动向。” 沈晓海向来是凤凰无宝不落,童芍这样婚前失贞且身有残疾的人他都能狠得下心娶回家做宗妇,靠姻亲的路断了,肯定会想出其他飞黄腾达的路子。 否则童芍再荒唐,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跑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状才对。(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六·遇袭 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四处都挂上了灯笼,马长江和马旺琨捧着几只烤得香喷喷的红薯递进亭子里请宋楚宜吃,一面又笑:“是丫头们生火在外头烤的,别看外头焦黑焦黑的,其实可香了,能吃!” 青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看着漆黑的往外露出里头的红肉的红薯就摇头:“吃这个太上火,回头又要咳嗽......” 宋楚宜却来了兴致,伸手拿了一个,拿过桌上的调羹挖里头的肉吃,又问马长江:“韩止自从重音坊那一次跟小范氏见过面出了城之后,就没有其他的动向了?” 虽然她跟周唯昭都觉得韩止已经掀不起风浪,可是韩止毕竟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纵然知道他现在已经没心思来对付自己,可是知道他的动向也是好的。 说起正事来,马长江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很多,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虽然姑娘叫我们不必再跟着韩止探听消息了,可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跟了他几天。他从通州坐船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在码头上等了好几天,才确信他是真的走了。至于去哪里......我们乔装成渔民跟关山打过交道,听关山的意思,他们是去福建了。” 去福建?!宋楚宜皱着眉头有些意外,她跟周唯昭都以为韩止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报仇,而想要报仇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投在周唯昭门下,毕竟周唯昭跟周唯琪现在是天然的敌人...... 可是现在看来韩止好像另有打算?宋楚宜想了想,忽而想起福建有范良娣的长兄在,范良娣的长兄范世坤如今在福建当个总了个总兵,听说剿匪还是很有一套。 韩止往福建去了,难不成竟然是想去跟范世坤打擂台? 这种人偏执阴狠,报仇的方式也跟普通人不一样,范良娣和东平郡王很大一部分支持是来自荥阳范氏,或许韩止是想一点点的从范家开始,一步一步的叫大范氏一无所有? 宋楚宜有些想不通,心里却记上了这事儿,想着到时候要请崔夫人写信去问一问郭怀英的夫人沈鸯,让他们多上些心。 风渐渐越吹越大,不远处那颗三年前才种上的银杏树都被刮得险些弯成两截,虽然亭子四周都垂了草席,里头还生着暖炉,可青莺还是被这风吹的觉得脚底发冷,看了看天色就劝宋楚宜回家去:“时间也不早了,再晚回去怕老太太和四少爷担心......” 可她的话音刚落,银杏树旁边就噼里啪啦落下了几块瓦片,瓦片落地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风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 马长江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侧耳听了一阵就喊了一声不好:“出事了!” 马旺琨也疾步靠着柱子透过草席的缝隙往外瞧,只一眼就脸色凝重的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摇头:“真出事了,灯笼全叫人灭了。” 可是守院子的马三等人一点声响都没出......马三等人也是有功夫在身的,纵然是有人入侵,他们也不至于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吧?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疑问,不过片刻,院里就响起刀剑碰撞的打斗声,马三众人的声音顺着风远远的送进凉亭他们的耳朵里:“快走!” 是真的出事了,听动静来的人还不算少,否则马三不会一叠声的只顾着催着他们快走。可这凉亭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长桥可走,宋楚宜又不会武功...... 青莺一把攥住宋楚宜的手把她藏在身后,还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就从凉亭顶上跃下了几个蒙面的黑衣人。 避无可避,马旺琨和马长江将手里的番薯一扔,和青莺一起将宋楚宜护在中间,心里却暗暗叫苦-----对方少说也有七八人,他们人少不说,还要护着宋楚宜,实在是一点胜算都没有。马三等人又在外头被缠住了...... 宋楚宜也觉得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手,她摸不准是陈家的人还是元慧的人,却知道自己这次一定凶多吉少。 就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有带着火光的箭矢破空而来,直直的擦过宋楚宜的耳朵,准确无比的射进了青莺正前方的那个黑衣人手臂上。 没料到竟然还有帮手,几个黑衣人显然都有些意外,马长江最是机灵,见状立即和马旺琨对视了一眼,扑上去缠住了另外几人,声嘶力竭的叫青莺带宋楚宜跑。 青莺根本来不及犹豫,拽着宋楚宜的手就顺着廊桥死命的跑,虽然外头不知道战况如何,可是留在亭子里,她们只有一个死字。 一把剑笔直利落的朝她们插过去,青莺手一松,忙着去格挡,宋楚宜从身后被踩住了宽大的衣袍,失去重心朝前猛地扑在地上。 粗粒的地板磨得她的膝盖钻心的痛,她狠狠心动作飞快的从靴子里抽出防身的短刀,撕拉一声把被人踩住了的衣摆割开,这才有了喘息的时间,立即翻过身子撑着地站起身。 可她刚刚站起身,一把剑就已经直直的定在了她眉心。 她已经能察觉到扑面的寒意和剑上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那气味让人不舒服,可是剑的主人的眼神更叫人不寒而栗。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背后就有一只羽箭破空冲着她身前的黑衣人而来,持剑的人险险躲过,反手就是一剑把箭矢劈成了两段,锋利的剑尖不小心扫到宋楚宜脸上,她白嫩如雪的腮上立即渗出鲜红的血痕。 “小心!”脸颊上的刺痛还没来得及感应,宋楚宜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扑倒,堪堪被人抱着在地上滚了两三圈。 她被人裹挟着从地上拉起来,心如擂鼓跳的飞快,平复了好一阵才算站稳,直到青莺吓哭了揽着她,她这才有余力看着满院子的狼藉。 今天我们这里太冷啦,一下子降了十几度,手都是僵的。只有三更很抱歉,明天继续四更......大家原谅我吧,手现在冻得打字都不利索,等我缓一缓劲儿,明天应该不用再出门去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七·主谋 靠着亭子里那几只灯笼昏暗的光和天上的半轮月光,宋楚宜只能看得见那些跟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的黑衣人手里寒光凛凛的剑飞快的来回舞动。 叶景川手里拽着一个黑衣人,咬牙切齿的把他跟破掉的麻袋一样往地上一丢,颇有些气急败坏:“死了!” 行刺不成功就自杀,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杀手,更像是被人精心培养的死士。 青莺惊魂未定,上上下下的把宋楚宜打量一遍,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姑娘,你的脸破了......” 一个女孩子家,最重要的莫过于那张脸,现如今看着宋楚宜腮边的血源源不断的渗出来,青莺只觉得整个人几乎都要晕过去。 叶景川也是被她这么一喊才发现宋楚宜的脸受了伤,借着月光一看,见她欺霜赛雪的脸上渗出触目惊心的红来,整个人眼睛都红了,眯着眼看着场上还在继续的打斗,恨不得把这些黑衣人通通都杀个干净。 宋楚宜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疼,伸出手往腮边一摸,转眼就瞧见自己满手的血----也不知是脸上的,还是刚刚摔在地上的时候手受伤的血。 可这些其实算不得什么,她顾不上脸上刺骨的痛感,急急忙忙的要往前面躺着的那个黑衣人那里冲,却立即被人攥住了手腕。 周唯昭目光从她脸上一顿,再扫一扫她已经破了的衣裳,旋即解了自己的斗篷一气呵成的将她整个人都罩在斗篷里,轻轻冲她摇了摇头:“别过去。” 宋楚宜并没甩开,她怔怔的看着那个还有生气的黑衣人被旁边的黑衣人拎麻袋一样的拎起来,几个腾跃就从树上借力跃至屋顶,飞快的又从屋顶跃至了旁边那户人家的院子,远远的隐入夜色里,目光一直没动。 过了许久,她才转过头来看着周唯昭。 她惨白的脸上带着触目惊心的血痕,张张嘴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分明是在看他,可是眼神僵直瞳孔放空,看他如同看一根草一个石头一样毫无分别,并没什么生气。 青莺只当她是吓傻了,整个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深恨自己居然令宋楚宜陷入这样的危险境地里,内疚得连唇都咬破了,丝丝的往外冒着血腥气。 宋楚宜认识刚才那个拿着剑对着她眉心的人,那张脸虽然被黑布罩着,可是那双眼睛......她跟这双眼睛的主人从小一起长大,她上一世的时候曾经很爱他,为了他的几句好听话甚至宁愿什么也不要,最终她被他的冷淡和疏远逼死了。 她原本以为这一世她已经彻底把这个人踩在了脚底下,掌控在了手里,就在前一刻她还在叫赖成龙替她留心留心英国公府的动向,可没想到下一刻,她就被这个她原本以为已经基本废了的人拿着剑夺走了性命。 青莺焦急的喊了她几声,可她充耳不闻,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刚才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瞧,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叶景川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伸出手试探的在她面前晃了几下,有些手足无措的回头问周唯昭:“这......怎么......” 他见过宋楚宜在通州庄子上的时候面对那些鞑靼暴兵也面不改色的样子,那个时候她比现在还要小,才七八岁,可同样从生死关头闯过来却根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怎么现在却反应大成了这样? 周唯昭的手搭上宋楚宜的肩,重重的握了握,声音低沉的喊一声她的名字:“宋楚宜!” 宋楚宜!不是英国公夫人,不是下堂妇,不是那个死了儿子只能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被天下人取笑的笑柄。 宋楚宜一下子被惊醒过来,这才惊觉自己并不是在上一世那个困了她余生的破败院落里,眼前的人也不是穿着官服不可一世的英国公沈清让。 她迎着周唯昭的目光,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哭,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逼走了泪意,轻声应了一声,又低低的道了一声谢。 谢谢他没有和前世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像一座山一样立在这里,劈开重重噩梦一般的往事把她从回忆里捞出来,让她意识到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子......”她反应过来就跟周唯昭直截了当的开口:“他也没有这么厉害的护卫......” 周唯昭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玉葫芦,一面点头道:“我知道。” 青莺知道这位殿下身上带着不少从龙虎山上带下来的好东西,伸手接了玉葫芦,先替宋楚宜把脸上的污渍擦干净,才小心翼翼的倒出药膏抹在她脸上。 叶景川也知道这事情不对,前脚元慧才说宋楚宜的血光之灾近在眼前,后脚宋楚宜就被人行刺,岂不是正好应了元慧的话?就跟上一次围场的事情一模一样,什么高僧断命之后立即就灵验......这世上也就是说书才这么巧。 他想起拉着他来这里的周唯昭,就皱着眉头问:“你怎么知道这里要出事?你们说谁没这个本事,你们已经知道是谁来行刺了?”他一席话问的又快又急,看着周唯昭和宋楚宜的眼神也有些发暗,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受挫。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好像他永远都是慢一拍才知道的。 “动用的是端王以前的人。”周唯昭跟宋楚宜解释:“我听见说是端王余党有动静就猜到不对......元慧本来就是端王的人,他能调动端王余党不足为奇,可是可沈清让为什么会跟元慧扯上关系?” 是端王的余党行刺,能使唤的动他们的除了贤妃就是元慧。 沈晓海早在方登家里出事之后就跟端王划清了界限,他这样会见风使舵的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依附贤妃,贤妃失去了端王这个儿子,根本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了。他应该是想要通过傍上元慧讨好东平郡王。 大家早上好,我又原地复活啦。北方的朋友你们懂的,要是我在北方有暖气的话根本就不至于爪子都冻僵啊......多谢山大王阿锅的香囊,也多谢我爱赵寅成、爱睿宝贝、echo0402和芫姜、白云绿妖、卫凤娘之彼岸花、青丝轻绾倚窗的平安符,多谢多谢。另外今天四更,继续求订阅跟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八·反击 宋楚宜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小看了元慧的恶毒,这个大和尚不仅仅只是想推开宋家和崔家这两块绊脚石一心一意的当东平郡王座下的第一人。 他还想一箭双雕,用端王余党来刺杀自己,死了之后再推给贤妃,一下子既替他自己除了眼中钉,又替东平郡王和大范氏除了肉中刺,进一步换得他们的信任。 这个和尚做每一件事,走每一步棋都有深意,谁也不知道他轻飘飘的说出来的一句话里埋藏着多少陷阱和后招。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捂着脸冷笑了一声。 “我原本想着先对付陈家,元慧根深树茂又有皇觉寺当遮挡,想先把他放一放......”宋楚宜深吸了一口气,膝盖上手肘处都传来尖锐的疼痛,可这些痛楚和刚才受到的羞辱和惊吓提起来又都不值一提了,至少她还能好生生的留着这条命站在这里。 既然她没死,只好叫那些想让她死的人去死了。 马长江和马旺琨几个人相携着走过来,那帮死士功夫了得下手狠辣,他们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负责守院子的马三,因为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和孙二狗他们都受了重伤。 “先去请晏大夫来。”宋楚宜转头看着青莺:“告诉他多带几个徒弟,我们这里好几个人都受了伤。” 晏大夫是徐妈妈专程请的游方大夫,因着他前年冬天差点冻死在门口,徐妈妈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他在通州庄子上,他就干脆留了下来,平时庄子上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都能医。后来因为马长江他们经常受伤,宋楚宜身边又没有信得过的大夫,干脆就跟徐妈妈把他要来了,一直就住在这院里,平时研究些草药医术。 青莺转头快步去找晏大夫,宋楚宜眼神冷淡的瞥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尸体,问叶景川和周唯昭:“这些人怎么处理?” 这座院子还是黄大仙庙那边的宅子出了事以后宋楚宜才买下来的,说起来也算是隐秘非常了,元慧居然连这里都能找到,还知道自己的行踪,看来在自己身上没少下功夫。 这样一个算无遗策又能看透人的命相的大师,居然会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出手这么狠,难不成真的跟元慧说的那样,她的重生会改变所有事情的轨迹,连她自己的命相也连带着变得模糊不清? 她又想起那一次在皇宫里,贤妃让元慧说她适合陪媵的时候,张天师意味深长的看她的那一眼......可随即她就甩了甩头,如果真的有命数这个说法,那老天爷既然开眼让她重生一回,总不是为了叫她再受一次苦的,就算是逆天改命,以后永堕轮回,她也认了。 “报官,等顺天府来人。”周唯昭面色平淡的顺着她的目光把这些人扫了一眼:“虽然元慧出的力气比贤妃娘娘还要大,可是贤妃娘娘总是这样不死心的给你找麻烦也不是办法。端王已死,九公主也已经远嫁,剩下一个鲁王只愿意缩着头过日子......这个时候给她些教训,也是好的。” 叶景川瞪了他一眼,有些着急:“你疯了?!现在大家都说她是星照命,主血光之灾的。要是让人知道前脚元慧说完她的命格,后脚她就被人行刺,那不是等于昭告天下人,元慧说的真是对的?” 围场的事已经应验了一次,要是再应验一次,宋楚宜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就连原先半信半疑的皇后娘娘和自己的母妃恐怕也会忌惮。 周唯昭背着手,眼里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似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怒,他看了宋楚宜一眼:“当然不能叫别人知道这是她的地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养着一座这么大的宅院,平时进进出出的都是一帮大男人,旁人会怎么看她?元慧也是看准了出了事宋家也不敢声张,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这件事还得栽在你头上了。” 周唯昭反手指着自己的下巴,嘴巴微张:“我?” “就是你。”周唯昭肯定的点了点头:“你本身就吊儿啷当的,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又跟端王的人有旧怨,这回干脆就说是那些人为了报复你,所以想要杀你。有你父亲和你哥哥压着,顺天府尹的人不敢不查......” “不不不。”他又想起来什么,立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说法,想了想道:“姑姑因为九公主的事和贤妃娘娘起了龃龉,最近贤妃娘娘每每见了姑姑都阴阳怪气......干脆就去求求姑姑,说这庄子是她的......” 刺杀叶景川和荣成公主,这严重性可就立即上了几个台阶。不仅仅是顺天府尹要下死力气去查,连锦衣卫也要介入。 他再给顺天府尹和锦衣卫的人透个底,让他们把那些端王余党一锅端了......那帮死士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顶多咬出一个贤妃来,绝不敢攀扯到元慧身上去。 这样也算是先解决了贤妃这个总是时不时在身后捅刀子的火药桶,可是荣成公主未必就肯在这么大的事情上替人撒谎遮掩。 宋楚宜有些犹疑:“可公主殿下那里....” “我去说。”周唯昭转头看着她:“姑姑会答应的。” 这倒是真的,上一世荣成公主会死,绝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得知周唯昭的死讯,生无可恋之下身体才极速的衰败了下去。 贤妃的确该死了,她容大范氏蹦达,不过是因为大范氏之前的心思都在拉拢崔家和宋家上,没对他们长宁伯府做出太过分的事,也因为大范氏这种人,被宠爱了她这么多年的太子一夕之间视如洪水猛兽,她以后就算是洗脱了罪名,在太子心里也永远回不到从前,甚至在自己儿子心里,也永远是在妇德上有亏的污点,她以后要战战兢兢的过这样的日子,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可贤妃这样的人,活着总是不停的给人惹麻烦,现在又少了儿女掣肘,简直就是个混不吝,连鲁王也不能叫她收敛一些。 多谢白云绿妖的平安符~~~今天的第二更来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九·对手 叶景川每次跟宋楚宜和周唯昭在一起时都会出现的那种被排斥感不知不觉的又出现了,他觉得心里有些失落,宋楚宜并不喜欢他,甚至都不如信任周唯昭那样信任他。就比如刚才,宋楚宜莫名的发抖害怕,他束手无策,可周唯昭不过是叫一声她的名字,就把她给唤醒了。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好受,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少年,第一次有了想要放在心里珍而重之的心上人,可心上人却似乎对他的心意避之不及...... 长廊上的灯笼重新又点上了,他透过昏黄的光去看不远处的宋楚宜,只觉得她笼在一层薄薄的光影里,模模糊糊的让人看不清楚。 青莺疾步上前告诉宋楚宜:“马三和孙二狗伤的重一些,晏大夫说有些麻烦,其他人并没有伤筋动骨的,大多都是剑伤和皮外伤。” 这个院子已经被元慧知道了,不能再继续呆下去,是她自己太大意了,想着要防元慧,却怎么也没想到元慧胆子竟然大成这样,敢公然在京城就派杀手。 她环顾了一圈满院的遍地狼藉,想了想吩咐青莺嘱咐晏大夫去准备马车,先避到之前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里-----这院子已经暴露了,荣成公主要是想把那些黑衣人的目的说成是行刺自己,那也要用这院子才行,幸好黄大仙庙那边那座宅子一直都有人守着,隔壁又就是周唯昭的人,加上马长江等人自己也有了警惕,近期应该会太平一阵。 等太平过了这一阵子,他们也该跟自己启程去晋中了。 马长江捂着胳膊上的伤气的直发狠:“他们千万别落在我手里,有朝一日若是真落在我手里,我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年轻时候就已经上山落草,后来又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一身的兵痞气,见识的多了,杀的人也多,见的血更多,说这样的话还真有几分底气。 宋楚宜笑了笑,撑着头坐在石桌上喘匀了这口气,这才转过头问他:“我之前叫你们盯着元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他还有个老母和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 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元慧的弱点就是太孝顺,上一世他辅助端王上了位,天下人都骂他坏了大统,是奸臣贼子,他的母亲因此对他闭门不纳,每每他都要在家门外跪上三天三夜。 后来他的姐夫横行乡里出了事,他头一次为了私事跟端王求情,并且替他姐夫姐姐求来了一个官位一个诰命。 宋楚宜原本没想到用这样阴损的招数,可是她忽然又发现,很多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给人留余地,人家不会给她留。 这一次要不是周唯昭跟叶景川,她已经死了,她曾经发过誓,谁要她死,她就要谁死。 马长江有些意外,不明白宋楚宜怎么连这个也知道,这件事连她们也不是太在乎,毕竟和尚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有个把亲人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嘴巴张了半天才算反应过来,恩啊了两句挠了挠头,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元慧似乎确实每个月都要下山一趟,似乎就是去他母亲和姐姐家里的。 马旺琨也已经想起来了,举着手指扬了扬,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对对对!他确实是有个母亲和已经出嫁了的姐姐,就住在皇觉寺山脚下的白河庄!他姐夫好像还是个里长......” 元慧纵然在佛道上有所成,可他终究不是真的菩萨,管不了世俗的人世俗的事。他的母亲和姐姐都是红尘中人,他心中有挂念,就没法真的当他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所谓圣僧。 “很好。”月光洒在宋楚宜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明天大清早你们就出城一趟,我要他的母亲和姐姐姐夫。好好招待,找所民居先住起来,别急着露面。” 前世今生加起来整整四十余年,她一直过的如履薄冰提醒吊胆,而今她再也不想被动挨打了,前面挡路的石头,她要一个一个全部砸碎。 “你别冲动......”叶景川急着打断她,触及她冷冷清清的眼神时眼神又忍不住暗下来:“我是说,皇觉寺都是元慧的人,他比主持大师说话还管用些。他自己也身手不凡,贸然得罪了他......” “他没机会了。”宋楚宜定定的望住周唯昭双眼:“殿下,我上次说的话依旧算数。您帮我良多,我力所能及之处一定为您粉身碎骨。而今您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风乍起,她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散乱了的发髻彻底散开,一头及腰长发如瀑布一般铺在暗红色斗篷上,越发衬得她雪肤花貌。 青卓在一旁使劲朝周唯昭使眼色,恨不得立时张嘴替周唯昭答应下来。 “风寒露重,先回去再说。”周唯昭不置可否,只转头吩咐青莺:“伺候你家姑娘重新梳洗,我亲自送她回去。” 青卓跟含锋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家殿下实在是有些不上道。 夜色深沉,那半轮月光已经挂上了树梢,青莺墩身应了是,扶着宋楚宜转身进了穿堂。 周唯昭这才交代青卓:“拿我的玉佩,跟含锋亲自往姑姑府上去一趟......” 叶景川心里堵得慌,总觉得自己似乎连反应都比周唯昭和宋楚宜慢上半拍,深吸了一口气喊住了青卓:“还是我去一趟吧,我跟嫂嫂说,比你去说要方便一些。” 青卓和含锋毕竟是常常跟在周唯昭跟前的熟面孔,难免引人注意,而作为驸马亲弟的他自己,做起这些事来显然要方便的多。 至少......能力所能及的帮她做一些事,总比在旁边干瞪眼束手无策的好。 他去的确比青卓和含锋去要稳妥,周唯昭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叶景川一眼,半响才叹了一口气:“那你小心些。”(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章·富贵 沈清让回府的时候已经夜半三更了,沈夫人何氏正好因为童芍娘家来送嫁妆单子的事烦忧的睡不着-----虽然童芍是武宁侯府带大的,可是这嫁妆却是童玉春童侍郎出,童侍郎膝下还有嫡子和几个庶女,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入不了眼。 可现在大女儿出了嫁不在家,小女儿已经去了东瀛,现在还不知到底怎样,丈夫又向来是个撒手不管的,她连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好到儿子跟前抱怨抱怨出出气。听说了沈清让回来了,她立即披了衣裳就往前院书房去。 说起来这大概也算是她最近唯一一件顺心的事了,儿子总算不再跟着那些纨绔子弟走鸡斗狗寻欢作乐,也开始知道要寻差事做了,沈晓海也正托关系打算给他买个闲职,先领着差事。 前院书房果然亮着灯,何氏往前疾走了几步正要推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沈晓海愤怒的呵斥声,手上的动作就不由得顿住了-----自从定了童家的婚事之后,沈晓海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怪她把儿子宠的不知天高地厚连一点分寸都没有,这才会被童家和武宁侯府抓住把柄。她现如今听见沈晓海的声音就觉得心里发怵。 水莲捧着茶,看见何氏不由吓了一跳,怯怯的行了个礼。 何氏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送茶进去,自己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头的响动。 “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用?!你从小也是跟着家里的老兵们练过功夫的,现在又不是叫你亲自去杀人,只是叫你跟在那群训练有素的死士后头领个功劳你都不会!”沈晓海背着手在书房里焦急烦躁的踱步,整个人如同一个暴躁的狮子:“还是被人家捡回来的,亏你也有脸!要是你今天真的被人撕了脸上那张蒙面布被发现了身份,你不仅害死了你自己,还要带累我们,带累整个英国公府!我还指望你光耀门楣......” 沈清让觉得心中委屈,沈晓海面上说的一套一套的,好似换了他去就能无往不利似地,可自己好歹还有三脚猫的功夫在身上,父亲却真的是酒囊饭袋一个,除了满肚子的野心其他什么也没有,连这样的事也得靠着他去拼。 他万分委屈的锤了一下床,声音闷闷的:“后来太孙殿下跟叶二都来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孙殿下自小就是练过的,叶二就更不必说了,军营他都摸爬滚打了不知多少年了......我哪里能跟他们比?当然是跑都来不及......” “那宋六到底死了没有?!”沈晓海有些不耐烦:“你不中用,这批死士可都是元慧大师亲自教授的,他们总不至于也都不中用吧?” 何氏心里重重的一跳,忙捂住嘴巴不叫自己吃惊的叫出声来-----什么死了没有?什么死士?跟元慧大师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起最近元慧大师给宋楚宜批的命,整个人就如同大冬天的掉进了冰窖里,整个人直发抖。 沈清让有些不耐烦的摇了摇头:“都说太孙跟叶二来的实在太及时了,那丫头身边原本又有人保护......而且......”他吞了吞口水看着沈晓海,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惊怕:“宋六好像认出我来了......” 沈晓海一瞬间面色狰狞,阴戾的看了沈清让一眼,半响才冷冷的呵了一声。 沈清让委屈的缩了缩脖子,抖抖索索的看着暴怒的沈晓海:“我也不确定她一定就认出了我......只是她当时看我的眼神......” 沈晓海有些暴躁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心里寻思着要往元慧大师那里走一趟。 自古以来都是富贵险中求,他不能让英国公府就这样不死不活的一代不如一代。以前跟着端王是跟错了人,现在同样都是投靠东宫,他还是替东平郡王办事,又有元慧大师帮忙相助,他就不信了,还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听说周唯昭登门的时候纵然是向来训练有素的长宁伯府的下人也都慌了手脚,宋程濡和宋大老爷并宋珏一齐迎出来,听说宋楚宜受了伤的时候脸色都极难看。 尤其是宋珏,宋楚宜以往每次出门从不会超过这个时辰还不回家,他已经叫人去崔家寻了,没想到宋楚宜却受了伤。 她整个人罩在宽大的斗篷里,梳洗过也遮掩不住狼狈,腮边一道红痕无比刺眼,进了书房才算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宋珏看着她,发觉她的眼圈也红通通的,整个人竟前所未有的狼狈,登时面色就变了:“谁这么大胆?!” “珏哥儿!”宋老太爷出声喝住他,恭敬客气的冲着周唯昭一拱手:“多谢殿下送我家小六儿回来。” 宋楚宜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静静的等着宋老太爷跟周唯昭请过安之后,才轻声道:“是元慧,他串通了贤妃还有沈家,想要杀了我。” 元慧对她的忌惮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过度看重而高兴。 宋珏怒极,看着宋楚宜的眼神却隐含担忧,恨恨的骂了一声:“这个老秃驴!” 这两天宋老太爷已经叫他把元慧摸了个底,他也因而得以知道元慧这个被福建称作圣僧的传奇和尚的传奇故事。 他在福建杀倭寇教武术,是福建人口口相传的圣僧,在京城也是功成名就已经被捧上神坛的得道高僧,有建章帝的关照和达官贵族的追捧,加上这些年端王的全力支持,这个和尚已经远远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是个十足难对付的狠角色。 现在这个狠角色盯上了宋楚宜,摆明了不整死她不罢休的势头.......他后怕的看了一眼脸上带伤的宋楚宜,心中杀意顿起。 今天的第四更来啦,作者君说话算话吧哈哈?多谢fei24197、旅人_c的平安符,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一·定计 宋楚宜脸上的伤让宋程濡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他好似被元慧当众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这个和尚仗着几分势力,仗着东宫大范氏和东平郡王就不把他们长宁伯府放在眼里,等不及离开京城就敢对他的孙女儿下这样的狠手,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相信他敢为了一个小女孩儿跟东宫翻脸。 “他怕是对自己选的主子太过自信了。”宋程濡抿着唇看一眼周唯昭:“殿下恕罪,容臣探问一句,听说太子殿下身体抱恙?” 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太子病倒,整个宫里的供奉和太医都被调去了东宫轮值看诊,周唯昭想起太子病倒的原因,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宋程濡紧跟着发问:“殿下应该知道太子殿下病倒的原因,事到如今,殿下竟然还想着隔岸观火么?范良娣恐怕是绝对不会甘心从此失宠的......” 这不是大范氏甘心不甘心的问题,男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微妙。他一旦认定了一个事实就很难更改,就算他知道的是假的,你把真相摊开来给他看,他也永远都只会半信半疑。而这一点半信半疑,对一个靠太子宠爱的女人来说,俨然已经是致命的。 这一点还是宋楚宜教他的,他忽然很想看她此刻表情,转头却恰好撞进宋楚宜的眼神里,她正好也在看他。 “祖父。”宋楚宜清了清嗓子:“太子很快就要醒了,太子一醒,范良娣跟东平郡王都会很忙。他们一忙起来,元慧也要跟着忙。” 有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她布一个局,一个叫元慧身败名裂的局。 死对于元慧这种号称已经看破生死的大师来说其实一点儿不算痛苦,她不会让他这样死。她要他亲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半辈子的好名声一点点瓦解,她要天下人都对这个得道高僧唾骂痛恨。他既然自诩为拯救天下人的那尊神,她就要他在天下人面前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看他怎么跟上一世一样被人立庙享受烟火供奉。 宋珏机灵,也最了解宋楚宜,听宋楚宜这么一说就挑了挑眉:“你已经想出办法了?” “没有人是没弱点的。元慧再能耐,也只能把母亲姐姐放在山脚下护着,可是他也该知道,不是什么事都会如他所愿。”宋楚宜眼睛红红的,腮边的伤痕在灯光映照下越发触目惊心,她恍若不觉,轻轻垂下了头:“我已经拜托太孙殿下,让青卓含锋跟着我的人一起,明天一早就去把他的母亲和姐姐都掳走。” 宋大老爷有些犹豫,祸不及妻儿,何况元慧已经出家了,他的母亲和姐姐原本不该被牵连,可是他触及宋楚宜那双琉璃一样透明冷清的眼睛,又忽然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元慧设计宋楚宜的时候也同样知道会对宋家和崔家造成伤害,可他仍旧一点没有手软。宋楚宜做得对,到了这个地步,就别讲究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了,能赢的才是最终的那个胜者。 “今天的事呢?”宋程濡敏锐的察觉出宋楚宜话中深意:“今天的事你已经有了打算?” 周唯昭终于接过了话头:“她买的那座宅子房契上落款本来就不是她自己,我们商议过后,决定说这宅子是我姑姑的......” 是荣成公主的,宋楚宜和太孙殿下跟叶二少爷在去荣成公主的宅子上玩耍做客的时候被人行刺,那这帮行刺的人本来应该就是要冲着荣成公主来的。 宋程濡和宋珏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周唯昭和宋楚宜的意思。 贤妃也的确是该为自己的愚蠢和步步紧逼付出代价了,失去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并没有让她清醒一些,那就只能用旁的法子让她再也没办法闹出事或者是成为旁人手里的刀。 “这样也好,只是麻烦了公主殿下了。”宋程濡有些意外的看了宋楚宜一眼,他以为宋楚宜不会开口求周唯昭帮忙,毕竟现在局势这样复杂,不站在大范氏那边,还求周唯昭帮忙,就好像是表明了立场一样。 可是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宋楚宜向来不是个没有成算的人,宋程濡干脆直截了当的开口问她:“那你想怎么做?” 有个元慧挡在路上总是不好,这个人对崔氏一族和宋家都怀揣着敌意,现如今更是把手伸到了宋家,他们开了春还要腾开手去对付陈阁老,元慧要是留到那个时候,那不确定的因素可就太多了,不如现在趁早料理了的好。 “元慧不会看着他的母亲和姐姐死的。”宋楚宜嘴角弧度似笑非笑:“他看破了自己的生死,可看不透旁人的。我有他的母亲和姐姐在手里,他要么就甘心情愿被泼脏水,要么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亲人一个一个死去。” 用人质来要挟元慧?宋程濡觉得宋楚宜这回天真的有些过分了,迟疑着看着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昔日高祖能为了逃命掷儿女于马下......你又怎么知道元慧就不会舍不下他的母亲跟姐姐。”毕竟跟寻常认为生养父母恩的人比起来,元慧还是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宋珏也有些担忧:“祖父说的对,元慧在福建的时候杀倭寇的时候可是眼睛也不眨,要他因为母亲和姐姐就放弃他心中的抱负,恐怕不成。” 唯有周唯昭气定神闲,连问也不多问一声。 宋大老爷看的稀奇:“殿下难道也觉得元慧会因为母亲和姐姐就受制于人?” 周唯昭朝宋楚宜看过去,见她也抬起头正看向自己,就缓缓的笑了笑:“他就算是不至于为了母亲和姐姐就受制于人,也容易陷入自己给自己的陷阱里。他自视太高了,总以为这世上没有他不能解的事。” 聪明人总是容易在简单的事情多想,把明明很简单的事情想的比原先严重复杂十倍,最容易陷进最平常的陷阱里。 早上好,今天周五啦,大家坚持一下,马上就放假了。多谢薇儿2625、老猫不吃香菜、爱美斯00的平安符,也多谢我爱赵寅成的香囊。今天的第一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二·出事 元慧接到母亲和姐姐出事的消息是下午,彼时他正跟沈晓海喝着茶,向来慈眉善目的脸上表情虽然仍旧平和却已经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从宋家这位六小姐的命星亮起来的那一天开始,所有的事情就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本来该是帝星的端王竟然就此陨落,而本该消失的周唯昭的那颗命星却开始发光。 他想彻底解决这个身怀两副命格,对大局影响至深的小丫头,可是他却惊讶的发觉这事情竟出乎意料的难。 宋楚宜竟然在那么多死士的围攻下还能全身而退,虽然说是有太孙殿下和叶景川的帮忙她才能脱险,可是这本身已经是一种能耐-----毕竟他之前已经让沈晓海和端王留下的那批死士跟着宋楚宜已经不短的日子,自问已经对她身边的情况了如指掌,可偏偏还是出了意外。 他心里对宋楚宜的杀心更重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样命相不清也影响他人命相的人,实在是不该留在这个世上祸害苍生。 沈晓海小心翼翼的看着元慧的脸色,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就叹气:“这位宋六小姐实在是不一般,要是真的那么好对付,我的儿媳妇也不会是童家那个丫头了......” 元慧眉间的那丝焦躁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嘴角下垂闭上眼睛,脊背挺得笔直。 宋家不敢光明正大的把宋楚宜遇袭的事情闹出来,甚至不敢去报官-----除非他们是真的想要宋楚宜天煞孤星的名声传的更加响亮一些了。 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这个小姑娘命真的这么硬,他就偏偏要送她回原来该去的地方去,在地狱的恶鬼就该好好呆在里面受尽苦难等待轮回,好端端的回来逆天改命......就算是菩萨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坏了纲常。 他看了沈晓海一眼:“世子爷既然想要投靠殿下,总该拿出些诚意来。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做不成......可是不行的。” 再忠心的棋子要是没有用处,那也是废棋,随时都会被舍弃。沈晓海已经到了喉咙的茶水差点一口气呛出来,微红着脸不断点头。 他原本以为武宁侯府总算也是一门不错的姻亲,他们在西北也算是经营多年,就算卸任回来了,也总该还有些路子,可是没想到武宁侯府就是绣花枕头。 也是因为沈清让实在是和童芍相处不来,他们两家现在不是结亲,倒好像是结仇。 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他也只好一面让儿子尽力修补关系-----以后就算投靠郡王了,拉上武宁侯府,也能叫郡王多看他们一眼,一面再更加用心的攀上东平郡王和元慧大师。 元慧见他点头,视线也就不再放在他身上,轻声吩咐他:“出了这样的事,宋家要么赶快给宋六小姐定下亲事,要么为了她还能有个更好的以后,会把她送去晋中崔家。你着力打听打听,看看她是什么时候启程。” 在路上也好安排,哪怕宋家派宋珏亲自护送呢,这一路上的风浪也不是那么好躲的。 沈晓海会意,忙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元慧一眼,支支吾吾的开口:“宋六好像说.....好像说是认出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宋家虽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报官,可是对付起他们沈家来说还是小菜一碟,跟拿捏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元慧沉默着坐着没动,像是一尊泥塑的菩萨:“这是施主自己的事,老衲又帮的上什么忙?” 沈晓海有些悻悻的,元慧这分明是嫌他没用,这点小事还要专门求上门来,叹了口气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步,这才跟元慧告辞。 他才刚出了门,外头就有小沙弥急匆匆的进门,先跟元慧行过礼,神情凝重的喊了一声师叔:“师叔,黄大娘和黄大姐都不见了......今天早上她们本该来送菜的,可是今天却迟迟没来,我立即叫人下山去看了......黄大娘和黄大姐都不在家......” 母亲和姐姐都是有守信的人,说是什么时候送菜,从来都没有半刻延误过。元慧眉心猛地一跳,不知为何竟有些反常的不安,立即站起了身吩咐他:“叫元觉来见我!” 元觉来的有些迟,喊了一声师兄,先擦了脑门上渗出来的汗,这才神情凝重的告诉他:“住在大娘和姐姐附近的咱们的人竟什么都不知道,人就好像是忽然消失了似地......” 这世上哪里真有什么与世无争的天堂,不过是因为黄大娘和他姐姐都不肯拖累他,又不肯离他太远,他才一点点布置下来,给她们寻了这么一个就在皇觉寺山脚下,便于他照顾周全的地方。 她们附近住着的几户人家都是他惊心挑选,专门保护母亲跟姐姐安全的,可是连他们都没察觉到母亲和姐姐去了哪里...... 是真的出事了...... 元慧首先怀疑的人选竟是宋楚宜,他眼里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阴戾-----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位宋六小姐的确有过人之处,若是换做旁人,这个时候肯定已经仓惶的不行,何况按照沈晓海所说,宋楚宜还认出了沈清让。 可是她却能避过这个倒霉蠢蛋,直接把目光放在他头上? 若是如此,那这个人就更该杀,更不该留在这世上,她迟早会是一个祸害。 “查!”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盯着元觉:“仔细的查,短短一夜时间,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一旦追到人,格杀勿论!” 这个杀字从他这个出家人的嘴里说出来,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他在福建的时候就是个杀神了。 这个宋六小姐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直接来皇觉寺山脚下劫人.......元觉双手合十恭声道是,飞快的转身出了门。 多谢醉舞清影的平安符。今天第二更来了,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今天可是周五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三·苏醒 陈明玉正使出浑身解数逗皇后娘娘开心,眉间的胭脂痣因为她浅浅的笑更加显得她超凡脱俗,就像是观音座下的龙女,瞧着就喜庆舒服。 但凡年长些的长辈,没有不喜欢她的长相的,连钦天监的大人们都说,眉间一点胭脂痣,实在是富贵的命相。 她从前并不把这些人的话放在心里,只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废话-----她的祖父乃是阁老重臣,权柄煊赫,她自然是富贵的命。可自从宋楚宜被人断言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之后,她又相信起来了,俨然觉得自己比起宋楚宜那个扫把星的命格要高尚不知多少,连带着在人前,也觉得脊背都挺的更直了一些。 此刻她正捏着一只狼毫笔,仔仔细细替皇后娘娘手抄《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一笔一笔都写的极为用心。 连谢司仪也忍不住笑着和皇后娘娘夸她:“年纪这么小的小姑娘,像是陈姑娘这么沉得住气的可不多见。” 皇后娘娘也笑了一笑,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身世好,懂进退,长得也好看,一看就是端庄沉稳的大家闺秀,又有钦天监的人给算了命,的确是个好的。 殿里气氛正好,兰芷疾步从殿外进来,轻声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的目光就陡然锐利起来,倏然起了身,吩咐谢司仪更衣。 陈明玉甚少见皇后娘娘变脸,一时竟差点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才忙匍匐在了地上。 皇后怒气难掩,抿了抿唇唤她起身,脸上又挂上了惯常温和的笑意:“好孩子,吓着你了。快起来,本宫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你就在这里抄经罢,抄完了我再使人送你出去。” 陈明玉恭声应是,垂眉敛目的候着皇后娘娘出去了,拿起笔继续一丝不苟的抄她的#----能叫皇后娘娘如此震怒的事,除了公主殿下就是太子殿下了,总之跟她扯不上关系,她如今正该一心一意的抄经替太子祈福。 贤妃再没料到端王留下的那批人会失手,就像元慧告诉她的那样,这批人都是端王留在京城以防万一的,个个堪比锦衣卫......可就是这样一批人,居然失手了!不过是对付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居然失手了! 她攥着拳头,长长的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直直的戳进来报信的掌事胳膊里,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呵斥她:“你胡说!胡说!” 怎么可能呢?宋家那个丫头再厉害,总不可能真是妖怪转世吧? “是真的......”掌事觉得自己的胳膊大概是被贤妃娘娘尖利的指甲扣出血来了,可却不敢喊疼,一个劲儿的朝地上叩头:“太孙殿下和叶二少爷也在......不知道是谁给的消息出了问题,太孙殿下和叶二少爷身边都带着好手呢......” 贤妃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事越发的玄乎起来,什么太孙殿下?这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又扯上了太孙殿下? 她还没来得及再继续揪着人问清楚,殿门就被人推开了,夏公公噙着笑意先不紧不慢的请了安,对她这副景况视若无睹的请她去太极殿:“皇上候着您呢。” 贤妃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可她根本来不及准备,猝不及防的被荣成公主的话惊得呆在了当场。 宋楚宜竟然是在荣成公主的宅子里出了事?!那帮人到底是怎么做的事?!怎么会挑荣成公主的地方下手?! 荣成公主泪盈于睫,攀住建章帝的手哽咽起来:“父皇,儿臣只不过是因为九妹的事和贤妃娘娘起了些争执,可儿臣以为不过也就是一些小小的争执罢了......哪里想到贤妃娘娘竟是想要我死啊........” 建章帝抿着唇凉凉的抬头看贤妃一眼,冲她扬了扬下巴:“你有什么话说?” 有什么话说?贤妃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她难道说她派去的人根本就不是为了杀荣成这个蠢货,而是要杀宋楚宜的?!她脸色青白交加,脖颈下青筋一根根凸起。 皇后并没进去,在门前立了半响,仍旧转身回清宁殿去了。 这是不欲使他为难,知道贤妃毕竟是潜邸出来的旧人,知道他向来顾念旧情。建章帝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贤妃仗着太子身体不好没少在底下使小动作,他也由于实在担忧太子身体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皇后和东宫越是避让,他们反而越发的得寸进尺。 到了现在,不过因为几句争执,就敢派人行刺,还胆大至此,直接闯进了荣成的宅子里。幸亏唯昭出行身边都带着人,否则若是殃及了唯昭...... 建章帝连看也不愿意再看贤妃一眼,豁然起身冷眼看着她:“阿九出嫁了之后你身体就一直不好,还是搬去谨身殿养病吧。” 贤妃脸色瞬间煞白,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她还想问问元慧,怎么出这样不入流的错,还想再想办法圆了九公主的念想,可是现在建章帝甚至都不叫人再审问审问,直接就把她打进了冷宫。谨身殿那是什么去处?她要是去了,过不了几日恐怕就要‘病亡’了....... 陈明玉抄完了经,由兰芷亲自领着送出宫门,回了府换了衣裳立即先去跟陈老夫人请安。 陈三太太柳眉倒竖,一副十分不平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陈明玉看也没看她一眼,陈三太太不忿于她能进宫给皇后娘娘抄经,却不想想自己的丈夫不过是庶出。 陈老夫人先打发了陈三太太,这才看向陈明玉,问她:“怎么今天回来的要早些?” 陈明玉低声把皇后娘娘中途去太极殿的事情说了:“恐怕是太子殿下醒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总之我看谢司仪的神情,似乎不是小事。连皇后娘娘脸色也难得的有些难看......” 下暴雨,回来的晚啦,抱歉抱歉。现在送上第三更。明天要是没意外的还是四更,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四·原委 陈老夫人立即想起昨天晚上听说顺天府出动擒了什么贼人的事,沉吟着看了陈明玉一眼,问她:“你刚才说,皇后娘娘途中去了太极殿?” 可真巧啊,今天荣成公主听说也进宫去了呢,她摸了摸陈明玉光可鉴人的长发,若有所思:“在皇后娘娘宫里没见着公主殿下?” 她最近的努力总算是卓有成效,在她的有意无意的暗示和讨好下,皇后娘娘并不再把宋楚宜作为太孙妃的第一人选,反而生出了把宋楚宜趁着元慧断命的时机推给镇南王府的主意-----毕竟因为端慧郡主的原因,崔家天然已经有了立场,宋家虽然可用,可是若是宋家能明白她的意思把宋楚宜嫁去镇南王府,太孙同时就等于拥有了陈家宋家和崔家三家助力。 这可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们这位仁慈的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以来最会做的就是扮猪吃老虎。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不动心? 陈明玉摇了摇头,这才有些惊奇:“说起来,公主竟没先来清宁殿见过皇后娘娘,而是去了太极殿......”她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边。 陈老夫人显然也想到了,抿了抿嘴角搂着陈明玉轻声嘱咐:“算了,总归不关咱们的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范良娣的妹妹进了趟东宫,就把太子殿下给气晕了,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陈家向来是骑着墙头两面抓草的,不管是太孙还是东平郡王,哪边都不会落下。 现在情况未明,太子又还未醒,保险起见,她们自然要稳打稳扎的来。 可午间外头传来的消息又让陈明玉有些坐不住了,她没料到荣成公主进宫去见建章帝竟是因为贤妃指使人去刺杀她不成而误伤了宋楚宜和太孙殿下,紧蹙眉头有些不安的看着陈阁老和陈老夫人:“在这个关头了,殿下居然还跟她一起去了荣成公主的宅院......” 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看也不一般。 陈阁老倒是半点没受影响,他并不关注这些所谓的儿女情长,就算没有宋楚宜,以后陈明玉顺利嫁给了太孙殿下,难不成太孙殿下就没有旁的女人了? 大人才会看大局,小孩子只会计较眼前的得失。 他看了陈明玉一眼,有些不赞同的跟她摇了摇头:“殿下不是那等没成算的人,不可能为了元慧和尚的一句话就放弃宋家。何况说什么邪祟和命格,谁的命格有太孙殿下的硬?他又是从龙虎山上得了天师真传和三清庇佑的,怎么会在乎这些?” 陈老夫人知道陈阁老的意思,也跟着劝陈明玉:“要沉得住气,别说现在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就算将来有一天不如你的意,你逼不得已只能跟宋楚宜一同侍奉太孙,难道你就憋着这口气不去争了?” 陈明玉垂下头眼圈红红的,她要怎么和宋楚宜争?她年纪小却少年老成,偏偏心机深沉居然还能笼络住太孙殿下,跟太孙殿下关系现在就已经这样好...... 陈阁老叹了口气,整日把这个丫头带在身边,可惜终究不是个男儿身,怎么也没办法撇开女孩儿家的多疑和敏感多思。 他摇了摇头告诉陈老夫人:“我看太子这病来的稀奇,听说守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一直都是太子妃,反而是向来跟太子好的跟一个人似地范良娣好几天都没能近太子的身......”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能看出有蹊跷,从前侍疾这样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太子妃,太子殿下向来都是愿意叫范良娣陪在身边的。他年少时自己看上的大范氏一直被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 现在东宫地位稳固,太子殿下只要身体不出问题,那登上大位就只是时间问题。可他身体不好,连向来谨慎的供奉和太医们都隐隐说他活不过多久。 想要长久保持富贵的,自然该早早的再找下家站队,太子因为身体不好已经是日落西山,他只有两个儿子,下一任真龙天子无非就是这两位中的一个......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有些担忧:“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不叫良娣伺候的时候,这回又是良娣娘家的人气病了太子,不管怎么样,总是个变数。” 有变数的地方还是不要前去凑了,就像是这次,要是太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皇后娘娘还不对整个范家恨之入骨?连带着东平郡王也有不是。要是他们之前就真的站定了边,现在也是个尴尬事。 陈阁老深以为然,叹了口气拈着自己的胡子显得高深莫测:“放一放吧,就像夫人你现在做的,跟皇后娘娘亲近些总不会出什么岔子。等明年春闱过后,咱们再看......” 说起这事儿,不仅是陈老太爷自己,连带着陈老夫人脸上也有了几分喜色:“为国选材乃是大事,老太爷做好了这一宗,日后咱们也不必再这样瞻前顾后。” 到时候就算宋家和崔家连成一线,他们陈家也不是那等势弱的。陈老太爷面带得色,起身由着丫头伺候着穿上了衣裳:“我去前头书院,孝孺还等着我呢。你们说说话儿,晚饭我留了孝孺一起用,你们不必等我了。” 陈老太太点了点头,亲自送陈老太爷出了门,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陈明玉,沉声问她:“还是觉得委屈?” 陈明玉眼圈红红的,眉间的胭脂痣被泪水这么一衬更显得鲜红欲滴,叫人看着都觉得她楚楚可怜,哪里还忍心真的责备。 陈老太太心里一软,牵了她的手重新坐回榻上,带着一抹笑意看着她:“平时说你长进了不少,怎么到关键时候了又犯傻了?你以为贤妃娘娘真的是冲着荣成公主去的?借她十个胆子,你看看她敢不敢动荣成公主?” 早上好,我来啦,今天发布时间跟昨天差不多唉......多谢简单洛洛、青丝轻绾倚窗、乖宝老妈新号、醉舞清影、爱美斯00的平安符,多谢雪漫的桃花扇,太惊喜啦。周六啦,出去玩的穿厚一点哦,大家玩的开心。继续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五·介怀 陈明玉豁然抬起头来看着陈老太太,眼里闪着点点泪光,漆黑的瞳仁被泪水冲刷过后显得尤其的亮:“祖母的意思是......贤妃娘娘派去的人不是为了刺杀荣成公主?而是就是冲着宋六小姐去的?” 陈老太太抿唇微笑,头上的蜘蛛图案的抹额在灯光下闪着幽绿的光:“贤妃娘娘已经失去了端王殿下和九公主,她现如今怎么可能还会脑子这么不清楚去招惹荣成公主和皇后?谁不知道,端王殿下死了以后,这天下就已经稳稳的是东宫太子的?就算不是太子,也还有恭王,还有太孙殿下和东平郡王,根本轮不到贤妃娘娘所出的鲁王。” 在这样的情况下,贤妃娘娘又不是不想活了,怎么还可能去招惹皇后她们?她要是真的那么蠢,当初也不会凭借着端王在宫里隐隐跟皇后娘娘打了那么久的擂台了。 所以,虽然现在传出消息来说,贤妃娘娘因为以前九公主和荣成公主的争执就怀恨在心,派人去行刺荣成公主,她是决然不信的。 恐怕皇上跟皇后自己也不信,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贤妃到底是真的派了杀手,而且还是以前端王的余孽,暗地里培养的死士。这些理由已经足够叫建章帝对她失望透顶了。 陈明玉的眼睛这才真正彻底的亮起来,她擦了擦眼角渗出来的泪,莞尔一笑露出些恰到好处的调皮和幸灾乐祸:“我懂祖母的意思了.......贤妃娘娘根本是冲着宋楚宜去的。” 贤妃娘娘如今因为宋楚宜的缘故而落难,那端王的余孽一时之间又抓不完,那宋楚宜的脖子就时时刻刻都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在地上。 宋楚宜以为有荣成公主出面收拾了贤妃娘娘她就能得了好处,却不知道,还有更大的危险在背后等着她-----端王的余孽那么多,虽然总有抓完的时候,可真到了那一天,宋楚宜恐怕也早就尸骨无存了,她向来知道端王的手段有多狠辣。 她虽幸灾乐祸,可面上表情掌握得恰到好处,因此半点不露刻薄-----这也是陈老夫人着意教导她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露出刻薄的模样来。男人们都喜欢女孩子温婉些娇柔些,就像初春绽放的鲜花,柔软而没有攻击力。若是太刻薄了,纵然是再厉害再有本事,在男人眼里也失去了被呵护的必要。 她满意的拍了拍陈明玉的手,看着她微笑:“所以说祖母总教你要沉得住气,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要总为小事计较。能被人踩在最底下,有朝一日站在最高点才能站得稳。这就是你祖父常说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她顿了顿,见陈明玉眼睛亮亮的的确是认真在听,就笑了笑:“宋家现在为了她的命格的事恐怕是焦头烂额,要是不想胡乱把她许人,就该把她打发到崔氏一族去,叫她在那边先待一阵子,等京城的人差不多淡忘了这事儿再叫她回来。可是这一路上可没那么好走......你趁着这个功夫,好好的跟皇后娘娘相处,好好的在太子妃跟前尽孝,荣成公主那里也要多走动走动.......这样下去,就算她全须全尾的从晋中回来了又怎么样?那个时候,你早已经是太孙妃了,而她不过是一个命带不祥的丧妇长女罢了。” 陈明玉被祖母说的浑身舒泰,心悦诚服的答应下来。 荣成公主坐在皇后娘娘下首,没有跟以往一般过去揽她的胳膊,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害怕。 大殿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屋内的水仙花刚开花,带着淡淡的香气,和那尊透明的玻璃花瓶相得益彰,袅袅的香烟从香炉里升起来,和这股香味和在一起,奇异的不仅不冲突还混合成了更叫人陶醉的香味。 皇后娘娘似乎是睡着了,单手撑着头闭目假寐,一个字也不说,平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并没有表情。 谢司仪冲着荣成公主摇摇手,示意她先服个软-----皇后娘娘生起气来从来不打骂人,只是不说话,每每公主殿下和太子犯了错,她便不跟他们说话,十天半个月不开口也是有的。 荣成公主就叹了口气,跪在皇后娘娘榻前,伸手牵了皇后娘娘的手,似是万分无奈的喊了一声母后,有些委屈的摇了摇她的手:“是唯昭求我这样做的......我也是想着,唯昭叫我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哦?”皇后睁开了眼,素白的手轻轻一滑,就从荣成公主掌心里滑出来:“不是因为你的确是看贤妃不顺眼,所以顺水推舟答应的?” 从前端王还在的时候,太子身体极差,因为这个原因,贤妃有一阵子的确很是嚣张。加上端王去了福建就藩后,的的确确做了不少好事,叫皇帝更加信任,贤妃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荣成公主其实也明里暗里吃了不少的亏。 她向来是不喜欢贤妃的,这次听见叶景川说了贤妃居然还敢动用端王余党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顺水推舟把事情闹到了建章帝跟前。 荣成公主低下了头,半响才闷闷的道:“父皇不会怪罪我的......她原本就还在用端王的人,不算是我冤枉她。” “荣成!”皇后倒竖了柳眉喝了一声,看着荣成公主的眼睛语带警告:“他是你的父皇,是大周的天子!你以为这天下有什么能瞒得住他?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过是因为九公主刚刚为国和亲.....” 荣成公主咬住下唇,恨恨的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看她一眼:“永远不要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你父皇面上不说,还处置了贤妃。可心里,却未必是不介怀的。要知道,他是大周的天,也是你我的天.......” 第二更来啦,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六·疏远 卢皇后从很早以前就不愿意再当人的枪,她也一直自认为做到了这一点。可是这回,女儿却被人当成了手里的枪,甚至是她最看重的孙子也是这样。 她眉间隐隐带着一丝失望,半响才伸手把荣成公主扶起来:“我曾经告诫过你,宋家这个六小姐的事,你不要插手。当初十二娘求到我这里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 谁都知道元慧的话是鬼话连篇,要是真的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那宋家的人早该死光了,怎么就死了一个亲妈一个继母? 可是宋家的确也该受些教训了,皇后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算是笑了笑。宋家总想做个纯臣,因为东宫掀起的扬州弊案一事,宋程濡这只老狐狸大概是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居然下定了决心脱离东宫-----也不能算是脱离东宫,只能算是明哲保身,想要在建章帝心里挂个纯臣的号。 可是有些船上了,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下的?宋程濡还当真以为帮了东宫几个忙,又帮忙铲除了端王,就能安枕无忧的站在高地当他的纯臣了?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她就要叫宋程濡看看,四不靠的下场。 陈家算计他和崔绍庭,她心里明镜似地清楚,可是却选择装不知道,根本不插手,也不提醒端慧郡主,原因就是想叫宋家跌一个大跟头。 谁知道宋家倒是机灵,跟崔绍庭一起度过了难关不说,在建章帝心里还更上层楼。她虽然不至于出手对付宋家,却也选择转过头捧着陈阁老的孙女,叫宋家也知道,东宫可不止他们一家人可选。 现在荣成公主和周唯昭却一个救了宋六,一个为了宋六自己出来揽下事,替宋楚宜出头,她心里隐隐有些火气。 荣成公主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因为宋家之前的刻意疏远而生了气,心中叹了一声,亲昵的坐在了皇后娘娘左侧,将头靠在她肩上:“母亲也该喘一口气......贤妃分明已经是日落西山,您又何必处处忍让?” 谢司仪就看了荣成公主一眼,心里有些赞同,皇后娘娘的确是谨慎得过了头了,明明她跟建章帝的情分比建章帝和贤妃要深得多,可是她从来不以这些情分来邀宠,更不以这些情分来谋取任何利益,就算是端王最得意,太子殿下几乎丧命的那几年,上头还要面对荣贤太后的掣肘,她也稳如泰山,半点窘迫也不在建章帝跟前露出来。 都说过刚易折,皇后娘娘虽然和男子有区别,可是这份心性,却比普天下的大部分男子还要硬气一些。 卢皇后低声笑了一声,一管声音冷的像是河里的冰水,叫人大冬天的听得不禁浑身发冷:“忍让?要不是有我的忍让,她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动用端王的余党,留这么大的把柄给人抓?” 明明可以做的更好,更不露痕迹,可是偏偏周唯昭和荣成搅进了这趟浑水。 荣成公主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向来知道母后厉害,就算外人看起来最艰难的那几年,其实在宫里荣贤太后和贤妃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建章帝嘴里不说,心里却知道她们清宁殿和东宫有多委屈,她出嫁的时候,婚礼和嫁妆的规格较世嘉长公主的翻了整整一倍,十里红妆风光无比,这些都是父皇的弥补。 可是她没有料到自己母后的心思已经重到了这个地步,卢皇后要是不说,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不知道原来她做的这些退让都是在一步一步叫贤妃死的更快。 卢皇后实在是做的太不留痕迹了,连她也没看出来。 “母后......”她垂下了眼睛,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 没关系,这是因为自己瞒得太好的缘故,只有这样,只有连儿女都以为她是个大气端庄,从来不曾把小恩小怨放在心上的受气包,其他人才会更加相信这一点,也更加佩服卢氏女的大气忍让。 她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揽着女儿的肩膀轻声的叹了口气:“我怎么会生你们的气?我这一世,还不就是为了你们活着?只是宋家那个小丫头......有些意思。” 当初围场的事宋楚宜就已经睿智得叫人吃惊,没料到此番遇见这样的事,她居然都还能镇定自若,这个主意就算不是她想出来的,她也一定想到了背后的牵扯。 陈家的那个小姑娘只是面上精明,可是宋家这个,却分明是真的成了精。 她倒是忽然觉得这个小丫头有些意思了,若是她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聪明,配给叶二倒真的可惜了一些。她心里对宋家摇摆不定的气消了一些,若有所思的露出一个笑。 静了一会儿,她招手唤来谢司仪,轻声嘱咐她:“让翠庭跟明泰去跟青卓含锋问一问,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翠庭跟明泰是她自小就派去龙虎山伺候周唯昭的,现如今也学了一身的本事。虽然不如青卓和含锋在周唯昭跟前得力,可是却也是用的上的。 谢司仪恭敬的听了,转身要走,又被皇后出声唤住。 “另外,叫他们多跟着走动走动,着意留心留心宋家的动静。”卢皇后冲她摆了摆手,回身冲荣成公主伸出手:“你既然进宫了一趟,索性陪我去瞧瞧你哥哥。” 宋家被人算计了,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恐怕倒霉的不止是贤妃一个。卢皇后有意看看他们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荣成公主听见母后提起兄长,脸上就不自觉的又带出忧色:“好容易这几年好一些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又病了......还病的这样重,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样气急攻心之下晕过去......” 卢皇后目光微沉,头上凤冠熠熠生辉,整个人高贵华丽异常,听完荣成公主的话,脸上缓缓现出一个冷笑。 第三更啦,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另外多谢简单洛洛和苝小肉的平安符,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七·影响 卢太子妃听见了消息忙迎出来请安,因为这几天日夜不断的侍疾,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虽然上了粉,也遮不住眼圈下的乌黑。 荣成公主与她既是表姐妹又是姑嫂,从小到大都玩在一起,向来感情很好,见状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又抱怨她:“虽然照顾大哥重要,可是你也要顾着些自己的身体。要是你也熬坏了,到时候可怎么办?” 她这么说着,却碍于卢皇后在场不好再说旁的-----要是依着她的性子,太子既然这么宝爱那边那位,那就该叫那位来侍疾,凭什么人是她们家人惹病的,却要太子妃来收拾残局? 太子妃垂下头摇了摇头,脸上一如既往的柔缓的笑:“自己照顾着总是放心一些,供奉说殿下已经好多了,若是没有意外,眼看着也该醒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话,她话音刚落,里头的宫娥就急匆匆的面带喜色的奔出来,脸上带着怎么也遮不住的喜气告诉她们:“皇后娘娘、太子妃、公主,殿下醒了!” 都已经这么多天了,总算是醒了!荣成公主握住卢太子妃的手,笑着松了一口气。连卢皇后也难得的露出了喜色,急匆匆的扶着太子妃的手快步走进殿中。 太子的确已经醒了,虽然面色苍白,唇色也有些黯淡,可是整体瞧起来精神还是好的。供奉和太医又轮流给他把了脉,会诊以后都跪伏在地上朝皇后交代太子的病情:“醒了就无大碍,一日三餐按时服药,再有半年左右时间即可痊愈了。” 到底还是伤了身体,本来身体就弱,被这么一刺激呕出了一口血,该是多伤身体,卢皇后面色沉沉,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旋即就又松开,温和的冲着老供奉一点头:“本宫知道了,有劳诸位供奉和太医费心,在这里守了这样久。既是太子没有大碍,留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其余的大人们都回去休整休整吧。” 老供奉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一颗心这才落到了实处,磕了头恭恭敬敬的退出去。 皇后娘娘看了卢太子妃一眼,吩咐她:“你也回去歇一歇,瞧你累的狼狈的样子......” 卢太子妃看了一眼榻上睁开眼,好似还找不到什么焦距的太子,笑着应了一声是,拍了拍荣成公主的手转身退出去-----姑姑虽然是她的姑姑,可更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既然人家想要说说私房话,她当然不会杵在这里碍眼。 太久没有见到太阳了,太子妃迎着满地镀着金黄的大雪,忍不住抬手遮了眼睛,湘芷忙着上来搀住她,看了一眼门里,有些抱怨:“娘娘守了这么久,可都还没有跟太子殿下说上一句话就被打发了出来......” 亏得卢皇后还是太子妃的亲姑姑呢,平时对卢太子妃跟范良娣分不出亲疏就算了,到了现在,范良娣那边的人都把太子殿下气成了这样,反而是太子妃不计前嫌的日夜侍奉在侧的情况下,皇后娘娘居然还好似不远不近不冷不淡的样子,真是叫人忍不住寒心。 太子妃面上带笑,眼里却含着警告看了湘芷一眼,见她垂下了头,这才悄声叹了口气,进了门由着沛音拿了热帕子敷在脸上,只觉得浑身都舒泰起来了,这才揭下了脸上的帕子扔进托盘里:“争什么闲气呢?你看看我那姑母,她自己不也是从来都不争那一口气吗?” 一时站得稳有什么,长长久久的站得稳才是本事。她虽然不知道到底那边闹了什么幺蛾子,却知道必定不是寻常的小打小闹,否则太子也不会被气的直接晕过去。 有些事情一时之间是看不出影响的,可是时间久了,后遗症就会慢慢显现出来。她现在有的是时间去等。 皇后娘娘亲自拿了热帕子替太子擦手,见他睁着眼睛似乎清醒了,这才转头把帕子递给宫女,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见了锦乡侯夫人一面,你就被气的晕倒了,是她跟你说了什么不敬的话?” 她原本想亲自问一问锦乡侯夫人,可是锦乡侯夫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回家了就一把火把锦乡侯府都葬送了。连建章帝也连连叹息,觉得逼死了朝廷命妇实在是有些不妥。 她想着问一问大范氏,可是大范氏却只是哭,哀哀戚戚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子僵硬的转动了一下脖子,面朝里的转过了身一言不发。 他宁愿不要醒,这些天他好像就只是睡了一觉,梦里什么烦恼也没有,轻轻松松的,还有从前那些他跟范良娣恩爱和谐的场景。 可是他一睁开眼睛,立即就要面对这样残忍的现实。 小范氏字字泣血,喊得声音都哑了的疯狂模样历历在目,他没法儿忘记那个场景。更没法忘记小范氏是怎么举着那只花钗到他眼前,问他认不认识的模样。 小范氏还会弹琴,她弹奏起那曲高山流水的时候,真的与二十年前他在屏风后头看到的影子一模一样......她说那一天弹奏那首曲子的是她,她说这么多年她姐姐一直都跟韩正清藕断丝连,还说大范氏是怎么丧心病狂的把她设计给了韩正清当继室.......又是怎么一步一步的把她的儿女都抢走,又在他们对她全心信任的时候把他们抛进地狱弃如弊履...... 她几乎要流出血泪,整个人就好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癫狂的不似常人。要是没有刻骨至极的恨意,一个人怎么会癫狂成这样?! 他握紧了拳头,心里一口气差点又要上不来,面对母亲的再三追问有些难以招架。他要怎么说,难不成直接跟母亲开口,说他宠爱了这么多年的范良娣其实......其实跟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吗? 虽然晚了点但是还是说话算话的四更啦,继续求订阅求订阅~~~大家看完了就早点睡吧么么哒,南方的冬天真是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八·痕迹 太子苏醒的消息是端慧郡主给宋家带来的,宋楚宜站在廊下看那只会说话的鹦鹉,它上窜下跳的,扑棱棱煽动着翅膀,没有片刻安宁的时候,一下子就弄得白芷一脸一头的水。 白芷被气的狠了,拿了小树梢狠狠地抽了它几下,它方才老实了,扑哧扑哧的骂白芷心狠:“白芷坏,心肠坏,虎姑婆!” 白芷被它骂的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进笼子里提了它,伸手戳它的头:“你才坏,你这个坏心眼的鹦鹉!瞧我不拔了你的毛!” 玉兰捧着几株三角梅进房去插瓶,见状就忍不住笑:“瞧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一只鸟儿计较,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快些收拾了喂它吃了东西,带它出去散散。” 连青莺也看的乐不可支,转过头跟宋楚宜笑:“这可真是......小白被教的越发的刁钻了。恐怕等到咱们带着它去晋中的时候,它张嘴说的不是吉祥话,倒是出口成脏......” 宋楚宜提着裙摆从小白身边过,小白扯了嗓子喊她:“小六儿!小六儿!” 白芷连忙拎着它往外头去了,实在是对这个小祖宗又气又恨,偏偏又拿它半点办法也没有。 连里头的崔夫人和宋老太太也听见了动静,见宋楚宜进门就笑她:“是不是又和小白打嘴仗了?隔着这么老远也能听见它扯着嗓子使劲儿叫唤。” “可不是......”宋楚宜无奈的绽出一个笑来:“也不知道小白是跟谁学的,嘴皮子这么利索,骂人的话信手拈来,吉祥话却全凭着自己心意。它要是这样下去,我可不敢带她去晋中外祖母那里,要是一个不妨被它迸出几句难听的来,可不是要在众位亲眷跟前丢人?” 崔夫人掩着嘴笑,伸手把宋楚宜揽在身前坐下,笑着戳了她一指头:“这个你倒是大可放心,你外祖母可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雅俗都能赏。小白虽然不爱说吉祥话,可是有趣可爱,不会丢你的脸。” 宋老太太也跟着笑:“你舅母说得对,小白虽然娇纵了些,可是在外人跟前可不含糊,从来没出过错。大概也是......”她笑了一声:“大概也是怕真的被拔毛炖了......” 自从被宋珏拎着从滚水锅里走了一圈,小白的确从来不在外人跟前放肆,宋楚宜听见这件事也忍不住笑起来,笑完了又问崔夫人:“才刚舅母说太子殿下已经醒了?” “昨天就醒了。”崔夫人收起脸上笑意,往后靠了靠:“可是任凭皇后娘娘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为什么被气病的,只肯含含糊糊说是小范氏以下犯上......” 宋楚宜了然的笑了笑,这位太子殿下当初都能纵容大范氏把卢太子妃逼到那个份上,把太孙周唯昭也送去龙虎山,对大范氏的感情肯定是假不了的。 就算是小范氏拼了性命说出大范氏的真面目,他也不肯相信。这也算是人的劣根性,一旦你认准了一件事,在这件事上付出了多年心血,自然而然的不希望它是不值得你的付出的,那你这几十年的付出不就通通成了笑话?现在太子会这样替大范氏遮掩,也是正常。 他疼爱了大范氏这么多年,因为大范氏惹了多少争议也在所不惜?要是现在就冷落大范氏,甚至把大范氏所做的事都抖搂出来,那他自己也彻头彻尾的成了个笑话。太子是丢不起这个人的,何况他跟大范氏相处到了如今,牵扯也不紧紧只是感情了,还有数不清的利益牵扯还有其他附庸,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不是这么狠得下心的人,要是大范氏豁出去拼死一击,就算是太子也承受不住这个后果。 不过这不代表大范氏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过去了,明面上太子自然是不会怎么样她,她应该也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可是这根刺就像她之前说的,会永远盘亘在太子心里,太子再也没法对大范氏如同从前那样一心一意的信任了。 元慧就是因为靠上了东平郡王和范良娣,所以才想把宋家这个挡路的石头扳开,宋老太太对大范氏的狠绝心有余悸,又觉得宋楚宜惹上元慧也是因为范良娣,听了这话自然而然的就露出一个冷笑:“太子这会儿不说是为了面子,可未必会长长久久的忍下去。等到他忍不下去的那一天,就热闹了。” 当夫妻的,最忌讳的就是互相不信任,连信任都没了,日后感情拿什么来维系?有了这件事,太子以后会时时刻刻怀疑大范氏是不是真的对不起他,大范氏也会更加诚惶诚恐,两个人都心有芥蒂,就容易陷入恶性循环,迟早矛盾就要爆发出来。 宋楚宜垂着头听她跟崔夫人又说了一会儿去晋中该带的礼物等话,就听见外头青莺隔着帘子报信说是书房里宋老太爷和宋珏有请。 这个时候宋老太爷跟宋珏会找她,应该是说之前她在外头遇袭的事儿。她冲宋老太太和崔夫人告了退,带着青莺去了前院书房。 宋老太爷和宋珏正跟崔应书商议事情,见了她进门先都朝她看过来,然后才朝她招了招手:“元慧广派了人手去查探消息,已经顺着你留下的线索找到了当日你被刺的那座宅院。” 这是宋楚宜故意给元慧留下的线索,她要元慧知道人在她手里。 崔应书摸了摸她的头,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这样一来,傻子也知道是你识破了他是背后主谋,所以绑了他的母亲跟姐姐作为报复。恐怕元慧不会善罢甘休。” 宋楚宜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是故意叫元慧知道的,自然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祖父和舅舅等着吧,这几天元慧大师就要找上门来了。”她含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他稳坐钓鱼台这么久,也该尝一尝当鱼的滋味。” 早上好,今天的第一更来啦。今天难得的出了太阳没再下雨,心情好好哈哈哈,准备出去摘个草莓啦,多谢我爱赵寅成的平安符~~~大家看的开心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九·观火 元慧认定她是妖孽,是来逆天改命的,会挡住他的路,所以就不择手段的要她死,可她同样也不是甘心引颈就戮的。元慧既然已经出手这么狠辣,她就不会心慈手软。 这世上没有人是真正无辜的,就像黄大娘跟黄大姐,她们两个看似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可这些也是拿整个白河庄的人换来的。她要是做错了,甘愿成鬼的时候坠入十八层地狱,可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就为以后的事情担心。 谁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元慧是这样,她也是。如果以后有报应,她也心甘情愿。 “小宜......”崔应书上前一步看着她,隐隐带着些担忧:“你不要做的太过火了......我知道你聪明,可你要知道,这世上聪明人许多。”他顿了一顿,看了宋程濡一眼,提醒宋楚宜:“就像是贤妃,这一次你彻底的把她打倒了,可你也同样招来了端王余党的彻骨痛恨。只要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在逃,你就多一份危险。舅舅不希望你总是处在这样的危险当中。” 上一世宋楚宜没有跟崔应书相处过,不知道这位舅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重活了一世,她呀觉得亲舅舅不如表舅舅那么对她处处放纵宠溺。可是她知道崔应书一直是对她好的,他很多事上对他严厉,不想叫他接触过多阴私,也是想她能跟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那样没有烦忧的活着。 口不出恶言,耳不闻恶语,他自己的女儿崔华鸾这样长大,他也希望她能这样阳光健康。 宋珏有些动容,他也不希望宋楚宜被这样推上风口浪尖,更不希望妹妹再跟前几天那样,带着浑身的伤和血腥气回来。 他沉默了半响,可终究没有开口说话-----宋楚宜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就算说不上锱铢必较,也算是有仇必报的性子。 围场的事宋楚宜没有跟他计较,可是他再一次冲着宋楚宜来了,还差点要了她的命,这是宋楚宜绝对不能容忍的一点。他知道她不可能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退让。 果然宋楚宜紧跟着摇了摇头:“舅舅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放下了屠刀,这把屠刀下一刻就会砍在我的脖子上。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敌人杀不完,对你别有用心的人你也不能一个个的都处理过去,可是至少,当有人举起刀已经放在了我的脖子上的时候,我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这是元慧欠我的,他既然把自己当高高在上普渡众生的菩萨,就该真的跟菩萨一样慈悲为怀,可他把我的命当蝼蚁......就别怪我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 崔应书只好无奈的叹气,他向来拿这个外甥女没有办法,他曾经也问过端慧郡主,觉不觉得宋楚宜这个性格太过偏执了一些,爱恨情仇都分的那么清楚,活的实在太累了。可端慧郡主说,这是因为宋楚宜从小失去了母亲的缘故,她要保护弟弟,心肠就不能软...... 他定了定神回过神看着宋楚宜叹了口气,认命的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做?故意透露了痕迹给元慧,他上门来找你要人的话......” “自然是要讲条件。”宋楚宜冷笑了一声接过话头:“元慧大师在神坛上呆的太久了,恐怕都已经不知道人情世故了。到时候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宋程濡叫崔应书来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事儿,冲宋楚宜点了点头:“要什么就跟我们说。” 宋楚宜点了点头,见他们似乎有事要商量,就告退出来。宋程濡现在这个时候会叫崔应书来,大约是因为崔应书今年要跟九江河道的人一起整修九江大坝的事情。 青莺已经在穿廊处等着她了,引着她进了垂花门转过了院子,这才拉着她告诉她:“姑娘,您让我去告诉童小姐沈七公子受伤的事我已经办好了,童小姐似乎这阵子跟沈七公子的关系和缓了一些,听说了消息就急慌慌的带着人去看沈七公子......” 所以说这世上有些婚姻就是个笑话,分明沈七万分嫌恶童芍,可是碍于沈晓海,碍于武宁侯府和以后的前途,还是要讨好这位骄横的大小姐。 说什么情投意合,分明就是结两姓之好,也仅仅只是结两姓之好罢了。 青桃也跟上来搀扶她,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姑娘,您为什么要童小姐去看沈七公子?依我看,他们一家最好鸡飞狗跳才好。” 就是要沈家鸡飞狗跳,所以才更要童芍这个爆碳去看沈清让,沈清让心虚,怎么跟多疑敏感的童芍解释自己的伤?沈晓海这个窝囊废别的事不行,看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一流,真是哪里有好处就跟苍蝇盯着蛋一样扑上去了,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现在顺天府和锦衣卫因为荣成公主被刺的原因正四处找端王余党,在这样的时候,童芍大咧咧的带着那么多人那么多伤药去看沈清让,沈晓海和沈清让这两个做贼心虚的会怎么想?他们本来胆子就小,有贼心没贼胆,做错了事又喜欢往旁人身上推。 童芍可不是宋楚宁,得不到沈清让这个大少爷的怜香惜玉,暴躁之下恐怕沈清让又要跟她吵起来。 这样一吵起来,沈清让就得为自己的伤编个借口,对于他这个斗鸡走狗样样都通的纨绔子弟来说,什么样的借口最让人信服?当然是眠花宿柳跟人起了争执英雄救美了......反正这个理由信手拈来,连编都编的更真实可信一些。 上次在皇觉寺宋楚宜就已经看出来了童芍微妙的变化,她喜欢自然是还喜欢着沈清让的,可是却又不仅仅只是喜欢了,她眼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看向沈清让的时候的光亮,带着许许多多的委屈怨忿。 有时候女孩子的怨忿,是很恐怖的情绪,尤其是她家背景够强,有人可用的情况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章·闹事 崔夫人和宋老太太听玉兰把宋楚宜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相对无言的意思-----年纪这么小的小姑娘,把情情爱爱看的太重了不是好事,可是完全不看重甚至弃如弊履觉得不值一提更不是什么好事了。 难怪宋楚宜对亲事这样反感,从前因为始终觉得不急,可以多留她两年而没有发现,现在要给她相看了,才发现这个小姑娘好像有些长歪了。 平常的姑娘家,谁提起要嫁人会跟宋楚宜这样避如蛇蝎?怎么样也该对未来有些期许,对未来的丈夫有些期待才是,可宋楚宜通通都没有。 这是大事,再聪明再能干的女孩子总归要嫁人,这世上自梳了不嫁的也的确是有先例在,可是却都不是什么好例子...... 宋老太太叹了口气,提起英国公府语气里有满满的厌恶:“总归还是这家人惹出来的事,从前看着何氏总算是是个明白的,现在看来,也只知道一味的顺从丈夫,半点主见也无。英国公辛苦打下来的家业,就要毁在他们手里了。” 能力负担不住野心的时候,有这个下场是必然的,崔夫人连提也不想提他们,可既然宋老太太说到了,也就跟着冷笑了一声:“不远了,英国公府如今只有个爵位听起来唬人,其实半点实权没有,沈晓海想靠着钻营投机取巧上位,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光是武宁侯府就足够叫他们喝一壶了。 傍晚长宁伯府正要摆宴的时候,果然黄嬷嬷就带来了消息,她忍着笑站在宋老太太跟前,面上神情很是奇特:“今天去广恩伯家里送帖子,没想到正碰上武宁侯夫人......一伙人气冲冲的冲进了英国公府,好像是说,沈七公子把童小姐给打了......” 虽然童芍跟着武宁侯长大,有些功夫傍身,可真要跟有些功底的男人比起来,那可决然是要吃亏的,沈七可能也是气急了,被童芍纠缠得气性上头,又害怕事情会被嚷嚷出去,只好托词说自己是在烟花之地里跟人争风吃醋受的伤,指望着哄一哄童芍便罢。 谁知道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也不知道童小姐是不是之前在哪里受了委屈,居然暴起伤人,拿了鞭子把沈七公子打的满脸是血。 听英国公府的下人说,是真打,也是真下了狠手,童小姐的鞭子至今还有血迹。 沈七实在是被打急了,从前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忍了又忍童芍却没完没了,终于没忍住,跳起来一把拉了童芍的手,狠狠地拽着她的头发往床柱上撞。 童芍本来长得就差强人意,被撞的头上都破了皮,这可就是破了相了。她也是被打蒙了,坐在地上呜呜咽咽的直哭,哭了半响沈家也不知道怎么的没个人去劝,童小姐这才径直去了武宁侯府,连童家也没回,先去搬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一干人等来告状。 宋大夫人听的一愣一愣的,连交代金环去再加一道椰汁红枣炖雪蛤的甜点也忘了,张大了嘴巴半响才摇头:“这可真是......闹了笑话了......” 这半年来英国公府闹的笑话也不止是这一回,只不过一回闹的比一回大罢了。这次沈七还动手打了童小姐,武宁侯府肯善罢甘休才怪,平常武宁侯府无理还要搅三分,现在沈清让把童小姐弄的破了相,武宁侯府不把英国公府翻过天来那才真是叫这些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吃惊了。 宋老太太若无其事的下令去卷棚摆宴,一面实在忍不住笑:“小宜也太促狭了。” 虽然不叫沈家伤筋动骨,也不把沈家也参与其中的事情扯出来,可是却用这种方式叫沈家既丢了脸面,又得罪了武宁侯府。 最重要的还间接毁了英国公府攀附东平郡王的路-----大范氏和东平郡王乃至元慧都不是傻的,沈家本来就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现在还连武宁侯府这个算是有点用处的姻亲也得罪干净了,他们还要这种拖后腿的来干什么? 向明姿的脚伤早已好的差不多了,此刻闻言也去掐宋楚宜的脸:“亏你怎么想的出来?这样整治沈七公子,可真是比叫他立即死了还难受。” 童小姐和武宁侯府不要脸面,可是英国公府和沈晓海沈清让却是要的,这么一闹大,他们以后到底还怎么办事?而且武宁侯府还不依不饶,他们两父子现在应该疲于奔命,应付得快要吐血了吧。 宋楚宜垂下眼帘,最了解的人才知道打你哪个地方会叫你最痛。上一世她被沈清让吃的死死的,已经攒够了教训,知道该怎么样让沈家的每一个人都痛。 沈晓海只是一个没有牙的老虎,张牙舞爪也不过是色厉内荏,沈七更是不用说,多吹几阵风恐怕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的纨绔少爷,他还远远没有修炼成上一世那样不动声色阴险毒辣,现在就是别人瓮中的鱼。 她不会这么快就叫沈家家破人亡,一个童芍一个武宁侯府就能叫他们身败名裂的同时天天都活在地狱里。 一刀让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不死心,拉拢不成又准备杀了她来换前程的人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他们该长长久久的活着。至少也要活着看到英国公府彻底没落,泯然于众人的那一刻。 崔夫人心里更加担心了,宋楚宜把人家婚姻里的这点子利益关系算的清清楚楚,这样理智对以后嫁人过日子可没有好处。 可是幸好眼看着宋毅的继室十九那一天就要抬进来了,这件事完了,等开了年就叫宋楚宜和宋琰立即启程去晋中,一刻也不要耽误。 崔老夫人活得久经的事也多,或许她能扭转宋楚宜这个性子也说不定。就算不能,兴许宋楚宜出去一趟散散心,心里也就自然而然的想开了。 第三更来啦,多谢nicopoi、苝小肉的平安符,也多谢山大王阿锅的香囊,太感谢了~~~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一·讨好 十二月十九那天是宋毅抬继室的日子,帖子都已经发出去了。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的意思,只是娶个继室,不必大张旗鼓,请些平日里交好的亲友,热热闹闹的摆几桌也就是了。 虽然说是摆几桌就够,可是其实这么一算下来,几桌怎么也不够,添添减减的,最后还是定了十七桌,幸好长宁伯府也算宽阔,卷棚里摆几桌,花园里摆上十桌,女眷们的席面又另设在汀香榭。 宋大夫人等听完了笑话,送走了崔夫人,拿着册子给宋老太太看:“英国公府没送帖子去......” 的确是不该送帖子,送帖子是给了他们脸,反正也撕破了脸皮,长宁伯府现在带头不给英国公府下帖子,他们又没个差事领在身上,日后渐渐的也就没人再会请他们了。再过些日子,恐怕英国公府就真该被勋贵们挤出圈子去。 说话间宋毅进来请安,先给宋老太太请了安,又跟宋大夫人问了好,这才有些不安的看着宋老太太:“那一天压床的......” 娶继室是该叫宋琰去坐床的,取个早生贵子的意思,宋老太太瞪他一眼:“你自己的儿子你不会自己去说?这点子能耐也没有,你怎么当的父亲?!” 自从宋楚宜叫他少管他们姐弟俩的事,宋毅一直都有些心有余悸,也的确是插不上手去管,他又本来就是怕事的性子,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当自己透明,除了每天请安,多余的事一概不敢多管。 现在要他贸贸然去跟宋琰提要他坐床的事,宋琰还真有些开不了口。 宋大夫人忙出来打圆场:“二叔说笑呢,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平时多对孩子关心关心,多说两句体贴话,再冷的性子也该扭转过来了,这两个孩子也都不是那等刁钻不体谅人的......” 说的宋毅更是垂下了头。 宋老太太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宋毅软弱没用。当初要不是他一门心思的要维护宋楚宁那个祸害,也不至于就跟宋楚宜和宋琰生分成了这样。这也罢了,都是过去的事,可是英国公府那一次又做了蠢事,这么大的人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当个父亲,连儿女的心事都不会问。儿女是他的,他倒好像是最能撇开手的那一个。 “你比你那个还没进门的媳妇儿都不如!”忍了又忍,宋老太太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她还没进门呢,就知道派人来打听小宜和琰哥儿素日爱吃什么,爱玩什么。还送来了两套做工精致手工出色的衣裳,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的。可你呢?!” 宋楚宜被人设计的事到现在宋老太太心里好存着一口气,但凡是有个能靠得住的父亲,宋楚宜又怎么会沾惹上沈家这些牛鬼蛇神? 要不是宋毅对待感情拖泥带水又实在糊涂,宋楚宜也不会年纪小小的却跟出世了的老尼一样,对亲事避如蛇蝎。 宋毅被骂的垂了头,精气神也没了-----自从他被陷害入狱的事情发生后,吏部对他的指派就一直没下来,他也知道是父亲在中间起的作用。 每天都在家里呆着,他越发的有些萎靡不振-----大哥乃至三弟五弟都在外头领着差事做的好好的,在家里说话也有底气,唯有他...... 宋老太太骂完了,又怕他想歪,只觉得跟宋毅说话比和小仁一说话还要累一些,叹了口气又看着他:“你也别自己又想歪了,我不过是白说你几句。你对待自己的儿女也该上心些,平心而论,你从前做的那些事也的确是太伤人心。人的心又哪里是一天就能焐热的?一次不行就多用点心......等你娶了媳妇儿,你的性子也沉稳下来了,你父亲难不成真把你关在家里闲一辈子?趁着这功夫,你也该好好清醒清醒,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一辈子当个这样的糊涂人,连我也要看不起你。” 宋毅听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应了声是,终于决定自己去找宋琰说这事儿。 宋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实在是太叫人操心,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宋大夫人就忙劝她:“母亲也别着急,二叔最近还是改了些。未来弟妹也是个拎得清的,等她进门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广平伯家虽然是彻底的没落勋贵,可是难得的是家里的孩子个个都教养得好。要不是因为家里遭了事,家里的女孩儿又因为父孝耽搁了三年,后来又因为太后的孝耽误了一年多,也不可能给人做填房了。 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难得的是知礼懂进退,看着也是个好的,还没嫁过来就知道缓和跟继子女的关系,这是好事。 晚间宋楚宜正要去宋老太太的宁德院,就听见绿衣说宋琰被叫去了二房正院,想了想就问:“是新婚前一天需要坐床的事吧?” 宋琰经过韩止的那件事之后已经迅速成长起来,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宋楚宜也就不觉得担心。 青桃点了点头,替她系上大氅的带子,又和她笑:“说起来咱们这位新夫人也算是个难得的有心人,姑娘您的四季衣服居然各自都做了一套送来。我看着那针脚还有做工,就知道是真的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样用心,可见是个明事理的。” 至少有这份心,也表明了以后要好好相处的意思。宋楚宜点了点头,想了想就道:“既然这样,那十九那天我就穿她送来的那套衣裳吧。” 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她也不希望宋毅的新夫人是个像童芍那样拎不起时时刻刻都要闹的,要是有个靠得住的夫人管着他,他行事也就多了几分章法,她也不用总是为他头疼。 青桃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是,又特意拿了个手炉叫她抱着,这才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遍:“这件大氅还是镇南王妃送来的,真好看。” 第一更,多谢大家的月票,终于冲到第四十在首页了哈哈哈哈哈。另外多谢我爱孤独的香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二·惨景 沈家被折腾的连最后一丝还手的力气也没了,沈晓海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扛不住武宁侯府铁打的拳头,武宁侯提着拳头把他一顿胖揍,连牙齿都打落了两颗,他连院里新捧出来的叫榆钱儿的姑娘的场子也没心思再去捧了,整个人颓丧得就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沈清让更惨,他是整件事情的起源,就是他动手打了武宁侯府的宝贝疙瘩,武宁侯夫人扑上去挠了他一脸的伤,连带着脖子上也落了好几下,明晃晃的带着几道血痕。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何氏真是连周旋的力气也没了,一个人坐在椅子里双手捧着脸呜呜咽咽的哭,现如今除了哭,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家里才会招惹来这样一个扫把星......她想起当初在围场的时候,居然还对宋楚宜的命格心有余悸,现在想想,童芍这个才是真的扫把星,自从她出现了定了亲事以后,英国公府就没有一天过的顺顺利利的。 水莲慌慌张张的跑进门来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最近这阵子何氏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好了,一会儿是这个不好了,一会儿是那个不好了,总之就没个好的时候。她有些烦躁的拿了帕子胡乱的往脸上一抹,眼睛瞪得老大,声音犹自带着哭腔呵斥:“什么又不好了?!怎么就又不好了?!” “老夫人去看七公子......”水莲被吼得声音渐渐低下去,双手不安的绞着衣摆:“正好撞见了咱们......咱们少奶奶.......老夫人说了她几句,她生气了,推了老夫人一把,老夫人摔了一跤......” 何氏噌的一下站起身来,震惊至极的喊了一声:“什么?!这怎么可能?!” 童芍就算再怎么粗鲁没有教养,怎么会连这点子眼色和教养都没有,居然连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也敢动手?! “是真的......”水莲吓得简直要哭出来了,怯怯的喊她:“夫人您快去看看吧,现在老夫人被抬回去了,听说是摔得伤了,头磕在了台阶上,当场就晕过去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氏急的连衣裳也来不及穿,一叠声的吩咐春梅:“快!快拿世子爷的帖子去请太医!” 一面又让浅菊:“你去通知世子爷一声,就说老夫人摔伤了,让他快些来老夫人院里!” 她赶过去的时候老太太院子里的下人们已经乱成了一团,连平时最得老太太心意的几个大丫头都缩在一旁只知道掉眼泪。 何氏又急又气,见了这情状就忍不住呵斥:“你们都是死人吗?!老太太平素这么看重你们,你们就不知道挡一挡?!” 水生委屈得眼睛立即就红了,头一撇露出脸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来,哭的声音都变了调:“夫人!奴婢要是没挡,老太太恐怕都不成个囫囵人儿了......少奶奶她......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她只是陪着老太太过去瞧瞧七少爷的,连门也没进,谁知童小姐非得说她长得狐媚子相,是勾引七少爷的,说是推老夫人,实际上分明是就是冲着她来的! 何氏目瞪口呆,半响才认命的叹息了一声,疲累万分的挥了挥手:“你先下去......这伤口叫刘嬷嬷替你瞧一瞧......这几天就都不必来伺候了,回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她倚靠在门框上,觉得头有些晕眩,半响才扶着头站稳了身子,就听说沈晓海来了。 沈晓海对父母向来是上心的,就算是不上心也得上心,母亲可是唯一跟宫里庄太妃说的上话的人,沈徽仪被封了郡主能去和亲,还都是托了庄太妃当初帮助沈徽仪当成了九公主伴读的福气。 他急急忙忙的赶到,听说还没请太医,又看见沈老太太头上那个血洞,当场差点直接背过气去,指着那些丫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响后才转头去呵斥何氏:“要你有什么用?!连母亲你都护不住......”他一边说话一边还捂着嘴巴,防止一说话就漏风,牙齿痛的很。 何氏只觉得万分委屈,眼泪啪嗒一下就都掉下来:“说我?!我要是能管得住那个丫头,我还会被逼成这样儿?......当初就说过这个丫头是个好来不识的......” 见何氏又开始翻旧帐了,沈晓海有些不耐烦的晃了晃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人呢?” 何氏知道他是在问童芍,只觉得心里憋得血都快要吐出来,恨恨的一咬牙:“估计是晓得闯了大祸,已经走了。” 谁家的待嫁新娘会像童芍这样,一忽儿好一忽儿坏的,想起一出是一出,明明前一天才跟沈清让打的不可开交闹的跟生死仇人似地,可是第二天就又腆着脸凑上来。好了没几天就又要闹幺蛾子,谁都经不住她这样折腾,何氏觉得自己都快被折腾疯了。 英国公府如今已经成了另一个武宁侯府,他们府里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用打,主子犯了这么大的错,也没留下一个得力些的下人来把事情圆过去。 分明就是不把他们英国公府放在眼里,更不把童芍推的老太太摔的昏迷不醒当回事。沈晓海的牙又开始隐隐作痛,当日的耻辱现在又浮现在脑海-----童芍会这样暴力粗鲁是有遗传的,看她那个二话不说就要出手打人的外祖父和舅舅,她能淑女得到哪里去?武宁侯府简直就是一窝子的土匪强盗! 他觉得无比灰心丧气,一脚踹翻了炭炉,拔高了声音叫人快再去催催太医。 母亲死了,他还得守孝三年不说,连沈清让的差事也要泡汤...... 来了,天气好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养护的原因停了半天电~~有点晚了,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三·退亲 太医几乎是被沈家的总管田伯拎着进来的,他气喘吁吁的还没喘匀气,就被沈晓海一把揪住了提留到房里,连声让他快些去给老太太把脉:“老人家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梁太医可千万要多多上心......” 梁太医瞧了一眼沈晓海还漏风的牙,心里有些犯嘀咕,沈家最近也不知道究竟是走了哪门子的霉运,隔三差五的总要去太医院般太医,太医院的门槛都快被沈家给踏破了。他摸了摸胡子,听说是摔伤了头之后就又严肃了脸色,收起了脸上松散的神态,立即吩咐丫头:“快先撩开帘子,我替老太太瞧瞧到底摔成了什么样。” 小丫头一左一右的把帘子掀开,沈老太太额头上一个食指大的血洞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里,梁太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那可怖的伤口都觉得自己有些头皮发麻,转头问:“怎么会摔成这样?!这可......伤在头上可不是小事,又摔得这么重,这病我可治不了,得去请胡供奉来,他素来擅长治这些跌打损伤和外伤,快去请他来!” 沈晓海心里暗暗叫苦,半刻不敢耽误,立即出去吩咐田伯再拿帖子去请胡供奉,一面心里的怒气却已经熊熊烧了起来-----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英国公府会被童家一家给折腾死。 他才想到童家,外头就响起一阵不堪的喧闹,眼看着梁太医皱紧了眉头,沈晓海按捺不住心中火气,疾步走到门外吼了一声:“吵嚷什么?!老太太院里,也容你们这帮放肆?!” 丫头们你推我我推你,半响才有一个领头的站出来,战战兢兢的禀报说:“武宁侯夫人来了,正跟世子夫人吵嚷......世子夫人几乎气的晕过去......” 他们家里养出来的好女儿惹出了这么大乱子,他们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沈晓海的牙更疼了,他捂着左脸愤怒至极的冷笑了一声,只觉得荒唐可笑,拔步走到了门口又心有余悸的立住了脚-----武宁侯夫人是个混不吝的,跟她那个拎不清的丈夫是一模一样,根本蛮不讲理......可是要他容忍武宁侯夫人继续在家里撒泼,他又实在是忍不住,顿了顿脚就先提步去了前院书房,喊了几个护院家丁。 反正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两家自从上一次开始几乎已经就撕破了脸,这日子不想过就干脆别过了。 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媳妇娶回来也是个祸害,还不如不要。以前是迫于无奈,也迫于名声,现在童芍自己做出这么大逆不道不可原谅的事,他实在是已经忍无可忍。 武宁侯夫人的手指已经快戳到何氏的脸上,何氏被逼得节节败退,脸上尽是冷汗,应付得极为吃力,只晓得一味的退避忍让。 她指着武宁侯夫人,一面往丫头身后躲,一面忍不住哽咽着骂道:“夫人也是个有诰命在身的,怎么一点尊严体面也不要......现如今又不是我家的人做错了事,夫人竟然还找上门来打骂不休......这莫非真是欺负我们英国公府无人吗?” 她要是要体面懂尊严,就不可能天天来英国公府撒泼,导致英国公府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沈清让冷笑了一声,背着手进了门,仍旧带着些青肿的脸向着武宁侯夫人,沉声道:“童小姐有没有告诉夫人,她今天下午在我家做了什么?” 武宁侯夫人嚎叫声一收,瞪大了眼睛一副泼妇相往前逼近了两步,咄咄逼人的问:“做了什么?!她能做什么?!她就是要教训个勾引坏了主子的丫头,你们老太太还拦着不许。莫不是想坏了规矩先生出个庶长子来?!”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何氏气急,见了丈夫心里总算有了几分底气,冷笑了一声就道:“武宁侯夫人说的这话难听,什么勾引主子的丫头?那丫头是跟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都已经定了亲事,年前就要放出去的,无缘无故的受了无妄之灾,还被倒打一耙......” 武宁侯夫人听不进这些,摆了摆手不耐烦至极:“不管是不是,总归是惹的阿芍回家哭了一场......你家七公子不仅不劝一劝哄一哄,居然还帮着人斥责她......” 沈晓海大喝了一声:“够了!” 何氏跟武宁侯夫人都被吓了一跳,同时朝他看过去, “不斥责她?我杀了她的心都有!”沈晓海阴沉着脸,看着武宁侯夫人慢慢变了脸色,终于忍无可忍:“她居然推我母亲下了台阶,导致我母亲伤到了头,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嘴角挂着不屑的嘲笑:“你们武宁侯府名声向来差,我现在总算知道是为了什么。你们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是一流,推卸责任的本事也是头一等......你们家的人,心肠都坏透了黑透了!谁跟你们做亲家,谁家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武宁侯夫人被他连珠炮的话惊得呆住了,半响后才迟疑着问:“什么推了老太太受伤?谁推的?阿芍?” 何氏冷笑了一声接了话:“除了你家府上,谁家的姑娘有这么大胆?” 武宁侯夫人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家阿芍怎么会做这样事情......” 沈清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断武宁侯夫人的话,嗤笑了一声开口刻薄她:“我一直想问句话,侯夫人也别怪我问的话难听。凡事都是您替童小姐出头,她的父母亲是死了吗?是没人教养吗?” 这话问的难听刻薄至极,武宁侯夫人脸色大变,张嘴就想骂回来。 何氏已经接过了话,反驳的机会根本就不给武宁侯夫人:“我也一直想问这句话,别说受过教养的大家闺秀,哪怕是爹妈早死了的姑娘,也少见有童小姐这样恶毒的!” 是这一片在进行养护应该,一般都是停几个小时就又有。多谢老乐10000的香囊,多谢三顾三明和我爱赵寅成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四·退亲 武宁侯夫人没想到沈晓海会忽然变得这么硬气,更没想到这几个月只会缩在一边强颜欢笑这讨好的何氏会忽然变得这样不怕事,皱着眉头叉了腰立即准备开骂。 她从小就是在北地长大,什么教养什么千金小姐的那一套她全不知道,从小会吃饭了就会骂人,学着她爹指着一个个当兵的骂死人头,打起人来就像是乡下的农妇打那些二流子。可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少教养,陡然被戳了痛脚,连带着家里人也被贬低,还暗示她的女儿女婿都是个死人,外孙女是个心肠恶毒的,她有些不能忍了。 可沈晓海拍了拍手,花厅里登时涌进来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健壮护院来,武宁侯夫人看的眉头紧皱脸色难看,几乎倒竖了眉毛呵斥:“怎么?!这是要对我动手了?!” 怎么这结亲结亲的,没结成亲,倒是结成了仇了?! 武宁侯夫人指着沈晓海冷笑:“你可别忘了,这门亲事都已经定下了,怎么,现在你准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你未来亲家?!” “打你难道不是应该的?!”沈晓海怒极反笑:“你这个老不修,我忍了你一次又一次。我打不得你?你好好想一想,你们打上我家门来多少次了,一次还比一次过分。本来你们家那个就是个瘸子,我们不计前嫌娶回来了,你们还不肯罢休......” 要是是个好好过日子的叫人省心的也还罢了,总归就像他当初想的,横竖还有武宁侯府和童家,这门亲事也不算是太糟糕。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童小姐简直就是疯子! 武宁侯夫人像是被踩了痛脚,几乎从地上蹦起来:“瘸子?!是瘸子又怎么样,就算是瘸子,你们家那个不成器不照样没管好自己的.......”她想起刚才沈晓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们家没教养,到了嘴的脏话又重新吞回去,拐了个弯骂道:“你们家可逼向提了裤子不认账,否则也别怪我们家翻脸!” 何氏本来就觉得自己儿子配个瘸子万分委屈,没想到这个瘸子还这么坏,早就已经忍了一肚子的气,要不是因为沈晓海的耳提面命,她也不能忍这么久,现在好容易听沈晓海有了退亲的意思,自然是一鼓作气不肯甘休:“翻脸?!我倒是想瞧瞧你们想怎么翻脸?!今天干脆把话说清楚吧,我们家老太太至今还在床上躺着呢,我从未见过哪家的姑娘这么恶毒的......” 她话音刚落,田伯就弓着腰走进来说是胡供奉到了。 沈晓海一叠声的叫着快请,一甩袖子看了一眼武宁侯夫人,吩咐何氏:“先别跟她一般见识,去瞧瞧母亲去!” 何氏自然巴不得这一声,立即提着裙子跟着沈晓海出了门去迎胡供奉,胡供奉倒是个好说话的,二话不说先叫带路去瞧病人。 沈晓海领着他到了老太太院子,语气里是遮也遮不住的担忧:“头上摔了一个血洞......现在血虽然是止住了,可人却还没醒过来,劳烦胡供奉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屋里,胡供奉跟梁太医一拱手,听了老太太的情况,先撩开帘子瞧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摔得这么重......”他拿手往老太太伤口边缘按了按,脸色更见凝重:“里头不知还有没有淤血,实在有些棘手。” 跟着过来准备看一看的武宁侯夫人愣在了原地,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沈家人的怒气来自了哪里,竟然真的是把老太太推的伤的这么重? 扪心自问,要是谁把她母亲推成了这样,她也得撸起袖子去找人拼命...... 她愣愣的站了半响,直到沈晓海回头才惊得回过神来,支吾着张嘴喊了一声:“亲家......” 沈晓海连想也没想,鼻孔里哼哧出声:“不敢当,这门亲事我们家结不起,武宁侯夫人还是别折煞我了。” 这是要退亲的意思?武宁侯夫人又有些急了:“庚帖都已经换了,连宫里的皇后娘娘......” “我也正想叫内人递牌子进宫求见求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做个主,救救我们全家。这回是我母亲,下回还不知道遭殃的是谁。”沈晓海立即出声打断她,脸上带着深切的嘲讽:“现在还没过门就把我们家折腾的鸡飞狗跳没个宁日,要真是过门了......恐怕我们家鸡犬都要死光。我也着实觉得冤屈。” 胡供奉和梁太医好像是免费听了一场戏,这戏排的可比鸿运社还要精彩一些,情节起伏之大真是叫人捏了一把汗之余又忍不住看的津津有味。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想笑又都憋住了。 反正事情是要闹开的,沈晓海如今也不怕家丑外扬,他心里明镜似地,知道现在自家已经根本没有脸面二字可言了。 就当他瞎了眼,现在早点摆脱了这门不知所谓只会祸害人的亲事,早些止损,倒说不定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胡供奉翻看了老太太的眼皮,声音里带着些沉重告诉沈晓海:“摔得真是不轻,血是已经止住了,可是里头有没有淤血就未必......还是得好好养着,老夫人大概晚上就能醒,切忌不可叫她再动怒......” 沈晓海舒了一口气,反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武宁侯夫人:“听见了?求您积些德,给我家一条出路。这婚我们家是一定要退的,明天我就叫夫人递牌子进宫......童小姐我是不敢要来当儿媳妇的,您再上别家瞧瞧去,看看有没有身体硬朗些,经得住您这一家子折腾的。” 沈晓海说起风凉话来,居然也这么叫人难堪,武宁侯夫人恨不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看看沈晓海又看看后头憋着笑的胡供奉和梁太医,破天荒的没能张口骂出脏话来。 早上好,第一更来啦。这几天几乎都固定要停几个小时的电,确实很糟心。今天尽量四更~~~另外多谢青丝轻绾倚窗的三个平安符,也多谢恋上青蛙的虫子的平安符和白云绿妖的平安符,多谢多谢。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五·下场 童小姐推得沈家老太太摔下了台阶还磕着了脑袋的消息传进长宁伯府的时候,长宁伯府正准备着十九日那日的婚宴,听闻了消息的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也着实是不能怪她们反应慢,实在是这事情太耸人听闻了。童芍娇纵,这些日子她们也是深有体会的,武宁侯府糊涂,自从武宁侯夫人不管不顾的冲进长宁伯府来的那一天她们也都见识过,可是怎么想也没想到童芍竟然娇纵成这样,武宁侯府又能荒唐成这样。 童芍推了人家老太太摔伤了不仅不道歉赔罪,反而还哭着回家告状,武宁侯夫人又跟从前似地追着去英国公府闹了一顿,闹的沈晓海和何氏忍无可忍,当场提出了退婚。 向明姿对童芍这个总是拿着马鞭随时准备打人的娇纵千金没有好感,再加上去英国公府赴宴那一次她又来找过宋楚宜麻烦,就更加讨厌她,此刻听了这个八卦,却忍不住瞠目结舌,知道童芍脾气不好,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脾气不好到了这个地步,连老太太那样的长辈都敢下手,这脾气究竟是得差到了什么地步啊? 宋大夫人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了旁人是非:“媳妇说一句不该说的,哪家宠孩子也没这么个宠法。武宁侯夫人这不是纵着童小姐,这简直是害了她。” 害不害的,反正也就是这么养大了,又有什么办法? 宋老太太环顾了一圈垂着头的女孩子们,低声告诫:“你们都要引以为戒。” 虽然宋老太太并没说到底什么要引以为戒,可是众人心里却都清楚她的意思,忙都站起来恭敬的应了是。 相比起童芍来,自家的这些女孩儿们简直天上有地上无,宋老太太也是白嘱咐一声,见她们都站了起来,就摆手叫她们都坐下,回头问来说八卦的黄嬷嬷:“后来呢?事情闹的这么严重,都到了要退亲的地步,总该有个结果吧?” 黄嬷嬷今天是去广恩伯家送给广恩伯家的年礼,回来的路上瞧到的热闹,闻言就忙笑了笑:“老太太不知道,世子夫人已经进宫去求见皇后娘娘了。武宁侯夫人不敢再闹,带了礼物跟童小姐一起上门去赔礼道歉,可是门都没进,就被赶了出来......” 沈晓海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趁着老太太被推的受伤这样的借口跟武宁侯府撇清关系,自然不可能会再给武宁侯府机会。 “武宁侯夫人气的发狂。”黄嬷嬷捂着嘴,随即就又皱眉:“倒是童小姐显得有些奇怪,要是换做她平常的性子,肯定已经又打又骂了,可是今天她却什么动静也没......” 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也就只是听个热闹而已,听这么说,就知道这婚事是必定要退的了,不由相视一笑。 可等晚上向明姿再去宁德院陪宋老太太用膳的时候,就听见一个更叫人吃惊的消息-----皇后娘娘派了天使去武宁侯府斥责武宁侯夫妇管教不严,纵容外孙女童小姐伤人。 这倒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童小姐推了有诰命的老夫人受了伤,连御史们都摩拳擦掌的往上争相递折子状告武宁侯府教女不严,家风不正,仗势欺人,皇后娘娘身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下懿旨申饬武宁侯夫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真正叫向明姿忍不住掩了嘴巴一脸震惊的,是童小姐服毒自尽了。 宫中的天使前脚刚出了武宁侯府的门,后脚童小姐就自己吃了半斤砒霜,口吐白沫的死在了武宁侯府。 宋老太太提起的时候语气也有些不好:“年纪轻轻的,心思太重了不是什么好事。” 宋老太太是想起了宋楚宜所说的梦里的那个宋楚宜,她的遭遇跟童芍虽然不尽然相同,可是却的确有相似之处。 童芍不是为别的死的,她是为沈家坚决退亲才死的-----嫁不成沈清让,她宁愿去死。 可这童小姐也真是个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人,前脚要把沈清让打的抱头鼠窜,右脚又把沈清让看的跟宝贝一样。大概也真是被家里人宠坏了,虽然喜欢沈清让,可是自尊心实在太重,又因为瘸了腿格外敏感,脾气才越来越差...... 宋楚宜看了宋老太太一眼,垂下了眼睛握住宋老太太的手:“祖母放心,我不会走从前的老路的。” 情爱这种玄之又玄,根本摸不着边的东西,她是下定了决心碰也不再去碰了。你争取的永远都会失去,而不求,就不会失去。 宋楚宜根本就不明白宋老太太的意思,宋老太太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宋楚宜的手。 宋楚宜已经说起了沈家的事:“从现在开始,沈家父子再也没有精神来算计别的什么荣华富贵了-----武宁侯府原先可能还因为老太太的摔伤有几分愧疚,想要弥补弥补,可是现在童芍死了,这件事就是解不开的死结了。” 而且英国公府的名声也彻底坏了,坏的干干净净荡然无存。整个大周的人都知道英国公府闹了怎么样的幺蛾子,怎么样连家事都处理不好,以至于最后结亲变成仇,还闹的出了人命。 元慧看不上这样光会扯后腿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东平郡王此刻正是要应付太子重拾太子欢心的时候,更是不可能想沾惹英国公府这样浑身都是黑的烫手山芋。 沈晓海未来不管想謀什么前程,都谋不成了。 宋老太太跟着点了点头,这就是沈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算计宋楚宜的代价。 宋楚宜不过就是在中间拨了拨火,武宁侯府跟英国公府就各自按照自己原本的本性做出了决定,闹的不可开交,以至于现在落到这样的下场。 难怪宋楚宜说绝对不要沈清让死,死了的确是太便宜了他,现在这样的残局叫他来收拾,才是对这个浪荡公子,从来不把女人当人的沈清让最大的惩罚。(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六·风向 沈家已经倒了,再也掀不起风浪,接下来就该一心一意的对付很快就该找上门来的元慧了。宋楚宜分的很清楚,算的也很清楚,哪一步该解决掉哪一个人,都按部就班的在进行。 她生起气的时候真的很可怕,青卓觉得自己胳膊有些凉,站在宋楚宜跟前老老实实的垂着脑袋禀报:“六小姐,都照您的吩咐做了,现在元慧大师肯定知道是您绑走了他的母亲跟姐姐。” 他总觉得这位宋六小姐以后早晚是太孙妃,因此对宋楚宜的吩咐格外的上心,想了想就又劝宋楚宜:“可是六小姐没必要以身犯险啊......随意推个人出来说是他绑走了人不就行了吗?要是元慧他气急攻心做出什么事来可怎么办?” 这几天青卓跟含锋走路都带着风,因为东宫从太子醒来那一天起就开始变了风向。向来对范良娣言听计从的太子殿下竟不想见范良娣了,范良娣求见了四五次,通通都被太子殿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稀奇事,要是换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 怪不得宋六小姐说不用去管范良娣,小范氏和韩止就能让她从此疲于奔命,当时他还有些不信,没想到现在事情果然如此。话说回来,现在韩止虽然没来投靠自家殿下,可是却也去了福建,以他的性子,去福建不可能是去建功立业为国捐躯的,更大的可能是像殿下分析的那样,是冲着范世坤去的。 范家人毁了小范氏的一生,也间接的叫韩止当了这将近二十年的傻子,最后还想支持大范氏把他给杀了,这口气他要是咽的下去,他就不是那个锱铢必较的韩止了。 现在殿下已经托了郭公子紧紧盯着韩止,只要他不破坏福建整体大局,不通敌卖国的情况下,他要怎么对付范世坤,通通都由他自己去折腾。 他想到这里,就继续劝宋楚宜:“六小姐还是不必做这么冒险的事,直接把这两个人一卷一埋就得了呗,元慧大师就算再恨咱们,也找不到证据说明是我们做的,他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元慧还真的就敢怎么样,这样的人自制身高,而且他还远远比韩止跟大范氏之流要沉得住气,也更心狠手辣。前脚他敢说出血光之灾,后脚他就敢在她的宅子里出其不意的借贤妃的手用端王余党试图消灭她,这份心机手腕和狠辣,可不是普通的和尚能有的。 她现在要面对的,是未来的帝师,要是不从根本上把他给打下去,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更多,更没完没了,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她冲青卓摇了摇头,态度很明确:“你回去继续跟马长江他们一起守着那两个人质,也别叫她们死了,她们要是死了,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她就要元慧付出该付的代价,这个总是用菩萨的眼光高高在上,像是看一个妖怪那样怜悯而慈悲的看着她,又想把她送入地狱的大和尚,她一定不会叫他好过。 连太孙殿下都让他听命于宋六小姐,他就算觉得宋六小姐做的很冒险也只能劝几句,既然劝不听,也就只好认命的完成好她交代的事,青卓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又被宋楚宜叫住了。 “元慧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虽然你们故意给她们留了线索指向我出事的宅子。可是以他的能力手腕,肯定知道那不是藏匿人质的地点。若是我没猜错,此刻通州我们宋家的别庄都已经有和尚借着化缘的借口去查探过了......”宋楚宜说着说着,眼里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你们自己小心些,不要露出马脚。否则你跟含锋加起来,也未必是元慧的对手。” 端慧郡主和荣成公主也觉得这东宫的风向有些变了,两个人去看了太子几次,立即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从前处处陪在太子身边就像太子的影子一样的范良娣这几次居然没有一次是在场的......陪在太子身边的反而要么是太子妃,要么是东宫的宫人。 这放在恩爱了这么几十年的太子和范良娣身上实在是有些诡异,荣成公主蹙眉私下里告诉端慧郡主:“他醒过来的第一天就有些不对劲,母后怎么追问他到底锦乡侯夫人跟他说了什么把他气成了这样,他就是不肯说。可他又不肯要范良娣来说......”太子不肯叫大范氏来说,皇后也不敢太过逼迫,这事儿就一直这么拖了下来。 这个弟弟从小身体就极为不好,连荣贤太后都觉得他会夭折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三灾八难的长大,性子就被养的有些别扭。轻易听不进人的劝,不管什么事都要照着自己的心意来,有时候任性起来就跟是十几岁的孩子一样,而且患得患失的心理特别严重,皇后娘娘稍稍对恭王好一些,派人去恭王封地走一趟,他就能吃好久的醋。 这样别扭的性子,好的就一定要捧到天上去,不喜欢的就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大范氏不知道哪里惹着了他,把他气成这样。偏偏锦乡侯夫人又一把火烧死了自己,这事闹的......到如今已经成了个乌龙案,有眼色的人虽然都不问,都装不知道,可私底下的窃窃私语却不会少,眼看着传的越来越离谱越来越难听...... 端慧郡主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管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总归要给个交代。好歹死的是一个侯夫人......皇叔他现在不问,是因为顾念着太子尚未痊愈,过几天等太子身体好起来了,总归是要说清楚的。” 这也是皇后娘娘担心的地方,东宫和锦乡侯府素来有说不清道不明根本剪不断的关系,现在锦乡侯夫人把太子气晕了,自己又把自己烧死了,太子要是不说个子丑寅卯来,天下的人该怎么想他? 多谢nicopoi、三顾三明、苏小涵111000的平安符,也多谢意十四的香囊,非常感谢。从下午两点停电到六点,我也是醉了。吃完饭我就去码字,争取说话算话四更,实在不行明天也会补上的,年底了到处都在挖坑修路,我也不是很懂我们这小县城的套路......(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七·柔情 荣成公主心里浮起遮也遮不住的担忧,太子这性格真是让人难做。他要是不想说的,就咬死了牙关死不松口,皇后娘娘问不出来,她这个当妹妹的也问不出来。 等再一次去看太子的时候,荣成公主就顾不得其他,拉住了太子皱着眉头问他:“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到处都在猜测锦乡侯夫人是怎么招惹了你......她现在一把火把整个锦乡侯府都给烧了,你要是不给个交代,父皇那里也过不去啊!” 其实太子心里都清楚,可他怎么去跟父皇说,怎么跟天下人解释?难道就直接告诉他们,自己的小姨子跑来举着一根花钗告诉他,自己宠爱了这么多年的良娣其实和小姨子的丈夫青梅竹马早已经互许终生还交换过了信物?所以他才气得晕了过去惊动了满宫的太医和供奉? 他丢不起这个人! 父皇母后当初就因为他偏宠范良娣而告诫过他许多次,可他通通都没听,现在他要是把事情说出来,他不就成了笑话?! 恭王夫妻和睦,现如今嫡子嫡女都已经一大串了,在封地上也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贤王。他连身体都比自己硬朗,每年都要亲自打了许多毛皮送回来给父皇母后...... 太子只觉得头痛欲裂,烦躁的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三宝轻手轻脚的进来替他添了茶换了熏香,等太子终于站住了脚朝他看过来了,才卑微的一低头轻声回禀:“殿下,良娣娘娘求见。” 范良娣几乎天天来,他每次都不肯见,她也不强求,可来却是天天都来的。 太子目光森然的瞧了三宝一眼,玻璃窗上起了雾,他看不清外头的景色和人影,冷静的立了半响,才点了点头,一撩袍子坐在了炕上:“让她进来!” 三宝已经冷汗涔涔,只觉得刚才太子的目光似要吃人,再病弱的太子,终究也是太子,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一语就能定人生死,他轻轻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打定主意再也不多嘴多舌。 建章帝跟前的冯公公是他的义父也是他的恩师,他曾经教过他的,慎言慎行慎思,让他死死的记在脑子里,片刻不敢或忘,他差点忘了。 范良娣偏头朝三宝看一眼,精致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点点歉疚,她身后的宫人立即极有眼色的递上一只厚厚的荷包。 三宝却不敢再接,不动声色的借着宽大的衣袖推回去,恭敬的弯下了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要计较眼前的蝇头小利,那跟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一遍一遍的默念师傅交给他的话,眼神渐渐清明。 范良娣目光不变,轻轻的推了门进殿,疾走了几步走到太子跟前,却又在离太子三步远的地方住了脚,深深的拜了下去。 眼前的大范氏仍旧如他记忆中一样美好,鲜艳明媚得像枝头上的果子,成熟得叫人垂涎欲滴。太子眼色复杂的看了她半响,抬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你为什么来见我?”他放下茶杯,眼神漫不经心的越过大范氏,落在大范氏后头的那个用来盛画的大瓷缸上。 旁人都说太子身体不好,因此软弱成性。可跟太子朝夕相处的大范氏却知道这全然不是事实,世人只窥得事情一角,便天真的以自己的想法来揣度别人。 太子要真是软弱无能,就不可能以病弱之姿坐稳了东宫这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老虎,连他的亲兄弟恭王和亲妹妹荣成公主都以为他是本性良善无欲无求的,靠着皇帝跟皇后的一点怜惜和与生俱来的嫡长优势才苟延残喘至今。 可他若真是这样,当初荣贤太后根本不可能死的那样惨,扬州弊案也不可能会闹的举国皆知。就是扬州弊案闹的太大了一些,皇帝才惊觉太子可能未必如他想象中的那样甘于现状,太子才又重新安静了这段日子...... 太子妃乃至于自己儿子东平郡王,都觉得扬州弊案是范家野心见长,撺掇着太子所为,可只有她知道,这全然是太子一个人的主张。 他根本就已经不满足于西北从端王手里夺来的那条线,也不满足于韩正清的经营,想把南方经济也握在手里,这才会有章渊胡乱攀咬官员一事。 大范氏的头缓缓的抬起来,微微扬起的下巴弧度精致圆润,她几不可闻的轻声叹了一口气:“因为婢妾有罪。” 太子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手里转动着自己的扳指,极轻极轻的笑了一声:“哦?你有什么罪?”像是一点儿也没受影响,根本不像是一个病了很久的,病弱又软弱的病人。 “婢妾不该凭着自己的好恶,把妹妹逼成了这样的境地。”大范氏声音渐渐低下去,杏眼里含满眼泪:“是婢妾不该......” 她看向南窗下的那把名叫待月的古琴,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她骗儿子的,什么她早已勤练琴技,一曲高山流水弹得跟小范氏无异了,都是假的。 太子当天晚上就发觉了不对之处,常常听琴,在这方面有造诣的人,怎么可能会听不出不对劲,不是同一个人所弹? 可是太子不但没有怪罪她,反而更加欣赏她。说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为之争取,是个聪明人。 所以小范氏委屈的也太没有道理,她自以为是为了自己牺牲了,却不知道自己也只是太子的一颗棋子。 “那花钗的事你可没告诉过我......”太子冷冷的盯着她,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浅笑:“还是你跟那些人是一样的,觉得我活不长了......?” 太子的声音仍旧跟从前在外人跟前一样放的很柔很低,可听在大范氏耳朵里却无异于惊雷,她腋下的冷汗滴在腋窝里,眼里露出一丝惶恐。 早上好,多谢白云绿妖的平安符。今天一定四更,下午要是河对面不停电就去姑姑家码字~~~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八·隐藏 外人看起来她是个无所不能呼风唤雨,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宠妃,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太子喜欢她看重她全是表象。根本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卢太子妃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傀儡,而太子需要一个替他承担骂名的人,叫他继续当世人眼里仁慈善良只会受欺负的忠厚的太子殿下。 大范氏一直很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也一直都很小心的维持这个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飞扬跋扈的宠妃形象。 她惊恐的匍匐在地上,与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高傲皇妃判若两人,战战兢兢的攀上太子的衣裳,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那都是少年的时候不懂事......殿下知道我的......我怎么敢.....怎么敢.....” 所以跟东平郡王说已经派人回老家叫范夫人准备了一根一模一样的金簪也是假的,越是这么做就越是可能会触怒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她没有那个胆子,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太子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却跟惊雷一样砸在大范氏心坎上,把大范氏惊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她惶恐不已的连连叩头,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殿下!您聪明绝顶,应该是知道我的,我怎么敢做对不起您的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太子伸出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呼出的热气喷在大范氏细腻精致的脸上,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她没有半刻放松:“可是你妹妹说的也有道理,你要是真没有那个心思,为什么要对你妹妹赶尽杀绝?留着你妹妹,让锦乡侯府做出跟寻常勋贵家一模一样的和谐样子不好么?” 太子最厌恶本来按部就班的事情被打乱,明明好好的,明明锦乡侯府的人都为自己所用,韩止是个好用的棋子,韩正清也是。 可是偏偏大范氏要因为一己之私做出些蠢事,闹得现在他进退两难,闹得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交代。 “原来你竟这么有心思......”太子冷眼欣赏她睫毛上垂着的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伸手替她抹去了,紧跟着又笑了一声:“手段倒是颇为狠辣,对着你自己的亲妹妹,你也下得了手......你就这么担心韩正清找不到媳妇儿,特意让你妹妹一个才十四岁尚未及笄的黄花闺女去给了他当填房......我当初就晓得你聪明,可没想到你心思还这样狠毒呢......” 大范氏难受得几乎想要作呕,可是她仍旧仰着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垂下的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裙,眼泪终于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既然做都已经做了,又为什么不叫人家好好过日子,非得折腾呢?”太子似有些迷惑不解,放开了大范氏的下巴,看着上头鲜明的指痕淡淡摇头:“你怎么算计她我都管不着,为什么要离间她们夫妻感情母子感情我也没兴趣多问,你说得对,我晓得你的胆子,过分的事你是不敢做的......” 大范氏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想哭又不敢哭,垂下了头缩着肩膀,全然是一副可怜样。 “你向来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为什么这次偏偏要做这样的蠢事来让我难堪?”太子似乎满怀郁闷,站起身背过了身子背对着范良娣,遥遥看着玻璃窗上的冰花:“事到如今,我已经病了这么久,不得不给父皇和天下人一个交代了。死了一个侯夫人,总不能真的就这么白死了吧?不如良娣你来教教我,该怎么做?” 这才是范良娣一开始惊恐至极的原因,她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这个把她捧上天的太子殿下,她咬着嘴唇极力叫自己镇定下来,轻声道:“是婢妾家里的那个不成器的外甥实在不成器,开黑赌坊放高利贷残害人命,引得民怨沸腾......何大人替天行道大义锄奸,可是婢妾的妹妹不识大体......认定了她儿子的死是太子跟我见死不救的缘故,所以才跑来东宫借着女儿出嫁的机会痛骂了太子一顿,把太子您给气晕了......” 听上去倒真是合情合理的理由,建章帝虽不知道会信几分,可至少明面上糊弄人是够了。看来这几天大范氏也没有闲着,太子好整以暇的坐回了位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说看,你还做了什么?” 大范氏松了一口气:“已经写信回家和父亲母亲说好了,旁人问起,也是这样的说辞。还有,已经嘱咐母亲交代哥哥,在福建不可轻举妄动了......西北那边也送了印鉴过去,侯爷他会明白殿下的意思的......” 建章帝这几年对太子很是不满,觉得他跟从前的敦厚形象有些不符,对待弟弟们出手太狠了。扬州弊案一事,把端王跟恭王的人几乎连根拔尽,后来更是借着章渊的口咬死了端王......建章帝向来是个念旧的人。 太子还记得当初建章帝在他面前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告诉他:“你当知道,十根手指尚且有长有短,朕未必能一视同仁,可朕每一根都想保全。” 太子想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想要全都保全,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他身体不好,这些弟弟们都跟饿狼一样的围成圈盯着他,生怕他不死,一直在等着他咽气。 要他保全这些纷纷想把他这根手指给掰弯的手指,真是太难了。 大范氏做的这些事,的确是可以叫他的压力小一些,至少建章帝只会觉得锦乡侯府世子实在是胆大妄为,不至于牵连到他的头上来。 所以他恰到好处的病了这么久晕了这么久,幸亏大范氏也不是太蠢,还知道补救,这个时候,在建章帝的眼光放在东宫的时候,她们的确是什么都不该做,原先的一切计划都要放缓进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九·劫后 殿里是长久的沉默,外头大雪纷飞严寒逼人,殿里却温暖如春,墙角摆放着的绿植和水仙生机勃勃,大范氏无形中觉得压力小了许多,攥着拳头仍旧紧张兮兮的跪在地上。 良久太子才叹了一声气,轻声冲她点了点头:“起来吧,虽然这里头铺了地衣,可你身子向来弱,怎么经受得住?” 大范氏不由自主的舒了一口气,忙接住太子伸出来的手站起身,笑的眉眼弯弯。她知道太子向来喜欢女子温婉的模样,在别人面前的那股子刻薄的凌厉气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遮得严严实实的,连点影子也不见。 小范氏那个蠢货还以为太子会在乎当年是谁弹琴、韩正清这样的事,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早在太子的掌握之中。 她所担心惶恐的,无非是她确实做的太过火了,逼得小范氏闹大了动静,叫太子殿下不好收场而迁怒她罢了。 太子看她一眼,又放开了手,大范氏连忙亲自从炭炉上拿了水壶,亲自替太子添了热水。 “琪儿吓得不轻吧?”太子瞥她一眼,问的似乎漫不经心:“他又不知道里头门道,恐怕是被他姨母的死吓坏了。” 大范氏手里动作一顿,腕间的碧玺手串散发出幽幽光芒,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太子一眼,扯出了个笑:“他还真信了他姨母的话,以为我跟锦乡侯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她迟疑了一下才敢继续接着说下去:“还以为我跟锦乡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都遮掩过去了。” 这原本也不是太子该担心的事儿,大范氏要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没办法收服,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也不可能这样倚重她了。 外头想起三宝毕恭毕敬的声音:“殿下,太子妃求见。” 大范氏心头一跳,她其实并不怵这个太子妃的,卢太子妃固然好,是皇后娘家亲女又知书达理且聪明能干,可这千般好万般好也抵不过有一点不好-----她从小跟恭王青梅竹马,是真正的那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可因为她是卢氏嫡长女的缘故,才被皇后给了太子。 太子心里对这一点,向来是万分介意的。 太子眼神幽深,良久才出了声:“叫太子妃回去罢,我这里有良娣伺候,她这些日子照顾我也该乏了,叫她回去歇着。” 三宝心里对这些上位之人的心思越发的捉摸不透,不明白怎的前一刻还因为自己擅自通报了范良娣的消息而暴怒的太子殿下,为什么又在短短的时间里变了想法。可是他却死死地藏住了心里的疑问,应了一声是,转头跟太子妃说了太子的话。 沛音脸色就有些难堪,扶着太子妃走到半路终究没忍住:“娘娘......范良娣娘家人犯下这样大错,殿下居然还这样维护她!”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狐媚子,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该太子吃了什么*药,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连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反倒靠后了起来。 太子妃葱白的手扶上旁边湘芷打着的油纸伞,缓缓绽出一个笑来,在冰天雪地里站着看了一会儿红梅,极轻极轻的摇了摇头:“算了。” 儿子说得对,范良娣一时半刻是倒不了的,总得一步一步来。 此刻元慧也正忍着心里的烦恼这么跟东平郡王说:“殿下不必担心,不管怎么说殿下是太子殿下唯二的儿子,太子殿下从小又把您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良娣既是已经有了良策,必不至于一蹶不振。” 或许是和尚说的话总带着几分宿命的意味,东平郡王倒是真的听的安心许多,缓缓呼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可我始终有些担忧,我母亲的手实在是伸的太长了,而且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这样下去,迟早要坏事的。” 元慧也觉得女人总是容易由着自己的情绪来做事,实在是靠不住的东西,就像是宋楚宜,就因为那场刺杀而把主意动到了他头上,还紧跟着就付出了行动。 他看着东平郡王,眉心一动问他:“殿下如何看待崔家和宋家?” 之前东平郡王还有大范氏一直都是以拉拢宋家和崔家为主要目的的,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东平郡王有些奇怪的看了元慧大师一眼,不假思索的说出心中打算:“自然是能拉拢便拉拢,崔氏一族是传承百年不断的望族,宋家如今正握着实权,这些人若是能为我所用,我不是如虎添翼?” “可是怕就怕人家心思并不在郡王身上。”元慧循循善诱:“您看端慧郡主跟宋家走得近,跟镇南王府也走的近,还想促成镇南王府叶二少爷跟宋六小姐的婚事。这样一来,宋家跟崔家并镇南王府可就绑在了一起。” 而镇南王府跟荣成公主,向来是跟周唯昭更亲密一些。 东平郡王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又有些难看。 元慧察言观色,不失时机的又道:“宋六小姐的命格不定,这实在不是福禄之象。极有可能带来灾祸,殿下与其为了一个滑不溜丢根本捉不住的宋家,倒不如踏踏实实的把陈家先握在手里。” 周唯琪倒并不怕什么灾祸不灾祸,命格不命格。要是宋楚宜真能给他带来他预期当中的好处,把宋家崔家的势力都拉拢到他这一边,就算她真是天煞孤星他也愿意供着她-----命格再恐怖怕什么?皇觉寺的这些师傅们,还有道家那些老神仙跟钦天监都是干什么吃的?都是吃一碗饭的,他总有办法镇得住宋楚宜这颗天煞孤星。 可元慧说的后一句话倒是真有些道理,宋家实在是太滑不溜丢了,他与其分出这么多心思来拉拢未必能到手的宋家,还不如先彻彻底底的把已经握在手里的陈家握的更紧一些,省的到时候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连陈家这个煮熟的鸭子也飞了,那才真是得不偿失。(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章·颜色 东平郡王一直也没认真把这些女孩子们放进心里,这世间上的女子,纵然美貌如花,外头披着温婉良善的皮,可内里究竟怎么样,也只有天知晓。就像是他的母亲,外表看上去那样精致的美人儿,可是内里却冷酷无情,连对她那么好的父亲也可以背叛...... 他想到这里,眼神一点点沉下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说起来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怨忿,要是母亲不做的那么过火,这些事就不会被翻出来,他也不必被这些前尘旧事折磨。 现如今,就算大范氏把退路都想好了,还给他请来了元慧大师这样厉害的助力,可他心里也仍旧是心虚的-----怎么能不心虚呢,他现在甚至都不敢去见父亲。 元慧大师看出他的想法,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目光定定的看住他:“殿下不是寻常人,一定要记住一个道理。出了事只会怨天尤人是不可取的,唯有向前看朝前走,才能走出困境。现如今局势如何殿下自己也尚且不清楚,就切忌给自己先划了个牢笼走不出去。与其在我这里磨,殿下不如回东宫去服侍太子殿下,尽尽为人子的孝心。” 有些事情一直躲是躲不过去的,迟早要去面对,东平郡王闭了闭眼睛,点点头从蒲团上起身,临出门前又回头看着元慧,有些狐疑的问他:“大师,您为什么会选我?” 为什么会选他,明明知道他现在很可能会遭受太子厌弃,还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 元慧神秘莫测的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不可说。” 东平郡王摇摇头,心情却因为元慧大师的这句话变得大好,周唯昭有个张天师,说什么是道家认定的天命之人,他也有元慧大师,难道也可以说是佛家认定的天命之人? 什么命不命的,一切都还要看自己的能力。他哈哈大笑了三声,回头恭恭敬敬的冲元慧大师行了个佛礼,出了门亲手带上门。 元觉从屏风后头转出来,若有所思的盯着东平郡王的背影,转头看着元慧大师:“师兄的雄心壮志我都清楚,可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位殿下?我观他并不是有雄才大略之辈......” “正是需要教导,才会选他。”元慧也从蒲团上起身,顺着元觉的目光去看窗外摇曳的红梅,眼神清明而澄澈:“你也见过另外那位殿下,年纪轻轻却心机深不可测,喜怒皆不形于色,他这样的年纪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龙虎山下的功夫之深。与其去扭转一个已经成型了的,不如去辅佐一个还可影响的......” 这样他的才华才有用武之地,这样的他的抱负才可能透过那位殿下去施展。太有自己主见的人,辅佐起来太难,就如同与虎谋皮。 元觉知道元慧决定的事向来不可更改,也就随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又道:“可是这位殿下同样也是个贪心的,师兄不想日后还有个宋家崔家在前头挡路,可是依着我看来,这位殿下轻易不肯对宋家和崔家放手......” “所以我要自己动手。”元慧目光阴沉,想起母亲跟姐姐眸间厉色陡然加重:“他没的选了,自然就只好一心一意的依靠我。”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他已经不只是个坐拥皇觉寺的普通和尚。他手里已经有许多能用的人和系统的势力,用起来得心应手。 元慧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这对于修行佛法可不是件好事,或许是当年福建的抗倭那段经历实在是太惨痛了,给他的影响也太大...... 元慧究竟是怎么从一个大慈大悲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恨不得效仿佛祖割肉喂鹰的和尚变成如今这副野心勃勃的模样,元觉都记不清楚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恭敬的立在一旁念了声佛。 “准备好了吗?”元慧已经转过头来看着他,向来看透世事的目光如今显得有些阴沉。 宋楚宜既然敢掳走他的母亲和姐姐用来威胁他,他也不是善男信女。早在她摸他的底的时候,他也早把宋楚宜的底摸了个透。 通州那座宅院里住着的几个人,全都是她的心腹。他要给宋楚宜一点颜色瞧瞧,看看到底是她这个身体里住着前世厉鬼的灾星更强些,还是他更强些。 元觉立即出声应是:“准备好了,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那座宅子里也没发现大娘和姐姐的踪迹......” 藏的倒是很深,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她恐怕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莫名的笑了一声:“放把火,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里头的人死不死都不要紧,他还有的是后招。 人要是死了,那就是宋楚宜的天煞孤星的命格已经开始起了作用,开始对身边的人施加不好的影响了。 人要是没死,那也是宋楚宜的命格太硬了,与她沾边的人都会倒霉。反正横竖都是宋楚宜的命格带来的问题,不管怎么样都是宋楚宜才会招惹这么多的灾祸,她本身就是一个不祥之人。 他进宫的时候该再和建章帝提一提这次的事-----九江和萍乡雪灾,很可能就是这颗天煞孤星开始发挥作用了。 这样做简直一举几得,别人家的扫帚星顶多也就是克父克母,可宋楚宜的命格却开始影响天下大势,不管是哪个帝王都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自然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宋家和崔家再能耐,也救不了宋楚宜。因为天下受灾的百姓还有那些忙的焦头烂额的官员可不管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天煞孤星,他们只想给自己的怒火和前程找个借口。 而这只是个开始,等宋楚宜死了,他再开始一点一点的对付宋家和崔家,先把在西北的崔绍庭解决,再开始对崔应书下手,然后是宋珏......这一个一个,都要死。 第四章 来啦,真的真的很累啊,跑去姑姑家可然儿并没什么卵用,姑姑打麻将我被吵的头疼,最后还干了一下午的苦力活.....真命苦。多谢3了3了吧的平安符~~~大家看的开心,明天就是十二月啦,大家做好准备了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一·属于 元慧放的那把火最后虽然烧了起来,可是最终只是一点儿火苗,宋家的人像是早有防备,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沙子跟石头,就算有火油和北风助阵,也立即就被沙子跟石头埋住了。 徐妈妈搂着安安站在穿廊下看着有条不紊的庄户和家丁,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小姐说这几天恐怕会有人来捣乱,想要把事情闹大把人都烧死又想叫众人都知晓,总归在冬天里就逃不开放火二字,幸亏她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安安睁着大大的眼睛,踮着脚尖指着外头亮起来的火光,有些兴奋又有些好奇:“是不是小姨也来了?” 徐妈妈蹲下身摸摸她的头,脸上带着笑意:“不是,不过也快了,再过几天就是安安的生日,六小姐一定会来给安安庆祝的。” 安安就忍不住有些失望,可是转念想到宋楚宜总是会带给她许多新奇有趣的礼物,转瞬又把这些不开心都抛开了,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小孩子能坚持站到现在才想睡觉已经是难得了,徐妈妈爱怜的叫乳母把安安领回去休息,自己转身出去寻了丈夫,问他:“都照着六小姐说的做了吗?” “放心吧!”张叔忙的脚不沾地,指挥着庄户把捉来的几个人往里拉,一面又抽空转过头来回道:“留了几个回去报信。其他的都捉来了。” 徐妈妈点了点头,遥遥的看着京城方向,恭敬虔诚的双手合十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诸天菩萨,还请千万保佑六小姐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宋楚宜看起来却不是太顺利,元慧进宫一趟,转头宋程濡就面色铁青的毁了长宁伯府宁德院。 宋老太太早已接到宫里贵妃娘娘递出来的消息,担忧得简直了不得:“是不是说小宜的事?” 通州不过冒了几点火星,甚至根本就没烧掉几颗草,可是硬生生的被说成是宋楚宜的天煞孤星命格开始显现的原因。元慧其心可诛。 “今天钦天监的监使也站出来参奏,说是扫帚星出现,什么主天下乱......”宋程濡越说越觉得心中惊怒:“这分明是不给我们整个宋家活路。” 宋家要是出了个主天下大乱的祸星,那宋家是什么?他宋程濡岂不是祸根的根源?元慧这分明是想一举铲除他们了。 宋老太太也惊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伸手拍着胸口失声惊道:“什么?!他们竟这么说......” 宋程濡只觉得头疼不已:“关键的是九江、萍乡又忽然大雪封山,冻死了不少人......” 什么天象示警,都是元慧用来陷害宋楚宜的借口。 镇南王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样严重这样轰轰烈烈,他脱了身上斗篷进了书房,见大儿子小儿子都已经立在里头了,就示意下人关门,张嘴就问他们:“你们怎么看?” 叶景宽面色凝重,对着自家人没有顾忌,说出来的话也就刻薄而犀利:“什么命星显现,什么天降异象示警,全都是装神弄鬼。” 这话说的合乎叶景川心意,他心里替宋楚宜着急-----那一天宋楚宜被元慧派来的人刺杀,他就看出宋楚宜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后来她们借着荣成公主狠狠地把贤妃还有端王余党几乎收拾了个干净,这样就更加得罪了元慧。他隐约还知道宋楚宜求了周唯昭,准备对付元慧。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把元慧触怒的更加厉害,元慧才会一口咬死宋楚宜是天煞孤星,给天下人都会带来灾祸的事。 他是得道高僧,信众甚多,连建章帝也时常听他说些佛法。现如今他这么说,相当于给送出一定了死罪,他有些着急,抿着唇看着父亲和哥哥,急不可待的插嘴:“分明是那个老秃驴想要对宋家下手了,因为上次说过宋六小姐命格的事,这次又借题发挥......” 镇南王看他一眼,把目光挪向大儿子:“依你看,圣上信是不信?” 建章帝到底是信宋家,还是不信宋家? 元慧这次,难道真的是摸准了圣意?自古帝王心术神鬼莫测,建章帝如今对宋家恩宠日隆,难不成真的要因为元慧的这一席话就撇了宋家? 叶景宽老老实实的摇头:“阿縤在宫里听母后说起过圣上的意思,似乎是对宋家这位六小姐印象深刻。觉得有这样命格的人很是有趣。” 有趣?建章帝轻飘飘的这两个字究竟蕴含着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早先想好的,替太孙和皇后娘娘拉拢宋家,娶宋楚宜回来的事恐怕是不成了,至少现在是不成的。 镇南王看了叶景川一眼,叮嘱他:“你最近少与宋六小姐往来。” 叶景川有些不服气,他隐约觉得宋楚宜既然说过会报复,就不可能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现在事情不过才起了个头,父王为什么就要我与宋家保持距离?父王和哥哥不是总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若是见人有难就往后躲,算什么君子?” 平时也没见他把谁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倒是知道用她们的话来压人了。 镇南王哈哈大笑,伸手给了儿子一个爆栗:“你给我老实些罢,你的心思我们还不知道?可惜我听说人家不喜欢你。” 上次桑嬷嬷去长宁伯府探底,都到了那个时候了,宋六小姐几乎已经是人见人怕,可宋家却还是没有立即松口的意思。 连镇南王妃也说,这宋家真是有些意思,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般硬气。 叶景川难得没有不服气,有些消沉的低着头半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斩钉截铁的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表明心意:“我心悦宋六小姐,愿意以真心待她。不管她是天煞孤星还是扫帚星,都不阻碍我喜欢她的心意。至于她究竟是不是喜欢我,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记恨她,希望她落难。” 早上好~~今天是十二月的第一天,祝大家在2016年的最后一个月都有一个好的开头,从今天开始顺顺利利开开心心~~~(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二·辞官 镇南王看着自己的儿子,叶景川年纪小行事跳脱,向来喜欢抛头颅洒热血,怀着一腔壮志豪情,想要当个英雄。他向来觉得儿子是没经过风浪,对世事都怀着太过美好的畅想,可是如今看来,他儿子看事情的眼光反而纯粹又理智。 他跟叶景宽对视了一眼,忽而都露出微笑,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好小子!说得好!”他笑了笑,看着叶景川,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虎父无犬子,虽然你不知道我跟你大哥究竟为什么也站在宋家这边,可这心思却是正的。你说得对,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不管怎么样,你这小子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也就算难得了。” 有了这颗赤子之心,才不会做出沈晓海跟沈清让那样愚蠢的事,也不会被人所不齿。他们行军打仗的武将,要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来做什么?!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才是大丈夫所为! 叶景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景宽也笑着开口:“既然真这样喜欢宋六小姐,不如就别再试探来试探去,过几天就叫母亲亲自上门去一趟,光明正大的把话挑明了。咱们开诚布公,长宁伯府那边也不是扭捏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总要给我们个交代。” 周唯昭跟宋楚宜坐在长宁伯府的凉亭里,四周都挂着竹席,湖边有一页扁舟,旁边炉上正温着酒,周唯昭端起酒杯只闻了闻就仍旧放下,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事情闹大了。” 真是闹大了,连钦天监的监使都跑出来说她是祸国殃民的灾星。这要是放在从前,早就被推出去当作妖孽,一把火烧死了。 “幸好我提前请了太孙殿下您帮忙。”宋楚宜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颊边的酒窝深深陷进去,看着周唯昭问:“殿下教教我,该怎么破这个局。” 她脸颊上的伤尚未痊愈,如雪的脸上横亘着这么一道疤,实在是有些影响美观。周唯昭又忍不住回想起那一晚宋楚宜失魂落魄的模样。 有一瞬间他好像在宋楚宜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个刚上龙虎山,总是喜欢抱着师傅的腿,却被一夜间扔进了深山老林独自呆了一夜的自己。 他后来常常回想自己那一夜自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先好像是哭,只觉得被抛弃了,等天稍微晚了就开始怕,那种脚底发毛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渗入骨子里...... 他那个时候真的很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为太孙的自己要受那种苦,为什么他的母妃要那么狠心把他送去跟一群道士做伴,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要把他一个人扔在那样吓人的地方,根本不怕野兽会毫不留情的吞了他。 就算后来得知师傅其实在他不远处的树上守了他一夜,可是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却深深的刻进了心里,难以忘怀。 所以那一天他福至心灵的懂宋楚宜在想些什么-----她一定也陷入了从前痛苦的回忆里,需要人来把她叫醒。 周唯昭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冲着宋楚宜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你都已经想好了,还要来问我。” 宋楚宜偏着头看向外头,夕阳西下,天气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冰凉的风吹动竹席灌进亭子里,她伸手握住暖炉,忽而朝周唯昭绽出一个笑。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殿下愿意帮我。”她顿了顿,露出一个与年纪十分不相符的表情:“估计最迟后日,皇后娘娘就要召见我了。” 第二天,阁老宋程濡在太极殿上朝时自请辞官,说是祖宗无德,不足以舔居重位,家门不幸,不足以担重责,请辞吏部尚书及文化殿大学士等职。 满朝哗然,建章帝的脸隐在光影里,看不清楚神色,过了许久才淡淡的‘哦’了一声,问他何为家门不幸。 宋程濡脱了官帽跪在地上,态度诚恳十足:“元慧大师断言老臣孙女儿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钦天监监使也说她是星照命,主天下乱。总归是微臣家中失德,上天才派下此女降罪......” 王侍郎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瞪大眼睛朝地上的宋程濡看了一眼,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 这个老狐狸!竟把事情扯在了什么失德不失德之事上,若是宋程濡失德,那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建章帝治下出了这个灾星,又说明建章帝是怎么样?! 他垂下头,紧张得两腿发软,两股战战,险些站立不住。 果然宋程濡此言一出,殿中诸人就纷纷斥责他:“鬼神之说怎可尽信?!宋公若是如此说,莫不是说在场的众臣都是失德的,否则上天怎么不单单降祸于你家,还要连带上萍乡、临江一带?你这么说,难不成觉得江西那边的百姓都是活该?” 岑必梁冷冷的哼了一声:“宋公老了,居然也开始相信起这些无稽之谈来!什么鬼神之说,什么天降灾祸,若真是如此说,萍乡临江的百姓莫不是都是失德于天地,所以天地才降下灾祸惩戒他们?” 宋程濡跪伏于地,挺直了脊背朗声道:“臣自认为俯仰无愧于天地,对待圣上也是一腔忠心。奈何元慧大师和钦天监监使都如此说,他们莫不是故意要跟我家一个小孩子过不去?总归是确有其事......” 岑必梁瞥了常首辅一眼,又立即义正言辞的接话:“宋公也太小看圣上,难不成圣上是不问苍生问鬼神之人?!现如今满朝都为了九江跟临江的雪灾忙活,宋公却为了此等无稽之谈来辞官躲清闲......实在是太女子情状了一些!” 不问苍生问鬼神!建章帝若是任由宋程濡辞官,就要坐实这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不负责任的名声! 陈阁老隐有所悟,本能的收住了即将出口的话,警戒的闭紧了嘴巴,决定站在一边看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三·治罪 不问苍生问鬼神,哪个帝王也担不起这样的名声,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岑必梁抖动着胡子看向宋程濡,语气里全是隐藏不住的失望:“宋公居然陷圣上于如此境地,的确不堪为人臣子替君分忧!” 建章帝轻轻咳嗽了一声,太极殿里是长久的令人难堪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建章帝咳嗽了一声,声音温和带着安抚:“岑爱卿说得对,宋爱卿若是真因为这个理由辞官,可真是觉得朕是个是非不明的皇帝了。” 建章帝年轻时候受兄弟压制太狠,唯有寄情于神佛,因此其实他是真的信的。可是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信,他朗声大笑:“为了朕的名声,宋爱卿还是戴上官帽吧!” 下了朝建章帝留了常首辅对弈,他坐在常首辅对面,冷着脸问他:“老师对今天的事如何看?” 常首辅稳稳的落下一子,恭恭敬敬的收起手看着建章帝,轻声道:“太巧了,太急了。” 的确是太巧了,元慧前脚才说完宋楚宜是天煞孤星,后脚钦天监就跟着起哄,再后来宋家的宅子就出了事,连九江跟临江的雪灾他们也都算到了宋楚宜头上。 恐怕是想给自己的失职找个借口罢了。 他笑了笑,也落下一子,仿佛不经意的问了一声:“礼部是谁管着众僧尼之事?” 隔日,都察院御史上书弹劾礼部王侍郎结交僧侣,散播谣言,引发民众恐慌。 当天建章帝就下令革去王侍郎的官职,下刑部大牢待审,钦天监监使同罪下狱。 镇南王摸着胡子感叹宋家人的不简单:“能把棋走成这样,难怪宋家一步一步到了这个地步。照这样看来,宋家富贵恐怕至少还要绵延三代往上......” 叶景宽也对宋家的人佩服至极,隐隐又有些警惕:“宋家究竟是谁在掌舵?这摸龙须的本事可是一流......”既知道建章帝的死穴在哪里,叫宋程濡辞官,借着岑必梁和众大臣的口点醒了圣上-----若是真相信了元慧和钦天监监使的那番话,从而给宋楚宜乃至宋家治罪,那在天下人眼里可就彻底成了个被鬼神之说蒙混的昏君。 更重要的是,点醒了建章帝,这是有人在背后布局,想要借此毁了宋家。 建章帝若是还想用宋程濡,还想用宋家跟崔家,就不可能会因为什么命理之说对宋楚宜怎么样。 叶景川咳嗽了几声,卷起手看着父亲和哥哥,干巴巴的说了一声:“出主意的肯定是宋六,她早在当初被元慧说了什么星照命的那天就说过,会叫元慧的话再没一个人肯听......” 叫一个出了名的断命灵验的高僧的话再也无人肯听?这语气可真是够大.....镇南王先是想笑,想到朝中发生的事和下狱了的礼部侍郎跟钦天监监使,又不由得笑不出来。虽然元慧没被治罪,可是建章帝的行为已经彻彻底底的往他脸上扫了一巴掌,天下人都会看到,建章帝这样圣明烛照的明君,是不信什么命理之说的......既然连建章帝都不信,那底下要是还有谁拿这件事说事,就是打建章帝的脸...... 镇南王跟叶景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欣赏,若是宋六小姐真有此等谋略......叶景宽眼睛发亮笑了一声:“能在通州献计把鞑靼暴兵一网打尽的小姑娘,如今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稀奇。这个宋六小姐,倒真是个有趣的。” 的确跟建章帝说的一样,有趣。 做了这件有趣事的宋程濡可一点儿也不觉得有趣,饶是老谋深算如他,也险些没绷住,在太极殿的时候险些一颗心都快跳出喉咙。 他喝了好几口热茶润了喉,这才放下茶盏靠在椅上闭目养神。 直到宋老太太轻手轻脚的亲手过来替他披了件毛毯,才睁开眼睛,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小六儿这心机......真是连我也觉得可怕。” 都说帝王心术鬼神莫测,宋楚宜却胆大的去摸了老虎尾巴,居然还摸准了。 现在建章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拿宋楚宜的命格说事,更不会有人敢拿这一点来攻讦宋家无德才招致上天降罪。 宋楚宜已经把对方会用的招数都想的清清楚楚,而且先提前自己给自己请了罪,再由众大臣跟建章帝亲自替她开口辩驳...... 宋老太太也握住了宋老太爷的手,坐在宋老太爷旁边:“小宜向来心思重,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我担心的是她跟太孙殿下走的太近了......这样的忙太孙殿下居然也肯帮她......” 说得对,毕竟岑必梁还有常首辅可不是谁都能请的动,在太极殿上说话的如果是别人,被建章帝留下的如果是别人,那事情的结果可能又会截然不同。 太孙殿下帮的这个忙分量可实在是太重了。 宋老太爷叹了口气:“从前你还说小宜嫁给叶二是好的,现在想来.......” 接下来的话他却没有再说下去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宋楚宜亲手给周唯昭斟满了一杯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笑语盈盈的跟他道谢:“多谢殿下帮我这个忙。” 帮她请动了常首辅,若不是跟圣上有师生情谊的常首辅,换做旁人任何一个人来跟建章帝说那句话,建章帝都会怀疑是别有用心。 建章帝因为那段特殊的经历而没有治元慧的罪,可是为了不落得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名声,日后一定会减少见元慧的次数,更会渐渐疏远元慧。 少了建章帝的支持,元慧很多事可就没有那么方便了。现在既然元慧反咬的招数已经被她给拆开了,那就已经到了元慧受罪的时候。 周唯昭伸手接过那杯茶,好看的眼睛弯起来,露出些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纵容。 三更送上,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四·伉俪 下午的时候镇南王妃特意陪同广恩伯老夫人一同过来商量那天迎亲的人数,因着这位尹姑娘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是属兔的,因此先生算准了她要在申时一刻出门,迎亲的人数也要定单数,正好是十一个人。 可这十一个人又有话说,说是兔与鸡相冲,兔与龙相害,兔与鼠相刑,因此凡是这三种属相的皆不能在迎亲之列。宋大夫人急匆匆的再看了一遍单子,幸好这三种属相的在十一人之中倒是都没有,又叫人去底下问问十九那日要跟着去迎亲的下人中有没有这三个属相的,通通都撤了差事另外换人顶上。 广恩伯家的这个尹姑娘是个明事理的,还没嫁过来就知道要先跟宋毅的两个儿女打好关系,衣裳鞋袜通通都先送过来,可见是一片诚心。加上她又替父亲守过三年孝,宋老太太又格外高看她一眼-----正需要这样拎得清管得住事的姑娘嫁过来,好管束管束宋毅。 广恩伯家因为已经失了家主,如今的广恩伯是过继来的先广恩伯的侄子,也就是尹姑娘的堂兄,要凡事都照着礼数做就有些难了些,尤其是两边媒人就相差不知多大-----长宁伯府请的媒人可是太常寺的秦大人的夫人,而他们这边却迟迟定不下人选,如今镇南王妃主动开了这个口,她们只觉得喜从天降,广恩伯夫人本来就担心两边门楣不匹配,地位相差太远,女儿嫁过来又只是个继室会受轻视,现在带了镇南王妃,不管怎么说腰板总是挺直了一些。 定下了迎亲人选,又定十九日那日的菜单,照着规矩,南方这边是要负责女方那边的酒宴的,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各自拿着一本烫金册子交给广恩伯夫人,笑道:“一份是聚义楼送来的菜式,一份是狮子楼送来的菜式,劳亲家母挑一挑,瞧瞧哪家的看的过去,就选哪家的过去掌勺操办。” 镇南王妃在一旁笑着喝茶,见广恩伯夫人眼圈都看红了,心里知道这是她在感念宋家的礼数周全,给尹姑娘做足了面子。自己心里却不禁有些感叹------宋家这哪里是在给尹姑娘做面子?这分明是在大张旗鼓的告诉天下人,宋家一点儿也没受到什么天煞孤星的影响,连真命天子都斥责礼部官员跟钦天监监使是胡说,他们都是被和尚的妖言惑众给泼了脏水受了委屈。 宋老太爷这在金銮殿上的一跪,可真是跪得天下读书人的血性都上来了,前几天国子监的学生们还纷纷聚在朱雀大街上扬言要砸了妖言惑众的皇觉寺。 这一招釜底抽薪以退为进使得真是精妙至极,也难怪宋家有如此风光,有这样的孙女儿,有这样的后辈,又有这样拎得清的长辈们,宋家不兴旺谁家兴旺? 广恩伯夫人原先还有几分带着镇南王妃撑场面的意思,如今见了宋家这样的做派和这样周到的安排,心里那点子计较和害怕就全去了个十成十,握着宋老太太的手连眼泪都下来了,哽咽着紧紧地攥着宋老太太的手诉说心事:“老姐姐,不瞒你说,我家你是知道的........茵茵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说句实在话,要不是守孝耽误了,家里又有个这样的哥哥,她.......”她实在不至于去给人当填房。 她擦了擦眼泪,见宋老太太并没有露出一丝不耐来,更加感激:“可嫁到宋家这样的人家,是她的福气。您我就不说了,年轻时候也是相处过的,我家失势落败了,下帖子谁都请不动,您还巴巴的赶来给我撑场子......六小姐和四少爷我也都见过,都是好说话好相处的.......我现在什么也不求,就只图茵茵能过的好,死了我也有脸去见她父亲了......” 老广恩伯跟广恩伯老夫人琴瑟和鸣,是出了名的恩爱伉俪,虽然两人只育有一女,可却再也没有庶子庶女出生,也没有影响感情。 若不是在西北战死,广恩伯府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宋老太太和镇南王妃听得也有些难过,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要出征的老广恩伯把才两岁的女儿举在肩上,笑呵呵的喊她们嫂子,请她们多多关照广恩伯老夫人的模样。 可是这个会笑着说一个女儿也足够了的男人,再也没有回来,也不会再回来了。 广恩伯老夫人悲从中来,咬着嘴唇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这么多年,她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想念丈夫,广恩伯死了,娘家人都劝她改嫁,可她不肯,宁愿过继了侄子带着,也不肯改嫁冠上别人的姓,她这一辈子,生是尹家的人,死也要葬进尹家的祖坟。 尹秋成待她好,为了她多年不纳妾不要通房,她就能替他守一辈子,替他把女儿抚养长大,守住广恩伯府这块地方。 他当初掀开她盖头的时候说过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总归这辈子要跟她在一处,她替他再守着女儿几年,就去找他...... 向明姿跟宋楚宜在隔壁暖间里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不由都相对无言。 隔了许久,向明姿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她攥着宋楚宜的手,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哽咽:“这世上除了我父亲那样狼心狗肺的人,原来也有像老广恩伯这样的情深意重的大丈夫。” 宋楚宜听的有些愣,有人两情相悦能为对方生死相许,有人却只能反目成仇背道而驰.....她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茫然,抿了抿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说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有些人大概终其一生也没福气拥有老广恩伯这样的丈夫,就像她一样。 外头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也都忍不住眼圈通红,一起上前劝广恩伯老夫人:“老广恩伯在地底下一定感觉到了您的心意......” 早上好,听说从今天开始就轮到对面停电了哈哈哈哈哈哈,容我大笑几声。决定加更了,求打赏求订阅~~~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五·说开 广恩伯老夫人哭完了,觉得心里舒畅许多,又破涕为笑:“说的是,说的是......他最明白我,他知道我不会改嫁的。”她说着,脸上竟现出一丝羞涩:“今天都是咱们娘儿们在,我憋得太久了,就劳烦你们听我说说话儿......你们知不知道,他走的时候交给我一个匣子。” 她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奇异的亮起来,在那一瞬间亮的出奇:“那匣子里装着他所有的身家,还有一封信和一张承诺书,他专程去找了常首辅......请他做个见证,上头写明了,要是他回不来,广恩伯府也就这么完了,不必再寻个男丁承爵,他是怕这些人容不下我跟茵茵.......早就做好了准备。信里是交代我,叫我别替他死守着......” 宋三太太没忍住,差点儿哭出声音来,她还从未见过尹秋成这样的丈夫,竟真的是事事都替广恩伯老夫人想全了。 连镇南王妃也眼睛红红的,拿着帕子捂住了眼睛。 “他可真是小看了我了......他在家的时候我胆子才小呢,有个风吹草动的都要揽住他的胳膊。连摘朵花也怕伤了手指要他去。”广恩伯老夫人抿着唇笑中带泪:“他走了我还能这么胆小?总得一个人学着立起来,我什么都能,为什么还要去找个人来陪我过日子?别人再好,也不是他,也不是茵茵的父亲啊......” 宋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看着只隔着一道帘子的暖间,希望这两个丫头也听听,这世上人千千万,哪里真的就只有那等狼心狗肺的负心人呢? 宋老太太耐心的等着广恩伯夫人平复了情绪,又叫人上来伺候了她重新梳妆匀面,这才轻声问她:“是狮子楼好,还是聚义楼?” 广恩伯老夫人笑着拿了右手边的册子递给宋大夫人:“狮子楼的大菜都做的好,就狮子楼吧。” 宋大夫人含笑点头,自拿了册子下去交代人订菜了。 商量完这些事,广恩伯老夫人心头重担卸下,就关心起宋家的事来:“这回圣上发了好大脾气,外头也议论纷纷,都说元慧大师这回言过其实了。” 她之前还为女儿担心,嫁进这府里,有个天煞孤星的继女,偏这个继女又身份贵重得长辈的宠,以后还不知福有多少牵扯。 可后来宋老太爷在金銮殿上那一跪才叫她清醒了,说的是啊,什么灾祸都往一个小女孩儿身上推,那这些大臣还有圣上是做什么的?!宋家六小姐又不是女皇,为什么有灾祸就要算到她头上去? 宋老太太唇边带着讥诮的笑,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从前我也只当元慧大师是个好的,可是没想到去福建游方多年回来以后,这性子也变了。一个得道高僧,却非得跟官场的事扯上关系,还咬着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小女儿,你说这用心恶毒不恶毒?恐怕连菩萨也看不下去.......” 直截了当的就说元慧是插手了官场的事!镇南王妃看了宋老太太一眼,饶有深意的垂下了眼睛,宋家这意思,分明是要把元慧钉死在野心勃勃的想要插手官场之事,勾结钦天监的位子上了。 说完了闲话,宋老太太就依照规矩请广恩伯老夫人和镇南王妃去偏厅用点心:“说起来也刚好来尝尝去年冬天我家两个丫头折腾出来的什么梅花酒,我没尝,倒是老大媳妇说这酒味道做的好。” 广恩伯老夫人一左一右的被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搀着,镇南王妃自然而然的落在后头跟着宋老太太一起,想了想就先跟宋老太太笑:“恭喜老太太喜得佳媳了,茵茵那孩子确实是个好的,我去广恩伯府的时候见了她一面,出落得也好,规矩礼数都是不错的。” 宋老太太有些感叹:“正是呢,才刚阿璃在我跟前哭,我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她才多大啊,现在就被人称呼一声老夫人......我这老婆子才真真正正是老夫人呢,可惜的是好人不长命,否则要是秋成还在,茵茵这样好的孩子,的确轮不到我家这个不成器的......” “也不能这样说。”镇南王妃轻轻的叹了一声:“命里有时终须有。总是茵茵跟二老爷有缘分,以后好好过日子,没灾没难的过这一辈子比什么都强。女人除了图这个,还能怎么样呢?” 是啊,还能怎么样呢?可惜小宜如今连这个也不敢图。 宋老太太眉间有些忧色,她跟崔夫人看着叶景川都是好的,镇南王妃也跟她们交情匪浅是个好相处的,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人家。可是余氏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婚姻总得讲究个两情相悦,她们看着好,宋楚宜不喜欢也是无用...... 镇南王妃看她出神,就轻轻的喊了一声老夫人,站住了脚诚恳的看着宋老太太:“您瞧我家小二怎么样?实话跟您说一声,我接下这媒人的差事,可不全是因为茵茵......” 宋老太太有些错愕,没料到镇南王妃会在此时说这样的话,而且竟然是直截了当的问起了叶景川好不好。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该怎么说呢?难不成说其实她们心中都已经有数,而且都觉得叶景川不错,可是现在偏偏家里的小孩儿不愿意? 宋老太太觉得错过镇南王府这样的人家有些可惜,表情就微微有些迟疑。 镇南王妃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实话跟您说,我家小二心悦六小姐......咱们两家的关系,生分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您考虑考虑,若是觉得我家小二还入得了眼,回去我就叫王爷往太常寺去请冰人......” 镇南王府已经给了十足的诚意,宋老太太微微叹了一口气,握住镇南王妃的手,也郑重非常的笑了笑:“这事儿我没法立即给您回答,您看这样行不行,过了我家老二的婚事,等小宜从晋中回来,我再给您个答案。反正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 待会儿再来感谢打赏的亲们,正在努力当码字工,我会加更哒,大家看在我这么勤快的份上,快拿打赏跟订阅砸我吧砸我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六·求你 应该是要先回晋中去问问崔老夫人的意见,镇南王妃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崔氏一门能人辈出后起之秀颇多,可是她自认为叶景川也不比谁差-----连沈鸯也替沈家的姑娘们打听过她儿子呢,沈家的门庭虽然不如崔家,可却也算得上望族之一了。 她笑着揽住宋老太太的胳膊,姿态亲昵而自然:“老太太说的对,两个孩子年岁也都还小,并不着急,我也只是来探探路......都说一家女百家求,汀汀的女儿更是好的。” 其实要镇南王妃来瞧宋楚宜好不好,她还真的不大瞧的出来,只是儿子瞧她哪里都好,她自然也就跟着爱屋及乌了。 众人在偏厅用了点心,又移步去卷棚那里用饭,广恩伯等人另外由宋大老爷和宋珏等人在外头花厅里摆宴招待了。 饭才用到一半,外头黄嬷嬷脚步匆匆的进来,弯腰附在宋老太太耳朵旁边轻声说了句话,宋老太太就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笑了一笑,托词说要更衣,领着人往外头去。 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却并未跟着出去,相视一眼招呼起众女眷行起了酒令------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礼不可废,这里总得要有人招待。 等出了卷棚,寒气就扑面而来,宋老太太看着漫天的大雪皱了皱眉,似乎是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重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英国公世子夫人求见?” 英国公府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托了老太太被童芍推至跌倒受伤的借口跟武宁侯府退了亲事,皇后娘娘也亲自下了懿旨申饬武宁侯夫人败坏祖宗德行教女不严,可是童芍却服毒自尽了。 武宁侯府虽然因为皇后娘娘的申饬不敢明面上再对英国公府怎么样,更不敢跟从前一样肆无忌惮的追上英国公府去打骂摔门,可是别的却是能做的。 听说武宁侯夫人现在天天搂着外孙女的衣服在夜里啼哭,出去做客提起英国公府也是咬牙切齿,说沈清让始乱终弃,坏了她家外孙女的清白又祸害了女孩儿的名声,却还是不改眠花宿柳的本性,所以才招致童芍性情大变,做了蠢事。 常言都说人死万事消,童小姐虽然前阵子在京城的名声坏到了骨子里,可是毕竟她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现在英国公府一退亲她又自己服毒死了,旁人就都忘记了她的可恶,只觉得她可怜,对英国公府的风评就渐渐的不好起来。 再加上沈清让的确是狗改不了吃屎,听说屡屡被人发现在勾栏妓院里流连,英国公府现在俨然已经被排斥出了勋贵圈子。 现在何氏应该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怎么还敢来长宁伯府求见?明明长宁伯府自从上次宋楚宜去英国公府赴宴而遭童芍挑衅那一次起就已经断了往来,这次宋毅娶继室,就算一开始没打算大张旗鼓,宋老太太也没想过给英国公府下帖子。 黄嬷嬷点了点头,轻声道:“还特意说明了,是来求见您跟咱们六小姐的......” 要不是提起了宋楚宜,何氏这回恐怕真的连长宁伯府的门也进不来,也亏得今天长宁伯府有客人在,不想闹的失了体面,否则何氏只能吃个闭门羹。 宋老太太果然面色阴沉下来,冷冷笑了一声:“见小宜?她自家出事,好端端来见我孙女儿做什么?难不成脑子都糊涂了?” 话是这么说,宋老太太却还是决意见何氏一面,扶着黄嬷嬷的手上了滑竿,先行回了宁德院。 何氏已经战战兢兢的搓着手等在宁德院明间里,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瞧,生怕等来的只是送客的决定。 好在她也没有提心吊胆多久,外头就打起了帘子,一叠声的说是老太太回来了。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觉得心中那股憋闷疏散许多,忙站起了身。 从前她也经常来长宁伯府,可却极少这样卑微,这会子也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以前至少爵位还是比长宁伯府高出一截,不过是没有实权,面上的体面还是做得到,可现在英国公府脑成了这样的境地,简直在京城臭了名声,她也没功夫在意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 宋老太太进了屋子,玉兰立即就领着人端了热水,拧了热帕子给她敷脸净手。她等刚才那股寒气驱散干净了,才看向何氏不紧不慢的笑了一声:“世子夫人急匆匆的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按理来说英国公府已经跟长宁伯府毫无关系,何氏为什么还要来找宋楚宜?宋老太太探究的看着她,面上神情虽然温和,可眼底却殊无笑意。 何氏垂下了头似乎觉得有些难堪,她没有帖子,也没有被邀请,的确是求着上门来的,在门房上递了好几个封包也没人接......要不是后来长宁伯府的人怕人来人往看着难看,才勉强替她通报了一声,她都进不了长宁伯府的门。 隔了一会儿,何氏却忽然浑身哆嗦着站起了身朝宋老太太面前走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宋老太太吓了一跳,论理来说英国公府是公府,比她们长宁伯府还是要高两阶,英国公世子夫人虽是小辈,可这么一跪也叫她皱了眉,忙喊人去扶她起来。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世子夫人这么做可真是折煞了我。”宋老太太皱着眉头有些不耐:“可别动不动就跪,我又不是那神座上的菩萨。” 何氏噙着满眼的眼泪,抖抖索索的被人扶着站起身来,闻听此言几乎又要跪在地上,往前疾走了两步,跪是不敢再跪了,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是止不住的掉,哆嗦着嘴唇磕磕绊绊的求情:“老太太,求您......” 她实在是没了半点办法,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来求求宋老太太,要是宋老太太咬死了不肯理她,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多谢gmn1237、冷一凡、青丝轻绾倚窗、love轩1314、爱睿宝贝、150818120814716、乖宝老妈新号、血呃子、苝小肉的平安符,也多谢我爱赵寅成、oktober、邀月青旋的香囊,感激不尽。太爱你们啦,么么哒。今天第三更奉上~~~晚上还有,继续努力去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七·晚了 这话说的真是叫宋老太太摸不着头脑,她靠在软枕里,膝头是玉兰刚递上来的银灰鼠皮制成的小毯子,听了何氏的话就挑眉有些疑惑:“世子夫人话说的清楚些,这可真是把老婆子给弄糊涂了,你有什么事要求到我跟前来?” 何氏有苦说不出,自从那天深夜里听见丈夫和儿子的那一席对话开始,她就开始惶恐不安,整夜整夜的做着噩梦。他向来知道丈夫野心勃勃,为着这份野心,他汲汲营营的经营,先是攀附端王,后来攀附端王不成又想靠上长宁伯府这条船,奈何长宁伯府瞧不上他,根本就对他的那一套小巧之道嗤之以鼻。他得罪了长宁伯府,就只好抓死了武宁侯府,为着武宁侯府在西北的那一亩三分地的势力,宁愿叫沈清让娶一个瘸了腿的武宁侯府的外孙女,打的还不就是日后能借着西北的光贴上东平郡王的主意? 后来他倒也算是得偿所愿的攀上了元慧大师-----他早年间帮端王做事的时候就已经结识了元慧大师了,现在元慧大师转投了东平郡王,他又开始蠢蠢欲动。觉得东宫地位已稳,太子又偏疼范良娣跟东平郡王,思虑再三之下又跟着元慧大师瞎胡闹。 也因为他抓紧了元慧大师,更想在元慧大师面前发挥作用,还死命的拉扯上了武宁侯府,纵得武宁侯府养出来的那个没教养的丫头把英国公府闹的鸡飞狗跳没有一日安宁。 这些都还不算,元慧大师打宋家的主意,他居然又敢凑上去,不仅出谋划策,还甘愿给元慧大师当马前卒,让沈清让跟着端王的那批死士一起去刺杀宋楚宜...... 何氏是见识过宋家这位六小姐的手段的,沈晓海跟沈清让也不止一次的在宋六小姐身上吃过亏,可是他们居然还是不知道收敛......自从那一天晚上听见沈清让说宋楚宜好像已经认出了他,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虽然知道元慧大师厉害,可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忐忑不安,好似脑袋都随时会从脑袋上掉下来的那种感觉。 果然她真的就猜对了,坏事一件一件的接着找上门来,先是童芍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沈清让受了伤,非得折腾着问他是怎么受的伤,闹了一阵事情不知怎的竟跟滚雪球一样越闹越大,到最后甚至闹到老太太都受了伤,皇后娘娘下旨申饬武宁侯府,童芍上吊,武宁侯府跟英国公府彻底决裂的地步....... 要是光是这样,何氏也不至于怀疑到事情跟宋六小姐有关,可是连元慧大师也出了事......何氏就莫名的开了窍,终于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这一切的事情都太巧了,出事的恰恰全都是那天对宋楚宜下手的人...... 而现在,英国公府的日子更是几乎过不下去了-----最近英国公府天天有人晚上拿着借据上门催债,说是英国公世子沈晓海接的高利贷。 英国公府一年不如一年,的确是入不敷出。上次行刺宋楚宜的花销,元慧根本没出一文,前后关节使的银子都是沈晓海去借的高利。 他们英国公府跟这些人已经打过很多年的交道,平常也算得上是心照不宣,可现在人家明晃晃的找上门来了。 要是没有人在背后当推手,这怎么可能? 何氏的眼泪顺着脸颊溜进脖子里,黏黏腻腻的有些难受,可她根本顾及不上,一个劲儿的求宋老太太放过:“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跟六小姐为难......” 沈晓海现在天天躲在外头不回家,沈清让也学他爹宿在院子里,她一个妇道人家,真的是没了办法,前些天还刚从大女儿那里借了三千两银子,可那也是杯水车薪...... 宋老太太总算得知了何氏求饶的原因,她眸色深深的看着何氏,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儿,原来是你觉得是我们家小宜害的你们成了这样?” 这话一出,何氏腿都有些发软,长宁伯府如今正如日中天,她哪里敢应是,慌忙摇头:“不不不,侄儿媳妇怎么敢有这个意思?只是实在是......实在是没了办法了......” “世子夫人为何要来求我祖母?”外头的帘子被打起来,宋楚宜随着冷风走进门来,偏着头似乎是有些不解的看向何氏:“照着世子夫人刚刚所说,是世子他借了高利被人逼债逼得紧了,这跟我家又有什么关系?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怎么世子夫人反倒求到我们门上?” 何氏见了宋楚宜不知为何就觉得心虚,撇开了头不敢跟她对视,只觉得手足无措。 宋楚宜缓缓走到宋老太太身边坐下,这一看才发现何氏真的比从前清减了许多,连脸色也憔悴得有些不堪。 她看着手足无措,连话也说不出来的何氏缓缓叹了一口气,似乎带着些怜悯:“若是世子夫人是在武宁侯府的人闯来我家之前来找我祖母,或许祖母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这个忙能伸手帮也就帮了。可是世子夫人莫非是忘了,当初沈七公子跟童小姐私定终身,武宁侯夫人却为什么无缘无故闯到我家闹事的原因?” 何氏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眼泪鼻涕却忍不住流了一脸。 “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宋楚宜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上葫芦形雕兽纹的暖炉,语气听不分明:“人死不能复生,武宁侯府会生气也是必然的。他们应该以前也帮过世子不少忙吧?现在还说这些,已经晚了。” 何氏一下子拽住了自己胸前衣襟,艰难的喘息了一会儿才算是喘匀了这口气,猛地摇了摇头:“不不不,求您了六小姐........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你高抬贵手........” 第四更也来了,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八·交易 宋楚宜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恍惚,她想起上一世,然哥儿溺水了以后要请大夫,何氏也是如她现在这样高高坐在榻上,她哭着匍匐在地上哭的扯上何氏的裙摆,求她拿帖子去请太医。 她那个时候还蒙在鼓里,只觉得宋楚宁请的大夫来的异常的慢,她又见不着沈清让跟宋楚宁,只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何氏救救她的儿子。 终究是何氏的亲孙子,纵然何氏到后来已经无比厌恶了她,可还是拿了帖子去请太医-----虽然太医来的时候然哥儿已经咽了气,连身子都已经冷了。 往事如潮水一般朝她涌来,她分了些神,听见何氏的哭声才算是分清楚了前世今生,坐直了身体微微一笑:“求我高抬贵手?夫人为什么不去求求武宁侯府?夫人是聪明人,知道现在是谁在后头指使那些放利的人找您家的麻烦。” 武宁侯府现在只恨英国公府的人不死,她上门去恐怕立即就会被人打出来。何氏心都凉了半截,呆呆坐在椅上有些失魂落魄。 她不知道为什么丈夫要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要是他们一开始不存坏心,不上端王的船,不算计宋家......但凡这些如果有一个成了真,英国公府也不会是如此境地。可沈晓海偏偏不知足,还想要滔天的富贵,偏他又没有那个能力,现在把整个英国公府都送上了绝路。 何氏心如死灰,一双眼睛都黯淡了。 宋楚宜屈起手指轻轻的在桌上敲了敲,见何氏朝自己望过来,就轻描淡写的笑了一笑:“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何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唰的一下又重新亮起来,如同死灰复燃一般,极力的想要抓住眼前机会,几乎是立即跟着接了话问:“还有什么办法?!” 事情越闹越大,现在建章帝跟皇后娘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还是看在老英国公跟被封了郡主出嫁陪媵的沈徽仪的面上才不追究,要是这些盘剥高利的再来闹几次,那皇帝跟皇后肯定也不能坐视不管了,现在连庄太妃也避着他们。除了送出来一些给老夫人养伤的药,连见也不肯见他们家人一面。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宋楚宜微笑着看着何氏,见她全神贯注屏声敛气的盯住自己,唇边浅笑吟吟:“夫人跟我都很清楚,英国公府为何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实话告诉您,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今次幸亏您是来了,您要是不来......” 何氏捏了一把汗,忍着头疼认真的听宋楚宜说话,一丝神都不敢分。 “您要是不来。”宋楚宜接过话头:“我可就只能把英国公府当作仍旧是元慧大师的盟友,一起招待了。” 让建章帝在天下人跟前说一声鬼神之说荒诞,让元慧的断命成了个笑话,这事情竟然还没有完?宋楚宜......不,甚至是说整个宋家对元慧的报复还没有完?! 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这样谨慎,半个字也没透露,可是其实什么都说完了,何氏再次庆幸自己鼓起勇气来闯了这一遭,跟小鸡啄米似地不断点头,示意宋楚宜接着说。 宋老太太倚靠在软枕上替宋楚宜坐镇,眯缝着眼睛险些叫人以为她是睡着了。 宋楚宜目光清澈的朝何氏看去,奇怪的是纵然她在笑,何氏却僵直了肩膀半点不敢放松。 “我的话只说一次,照不照我说的做,全凭世子和世子夫人自己。”宋楚宜极有耐心,见何氏连连点头,才笑了一声:“世子既然跟元慧大师这样好,不知道能不能请动元慧大师喝一杯茶?” 沈晓海毕竟已经跟着元慧很多年了,他们是从早年间在端王身边就建立起的交情,元慧虽不觉得沈晓海有什么用处,可是平常愿意给他几分脸面。 何氏有些不解的看着宋楚宜,不明白宋楚宜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些无措的摇头:“可现在我们家这情况......” 当初沈晓海一开始是去求了元慧的,可元慧根本没时间搭理他们。 宋楚宜轻轻朝她颔首:“世子夫人不必着急,元慧大师之前是要应付郡王,又要忙着陷害我,忙得很,所以没顾得上世子的事。现在事情尘埃落定了,他会答应给世子这个面子的。” 何氏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宋楚宜的意思,震惊的瞪大眼睛有些迟疑,她是想来求宋楚宜放弃对沈家的报复,可不是来自投罗网,主动当宋楚宜手里的刀。 现在宋楚宜的意思摆明了是要接住她们设局来打击元慧......她咬着牙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一时不由得有些茫然。 按照宋楚宜说的去做,那他们就彻底得罪了这个不好得罪的大和尚。可是若是不按照宋楚宜说的去做......何氏想想现在英国公府过的日子-----都快过年了,府里还是隔三差五的就来催债的人,就是街头巷尾,也都在看他们沈家的笑话...... 外头宋大夫人着了邱嬷嬷来请示,说是饭已经用完了,是不是把客人仍旧请回宁德院来。 宋老太太适时的睁开眼睛看了何氏一眼:“世子夫人还有旁的事吗?” 要是不答应的话,就可以走了。何氏咬咬牙,终于狠了狠心点头看着宋楚宜:“全听六小姐的......我......我回去就同世子爷说,一定劝服世子爷。” “最好是这样。”宋楚宜仿佛丝毫不觉得奇怪,理所当然的点了头:“否则若是事情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咱们两方都要遭灾,世子夫人说是不是?” 年纪这么小的姑娘,说的每句话都要再三品味,才能理解中间深意,何氏深吸了一口气,坚定的点了点头。 宋老太太这才微笑起来,吩咐外头等着吩咐的邱嬷嬷:“叫大夫人领着客人先去花厅用茶,我这就过去。” 早上好,更新来了。今天给自己定个四更的目标,最少三更~~~多谢山大王阿锅的香囊,另外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九·中计 放火失败了,回来报信的人脸色灰败,连元觉也不觉就变了脸色,有些吃惊的喊了一声:“师兄!”然后就长久的沉默下去。 这位宋六小姐分明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后招,看准了他们一定会以牙还牙去找通州别庄的麻烦,竟然早早的在那里做了埋伏。 可这些都无所谓,因为这原本也不是元慧本来的目的,他真正的杀招,是建章帝-----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治下出现这样的天降妖孽祸胎,他把宋楚宜的命格摊出来告诉建章帝,这是个命中带劫的灾星,谁跟她接触都会有不幸。 这原本是个很简单的局,若是没有宋程濡金銮殿上的那一跪一辞官,若是没有岑必梁的当头棒喝和常首辅的进言,他原本此刻应该已经在庆祝胜利。 可是偏偏宋程濡就跪了那一下,岑必梁又把事情抬高到了不问苍生问鬼神的高度...... 岑必梁跟常首辅故意把重点引到了有人想要对宋家不利上,西北边境吃紧,建章帝还需要崔绍庭替他守住西北,镇住鞑靼,还需要靠宋程濡来理清吏治,清算前朝留下来的奸臣余孽......这样的情况下,宋楚宜就算是灾星,也不那么要紧了。 所以礼部跟钦天监就当了背这个黑锅的替罪羊。而他虽然没被建章帝治罪,却也因为这事威望大减,国子监那些读书人纷纷骂他是秃驴干政....... 果然逆天改命之人就是有跟常人不一样的造化,元慧端坐在蒲团之上,面色不动。 他越是生气,就越是冷静。元觉看得眉毛一动,正要说话,外头就说是方丈来了,他立即恭敬的退至一边,将元空大师迎进门,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元空大师朝他点点头,他便会意,看了元慧一眼,悄悄退出去带上了门。 “太浮躁了。”元空大师看他半响,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身子:“你既有这般抱负,原本不该拘泥于一个改了命的命星。” 元慧自小便尝尽酸甜苦辣,后来去了福建更是看遍了民生疾苦,向来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在福建的时候,他舍命带着少林寺的僧人一次又一次的把日本浪人赶尽杀绝。 可后来,当时的福建总督岳文却被奸人所害,抗倭之事被迫停滞不前,倭寇趁机大举进犯,占据宁波普陀,杀四百民兵、三千民众...... 那一刻元慧就明白,说什么抗倭不抗倭,百姓不百姓,朝廷根本不在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只在乎关键位置上坐着的是谁的人。 他看着遍地尸骸指天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大权在握,叫这些人通通都付出代价。他才是那个真正为苍生谋福祉的人...... 元慧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兄,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师兄说得对,是我太急躁了。” 他虽然认错,可是态度却明摆着,元空大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问他:“听说你要下山?” 元慧已经许久不下山了,作为已经有了名望的得道高僧,他向来少下山门。 他抿着唇点了点头。 元空大师就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凡事小心,一切以大局为重。” 沈晓海须得极力忍着内心慌张,才不至于在元慧面前当场腿软,其实他什么也不必做,宋楚宜只是让何氏告诉他,让元慧喝下一杯茶就是了。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在椅上坐下,有些烦恼的问他:“大师,我现如今落到这个地步......” 他顺手替元慧端了一杯茶。 元慧瞥他一眼,接过茶放在桌上,自己却并没坐下,转头问他:“你叫人报信告诉我,知道我母亲和我姐姐的下落?” 他现在已经处于下风,他的反击就像是一拳击在了棉花上,对宋楚宜没有造成丝毫影响。宋家也因为这场风波站的更稳了,连宋楚宜天煞孤星的事如今也没人敢再拿来做文章,生怕被扣上一个栽赃陷害的帽子。 可他的人却根本对黄大娘和黄大姐的下落一筹莫展------以宋家和崔家的势力,想要把两个人藏起来,藏的天衣无缝,是很简单的。 沈晓海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您也知道我快被武宁侯府逼死了,我夫人四处托人帮忙,前几天长宁伯府不是摆酒?我夫人去了一趟,回来说是听说宋六小姐最近经常来这里跟人见面。我想着宋六小姐既然掳走了黄大娘跟黄大姐,肯定还是要用来对付您.....” 说了等于没说,元慧大师在他跟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重新又把杯子放下。 就是这一刻的功夫,外头的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抱着琵琶大着肚子的小妇人忽然直直的朝着他们冲过来。 沈晓海警惕的往旁边一闪,那小妇人就直直的撞进了元慧大师的怀里。 元慧皱了眉,本能的想将人往外推,抬手才发觉自己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四肢好像都有些发麻,抬手的动作吃力的很。他竟然不能活动自如了...... 小妇人呜呜咽咽的哭,一点儿也不怵他,趁着这功夫从他身上扒拉下一串念珠,又把一个香囊塞进他袖袋里,一面哭的更加呼天抢地。 元慧面色铁青,转头看向沈晓海,目光里全是森然的冷意。 他这趟下山一是因为沈晓海通知他说可能有他母亲姐姐的消息,二是想亲自多派人手加紧寻找,谁知道一下来就中了招, 沈晓海给他的那杯茶有问题.......而他做梦也没想到向来听话乖觉的沈晓海会在这个关头倒戈一击,给他递上一杯有问题的茶! 在这样嘈杂的地方,最多的就是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很快就陆陆续续的有人来看热闹,看到故事男主角竟是个大和尚时,这些人眼里都透露出兴奋猎奇的光,不一会儿人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第二更来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章·名裂 到后来,几乎是连下面街上的人也接二连三的挤上楼来看热闹------大着肚子的小媳妇,穿着僧袍的和尚,一瞧就知道是一场风月奇事,谁也不愿错过这样的热闹,好事者甚至还有呼朋引伴的,酒楼里很快就挤得站不下,甚至还有人试图攀着窗子爬上来,到最后连对面茶楼里的人也都纷纷出了阳台来瞧热闹。 沈晓海早已趁着人多溜之大吉了,那杯茶水早已经被小妇人冲过来的力度撞在地上摔得粉碎。元慧闭了闭眼睛,忍耐住心中滔天怒气,可是不管他怎么平心静气,心中涌起的杀气也没法按捺下去,到最后血气上涌,整个人脸憋得通红,连光头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 宋楚宜竟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侮辱他!毁了他铁口直断的名声不说,现在还想要让他在众人眼里成为一个品行不端的淫僧! 要是真的叫宋楚宜如了愿,他以后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还进宫跟建章帝谈论佛法?还妄图做东平郡王的师傅,未来跟他建立师生之谊把他牢牢掌握在手里?通通都不可能了。 这分明是在逼他入绝境,这个看上温文无害的小姑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半点余地都不给人留,直接就致人死地,不,这比叫他死还要难受十倍。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只觉得丹田处一股热气涌起,不觉更是绝望,惊怒之下终于有了些力气,狠狠地推开了黏在他身上的小妇人。 掌柜的已经匆匆奔上来,看见此情此景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连说话也忘了,过了许久才抖抖索索的迎进来张嘴就问:“怎么回事?!你们......你们这是在我这里做什么?!” 他被吓成这样也是有道理的,大周令,僧侣***实行连坐制,提供场地给僧侣**的,一律按律当斩。 因此此刻掌柜的吓得魂飞魄散,比元慧大师这个当事人还要惊怕几分。 小妇人呜呜的哭倒在地上只是一味的哭,捧着脸一言不发。可她什么都不说,反而叫事情显得更加暧昧,周围人不时爆发出起哄声和嗤笑声,还有的起哄说些难听的不堪入耳的话。 不知隔了多久,元慧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人群里有人猛地喊了一声:“这不是皇觉寺的元慧大师吗?!” 一语惊起千层浪,看热闹的人争先恐后的往前涌,不时有人出声应和:“真的是皇觉寺的元慧大师啊!真的是元慧大师!” 元慧大师不是刚刚才给宋六小姐断错了命,惹得圣上和朝中大人们生气吗?怎么现在还跟酒楼卖唱的小娘子搅合到了一起?! 元慧大师面上表情不变,脖子上的青筋却根根凸起,整个人的脸都成了猪肝色。 掌柜的捂着心脏只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晕过去,连手都紧张的在抖,指着元慧大师和那个小妇人嘴皮子抖了抖,半响才连滚带爬的冲下楼喊人去报官。 去报官去报官,否则整栋酒楼都可能没了不说,连命都可能保不住!他连连往地上呸了好几声,像是觉得无比晦气,忍不住骂出了声:“我呸!什么有道高僧?!什么世外高人?!分明就是个淫僧!这下子还连累了我......” 关键的是还要到他们酒楼来,他身上的脏水可能洗都洗不清了,他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一面终于回过神来指挥着人把看热闹的这些人往外赶。围的人越多,到时候知道这事儿的人也就越多,他以后还得做生意呢,要是被人误以为他给这对奸夫**提供的地方,他这生意是别想做了,以后也没脸做人了。 好在顺天府的人来的飞快,把元慧跟那个哭个不止却一个字都不肯说的小妇人一同带走了。沈晓海隐在人群里看的脸色发白,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是满头的冷汗------宋六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这是要彻底毁了元慧的名声,叫他以后难以立足......元慧给她断命断成天煞孤星,她就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元慧,叫元慧生不如死...... 他回想起前天在府里,何氏揪着他的衣摆哀哀的告诉他:“宋六小姐说了,要不是我这回闯去了长宁伯府,她就只能当咱们是元慧的盟友来对待了......世子!您就不为自己想,也为父母和儿女想想,长宁伯府说得出做得到的!” 他那时还有些犹豫,可是如今却已经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额头青筋也不觉一突一突的跳的厉害,要是没有答应替宋楚宜送上这杯茶,要是没有答应替宋楚宜传这个口信,那现在她们英国公府又会是什么样子?沈晓海根本不敢再想下去,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舔了舔有些裂皮的嘴唇,缩进了人群里,跟着人潮浑浑噩噩的出了酒楼的门。 大周对僧侣的管制极严,虽然给了他们许多特权,譬如不用缴税,不用交租,皇家寺庙的僧人还有额外的俸禄,可相对的,也给他们定下了许多条条规规。 首先就对僧侣们的作风问题看的极其重,要是僧侣犯了戒,往往要面对比常人还要严重的惩罚。 元空大师一收到消息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忙拿了拜帖匆匆忙忙赶往京城。 所幸的是有他这个皇家寺庙的主持的担保,又有背后那人的周旋,再加上那小妇人除了一串没有刻字的念珠和一个香囊以外,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元慧被丢在牢里折腾了一夜之后,又囫囵被放了出来。 可元空大师跟元慧谁都没能高兴的起来-----宋家跟宋楚宜根本就不想要他死,不想要他出事,他们只是要他身败名裂。 而事实上,就算他什么都没做,就算官府放了他给他证明了清白也没用,经过这么轰轰烈烈的一闹,他的名声已经彻彻底底的被毁的干干净净。 多谢血呃子的平安符~~~第三更,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一·后悔 当夜纠缠了英国公府已经月余的黑钱庄的人没有上门,一连几天英国公府都安安静静的,安静的叫何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 现在宋家那边是讨好了,可是元慧大师跟皇觉寺那边,却真是彻底的得罪狠了。 沈晓海比她还要害怕上十分,一连几天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当知道皇觉寺住持亲自赶往顺天府接了元慧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深觉自己大限将至。 元慧的手段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他可从未见过元慧的慈悲,只见过元慧对待那些训练不用心或是心怀二心的死士的那些铁血手段。 他害怕的晚上睡觉都不安稳,生怕什么时候睁开眼睛醒来,眼前就是元慧嗜血的眼睛。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替宋楚宜做了这件会得罪元慧入骨的事,元慧的野心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现在自己等于彻底断了他的前途,让他声名狼藉......沈晓海紧紧的攥着椅子把手,害怕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想着想着,就越想越害怕。 可等他想去找宋家帮忙的时候,脑子忽然清明了,整个人都如遭雷击的呆立当场-----宋楚宜本没有必要让他来给元慧端那杯茶的,要是宋楚宜愿意,随意使唤一个得力的人,用同样的家口引元慧下山也做得到,叫元慧喝下做了手脚的茶也不过是费些功夫。可她偏偏要把话说的那么好听,那么暧昧,好似除了他们英国公府就没人能做这件事了,也好像英国公府要是不做这件事,英国公府就完了。 可是仔细想想,宋楚宜甚至都没承认过这些放高利贷的跟她有关,全都推在了武宁侯府的头上......沈晓海脑子乱的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彻底的瘫坐在了椅子上不能动弹。 宋家根本没有必要用他们英国公府的,可他们偏偏就要用他,是因为知道谁去做这件事,就会彻彻底底的跟元慧不死不休-----元慧固然会恨作为主谋的宋家,可是更会恨引诱他上当的自己...... 沈晓海的冷汗流了一脸,顺着脖子溜进背上溜进胸前,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门被敲响了,他惊得弹起来,警惕的问了一声是谁,听见回答的是何氏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瞪着眼睛又惊又怕的喊了何氏进门。 何氏倒是没有他想的那么深,她只知道无债一身轻,这几天没有人来要账,连沈清让都开始回家了,沈老太太的病也好了许多。 她进门关上门,见沈晓海脸色难看的厉害,额头上还冒冷汗,就有些惊讶有些担心的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老爷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冻着了?” 沈晓海推开她的手,看着她欲言又止,想要骂她,却又不知从哪里骂起,最终决定按照宋楚宜说的话去做的又不是何氏,而是他自己。 他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疲累的闭上眼睛,问她:“你来干什么?” 何氏听见他问就叹了一口气:“虽说催债的人不再上门了,可是咱们府里要维持这样大的开销也实在是有些难。就譬如说这回长宁伯府二老爷娶续弦,咱们就得送一笔不小的礼,这一出去又是一笔开销。母亲的病请的胡供奉和太医,也花了不少钱......” 她看着沈晓海,抿了抿唇:“世子,我说句不好听的您别生气。京城居大不易。您如今又没领个差事在身上,小七那个不成器的如今看来也是不成的了......咱们好歹在老家还有祖宅,那边也有几百亩地,颇过得日子,不如就回老家去吧?” 沈晓海如遭电掣,目光阴沉的看了她半响,忽而发问:“这是谁教你的?” 何氏仰着头有些疑惑,茫然四顾了一会儿才看向沈晓海:“您说什么?” 沈晓海就攥住了她的手,似是万分的紧张,扬起声音再问了一遍:“我说,是谁教你的?谁告诉你让你回老家去的?!” 何氏以为他是生气了,他向来是有野心的,一心想要挽回英国公府衰弱的颓势,想要把英国公府发扬光大。 “并没有谁教我。”她斟酌着说道,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晓海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如预想中的暴怒而起,就稍稍放下了些心,继续婉转的劝他:“是之前跟宋六小姐闲谈的时候说起的,宋六小姐说的有理,我回来想了一想,觉得咱们家处境确实堪忧。除了每年的那些赏赐,也没什么进项,西北那边的生意又早就断了.......好几个庄子您都拿去卖了钱往西北投进去了,后来又发生了那样多事.......咱们家的底子,若是再在京城呆着,只怕连现在这样的日子也维持不下去,真要到了那一天,才是叫祖宗在地下蒙羞......” 是宋楚宜说的,是宋楚宜说的!沈晓海呆呆的看着何氏,半响没有说话。 宋楚宜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他去做这件事元慧不会放过他,所以早就给他们准备了结果-----回老家,从此老老实实的缩着尾巴过日子。 宋楚宜根本就没有放过他们英国公府,而是一举两得,借着他的手叫元慧身败名裂,又用元慧的报复来威胁他离开京城。 他竟然被一个小女孩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不自知,现在就算反应过来却也已经晚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气的几乎要捶胸顿足。 何氏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害怕,弱弱的喊了一声:“世子?” 沈晓海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眉目间强装出来的阴沉彻底的散开,整个人都如同斗败了的公鸡,颓然的挥了挥手:“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他要是再迟疑,元慧的报复来的时候英国公府才真的是毁在他手里。 第一更,立g,今天一定四更~~~~求订阅求打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二·远走 安安过生日这一天又下起了大雪,新夫人是在十九日进门,安安是在十四日生日,赶得倒是巧。往年宋楚宜在安安生日的时候去通州总得住上两三天陪一陪安安,可是这回恐怕就只能当日去次日回了,绿衣替她系好了风帽的带子,有些担忧:“这几天姑娘也没怎么休息好,还得连着坐两天的马车,也不知道身体经不经受得住。” 可她也只是这么白说一句罢了,不管经受得住还是经受不住,安安的生日,宋楚宜没一次是错过的。何况新夫人的婚宴完了,再过个半月宋楚宜又要启程去晋中,这个时候也的确该去通州通知一下徐嬷嬷跟涟漪她们做好准备。 青莺拿了暖炉给宋楚宜抱着,听绿衣说这话就笑:“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咱们姑娘的性子?天塌下来她也得去给安安过这个生日的,还是少说几句罢。给安安的新衣裳都带了吗?礼物也都准备好了?” 绿衣正要应声,外头紫云就打了帘子笑:“四少爷来了!” 前几次宋琰没赶上,今年的生日宋琰早就说过了会去陪安安过的,他穿着霜白滚金边的袍子,腰间系着金色的纹着云纹的腰带,见了宋楚宜就笑:“姐姐,外头马车都已经套好了。秦叔叔说下雪路滑不好走,不叫我骑马,叫我跟你一块儿坐车。” 宋琰最近除了跟着宋珏读书和去茶楼戏院体验人生,就喜欢跟着秦川他们学骑射,宋楚宜笑了笑,牵着他一同去给老太太请安。 向明姿也已经等在宋老太太房里,见了他们忙抱怨:“平常也没见你们这样磨蹭,偏这回人家早早的就准备好了,你们才磨蹭起来!” 宋老太太忍不住指着她告诉宋楚宜和宋琰:“难得出门,就跟山上的野猴子似地,一刻也闲不住,你们再不来,她就要催玉兰去把你们绑来了!” 笑完了,一起用完早膳,宋老太太又拉着宋楚宜叮嘱:“今日去明天回,人手都给你带够了的。秦总管还有林海都跟着你们一同去。现在也算是非常时期,你们自己多上点心小心一些。你大哥哥说有事不能护送你们过去了,恰好前天镇南王妃提起来,叶二少爷也要去通州办事,我就托了他......他手底下领着二十个府君卫,有他跟着,我也放心些。” 虽然将近年关,可是宋珏本来也没这么忙,之前说过会送他们去通州的。 向明姿就拿眼去瞧宋楚宜-----宋老太太这分明就是和镇南王妃有了默契,渐渐的开始给宋楚宜创造机会,这个小妮子太有自己的主见,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要讨她的欢心,还是得一步一步慢慢的来,一点儿也不能露出痕迹。 宋楚宜自然也知道宋老太太的意思,不由有些无奈,可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直接拒绝。 雪下的越发的大了,叶景川穿一袭白蟒箭袖立在城门口,等的有些焦心。长安鞍前马后的给他递吃的-----叶景川出门出的太早了,生怕宋家的马车先走,连饭都顾不上吃,五更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 他真是有些想不通,自家公子是不是脑子有点坏了,谁家姑娘会天不亮就出门? 叶景川根本没心思吃,骑在马上朝大路张望,好容易终于瞧见了领头的秦川跟林海,眼睛立即就亮了,驱马上前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林海跟秦川都有些意外他来的这么早,忙不迭的行了礼,有些吃惊的问他:“二少爷这是还有旁的事要忙?” 本来就是要求人家帮忙,如果人家还有别的事,他们也不好耽误人家的正事。 叶景川忙不迭的摆了摆手,忽而瞪大了眼睛又看向秦川他们身后-----英国公府怎么好端端的也要出城?!他的警惕心立即就起来了,吩咐跟着小跑过来的长安:“去打听打听,他们怎么也要出城。” 长安最机灵不过,向来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总是看沈七公子不顺眼,得令看了宋楚宜马车一眼,一溜儿小跑踩着雪就滑过去了,不一会儿跑回来急匆匆的上了马跟上了叶景川,悄悄告诉他:“搬家呢,听说是先把东西送去通州码头,二十那一日就启程回祖宅了。” 怪不得沈清让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原来是要离开京城这个富庶繁华的地方回老家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这个臭虫走才好,看见他就浑身都不自在,英国公府也的确叫人看着讨厌。叶景川忍不住又高兴起来,看了身后宋家的马车一眼,脸上都带了笑。 只是才刚出了城门,沈清让这个不长眼的就策马上前拦住了宋家马车的去路,说是要见一见宋六小姐。 叶景川有些不耐烦,恨不得一鞭子摔在沈清让身下那匹马的屁股上,叫沈清让消失的快一些,说出来的话也不甚好听:“有什么好说的?有什么好见的?身边既没个长辈,见了也不方便,大家都还要忙着赶路呢,你也快走吧。” 沈七有些不甘心,他死死地盯住宋楚宜所在的那辆八宝香车,抿着唇眼神阴鸷。可他也做不了什么,别说今时今日英国公府现在这副破落模样,就算是英国公府没被武宁侯府折腾散之前,他也不敢在宋家头上动土。 沈清让固执的等在马车外头,眼睛酸痛不可描述,攥着拳头喊了一声:“六妹妹......” 他从前心情好的时候喊宋楚宜六妹妹,心情不好的时候喊她宋六,他希望宋六会念这份情。 宋楚宜到底没开口,从头到尾连帘子也没掀开一条缝。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她最终也没对沈家赶尽杀绝,留了他们一条生路,她放他们回归故里得以保全,不像他们上一世对自己那样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再见应不识,也就够了。 第二更来啦,多谢一直静静的、g0578、燃烧的荒草的平安符。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三·诅咒 安安早已经在二门处翘首以盼,不管徐嬷嬷和涟漪怎么劝,她也不肯挪动半分,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嬷嬷才听见有庄户媳妇喜气洋洋的喊了一声:“六小姐来啦!” 她牵着安安的手快步走了几步,果然就见马车咕噜噜的驶进了门,绿衣欢快的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先眉开眼笑的喊了一声娘,才转头去扶宋楚宜下来。 安安已经挣开了徐嬷嬷的手一溜烟儿的扑上去抱住了宋楚宜的腿,睁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宋楚宜:“小姨,我以为你不来了!” 向明姿披着雪白的兔毛大氅,蹲下身子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会不来呢,咱们安安生日,有哪回我们没有来?” 她自从青州回来的路上在通州别庄里住了一晚,听说了安安的身世之后,就对同病相怜的安安起了惺惺相惜之情,每年安安的生日都一定要来。安安同她也已经很熟,闻言就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了宋楚宜的斗篷里。 宋楚宜笑着俯下身把安安的身子扶正,伸手刮了一下她冻得通红的鼻子:“小小年纪,倒是想的多。小姨怎么不来?当然要来给咱们安安过生日。” 紫云替她们撑着伞,女孩子们披着大氅立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就是一道最好不过的风景,叶景川立在不远处看宋楚宜笑,忽而也跟着笑了。 他终于明白有了心上人的感觉,那种感觉就是,你分明不开心,也能被她的一个笑感染得开心起来。 徐嬷嬷招呼她们往后院花厅去:“今天煮了长寿面,先吃一碗暖暖身子,中午再摆宴。” 不是什么整生日,每年也都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碗长寿面,给底下的庄户长工多发一个月的工钱或是减免一个月的租子,中午再热热闹闹的开几桌一起吃顿饭。 宋楚宜微笑着应了,正要说话,就见外头张叔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禀报说:“姑娘,外头来了个和尚,自称是皇觉寺的......” 众人都立住了脚,上次来烧别庄的那些人,不就是跟和尚有关吗?徐嬷嬷脸色有些不好看,担忧的朝宋楚宜看去。 叶景川也板起了脸,正要说不见,就忽然响起轰隆一声,仿佛地震山摇。 安安吓了一跳,呀了一声揪住了宋楚宜的衣摆,宋楚宜紧紧地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就见一个庄户媳妇骇的面色发白的跑进来说是那个和尚把门给踹坏了 别庄的门虽然不如京城的那样厚,可少说也有二三百斤,能把这样厚重的门给踹坏,这人得是多大的力气?连叶景川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宋楚宜放开安安的手,面带微笑的安抚她:“安安先跟着明姿小姨和嬷嬷回后院去,我待会儿就进来,好不好?” 少了大门的遮挡,屋外的冷风一股脑的灌进来,宋楚宜从偏门进门时不由被这样大的风吹的一个趔趄,宋琰抿着唇跟在她身边,一眼就看见了一个慈眉善目却隐隐带着戾气的胖大和尚立在厅里。 能有这么大本事踹翻这道门的,除了在福建有杀神圣僧之称的元慧,还有谁?他看着元慧冷笑了一声:“元慧大师刚从牢里出来,不说在佛前忏悔闭门思过,跑来我们家砸门,是想再进衙门一趟?” 元慧的目光直直的定在他身上,良久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含着一抹大有深意的笑又往宋楚宜身上看去:“贫僧这次是来谢谢宋六小姐送还家母和家姐。也给宋六小姐带句话。” 宋楚宜右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她并没有交代马长江跟马旺琨等人把黄大娘黄大姐送还给元慧,血海深仇已经结下,就算是她主动求饶,元慧这样的人也不会放她一条生路。 元慧却竟然已经找到了黄大娘跟黄大姐的藏身之处?她心中隐含担忧,面上却半分不露,轻轻的冲元慧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人出一善言或起一善念,性中就增一份阳光,人起一恶念或出一恶言,性中就增一份阴气。行善之人之福德,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之福德,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报,日有所亏。”他双手合十,慈眉善目的看着宋楚宜:“六小姐本是逆天改命之人,一切就不该强求,强求了还要强行改动他人命数......怕是不得善终。” 宋琰不由暴怒,立即出声呵斥:“你胡说些什么?!出家人造这样的口业,他日也不怕下阿鼻地狱拔舌头吗?!” “我到底是不是造口业胡说诅咒,六小姐不如看看自己手心。”元慧目光发亮的盯着宋楚宜瞧:“摊开来瞧瞧你的手掌纹,是不是已经变得凌乱不堪?不受天命庇佑的人.....不只给自己带来灾祸,还要连累身边的人。” 宋楚宜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想到马长江和马旺琨心里就是一咯噔。 元慧微微一笑,脸上表情明明慈和万分可就是叫人害怕:“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六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宋琰被他的目光看的居然有些头皮发麻,有一瞬间他觉得元慧看向他的目光,好像跟看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没什么分别。 他转身要走,门外却传来郎朗的应和声:“我只听说过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周唯昭一身玄色衣裳,头发全都用一只碧玉冠竖在脑后,玉白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同上好的墨石,漆黑通透的盯着元慧:“佛家凡事都讲究个因果报应,佛菩萨高高在上看尽世情,断没有不问因由就使人遭难的。大师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说起了佛偈,叶景川隐约听出些门道,可要他仔细深究却是不能-----向来他听见这些东西就觉得头痛。 第三更~~~第四更会有的,待会儿就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四·安心 要说对这些神佛之事半点不信那是假的,宋楚宜本身就是莫名的带着怨气卷土重来,又怎么会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她略带惶恐的摊开手往手心里瞧了一眼,又立即攥紧了拳头。 她不怕报应,只怕真的如同元慧说的那样,还要连累身边的人。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有时候午夜梦回,宋楚宜总要被噩梦惊醒,前世今生的回忆通通重现在她眼前,她总是分不清楚现实梦境。重生以来的日子总好像在走钢丝,她跟那些杂耍匠人一样要如履薄冰全神贯注,一刻都不能松散,心里始终要绷着一根不能断掉的弦,有时候想想,的确跟元慧所说的那样,她逆天改命也要付出代价,其实她心里隐约也知道这一点,才会总是睡不安枕。 她静静的站在大厅中央,风似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她拢了拢风帽,指尖触及自己脸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血似乎都凉了。 宋琰上来牵她的手,见她发愣就摇了摇她,轻声道:“他都是胡说的,姐姐你不要理他。” 什么因果报应,要真是有因果报应,元慧自己这个出家人岂不是更该先遭到报应吗? 宋楚宜这才回过神来,收拢了宋琰的手,回头去看周唯昭:“殿下怎么来了?” “来给安安过生日。”周唯昭笑着扬了扬手里漂亮的锦匣:“上次安安说想要郎师傅刻的糖人,我特意给她带来了。” 徐嬷嬷赶来前厅招呼他们都往后院去用长寿面,一面又笑:“今天原本还装了一屉寿桃,特意用蜜桃露调制的面粉,不晓得能不能做出那个味儿来,待会儿等大娘回来了,再上灶蒸,吃个新鲜。” 张叔已经领着人去修门了,也不知道元慧哪儿来那么大力气,这么大的门说砸给就给砸了,外头人看着总归是不像样子。 趁着众人吃面的功夫,宋楚宜皱着眉头喊了周唯昭一声,试探的问他:“青卓跟含锋没有跟来.......?” 廊下的风呼啸,宋楚宜的脸虽然隐在风帽里,也被吹的有些红,周唯昭瞧她一眼:“元慧没有你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幸亏你没有对他下杀手。” 宋楚宜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留了一点余地,也才更要把黄大娘和黄大姐握在手里,只有这样,元慧行事才能有所顾忌。 这个真正在佛学和武道上都有很深造诣的和尚,是个有靠山的人。 “他进了顺天府衙门不过一晚就被放出来了。”宋楚宜转过头看着周唯昭,眼睛亮亮的:“殿下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起了作用?” 周唯昭也眼带笑意的看着宋楚宜:“听说皇觉寺的主持大师元空大师下山来之前,先使人去杜阁老府上送了一份帖子。” 所以他说元慧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他跟端王有很深的牵扯,同时还能神秘的跟恭王保持良好的关系,甚至在他已经对东平郡王投诚以后,恭王的人还愿意拉他一把。 虽然相比较元慧落难,恭王更不愿意看到东宫未来的两个助力崔家和宋家得意,所以才伸手,可到底他们还是请动了杜阁老。 宋楚宜隐约却觉得有些不对,杜阁老会帮元慧,未必是出自恭王的示意。 当初要撤崔绍庭之前那任福建总督的时候,似乎当时还只是个翰林院侍讲的杜阁老拼死上书反对过,还因为这个蹲了一阵子的大牢...... 她联想起上一世的事情,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边,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更深的联系,不由有些头疼。 “杜阁老在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他如果出手帮元慧,再凭借元慧本来就有的势力,能找到人也不奇怪。”周唯昭看着她:“不过你也放心,杜阁老如今还不想得罪宋家崔家,不会对你的人怎么样的,何况还有青卓跟含锋在。” 宋楚宜不想纵虎归山,元慧跟陈家和端王又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他愿意,刚才这满屋子的人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他可以轻轻松松就撕了她。 “不知道我要是一定要杀元慧。杜阁老会不会为了元慧暴露自己。”宋楚宜皱眉看向周唯昭:“殿下,我之前求您帮忙的时候就告诉过您,我不会放过想要杀我的人。如果现在我放元慧一马,下一个死的恐怕就是我。我不能把自己和我家人的性命放在这么危险的位子上。” “这也是我要劝你的地方。决定做一件事了以后,就千万不要瞻前顾后。”周唯昭看着她:“你手里有刀的时候,就千万别听别人的蛊惑放下那把刀。因为旁人随时可能捡起你丢下的这把刀捅向你。” 顿了顿,周唯昭又道:“现在元慧的名声已经糟透了,皇祖父对他的印象也坏到了极点。这个时候,正该是一鼓作气的时候。否则你说得对,他没有死,下一个死的就该是你了。” 实在是宋楚宜下手太狠,直接一刀命中了元慧的心脏,生生的剜了他的肉,叫他以后的抱负恐怕都要落空。 是,元慧最大的支撑其实是来自建章帝的宠幸,从前众人都看他几分面子,是因为觉得他说的话建章帝听的进去,现在建章帝厌恶他了,底下的人自然会看风向。 就算杜阁老因为情分和旁的目的,能救元慧一次也救不了他第二次。东平郡王跟大范氏投鼠忌器,现在又正是跟太子关系微妙的时候,同样不会插手。 “我下山的时候,我师傅告诉过我一句话。”周唯昭见她神情重新坚定,脸上就含了一抹温和的笑看着她:“现在我同样也告诉你。不要期待,不要假想,不要强求。顺其自然,如果注定,便一定会发生。”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尽人事听天命了之后再说,那些都是很远的事了,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真的。 宋楚宜蓦然觉得心落回了实处,眼前豁然开朗。 多谢书友161011062602071的平安符,第四更说到做到的来了,继续求订阅求打赏,重要的话今天只说一遍......(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五·事态 长宁伯府的马车回城的时候经过朱雀大街,却被堵得寸步难行。叶景川担忧宋楚宜闷得难受,有些着急的使唤长安去打听消息。 长安像一条泥鳅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半天才气喘吁吁的钻到了叶景川旁边,拔高了声音告诉他:“少爷,前头学子聚在一起闹事,堵了路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 叶景川的眉头就皱起来,前阵子就有国子监的学生拦门堵路静坐,骂元慧秃驴干政。这回......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毫无动静的马车,却忽然有些了悟,摆手阻止了长安的絮絮叨叨,冷静的回头跟林海和秦川商量:“不如改走正阳大街?” 看眼前这势头,恐怕不闹个天昏地暗,等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出动,这些学生都不会善罢甘休。秦川跟林海自然没有异议,忙不迭的点头,马车好不容易改道走了正阳大街,到了长宁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宋珏匆匆迎出来,破天荒的给了叶景川一个好脸,还态度殷勤的留他吃饭:“天寒地冻的,不如用杯茶再走?” 镇南王妃最近往长宁伯府来往的勤,宋珏又是个知机的,立即就明白了镇南王妃的意思。从前只有叶景川一腔热血,半大少年剃头担子一头热还罢了,他还不甚把叶景川放在心上,可是现如今长辈有了表态,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言语间又透露出那么几分乐观其成来,他自然而然的也就要承担起大哥的责任,先好好的跟叶景川相处,摸一摸底。 叶景川有些受宠若惊,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下来,一面下了马跟着宋珏一起往里走,一面问他:“朱雀大街上有国子监的学生聚众闹事.......” 宋珏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偏头看着叶景川问他:“你来猜猜,是为什么?” 叶景川并不讳言,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元慧的事还没了结?” 自然没有了结,元慧不死,这事就不会了结。 稍晚些的时候外头又传来消息,说是学子们围住了顺天府,把出来围挡的官差和主簿打的头破血流。 叶景川有些不明白这些学生的怒气究竟来自哪里,元慧不过就只是说了个命相而已,他有些担忧的看向宋珏:“就因为宋老太爷辞官和六小姐的命相,这些学生就这样闹,圣上那里会不会.......”会不会认为这都是宋家在背后使力的缘故,因而迁怒宋家? 宋珏就笑了笑:“怎么能是为了宋家?他们这分明是为了天下读书人心寒,这些读书人辛辛苦苦的考进士当官,为民谋福祉。临江、九江的知县都在雪灾中因处理灾情而被冻死,元慧和钦天监的人却把责任推在什么天降异象上,这分明就是在打所有官员的脸。” 这理由听起来还是有些牵强,可是没关系,学生向来都是最热血的一群人。他们只需要知道元慧是个自己都私德有亏,却还是横行无忌,被顺天府尹关了一阵就放出来的有恃无恐的横行霸道看不起读书人,还妄图以鬼神之说干政的奸人就行了。 元慧在酒楼里跟那个女子不清不楚的事当时闹的那么大,可以说整条街的人都看见了,可是过后元慧却被无声无息的放了出来....... 这也是宋楚宜为什么把元慧设计进衙门的原因-----她知道衙门根本关不住元慧,她的目的从头到尾也不是关住元慧或者是指望顺天府给他安上一个什么罪名。 她只是想借着这件事叫天下人都看看,明明对僧侣管制得极严的官府,对待元慧是如何的双重标准,是如何的宽容。 只有这样做,事情才会闹的更大。真正的杀招,一直都在这里。 另一头的宋老太太也正跟宋楚宜问起这件事:“听说元慧那个秃驴居然还去别庄了?” “是。”宋楚宜答了一声:“专程去警告我的,还说日后再会。可惜他不知道,他已经没有以后了。” 唯一算漏的地方就是黄大姐跟黄大娘被救走,本来宋楚宜是准备把她们拿捏在手里,以防万一的-----防的就是昨天元慧突如其来的找上门,抑制不住怒意胡乱动手。 不过没有关系,其他的事情还是按照计划进行了。 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面上带着嫌恶:“别理他,神神鬼鬼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出家人还怀着这么深重的戾气和仇怨。活该他如今落到这个地步。” 她说完这个,就又道:“现在学子们闹事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元慧私德有亏妄议政事,还有一条却是元慧仗着皇觉寺的势力,纵容他姐夫横行乡里,侵占土地......这个也是你安排的?” 皇觉寺山脚下那一片的佃户几乎都是给皇觉寺干活的,每年都要交粮维持生活,可黄大姐的丈夫还想当二道贩子,再在中间收一次钱,这事儿本来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是忍气吞声就这么过下去的。可坏就坏在现在元慧出了事......所以宋楚宜没有把他那个姐夫抓起来,因为元慧的这个姐夫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就是个惹是生非的祸根。上一世就因为占地逼死过人,被参奏了一本抓了起来。 可惜上一世有端王一力保元慧,最后元慧的姐夫不仅没事,还得了个官位,过的风生水起的、元慧这一世可没来得及紧紧的抱住谁的大腿。 学子们闹事不是小事,现在连顺天府的官差他们都打了,可见怒气之深重,建章帝不会放任不管。到了现在,元慧不管有罪还是没罪,为了平息众怒也是该有罪的了。否则不是寒了朝中为了九江跟萍乡的事忙的不可开交的大臣和天下学子的心?一个元慧,还不知道建章帝得罪这么多人。 傍晚的时候宋大老爷回家来,同时也带回了一个叫人高兴的消息,元慧已经被锦衣卫抓起来了。 早啊~~~个人中心又是死活进不来,没办法找到昨天的历史记录才进来的,我也真是醉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六·死了 元慧再次被抓起来的消息传到大范氏跟前的时候,大范氏正在服侍太子用药,闻言就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看向太子,有些迟疑的道:“殿下......您不是说要留着这个和尚给琪儿用......” 太子坐在南窗下看着眼前的待月古琴,苍白憔悴的脸上现出一个笑,眼里却阴沉沉的殊无半点笑意:“我就算是看得起他,也要扶的起他。顺天府衙门出了,又陷进锦衣狱里,难不成我还要去父皇那里捞他?” 建章帝现在恐怕正因为那句不问苍生问鬼神的话恶心着呢,心里对元慧攀扯宋家的事还是万分不满,恐怕恨不得立即就了结了元慧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现在要是送上去拉元慧一把,岂不是更坐实了想要争权夺利的印象? 大范氏心里有些遗憾,元慧手里握着端王的大批势力,也正因为这个,太子不能明面上收服他为己用,干脆想给他个希望,把他挂靠在周唯琪那里,也算是东宫的一个助力。可惜元慧这么不争气,她不免就叹息了一声:“也怪元慧大师说错了话,谁不好说,偏偏要去说宋家那位姑娘。” 那位宋六小姐可真是有些邪门,之前在围场被元慧说了一声天煞孤星,可她自己没事,倒是叫端王丢了性命。最近又被元慧断了一次命,自己依然没事,却把元慧自己给坑进去了。 太子拈着一根琴弦猛地拔高,发出一声轻响,又伸出手按在琴上止住颤音,脸上始终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眼底的一丝阴鸷藏的很好。 说起来这事还真是怪不得宋家,元慧太浮躁了,就算是想除掉宋家跟崔家,也大可以再等一等,至少等到站稳了脚跟,东宫彻底上位了,周唯琪已经要跟太孙争这个位子了再动手。 不过宋家倒也是个狠角色,平时瞧着不声不响的,之前被荣贤太后或是端王算计了,也大多时候都忍气吞声,暗地里咬一口也就罢了,这次却把动静闹的这么大。 “你不是说,母后要见那个姑娘?”太子抬眼看了大范氏一眼:“你要是没事,不如也跟着去瞧一瞧。” 这次贤妃跟元慧都算是死在了宋家手里,皇后娘娘怎么会对宋家不感兴趣?这个宋家,就算是咬人也咬的这样不动声色,还能摸得准建章帝的底线在哪里。 有这份眼力见,又有势力,家中的这个小姑娘还是个人精,她心里早就有些主意了,此刻自然要好好利用。 大范氏有些迟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太子:“母后怕是不想见到我.......” 最后把事情推到了小范氏不忿东宫不提韩止求情的事上,皇后娘娘就深恨范家不仅不能帮忙还要惹祸,把太子气坏了,这几天都没给她好脸色。 何况皇后娘娘要看宋楚宜,恐怕不是为了周唯琪看的-----在她心里,总还是带着卢氏血脉的周唯昭更亲近一些,何况周唯琪还有着正统嫡孙的优势。 太子记得当初宋老太爷下定决心主审扬州弊案一事,冒着得罪端王的风险的原因就是因为想脱离东宫,在建章帝跟前当个纯臣的缘故。 宋程濡就是觉得他身体才刚好些就把手伸到端王和恭王的地盘上是太过急躁,也太过冷心冷情的缘故,因此起了防备心,想要及时抽身。 感觉这样异常敏锐的老狐狸可一点儿也不好对付,皇后要是想把宋家给周唯昭当个助力,那这个助力就只是周唯昭的,根本不能为他们东宫出什么力气。这可就太浪费了。 可是在周唯琪和大范氏手里就不一样-----大范氏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 他掀起眼皮瞧了大范氏一眼:“若是你甘心情愿把宋家崔家送到那边,随你心意。” 大范氏慢慢坐直了身子,脊背都挺得笔直,她怎么甘心把宋家和崔家这两块大肥肉送给周唯昭?之前她也一直烦恼于端慧郡主只是一味的跟周唯昭和太子妃亲近...... 很快消息就送进来了,元慧死在了锦衣狱里。 这也是早就有预料的,元慧就算是钢筋铁骨,进了锦衣狱恐怕也不能囫囵出来,何况现在掌管锦衣卫的还是建章帝的心腹赖成龙。这个人只会听命于建章帝,既然元慧死了,就说明建章帝也是希望他死的。 周唯琪在殿里守了半天才守到了大范氏,不由有些着急:“母亲,我叫您求求父亲,为什么您......” 跟元慧相处才这段短短的时间,东平郡王却已经从元慧身上察觉到了万般好处-----这个和尚是有真本事的,他不仅只会看相断命,武学上也算是个奇才,面对政事常常一针见血,连排兵布阵都很在行,而且手里还握着大批当初端王留下来的人脉和势力。 要是有这样一个人相助,他何愁大事不成? 范良娣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喝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儿子:“你也知道他如今犯了众怒。就连你皇祖父想要赦免他,恐怕都要被御史上书骂几天,何况是你父亲?” 周唯琪被这句话说的有些蔫蔫的,垂着头有些灰心:“真是可惜了,他可是个厉害的角色。” 大范氏就笑了笑:“不过是个元慧,何况皇觉寺不仍旧矗立在那里?再说你也想想,元慧是跟谁斗法输了?与其为这个灰心,不如想想怎么紧紧的抓住宋家。” 周唯琪有些茫然的朝母亲看过去,想了半天才皱着眉头看向大范氏:“可是母亲您不是说陈家小姐或者是崔氏一族的嫡长女都更合适一些?” 他自来不看重女色,一是凭着他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天仙都能轻易到手,二是自小被大范氏熏陶,觉得娶妻无非是为了巩固势力,有一个贤内助。既然宋家的不好,那就另换陈家或是崔家的,这对他来说一点儿区别也没。(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七·收心 元慧是死在天下人的唾沫里,可聪明知机的,通通不用说也知道真正致元慧于死地的究竟是谁,聪明人在朝中毕竟多,宋家门槛又炙手可热起来。 经过这件事,众人才深刻瞧见宋家的厉害,兵不血刃,杀人不见血。他们一个字不说,一个委屈不诉,挺起腰杆子往建章帝跟前一跪,胜败就已经分出了------一个只是有些名声的和尚,另一边却是手握重权的内阁大臣。 更聪明些的,想的就还更深一些,建章帝从前信任元慧不是假的,可是这回对元慧动起手来也没留一点儿余地-----进了锦衣狱,一晚上就死了。到底是因为元慧犯了忌讳,一个出家人,该说命理就说命理,该讲佛经就就讲佛经,偏偏扯到什么雪灾上去,偏偏还叫宋家这一闹,岑必梁这一吼给吼到了天下人跟前,建章帝就算是再信他,面子上怎么挂的住? 何况这么些年来,建章帝把陈襄这些心怀二心的人慢慢清了,一步一步把锦衣卫紧紧握在了手里,成了他的眼睛跟耳朵,扬州弊案和西北贪污案闹出来他也借机清除了一批前朝老臣-----圣上心里明白着呢,这些通通都要人出头,要是现在打压了冒着风险处理扬州弊案的宋程濡,日后还有谁敢替他办事? 朝中波谲云诡风起云涌,只面上还维持着平静罢了,建章帝分明看的清楚,却两不相帮,摆明了还是要平衡势力,把权力通通抓在手里。宋家如今就是他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之一,他只有越加倚重,没有弃之不用的。 想到这里,众人也难免感叹宋家会拍马屁,招招都拍到了点子上,人家有这般时运实在是眼光好的出奇,也该是他们的。 也因此,宋毅成婚前这段时间,各种帖子和邀约就雪花一般飞到了宋毅跟前。他却不敢再犯糊涂,通通都推了,只躲在房里托词家里有事,一概不肯赴约。从前就是因为自作主张总是做错事,他如今渐渐的经的骂多了,也就回过味来,终究是在官场上混迹过,又做到了知府,哪怕对家事糊涂些,对官场的事还是有些嗅觉,宋程濡上奏折辞官的时候他就察觉不对,后来果然只是以退为进,他越发知道家中虽然如今是烈火烹油,可也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想到宋程濡和宋老太太说过成了亲也不能闲一辈子,心里就有了些谱,没事宁愿跟府中那些门客幕僚混在一起,也听听朝中发生的事,一时倒是像是换了个人。 宋老太太欢喜得差点要去庙里还愿拜菩萨,想到最近元慧的风波才又忍了,可到底心里是开心的,拉着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感叹:“他要是真的开窍了,我也就能闭眼了。” 否则把好好的一个如珠如宝的孙女儿交给他手里,她实在是万分不放心。虽说恐怕十个宋毅也比不上一个宋楚宜的心机手段,可宋毅到底礼法上占着便宜,他要是真的倔起来拿着宋楚宜的婚事犯浑,宋楚宜恐怕也只有吃亏的份。 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也忙跟着说些好听话:“瞧二叔(二伯)是真的修身养性了,可见真是需要人来管束着,等新媳妇进了门,只会更好。” 尹云端的确是个极好的孩子,宋老太太想着,就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茵茵往日里看着确实是个好的,现如今还没嫁过来,先把咱们家的人针脚鞋袜都做了一个遍,可见是个知礼懂事的。你们日后都好好的,相处和睦互相有商有量的,我就算是闭了这双眼,也瞑目了。” 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慌忙摇头:“老太太老当益壮,必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怎么说这样的晦气话......” 长命百岁都是唬人的,生老病死总是难免,她如今就觉得身体越发不如从前了,出趟门就时常觉得心慌气喘,多吃了点东西也梗得难受。 也因为如此,她心里对这些儿孙们的归宿就更加的心慌起来,头一个就是向明姿,她的女儿在这世上给她留下的唯一一件宝贝,她要是不能好好把向明姿安排好了,都没面目到地下去见女儿。第二个,却是宋楚宜。 这个小丫头从八岁那年做了那个梦起,就再也没要她担心过,可她如今最担心的,也恰恰就是这个过于聪明的小姑娘。女孩子固然该聪明,却也不能太聪明,该糊涂的地方一定要糊涂,可惜宋楚宜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 宋老太太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止住了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的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她笑了一声:“算了,不说这个。去瞧瞧小宜跟明姿在做什么,叫她们来陪我用饭,你们有什么事就自去忙吧。” 宋大夫人跟宋三太太出了院子,互相看一眼,不免都带上些忧色,宋老太太的身体的确是渐渐的变差了。 宋三太太早年间还常因为女儿跟老太太置气,可年纪越大,经的事越多,心里的怨气就越来越少。宋老太太到底给了宋楚蜜一个机会,现在宋楚蜜嫁去冯家,冯家大郎知礼上进,婆婆明理懂事,现在连向来倔强的宋楚蜜也收了心一心一意的过日子....... 经过了事才知道,老人家的眼光有多老辣,当初宋楚蜜嫌冯家门第不高,可现在瞧瞧,门第高有什么好处?像是英国公府沈家那样的人家,就算嫁过去了,可好么?现在还不照样灰溜溜的要回老家去?什么勋贵什么豪门世族,子孙不争气什么也没用,老英国公辛苦打下来的基业,才不过三代就已经被挥霍一空。 她回头看了一眼宁德院,也有些忧心忡忡:“可不是,得请胡供奉来给老太太瞧一瞧,也开些保养的方子......不过话说回来,老太太也是为了明姿和小宜的事忧心伤了神,什么时候她们俩好了,老太太的心思才能防的轻些......” 第三更来啦,今天努力拼四更,要是没有,明天照旧一定会四更的,大家放心,打赏的亲们,第四更或者明天再感谢啦,另外书评区广告确实很多,作者君删都来不及,有没有亲愿意帮忙做副版主的,万分感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八·进宫 宋老太太心里对宋楚宜的事情越发担忧,宋珏这边对叶景川的查探摸底就越发的频繁,出入酒肆茶坊三天两头的也爱邀着他一道去。 叶景川对这些地方向来是嗤之以鼻,奈何邀他的是宋楚宜的大哥,也就没了脾气,心甘情愿的跟宋琰尾巴似地跟在宋珏后头。 这么来往了几趟,才发现这世上之事果然全不能看表面。他从来都以为出入这些地方的都是些纨绔和不长进的,到了这里才发现世事洞明皆学问。 譬如说新提拔上来给东平郡王当讲官的是国子监的副司业,这位副司业姓胡,从前是在福建当个教谕,后来一步一步升了上来,好容易升上了国子监的副司业,转头又被提溜去了东宫给东平郡王当讲官,如今正是风生水起风头正劲的时候。 再譬如说原本宋珏已经该提拔上羽林卫副指挥使了,临到头皇上却亲自点了郭怀英的儿子郭燕堂当这个副指挥使。郭怀英在福建奋勇抗倭,治理倭患,很是辛苦,圣上此举也是为了变相的给功臣奖励。 还有行人司的夏行人,考了许多年,连个进士也没考上,也就是个同进士,却因为在行人司跑腿跑的久了,又长得周正帅气,会说一口顺利流畅的官话,现在被提拔进了吏部考功司当个司员-----这个可是个再好不过的肥缺,也不知多少勋贵家里就为了儿孙们图这个位子大把大把的撒银子,谁知道叫一个美男子得了便宜。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这些人谈话一会儿一件事,可是这里头包涵的信息却囊括了朝中大小事,怪道父亲跟兄长总是说外头有推不掉的应酬,现在看来果真来一趟能学到不少东西。他看着旁边谈笑风生的宋珏,再看看泰然自若已经在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的宋琰,不由得咋舌-----宋家这些人可真是个个奇怪,宋琰这样的,既不承爵年纪又小,宋珏竟然也敢带着他来这样的场所,还允许他喝酒...... 等回了家镇南王和叶景宽问他最近怎么这样频繁出门,又经常去账上支银子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的托盘而出,又有些疑惑:“宋珏每次都带着我和宋琰一起去,可是去了又没什么下文......”他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宋珏在考验叶景川的为人了,也看看他如何处事。 镇南王有些替自家儿子担忧,叶景川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旁人在他那么大的时候总喜欢看戏逛园子,偏他天天蹲在演武场看着人练武。年纪再大一些,就干脆要去战场。 他把他扔去西北历练了一番,后来更是叫他福建呆了三年。 可在西北的时候有他舅舅带着,去了福建又有郭怀英关照,说起来,叶景川倒真的并没有什么心机。他从前还真的总怕叶景川要是娶了宋楚宜,会降服不住这个聪明的女孩儿。 可叶景宽却觉得这是好事,就算叶景川不用承爵,就算他只想当个将军,也不是说当个莽夫,该有的心机手段总要有,为人处事也总要学。 宋珏说的原本就没有错,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些东西身在官场就避免不了的,连镇南王和他也得时常放下身份跟人喝喝酒称兄道弟,何况是叶景川?现在学这些,也是时候了。 想到这里,就不由大笑了几声:“咱们母妃去了长宁伯府这么多趟,该说的也都说了。长宁伯府给的回复是说等从晋中回来再决定,可对你的考验,却现在就开始了。宋珏自己就是个人精,年纪轻轻就考上了武进士,你瞧瞧他是不是跟谁都处得来?连魏家那样攀附东平郡王的,都跟他称兄道弟热乎的很,这是份本事。现在他把你带在身边,就是想看看你上不上道。你也不小了,要是真想娶宋六小姐,就要打点起精神好好学学这些仕途经济。可别到时候宋六小姐把你的内宅整治的服服帖帖,你自己却总在外头栽跟头,或是连应酬也无,这可不像话。” 叶景川得了提醒,虽然仍旧有些似懂非懂,却知道这是宋珏在考验他,从此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席间认真听,回了家不懂的就问父亲哥哥,等第二天去找宋珏的时候再跟宋珏说一说昨天的趣事跟心得。 宋珏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虽然反应仍旧有些慢,可显见得是在用心学,心里就多了几分满意,去宋老太太跟前也说了几句叶景川的好话:“看得出从前是个从来都不斗鸡走狗的,是个正派的。现如今虽然跟着我去了,可是却也很有分寸,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也开始晓得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了.......跟六妹妹比起来自然是还差得远,可有这份心也是难得了。”人品端方才是第一要紧,否则在人情世故上再圆滑通透也是枉然。 宋老太太转头去看崔夫人和余氏,不由有些感叹:“连珏哥儿也说他好,可见真是个好的。我倒是真喜欢这个后生......要是他能降服得住小宜,我真的就可以闭眼了。” 崔夫人也渐渐瞧出宋楚宜的不对劲来,闻言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声气:“老太太说的是,她要是能想得通,这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事到如今,余氏反倒更看得开了,闻言就笑着劝她们:“总归是缘分未到,现在小宜也还早呢,指不定哪一天她自己就开了窍。现在咱们在这里替她担心也没用,倒还不如替她想想这趟进宫皇后娘娘问她话,她该怎么答。” 皇后娘娘早就宣了宋楚宜进宫,可是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这么一拖,就拖到了如今。现如今元慧的事一出,皇后娘娘见宋楚宜的理由就绝不是为了什么天煞孤星了,该是宽慰赏赐一番,也算是间接的补偿宋家。 多谢山大王阿锅、我爱赵寅成的香囊,也多谢瑛紫007、血呃子、十月的菱、血呃子、尧要的平安符,还有落凡的一天的桃花扇,太感谢啦。 另外招募副版主啦,大家也理一下我嘛,书评区的广告太多了,我处理不过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九·机锋 崔夫人特意格外的交代了宋楚宜,虽然之前武宁侯府的童小姐告她状,说她天煞孤星连累了童小姐摔伤的事现在成了无稽之谈,可皇后这回宣她进宫去,很可能还是因为这件事和元慧的事特意补偿她,因此皇后要是赏赐什么东西,别多心,只管接着就是。 在端慧郡主的眼睛里,这位可以算是把她带大了的皇后娘娘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母亲,她向来和皇后娘娘亲近,跟宋楚宜提起皇后娘娘的时候语气也显得很是轻松随意:“总之娘娘是个极好说话极贤惠的,你尽管放心,难为不了你。” 宋楚宜笑着应了,却并没把端慧郡主的话放在心上,她固然知道端慧郡主对她好,决计不会害她。可是她更相信凡事不能早下决断,不管什么人,总得亲眼见上,亲自接触过才能下论断,要是一开始就带了善意或恶意去看人,总是太容易中别人的算计。 谢司仪亲自在宫门前迎她,见着她的时候忍不住就眼前一亮,从前还小倒是还看不大出来,如今隔了这样久再瞧,视线可就再也挪不开----她脸上带着世家小姐特有的端庄矜持,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仿佛浸在冰水里的上好墨石一样的眼睛熠熠生辉,偏她还气质沉稳,眼角上挑分明是双好看漂亮的狐狸眼,却偏偏垂着眼睛遮着一点儿太过明艳张扬的艳丽,一袭豆绿色绣白梅的斗篷裹在她身上更添几分清雅,行动之间不见半点儿声响,更不见慌乱匆忙,瞧着只剩赏心悦目。 谢司仪心里赞叹一声,心想怪不得皇后娘娘总说陈家小姐还是差了些,她从前还总不知差在哪里,现在一瞧才知道差别-----说模样倒也不输,说规矩也不差,可是两个人若是站在一起一比,视线肯定是放在宋六小姐身上的多些。 她在侧殿侯了一会儿,茶水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心里飞快的思索这次皇后叫她进宫的意义-----虽然无非也就是代表建章帝赏赐她一些东西,是叫宋家放心的意思。可难保皇后娘娘不再提之前跟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透露过的,把她许给叶景川的事情。 她正想着,谢司仪就笑着进来招呼她:“娘娘已经回来了,我带六小姐过去。” 皇后娘娘应该是去东宫瞧太子殿下了,听说太子殿下虽然醒了,可是身子却依旧没有恢复,还得调养半年左右才能彻底痊愈。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就听见上头忽然有人笑了一声,一管声音就好像箜篌管弦,说不出的玲珑悦耳:“小小年纪的,能把规矩做的这么叫人赏心悦目可是难事。” 她上一世做了那么多年的英国公夫人,前期又时常出入宫廷,规矩礼仪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如今重来一世,自然而然的也就带了出来。 宋贵妃就笑着接话:“我跟她都是祖母带大的,祖母向来规矩严,小六儿又学的比我用心。” 皇后娘娘温和的唤她起来,叫她抬起头看了一回就笑着向宋贵妃夸:“不止规矩学的好,长得也实在是可人儿意,多少年没见过这样出彩的姑娘了,倒真是让人欢喜的紧。” 夸完了,又给宋楚宜赐座,宋楚宜挨着大红猩猩毡的垫子坐了,就听见皇后娘娘问:“十一公主的好事已经定下了,礼部操办下来,明年也就能出宫搬入公主府了,你这个当小姨的,可有什么表示没有?” 十一公主定的是商丘沈家的二公子,二公子明年又打算留在京城考试,因此婚事就定了明年不管二公子考中还是考不中,公主都要出阁了。 这场亲事本来并没有那么顺利-----商丘沈家是世家,长子如今又手握两广大权,就算是并没什么恩封的次子要尚主,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沈家这是想跟建章帝投诚来了-----叫并没爵位的次子来尚主,一是为了告诉建章帝自家的忠心,二还能给次子一个安稳无忧的将来-----大周朝的驸马是可以参政的,荣成公主的驸马叶景宽就入了都尉府,领着都尉的差事,向来很受建章帝的器重。 建章帝当初被兄弟们撕扯的太狠了,等他上位到如今,也没能彻底把这些隐患还有各方势力彻底肃清,现在沈家的能看清形势,他自然就乐的给这个恩典,也好让其他世家瞧瞧。这才允了沈家二少爷沈安尚十一公主。 皇后问这话问的有些没有道理,虽然宋楚宜的辈分比十一公主大,可要是论年纪却是相当,而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除了给十一公主添妆的时候送些首饰玩意儿,也没有再送其他东西的理。 她垂眉敛目,显得沉稳又端庄,斟酌着回了皇后娘娘的话:“回皇后娘娘,准备的都是些闺中女孩儿们的玩物......”她说着,忽然莞尔一笑,露出颊边的酒窝来:“公主殿下喜欢外头的泥人儿,我送她一套天女散花。” 表现得就跟这个年纪该有的女孩儿一样的天真娇俏,半点叫人看不出深浅。扪心自问,卢皇后当年年轻时,也就只能做到这里了。她饶有深意的哦了一声,似乎兴致盎然:“我听说这门亲事还是你给十一公主做的红娘,怎么就这么小气,只给一套泥金的泥人儿?” 宋楚宜心里就警惕心大起,知道皇后这是知道当初贤妃跟九公主的事是叫她给坏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露出迷惘神色:“祖母也说十一公主的婚事多亏了我,要是没我母亲跟沈姑姑的交情,沈夫人也不敢妄想公主殿下。” 太聪明了,聪明得有些过了头,根本滑不溜丢的像是一尾泥鳅,话里话外半点把柄都叫人抓不到。 卢皇后唇边笑意愈深,眼里却露出些审视来,轻轻的笑了一声。 感冒了,眼睛痛脖子痛头也痛,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样......第二更来了,先去看看医生,继续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章·探问 卢皇后从头到尾没有提起之前同荣成公主提起过的的,要把宋楚宜配给叶景川的事,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问宋楚宜的话,大多都是些并不引人注意的闲话。 宋楚宜却听出了一身冷汗-----卢皇后问的话看起来毫无关联普通寻常,可处处都是陷阱。摆明了要套她的话。她摸不着皇后娘娘问的这么仔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干脆就装傻,面上端着和煦端庄的笑,举重若轻的揭过去。 等再坐一刻,外头就报说是范良娣到了,殿里立即就是一静-----谁不知道范良娣前些天出了些事,娘家人不争气惹了事不说,锦乡侯夫人不但不知错,还反过来骂太子跟范良娣不帮手,把本就病弱的太子给气晕了。现如今这太子醒了可也还没几天,她怎么就又大大咧咧的来了? 话说回来,众人心里对范良娣在太子心里的地位又各自有了一番思量,皇后娘娘宽厚温柔是不假,可是对太子这个身体不好的儿子向来是倍加留心的,恨不得天天人参燕窝的养着,现在锦乡侯夫人动了皇后娘娘的心肝宝贝,难不成皇后娘娘竟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 范良娣画着时兴的梨花妆,头上步摇随着她走动而摇曳生姿,耳朵上缀着一对刻成蔷薇花形状的金镶玉耳坠,粉面桃腮,眉眼含笑,华丽逼人。 她跟皇后娘娘跟贵妃分别请了安,等宋楚宜再来给她见礼的时候就一把扶住了,笑语盈盈显得分外可亲:“上次在围场就想见见,可惜没见着。现如今一见,可真是叫我不知道怎么夸好了,宋家的女孩子们个顶个的水灵,叫人爱也爱不过来。” 要是宋楚宜不知道眼前这副漂亮的皮囊下是个怎样恶毒的灵魂,几乎对这样美丽的女人没有抵抗力,从头到脚都精致得叫人发指,怪不得太子殿下这样喜爱她。男人慕色,本是人之常情,若换做他是男子,面对这样的尤物,也很难不动心。 皇后对她的态度不远不近,瞥了她一眼眼里笑意略微收敛:“你怎么来了?” 太子病弱又敏感,卢皇后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虽然多,可是却总觉得跟儿子离得很远-----太子小的时候她跟建章帝的日子还不是很好过,除了一个亲弟弟庄王,其他兄弟都如狼似虎环伺左右,那时候她们连喝口茶都要胆战心惊。后来泰王果然就谋了反......她至今还记得泰王谋反的时候,她怀抱着着刚刚出生才几天的小儿子,吓得浑身血液都凉了,脑子也混沌了,身边的嬷嬷宫女护着她跑,她竟真的就把大儿子忘了...... 好像母子间的隔阂就从那个时候横亘在中间,不管她怎么努力,这层阻碍就是不见消失。也正因为如此,东宫的事情,她向来是不大敢插手的。 她已经为太子做了能做的所有事,连原本小儿子喜欢的表妹卢氏,也给了他当太子妃,为的就是把卢家送给他-----可儿子不喜欢。 太子对卢氏总是淡淡的,连对卢氏生出的周唯昭也是淡淡的,最难过的那些年,侄女甚至被逼得没有办法,去求了张天师...... 这桩桩件件的事其实她心里都门清,可是她但凡插手,太子就对这对母子越发冷淡。她心里隐约似乎知道儿子为什么对她这样别扭疏离,可是要说摸得很清楚却又不尽然。 他们两母子本该互为援引相依为命,可是却总是对对方都藏着心事,甚至都不如远在封地的恭王跟她亲近,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要命的是太子从不肯承认这中间出了问题....... 她这回叫宋楚宜进宫,是为了周唯昭相看未来的太孙妃-----不管怎么说,周唯昭是带着卢氏血脉的,她的亲孙子。而且从龙虎山下山之后实在表现的太过出色,连建章帝都对他宠爱有加。私心里,她其实仍旧是更偏向周唯昭的。 可现在大范氏却来了...... 大范氏不知道电光火石之间皇后娘娘已经想到了这么远,脸上的笑更加甜了几分,几乎有些腻人:“来跟母后请安,听说宋贵妃的娘家妹妹进宫来了,就赶来见一见。六小姐的名声最近实在是太响亮了,连儿臣也有些好奇......” 说完了,她就又转头自然而然大大方方的盯着宋楚宜瞧了一会儿,笑着从身边人手上接了一只锦匣递过去:“这里头是几只碧玉钗,六小姐拿着玩罢。” 宋楚宜恭敬的收了,小心捧在手里,垂着眉眼回范良娣的话。 范良娣问的无非也就是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一类的闲话,倒是不跟皇后娘娘那样目的性那样强,问了一会儿,她也不免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宋六小姐真是个妙人儿。” 从前只听韩止他们说宋楚宜如何如何聪明,可却从不曾真见她有多聪明,毕竟宋家有个宋程濡镇着,又有宋老太太这种久经风浪的,外头人看着,宋楚宜自然就显不出来。现在真见了面,她才知道韩止所言非虚。 问什么答什么,偏偏又说了跟没说是一个样,真正自己的本性半点没露出来,这样小的年纪,这么深的心机,怪不得韩止当初说要把她娶回去当个助力。这样家世厉害自己也厉害的,可不就是真正的助力。 她直到此时方才真正对宋楚宜上了心,对着宋楚宜也就越发的温婉和善起来-----韩止背后是谁大家都清楚,要说她跟东平郡王对韩止所做的事没有半点察觉也没人肯信,可是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了,聪明人总是晓得趋利避害。宋家若是真的有了投靠之心,那从前的种种,自然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宋楚宜却对她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她总觉得范良娣就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随地准备好了在背后咬你一口。 不好意思,最近两三个月还是第一次两更,实在是昨天真的快病死了的感觉,抽了血说是细菌感染,洗了澡出了汗从下午睡到晚上,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四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一·蹊跷 应付卢皇后跟大范氏实在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这两个人都是表面上温柔可亲,可内里却深藏不露的人,说的话看似处处妥帖,其实却处处设防。 好容易捱到了宋贵妃的凤藻宫里,宋楚宜忍不住就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可同时却又提起了一颗心。皇后娘娘根本提也不提镇南王府的事,这并不意味着皇后就放弃了对宋家的拉拢,相反,或许是经过元慧的事,皇后娘娘发觉了宋家隐藏的更大的实力,从此刻才真正想彻彻底底的把宋家拉上船。如果她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皇后娘娘此刻应该是重新估量了她的价值,觉得她嫁给叶二有些浪费,其实可以配给更高一层的人。 而这更高一层又跟东宫关系更加紧密,甚至还跟皇后娘娘息息相关的,除了周唯昭跟周唯琪,没有其他人.......她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杯热茶看着蒸腾的雾气有些累,这些人看她就像是在看待价而沽的商品,随时随地准备用一个最合适的代价把她这个他们眼里的宝贝买走。 她努力的避开上一世的悲剧,不是为了到这一世来当一个被人操纵的棋子和待价而沽的商品的。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范良娣的打算都让她觉得厌恶。 宋贵妃换了衣裳出来,招手把她唤至跟前,上下打量她一眼就笑:“这个时候的姑娘,一天一个样,比上次见你的时候又超逸许多了。”她说着,摸一摸宋楚宜的头发,又叹了一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天进宫皇后娘娘跟范良娣的打算,你心里要有个数。” 宋贵妃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的妹妹,她总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不仅知道,而且事事都能做的很好。事实上,从荣贤太后的事情开始,宋楚宜就几乎没有犯过错,一步一步的叫宋家扎根扎的更稳的同时还更上一层楼,连十一公主的亲事也都是多亏了她。 可锋芒太露,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回宋楚宜实在是太显眼了,元慧因为断她的命把自己的命都给断送了,真正知情的聪明人难免要为她的这份心机吃惊。 而像是卢皇后跟范良娣这种身居高位的,就不免对她生出利用的心思。 宋楚宜点了点头,在世家,婚姻从来都不可能只是两厢情愿的事,掺杂利益关系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她有些疑惑:“长姐,我看范良娣似乎仍旧......春风得意?” 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照理来说,太子就算是真的宠爱范良娣到了极点,也该要生一段日子的气才对。何况她总觉得上一世宋楚宁有句话说的很对,越是喜欢就越是容易吃醋在意,涉及男女大防方面的事,太子要是真心喜欢范良娣,怎么可能这么轻飘飘的就放下了? 看今天大范氏的样子,分明是半点没有受到影响,这件事隐隐总是透出些蹊跷。 提起这件事,宋贵妃也忍不住有些匪夷所思:“可不正是,太子真是昏了头了.......”她接过竹影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手,亲自拿起玉签子挑了一颗草莓给宋楚宜递过去:“你不知道,太子醒来那几天,什么话也不肯说,连圣上去瞧了他一趟,问他缘由,他也不肯说,还挨了一顿训斥。可过了几天......太子见了范良娣一面,这风向就又变了。” 连宋贵妃也有些羡慕嫉妒,范良娣这份勾男人的本事,可真是出神入化,居然连这样大的错也能叫太子轻描淡写的就遮过去。 不符合常理,男人对这种事情都是忌讳至极的,太子这样位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尤其该是如此,可是太子竟然半点也不在意,居然连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就轻飘飘的原谅了大范氏,大范氏又不是神女,难不成还真的有什么神力,把太子迷得昏了头? 而且今天她进宫来见皇后,连太子妃也没出现,范良娣却来了,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范良娣是不怵皇后的,出了这样的事,她连皇后都不怕...... 她还想再问的仔细一些,忽然外头竹影急匆匆进殿来,看了宋楚宜一眼才低声道:“娘娘,谨身殿贤妃娘娘去了......” 贤妃连死也要挑宋楚宜进宫的日子,恐怕是想借着死再恶心恶心宋楚宜,彻底把她天煞孤星的名声坐实。 可惜她已经进了冷宫消息不通,不晓得现在正是风声鹤唳闻和尚色变的时候,不知道已经没人敢再拿着什么天煞孤星这个名头说事了。 宋贵妃淡淡的阖上眼睛轻笑了一声:“皇上和皇后那里怎么说?” 鲁王还在,九公主又陪媵去了东瀛当东瀛王妃,贤妃的身后事总该不会寒酸。 “还没动静。”竹影摇了摇头:“圣上为了雪灾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已经两天没进后宫了。” 宋贵妃就点了点头:“那就先去皇后娘娘那里听消息吧。” 她转过头来看着宋楚宜,脸上浮现一个冷笑:“可算是死了,真是到死都不忘想要恶心恶心我们。前些天我见过她一面,瞪着两只眼睛诅咒我不得好死.......我就是有些不明白,从头到尾咄咄逼人的不是我,把人逼到绝路了还不叫人还手,这是什么道理?” 怪不得端王跟九公主的性子都被养的那么偏执极端,有贤妃这样死钻牛角尖的母亲,怎么会带出正常的孩子来? 她自己的不甘心,通通都灌输给了孩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努力的想要叫儿女去争去抢给她得到。 她说着握起宋楚宜的手重重的捏了捏:“小宜,我听祖母透露的意思,是想你嫁给叶二公子。可你不愿意,这是为什么?” 镇南王府是世袭的勋贵,镇南王难得是从前就跟着建章帝的亲信,位子很稳很得圣心。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去处和归宿。(。)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二·贪心 宋贵妃八岁就进了宫,陪着太后的心肝宝贝世嘉长公主跟不是公主胜似公主的王瑾思,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熬到了十四岁,原本以为能够出宫待嫁,转眼却被建章帝瞧上封了妃子。 她说不上什么荣耀不荣耀,她回家待嫁的时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醒来的时候月上中天,枕头总是湿的。从前她就知道她是宋家嫡长女,婚事不能跟姑姑那样任性,只挑着自己喜欢的嫁-----嫡长子要挑起一家子的重任,嫡长女却代表着一家的门风。 她知道她不能叫宋家丢脸,也一直在努力的成为世家贵女的典范模版,可是同时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她知道王瑾思偷偷的喜欢成国公世子,看着他们甜甜蜜蜜,面上虽然不屑,力持着端庄矜持,可要说没有羡慕没有动心,那是假的。她也想择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婿,两个人和和美美的过这一生。 可她被建章帝选上了,她才十四岁,花儿还没开,就已经枯萎了。 她还记得她走的那一天,院子里的石榴正开着花,可她的心却一点一点的灰了,从前少女时期的那些绮思那些憧憬,全都化作了乌有。 往事总是容易叫人难过,她胸口有些发闷,攥住宋楚宜的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包含着万分无奈,认认真真的看进宋楚宜的眼睛:“小宜,你听我说。男人可以有很多选择,娶了个不合心意的妻子,还可以有很多喜欢的妾侍通房.......可女子一旦嫁了人,就一生一世只有这个人。不管你想怎么样选择,千万别嫁进皇家来。” 男人们都花心,看上去温柔多情,其实从来不知道珍惜二字怎么写。天仙一样的美人儿娶回了家,过一阵子新鲜劲过了也就罢了,总要另娶美娇娘。天潢贵胄们尤甚,女人们在他们心里,或许连本身的意义都不存在,有些是个摆设,有些是傀儡...... 可女人不一样,她们一旦嫁了谁,那个人稍微对她好一些,她就容易一心一意的扑在他身上,恨不得掏心掏肺....... 宋楚宜没料到宋贵妃忽然跟她说这样的话,她错愕的看着宋贵妃泪盈于睫,忽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贵妃擦了擦眼角,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可她很快就又调整过来,勉强笑了笑,拍着宋楚宜的手,声音放的很轻:“我也是这样告诉十一,她比你还傻,碰上个喜欢的,就恨不得把所有捧到人身前。可是你们都还太小太年轻,不知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被珍惜的,人这种贱骨头就是这样,送上门的总是不如费尽心机得到的珍贵.......” 她有些语无伦次,说的话混乱又找不到重点,像是想要把积攒了一辈子的心得都告诉眼前这个正是最好年华,还有选择机会的妹妹。 宋楚宜垂下头,宋贵妃不知道,她已经把这些都经历了一遍,别说对天潢贵胄,就算是对男人这样的生物,都已经起了畏惧之心。宋贵妃说得对,男人总归是男人,他们永远没有办法跟妻子珍惜丈夫那样无所畏惧的全身心的去爱自己的妻子。 殿里的香味叫人喉间发甜,可宋贵妃的话却叫人舌尖都发苦。 她放开宋楚宜的手,闭了闭眼睛叹一口气:“小宜,我知道你聪明,你好好想一想,叶家着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她看着宋楚宜,心里是真的替宋楚宜打算起来:“你想想,镇南王府的地位摆在那里,门第摆在那里,首先门当户对。二来镇南王是个最正派不过的人,有些人家里脏的你简直没眼看......一家之主能正派实在是再重要不过的事了。镇南王妃也是个好说话的,叶二少爷上头有个能干的哥哥,有个公主嫂子,又自己愿意上进拼前程,两个妹妹很快也就要出嫁,家里的关系凭你的手腕完全能应付的得心应手。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叶二少爷对你是上心的.......不管未来是怎么样,至少现在是上心的。男人愿意对你上心,总比不对你上心好......” 她喝了一口茶润了喉接着说下去:“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对未来有许多憧憬,可是后来经的事多了,就发现追求这些虚幻的东西还不如握住实实在在的东西。你想想姑母,想想当初一门心思扑在成国公世子身上的王瑾思,她们两个是什么下场?” “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宋贵妃见宋楚宜垂着头,缓缓的放下手里的茶杯:“嫁一个喜欢自己的,先把位子坐稳,趁着新鲜劲没过的时候,把嫡子嫡女先生出来.......日后也就算是有了指望,就算他不喜欢你了,你也还有个依靠.......小宜,你听我一句,人不能太贪心。有时候有了这个,就别妄想旁的......” 宋楚宜忽然觉得很是悲哀,她上一世轰轰烈烈的追求什么心仪之人,后来得到了惨痛无比的教训。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却也不甘心真的就过宋贵妃说的这样的日子。这大概就是她犹豫的原因,既不愿意付出感情,又不甘心只算利益。世上所有事都是有得有失,想要什么必然就得先失去些什么,是她太贪心了。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长姐,容我想一想。” 宋贵妃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相比起龙潭虎穴一样的皇家,镇南王府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去处。就算是他日要陷入不可避免的党争,可是作为次子的叶景川也未必就一定会牵连多深,实在牵连的太深,镇南王府也有办法把他们远远的送走。她重活这一世,不是原本就只是想着要好好活着吗?现如今有个镇南王府这样再适合不过的地方,照着她原本的打算,简直再好不过了。 何况宋贵妃说得对,一个喜欢自己的,总比不喜欢自己的好。 好啦,大家不用太担心我的病,我昨晚盖了两床被子,出汗就跟洗澡一样,今天不发烧只流鼻涕和眼泪了,应该快好了。等病好了会拼命加更的~~~这两天都没码字,心好疼.....看见有亲愿意做副版主,太开心了,我去发送请求,请接到的亲确认一下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三·失踪 宋楚宜被宋贵妃的一席话说的心里发苦,又有些发慌,还有些手足无措。从重生以来,她已经很少遇见叫她手足无措没办法应对的事了,关于将来的婚事这一点,却恰恰就是最叫她应付不来的一件事。宋贵妃说的对,人不能太贪心,荣华富贵安稳无忧,亦或是飞蛾扑火追逐什么良人,总不能太贪心,别妄想两者皆有,总要选一样。 相比较起来,镇南王府的确是很好很好的去处,叶景川喜欢她,他看着她的时候目光是遮挡不住的在意跟光亮,宋楚宜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上一世的自己。 可是她恰恰怕的就是叶景川太喜欢她,叶景川能给她荣华富贵,镇南王府也能护她安稳,可是她却不能给予相应的回报,或者她能利用自己的优势在镇南王府站稳脚跟,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回应叶景川这样纯粹的喜欢,两方有一方付出的太多的时候,付出多的那一方年深日久,总会慢慢觉得不平衡的。 就连她自己当初那样喜欢沈清让,也要求沈清让对她柔情蜜意...... 她揉了揉太阳穴,冒着寒风下了马车,就见紫云已经等在二门处,正焦急的来回打转,见了她就一溜烟儿的跑过来,急匆匆的道:“姑娘,罗贵送信进来,说是马长江跟马旺琨他们几个.......就是您派去抓了黄大娘黄大姐的那几个人,通通都不见了。” 宋楚宜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才刚出现的疲累和厌倦一扫而空,立住了脚问她:“什么时候传进来的消息?” “早上您一走,消息就已经递进来了。可是您又进宫去了......”紫云搓着手哈着气:“罗贵说他本来跟马长江马旺琨约好了今天去收陈三太太的那批利银的,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人,去黄大仙庙那里的宅子一瞧,才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马长江跟马旺琨都是懂分寸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玩消失,这么久了,他们从来没出现过这样临时找不到人的情况。除非是出事了,可是现在元慧人已经死在了锦衣狱里,皇觉寺正该是人人自危的时候...... 她正想吩咐青莺出去吩咐罗贵使孙二狗等人探听探听消息,就见一个婆子隔着垂花门冲她们锁在的地方探头探脑的,行迹鬼祟可疑。 紫云眼尖,立即也瞧见了,本来如今她就有些担心,见状声气也不是很好,招手把那婆子唤至跟前,这才问她:“你鬼鬼祟祟在看什么?” 婆子点头哈腰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迟疑着递给紫云:“有人使我送封信给姑娘。”她收了人家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呢,这可是她四个月的月银,怎么也得不吃不喝四五个月才攒的下来,因此纵然是知道自己没资格进内院,也一口就把这事儿给揽了下来。 紫云想着马长江马旺琨等人消失得蹊跷,心里着实有些不稳当,见这个婆子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必定是私下收了别人银子,才会替这等无名无姓的人递东西,登时有些恼怒,忍不住倒竖了柳眉呵斥她:“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敢往姑娘眼前送!看我不回了林嫂子,把你打发出去,如今你们也是越来越大胆了,府里的规矩搓着眼只是当看不见......” 宋楚宜看了那婆子一眼,伸手接过信展开来瞧了一眼,就又把信阖上了,吩咐紫云:“去找大哥过来一趟。” 信中约她去旗峰山枫叶亭,送信的时间又这么巧,肯定是跟马长江他们的失踪脱不了干系。宋楚宜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儿还是和元慧有些关联-----除了元慧,旁人对马长江马旺琨是她的人也不知道。 这些人手都是崔绍庭送给她的,她使唤起来很是顺手,这么久下来,马长江跟马旺琨帮了她不少忙,而且如今也都相处出了感情。她日后还有很多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为了拉拢他们,她把他们的亲戚都安排在崔氏留给自己的庄子铺面里,如今也算是渐渐培养起来了,她不能功亏一篑。 宋珏也是这么想,他沉思了片刻,就斩钉截铁的抬起头看着宋楚宜:“明天我陪你一同去。” 不赴约,马长江马旺琨几乎就永远回不来了,不管前头是不是龙潭虎穴,总还是要闯一闯才能知道。 旗峰山并不高,只是因为下了大雪路途泥泞,异常难走。宋珏跟宋楚宜好容易爬到半山腰的枫叶亭时,日头已经堪堪到了中央,眼光罩在枫叶亭顶上,上头的琉璃瓦璀璨异常。 四面都无遮挡,风从四面八方灌进亭子里,吹的宋楚宜风帽上的毛都通通竖起来。她才转过脸,就见一个青衣小和尚打着赤脚从南面飞快的跑进了亭子,站在了她跟宋珏面前。 这么冷的天,这个半大的孩子居然打着赤脚,宋珏往他脚上溜了一眼,见他脚跟已经冻得通红起了冻疮,可是这个孩子似乎毫无所绝,半点寒冷也感觉不到似地,面不改色,他不由就有些皱眉。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和尚先开口了,直直的冲着宋楚宜问:“六小姐想救那几个人吗?” 果然是关于马旺琨和马长江等人的事儿!宋楚宜跟宋珏对视了一眼,问他:“想救如何,不想救又如何?” 小和尚笑了笑,弯着大大的眼睛拈着一串佛珠盯着宋楚宜和宋珏看,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同他的人一样可爱:“想救,那边有个寒潭。六小姐从那里跳下去,那几个人自然就活了。不想救,六小姐就可以走了。” 宋珏眉头紧皱,脸色很不好看的问他:“你是哪里来的小和尚?” 一开口就要人去跳寒潭,皇觉寺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现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居然还敢顶风作案? 小和尚笑一笑,仿佛早有准备:“总归不是皇觉寺的和尚,这天下的和尚信奉的菩萨都是一样的。六小姐坏了高僧大德,视人命如草芥,是祸根,不应留在这世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四·得罪 他像是没有看见宋珏猛然青紫的脸色,一门心思的盯着宋楚宜瞧,那双纯粹澄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甚至也并没有夹杂着怨恨,轻飘飘的把死字说的这样没有份量:“六小姐活了这么久了,手上沾的人命也够多了。您要是想报仇,此刻已经功德圆满,该是收手的时候了。” 宋珏脸色铁青,看着眼前的小和尚只觉得血气上涌,伸脚就要往他身上踹:“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旁人的生死还要你们来断,你们真当自己是佛菩萨了?” 他向来厌恶这些以神鬼之名行不轨之事的和尚,在他看来,和尚该念经就念经,该修行就修行,不该沾惹的事情根本就不该插手。可是元慧这样的人,不仅妄图插手政事,还随意决定他人生死,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做事实在叫人讨厌。 他生了一通气,又觉得跟个小和尚较劲并没什么意思,沉了脸看他一眼,叹了口气:“你回去,叫个能跟我们说话的来。也去换双鞋,再这样冻下去,都要冻死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坚定摇头,目光里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坚定沉稳:“这是修行,我如今就是在修行。至于施主说的叫我回去换能说话的人来,我就是能说话的。师傅叫我来,我就来了。” 跟这些和尚说话真是万分的费尽,宋珏有些不耐烦了,虎着脸冷笑了一声:“既然只有你一个人来,你说的又都是些不经之谈,我就是现在把你扔进寒潭,也没人知道,看看你那神通广大的师傅救的了你还是救不了你。” 宋楚宜一眼瞥见小和尚手上念珠,眉头就不自觉的皱了皱,轻声问他:“你是元慧的嫡传弟子,三难?” 小和尚终于露出了旁的表情,有些惊讶的偏头看着宋楚宜。 宋楚宜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三难,上一世陪着元慧到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的唯一一个弟子,元慧死后就听从元慧的遗愿还俗,光明正大的陪在了端王左右,后来甚至还领兵出征鞑靼。 原来小和尚从这么一丁点大的时候就开始跟在元慧身边了,她看着三难垂下眼睛,就笑了一声:“三难,你抓了我的人,你师傅师伯他们应该不知道吧?” 她就说,皇觉寺的那帮和尚不像是会这么不知分寸的,现在这个时候,元慧刚死,和尚们正该是缩头做人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冒着风险来做这么得罪宋家的事。 如果出手的是元慧的嫡传弟子,那就说的过去了。元慧的势力一定有一部分是三难可以随意动用的,只是这么一个小和尚,没想到还能有这般能耐。 她微笑着看着三难的脸色一点点变了,就好整以暇的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问他:“你抓他们,就是为了要我死?” 三难紧盯着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坚定的点了点头:“你杀了我的师傅。” 他不管什么报应不报应,当初师傅从福建死人堆里把他捡出来,他早就已经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记得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成为流民,只知道这世上唯有一个师傅对他好。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什么佛法不佛法,什么修行不修行,其实在耳朵里过了一遍就消散了,他半点儿不在乎。 师傅是被眼前这个看上去同样温和无害的,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害死的,那她就同样该死,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他一直都认定这个道理。 宋楚宜拉住暴怒的宋珏,冷静的对上三难看过来的目光,话说的不急不躁:“你师傅他想当佛。佛是拯救世人的,佛有出离心。什么是出离心,你学了这么久的佛,应该有人同你说过。对轮回、对世间一切人,事,物,财富和名位没有丝毫的贪恋、留恋之心,能够认真地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这才是出离心。” 她看着睁大眼睛一脸茫然的三难,笑了一声:“可你师傅恰恰都有,他说他要拯救众生,可我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他却视我的命如同草芥,我跟我家乃至我的外祖家,都不过是他攀龙附凤的一块奠基石......他要做佛,可是佛是在做人的基础上修行而成的,他连人都还没有做成,怎么能做佛呢?” 三难死死地抿着唇一瞬一瞬的盯着宋楚宜,冷然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师傅曾经跟我说因果。如果非要照他的因果论来说,他想毁了我,没毁成,被我设计了。这就是因果。他是自找的,没有什么谁害谁一说。先起恶念的那个人不是我。” 三难冷着脸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倔强的抬头看着宋楚宜:“那我现在替我师傅报仇,也同样是因果。宋六小姐再厉害,也不能猜到现在人被我藏在哪里,我要是杀了他们,宋六小姐再使人杀了我,我心甘情愿。” 说到底,还是觉得元慧的死该由她来偿命,小和尚三难远远还没到他师傅的境地,天真的以为杀人必须是要偿命的。 “你还是太小了。”宋楚宜揉揉头站起来:“我不会杀你,也犯不着杀你。你同样也杀不了我的人,你的师傅不会允许你在这个时候得罪我的。不信你回去瞧瞧,看看人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宋楚宜拢了拢风帽,看着小和尚赤着脚拔足狂奔,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宋珏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小和尚跑远,回头来看着宋楚宜:“既然你知道皇觉寺的人会把人给你送回去,为什么不解决了这个小和尚?” “大哥又在说气话了。”宋楚宜有些无奈:“他们退一步,是不想在此刻就跟我们鱼死网破的意思,要是我不识好歹杀了三难......那这个年,恐怕也别过了。” 已经死了一个元慧,该是时候先收手了,否则所有精力又要放在皇觉寺身上,实在是容易忙中出错。 开始喉咙痛了,是不是意味着快好了?简直被这场发烧折腾的去了半条命啊~~~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另外副版主要实名认证,请想当副版主的亲实名认证一下,我才能发送任命邀请,麻烦各位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五·隐忧 广恩伯府上办堂会,说是办堂会,其实有眼睛的人都会看,晓得这回不是办什么堂会,是专程先叫相好的姑娘们去给尹小姐添妆聚一聚-----毕竟是做人的填房,太热闹了不好,可是太寒酸了,广恩伯心里也过不去。 向明姿跟宋楚宜一早就已经被打扮好了,宋老太太端详她们二人一阵,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她们的手交代:“论理来说本来是该避讳避讳的,就怕人在背后说。可毕竟开了年小宜你就要去晋中,此时此刻跟茵茵多相处相处,也不是什么坏事。” 宋老太太早已经知道宋贵妃的意思,知道宋贵妃劝动了宋楚宜,心里很是开心。这一趟虽然也有叫宋楚宜出去散散心,跟未来的继母互相见一面的意思,更多的却是想着叫宋楚宜多跟叶景川接触接触,这个少年郎最近往宋家跑的越发的勤,好几次来做客的亲戚都看出了端倪,笑着问他们是不是要跟镇南王府亲上加亲。 镇南王妃做了尹家跟宋家的媒人,这趟广恩伯府的堂会是必定要去的,她既然去,知道这边宋楚宜会去,自然而的也该顺带捎上叶景川,两个人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多见见面,也不是什么坏事。 向明姿笑着揽着宋楚宜的胳膊出了门,替她理了理发上簪着的装了小弹簧,碰一碰便颤动羽翼的蝴蝶簪子,轻轻拍拍她的手:“外祖母老了......” 她虽然已经被过继给了宋大老爷,可是姓是改了,名却没动-----她的名字是宋琳琅亲自取的,宋家谁也没舍得给她换,也还是习惯性的称呼宋老太太外祖母。 宋楚宜想想宋老太太气喘吁吁的模样,有些难过的垂下了头。 上一世的时候,宋老太太这个时候被她跟沈清让气了一场,病了好一阵子,断断续续的养了两三年也没养好,就去了...... 向明姿紧紧的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看向宋楚宜的时候眼睛雾蒙蒙的:“黄嬷嬷说,外祖母连睡着了说梦话,也都是担忧你我的将来......” 老人家身上的事,谁能全部说的清楚呢?供奉们说好好养着,一定长命百岁,可是真正长命百岁的有多少?连孙家老太太那样爽利康健的一个人,说去也就去了......向明姿满心惴惴的上了马车,把头靠在宋楚宜肩膀上,鼻子缩了缩:“小宜,我真害怕......” 虽然宋家人待她都极好,可是没有一个像宋老太太这样对她无微不至的,什么都先替她想好了。她光是想一想,将来宋老太太会离开她们,心里就难受的跟针扎一样。 宋楚宜眼睛也湿湿的,想起自己还要去一趟晋中,从晋中回来怎么也得折腾三五个月,心里先就软了,握住向明姿的手轻声安慰她:“别怕,祖母说过的,怎么也要看见我们成家立业的那一天,她老人家会说到做到的,她向来言而有信。” 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上一世的宋老太太还是这一世的东老太太,都对她尽到了当祖母的本份,她或许不能全心全意的偏向她一人,可是她已经尽全力的给了自己最大的护持。 人活一世,活的太清醒了是不容易得到幸福的,只记福不记仇,反而要过的开心一些。她从不对人赶尽杀绝,并不是怕所谓的报应,而是想着万事留一线。 宋老太太或许在崔氏的事上有过隐瞒,有些为难有过偏袒,可她毕竟也尽量弥补,尽量把她跟宋琰放在最好的位子上...... 广恩伯老夫人已经带着儿媳妇等在门口,见了长宁伯府的马车眼睛就是一亮,拉着宋楚宜跟向明姿的手半天都不肯放,许久才笑着感叹了一声:“好!好!好!你们能来,我就放了心了......” 这对待女儿的继女态度也太热切了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广恩伯府有多想攀上长宁伯府这根大腿,现任广恩伯夫人瞧着不像,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其他罗哩罗嗦的来得罪了客人,忙笑着打断了她们说话:“里头云姐儿等着呢,不如先叫两位小姑娘进去,里头也人也多......” 广恩伯老夫人笑了笑,使劲儿握了握她们二人的手,眼里含着期盼跟欣喜。 果然可怜天下父母心,宋楚宜向明姿对视一眼,轻轻朝广恩伯老夫人颔首,跟着引路的丫头进了门。 尹云端正招呼一群小姑娘用茶用点心,见了她们二人就抿唇笑一笑,亲自招呼她们在一株梅树底下坐了,从丫头手里接过热茶来:“这是用去年的雪水烧热了泡的梅花茶,你们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说起来这虽不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却是她第一次跟宋楚宜搭上话,她见宋楚宜眉眼精致可爱,态度也温和自然,心里先就松了一口气-----虽然母亲早就说过宋六小姐是个好的,可是自己看见了接触了,总是要更放心一些。 宋楚宜今天穿着一身海棠红的薄袄,外头罩着霜白色遍地撒金的褙子,底下是同色的百褶裙-----尹云端打量一眼,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也更亲热了一些,这套衣裳是她亲手做了给宋楚宜送去的,今天宋楚宜穿这件衣裳来府里,恐怕就是为的安她跟广恩伯夫人的心,有这份心意和体贴在,已经叫尹云端心里先对宋楚宜生出了十二万分的好感------都说这位宋六小姐在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跟前极为得脸,她要是好相处些,自己以后的日子也更好过许多。 她并不怕宋二老爷,就怕和继子女处不来------毕竟继子女的年纪都摆在那里,要是要给她这个娘家没力又根基不稳的继母找点不痛快,她还真是应付不来。 现如今看宋家的态度和宋六小姐的态度都算是好,她心里的隐忧才算是放下了。 第二更也来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六·美满 十九日这一天的婚宴最终还是大摆了一场,街头巷尾的人奔走相告,争相在正阳大街和朱雀大街上瞧热闹,把一条长街围堵得水泄不通。 宋琰骑在马上,胸前被围了一朵大红花,看宋毅时不时的露出些为难神色,心里就嗤笑了一声,按照规矩,作为儿子的自己的确是该在迎亲人选之列的,昨天晚上为了这事儿,宋毅急的嘴角冒泡,半夜三更了还去他的楚洲馆坐了大半夜,期期艾艾的希望他不要生气。 其实宋琰对宋毅并没什么感情-----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去了晋中,由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抚养了两年,对宋毅最深刻的印象,也就是宋毅去晋中接他回京城的时候,面对崔应书的责问和外祖母的眼泪闪闪烁烁的眼睛。 后来的事情就更不必提,他因为懦弱自私一直维护李氏母女,险些害了自己的命,因为这一点,姐姐一直心有芥蒂,对宋毅这个父亲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模样。 他如今越发长大,经历的人情世故多了,也就渐渐明白了一直僵着关系对宋楚宜没有什么好处,虽然如今宋家是宋老太爷宋老太太作主,宋楚宜想做什么都有人支持,可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终究会老的,到时候宋楚宜的娘家只会有宋毅跟现在要娶进门的新任继母。他不能叫宋楚宜没有一门能替她说的上话的,强有力的娘家帮衬,所以他微笑着答应了宋毅,改变了对宋毅的态度。 宋毅领着花轿绕了城中一圈,在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长宁伯府大门,牵着新娘子下了轿,一步一步迈进了花厅。 仪式过后宋毅就要去吃酒,尹云端松了一口气,旁边的婆子丫头们忙过来伺候她梳洗,一面又轻声告诉她:“院子里伺候的就只有两个丫头,几个粗使婆子,如今都在外头等着您的吩咐。咱们嫁妆已经抬进二房正院的私库了。现如今张妈妈正守着,等缓过了这两天再清点。” 说着,丫头荷叶一面拿了巾子给尹云端绞头发,一面轻声赞叹:“这位宋六小姐真是个妙人儿,前几天办堂会的时候就告诉了您这院子里的情形,咱们一过来事事都不用忙,处理的井井有条的。比在咱们自家还省心的多......” 在自己家反而不能省心,更要打点精神。过继来的哥哥倒是还好,可嫂子就难免有些眼红,觉得广恩伯老夫人偏心亲生的,把好东西都给了她当陪嫁。每次一看嫁妆单子脸就撂下了三尺长,更过分的事还有呢,居然借着催妆前一天乱哄哄的时候顺走了她首饰盒里许多首饰......相比较起来,宋家这边却干净省心的多了。 尹云端嘴角含笑,微微的点了点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失神,她到底还是给人当了填房,从前的时候可万万没想过给人当填房,私心里想着,怎么也得一个如意郎君来配才行。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能随人心意,她要是真嫁了自己心里的如意郎君,娘家是那副模样,恐怕连自己的嫁妆都守不住......这失神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她立即就又打起了精神,嘴角恒常挂着温和的笑意。 宋六小姐这是投桃报李,大家都是想把日子过好的人,既然想把日子过好,彼此都实诚些,以后也好相处-----她之前几回试探,宋六小姐都给了回应,她也就松了一口气,能跟宋六小姐处好关系,怎么也是件好事,至少在宋老太太那里就能轻松的多。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宋毅带着满身的酒气进门来,瞧见尹云端的时候不由先是一愣-----刚才掀盖头的时候尹云端化着厚重的新娘妆,浓妆艳抹的瞧不出到底长什么模样,如今洗去了脸上那些浓重的脂粉,就露出一张鲜活漂亮的面孔。 这种漂亮跟崔氏那种赏心悦目和李氏那种清秀全然不同,就是世俗的漂亮,他站在门口,忽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还是尹云端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喊了一声二老爷。 屋里的下人井然有序的退出门去带上了门,尹云端看着宋毅就扑哧一声笑了,声音柔软带着几分撒娇似地看着宋二老爷:“黏黏腻腻的涂着那么多粉实在难受......” 宋二老爷也忍不住笑起来,上前端详了她一阵,点头赞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果然美极了。” 尹云端不是个没心计的人,父亲早死,母亲多愁善感,她就要早早的替母亲打算起来。家里过继来的哥哥不是不好,可是总归隔了一层,隔了一层就足以生出很多很多事,嫂子,嫂子的儿子,家里的财产,她的嫁妆......桩桩件件都是事,她要是不小心翼翼不如履薄冰,什么时候被人一口吞了也不知道。 宋毅,她是早就已经借着母亲的口打探了无数回的,深知宋毅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宋毅是个再软弱不过的性子,耳根子发软,跟他千万不要来硬的,哄着他依着他也就是了,这样的人好收服。 反而是一双继子女和宋老太爷宋老太太那里,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对待。她心里这样想着,面上的神情就放的更加温婉,羞红了一张脸抽回了被宋毅握着的手,泪光盈盈的看着宋毅,抿着樱桃一样的唇极轻极轻的在宋毅耳边说话。 “老爷,我这一生可就托付给您了......”她顿了顿,漂亮的眼睛里恰到好处的露出些委屈惶恐:“茵茵从小失怙,命途坎坷,日后全要靠着二老爷了......” 宋毅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怜香惜玉之情,牵着尹云端的手紧紧的握了握:“你放心!” 尹云端破涕为笑,不胜羞怯的点了点头。 人要学会知足,她幼年失怙,母亲没有改嫁把她一人扔在狼窝虎穴里,还把她拉扯到这么大,又给她找了一门这样富贵煊赫的人家,已经算得上是美满了,她要惜福...... 拼死拼活总算赶上了,三更送到。我发现亲们说得对,喉咙痛咳嗽根本不是什么快好了,是更糟了。我真的快病死了看在我快病死了也坚持爬上来更文的份上,求打赏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七·赔罪 宋楚宜次日就在宋老太太宁德院里再一次见到了尹云端,她已经梳了妇人头,身上穿着大红衣裳,头上戴一只玲珑八宝簪,除此之外一丝装饰也无。 互相见过礼,敬过茶,宋老太爷和宋大老爷就先走了,尹云端留在房里跟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宋三太太说话儿。 她长得很漂亮,没什么攻击力的漂亮,再加上她又谈吐有趣落落大方,很容易令人生出好感。宋大夫人携了她的手往宋老太太跟前一送,笑道:“老太太总说要给二叔找个可心的媳妇儿,如今可如愿了,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儿媳妇去呢?” 连宋三太太也跟着凑趣:“正是这么说,以后二伯也能收收心了。”尹云端极会做人,刚进门就给她送了不少礼物,连带着她已经出嫁了的女儿宋楚蜜也有,送了一尊送子观音,实在是很有心思,怪不得人喜欢她。 宋老太太攥着尹云端的手也忍不住笑了,轻轻在她手上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要是给我管住了这个糊涂不成器的,你就是我们宋家的恩人.......” 尹云端忙不迭的点头,她对宋家实在是下足了心思,很明白怎样才算是彻底在宋家站稳了脚跟,想到这里又不由抬眼去瞧宋楚宜,这个小姑娘含笑立在一旁,看着除了漂亮的过头了些,跟其他的小姑娘并无什么分别,可她却知道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厉害到了极点。 有这样的家世,又有这样的女儿,只要自己安安分分的服侍公婆,哄好丈夫,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很好过。 她在二房正院里换完了衣裳以后拉着宋楚宜也是这么说:“小宜......我如今也就托大这样称呼你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我比你大了七八岁,也不如你。”她顿了顿,诚恳的盯着宋楚宜瞧:“从前的事,我隐约也听说过。可请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宋楚宜含笑看着她,轻轻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原本尹姐姐你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嫁给我父亲的,你喜欢你的表哥,对不对?” 尹云端瞪大了眼睛,荷叶荷春都吓得一怔,连手里的茶也忘了端给她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连尹云端的乳娘张妈妈也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这都是从前的事了,况且广恩伯府那样已经算是衰败了的人家,根本没几个人在意,更别提这些在后宅这样隐秘的事了。如今乍然被人提起来,这人还是自家姑娘的继女,她们就不由都有些发慌,对宋楚宜更是有些发怵-----这么隐秘的事,外头连点风声都没有,宋楚宜这样的小姑娘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尹云端的表情有些错愕,宋楚宜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声音放缓了许多,像是生怕吓着她:“别担心,我也只是跟尹姐姐你一样,想知道未来要相处的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罢了。” 尹云端苦笑,她的确是让母亲来打探过很多次宋六小姐的为人,可是那些消息都是流于表面的,能从面上打听到的东西。 可是宋楚宜知道的这些,却非是她们自家人不能得知的,这些话,就算是嫂子那个拎不青的也不敢往外说才是,可偏偏宋楚宜就打听到了。怪道镇南王妃说宋六小姐厉害,如今看来,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她看着宋楚宜,干脆不再躲闪,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你说得对,我一开始从没想过要给人当填房,就算是身份贵重如你的父亲,在我眼里我也瞧不上......不怕你笑话,我熬到如今这个年纪,不仅是因为守孝耽误了,也是我自己心有不甘。” 总想着再试一试,再努力努力,说不得就真的能跟表兄在一起,可是有时候这世上的事就这样残忍,表兄人忠厚可是却是个大孝子,凡事都要听舅母的,舅母嫌弃自己没了父亲又有个过继来的哥哥嫂嫂,怕她嫁妆薄了,又嫌弃她太聪明觉得她会辖制住表哥,咬着牙就是不肯,表哥也没有半点办法,只好让她等。 她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等到守过了老爷子的孝,又守了太后的孝,最后没等来表哥的求娶,反而等来了表哥的婚讯。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世事最怕等,因为等不起。 她看着宋楚宜,诚恳的告诉她:“小宜,我的事既然你都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你的事,我隐约也知道些......” 宋楚宜含笑立着,如一同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荷花,让人连眼睛也移不开。 这样的品貌,又偏偏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尹云端心里微颤,伸手抓紧了宋楚宜的手:“我听说老太太有意把你许给镇南王府的叶二公子,这很好。” “你别说话!”她回头看了一眼急急忙忙要上来插嘴的荷春,回头看着宋楚宜,把她拉在身边坐下,又直直的盯着她:“我也老实告诉你,这些我都是费尽心思打听过的。我晓得你的特殊之处,长宁伯府不把你送去攀龙附凤,还愿意为你的将来着想,这很好。你自己也要抓住机会,皇家是个龙潭虎穴,踏进去了就要争得不死不休。你父亲他......不是适合的后盾,你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小宜,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也别总想着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在后头。事事最怕等,因为等不起。你现在还小,等以后长大了,你就明白我说的话了。”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搭话,外头的帘子就一动,秦嬷嬷恭敬的掀了帘子立在门槛外头:“姑娘,皇觉寺送了东西来,老太太叫您过去一趟。” 尹云端看了宋楚宜一眼,问她:“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秦嬷嬷垂着头,话答的简洁利落:“听说是为了赔罪来的。” 早上好,第一更来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八·修好 皇觉寺的元觉大师亲自领着一干师傅下山来,轰轰烈烈的经过了朱雀大街蜂拥进了长宁伯府,为的就是做出一个态度,他们皇觉寺的和尚是知礼守礼的。 事实上就算是现如今也还有国子监的学生不忿,静坐在正阳大街上,数落皇觉寺妖言惑众,秃驴干政害人。 皇帝什么也没说,只每年一期的法会却不再在皇觉寺做了,改去了清虚观打醮做道场,这在往年几乎是从没有过的事。纵然建章帝更信道家一些,却从来也不敢耽搁了佛家这边,这回也是闹的太大了,不得不摆出一个态度来。 连建章帝都有了态度,皇觉寺作为皇家寺庙,自然也得跟着表态做出立场。 元觉下山之前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只要想到皇觉寺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元慧一夜间就暴毙在了锦衣狱里而无能为力,他的心就犹如被针扎一样。 经营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短短月余的事,他的师兄,他曾经佩服万份的师兄就先后毁了名声,丢了性命。这还全是拜宋楚宜一个小丫头所赐,他实在是不服气。 元空大师却前所未有的坚决,问他是不是想连三难也一起搭进去,他方才低头了-----师兄已经死了,总不能连他生前唯一挂念的师侄也给搭进去。 三难指使人抓了马长江和马旺琨预备给元慧报仇,他们虽然放了人,可是难保宋家心里不记恨,他想起元空师兄语气沉沉的告诉他:“你要仔细想想,现在我们皇觉寺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如果宋程濡咬死我们不放,我们会是个什么下场?就算是我们拼死一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胜负还未必能分。可是我们经营多年的心血就毁于一旦了,你师兄到死都还惦记着他的抱负,难不成你想叫他多年的心血都毁在你的一时之气上?” 他这才老老实实的来了,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恭恭敬敬朝宋老太太行了个佛礼:“方丈说前些日子元慧师兄信口开河,学艺不精给宋六小姐定错了命,惹了笑话......特意着我来跟贵府赔罪。” 宋老太太有心给皇觉寺难堪,却又知道皇觉寺北背景深厚,轻易得罪不得,脸上因而挂了淡淡的笑意:“信口开河?也不能这样说,只能说元慧大师的心太大了......” 元觉垂着头,光溜溜的头在房里显得很是显眼,声音又压得更低了一些:“师兄他只会看命,却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虽然他的度碟是挂在我们皇觉寺名下,可他毕竟曾去福建游方多年,移了性情了......” 宋老太太笑一笑打断他:“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师们都是佛菩萨的座前弟子,一言定人前程也是有的。正因如此,更该谨言慎行才是。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元慧大师对我们家,着实无一丝慈悲可言......不过元觉师傅您说的也对,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道理我们也是知晓的,东西我们就收下了,劳烦大师们走了一趟,家里备下了素斋,请师傅们移步享用。” 说的都是些场面话,宋老太太实在是不愿意听,要不是因为不能跟皇觉寺闹翻,这几句话她都不愿意跟元觉说。 等见了宋楚宜,她精神就有些不济了,拉着她的手晃了晃,不提皇觉寺来赔罪的事儿,反问她:“跟茵茵处的怎么样?” 宋老太太始终惦记着她跟尹云端的关系,虽然知道尹云端是个不会犯糊涂的,可是却还是担心宋楚宜会受委屈。 宋楚宜心里一软,把头靠在宋老太太膝上,一管声音又清又亮:“很好,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的过日子。” 她平常都压着嗓子,为的就是做出沉稳的模样,此刻一旦放松下来,小女儿的娇态就展露无疑,听的人心都要化了似地。 宋老太太拿了手替她梳理头发,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既是这样就好,快过年了,你也帮着你大伯母理一理事,你外祖母养女孩儿可不像我这样粗糙。你那个只大你半个月的表姐,不知道多好,不仅诗书琴棋上头造诣匪浅,连管家理事也一把抓,样样不含糊。这样的小娘子以后可了不得,你到时候去了,别被人比下去了。” 崔华鸾是天下贵女争相效仿的典范,身份贵重,母族也是皇族,可身上一点儿没有九公主等人的娇纵气,听说当年晋中大旱,还曾经亲自领了族人凿井取水...... 宋老太太会叫宋楚宜去晋中,也是因为晓得崔老夫人的打算-----若是宋家崔家一定要连成一线绑在东宫太孙身上,那崔华鸾还是要更适合些。 而宋楚宜,不管是私心里希望她日后过的轻松一些,还是论合适不合适,宋老太太都不想她踏进这样的浑水。 宋楚宜忍不住失笑,她跟崔华鸾有什么好比的呢?崔华鸾可是舅母的女儿,是她的表姐。她跟她亲近还来不及。 可她也知道宋老太太这是心有偏向,也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从善如流的应是:“是,到时候请大伯母教教我跟明姿,也好叫我们以后当家理事了不至于当个睁眼的瞎子,更不怕被人比下去。” 说了一会儿话,宋老太太就有些乏了,她服侍着宋老太太午睡了,才转出宁德院去了前头书房找宋珏。 宋珏也是陪着宋毅一起迎亲了去的,告了两天假,这后头一天没什么事就躲在书房里,见了宋楚宜就把书一扔:“怎么,那群秃驴都应付完了?” 他如今对皇觉寺的人可是越来越不客气,宋楚宜在他对面坐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又不用我应付,祖母见过了他们,外头有大伯父陪呢。我晓得你在这里躲清闲,所以就干脆来找你了。” 宋珏昨天酒喝的有些多了,晚间又送客送的太晚有些着了风,咳嗽个不停,极力忍住了咳嗽冲她笑了笑:“放心吧,那边我盯着呢,半点儿事都出不了。” 第二更来啦~~~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爱你们么么哒。对了,十一号要上限免啦,所以今明后三天可能会两更或是三更,但是大家莫慌,到时候加更会大大大的有的~~~先爬去码字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九·暗示 皇觉寺的动静传进东宫的时候,范良娣正端着玉色的琉璃碗伺候太子用药,闻言先把眼阖一阖,轻声笑了笑:“皇觉寺这帮子和尚,倒也晓得见风使舵。” 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当初也不会端王出了事他们还屹立不倒了。太子张口接了大范氏递来的蜜饯含在嘴里,等嘴里的苦味散尽了,才问她:“前天不是见了那个小姑娘了?觉得怎么样?”太子已经不止一次从旁人嘴巴里听说宋楚宜聪明,聪明是应该的,要是不聪明,也枉费了上天待她的那份深情厚谊了。 重生,重活一世,把所有事情都推翻从头来过,一切都还有改变的可能,这样的际遇,就连他那个高高在上的在龙椅上坐着的父皇也想要的很吧?也是,谁不想要,连他自己,想想能把人生从头走一遍,趋利避害,把想要的都拿到手,也觉得热血沸腾...... 大范氏从玉盘里拿了橙子,用刀子破了去皮,捧到太子跟前,似笑非笑的夸了一声:“聪明,是真的聪明。母后想替太孙殿下探探底,人家小姑娘硬是不动声色的避过去了,连一句实话都没叫母后捞着。相比较起来,陈家的那个小姑娘,可就普通得多了。” 大范氏的确是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了,聪明的厉害又知道怎么掩藏锋芒,要不是她们都提前知道她的底细,怎么也看不出来眼前的漂亮小姑娘竟然能有那么重的心机,那么厉害的手段。这样的人,要是嫁给了太孙,那就等于给太子妃和太孙送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她心里已经立即就把陈家那个丫头给放到脑后去了,试探的看了太子一眼,又似乎有些迟疑的问他:“殿下,母后似乎真的有意把她许给太孙殿下......” 宋程濡这只老狐狸原本就已经察觉出自己的野心,所以才选择观望,想要从东宫这条船上脱身。到时候要是宋楚宜嫁给了周唯昭,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天天围在身边转,很容易就能发现出不对头的地方...... 太子的目光有些发冷,西北的那条线如今是他的本钱,不管是谁也不能碰。谁要是碰,谁就先去死。他偏头看了一眼仍旧垂着头仔细替他破橙子的大范氏,忽而开口问她:“韩正清回信了么?” 好端端的死了嫡子,再怎么样也该有个态度才是,听说韩二老爷已经连着往大同送去了七八封信了,东宫也去过消息,锦乡侯府又一把火被烧了,朝廷抚恤的消息应该也传到大同才是,可是韩正清好像迟迟没有回应传回来。 大范氏受伤动作一顿,抬头先小心翼翼的端详了太子的脸色,才斟酌着回答:“还没有回信,使人去韩家打听过消息,知道韩正清也没消息传回来给韩氏族里。或许是西北那边军情紧急......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韩正清其实不算是一个绝情的人,相比较起韩止来,他简直算得上是一个多情多义的人了。不管是对韩氏整个家族还是对娶了不久就殒命的前妻的一家,他都是很关照的。 想起这一点,太子不由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他记得韩正清在小范氏前头的那个原配似乎就是大范氏进京城不久后暴毙的,死状听说很是凄惨-----是从惊马上摔了下来被马踩踏而死。 联想起后来小范氏嫁给韩正清的时机,太子总觉得这里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有些事一旦起了个头就很难阻止自己不继续深究下去,越想很多细节就越不值得推敲-----小范氏说过她是被大范氏设计了才委身韩正清的,太子隐约有点相信。 人的劣根性他再了解不过了,一个男人要是真的喜欢上某个女人,在最初的那几年的确是很容易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 要说韩正清正是毛头小伙子的那段时间愿意听从大范氏的安排害死原配,侮辱小范氏把小范氏绑在身边,太子是信的。 他若有所思的看一眼大范氏,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里头的目光也更加阴冷。 大范氏在这么多年之后还以折磨小范氏为乐,到底是真的如她所说只是对从前身为嫡长女却一直给一个庶女让路而不甘心,还是觉得韩正清渐渐对小范氏上心了心里不平衡? 他摇了摇头,脸上表情重新自然起来。 眼前的情势,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大范氏的确没那个胆子背叛他,至于她从前的那些破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算,不急于这一时。 “他若是有了消息,立即告诉我。”沉默良久,他又淡淡的交代大范氏:“还有,元慧死了,皇觉寺那帮和尚不会坐以待毙的,元慧的势力都在元空手里了。你叫琪儿多往皇觉寺走几趟。” 之前已经跟元慧有了默契,元空应该也知道元慧的打算。他们那帮人别看是和尚,可是却不可小觑-----光是这些年接济的那些之前穷困潦倒的考生就数不胜数,更不必提之前元慧在福建那边积累下的人脉,这些东西握在手里了那就是天大的好处,本来就该多多上心。 西北那边已经出现了一个崔绍庭搅局,福建那边总不能仍旧叫郭怀英给把持。偏偏扬州弊案虽然把端王恭王的人换的干干净净,可是东宫却没占到什么便宜。想起这件事,他就想到常首辅,想到常首辅,又不免想到周唯昭跟建章帝。 周唯昭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关键时刻竟然也向着建章帝摇尾巴,要不是他去提醒了常首辅,常首辅也不会把扬州那边官员的任命把持的那么严.........还没掌权呢,就已经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了,好似根本不明白东宫上下就是同穿一条裤子一样。太子冷冷笑了一声,也罢,反正皇家无父子只有君臣,何况他本来也不甚喜欢这个卢太子妃所出的儿子。 今天第一更来啦,有点迟,大家不要停止爱我啊,我今天立flag三更,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章·贪心 说起来,这个儿子大概是在龙虎山呆久了呆的脑子都糊涂了,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他的父亲。不,或者该说卢氏一族都从来没有真心依附过他。 想起这件事,太子脸上挂了一抹嘲讽讥诮的笑-----他当初还觉得母后总算是公平了一回,愿意把卢氏嫡长女给他当太子妃,这相当于把整个卢氏一族也双手送给了他。卢皇后的娘家出的人才不多,却个个都顶顶出名,前朝的吏部尚书和内阁次辅就通通都是卢家人。 到了建章帝登位,卢家急流勇退,怕被打上外戚干政的烙印,早早的退回了太原老家。可卢家并没有闲着,他们家里虽已经没有人才出仕,却把持着太原的大部分煤矿,可以说是富得流油。 可是他从小就不喜欢卢家,因为他始终记得泰王谋反那一次,在卢皇后跟前进言让卢皇后带着小皇子先走的那个嬷嬷,就是卢家给卢皇后的,使唤了二十几年的下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生下来就是个炮灰,根本就活不下去。不仅荣贤太后她们没把他放在眼里当回事,连自家外祖家似乎也认定了他这个病弱的太子不堪大位,不把筹码压在他身上。 同样是卢皇后亲生的儿子,他自小就是被先放弃的那个,母后连逃命都能忘了他,先抱着弟弟跑的不知踪影,留下他一个人。 他并不是很喜欢太子妃,可是恭王喜欢,恭王喜欢,那他就要先抢到手。他还记得当时母后很是为难,觉得小儿子毕竟封地就在太原,自小就去了封地,好容易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她原本是准备成全小儿子的心愿的。 可是耐不住自己病了,病的很重,她权衡利弊之下,终于还是决定再一次逆了小儿子的心意,把亲侄女卢采薇给了他当太子妃。 可就算是这样,卢家也不肯把筹码全压在他身上,他要用人,要养幕僚门客,就要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卢家分明有那样多的银子,堆在库里恐怕都生了灰,可他们就是小气吝啬得不肯拿出来。 所以他要在卢氏之外再有一个完完全全站在他身边,能被他全部握在手里的势力庞大的家族。而大范氏的娘家荥阳范氏,就是这样重要的棋子。 别说大范氏并不可能红杏出墙,就算是大范氏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他也顶多会把大范氏偷偷的杀了,再跟范家要一个范氏的女儿嫁进东宫来。这么多年的合作下来,他早已经跟范氏一族脱不了干系了。 大范氏见他出神,并不敢打断他,直到见他淡淡的笑了一声,才壮着胆子插嘴:“现在正是风声紧的时候,琪儿要是经常往皇觉寺去,会不会引人注意了一些?” 她向来对太子妃跟周唯昭都怀着敌意,可是要说有多么大的忌讳,却也不尽然。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她敏锐的察觉到太子对卢氏淡淡的抵触,有了这点抵触,她在中间才有手脚可做,周唯昭才会被送上了龙虎山清修了七八年,到前几年才回来。 她依着绒毯坐着,头靠在太子怀里,太子一低头就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磨蹭两下:“宋家是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家,他们想做的事多着呢,不会在这个时候紧紧跟皇觉寺杠上不放。何况皇觉寺本身就已经放低了姿态表示休战......再过上一月两月的,这事情慢慢过去了,那些蠢学生也不闹了,再去做这事儿。现如今,还是要先想想陈家要怎么办。” 陈家的态度向来很谨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做派,现如今觉得大范氏会因为锦乡侯夫人的事情受到太子迁怒,就想再把宝压到周唯昭身上。 可是太子要的是把陈家宋家崔家都紧紧地握在手里-----内阁大臣里,杜阁老是不折不扣的恭王一派,常首辅跟另一个都是和稀泥的,唯有陈家早早的打上了东宫的烙印,宋家也有跟东宫扯不断的牵扯纠葛可以拉拢。 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那个太念旧情,想要把全部手指都保全的父皇身上,他是太子,是天之骄子,这天下本来就该是他的。现在只不过提前收拢权力而已。 就连听惯了太子话的范良娣也有些担忧起来,太子实在是有些贪心过头了-----他的手这两年伸的也越来越长,似乎从荣贤太后死了开始,太子的野心就开始膨胀,开始不断的拉拢布置自己的势力,建章帝却偏偏又还是年富力壮的时候...... 想把宋家崔家跟陈家都收入囊中,且不说这宋崔两家跟陈家经过上次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就算到了东宫麾下这两派也是决然不能共存的,就算是真的如太子所愿,他们全部投诚太子为太子所用,也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扬州弊案和围场的事情过后,本来建章帝就已经对太子有所不满......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违逆太子的能力和资格,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全是太子给的,儿子如今这样受太子看重,要是她稍有懈怠,范氏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还有儿子的前程就全都毁了。 她垂着头,一副低眉敛目的样子:“陈家如今往宫里走的也太勤,陈姑娘似乎也很受母后的喜欢,母后既然给太孙殿下找了人选,总不能太厚此薄彼,该是打着把陈姑娘给了琪儿的主意......可若是照着殿下您的意思要琪儿选宋六,陈家那边就又不能两全了。” 总不能两个姑娘通通都给了周唯琪,这样别说皇后,就算是建章帝恐怕也不答应,太显眼了。 太子看她一眼,她倒是求之不得把这两个姑娘都弄到一起.......却也不怕吃不下反而撑着了胃,这两个丫头可没一盏是省油的灯,摆在一起家里后院不起火那才是怪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一·诱饵 皇后的意思通过宋贵妃的口递了出来,宋老太太出了宫就开始生了病,她一直就有这个心病,觉得自己亏待了宋楚宜,不想宋楚宜以后的人生也要赔进暗无天日的深宫里头去。可现在皇后隐约透露出的意思,却分明是想替周唯昭求娶宋楚宜。 那样的龙子凤孙自然是好的,周唯昭也的的确确帮过宋家跟宋楚宜不少的忙,她心里不是对太孙没有好感。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太孙殿下身份太特殊了,他是储君的儿子,才出生就注定了是下一任储君,可是偏偏太子殿下心有偏向,唯独宠爱小儿子,他上头还杵着一个受尽宠爱的范良娣,以后前途未卜,这个位子向来成王败寇,输了的命也不够填进去的。何况就算是到最后赌赢了成功上去了,以后也不能得到喘息-----成功登位了也还有后宫佳丽三千呢,纵然建章帝不爱女色,身边四妃也是一个不落,真正像成祖那样一生只有一个于皇后恩爱到老的皇帝,从古至今能有几个?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宋楚宜过的太苦了,从来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她私心里本来想着,镇南王府再适合不过,可是现在经这么一闹,镇南王府又是铁打的东宫一党,会不会自己退了出去还不好说...... 宋老太爷知道她这是心病,握着她的手宽慰她:“也未必就定死了,皇后娘娘对陈家那个丫头也很是上心,往远了说,咱们不是跟崔家有了默契,觉得崔家那位嫡长女.......现在这样情况,皇后娘娘也未必就会立即定下来,她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会多想想。卢家那边也不是没有年龄相当的女孩儿,常首辅家里也有蕙质兰心的姑娘,就算是杜老太太家里的女儿最近也常进宫陪着娘娘捡佛豆,未必就轮得到小宜。你先不要杞人忧天,等小宜去晋中走一趟........崔老夫人那边或许能给她找着了合适的也未可知啊。” 宋老太爷说的话有些道理,宋老太太就有了些精神,枕着宋老太爷给她垫的靠枕支起身子叹息了一声:“我也实在是有些慌了神了,从前皇后娘娘还并没有这样心思,不过就是这半月里的事儿,这样一惊一乍的,可不是吓人?依我说,不如早早的跟表舅夫人商量商量,早些启程去晋中罢,这样拖下去,我实在是不放心。” 宋老太爷摸一摸宋老太太鬓边白发,余下的一只手仍旧紧紧的把她的手攥在手里,笑着点了头:“都听你的,等晚间她们来了,就告诉她们。” 下午的时候,等宋楚宜从外头回来了,宋老太爷使人把她叫到书房里,毫不遮掩的把皇后的意思透露给她,语重心长的跟她说话:“小宜,祖父祖母之前还惦记着你的心意,想着总要你满意才好。可你瞧瞧,这时局瞬息万变,如今皇后娘娘就又有了把你配太孙的意思。你扪心自问,想不想去趟皇家这趟浑水?” 这样比较起来,镇南王府这样的去处简直是再好不过了。宋楚宜并不意外,那一天皇后处处设防,话里有话的套她的话她就已经察觉到了皇后的意思,可她都装傻糊弄过去了。 她垂着头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宋老太爷问他:“祖父祖母如今是想叫我立即做出个决定来吗?” 当然不可能是嫁不嫁周唯昭的决定,而是嫁不嫁叶景川的决定。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宋老太爷,少见的有些犹豫不决:“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虽然宋贵妃跟尹云端都以过来人的姿态教了她许多道理,和她说了利害,可她心里终究过不去那个坎。 上一世的经历真的太悲惨残酷,她到如今也没法儿忘记然哥儿的眼睛,没法忘记沈清让的绝情宋楚宁的背叛。她不怕得不到求不得,最怕得到之后再失去,那样才是最致命的。 屋外的风刮得呼呼的响,宋老太爷摇摇头看着宋楚宜:“祖父没有让你做决定的意思。”他见宋楚宜重新又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我们帮你看的固然可能是最合适的,可未必是你喜欢的,你总要时间想想这是不是你想要的。一切等你从晋中回来了以后再说。” 至少给了考虑的时间,宋楚宜心中忐忑稍减,上前看宋老太爷替她准备的要带去晋中给表兄弟他们的表礼。 才看到一方文采鸳鸯墨,宋珏就来了,他脸上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意看着他们,咳嗽了两声说道:“陈三太太那里终于出事了。” 方夫人已经一步一步引诱着陈三太太入了局,这些天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忙着打听元慧的事的时候,方夫人也在他们的示意下没有放弃对陈三太太的计划。 到了如今,陈三太太已经投入了七千两银子的本钱,听说这是她全部的嫁妆。 照着计划来说,如今的确该是这笔银子出事的时候了-----因为陈三太太的长女要议亲了,要议亲就要准备嫁妆,嫁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准备的好的,讲究些的人家从女孩儿生出来开始就有专门去山上种树准备着将来给女儿打家具的,陈老夫人自然不可能对一个庶子的女儿这样上心,所以公中虽然出银子也不会出多少,陈三太太都要自己谋划。 宋楚宜看宋程濡没有说话,就自己转头问宋珏:“已经照着计划让马长江等人撺掇着那些借了高利的跑路了?” 那些借了银子的人跑了,陈三太太就血本无归,她也不能怪责方夫人,因为方夫人也是受害者,她也同样在放利。更不敢报官,这本来就是违反了律令的,跟家里提那更是想都不敢想,本来陈老夫人和陈老太爷就因为她和向老太太的事已经对她万分不满,她要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以陈老太太的性子,只怕立即就会让陈三老爷休妻。 早上好,今天限免,过了晚上十二点有爆更,正在暗无天日的码字当中,希望大家之后订阅跟上啊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二·指责 所有的坏事好像都一瞬间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此刻陈三太太的确是如同宋家人料想的那般焦头烂额,她头嗡嗡嗡的痛的厉害,好似随时都要爆炸一般。偏丈夫还对她板着脸,瞪大了眼睛指着她疾言厉色的就骂:“你这个蠢钝如猪的蠢妇!这下子完了!我们都完了!” 这件事要是要追究,就不得不惊动家里,再通过家里的关系督促官府去办,可是一旦惊动了家里,他以后在家里就更没办法抬起头来了。本来现在就已经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他看着震惊的看向自己,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的陈三太太,一心都沉浸在愤怒当中,一时有些口不择言:“这会子连晴儿的嫁妆都没了,我真是造了哪门子的孽,会娶你这个摆架娘儿们回来,你简直就是祸乱家门的根本,先是得罪了宋家害的我被父亲严厉训斥,现在又来害女儿,......我真是忍够了你......!” 他骂的起劲儿,陈三太太渐渐从震惊到心寒到麻木,哆嗦着嘴唇指着陈三老爷,半天才狠狠地呸了一口,把陈三老爷逼得住了嘴,这才抖着手指着他:“你说话凭良心!什么祸乱家门?当初我要去放贷的时候你说过什么,你见有钱收,还叫我多放些......何况就算是这些钱泡了汤了又怎么样?!”她的声音猛然尖锐起来:“这些钱都不是你姓陈的,你没合格本事从你家这金窝银窝里挖出钱,这些钱全是我的嫁妆!是我的嫁妆!你说我赔了晴儿的嫁妆,亏你也有脸说......这些银子都是我的,你这个做父亲的,一天到晚就那两个俸禄够做什么的?都不够你出去应酬同僚上峰的,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你能这么安枕无忧的当你的陈三老爷?指望着你家那个刻薄老太太供着你?你做梦呢!现在出了事了,就什么都成了我的不是了......”她心里是真的委屈,放利之前的确是赚了银子,可是谁知道转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如今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偏偏丈夫不跟着想办法不说,还一个劲儿的只知道把责任推给她,好像她乐意把银子都撒出去没回来似地。方夫人也赔进去了大把银子,虽然人家心里难受,可也没见她说方大人说要休了方夫人...... 陈三老爷被说的哑口无言,脸红到了脖子根,气咻咻的一摔门走了。临走前还撂下一句话:“这事儿我管不着管不了!银子没了,大不了女儿别嫁了!” 陈三太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容易才在女儿的劝哄下回转过来,搂着女儿简直悲从中来:“我真是......真是没法儿活了......” 人比人气死人,陈明晴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拍着母亲的背,又亲自支使着丫头出去打了热水进来,自己绞了帕子给母亲洗了脸,这才叹了口气坐在母亲对面:“银子没了就没了,母亲别为了这个气坏了自己。更别跟父亲伤了和气。” 陈三太太心里就更加难受,女儿处处都好,在她看来,跟陈明玉并不差什么,可是命不好,托生在了她肚子里,她嫁的陈三老爷偏偏又是个庶出。 都说陈老夫人怎么样怎么样精明厉害,她娘家总是对她嗤之以鼻,说若是真的厉害精明,就该把庶子也好好的养起来,没的把自己的嫡子养的好好的,把庶子养的不成器来拖嫡子嫡女的后腿的,陈老夫人干得出这种蠢事,足见不怎么聪明。还总自诩精明厉害,要跟宋老太太杜老太太比,她连她们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可这些抱怨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终究是解不开面前的困局,陈三太太愁眉苦脸,只觉得头痛欲裂,抱着女儿一时有些心灰意冷。 她这样费尽心思的替陈三老爷打算,陈三老爷却总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有了银子进账的时候就眉开眼笑,前前后后夫人前夫人后的喊着,没了银子了,就这样红眉毛绿眼睛的把她当仇人。这样的人,嫁来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陈明晴拦住她的胳膊,脸上也不由染上一层忧色,她倒真不在意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本来从小就知道母亲有多难做,也知道这么些年父亲的花销都是从母亲的嫁妆里头出,她是长女,早就已经学着管家理事,知道自家有几斤几两------外人看来她们自然是风光无限,有个当阁老的祖父,可是自家父亲只是个庶出,祖父不问后宅的事,后宅的事全把控在祖母手里...... 外头丫头敲了敲门,似是知道里头气氛不好,等了半天等到陈明晴喊了进才小心翼翼的进去,轻声道:“过几天清虚观做法会道场,老太太说叫太太和四姑娘一道过去。” 皇觉寺出了大事,现在等闲的富贵人家要祈福还愿都往清虚观里跑了,毕竟皇家今年的祈福法会也都是办在清虚观的。 陈三太太忙擦干眼泪应了一声,不管怎么生气,女儿的事总不能耽误-----女儿定了童侍郎家里的三儿子,童侍郎家里刚出了童小姐服毒自杀的事儿,估计是为了给童小姐做的道场,这可万万不能耽误,否则他们那边只当自己这边不识礼数,以后陈明晴嫁过去日子不好过。 她一把把女儿拉在身边摩挲一会儿,咬咬牙忍着泪:“你放心,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给你攒足嫁妆,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跟陈明玉自然是不敢比了,老太太那个偏心法,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了她,可至少也不能太寒碜,童家那个夫人是出自武宁侯府的,武宁侯府又是混不吝....... 陈明晴叹了一声气,脸上很是平静:“母亲,每个人都有自己缘法命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抢来了也没用。您别再为了我和哥哥他们做傻事,好好的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要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三·偏心 话是这么说,可是晚间去陈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陈三太太心里的愤恨嫉妒就又忍不住噌噌噌的往上涌------她去的时候陈明玉正跟陈老太太商量去清虚观那一日要穿什么衣裳。 “那套云锦面填鸭子毛的袄子太华丽了......”陈明玉拉着陈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套头:“在太阳下一走就波光流转的,太招人注意。咱们是去看道场的,不如我穿那件杏色绣牡丹的那件长褙子,外头再搭上次娘娘赐下来的那件白狐狸毛的大氅?那样一搭,肯定又出挑又好看。” 她揣踱着宋楚宜会穿什么样的衣裳,就不肯穿的过于华丽了-----皇后召见宋楚宜的消息她不是不知道,宫里良妃娘娘也给她们透露了消息出来,说是那天皇后娘娘拉着宋楚宜说了很久的话,瞧那样子,恐怕是看上宋家这个小姑娘了。 她心里的警惕心就越发的重,宋楚宜本来就已经跟太孙关系不错,要是还有皇后娘娘的喜欢,那不是更叫她进退两难么? 陈老夫人心里对她的想法明镜似地,闻言就笑着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点一点她的额头:“好好好,都随你,既然这样搭,头上就不可太素了。我那里还有一套红宝的头面,待会儿叫如霜给你领回去,那天刚好就插戴起来。” 金镶红宝石的头面......那套头面陈三太太是知道的,是陈老夫人的陪嫁,当年拿出来的时候连人的眼睛都晃花了,底下的花儿做托,上头缀着原形的红宝石,总共有两对簪子一个步摇,还有一条项链三对耳环,一套下来少说也要千把两银子。陈老夫人这样轻飘飘的就把这么贵重的首饰给了陈明玉。 陈三太太看一眼立在一旁静静的带着微笑的女儿,心里的酸涩不可抑止的涌动。 她勉强笑了笑,抢在大太太跟二太太之前开了口:“那可了不得了,我光是这样一听,就仿佛瞧见了咱们明玉亭亭玉立晃得人睁不开眼的模样儿.......” 陈明玉一双眼睛水光粼粼的,雪肤花貌,抿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陈三太太紧跟着就道:“只是我们晴儿可就没那等福气了,别说什么云锦蜀锦的,连套出去见客用的大衣裳还得费尽心思找一找......”她仿佛没注意到面色已经沉下来的陈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不顾女儿哀求的眼色摇头:“说不得就要给咱们明玉丢人了,旁人见了她们,谁看得出她们是姐妹?” 这话说的不像,几乎就差指着陈老太太的鼻子骂她偏心了,大太太有些不耐烦,她自从死了丈夫就一心一意的敛财,陈明玉的那份她沾不着,可是等老太太死了,家里的大部分家财都是她的,现在陈三太太这副破落户伸手要钱的姿态实在是难看,她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瑟缩不安的陈明晴,嘴里的话就不怎么好听:“府里四季衣裳都有定例,也没听说少了晴儿的。三弟妹说这话,旁人不知道的,还只当我们陈府怎么苛待了你们。” 大太太其实不受陈老太太喜欢,这几个媳妇儿,她就没有一个满意的。说起来她膝下两个儿子娶的媳妇儿都不由她,那时候陈阁老还不是阁老,不过是个东宫侍讲,往上升需要钱财打点,流水似地银子花出去,陈家那点儿家底哪里够?就只好从儿女亲事上打主意,大太太二太太娘家都是富得流油的....... 可这也是陈老太爷跟陈老太太最后悔的一点,商户人家娶回来的媳妇儿,没什么见识不说,满身的铜臭气,商人重利,大儿子死了,大儿媳妇还捂着她的嫁妆不肯放....... 可现在陈大太太这番话陈老夫人听着却并没出言训斥,相比起大儿媳二儿媳来,她更厌恶三儿媳------轮到庶出的儿子娶媳妇的时候,陈老太爷官运亨通了,钱也不缺了,自然就不能再找商户女,她费尽心思的给陈三老爷找的好几个人选都被推了,最后陈老太爷作主,定了翰林家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陈三太太。 自古翰林清貴,可这龙翰林家却舍得,生怕女儿受了委屈似地,凑足了六十六抬嫁妆不说,还给了一万两银子的压箱钱。 庶子却娶了个最好的媳妇儿,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对三房从来都是有些刻薄的,现如今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三儿媳一步一步变成了如今这市侩算计的模样,她心里又忍不住开心起来,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哦了一声就道:“你说什么?什么外人看不看的?你们后天去清虚观,是去童家的道场。童家是给已故的童小姐做的道场,晴儿怎么好穿的那么张扬?至于明玉,她是要去皇后娘娘替临江和萍乡的百姓做的道场替百姓祈福的,这怎么好比?又怎么能跟晴儿扯得到一起去?” 陈三太太的脸噌的就红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陈老太太,骂人的话差点要脱口而出。她回头看看女儿已经垂下的眼睛而微微发抖的肩膀,自己的手也握着拳攥的死死地,面上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 她还以为陈家是想跟童家交好,所以让女眷都去道场,可现如今来看,陈老夫人根本没把陈明晴跟童家的婚事当回事,连这样的场合都只打算让她们自己去。 这样也就罢了,陈明玉居然要去皇后娘娘专门请清虚观办的道场......同样是姓陈的姑娘,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生怕不能叫别人瞧出个眉眼高低来。 她只觉忍得心头滴血,出了门迎面看见太阳,不自禁的抬手遮了眼睛,想起刚才陈老太太跟陈大太太的话,只觉得替女儿心酸委屈,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说什么来着?要是指望陈老太太,陈明晴的嫁妆还不知道能不能凑足三十抬。(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四·救急 陈三太太对着方夫人哭,事到如今除了哭,她好似也没别的办法了,而且除了跟方夫人哭,她也不知道还有谁能陪她说说话了。 儿子还要读书,她不愿意拿这事儿去烦他,陈三老爷就不必说了,除了知道竖着眉毛骂她败家娘儿们,什么都不会。唯有一个女儿是小棉袄,可以说说心事,可是也被陈老太太那席话给打的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半点精气神都没了。 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更加生气,拉着方夫人的手耒阳迷蒙的看着她:“嫂子!你知道我们家老太太偏心的,三老爷他还昏了头想去求求老夫人老太爷,叫老太爷他们通过官府把银子找回来......你说说他这想法可笑不可笑。老太爷老太太还给你找银子?他们不把我休了才是怪是。上次向老太太那事儿还不够我吃教训的?他居然还想我去求老太爷老太太,亏他想的出来!要钱用了的时候就夫人前夫人后的,现在我出了事了,他就撒开手不管了......” 方夫人就忍不住再叹一声宋楚宜料事如神,知道陈三太太是宁死也不会把放利失败的事情跟陈家的长辈透露分毫的。她递了帕子过去给陈三太太,把声音防的又轻又柔,还含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跟同情:“话说回来也真是这样,你们家老太太我也知道。她老人家是个厉害人儿,年轻时候吃了姨娘的苦,后来老爷子明白过来了她才翻了身,可不就对三老爷......寻常了些。只是可怜了你,好端端一个翰林家的清貴姑娘,天天要为着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操心。” 这话真是说到了陈三太太的心坎里,她握着方夫人的手哽咽的不能自已,半晌才拿起帕子擦了眼泪:“嫂子你说的是,我要是早知道陈三郎是这样的人,早知道他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是宁死也不嫁他!” 可惜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儿女都已经这么大了,她就算是不为着陈三老爷,也得为儿女的前程筹谋打算。 方夫人适时的把话题引到银子上:“说起来你可想出了法子没有?童夫人可不是个拎得清的,要是晴儿嫁过去没多少嫁妆,说不定真要被她嫌弃磋磨。” 陈三太太一听银子就炸了毛,瞪着两只眼睛声音猛地拔高:“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跟娘家去要?!我的嫁妆银子都填进去了,再回娘家去,他又要骂我败坏他的名声!何况我娘家也不富裕,当年为了给我凑嫁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陈三太太着实是真的两眼一瞪没了法子。 方夫人这才拉着陈三太太欲言又止:“其实,我这里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现在这情势,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试一试也是好的。只是怕你不敢......” 陈三太太如今真是想从油锅里来捞银子花,只要有银子,做什么不行?一听方夫人这话,连眼睛都亮了,活脱脱的像是狼见了肉,忙不迭的抓着方夫人的手,紧张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不不不,你说说看,你说说看。嫂子,我不瞒你,你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处境,我手头上一点子银子也没了,晴儿出嫁的那些家具还差好几样,虽然我已经去定了,可连定钱都没付......你要是有法子就千万告诉我,否则我可真就是山穷水尽了......” 昨天陈老太太的那番话打碎了她所有希望,她一点儿也不敢再把希望寄托在陈家任何人身上,要是有别的赚钱的法子,她一定要去试一试。之前手里头还有五千银子的时候她尚且为了银子急的去摸宋家的老虎屁股,何况是现在手里已经两手空空的地步? 方夫人拍拍她示意她安静下来,以手支颐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半天才侧目看着陈三太太:“这话儿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对旁人说去。否则就是害了我了。” 见陈三太太点头不迭,方夫人就缓缓道:“你不知道,前些天吧,我们府上来了个客人,我们老爷回来说,这客人来头不小,听说是江南才子陆丙元的族叔,事先给他侄子探探门路来的,顺带打点打点京城的宅子,好准备他侄子明年春闱。” 陈三太太蹙着眉头有些不解:“这跟我要银子使有什么关系?” 方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陈三太太:“你呀你呀!怪道你家大房二房钱多的没地方使,唯有你们三房蝎蝎螫螫的过的这样紧巴巴的。你难道一点儿风声都没听着?你家老太爷明年大概就是明年的主考了......” 她见陈三太太似乎有些懵懂,便把话说的再开了一些:“连我们老爷那里都有人来巴结送礼,你说说看陈三老爷那里怎么没人?就怕你们不肯收......” 怎么会不肯收呢?陈三太太激动得声音发颤:“那.......那他已经去求了方大人了,我们还能怎么着......?” “未必就收他一个人的呀!”方夫人似乎觉得她有些蠢:“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要走走门路不成?你们什么也不用做,就是上下嘴皮一碰说会给他跟陈老太爷说说好话的事儿,天知道你们到底说不说?这银子就到手了,你嫌银子烫手还是怎么着?” 陈三太太垂着头沉吟起来,陈大太太这些年也在外头得了不好好处,陈二太太更不必说,丈夫没死,又是陈老夫人仅剩的一个嫡亲儿子,在外头当官的时候回家来十几只箱子都装不住那些东西。 他们都能靠着陈家的名头牟利,同样都是陈家的子孙,陈三老爷也是陈老太爷的亲儿子,未必陈老太爷打下来的家业就跟他们三房没关系,好处全被大房二房得了去,他们三房难道就是活该喝西北风烧冷灶的那个?她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五·上当 方夫人见她已经意动,就抚了抚头上有些歪了的赤金打造的玫瑰花金钗,手上的几颗金镶玉戒指晃花了陈三太太的眼睛,她笑了笑:“这话呀,我反正是告诉你了,你想不想给晴儿攒嫁妆,全看你自己。我下午还约了钳宝阁看头面呢,我家那个小丫头也要参加法会去,我得先给她打扮打扮,免得那天站在一众贵女里头被人当作乡下来的。” 她见陈三太太咬着牙眼睛发亮,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我这可是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法子,你若是往你家里透露出一言半语的,我可就完了。连带着我家老爷在老太爷跟前也有不是,你可别害我......” 现在陈三太太手里分文不剩,家具的定钱还要先跟方夫人借,她哪里会生出卖了方夫人的意思,忙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向方夫人下保证:“哪儿能呢?嫂子待我亲近,才把这样的事也告诉我,之前利钱的事我也一个字没透露出去,不过他们也没那个心思管我们.......”她讥诮的笑了一声:“没人管正好,我如今正求着他们别注意我们呢。” 方夫人笑了笑,候着陈三太太走了,从街上看着陈三太太的马车转了个弯,这才略坐了坐,又站起身往隔壁房间去,轻轻的敲了敲门。 宋珏跟宋楚宜同时都朝她看过来,她立住了脚,才刚在陈三太太那里的趾高气扬和高高在上的姿态瞬间就都收敛了,笑着先问了一声好,这才道:“都已经照着六小姐您说的,跟陈三太太说了,看她这模样,十有八九是一定会把手伸进来的。” 一个人缺钱的人被逼到了没路走的地步,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去做。何况陈三太太本来就觉得陈家亏待了她们整个三房,看着女儿处处不如别的房头的姑娘,看着儿子穿戴不如别的少爷,心里的不满长年累月的一点点积攒到现在,足以支使她做出损陈家利己的决定。 当初宋老太爷千叮咛万嘱咐宋老太太千万要管好内宅,就是为了防止有一天家里会出陈三太太的事。所以当初李氏再能耐,也没能把手往外头伸,再受宋毅的喜欢,也没办法跟李家一起算计宋毅什么,宋家对这一点管的还真是极其的严格。 不过要说起来,这还真的要多亏了向老太太这个试金石,叫她察觉出了陈家不对劲之处,才找到了陈家这么大一个破绽。 她点了点头看向方夫人,笑的很是真切:“那就有劳夫人多多上心了,别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顿了顿,她又问方夫人:“陈家人没察觉出什么动静来吧?” 陈老夫人倒还好说,陈老太爷却是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嗅觉无比灵敏,有点风吹草动都容易打草惊蛇,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方夫人知道这问的不是她这边的陈三太太,以为陈三太太更刚已经说过了,陈老夫人最近忙着陈明玉去祈福道场的事儿,根本没空搭理他们本来就容易被忽视的三房。宋楚宜这话是在问自己丈夫方孝孺,她连忙摇了摇头:“六小姐放心,我家老爷谨慎着呢,他跟着陈老太爷也这么多年了,很了解陈老太爷的性子。跟您这边来往也都是支使我来,他一点儿不碰。陈老太爷不会疑心他。” 说到这里,方夫人脸色未免又有些难看,大周朝对师生关系看重的很,所以宋楚宜才想以约定门生这一招来设计陈阁老给陈阁老挖坑,可同样的,要是到最后方孝孺真要按照计划倒戈一击来对付陈老太爷,只怕以后也要为人所不齿的...... 只是她虽然担心这一点,心里的打算却半点没变,被天下人所不齿,也好过跟着陈阁老替陈阁老冲锋陷阵最后还落得个倒霉透顶的下场。 宋珏没说话,他今天陪着宋楚宜出来,一是听一听方夫人到底跟陈三太太是怎么说的,二是不放心宋楚宜,越是离她去晋中的日子近了,他心里就越发的不安。 方夫人往他身上瞥了一眼,见他毫无动静,心里再叹一声宋六小姐的厉害,竟连父兄都管不住她,紧跟着又道:“六小姐,当日您跟我说,叫我千万别求娶陈家的姑娘,我如今是受教了。只不过......依您看来,我替我儿子求哪家的姑娘好些?” 宋家自然是不成了,别说现在不成,就算以后陈家真要倒了,他们要是上赶着娶了宋家的姑娘,一辈子也就算是这么完了,方孝孺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肯定连官也当不下去。 宋楚宜想了想,轻声道:“我听说李侍郎家还有个女儿,知书达理又贤惠端庄。” 方夫人皱着眉头有些不解,正要问,电光火石间忽而想起了这位李侍郎的来历-----这位李侍郎的儿子可不就是娶了锦衣卫都督赖成龙的女儿的那位李侍郎么? 她笑了笑,脸上的笑就更加真诚了些:“既如此,多谢六小姐给指了条明路。” 儿子娶了赖成龙的女儿,女儿又嫁了日后必定会背叛陈阁老的方孝孺的儿子,李侍郎以后会倒向哪边,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了么? 宋楚宜摇摇头示意这并没什么要紧的,又叮嘱方夫人:“虽然她必定会伸这个手,可是陈三太太做事可算不上精明。说不定就会引起陈家人的注意,伯母心里还是要有个成算,好好替陈三太太遮掩遮掩,若是我没估计错,今天晚上回去,明天中午,陈三太太就该来找您给拉线了。您到时候就照计划,把陆家的那位族叔介绍给她。” 方夫人也不敢不用心,这些天她一直都不紧不慢的引着陈三太太一步一步上当呢,如今人已经到了坑里,她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怎么会容许到手的猎物跑了,闻言就用力点了头。 爆更爆更,另外有男主走言情,不过开窍晚一点而已啦。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六·撺掇 那边厢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的陈三太太着急的嘴唇上都冒了泡,连儿子来请安也没能平息平息她内心的焦躁,急匆匆的遣了人一遍又一遍的出去看看陈三老爷回来了没有,一边问就一边不住嘴的骂:“心里没个成算,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在外头安得下心!”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要说服陈三老爷,从那个什么江南巨富的陆家身上捞些钱来使。 陈明晴端着一盅冰糖雪梨进了门,见状就忙上前安抚陈三太太:“母亲这是闹什么啊?明天咱们就要去清虚观了,您这个时候了还不歇着,等明天起来,嘴角上的包又要烂了......” 陈三太太有个毛病,一着急上火就容易嘴巴起泡,起了泡就容易烂,一烂就得疼上十天半个月,连喝口汤都要呼哧呼哧的喘气。 她接过女儿递过来的冰糖雪梨,一口气喝干净了,又由着丫头服侍着擦了嘴,这才觉得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消散许多,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不由有些感慨:“幸亏还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就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的活着。看谁以后敢小瞧了咱们!” 外头嬷嬷隔着一重帘子回话:“三太太,三老爷回来了,去了姨娘那里......” 陈三太太登时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时候了,她为了银子的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头发都快掉光了,可陈三老爷居然还有去姨娘院里寻欢作乐的心思...... 陈明晴忙上前拉住了已经起身的母亲,叹了一口气就劝她:“母亲,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父亲这个时候回来,多半是身上有了酒了,怕吵嚷了您。您就饶了他这一遭,明天再说罢。” 这几天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想到那天陈老夫人的明朝暗讽和明晃晃看不上自己的态度就觉得难堪,毕竟同样都是姓陈,可是她跟陈明玉的差别实在说得上是天差地远。 可再难过这日子也得过下去,什么嫁妆不嫁妆面子不面子的,她其实倒真的不是那么在意-----家里是这样的景况,母亲为了银子的事操碎了心,父亲又是个说不上话的,下头还有个弟弟,日后讨媳妇儿也处处是用钱的地方,她这么想一想,恨不得自己能变出些银子给母亲排忧解难,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多少嫁妆的事? 现如今她唯一也就是指望父母亲能和睦,弟弟以后能上进,以后一家人也能过的更好些。 陈三太太下了地,头上的抹额都有些歪了,她自己伸手不耐烦的摘了下来,拍了拍女儿的手:“你别担心,这事儿你别管。母亲一定会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陈明晴不知道为何事情又扯到了嫁不嫁的问题上,有些无奈又有些乏累的拽了母亲的手:“母亲你别过去......有什么事好歹也等到明天再说......” 本来两个人就刚刚次吵了一架,现在陈三太太要是这么不知事跑到姨娘院里去找人,这动静闹的也太大了,以陈三老爷爱面子的习性,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又给了陈老太太斥责陈三太太和陈三老爷的机会。 陈三太太摸了摸女儿的头,强自按捺着性子打发女儿回房:“你放心,你放心,母亲还没傻到那个地步,我不亲自过去。我叫人请他去,我这边有事等着他呢,我不跟他吵。你先回房睡觉去,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去清虚观。” 听说童夫人因为是武宁侯府出身,向来不喜欢病怏怏的姑娘家,亲事已经定下了,之前童夫人对陈明晴也还算是满意,可不能因为这戏小事就耽误了陈明晴在未来婆婆心目中的形象。 陈明晴没了办法,带着丫头回了房,到底是不放心,使唤自己的乳娘去上房探听探听消息:“去看看,若是没动静便罢,父亲跟母亲要是吵起来了,先来寻我。” 陈三太太却真的说到做到,她根本就不为了陈三老爷去姨娘院里生气,这些要气的话她可真的是早就被自己给气死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她放低了姿态看着明显有些不满的陈三老爷,想了想,开门见山的就问陈三老爷:“老爷不是想再往上升一层?父亲不肯帮忙,二哥也不肯搭理.......前些日子您不是提过,说是吏部那个文选司的司隶说过可以帮帮忙把你往上提一提?” 这事儿倒是真的确确实实是有的,只可惜那司隶摆明了就是要银子才肯帮忙,现在这情况,哪里来的银子?老太爷和老太太因为上回陈三太太带向老太太得罪宋家的事情生气,觉得他连媳妇儿也管不住,根本就不打算插手他的这事儿,他到现在也还是两眼一抹黑呢。 听陈三太太说起这话,他有些没好气:“是又如何?别说现在七千两银子打了水漂,纵然咱们手头上有七千两呢,难不成都填进去?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陈三太太就笑了一声,亲手端了杯茶递给陈三老爷醒酒,轻声道:“我这里倒是有个现成的发财的法子,只是不知道老爷有没有那个胆子?” 陈三老爷丢了一大笔银子,虽然是媳妇的,可也心痛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听见陈三太太这么说,就瞪大眼睛问她:“什么法子?”面上还带着三分警惕:“你可别又想出些损人利己的法子,别到时候真的惹急了老夫人,连我也保不住你。” 陈三太太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张口就把方夫人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部都说了,末了眼睛亮亮的看着陈三老爷:“方大人一样在老太爷底下,他都敢做这事儿。为什么你这当儿子的不敢?” 陈三老爷听住了,半信半疑的看着陈三太太,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后才抬起头来看着陈三太太:“你没骗我?”(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七·出手 陈三太太见陈三老爷听住了,心里的大石头莫名的就放下了一半,哎哟了一声亲手把茶往陈三老爷手边又送了送,拍着胸脯下了保证:“方夫人亲口跟我说的,也是因为我跟她一起放利,一起遭了灾人家才告诉的我,否则你以为哪里来的这般好事?” 她见陈三老爷皱着眉头有些犹豫,就推了推陈三老爷的胳膊沉重的叹了口气:“跟您生气的确是我的不是,我也是真的急的没了法子了。儿子女儿都要用银子,您的前程也要使银子,可您看看,家里理咱们不理?” 这些都是陈三老爷心里的隐痛,陈老夫人对他面上和善,内里却是刻薄至极。偏偏陈老太爷尊重嫡妻,认定陈老夫人并没有偏心......这些家事算起来就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楚。可是有一点陈三太太是真的半点没有说错,这家里没人是真心替他着想的。就算是父亲,也没替他的前程上过心,以父亲的说法来说就是,陈家已经富贵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人糊涂出去当官反而容易被人当成耙子来对付陈家,还不如在家呆着。 可是他在家呆着,辛辛苦苦的考中个同进士做什么? 父亲一力提携的二哥还更荒诞,可是不照样风生水起的一路混到了五品?哪里像他这样凄惨?同样都是父亲的儿子,这心长得也实在是太偏了。 陈三太太又紧跟着火上浇油:“何况真不是我抱怨,三老爷您自己睁开眼瞧瞧咱们的晴儿被人刻薄成了什么样子?明天去清虚观,除了我,老太太根本没点个人陪着......明天可是童家做道场啊,咱们家跟童家平时也多有往来的,于情于理也不该是我一个已经订了亲的未来亲家一个人带着女儿去,可老太太硬是这么定了。人家要陪着明玉去过几天的皇后娘娘办的祈福道场......您不知道老太太当着晴儿的面怎么赏赐明玉东西,光是头面就少说也有两三千银子,可对着晴儿却一毛不拔,还出言讥讽......” 陈老太太说话不会难听,却一定会踩人痛脚,不吐脏字儿但是叫你十天半个月都抬不起头来是常有的事儿,陈三老爷想起知礼懂事的女儿被这样贬低,心里的火气蹭蹭上涌。 陈三太太见火候差不多了,就坐在椅上垂了头,一副万事都由陈三老爷作主的姿态:“话我已经跟三老爷分说清楚了,半点也没瞒着您。是要在这家里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看人眼色,还是自己替自己挣出个前程,替儿女争了这一口气,全看三老爷您.......” 毕竟外出交际她一个女人家可不能做,很多事都要由陈老太爷的亲生儿子陈三老爷出面。 陈三老爷坐了半响,看着窗外被风刮得拍打着窗户的树枝,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重新走到陈三太太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她:“你确定这事儿不会泄露出去?” 毕竟是要打着陈阁老的名义去收受别人的钱,允诺别人会替他办事,要是到时候走漏了风声被人知道了,连累了家里,陈老太爷不会放过他。 “方大人自己也收了人家的钱,他傻了会告诉别人?”陈三太太忍不住跌脚:“方夫人也老实告诉我了,这事儿方大人原本是打算介绍给二老爷的......二老爷那边才真是无所不至呢,您这才哪儿到哪儿?哦,只许他们二房吃拿卡要,不准咱们也分一杯羹了?大不了闹出来到时候一起死!” 陈三老爷也发了狠,同样是陈家的子孙,他娘的,他爹打下来的基业凭什么他就一点儿光也不能沾,大房二房的钱都多的没地方使,唯有他们三房扣扣索索的,连底下下人们都对他们三房多有瞧不起的。 这不公平,豁出去了!他点了头:“你明天就去告诉方夫人,我晓得方大人的难处,这事儿的确由我这个儿子跟父亲开口更合适,叫他们尽管把人介绍过来,接下来的事,我自然包了。” 要是陈老太爷实在不肯,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钱先弄到手再说。何况听说陆家那个待考的陆丙元本身就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才子,只是想探探路拜拜码头罢了,考上应该没多大问题,到时候他到底在后头使了力还是没使力,天知道。 第二天熬到了道场结束,陈三太太先叫马车把女儿送回了家,自己直奔方夫人家里去找方夫人。 方夫人有些京察:“怎么你这个时候过来?老夫人她们知道你过来我这里吗?” 陈三太太做事这么冒失,要是露了痕迹被陈家发觉了不对那可就糟糕了,因此方夫人的语气就有些不好起来:“咱们不是说过的,有什么事等下人们互相通知了,去酒楼见面的吗?现在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过来,要是到时候你家里发现了,连我也要沾惹上是非。” 陈三太太有些不好意思,见方夫人生气又有些害怕,忙摇头:“您放心您放心,到时候我就说来你这里坐坐,我也只是来这一次,她们不会注意到的。现在家里都忙着过几天老太太带着明玉一起去的那场道场呢。” 见方夫人的眉目缓和了一些,陈三太太就试探着说道:“上次您不是告诉过我陆家的事儿......我回去跟老爷说了,我家老爷也说,他也是陈家的子孙,未必他说话就不管用。好嫂子,求您帮帮我.......就给我们家老爷引见引见这位陆家的老爷......” 方夫人面上露出一点疑惑:“陈三老爷亲口答应的?可别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到时候事情办不成可说不清楚的。” 陈三太太就忙摇手:“真是我家老爷答应的,我哪里有那个本事,自然是爷儿们答应了才作数,我才敢来找嫂子。不然我也没办法一个妇道人家出去抛头露面的不是?您就放心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八·水到 年味儿越来越重了,长宁伯府的巷口也越来越热闹,许多货郎挑了担子来卖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天气这几天又正好放晴,卖风车的货郎赚了个盆满钵满。 宋楚宜手里也拎了一个小巧有趣的草编的花篮,宋珏见她饶有兴致的摆弄的模样,就笑:“这是不是叶二送进来的?” 叶景川变着法儿的往这里头送东西,宋珏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宋楚宜也知道这一点,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问他:“收到消息了?” 问起了正事儿来宋珏就格外的靠谱了一些,袍子一掀在宋楚宜对面坐下来,看着宋楚宜往花篮里头插花,撑着下巴转动着杯子:“收到了,你想的一点儿也没错。陈三太太连几天都等不及,今天就已经去了方府了,生怕陆家这只肥烧鸡跑了。” 这还真不是宋楚宜猜得准,而是陈三太太的处境决定了她一定以及肯定会去冒险做这样的事儿-----陈家是风光,可是这风光对于三房来说一点儿实际的用处都没有,陈三太太根本就没什么好处,年深月久的,当然就会有各式各样的抱怨。现在陈三太太山穷水尽了,当然也不会考虑自己的行为到底会不会给陈家带来麻烦,就算是现在明着告诉她可能会给陈阁老带来麻烦,她恐怕也是毫不犹豫的先要拿银子再说的。 一个翰林家的姑娘,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为五斗米折了腰,她已经没有旁的选择了。 “那今天晚上他们在哪儿见面?”宋楚宜一面摆弄手里的花篮,一面有些苦恼的托着腮不知道到底把花儿怎么放可以使这个花篮更加生动有趣一些。 宋珏瞥她一眼,嘴角的笑有些怪:“当然是重音坊了,毕竟你在里头偷听也不止一回两回了,一回生二回熟嘛,掌柜的也肯卖我这个面子。” 掌柜的当然会卖他的面子,宋楚宜假作听不懂他的揶揄:“那个陆丙元的族叔真的靠得住?一定得拿到白纸黑字的有陈三老爷指印的单据才行。” 陆丙元的确是天之骄子,可是这家伙就没做官的命,上一世也是牵扯进了春闱泄露考题的案子,听说也是因为他的族叔过于担心他,私下里去联络了主考官跟主考挂怒达成了默契-----大家都认定陆丙元是绝对考得上的,主考官自然而然的也乐意结个善缘,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占了恩师的名分以后在官场上也就多了一份助力。 这一世宋楚宜一想到要设计陈阁老,就先想到了正该参加春闱了的陆丙元,再没有比陆丙元更合适的人选了-----他才华横溢又少年得志,飞扬意气得罪了不少人,又口无遮拦自诩有林下风气...... 宋珏就笑了一声,抢过宋楚宜受伤的花篮摆弄几下,把一朵绿梅插进去,自己端详了一阵甚是满意,摸着下巴就有些得意:“放心吧,他那个族叔啊就是关心则乱的典型。明明自己侄子已经那样出名了,却还是想着提前先替他探探路。” 说完这个宋珏就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似乎觉得陆丙元有些可惜了:“真是个有真材实料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如今被我们这么一搅合......” 宋楚宜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忽而起了促狭之心,转头看着他问:“大哥知不知道这个前途无量的大才子在我梦里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宋珏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看着她:“什么结局?”他很喜欢听宋楚宜说梦里的事,听着那些2人名都一样家世背景也一样的同一批人截然不同的选择和结局,总觉得像是在看一本志怪演义,情节跌宕起伏,里头主角又跟自己息息相关,很是过瘾。 “他后来投靠了恭王,做了恭王的幕僚。”宋楚宜目光悠远,看着宋珏:“可是他虽然是个才子,也不过就是个才子,成不了政客。他亲自带着恭王走上了一条死路,最后跟恭王一起,死在了太原。” 宋珏就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他知道宋楚宜向来不打诳语,忍不住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本来就不适合当官?” 宋楚宜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眼看着宋琰朝她们跑过来,笑着朝宋琰挥了挥手。 “姐姐,舅母来了,祖母让你过去呢。”宋琰跑的有些急,脸都被风刮红了:“好像说,舅舅来了信了。” 来信的舅舅......是在崔家的那些表舅们还是在西北的崔绍庭?宋楚宜点了点头,回头看着宋珏:“那位陆先生给陈三老爷送钱花,未必肯得罪人做什么画押的事儿。大哥可得多上点心,这是证据,一定要拿到手。” 宋珏抬了抬下巴表示答应了,看见宋琰的时候就眼前一亮:“阿琰今天晚上跟我一道去。” 最近低着宋琰进出酒楼茶坊戏院,也该真正带宋琰去瞧一瞧外头是怎么样给人设圈套等人钻的了,这样以后要骗人更得心应手,不骗人也能防着被人骗。 宋琰跟着宋珏的时间久了,就觉得跟着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哥是件很好玩的事,闻言立即去看宋楚宜。 宋楚宜被看的没了办法,想着叫宋琰学一学也没什么,就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以后的路她不能替宋琰走,宋琰总得脱离她过日子,她现在教会他的东西越多,以后他身边的陷阱就会越少。 她替宋琰理了理帽子,答应了以后又叮嘱他:“跟着大哥,不许乱跑,也不许自作主张。” 这些宋琰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从前学了东西就想显得自己能耐,被宋珏收拾过几次后就老实了。如今别说什么自作主张,就算是下个决定之前他都要再三思虑,宁愿慢一些,也不贪功冒进,就是怕会落入别人的圈套或是办蠢事。凡事三思而后行自然有好处,他如今已经算是学到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九·改期 宋楚宜到宁德院的时候不仅大夫人和两位舅母在,连新婚的二夫人尹云端也正说话儿凑趣儿,屋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宋楚宜不免多看了尹云端一眼-----这实在是个太过聪明理智的女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一心一意的去争取,半点儿不为别的事情扰了心神。她明明不喜欢宋毅,心里另有所爱,可是却能收藏的严严实实的半点风都不露,一心一意的待宋毅好。这短短的十几天时间,已经把宋毅收服的服服帖帖,哄的他什么都听这位新夫人的。 宋毅如今不仅脸皮厚了许多,也不能说脸皮厚,只是在尹云端的开导下总算是察觉到了自己做父亲的责任,一天到晚的对他们嘘寒问暖,问宋琰的功课,连宋楚宜的事也偶尔敢跟宋老太太说一说,就算他不敢说,也有尹云端在。因此不过半月时间,尹云端就跟宋家上下都相处的极为融洽愉快,她为人又大方,虽然是从没落的广恩伯府出来的,可身上一点儿扣扣索索的穷酸做派都没有,该花钱的地方就舍得撒银子,连下人也喜欢她。 她说她以后就把日子过好,她就真的是一门心思朝着把日子过好的目的去的。 知行合一,宋珏当时还敲着她的头教训她:“世上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少,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就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的就更少了。你也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求什么。老祖宗跟旁人要你嫁叶二,你也得看看自己喜不喜欢......” 求什么?这个问题从重生那一天起就摆在她面前,她却一直尽量的避过去。她只求宋琰能平平安安的,崔家也好好的不要受到牵连,现如今宋琰的确是平平安安的,崔家也什么影响都没受到,可是她自己要什么,却成了个难题。 她上前一一的见了礼,宋老太太就问她:“礼单都照着昨天说过的增减过了?” 崔夫人忍不住笑了一声:“老太太也忒费事了,老夫人见到小宜就开心的了不得,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单不礼单的。咱们自家人说这些,就着实太见外了。” “礼不可废。”宋老太太摇摇头,见宋楚宜礼单都已经改好了,就又告诉她:“你舅舅送了信回来,说是到时候叫阿琰去帮忙做傧相送嫁。” 宋楚宜忍不住有些诧异,照理来说送嫁的应该是崔家的男丁才是,崔家的人丁兴旺,哪里会用的上宋琰? 余氏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补充:“你舅舅也是,非说他的先生在金陵,要让阿琰去送嫁,顺便拜访拜访他的先生。” 崔绍庭师从唐明钊同门师弟清风先生,他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叫宋琰去拜访拜访自己的师叔,恐怕是为的再给宋琰添一层助力。 唐明钊是当世大儒,清风先生也不遑多让,不过两师兄弟的脾性却全然不同。他估计是听说了宋琰之前遭韩止设计的事儿,怕宋琰学的太刻板了,打算再给宋琰铺一条路。 这对于宋琰的前程有益无害,宋楚宜自然没有意见,见宋老太太也是满脸的笑意,就答应下来,又问余氏:“舅母,咱们还是初九那日启程吗?” 府里先生算的日子来说,初九适宜出行访友,又刚好已经过了年,京里的亲友也都来拜访完了,因此定在了那一日。 崔夫人转了转中指上的戒指看向她:“这次来就是为了跟你说,推后了一天,初十再走。初九那天不是皇后娘娘替江西那边受了雪灾的百姓办道场祈福么?我们大家都得去应应景儿的。” 等从宁德院出来,尹云端就拉了宋楚宜的手去正院里,再叮嘱了她一番路上要小心之类的闲话,至于宋楚宜要带去晋中的礼单,她连问也没问-----有些事情能问,有些事情连手都不要沾,她向来能分辨的很清楚。 说起来这实在是一个再叫人省心不过的继母,宋楚宜笑着领了她的好意,就听见她说:“开了年吏部的公文应该就下来了,你父亲大约是被派去了严州府任知府,到时候我会同他一同去赴任。” 有了尹云端这个贤内助,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也放心把宋毅放出去了,江浙富裕又稳定,宋毅去了那里,不说进取立功,守成总还是成的。 宋楚宜点了点头,只是宋毅三月大概就要走马上任,那个时候她大约还在晋中回来的路上,估计这两年内是没法儿再见到宋毅和尹云端了。 尹云端也说起这一点:“只是你从晋中回来,亲事差不多就要定了,我跟你父亲远在浙江,你订亲未必能回来。不过等你出嫁,怎么也得赶回来的,你放心。” 她说着,从身后荷春手里接过一只描金撒银粉的金玉相逢图案的匣子递给宋楚宜:“这就权当是我送你的礼物了,我之前同你说的话,你也好好想一想。” 如今谁见了宋楚宜都要她好好想一想将来,连宋珏最近都总是在她耳朵旁边念叨,宋楚宜越发的觉得时间紧迫,心里纠结,面上却还是只如同往常那样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母亲教导。” 尹云端却看出来她根本没把话听进心里,或者说听进去了却还是拗不过这个弯来,不由摇了摇头。宋楚宜这个孩子是聪明,尹云端私心里是不想宋楚宜嫁进皇家的,那样宋毅和她就等于也跟宋楚宜一起绑住了,没有别的选择。到时候若是那边争起来,作为宋楚宜娘家的宋家当然也要选边站,这可是被扯进去了就脱不开身的事儿。 可是这些事情也的确不是她能作主,她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多说,问了宋楚宜准备带哪些人跟着去服侍,行李准备的如何之类的话,都问完了之后又叮嘱一番她没想到的,帮她添了一些东西,才放她回去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章·双姝 皇后娘娘要办道场,还亲自驾临清虚观,谁敢不给这个面子。 宋老太太一早就打扮起来,虽说不用按品大妆,可是却也不能太过简薄失了礼数,等收拾齐整了,才领着几个儿媳和宋楚宜向明姿出门。 宋老太太心里浮现一层担忧,宋楚宜是皇后娘娘特意送了口谕来,钦点要出席的。否则以宋老太太的意思,是打算叫余氏跟宋楚宜今天就启程去晋中,恰好也避开这个道场。 上次去了一趟皇觉寺就招惹出元慧那么多话来,谁知道这回去清虚观会不会又有观主出来预言什么命相或是拉什么红线?总归其实还是避开了才最保险,可惜皇后娘娘亲自下的谕令,仿佛就是为了防着宋家这一招似地,宋老太太心里的担忧就更甚。 倒是宋楚宜还算是自在,晃了晃宋老太太的隔壁安慰她:“祖母不必想这么多,就像您说的,宋崔两家不是只有我一个合适的女孩儿,况且皇后娘娘总要问一问太孙殿下的意思......” 今天清虚观贵人云集,道士们几乎倾巢而出,从山脚下开始就有官兵沿路把守,没有帖子的一概不准接近,就是为了防止前几年围场的事儿再度发生。 宋楚宜向明姿一左一右的搀扶了宋老太太下马车,往前才走了几步,就碰上了老熟人-----陈老夫人也正带着一个圆脸儿的中年妇人和陈明玉下马车,见了宋老太太就热情的招呼起来:“老姐姐好?这天气冷了,我腿脚又不好,一向不得得见。如今瞧着,老姐姐气色倒好。” 出了崔绍庭的事儿,其实两方都心知肚明对方如今已经恨透了自己,可是只要一天还没彻底撕破脸,一天陈老太爷跟宋老太爷还同朝为官,这面上的情就还是要做,宋老太太微笑着颔首:“多谢妹妹想着,一向好着呢。” 陈明玉看见宋楚宜的时候瞳孔微缩,可转瞬就又回复过来,微笑着上前先跟向明姿寒暄了一阵,这才亲热的拉了宋楚宜的手:“前些日子你进宫去皇后娘娘那里,恰好那天我有事儿不得去,否则还能领你去瞧一瞧我在娘娘宫里养着的一尾五花珍珠了,养在青花瓷大缸里,通体透红,龙睛翻腮,实在是稀奇有趣。” 宋老太太含笑看了陈明玉一眼,冲陈老太太夸赞:“我也听说陈姑娘很是得娘娘的喜欢,三天两头的就要进宫陪娘娘抄经,小辈之中得娘娘这样喜欢的,可着实是没几个了。可见妹妹你教的好。” 陈明玉这分明是在炫耀自己进出皇后娘娘的宫殿之频繁,还特意要拿金鱼出来说,又说是自己替皇后娘娘养的,无形之中就把自己说的如同清宁殿的主人一样。宋老太太半点儿不在意这些,既然陈明玉愿意听,她就愿意捧着她。 宋楚宜也跟着笑:“皇后娘娘不过是因为觉得元慧大师的话叫我一个闺阁中的女儿受了委屈,所以才召见我。哪里能跟姐姐你一样时常出入呢?可见这等机缘不是人人都有。” 一面说一面走,一行人很快就撞上了镇南王妃,又不由纷纷互相见了礼。 镇南王妃显见得跟宋家亲密一些,走了一段路就招呼宋楚宜跟向明姿:“来来,你们两个小丫头过来扶着我些,我可走不动啦。” 叶云岫叶云依去家庙请平安符了,并没跟着来,镇南王妃这次是自己来的。 尹云端跟三太太相视一笑,二人自动上前揽了宋老太太的胳膊,宋老太太就指着镇南王妃骂她促狭:“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莫不是没了我家这两个丫头,你就不走路了?” 陈老夫人不动声色的应和了几声,拍了拍陈明玉的手,眼睛往宋楚宜身上一溜,冲陈明玉点了点头。 陈明玉会意,她也听说宋家有意把宋楚宜嫁去镇南王府,如今看镇南王妃跟宋老太太这一唱一和的,倒真的好似有这么点儿意思。可即便如此,她心里对宋楚宜的警惕也没有放下半分。 这场道场是由观主亲自做的,*十岁的老神仙了,穿着青衣衣袖飘飘的,加上须眉皆白,真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观主念经起坛,两旁大道上一直点到神坛上的安魂灯就左右摇摆得厉害,可是这样厉害的风,那火硬是没熄,小姑娘们原都有些无精打采的,瞧见了这场景,倒不由有些起了鸡皮疙瘩,坐直了身子看的聚精会神。 等做完了道场,皇后娘娘就领着一干女眷回三清殿去叩拜了三清,这才放了众女眷回各自的厢房休息更衣,预备下午看戏。 宋楚宜扶着宋老太太起身,皇后娘娘跟前的谢司仪就领着人过来朝她笑:“六小姐,娘娘说闲坐着也是无聊,请老太太跟您过去说说话儿。” 宋老太太有些意外,想到之前宋楚宜进宫之时皇后娘娘的那些打探的话,还有表露出来的意思。一时有些喘不过气,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领着宋楚宜一起去了皇后娘娘的净室。 廊下一干宫娥整装肃立,鸦雀不闻,宋老太太领着宋楚宜进门才刚给皇后行完了礼,就听见说陈老夫人跟陈明玉也到了。 皇后娘娘净了手更衣出来,见了她们就笑:“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岁数,总想着寻几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说话儿......您二位又都带着娇俏的小孙女儿,有她们陪着,便是不开口说话,也觉得自己年轻了。” 陈明玉下意识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心里的猜想越发得到了证实,上次皇后娘娘召宋楚宜进宫,说什么是因为元慧大师断命叫宋楚宜委屈了缘故,分明不是。 皇后娘娘笑了笑又道:“说起来这两个小姑娘都实在是惹人喜欢,哪一个都叫人喜欢也喜欢不过来。二位老封君果然会教孩子......这两个小丫头一同立在这里,就好像枝头上最漂亮的两朵花一样......”(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一·重赏 宋老太太整整喝了两杯茶才算是觉得身子回暖了一些,窝在榻上迷迷蒙蒙的闭上了眼睛,她实在是被卢皇后的一番话说的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知道卢皇后的决定肯定不可能是现在就下,宋楚宜的前程也不可能如今就因为跟陈明玉一起来了趟清虚观就被定下来,可是那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实在是有些难熬。 玉兰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冲宋楚宜跟向明姿摆了摆手儿,朝里头看了一眼:“好容易眯瞪了一会儿,老太太有些精神不济,还是叫她多睡一会儿罢,反正现在时候还早呢。” 廊下一溜烟儿的全都是点着荷花灯,想必是专程为了今天女眷们来打醮祈福准备的,透过日光看过去,朦朦胧胧的荷花灯上画着各式各样的美人图,映衬着山间的松林波涛,很是别致清幽。向明姿见愈看泽洋说,就拉着宋楚宜往外走,心里存着几分气,面上也不由得带出来:“皇后娘娘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呆在宋老太太身边久了,对宋老太太的意思是清楚的,知道宋老太太打算把宋楚宜嫁去镇南王府,如今见皇后娘娘处处捧高她跟陈明玉,心里烦躁又担忧:“这不是挑起你跟陈明玉去争去抢吗?” 陈家跟宋家的关系本来就算是撕破了脸皮,现在皇后娘娘还说这话,对太孙妃的位置虎视眈眈的陈家还不把宋楚宜当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本来宋楚宜都要去晋中了的,现在又闹出这事儿来,这事儿一出,多少目光又都聚集在了宋楚宜身上?向明姿光是想想,就替宋楚宜心烦。 宋楚宜自己倒还算是想得开些,拍了拍向明姿的手反过来开导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事情找上门来了,一味的躲跟抱怨都是没有用的。何况祖母说得对,皇后娘娘此举如今也不过是想告诉宋家,她有这个意思,警告宋家别随便定下我的亲事罢了。暂时她是不会怎么样的......太孙殿下毕竟是奇货可居,她也舍不得一下子就把人选定下来。” 青卓正好从前院跑来跟宋楚宜通消息,听了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不对-----说太孙殿下是奇货可居是怎么个意思?他挠挠头,总觉得宋六小姐听起来似乎对皇后娘娘看重她好似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却又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站到宋楚宜跟前告诉她:“六小姐,都准备好了,马长江马旺琨他们押着您的东西先走一步。” 光明正大的带着马旺琨跟马长江总是不好,现在虽然韩止已经不在了,可是皇觉寺的和尚还是知道马旺琨他们的底细,现在西北那边局势吃紧,要是有人拿这个当借口告崔绍庭一状,说他养私兵,那可就给崔绍庭添了大麻烦。这趟去晋中,也要想想办法再找些能干得用的人跟在身边,马长江马旺琨他们人虽然好也得力,可毕竟底子不算干净,又都曾经在前线打过仗,就算身份已经见得了光了,可是要是被有心人挖出来在建章帝那里说些有的没的,也容易给崔绍庭招惹是非。 宋楚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见青卓立着没动,就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我说过,做完这件事你就可以回殿下那里去了......你怎么还是没动静?” 马长江马旺琨昨天就已经登上了船了,青卓应该昨天就来回报消息才是的,特意拖到了今天已经有些奇怪,现在把事情都说完了还不走,宋楚宜就有些疑惑。 青卓叹口气告诉她:“六小姐,我们殿下让我跟含锋都跟着您,这一路上您可未必就安全。” 向明姿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她原本见青卓跟含锋是太孙殿下的人,还指望着他们离宋楚宜越远越好,现在听了青卓这话,就忙问:“什么叫做未必安全?难不成还会有人......” “您要走水路。”青卓见宋楚宜若有所思,就神色认真的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尽量将话说的清楚透亮:“现如今水路上盗匪猖獗,前些日子镇江知府的夫人和儿子就在扶灵回金陵的时候被水匪杀了,到现在连尸首都还没找着......您身份这样特殊,随行的偏偏还有崔夫人......若是碰上水匪,可就麻烦了。因此殿下的意思是,把我跟含锋调给您使唤。” 青卓和含锋都是龙虎山上下来的,自小就在龙虎山上练了一身的武艺,他们又是太孙的人,等闲的一路上的官员见了,总归也要给几分面子,一路上会方便安全很多。 宋楚宜有些感念周唯昭的好心,心里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和防备------青卓这话回的实在是有些蹊跷,好似重点落在了后头那一句崔夫人身上。莫非是有人要打余氏的主意不成? 向明姿紧张的手指都在发抖,拽着宋楚宜的胳膊,半天才问她:“把这事儿告诉外祖父和哥哥.......否则这样,怎么放心你去晋中?” 去晋中原本是去祝寿的,也算是避避风头,现在还没上路就已经有埋伏等着了,搁谁身上谁恐怕都要不放心。 宋楚宜却知道这事情说了也没用,太孙既然让青卓这么说,就一定是收到了风声...... 她还发着呆,外头忽然传来高声的唱喏声,皇后娘娘跟前的谢司仪亲自来了她院里,送来了皇后娘娘的赏赐。 是一只凤凰点头金步摇、一对粉绿相间碧玺手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芒险些要灼伤人的眼睛。 这么重的赏赐......宋楚宜又想起上次去围场之前收到的赏赐,不由苦笑,这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当初她出发去围场之前,宫里好像也送出来过这样丰厚非常的赏赐。那个时候还是太孙着意让太子妃加重些赏赐替她解围,这次却是皇后娘娘想拉她入局,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二·陷阱 宋老太太看着那犹自发着光的首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咳嗽了一声,拿帕子捂了嘴,半天后才斩钉截铁的道:“收!皇后娘娘赐下来看得起咱们,咱们就敢戴!” 至于说什么背后的意思,谁知道?反正她是半点儿不知道,她只知道皇恩浩荡,只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给宋楚宜的补偿,觉得宋楚宜在元慧那里受了委屈。 宋楚宜明白宋老太太的意思,笑着将东西递给身后的紫云收着,又看着宋老太太问:“祖母有没有想好给明姿姐姐定下人选来?” 因为元慧的事,也因为韩止等人的觊觎,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本能的把重心大部分落在了她头上,向明姿的事反而渐渐的被撇到了一边,可是向明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早早的定下来,省的日后又扯上魏家那样的事,成为别人的眼里的猎物。 宋老太太握着宋楚宜的手有些感叹:“说起来,你们两个倒是投了缘。她担心你,你倒是担心起她来。放心吧,我已经在替她相看了,等开了年再看一阵,若是差不多了,就定下来。” 这事儿之前可半点风声也没有透露过,宋楚宜不禁有些好奇,缠着宋老太太要问究竟定的是谁:“怎的之前从未听您跟大伯母提起过,现在却一下子就说定下来了?” 向明姿自己恐怕都还半点儿不知道呢,宋老太太这动作可真是够快。 “上次出了魏家的事儿我就开始替她着急起这事来。就像是我告诉你的,女人下半辈是福是祸可都靠着男人,嫁对了自然是你好我好皆大欢喜,所托非人,最后下场就跟你姑姑差不多......”宋老太太压低了声音:“我也是想着,总得给她找个体贴和心意的,人好,家里也过得去的人家。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后来还是欣桐出嫁的时候在李家见了李家的三少爷,才觉得是个现成的人选。” 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李峪儿子头上,宋楚宜有些惊讶,抬头看着宋老太太问:“那李夫人跟明姿姐姐知道吗?” 宋老太太忍不住笑着点一点宋楚宜的额头,轻声嗔她:“说的什么傻话,你李伯母怎么可能不知道,未必我就是那月老,我说叫谁在一起谁就能如我的意在一起?你大伯母早就已经试探过了,李夫人是千肯万肯的,所以我才动了心思。不然再好的人家,要是婆母不愿意,我也不敢把明姿嫁过去。须知道以后要是婆媳相处不好,大多都是媳妇儿吃亏的多。” 宋楚宜并没见过李家的那位三少爷,上一世对李家后来的情况也知之甚少,可想来既然没有大事也就算是好事,何况宋老太太对向明姿爱重到了极点,她既然说好,那必然就是好的,于是点点头:“怪不得最近少听您跟大伯母提起这事儿来了,原来是已经有了打算。” 宋老太太摸着她的头发失笑:“总不能每回家里的事儿都闹的沸沸扬扬的引人注意,十一公主眼看着又要定下沈家了,咱们家说的上是烈火烹油,现如今是圣上看得起咱们。咱们自己却不能先抖起来,否则摔下来那一天,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不盼望别的什么,就指望着明姿能遇见个真心待她又上进的、婆家好相处的好人家就行了......” 她顿了顿又看着宋楚宜一会儿,道:“说起来本来也就是后天的事儿,你李伯母就该带着他来咱们家吃酒了,可惜你明天就要去晋中,赶不上了。”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宋楚宜见宋老太太有些乏了,就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刚好就撞见了宋珏跟宋琰。 这两个人一大一小,冷不丁的跟她面对面的差点撞了个满怀,还差点儿吓了她一跳。 宋琰手里举着一只风车,欢欢喜喜的递给她:“姐姐,这是我给你挑的” 风一吹,风车就呼呼呼的转起来,色彩斑斓的像是飞速旋转的蝴蝶,宋楚宜笑着接过手来,问他们:“事儿成了?” 宋珏往她身后瞧了一眼,见紫云捧着个匣子,挑了挑眉问她:“这就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消息传的可真快,这片刻的功夫,恐怕整个来清虚观的女眷们都知道了。皇后娘娘恐怕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宋楚宜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把宋老太太的话说了:“祖母说,娘娘既然好心赐下来了,就叫我好好戴着。” 宋珏也是这个意思,横竖到底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他们可管不着,他们只觉得这是皇家觉得宋家在这次元慧的事里受了委屈,所以给的补偿。 如果到时候皇后实在是逼得急了要崔宋两家站队,崔宋两家也没了别的法子,自然还有更适合的姑娘,比如说如今远在晋中的崔家嫡长女。 宋珏拍了拍宋琰的脑袋,宋琰就从袖子里掏出张宣纸来,上头白纸黑字的写着陈三老爷借陆家二万两银子、一座京郊的宅子。 可真够狮子大开口的,宋楚宜就笑,一直以为陈三太太是个油锅里的钱也要捞出来花的,没想到陈三老爷也不遑多让,难怪这两个人一直恩恩爱爱的走了这么久,看来都是一样的人...... 有了这东西,以后陈家可是想跑都跑不掉了,陷阱现在已经挖好,陈三老爷已经自觉的把陈家一家子人提前带进了陷阱里,只等被发现的那一天。 现在就只差临门一脚了,宋楚宜看向宋珏笑:“听说陆丙元已经进京了,大哥有办法叫陈三老爷跟陆丙元搭上线,再让陆丙元去陈府登门拜访?” 其实这根本也算不得什么难事,要陈三老爷做别的事他的确是没那个本事,可是引荐引荐陆丙元他还是做得到的,收了人家的钱他总得给人家办成一件像样的事儿吧?何况甚至根本不用他引见,凭陆丙元的才气,他也会成为陈阁老的座上宾。(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三·才子 晚间的时候跟宋老太太说了半天的话-----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启程,宋老太太最近一阵子精神又有些不济,宋楚宜不忍心打扰她,干脆就晚上先听宋老太太把话都吩咐完。 宋老太太担忧她,拉着她只是不肯放手,许多话翻来覆去的叮嘱:“一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知道你能,可是出门在外,你们又都是女眷,能小心的就一定要小心......” 崔应书没法儿去,他奉了皇命要去江西,宋家这边就只好叫了五老爷领着她们去。 向明姿忍着担忧看了宋楚宜一眼,重重的点头附和:“外祖母说的是,你在路上一定要小心些,幸好咱们家带的人手足,表舅母那里带的人也多。” 宋珏忙于公务走不开,宋玘如今也开始理事,且又要忙着娶媳妇儿,宋毅开了年不久就要去严州府走马上任,宋家这边的确是抽不出男丁来,本来于情于理,都是该再多几个长辈一同跟着过去的,毕竟是崔老夫人的寿辰。 可是连崔应书也临时被选中,被派往去江西临江跟萍乡督造官道和重建府衙官邸而分身乏术,宋家这边其他人又实在是走不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宋楚宜都一一的答应了,出了门就见荷春等在外头院里,请她去正院一趟。 宋毅跟尹云端一同坐在上首,见了她进门停了话头,等她请完了安,宋毅才问她:“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本来是最该去给崔老夫人贺寿的,可是吏部下了公文他立即就要走马上任,赶赴晋中就要误了差事,只好叫宋琰代替了自己去。 宋楚宜点点头,宋毅再干巴巴的交代了几句话,就觉得无甚可说的了,眼巴巴的回头去看尹云端。成亲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天,他越发的觉得尹云端可人意又会处事,而且自娶了她以后连跟一双儿女的关系都缓和了许多,就更加愿意听尹云端的话。 尹云端心里探一声,面上却什么也不露出来,拉了宋楚宜在身边耐心细致的交代了路途中该注意什么,又指了孙妈妈出来:“我这里还有一些药材跟小玩意儿,你带在身上,有个万一也好应急。” 等她从二房正院走出来的时候,屋外所有的灯都已经被点亮了,道路旁两盏铜鎏金吐水金鱼座紫檀宫灯分立两旁,上头的金鱼在灯光映照下纤毫毕现极为逼真,映衬着树梢上挂着的紫色纱灯,将院子装点得美轮美奂。 青莺在廊下候着,一见她出来就忙迎上来,摸了摸她手里的暖炉,见有些冷了,忙拔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才仍旧递给她,扶着她往外走。 “赖大人往罗贵那里送了封信。”青莺一面扶着她走,一面告诉她:“罗贵才刚送进来,您现在是先去找大少爷,还是先回关雎院?” 今天是陆丙元刚进京城的日子,陆家替他在重音坊整整定了十桌酒席为他接风洗尘,场面办的很大,宋珏宋琰也混进去瞧热闹了,说好晚间回来告诉她有没有跟陆丙元说上话。 宋楚宜想了想,就转头吩咐绿衣:“你往大房那边走一趟,看看大少爷回来了,再叫大少爷来关雎院走一趟。” 赖成龙的信上也说的是周唯昭说过的话,说是去晋中的水路上有很难对付的水匪,传言是当初泰王造反时流离失所的流民聚集落草为寇的,已经成了很顽固的一股势力,当地的官府拿他们都没办法。让她自己要小心。 这样一股势力,谁拿钱谁就能使唤的动,周唯昭跟赖成龙既然都这么提醒她,就说明这些人肯定是打算冲着她来的了。 现在这个时候改走陆路也是一样麻烦-----要真是皇觉寺那批人想对付她,她走水路还是陆路都是一样的。 现如今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叫她死的,不是陈家就是皇觉寺,她把信放回信封,连同信封一起扔进炭盆里,烧的干干净净。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宋楚宜往外头一瞧,紫云先就掀了帘子出去,不一会儿探头进来告诉她:“姑娘,是大少爷来了。” 宋珏喝了一口热茶,见关雎院收拾的干干净净,想到这里的主人即将远行,心里既有担忧又有不舍,咳嗽了一声才老生常谈的叮嘱她路上小心注意之类的话。 然后他才看着宋楚宜笑:“一切都照着计划在进行中,等你回来,陈家也就完了。” 也算不得完全就完了,可是至少这个阁老是别再想当下去了,自古以来牵扯上这种事的,就没几个全须全尾抽身的。 紫云替他添了热水,他看着茶叶上下浮沉散发出香味,眼里含着笑意:“陆丙元这人当真有趣,你与他说结交权贵的好处他鼻孔朝天,正眼也不瞧你。可你若是把话题往圣人之言和书画一道上引,他就渐渐的上了道。这样的人,人情世故半分不懂,一心只读圣贤书,偏偏性格又洒脱不羁,难怪你说他在你梦里最后是那个下场,凭着他的性格,这个下场也是必然。” 对付这种自诩清高的文人雅士,本来就不能以权势压人,也不能以金帛诱之,唯有投其所好才能达到目的,宋楚宜把茶捧着嗅了嗅,轻笑道:“你是拿陈阁老家里的那副春水秋霜图出来说事,才引得陆丙元动了心吧?” 这个爱画成痴的人,听说有这副图真迹存世,哪里有不想一观的道理?只要抛出这幅画的名头,其他办点事都不必再做,陆丙元自己就会趋之若鹜了。 宋珏隔着小几啪嗒一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斜睨了她一眼:“就你能耐!” “看来我是猜对了。”宋楚宜护住自己的头后退了两步在摇椅上坐下来:“不然这位陆公子哪里肯登门摧眉折腰的事权贵?大哥你也真是聪明,不过见了人两回,就知道他的关节在哪里了,还知道投其所好......”(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四·夜路 宋楚宜并不能耐,她现如今所得到所争取来的一切,全都是拜前世的经历所赐,她由着常人没有的预知未来的本领。可是走到了这一步,她从前的经验也不能再帮她更多了-----以她的能耐,她也只能就到这里为止,后来的她已经被扔进了荒废了的破院子里苟延残喘,宋楚宁越来越少的跟她说话跟她炫耀,到后来,宋楚宁连逗弄她的心思都没了。 她没有别的渠道知道外面的事,一直苟延残喘到了死的那一天。从陆丙元这件事开始,她已经跟这世上所有的人无异,或许还有一些小事是她知道的,可更多的却是她并不知道的,她只能靠着自己一点一点重新去探索,自己走向未知的未来。 第二天宋楚宜果然没去吵嚷宋老太太,她在院子里磕了三个头当作是告了别,望着灰蒙蒙只露出一点儿鱼肚白的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屋里的灯已经全都亮了起来,她知道宋老太太是醒了,人老了就会怕死,宋老太太其实也怕的,她总说她在梦里看见了她的母亲。可宋老太太更怕死别,怕自己等不到宋楚宜回来的那一天.......她被玉兰缠着颤巍巍的起了身开了窗,看着宋楚宜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了视线里,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宋程濡倒是早朝回来赶上了宋楚宜要出门之前叫住了她,递给她几封信:“要是路上碰见了什么麻烦,就拿着信去找人。你聪明,不用我说也知道哪封信是给哪个人的。”他难得的伸出手摸了摸宋楚宜的头,笑了笑:“其他的也没什么好叮嘱你的,一路平安罢。等四五月天气好了,早些回来。你祖母嘴里不说,心里盼着你呢。” 宋楚宜抿着唇轻声应是,就听见宋程濡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这回你舅舅被派去了江西,那里如今乱的很,恐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京城。我该说的都跟他说了,你回了晋中也跟老夫人提一提,叫老夫人写封信给他。” 崔应书自来比崔绍庭少一些圆滑机变,是个一心为百姓着想的人,堂堂工部侍郎还要亲自往江西跑一趟他也没拒绝,可是这灾后的地方是最难去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有去无回。有了功劳那是理所应当,可有了不是地方上的官员和百姓也会把怒火责任都推卸到你头上。 宋楚宜懂宋老太爷的意思,从善如流的答应了:“知道了祖父,我会告诉外祖母,叫外祖母去信给舅舅劝劝他的。” 宋程濡就不由再一次感叹起自家孙女儿的聪敏,扬声喊了五老爷到身边交代他路上要注意的事情。尹云端趁机拉了宋楚宜到一边:“还是那句老话,路上小心。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有你五叔出头,你千万别当出头鸟......” 尹云端倒是有几分当母亲的样子,宋楚宜见宋毅也殷切的朝她和宋琰看过来,就轻轻的冲他们二人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傍晚之前总算是赶上了装船,前头一艘船上是五老爷跟宋琰并秦川林海等人,后头那艘二层的船才是余氏领着几个女孩儿们的住处。 余氏有些不放心,她出门之前也听说过闹水匪的事儿,有些踌躇的问宋楚宜:“阿琰他们一艘船,咱们一艘船,若是出了事首尾不能相顾可怎么办?” 崔华蓥正领着崔华仪去瞧船舱里的摆设,这次乘的船比起来京城的时候大了许多也华丽了许多,她们瞧了一遍就觉得空间宽敞,不由松了一口气-----来的时候船逼仄的厉害,她们俩几乎吐了一路,人都瘦了一圈儿。 正要回来同余氏说一说,就听见余氏说出这话来,不由面面相觑-----什么出事?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她们这是要回晋中去,还特意请了镖局护送,还能出什么事? 陈明玉也焦急的等在陈老夫人房里,有些着急的等着消息送进来。 陈老夫人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告诫她:“教过你无数次了,凡事都要沉得住气。” 她们是在等水路那边送过来的消息,从前没想过,后来听皇觉寺的师傅提过,说是去晋中的有一段路上水匪闹的厉害,连当地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他们杀人越货什么都做,无所不至。 朝廷拿这些人也没办法,年年都派人去剿匪,可年年水匪都照样声势浩大的闹起来-----这些流民许是尝到了甜头,深觉当水匪比当普通百姓过的舒坦,都抱着快活一日是一日的想法,根本不肯招安。 陈老夫人原本不想做这样的事,可是经过清虚观的事之后,她也不得不对宋家这个宋楚宜起了杀之而后快的心。 她活着实在是太麻烦了,这个小姑娘本来就跟太孙很是熟稔,舅母又是皇后养大的端慧郡主,如今连皇后也挺喜欢她,给的赏赐给跟陈明玉的都是一样的。若是以后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个宋楚宜就是劲敌。 不如趁着她羽翼未丰的时候无声无息的把她除了------多少事情都是因这个宋六小姐而起?连元慧大师也是因为给她断了命才葬送了性命和这么多年的声望,不管这到底是宋楚宜本身命就这么邪门还是宋家为了她才对付的元慧,总归这个宋楚宜的分量不轻也不好对付,现在有现成的机会送上来...... 陈明玉乖巧的应是,上前替陈老夫人按动肩膀,又忍不住有些担忧:“祖母,皇觉寺那帮和尚是想借着咱们的手除去宋六小姐......” 陈老太太睁开眼睛瞧了宋楚宜一眼,她能想到这一点,这很好,比以前大有长进。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陈老夫人冷笑了一声:“他们也别想把咱们都当傻子用。这事儿既然是她们先来找我们,就得两边一起使力,想单独叫咱们冲在前头......做梦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五·互惠 陈明玉有一点儿紧张,更多的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兴奋,天知道,从她十一岁那年她就察觉到了宋楚宜将来要给她带来的危险,她从十一岁那年就开始盼着宋楚宜死,可是家里长辈总不许她宣之于口,更不许她动这个念头,她自己那点儿力量根本不足以动宋楚宜,每次都只是小打小闹。就连祖父后来对宋家起了叫宋家灰飞烟灭的心思,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几乎以为没了指望了,祖母却忽然下定了决心。 陈老太太靠在软枕上,不远处的炭盆被嬷嬷轻手轻脚的拨了拨,冒出一点儿火星,噼里啪啦的在寂静的深夜里爆开,叫人忍不住就提起了精神。 皇觉寺的人恨宋楚宜是必然的,毕竟宋楚宜不仅叫他们死了一个已经信众遍布天下且在皇家也甚有脸面的高僧,还使得僧侣的地位在大周朝一落千丈。 那句不问苍生问鬼神,几乎把一干当皇觉寺的和尚一网打尽,全部定在了耻辱架上。陈老太太嘴角牵起一抹笑,回头去和陈嬷嬷讥讽:“到底是小孩儿,以为只要缠着大人给她报了仇就好了,却不知道这一句话下去,天下的和尚都被她得罪光了。”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可不是那等没有根基的,背后权贵云集势力深厚,从前最大的倚仗就是建章帝,现如今失去了建章帝这个倚仗,他们当然要把这笔帐记在宋楚宜的头上。 这也是宋楚宜命该如此,看来元慧大师说她是天煞孤星也没说错,只是不知道宋楚宜这回还有没有那么幸运还能全身而退,要知道,这回可是水匪,何况她们这边还有后招。水匪杀人越货是常有的事,连镇江知府的夫人也都是死在他们手里,就算是宋家想查想报仇,那也无能为力-----朝廷剿匪都这么多年了尚且没什么用,何况是宋家?宋楚宜跟余氏死了也是白死。话说回来,要不是皇觉寺把话都说清楚了,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水匪,没有妻女要顾的亡命之徒,她还真不会选择下这个手。 陈嬷嬷上前给她们端了红枣血燕,听见陈老太太这话儿也跟着附和:“老太太说的是,老太爷也说宋家这回虽然做的漂亮,可是也太不留余地了。” 就是不留余地才好,宋家这般闹腾,外头的人才会把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陈老太太有些失了说话的兴致,喝了几口血燕就放下琉璃盏来,身子动了动问:“怎么还没消息传进来?” 虽然她叫陈明玉要沉得住气,可是这毕竟是件大事,得不到确切的信,终归是不放心的。 似乎就是为了回应她的话,她的话音还未落,外头一直等着消息再送进来的婆子就抖抖索索的进了门,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把一封信递到了陈老太太手里。 陈老太太迫不及待的展开来瞧一瞧,就笑了:“成了。” 陈明玉脸上立即透出遮掩不住的喜色,差点儿打翻了丫头捧给她的碗,连眼里都透出光来:“真的成了?不是说那水匪难找吗?” 水匪难找,可也不是找不着,凭借陈家的人脉,真要想办法勾结一下这些土匪,难道还真的会没了法子?陈老太太将信纸递给陈明玉,示意她把信烧了,声音冷淡里透出一点儿对于人命的不屑:“已经说好了,崔宋两家这回是去晋中祝寿的,光是礼物就带了整整三船。那些水匪恐怕本来就要盯上他们,现在还有人送钱给他们抢银子,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 陈明玉把信烧了,看着那白纸一点点化为灰烬,差点儿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捧着脸喜盈盈的坐在陈老太太身边,头倚在陈老太太胳膊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回宋六可真的必死无疑了。” 她是知道皇觉寺给和祖母商定的计划的-----水匪聚集的地方听说两岸高山林立,那些水匪们的老窝就在这两岸的高山上,他们都是凫水的好手,还在山上做埋伏,等人进去了就从山上骨碌碌的把巨大的石头滚轮下去,常常连面都不用碰就把船给砸扁了,他们之后再去收拾战场。而且他们的地方易守难攻,每年剿匪的官兵死了一批又一批,也拿他们半点办法都没有,附近村庄上的民众受了他们好处,都是他们的眼线,民匪勾结,因此才异常难处理。 这样的情况下,宋六他们一行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干干净净的死在水里了,若不然落在那群水匪手里,还有更差的......想到那些人对待女眷的手段,陈明玉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宋楚宜别死,最好是落在那群水匪手里。 陈老太太见事情就回禀完了,就催着陈明玉回房去休息:“明天你不是还要进宫去给娘娘抄经吗?这样的事小孩子少听,省的脏了耳朵。” 陈明玉既然已经知道事情商议妥当,自然没了后顾之忧,笑着应了声是。 等陈明玉出去了,陈老太太才回头吩咐陈嬷嬷:“去,给皇觉寺送个信儿,就说这边我已经分派好了,他们那边别出什么乱子。” 会互惠互利的事儿,可是也得两方都插手,她也不是傻子,不给皇觉寺当这个枪,要做就一起做,谁也别想抽身。她这边负责叫地方上当官的陈家族人联络上水匪,那皇觉寺那边就得在崔宋两家的船上动点儿心思安插点人,以防万一。 陈嬷嬷看出陈老太太对这事儿的紧张跟上心,自然而然的也提起了精神办这差事,催促着自家当家的亲自往皇觉寺山脚下走了一趟,就这样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回来陈老太太就赏了她们一座江南的庄子,连夜叫她们收拾了东西,第二日起就不必再来大宅里。她心里就更知道自己办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儿,连夜出了城,第二天天不亮就启程去了江南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六·水匪 江上风光正好,有太阳升起的时候能瞧见外头波光粼粼的水面,岸边有浣衣的小姑娘悠悠扬扬的唱着悠扬动听的山歌,崔华仪和崔华蓥上回进京的时候虽然也是坐的船,可那时候因为崔绍庭急着回京述职,一路上紧赶慢赶,船也是随意找的,因此别说是有闲心欣赏风景,连着吐了一路,昏天黑地的根本不知是南是北的就到了,根本没察觉到什么趣味。 如今并不赶时间,船行的慢布置的又都上心精致,人手也都是带足了的,她们休息的也算舒心,就对什么都好奇起来,连捧着一卷书在窗边坐着都觉得心旷神怡。 若不是总找不到宋楚宜的影子,简直称得上十全十美了。想到宋楚宜从昨晚到新在就没见到人,崔华仪有些好奇的把书一阖,若有所思的回头去看正聚精会神的绣着帕子的姐姐:“姐姐,你说小宜在做什么呢?怎么神神秘秘的?” 宋楚宜此刻正跟镖局的人核对人手:“镖局一共带了多少人?” 宋崔两家带的下人一共是有二十六人,镖局的人反倒更多些,前头五老爷宋慈带着宋琰,领着十个下人,镖局的人估计不下十五个。 镖头再次跟宋楚宜报了人数:“前头船上十四个,这后头因为都是女眷,还特意加派了人手,有二十个。总共加上我,是三十五个。” 宋楚宜点了点头,看着镖头笑了笑:“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的,就麻烦镖头多多费心了。” 镖头拿不准为什么是宋楚宜一个小姑娘来问他这话,隔着屏风抱拳谦让:“拿人钱财,这本来就是我们应当做的,姑娘言重了。” 等镖头转身出门了,青莺和紫云就先把屏风搬到一边,舱门也关上了,有些不解的问她:“姑娘,这人数我们之前都是清楚的,何必还要再问一次?” 宋楚宜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的冲她们嘘上一声,紫云会意,皱着眉哗啦一下拉开了舱门,边说边做出要出门的样子:“糟了糟了,舅夫人说了舱里厨娘给您炖了碗姜汤驱驱寒,我竟就给混忘了......”她话还没说完,又陡然转了个调子,眉头一皱下巴一抬高声道:“哟!李三嫂子?!你不是在厨房当差?好端端的,怎么上来二楼姑娘这里?” 李三嫂子讷讷的慢慢缩进来,缩头缩脑的一副胆小的模样,结结巴巴的说:“六小姐......我.....我是来跟您说上一声,厨房里头今天有新鲜的萝卜跟冬笋,问您想怎么吃?我们厨上也好开火。”她说完,手不安的绞着衣摆,并不敢抬头。 宋楚宜笑了一声:“正好舅母说叫我跟表姐学学管家理事,我正没事问问镖头总共多少人数呢。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饿了,这样罢,你叫厨房晚上就做一碗酸笋鸡皮汤来。” 李三嫂子如获大赦的连连点头,清脆的应了一声转头就蹬蹬蹬的跑走了。 紫云抚了抚被风吹散的头发关上门,皱着眉头道:“她只是在厨房打打下手的,这样的话可不该她来问。”菜做的好向来是有赏赐的,何况这次是崔宋两家的主子合在了一起,崔家出了名的出手大方,于情于理,这样在主子跟前露面的差事都绝对轮不到李三嫂子。 李三嫂子要是起了坏心,别的不能做,在饭菜里动点手脚却是不难的,何况李三嫂子的丈夫还负责外出采买......紫云的眉头几乎都皱在了一起。 宋楚宜早有所料的笑了笑:“拿着舅母给的花名册去对人数,不要你们去做。叫林总管去做这事儿......另外叫秦川给我把镖局的人看紧了,镖头是他找的,他和镖头熟。你告诉秦川,让他跟镖头打听打听,有没有镖师是新招进门的,跟咱们这趟是第一趟差事。” 青莺听她这话就知道肯定是要出事,不由就有些担忧:“姑娘,是不是大少爷送来的信里又说了些什么?”否则为什么一看完信就说要去查一查镖师呢?难不成镖师又有什么问题? 宋珏送的信倒是跟船上即将要发生的事没什么关系,他是来信报喜的,陈老太爷六十大寿,陆丙元一副松柏图做了贺礼,成为了一时的美谈。 都说文人之间惺惺相惜,陆丙元去陈家走了几趟之后觉得陈老太爷果然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对陈老太爷推崇备至。 陈老太爷看在陆丙元江南才子的名声份上,也对陆丙元笑脸相迎,陆丙元进出陈家渐渐频繁起来。 宋楚宜摇了摇头,觉得头被江风吹的有些痛,伸手揉了揉也没见好,往后一靠靠在软枕上沉沉的叹了口气:“大少爷来信不是说这些,我这趟知道要出事,是托了赖大人的福气。” 这就是跟赖成龙结盟的好处,他是锦衣卫的头子,天底下什么消息只要是人能打听的到的,总归逃不出他的耳朵眼睛,只要他愿意给你透露一点儿,就够你趋吉避凶的。 青莺瞧出她难受,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略微有些发烫,忙去绞了两块药膏替她贴在太阳穴上,又替她再加了一件斗篷,有些着急的问她:“是皇觉寺的那帮人要趁着咱们在路上对咱们下手吗?” 其实这一路上会不太平几乎是必然的,别说宋楚宜得罪了那么多人,就算是没得罪人的女眷出门,也容易招惹危险。 宋楚宜咳嗽了两声,觉得嗓子干的发疼,喝了一口热水缓了缓,这才轻声问青莺:“你听说过这段路上闹水匪吗?” 前头要停船的地方就是漆园镇,的确是听说水匪猖獗,连朝廷训练的水军也拿他们没办法,青莺打了个寒颤看向宋楚宜:“姑娘是说,这帮水匪会打咱们的主意?!” 要是这些水匪真的要来打宋家船的主意,船上这些镖师们能不能护住所有人还真的是个问题。(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七·换人 宋琰正跟宋慈说话,明明才十岁的小孩子,开了年也才十一岁,身上却有一股奇异的沉稳气势,宋五老爷不由就又感叹一声,二房里的侄儿侄女都是沉得住气的,跟她们一比,就算是大人也无端的落了些气势。 他说了一会子话,就又有些不解的问他:“阿琰,怎么刚才又对一遍名册?人总共也就这么多......何况咱们这船上还有秦总管,他可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家将了,有他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倒不是觉得宋楚宜跟宋琰多事,就是觉得这样一天三趟的查下来麻烦。 宋琰笑了笑,也不拿场面上的话搪塞他:“五叔不知道,出门之前祖父跟大哥还有我舅舅都特意叮嘱过,说是漆园镇这一带水匪猖獗,咱们最迟四五日以后就要进漆园镇了,这一路上本来就不太平,自然得多上些心。” 是真的不太平,宋慈瞠目结舌的看着花名册上多出来的三个人,不由有些着急发慌:“这......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现在又在咱们这船上还是在后头你姐姐船上?”他真的有些急了,站起来立即就要往外冲:“后头可都是女眷!不行不行,咱们要把人聚集起来,好好清点了以后再走,谁知道这些混进来的是什么人,若真是水匪......” 若真是水匪,那就完了,五老爷想着后头那艘船里还住着崔家的人,心都凉了一截。 宋琰拦住了他,话说的有理有据:“五叔,多出了三个人,又不是少了三个人,嫩逐一查对叫人来认的,何况有镖师在,就更乱了。您现在就把人叫到一起,容易打草惊蛇。” 宋慈瞪圆了眼睛,他并没出过远门,总是被人家叫做书呆子,要他处理这样棘手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为他,可他是这批人里唯一的成年男子,于情于理,他都该担起责任来的。 宋琰知道怎么对付这样良善没有心机的人,他轻声把事情的严重利害都跟五老爷分说明白了,末了一脸诚恳的看着他:“祖父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在漆园镇的水军都会来帮忙的,五叔尽管装做不知道这事儿,可无论谁喊您,您都千万别离了这条船......” 宋慈听说父亲有了安排,心里也就松一口气,他虽然文章做的好,可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这些年一直在翰林院当个编修,一步没进过,可他修书也修的甘之如饴,恨不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见宋程濡不把事情交代给自己,反而交代给宋楚宜和宋琰两个小孩子,也并不怎么难受-----他虽然迟钝了一些,可是也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宋老太爷宋老太太亲自教养出来的,在京城尚且还能自由跟着大老爷老太爷出入书房商议事情,何况是现如今出了门呢? 宋琰跟宋楚宜说起的时候宋楚宜松了一口气,毕竟五老爷是长辈,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是不配合,这事情怕是办得成也要多费许多周折。 余氏坐在旁边忍不住的担忧:“小宜,这可是水匪啊......现如今知道咱们船上就有来历不明的人,咱们真的不找出来吗?” 要是到时候这些水匪就在船上杀起人,再跟外头的那些水匪里应外合,他们又到了漆园镇的地盘,可不就是等于自己去送死的吗? “找啊。”宋楚宜看出余氏的担忧,毕竟崔华蓥是回晋中去待嫁的,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可真就是喜事变丧事了,谁都不想这样。因此她万分耐心的告诉余氏:“舅母别急,我现在就把人绑起来。” 现在?余氏又有些不相信,要是人少了,还能对照花名册念,看看一个个的少了谁。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人多出来了三个,就算是互相指认,那些镖师们宋家跟崔家的人又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全部查的清楚? 宋楚宜却全然没有敷衍她的意思,笑着看了一眼青莺。 青莺就上前口齿清晰逻辑清楚的把话都跟余氏回了:“没上船前就料想了途中可能有人浑水摸鱼,一直防着呢。我们家跟着的下人一个个的全部都登了册的,上下船也都有专门的人记录。一路上李三嫂子跟李三下船的时间最长最多,说来也巧,他们每下一次船,我们这边清点人数的时候就会发现多了个人,到现在,已经整整多了三个了。若是没猜错,这人是到了一个地方停一次船就要多一次,这样渐渐的多起来,咱们人数本来就又多,又是两家的人混在一起用,加上还有镖师,就不好防,也不好发现了。” 可是宋楚宜却偏偏早就有了防备,早就已经开始做好打算了,连谁在哪个地方下了船都有记录。余氏心里的不安放下了许多,拉着宋楚宜的手问她:“既然知道上来的时候人多了,为什么不当场就拦下来?” 问完她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早就已经有准备了的话还能把事态发展掌握在手里,可要是当场就把人给拦下了闹出来,还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丧心病狂的生出别的事端。 “那......那你现在就把人给绑了,之后每到一个地方他们还是要上来新的人,到时候被拆穿了怎么办?”余氏有些被弄的糊涂了:“何况难道连李三跟李三嫂子一起绑吗?要是连李三和李三嫂子一起绑,那那边的人很快就要发现不对劲了。” 这也是宋楚宜为什么容忍到现在才准备绑人的原因,她需要时间摸清楚这帮人上船的规律,和互相之间是如何认人的。 现在经过了这么几天的摸底,到底多出了哪几个人,又分别现在在哪里,她已经门清。是时候找李三和李三嫂子谈谈条件了。 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既然是要银子使,肯定是很惜命的,命跟银子,她们会知道怎么选。(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八·内奸 李三嫂子听见要去宋楚宜房里的时候,喜得连脚底下都生出风来,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宋楚宜的房间-----自那次她传了话后开始,宋楚宜仿佛就注意到了她,还点了名要她往二楼送东西,说是她机灵也勤快,说话口齿又清楚。 宋楚宜的母亲出身崔氏,嫁妆那可是一等一的丰厚,宋楚宜自己在长宁伯府又是个极受宠爱的,平日里接到的长辈赏赐只怕数也数不过来,每次给的打赏都够她回去笑好一阵子。 此刻听见宋楚宜传,她只当又有好事,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往外头走,可她转了个弯刚要出门,就猛地被拽住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打扮的婆子一把拽住了她往里拉了拉,警惕的看着她问:“你去做什么?!” 李三嫂子有些害怕,眼前的人别看也是个女的,可是却不是普通的女的,这可是那帮子水匪之一,有名的母老虎,听说当初就是驮着两把菜刀把老公给剁了,走投无路上山落得草。船上的日子无聊,李三嫂子得了宋楚宜的青睐又是个闲差,自然就爱打听,跟丈夫把这些人的来历都嚼了一遍,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现如今被这个女人一把拉住了衣裳,又见厨房里其他人有些奇怪的朝她们看过来,就忙使劲儿挣扎几下把她的手给打开了,把她拉出船舱拽到外头又怕又惊的压低了声音问她:“你这是做什么?里头多少双眼睛看着?本来就说你是镖局那边送来做粗活的,要是这么一闹闹开了......” 那女人一把压住了李三嫂子,手放在她颈上,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别跟我耍花招!那个什么小姐,叫你去那里做什么?” 她说话带着地方口音,李三嫂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她说什么,两只手握住女人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有些惊慌:“她是主子我是下人,你说她找我做什么?!住厨房里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她要吃东西肯定得叫人跑腿,上头伺候她的都是副小姐,轻易不往厨房这满是油烟味儿的地方来......你不叫我去,她起了疑心怎么办?” 女人半信半疑的松开她,比了个手势恶狠狠的警告她:“别耍什么花样,不然叫你们死了没地方埋!过几天等人来了,可不会放过你们。” 她嘴巴里的人自然就是水匪,李三嫂子还打着捞一笔就跑的主意,当然不可能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就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们都是我当家的带上来的,我们已经脱不了身了,怎么还会做蠢事,你放心你放心!” 她理了理衣裳头发小跑着上了二楼,轻手轻脚的敲了敲门,门就从里头一把被拉开了,出来的是最好说话的绿衣,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弯着腰讨好的问:“六小姐有什么吩咐?” 绿衣打量她一眼,眼角余光往左右一扫,露出个笑意来,故意放大了声音:“我们姑娘听说你做得一手好汤水,特意叫你过来一趟。” 李三嫂子一脸遮不住的笑,欠着身子不断点头,脚下生风的进了船舱。 绿衣兴高采烈的拉着青桃出来,笑着要青桃看岸边的风景:“你瞧你瞧,青桃,那是市集不是?上头麦什么的都有......” 李三嫂子一进门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她还没朝宋楚宜走几步,一把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刚才那个水匪女人的手还叫她心有余悸,如今一见这寒森森的刀,登时脚都软了,两眼发直的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着那道精致的江南烟雨的水墨屏风。 “李三嫂子两头替人办事,也着实忙的很。”宋楚宜从屏风后头转出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笑,可这回却不再是说着给赏赐时的那般和风细雨了,那笑怎么看怎么叫人心里头发凉。 李三嫂子眼泪立时就出来了,大颗大颗的顺着脸滑落,一张脸皱成了橘子皮,哭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分不清楚。 可外头的嬉笑声也不知怎的越来越大,间或还夹杂着镖师的喝彩声,她这里发出再多声音,外头也只怕是听不见,她睁大眼睛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 到了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该求饶,抖索着嘴唇半天才说出一句辩驳的话来:“姑娘......姑娘您在说什么啊姑娘......什么两头拿钱......” 宋楚宜不说话了,往青莺那里瞧一眼,青莺啪嗒一声摔了一本册子在李三嫂子脸上,冷笑着看着她:“这是你丈夫上下船的记录,不如你来说说,为什么每回他一下船,咱们船上就要莫名多出人来?到现在你知不知道船上多了多少人,整整四个......你说说,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李三嫂子像是一条被抛上了岸的鱼,嘴巴一阖一阖的呼着粗气,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莺又笑一声,许嬷嬷立即上前拽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扯得往后倒仰:“你们也真是够敢做的,连主子也敢谋害。你知不知道把你送官以后你跟你丈夫是什么下场?!” 李三嫂子眼里发出亮光,心里想着干脆就现在闹出来,张嘴就要大喊,被许嬷嬷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一下子堵住了嘴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要是现在嚷嚷出来,这四个人够做什么的?底下的那群镖师们都能收拾了他们。他们背后的同谋还会怪你坏了他们的好事,到时候你们可真是既要被官府通缉又要被这些水匪记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还要闹。”宋楚宜冷眼瞧着她,就像是在瞧一只跳梁小丑:“三嫂子你既然会做出背主牟利的事儿,就说明是想好好活着的,是不是?可你要是硬扛着跟我做对......” 她朝秦英使了个眼色,秦英手上的刀就紧紧贴在了李三嫂子的脖子上,刀锋贴在皮肉上,李三嫂子都察觉到了自己皮肉被划开的感觉,挣扎着瞪大眼睛惊恐的摇了摇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九·里应 秦英的刀架在李三嫂子的脖子上,微微用了些力气,李三嫂子顿觉天旋地转,挣扎着使劲儿摇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被许嬷嬷扯住了头发动弹不得,不由神魂俱丧。她是宋家的家生子,可是娘老子早就死了,剩下她一个人,老太太看着她可怜,早早的吩咐了大夫人把她的身契给了,去衙门备了案给她销了奴籍,随她往哪儿去。可她也着实是没地方去,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宋家做着事,宋家待下人也是好的,甚少打骂,她也以为就这样一辈子浑浑噩噩的混过去也就罢了。 可是从她接到这趟去晋中的差事开始,她的人生似乎就开始有了转机,丈夫是跟着爷儿们出门的,可他没门路又不会来事,早就被人挤了下来游手好闲的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成日间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可最近却不知怎的忽然对她好起来,好到百依百顺,还特意去扯了花布来给她做衣裳,这在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她一问,才知道丈夫也想跟着来晋中,这可就犯了难-----这趟差事不知道多少人眼睁睁的盯着,都知道崔家是名门望族,跟着去了打赏肯定是要装满了荷包,少说也要发一笔小财。可丈夫毫不犹豫就拿出了五十两银子叫她去求求主事的林海家的手下的一个妈妈,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么多钱都够在城外买一座小房舍了......她原本舍不得,后来听丈夫说了钱的来路,才生出了歹意。 想着反正自己的身契在自己手里,又已经销了奴籍是良户,狠狠赚了这一笔以后干脆就再也不回京城不进宋家-----反正按照丈夫说的,水匪杀人又不管你是谁,到时候哪管你是宋家的六小姐还是皇家的公主,一样都要掳走杀了。死无对证,别说这天下之大找两个人难,就算找到了,也是死无对证,没人能拿他们怎么着。 可没想到计划的好好的,明明一切都挺顺利,现在却在宋楚宜这里被识破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似有十五个吊桶,呜呜咽咽的哭的厉害。 宋楚宜伸出煞是好看的洁白纤细骨肉匀称的手指头,轻飘飘的摇了摇:“三嫂子,我脾气自来不是很好,你在家里做事不知道听没听说过;再这么哭下去,我就没什么耐心了......”她伸出三根手指开始数数:“一.......二......” 李三嫂子艰难的打了个饱嗝,再也不敢哭了,一点儿声音也不再发出来,宋楚宜这才冲着许嬷嬷点了头,示意许嬷嬷把她嘴巴上的帕子拔出来。 “嫂子是明白人,该说的我也都说了。现在我就来问你问题,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也少遭些罪,你说是不是?”宋楚宜见她头发都乱了,趴在地上双眼无神,就笑了一声:“嫂子也不必这样失魂落魄的,背主虽然是大罪要浸猪笼要滚钉盘......”她看着李三嫂子浑身发颤,才又接了之前的话道:“不过要是我不说,这个船上也没人会知道。到时候我再给李三嫂子你一笔银子,你照样可以去过的快活日子。” 李三嫂子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不明白宋楚宜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才刚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又说什么替自己瞒着什么也不说,还送银子? 宋楚宜示意青莺紫云一左一右把她扶起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我也不瞒你,你和你丈夫的事,我从上船那一刻就知道了。之所以没有立即动你们,就是等着你们露出马脚来叫人抓到证据。现在证据已经在手里了,你们若是还一意孤行,我这里有的是手段等着你们。” 她的话音刚落,舱门就咚咚咚的被敲响了,宋琰身边的另一个小厮培荣就闪身进来,老老实实的垂着头连头也不敢抬的立在一边恭恭敬敬的回宋楚宜的话:“回六小姐,李三那边已经被四少爷跟舅夫人抓起来了。” 宋楚宜看向李三嫂子的目光愈加温和,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深,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叫李三嫂子浑身上下都好像浸在了冰水里,冷浸浸的打了个寒颤。 “三嫂子,你来同我说一说,你们原本是打算怎样里应外合的。我瞧瞧你跟李三说的对不对得上。” 对不对得上!李三嫂子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也飞到了天外,自家这位六小姐,向来听说是厉害的,可是她从没跟六小姐打过交道,一直不知道她怎么个厉害法,现在才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六小姐的心机-----她分别猝不及防的抓了自己跟丈夫,分开在两头审问,审问他们的计划,要是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说谎...... 她不敢再说谎了,可是想到那些水匪又有些心有余悸,可怜巴巴的看着宋楚宜,吓得连话也有些说不通顺:“六小姐.......那帮子土匪是杀人不眨眼的......” 青莺一面替宋楚宜换药膏一面回头冲她冷笑:“你若是照实说了,六小姐自然有办法保住你的性命,可你要是耍一点儿心眼,今天可连这道门也别想出。横竖这船上现在至少也才四个人,我们的人都知道他们分别在哪里,大不了先料理这帮子,再头痛之后的水匪!” 李三嫂子吓得抖得跟筛糠一样,面无人色的趴在地上讷讷的是是是个不停,想想利弊再想想如今情势跟以后,咬了咬牙。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计划都跟宋楚宜说了。她要是不说,现在立时就要跟丈夫一起死在这船上,反而说了以后还有可能将功补过...... 许嬷嬷冷眼看着她,心里的怒火噌噌噌的上涌,忍无可忍的朝李三嫂子啐了一口,宋家待李三嫂子这么厚道,李三嫂子竟然还想着跟外人里应外合串通了来害主子,简直罪无可恕。(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章·外合 李三嫂子竹筒倒豆子说的干脆利落,生怕还有没说完的,冥思苦想着把细节都给补全了,又特意直起身子看着宋楚宜:“到了那天晚上,我们提前在饭里下了药......这船上的人都会昏睡过去,动弹不得。剩下的那些换班不吃饭的,就由在船上的十个人动手都给杀了,水匪派来的听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今天我要上二楼来,混进来的那个女的就差点掐死我......” 宋楚宜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温和,仿佛一点儿不生气,竟然还带着一点儿安抚似地看向李三嫂子:“那就要麻烦嫂子了,你还得回灶上去,仍旧欢欢喜喜的当你的班,领你的赏。跟李三一起对着土匪们演一场戏。” 李三嫂子茫然看着她,全然没懂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张大了嘴巴有些稀奇:“可是......可是您这是图什么呀?”好端端的,现在把船上的水匪一股脑的抓起来不就完了?还继续折腾什么,还要把人再继续引到船上来,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宋楚宜莹白如玉的脸隐在斗篷的风帽里,小的几乎看不见,她把风帽拨了拨,探出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来,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不如她的脸那样叫人赏心悦目:“三嫂子之前是怎么在我跟前演戏的,就还怎么对着那群土匪演戏。之前你是帮着水匪来杀我,现在却是帮着我把水匪一网打尽。你若是答应,这道门你就出得,要是不答应......” 李三嫂子不敢不答应,她还没活够呢,新扯得花布做的过年衣裳都还只穿了一次,洗了晾出去了还没干,她以后还有多少日子好活,怎么甘心现在就死。因此根本不知道宋楚宜到底想做什么,她还是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做的做的!六小姐说什么,我都做!” “那好,现在李嫂子就收拾收拾自己,才刚怎么高高兴兴进来的,现在还怎么高高兴兴的出去。青莺会教你怎么应付那帮人的。”宋楚宜看着她,眼里分明带着点儿笑意:“可是嫂子却也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旁边看着......” 李三嫂子打了个哆嗦,弯着腰不断的保证,收拾得跟刚才进来的一样,又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往脸上拍了拍,露出点血色来,这才装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开了船舱门下楼去了。 才刚下到楼下,还没来得及拐进厨房,她就又被一股巨大力道拖进了拐角处,刚才那凶神恶煞的女人如今竖着浓黑杂乱的眉毛看着她,恶狠狠的问:“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是出卖了我们吧?” 李三嫂子心里一颤,面上却极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推了一把她的手有些不耐烦:“干什么这么拉拉扯扯的?!新扯的布,别给我弄坏了!”见那女人似乎要发火,又冷笑着壮着胆子呵斥了一声:“好了!闹什么闹?小姑娘家家的没什么见识,知道我家当家的是下去采买的,想要叫他买些小玩意儿进来罢了,我当然要投其所好安抚好她。你这人好没意思,怎么动不动喊打喊杀?我自己都跟你们是一伙的了,一条船上的蚂蚱,难不成还会害我自己不成?我现在把她哄的越好,到时候行起事来就越加方便,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女人将信将疑的放开了她,却不忘警告她:“别耍花招!再过几天就要路过燕子谷了,到时候我们的人可全都要出来,你敢出什么幺蛾子,第一个就杀了你祭旗!” 今天这个死字可真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李三嫂子心里一颤,仰头却不经意瞧见上头似乎在晒枕被的青莺,登时浑身一激灵,连说了好几声知道了,甩开了女人的钳制。 李三拍了拍正写信的粗矿汉子,喊了一声‘瞎眼’,那个汉子就抬起头来,警惕的看着他,皱眉用浓厚的方言问道:“怎了?” 李三砰的一下把一壶酒往他跟前一放,感叹似地问了一声:“真不准备用石头砸了啊?你说这用什么蒙汗药呢?一顿石头砸扁了不就什么都完了?你们也好跟人交差。” 瞎子不屑的撇了撇嘴,手里打开了塞子却没喝,指着那壶酒示意李三:“你先喝!” 这帮人的警惕心向来都重的可怕,李三毫不犹豫的拿起酒壶往旁边碗里倒了整整一碗,一口气喝尽了,抹了抹嘴看着瞎子:“我还能害你不成?你也忒多心了!” 匣子单手拎起酒壶往嘴里倒,一口气喝了大半壶才停下来抹了一把嘴,手里继续着动作,写完了就抓起旁边一直在桌面上徘徊的那只灰色鸽子,把信帮它脚上绑着的竹筒里一塞,扬手就把它给放出去了。 “你懂个屁!”他现在才有了心思跟李三闲磕牙,一只手捂住烧鸡的背,另一只手拉着鸡腿往下一扯,伸进嘴里先咬了一大口才看向李三:“这么多金银布匹,拿石头砸扁了我们还能剩多少?!这些镖师们也没多少能耐,我哥哥们那可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尤其是水里功夫好,凫水那是个顶个的强,跟鱼一般,在水里来去自如,一般人谁是他们对手?到时候这帮人落在他们手里,那就跟砍瓜切菜一样......还费什么劲弄那石头,闹出那么大动静,以后也难收场。” 李三仿佛不经意似的往外头看了看,点点头应和他:“你说的倒也是。这回我们这带的东西可实在是多,抢了这一笔,你们可就抵大半年收成了吧?何况还有那边给的酬劳......你刚才去信告诉大当家一切正常了吗?” 瞎子有些得意的翘了翘嘴角:“两天一报,准时着呢。有点儿风吹草动我大哥就能知道!我大哥做事谨慎着呢,我只要一天不往回传信,他就肯定知道出了事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一·一网 宋楚宜的低烧总算是赶在到达漆园镇之前的两天彻底好全了,崔华仪坐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的看着她:“你倒是跟我来京城时一样,病歪歪的半点儿精神都没有。前儿采买带上来的冰糖葫芦你吃了吗?” 大户人家的姑娘,少有吃这些寻常东西的时候,因此崔华仪很是开心的拿来当炫耀的经历:“从前总听李家姐姐说好吃,我尝了尝,确实是好吃的......还有打卤的豆腐,还有加辣子儿的豆腐花儿,家里再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别有一番风味。” 宋楚宜知道她们是在逗自己开心,笑了笑显得兴致勃勃:“既然如此,明天我就叫采买的人也替我带上一些,我也尝一尝。” 余氏进来听了这话就又是气又是笑,指着崔华仪和崔华蓥一顿数落:“你们自己胡闹,还拉扯上妹妹!我看你们实在是太闲了!”她话头一转就转到了崔华蓥身上:“给那边的鞋袜荷包什么的小东西都绣好了?这么有功夫陪着华仪瞎闹......” 崔华蓥羞得面上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把拉了崔华仪转身就往外跑,婚期越是近,她心里其实越是有些害怕,也因此才会凡事都更跟崔华仪腻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崔华仪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她心里的不安才能减轻许多。 余氏见她们老鼠遇见猫似地躲出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宋楚宜身边先是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见并不烫了脸上神情好看许多:“总算是退下去了,阿弥陀佛,要是再不退烧,可得叫晏大夫再赶得快些。” 晏大夫之前是跟马长江马旺琨他们先走了的,现在却是在前头漆园镇一面打探消息一面等她们?这也是宋楚宜的意思,有马长江这批人在,她行事也方便许多。何况到了这半路了,再多带一帮人也不算显眼,实在有什么事,推说他们都是镖局的人也就好了。 许嬷嬷正替宋楚宜拿了火炉来给她捧着,听了余氏这话就搭嘴附和:“可不是!本来就没坐过船,这番头一次坐船吹了风,遭这样的罪还得操这么多心......等见到了晏大夫,一定得叫晏大夫替姑娘开几副调理身体的方子,否则这么下去,还不知要消瘦多少。” 提起马长江马旺琨,余氏眉头又浮现上一层担忧,忍不住问宋楚宜:“他们真的有办法探查到那帮水匪的老窝?可别到时候陷进去......听说这一带都是民匪勾结,那帮子百姓得了水匪的银子米面,很是维护那帮水匪,这也是为什么官府总是不能把这帮水匪斩草除根的原因。” 宋楚宜特意写信把马长江跟马旺琨他们全部留在漆园镇,就是为了叫他们发挥他们最擅长的本事-----他们本来就是当土匪出生的,身上自有一股草莽气,很容易给那些水匪同我族类的好感,再加上这些人都心思细腻又在战场上呆过,做斥候的也有当前锋的也有,各种本事都信手拈来,去接近那帮土匪打听消息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对马长江他们向来有足够的信心,这些人几乎就没有拖过她的后腿,因此她笑着握住余氏的手安慰她:“舅母放心,他们如果能成事,那是锦上添花。如果不能成事,那也不影响我们做别的事。” 宋楚宜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余氏很快就知道了她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她坐在宋楚宜身边,目瞪口呆的看着青卓鬼魅一样的从窗户里就翻进来把信递到了宋楚宜手里,简直震惊得差点儿忍不住当场问一问宋楚宜,为什么太孙殿下身边得力的人会在她手底下。 青卓身上还带着湿气,可是精神头却极好,把信递给宋楚宜又告诉她:“六小姐尽管放心,您祖父的信已经送到了四十里外的水师大人手里。他从前就跟您舅舅有旧,又是您祖父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个忙张口就应了,到时候一定准时出现在漆园镇。” 原来竟真的是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余氏虽然听宋楚宜说过上船之前就已经设想过了各种可能,可却也没想到宋楚宜会安排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一时有些摸不清宋楚宜究竟想干什么了,半天后她才看着宋楚宜,有些犹豫的问她:“小宜,你不是想.......彻底把这群水匪给赶尽杀绝吧?”怪不得她会这么想,宋楚宜这架势摆的可有点太大了,根本不像是能安全赶路就满足了的样子,分明是冲着把这帮水匪除恶务尽的目的去的。 宋楚宜点了点头朝余氏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为民除害嘛,这帮子水匪猖獗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余氏没有说她异想天开,宋楚宜连水师提督黄一平都请动了,太孙身边的人也都在她手底下听她使唤,她分明是真的存了灭了这群水匪的打算。只是这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青卓有些跃跃欲试:“现在船上的人已经增加到了八个了,那个瞎子还是过两天就发一次信出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跟着宋楚宜久了,青卓越发的觉得宋楚宜跟自家殿下很像,行事的风格都差不多,而且宋楚宜还比太孙殿下要多一点儿狠辣,对对手毫不留情一刀毙命,这样的处事风格真是太合乎他的心思了,他每天都过的精神抖擞,觉得日子可有盼头了。 宋楚宜屈起手指好整以暇的轻轻敲着桌面,半响才露出一个笑:“别急,两天后咱们才到漆园镇,三天后才到燕子谷。今晚阿琰那边应该也有消息传回来,等到漆园镇那边领着军的周守备回了信,马长江马旺琨那边也来了消息,就差不多是动手的时候了。” 她这一次就要彻彻底底的把这群人杀的干干净净片甲不留。(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二·打尽 宋楚宜这么恨这帮水匪是有原因的-----上一世就是这帮水匪面上接受了招安,私底下却跟地方军勾结屠杀了漆园镇隔壁的祝家庄的百姓,导致周守备被弹劾,宋程濡也被牵连。 这帮人无恶不作,本来就该死,何况这一世他们又惹到了她头上,她打从接到赖成龙提醒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放过这群丧尽天良的土匪恶霸。 接到瞎子的信的林胜把信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笑了几声吩咐左右当家的都去召集人手:“船已经到了漆园镇了,最迟明天下午就到燕子谷。咱们就在明天夜里动手,叫他们出不了燕子谷去!”他说着,眼睛扫一圈屋内有座位的众人:“我把话撂这儿,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咱们兄弟吃喝就至少三年不愁!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应付!” 这燕子山上少说也有二三百人,对付一个四五十人的船队还是很是轻松,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听从主家的建议在船上安插了内应,到时候好里应外合。 这可是一笔就在眼前的横财,只要伸伸手就有了-----船上如今插了十名内应,又有花娘混在里头当厨娘,到时候往这些人的饭食里把蒙汗药一放,这些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牛一样了,至于那些轮班吃不着饭的镖师们也不必着急,他们这里的人树是他们的十几倍,又都是擅长凫水的,保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肥头大耳的左当家的站起身来往桌上拿了块牛肉啃的满嘴流油,一面吃一面还大笑:“大哥说得对!你们可都上点心,这趟要对付的可是那晋中望族的崔氏族里的女眷,说不得多貌美如花,到时候要是舍不得杀,就绑回来......”他说着,又涎着脸看着林胜:“大哥,说起来那帮人不是给咱们知会过,说是也可不必赶尽杀绝,上头的女眷任咱们处置吗?到时候要是有漂亮顺眼的,你可得想着我点儿,回回你都先便宜了别人!” 林胜哈哈大笑的拍拍他的肩膀,笑的一脸轻松畅快:“好好好!都给你享用,到时候风风光光的给你们办场喜事,咱们一起庆贺!” 马长江匍匐在山壁旁边凸出来的一块石头上,攀附着山崖一点一点儿的往上攀,咬紧了牙关等了两天,摸清楚了这帮人的习性跟接头的暗号,才把一个不起眼的土匪抹了脖子扔下了山崖,自己大大咧咧的混进了土匪群里。 他原本就是当土匪出身的,对土匪的这一套很是熟悉,知道众人聚在一起开大会了就猜到应该是说这趟生意的事儿,机灵的混进了议事厅给他们端茶倒水。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连马长江这样沉得住气的人也差点儿没忍住想跳起来掐死这帮子异想天开的土匪-----他家明珠一样的六小姐,这帮人也敢肖想,简直死了也是白死! 他朝着角落里更不起眼的跟众人一起懒散着盘腿坐着的孙二狗使了个眼色,孙二狗就尿遁出门,弯到后山腰找到了一直等着的马旺琨和马三:“这是山上的地形图和他们留守下来的人的分布图。你们带下去给周守备,另外就说是六小姐说的,为了避免麻烦和百姓通风报信,最好一劳永逸,占了他们的老窝后一把火烧了,烧的干干净净的。” 马三跟马旺琨都是猎户打扮,腰上还缠了当地百姓才知道的绿腰带,就是为了防止在山上遇见水匪了起冲突。闻言就点了点头,交代了孙二狗他们要小心,谨慎的回了镇里先住了一晚上,确定没人跟踪,镇上也没百姓起疑告密,才乔装打扮了之后大清早的出了门去周守备府上通风报信。 夜里风大雨急,船队都打着帆亮起了灯,行进速度异常缓慢,月亮一点一点儿的隐进云层里,江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连平时飘荡着的渔船和客船捞沙子的船也一条都看不见。花娘捅了捅李三嫂子的胳膊,见李三嫂子一股脑儿的爬起来,才恶声恶气的吩咐她:“你在这楼下走一遍,看看是不是都中了药。我上楼去!” 楼上住着的都是主子,她只有自己去才放心,李三嫂子躲闪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胡乱的点头答应了。幸而花娘起的急交代的也急,再加上这阵子跟李三嫂子相处下来觉得她没了二心因此没注意到,扔是头也不回的蹬蹬蹬的往楼上去了。 可她才刚刚推开舱门,天空中就猛然炸开了一朵烟花,她忍不住皱了眉,心里暗骂瞎子他们沉不住气,现在还没核实好情况呢,才进了谷不到一半,这么早的就发行动的命令做什么? 可是她也来不及思索更多,因为她往前才走了两步,喉咙里就插进了一把匕首,她惊恐的瞪大眼睛,察觉到自己皮肉裂开,血呼呼的流出来的热流。 她最后只看见了一张极好看极好看的女孩子的面孔,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再说一声,就咽了气。 行动的号令已经发出了,说明船上的人都已经中了蒙汗药,林胜在水里抛开用来渡气的芦苇根,率先攀住船舷一跃而起。 就在现在,他梦寐以求的银子不仅已经堆在了眼前,还有更锦绣的未来-----那人许诺了他,以后是可以让他被朝廷招安当个小官的。有了官位,他以后也就算光宗耀祖了,再也不用躲在这山里。 在原本的计划里,现在他们只需要登上船,船上最坏的情况他们也都想到了,顶多也就是镖师们全都没中毒,那也不过是三十多人,可他们整整来了二百人,这燕子谷的水里,他们的人密密麻麻的在水里等到了现在。 可等他们从水里露出头的时候才察觉出不对,大船上到处林立着张着网的官兵,周围的的火把纷纷亮起来,两面的峭壁上竟然都布满了人!(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三·惩恶 夜来风急,又是深冬,一帮子水匪虽然熟识水性又都有些功夫在身上,提前也包了油布,可是还是冷的厉害,好容易挨到了船队行过来,他们原本以为等着他们的是大船上温暖的炭炉精致的吃食,还有养颜的美人儿的闺房,和她们房里听说软得整个人都能陷进去的绒毯。可是等他们从水里纷纷冒出了头,才发现等着他们接应他们的根本不是瞎子和花娘他们,而是这样站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官兵的恐怖景象。 林胜不是个蠢的,他能当这么多年的大当家,凭着的可不真是这一身的功夫,否则之前他也不会一口就答应下来贵人的交易,并想出预先在船上埋下眼线,尽量不闹出事来惊动官府以免给贵人添麻烦的主意了。 “大哥!”肥头大耳的左当家咬着牙打着冷颤问他:“怎么办?!” 烟花放了,可是船上却根本不是瞎子跟花娘来接应他们,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多官兵......现在逃应该还来得及。右当家的向来聪明,是这帮水匪的智囊,此刻也不由发了慌,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林胜:“大当家的,这当口别犯糊涂,别逞匹夫之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兄弟只要还在,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要他们不出事,能够从这里逃出去,到时候前面还有无数个险滩暗流要过,多的是机会,总有叫他们得手的时候。 他的话才说完,船上一排排的灯就全部都亮了起来,他们这些攀附在船舷上的人即使穿着夜行衣,也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人前。 来不及了!林胜电光火石之间下了决定,决意跳水逃走,右当家的说得对,他们人手不够,陷在这里就一切都完了,可当他眼睛不经意的往下瞥时,本来已经松开船舷的手又死死地回握住了船身,大声吼道:“不行,别下去!他们在底下也有人!” 右当家的不可置信的跟着他低头往下看,果然见到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紧跟着人头一个个的冒了出来,就像是雨后的春笋,越来越多。 见鬼了,就算是这艘船上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不该有这么多人才对!这帮子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右当家来不及深想,因为底下埋伏的水兵已经有了动作,他们如今要么跳下水去大战一场,要么先跑去船上,右当家脑子飞速的转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船上比较保险-----船上的人都穿着甲胄,看上去人虽多,可是却全部围在外头,其实细估起来并没多少,兄弟们已经在水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要是再下水拼杀,难免体力不支,而且也不是那么好管......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上船快上船,这帮狗日的手里有弓箭啊!” 全都紧紧贴着船身的水匪们霎时争先恐后的往船上爬,有的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反应快的一脚蹬下江里去了,更多的费尽力气的爬上了船头。 可是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望,能登上船大战一场的时候,那些一直似乎在闲着看热闹的官兵们张开了手里的网,那些网铺天盖地的把他们全都跟笼鱼一样的网在了中央。 有人是想挣扎的,毕竟是来杀人越货的,手里都带着匕首刀子一类的利器,可是划开了网他们才察觉出不对,因为这网根本不是用来网住他们的,士兵们很快就把网又收了回去,然后重重的又朝他们砸下来。 直到网上的那些倒刺扎进皮肉里,扎进大腿上胳膊上,他们才明白这些人拿着网是干什么,这些网上都装着锋利的小刀,网一拉横砸下来那刀子就跟雨一样砸在人的身上,不致命,可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的砸,他们对付和躲避这些带着刀子的网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有支撑不住的纷纷放开了手,噗通一声落在水里,可水里还有一张大网-----原来原先这帮埋伏在水里的水兵也不是等着他们跟他们打仗的,是来网人的。 他们身上包裹的油布早就已经被刀子扎的破的不能再破,本来在水里呆了一晚上就有些舒展不开身体,现在又被上头的那些刀子扎的皮开肉绽,摔进冰凉刺骨的江水里就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动弹了,就像是真的已经不会再跳的鱼,一网一网的被人拉着朝岸上拉。 幸亏林胜功夫好,他像是一只壁虎一样紧紧的贴在船身上,灵活的闪躲开,看着头顶和脚底的大网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瞎子跟花娘没有按照计划的那样出来接应他们,分明昨天才收到过匣子的信,信里瞎子还说一切照计划进行,一切如常。 可是现在本来该是一船昏睡过去的待宰的羔羊,却忽然变成了会吃人的饿狼,他狼狈的躲闪过了又一波攻击,终于觉得忍无可忍。 可是他到底还是有理智在,右当家的话还在他耳朵里,他以后是要当官的,他以后是要当官的!他现在要是一时意气冲上船去,固然能杀几个士兵,可是那半点用处都没有,因为他自己会死的更惨。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何况现在他根本连船上究竟有什么人都不知道,那个贵人要买的那条人命在不在船上他都不知道,怎么能去送命?! 他瞅准了时机飞快的从船头转到船尾,看准了时机挑了个湍流一跃而下-----这样险急的地方,不适合用来打埋伏,那些水兵不会在这里也张网,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就是在前头那一道平缓些的水流那里设伏,要是在这里,那些水兵藏不住,很可能没埋伏成功就被水卷走了。 幸好他赌对了,底下并没有罗网在等着他,水流虽然湍急,可是他多年来就在这里长成,他知道只要再绕过这道弯,就有喘息的地方。(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四·合作 可他才刚刚抱住一个石头摸黑摸到了岸边扯住柳树枝条上了岸,就被早已经打着明晃晃火把的人给包围了,原本在水里浸了这么久,本该看见火就觉得暖和的,可林胜这会儿却只觉得自己如大同点的掉进了冰窖里,整个人浑身的血脉都冻住了。 游了这么久,他就算是想缠斗一番拼出一条血路来也没什么机会-----做他们这行的,嗅觉最是要敏锐,眼前的人瞧着就不是善茬儿,眼里那透露出来的全是杀气,一瞧就是手里沾过不少血的,他并不敢冒险,由着一个麻子脸五花大绑了,湿淋淋的被扔在了船板上。 秦英跟培荣雄赳赳气昂昂的巡视着这些俘虏,脸被灯光一衬,红扑扑的,上头挂着遮也遮不住的笑意,再怎么也没想到,出来一趟,居然还顺道抓了这么多的水匪! 李三嫂子跟李三抖抖索索的缩在一边垂着头就像是一堆鹌鹑,一声儿也不敢出,看着二楼甲板上站着的宋楚宜,只觉得胆战心惊。 这个六小姐是真的说到做到,她说要把这些水匪通通抓来,就真的全部都抓来了,她不仅在船上设伏,连两岸的急流险滩也一一做了标记,专门让水师提督黄大人派人在每个关卡都设了埋伏,更恐怖的,是最后一个李三带上船的人,竟然还是宋楚宜的人! 他想到当时情景就不由得打哆嗦-----那个凶神恶煞脸上满是麻子的人,怎么看怎么就是个水匪,可是他却是宋楚宜埋伏在水匪里头的钉子!这个人跟瞎子勾肩搭背的,前一刻还好的跟兄弟似地,到动手的那一刻一点儿也不手软,手起刀落就跟杀鸭子一样的就把人给抹了脖子放了血......他们原本打算给船上的人用的蒙汗药最后全都进了其他八个人的嘴里...... 宋楚宜穿着大毛披风,莹白如玉的脸被旁边灯光一衬更显得细腻如凝脂,她居高临下的站在二楼甲板上,看着底下像是鱼一样被罩在网里动弹不得的水匪们,唇边冷冷的带着一抹笑意。崔华仪崔华蓥只知道临时被母亲带着上了二楼宋楚宜的船舱里躲了这半天,等她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是满船的伤痕累累的生面孔,不由得往余氏身边缩了缩。 余氏直到此刻才觉得心真正的回落到了肚子里,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胳膊,问宋楚宜:“这些人怎么处置?全部都交给黄大人吗?” 朝廷一直扫不尽的这帮子水匪,如今大部分都陷在了燕子谷里,报上去又是大功一件。可这事儿却委实不适合之前已经大出风头的长宁伯府来做,崔家最好也不要沾边。 宋楚宜点了点头,目光触及这帮伤天害理无恶不作的水匪时冷淡得像是在看一个石头一颗杂草,轻易就定了他们的去路:“这些人通通都留给黄大人处置吧。” 黄一平心里还真是有些没底,他接到太孙殿下让他来帮忙的信的时候还以为要拼杀一场,至少也也损失不少人-----以往这帮子水匪行事,总是喜欢占据制高点,往下推石头,他们在燕子山上的老窝又重重把手,哨岗几乎十步一设,还有当地百姓天然的愿意给他们打掩护,向来就是这里的土霸王,诉说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连周守备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因为水匪闹事吃了朝廷不少责罚,上次镇江知府的媳妇长子死在这批人手里,周守备连家里世袭的官位都给丢了,只勒令他半年内务必杀尽这帮水匪。 可没想到,这还不到半年,困扰他们这么久的难题就解决了,而且还是以这么一种方式-----水里一张网,船上一张网,水匪里还有内应......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家这个四少爷,语气里不无试探的问:“四少爷这一行,难不成是专程为了剿匪......?” 要不然计划怎么会安排的这么周详,而且他还听说了,周守备那里也收到了消息,趁着燕子山上如今守卫空虚,带着人打上山去了。 调虎离山,分而攻之,这可不是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能想出来的办法,难不成真的是太孙殿下出的主意? 宋琰笑了笑,给黄一平倒了杯酒,目光不躲不闪的直视他:“不瞒黄世叔,这帮人是收了人的银子才打起了我们的主意,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今天这一切事,都只有咱们自己知晓.......外头的人就都不必知道了。” 为了自保,这帮人收了银子,是说朝中有人跟这批水匪勾结?黄一平心肝儿忍不住颤了颤,其实他也知道这帮水匪打不尽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在京城里有关系...... “世叔不必有顾虑,殿下既然都开口叫您帮我们这个忙了,自然不会害您。”宋琰察言观色,恰到好处的戳中了黄一平的心事:“这件事报上去也是大功一件,世叔别怕领这个功劳。因为很快上头保他们的人就不在了......” 黄一平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懂了宋琰的言外之意,他说很快朝里能保住这帮人的人就不在了,可以不必忌讳的把这件事报上去领功劳,是不是意味着...... 他不敢再想下去,这事反正是太孙殿下默许的,他只要照着宋琰说的做就是了。这次设计生擒这么多水匪的是他,是他跟周守备两个人齐心合力的结果,只是宋崔两家的船队碰巧经过了而已。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带着笑意:“贤侄说的是,这事儿原本就是我跟老周两个人商量以后做的,跟谁也没关系。” 既然黄一平都这样说了,就是明白了宋家不欲出头的意思,宋琰眼里带着笑意,又亲自给黄一平倒上一杯酒:“那就恭喜世叔跟周守备立下扫除水匪的大功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五·逼问 夜深人静,本来就杳无人烟的江面上此刻只余崔宋两家加起来五艘船,甲板上的血腥气被江风一吹,再加上余氏命人撒上的香米分,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跟前半夜里那场厮杀一样,消散的干干净净,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此刻林胜却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他吐了一口嘴巴里浓重的带着血腥气的唾沫,直觉的想抬手擦一擦嘴巴上的血沫子,可是却无能为力-----他此刻正双手被绑的死死的吊在船上,身体悬空的擦着水面被船带着走,风一刮就忍不住打个寒颤,身上又湿又冷冻得他忍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可是直到他意识快模糊了,也没一个人前来理他。 太阳出来了,他的衣裳总算是被这样大的江风吹着,被太阳烤着半湿半干的黏在身上,胳膊上那些不小心被倒刺勾出来的伤口红肿发痒,他却连蹭一蹭也做不到,整个人难受得恨不得直接就这么死去,他听见了上头甲板上有人来回走动,头使劲儿的扬起来,勉强能看见肃然而立的镖师们聚精会神的站岗。 这艘船上的主人根本不是贵人所说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好对付,简直是个恶魔!他所有的兄弟都被绑走了,唯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被吊在这船上,半死不活的,比死还难受。 天渐渐的又黑下来,甲板上的镖师们总算有了松散的时候,捧着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饭菜的香味顺着风飘到他的鼻尖,引得他的肚子咕咕咕的叫的厉害。 他死死地咬着牙,可是肚里的饥饿感却更甚,几乎好像肠子都空了,那种空落落无着无落的感觉逼的人要发疯,冷风一过他又打了个冷颤,模模糊糊的只觉得自己脸都被这风刮的红了,头也闷闷的痛起来。 他再也受不住,他原本还等着他们来拷问自己,可是看这样的情况,等他们来,他早就已经饿死冻死了......他张了张嘴,努力的喊了一声,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喊不出声音来了,一开口嗓子就跟刀割一样的痛------是吹了一天一夜的冷风吹的,他脚蹬在船舷上,死命的往外头一荡,整个身子又随着惯性撞在船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可是仍旧没人理他,日头渐渐西沉,江面上的风越发的大,他心里也越加的慌,这一带是他们的地盘,客船货船到了这里都要改道,周围根本不会再有别的船只,要是再由他们这么吊着自己几天,恐怕真的就连命也没了,他发了狠,一次又一次的朝上头大喊大叫,用自己的身体去撞船板闹出动静来。 天彻底黑了,上头终于有了动静,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觉得人猛地被网上提了提,早已经没有只觉的身子哐啷一声重重的被扔在了船板上,就跟他那时候挑起人的头颅随意扔进水里一样没什么分别。 他总算是睁开了眼睛恢复了清明-----他不能这么迷迷瞪瞪的等死,一定还有机会,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就得活着,就得争取。 他的胳膊已经像是废了,他自己甚至连抬都抬不起来,动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连站起来都显得艰难万分。 幸好他也没有折腾太久,很快他就被那个抓他来的凶神恶煞的人一只手拎了起来扔在了点了好几盏灯笼的船头。 吹了这么久的风又饿了这么久的肚子,他的额头已经滚烫的厉害,可是此时此刻他全部顾不上,聚精会神的盯着从过道里出来的人-----这些人才是真的决定他生死的关键。 他知道贵人让他对付的是个小姑娘,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就是决定他生死的人,他还以为怎么也该是带着官兵的那个黄一平,再不济也该是周守备,可是他面前出现的,却真的是一个瞧着才豆蔻的少女。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就看见那少女张了口问他:“是谁指使你来的?” 林胜还想谈谈条件的,不管怎么说,他也该谈谈条件。 可是他只是迟疑了一会儿,麻子脸就上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虽然已经没甚只觉,可是却清晰的听见腿骨弯折的咔嚓一声碎响。 这个小姑娘......林胜的脑子有些迟钝,挣扎着往前挪了挪:“放.....过,放过我......”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一说话就好像要命一样干疼的厉害。 宋楚宜展颜笑了笑,好整以暇的在下人搬过来的圆凳上坐了:“你先告诉我,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杀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林胜趴在船板上有些艰难的仰起头看着她,半天眼睛才转了转,他现在没跟人谈条件的资本了,这个小姑娘看上去笑意盈盈的,可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睛里------这不是个愿意跟人讲价还价的人。 他嘴唇动了动,抱着一丝希望沙哑着声音告诉她:“是......是陈斌......陈大人......” 陈斌,陈家族人,现任锦州都护。 果然跟陈家脱不了干系,陈家就这么想她死,宋楚宜嘴边的笑意越发的深,轻轻的冲着马三点了点头,马三就又扛麻袋一样扛着林胜走了。 林胜连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宋楚宜成了个小点儿消失在视线里,后知后觉的发起慌来。 青桃上来扶她,咬着唇很是有些愤愤不平:“陈家这一家子到底是想做些什么?!连水匪他们都敢勾结......” 敢帮着周唯琪动扬州端王恭王的人的陈家,胆子当然不会小。 可是这次的事情大概跟陈老太爷是无关的,陈老太爷要是出手,绝不是这么小打小闹。这更像是后宅妇人的手笔,宋楚宜想到眉间一点胭脂痣,天然带着楚楚可怜的陈明玉,还有为了陈明玉抛出唐明钊跟沈家二少爷婚事的陈老太太,讽刺的笑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六·处置 正要回船舱的时候宋楚宜就被吓得已经魂飞天外的李三跟李三嫂子拦住了,他们二人跪在船板上,咚咚咚的不要命的给她磕头,吓得鼻涕眼泪都一齐出来,口口声声的喊她饶命。 青莺看着他们就觉厌烦,虽然多亏了他们才稳住了水匪,没事先闹起来,可也是这两个人吃里爬外收受别人的银钱就想害死主子远走高飞,这样背主的人她恨不得一脚一个踩的稀烂才好,哪里还会觉得他们可怜,不由冷笑了一声讥讽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收人家银子做昧良心的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李三嫂子更是身子软了,头砰砰砰的在船板上磕出巨大声响,哭着又开始打自己的耳光:“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不是个人做出这样背主忘恩的事来......六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我们,我们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宋琰清理完了楼下的事,敲打完了镖师跟老油条的下人们,又叮嘱秦川再仔细核对一遍花名册,一定要做到人册对的上,正想上来找宋楚宜,迎面就撞见了李三跟李三嫂子向宋楚宜磕头求饶的场面。他抿着唇,眼里透出些嫌恶的光,要不是宋楚宜早就收到风声有水匪,要不是姐姐跟自己做足了准备,此刻自己和姐姐连求饶的机会都不会有。那帮子水匪凶神恶煞的无恶不作,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真的叫水匪计划得逞了,姐姐跟表姐们落在这帮水匪们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何况他们身边还带着涟漪和安安她们...... 他已经学会了收起自己的善心,因为这个世上总有人怀揣着最大的恶意对待你,你若是做了东郭先生,那就免不了被饿狼吞噬的下场。 李三跟李三嫂子不能送官,一送官之前跟黄一平他们商量过的功劳由他们领的计划就露馅了,可是这样的人也实在是不适合留在身边更不适合放他们走。 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忽而看向李三跟李三嫂子:“咱们家庙里还缺一个守门的,不如以后你们两夫妻就去管着家庙吧?” 李三嫂子原本还想着被放出去的-----她已经不是奴籍了......可是视线一接触到宋楚宜她就半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她看得出来,六小姐这已经是开恩了,她要是再不知好歹,恐怕下场比之前那个被吊在船上两天一夜的水匪还不如。 她不敢冒这个险,偏头去看自己的丈夫李三,李三比她脑子还更清醒些,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错事,宋家不把他们送官是因为有顾忌,可是要是异想天开想离开宋家那是天方夜谭。留在家庙里固然清苦了些,可也是最好的保命方法了-----宋家不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就会把他们都送进棺材里埋了,好彻底安心。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扯着李三嫂子又朝地上磕了几个头。 宋楚宜满意他的知情识趣,意有所指的站起身来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说出来的火也像这江面上的风一样叫人心里只发凉:“家庙的确是个苦地方,可多听听佛法,多为自己积德,日子也不算难过。真正难过的日子......你们恐怕还没见识过。我心软一回不容易,你们可千万别枉费了我这片心意。” 李三听的几乎浑身一个激灵,立即发狠赌咒的指天发誓自己再也不敢生出异心,宋楚宜却不愿再听,伸出手淡淡一挥止住了他的话头,马长江跟马旺琨就虎着脸把他们俩都给拎了下去。 宋琰直到此刻才上前,脸上带着一点儿隐忍的怒气:“陈家这是欺人太甚,姐姐,我们要不要......” 虽然给陈家设计的圈套也一点一点的套住了陈三老爷,眼看着很快就要连整个陈家一起套在里面,可是差点儿又叫陈家人给陷害一次,实在是太叫人心头窝火。 船舱里的炭盆烧的正旺,正好把他们身上的寒气都一扫而空,宋楚宜盯着宋琰喝了余氏刚着人送上来的滚烫的姜汤,轻轻摇了摇头:“别因小失大,打草惊蛇了就不好了。咱们没死,已经够背后的人提心吊胆一阵,余下的事,等大哥送了信来再说。” 算起来其实也快了,眼看着月余之后就是春闱,这事儿很快就要发酵闹大,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不能在这个关头出乱子。 可是他们没出乱子,陈老太太却真的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再没想到水匪出手还有岔子的-----也不算岔子,顶多也就是还没能成事呢就被黄一平跟周守备一锅端了...... 这赶得也实在是太巧了,黄一平那个二愣子什么时候剿匪不好,偏偏要挑这个时候,赶在宋崔两家的船队经过之前就把水匪给一锅端了,这么多年都没解决的隐患,这两个人不声不响的就给解决了......说起来恐怕也是被朝廷逼得不行了,听说周守备家的世袭恩封都被取消了,他可不得找水匪拼命么?要怪也只能怪宋崔两家命太好...... 陈明玉没想到这次的事儿居然又没成,抱着陈老夫人的胳膊怔怔的出神,宋楚宜难不成真的就命好成这样儿?怪不得元慧大师说她是天煞孤星,看样子真是没说错,寻常人谁有这么硬的命。 她原本以为这一次绝对是能除去宋楚宜这个心头大患,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顿时整个人都蔫蔫儿的打不起精神,倚在陈老太太身边却还记得该把首尾给收拾收拾:“祖母,您不是叫族叔去做的这事儿吗?水匪不会把他咬出来吧......” 要是那帮水匪把陈斌给咬出来,那背后牵连可就大了,陈斌毕竟是姓陈......有心人总能咂摸出些背后的味儿,把矛头指到她们陈家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七·筹谋 陈老太太心里也生气,她如今也算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了这个宋六小姐身上的特别之处-----孙女儿说的是,这个宋六小姐还真是有些邪门儿,身上总好像是开了光似地,凭你使多少阴谋诡计,到最后横竖她安然无恙。这世上又没真的转世的菩萨,说不得也就是这位六小姐特别聪明了,可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真是聪明成这样,那可称得上智多近妖。 智多近妖......陈明玉就算是再多被教导几年,也全然不会是她的对手,这样可怕的小姑娘啊......前头几次陈老夫人还想着除了她也行不除了她也罢,现在却真的是起了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她心里想通了这一点,伸手摸了摸陈明玉的脑袋:“你放心,你族叔不是那等没分寸的,半点把柄也不会落下。那些水匪也不是傻的,难不成还多给自己添一重罪过,不怕得罪了上头的人?放心吧,这事儿闹不出来。” 否则当初陈老夫人也不会那么毫无顾忌的答应皇觉寺的人出手了,她又不是傻子。 陈明玉懒懒的趴在陈老夫人的膝头上,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祖母,今天进宫,听皇后娘娘提起说,太孙殿下也要去晋中......我可真是怕啊......” 能劳动太孙殿下亲临,当然不是因为崔老夫人的寿辰,而是因为山西有一处煤矿出了事,附近的百姓居山为王竟然扯开了大旗想要把煤矿占为己有,这可是大事。当地官员穷尽办法也收效甚微,反而有贪念的人越来越多,大小煤矿都被一群刁民给占了,这帮人也是穷怕了,天不怕地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做派,闹腾的越发厉害,年关前还杀了个知县,这才把事情闹大了,捅到了京城来。 建章帝大约是想叫孙子历练历练,把这趟平乱的差事派给了他。 陈老夫人也听陈阁老提起过这事儿,当时还有些着急的问陈阁老为什么不替殿下说几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帮子人穷怕了,见到银子就两眼放光,为了抢银子老子不是老子,儿子不像儿子的提刀互砍的大有人在,这样的地方,太孙殿下这么金贵的人怎么好去的? 陈阁老却对她摇了摇头:“这才说明圣上对殿下的看重呢,要是殿下能办成这事儿,这天下还有不高看殿下一眼的?到时候殿下就能光明正大的领了差事了-----太子病弱,圣上这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殿下身上了。这可劝不得。” 不仅劝不得,陈阁老还连夜召集了幕僚写了一份除寇的法子送给了太孙那边-----太孙要是把这事儿办好了,他以后也就没得说,肯定不再左右摇摆,彻底绑在太孙这艘船上。 想到这里,陈老夫人就安慰陈明玉:“怕什么?太孙殿下是去阳泉,离晋中远着呢......何况太孙殿下是去做正事的,男人家做正事,怎么也不该拦着。你别担心,照旧放缓了心态,进宫讨娘娘跟公主的欢心,自有你的好处。” 话是这么说,等送走了陈明玉,陈老太太还是亲自去找了陈阁老,把自己做的事儿说了,末了耷拉着眼皮道:“这个宋六小姐的命可真是非同一般的硬。明玉的担心也有些道理,不管她是智多近妖还是运气真的这样好,这样的人要是得了殿下的青眼,明玉可就再也没有什么胜算了......我总觉得黄一平跟周守备动手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一些......” 陈阁老当官当了这么久,自然一眼看出其中猫腻,这哪里是黄一平跟周守备拼了命?分明是有人示意他们做这趟差事,又推他们出来领这份功劳引开目光。否则区区几百水匪,真的就有那么难打?谁也不是傻子,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能过就过而已。 陈阁老有些恼怒陈老太太自作主张,可是更多的却是对陈老太太的话的赞同,陈老太太说的没错,要是这个宋六真的有这份心机,那断然不能容她活在世上,本来就已经跟太孙殿下关系亲近了,要是再有这么一层好处,那陈明玉拿什么跟她争? 他沉吟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再等一等。”顿了顿敲着桌子缓了缓语气,抬头看着陈老太太重复道:“且再等一等,等今年春闱过了,我自然抽出手来收拾宋家。” 他可不是内宅妇人,要动手就不能给对方留一丝余地。上次崔绍庭的事儿没成已经叫他万分懊恼,如今事情过去也堪堪大半年了,该是筹谋新计划的时候了。等他忙完春闱的事,就抽出手来对付宋家跟崔家,一劳永逸。 说起来,皇觉寺那边倒是可以联络利用的对象,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陈老太太:“你不是说这回是皇觉寺想借你的手除去宋六吗?意思就是元慧的事儿他们的确是记恨上了宋家了,既然这样,倒是可以暂时把他们拉拢拉拢当作盟友。” 皇觉寺的底细连陈阁老也不是很能摸得清楚,可是有一点陈阁老却知道,这帮子大和尚以前跟端王关系匪浅,后来又跟东宫藕断丝连,隐隐有投靠范良娣的意思。 现如今宋楚宜断了他们的路,又杀了元慧,他们恨上宋家跟宋楚宜也是理所当然。既然有这么好的帮手,不用也是白不用。 陈老夫人明白陈阁老的意思,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答应了:“等二月里鹰哥儿生日,我替他去皇觉寺点长明灯,请师傅们念一天佛。” 京城里的勋贵人家的子弟过生日,多有这么做的,一点儿也不显眼,虽然皇觉寺因为元慧的事冷清了一阵子,可那也只是冷清一阵子而已,毕竟是皇家寺庙,供奉着高僧舍利,风头过了仍旧还是红红火火的。陈老太爷缓缓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八·久别 宋楚宜不难想象如今京城里收到消息的陈老太太会打什么主意,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死,恐怕心里越发的焦躁不安了。陈老太爷既然连陈三太太都纵着,自然不会对内宅的事多上心,多半是听陈老太太说了几句也就过去了。 陈家在她眼里早就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她心里倒是一点儿也没受影响,船停了岸补充瓜果蔬菜一类东西的时候还有兴趣撩开帘子露出一双眼睛瞧一瞧岸上的风景-----说起来她虽然加起来都活了四十多岁,可是却从来没出过远门,更没坐过船,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虽然她算得上是老成持重,可心里也难免有一丝好奇。 而且算算时间,宋珏也该送信来给她了,信都是寄到驿站里,再叫采买的去驿站里顺道取回来的,前两站都没见宋珏的信,这次无论如何也该有了。 宋珏的信是跟向明姿的家书一起到的,之前她走的时候就同向明姿约好了,一旬一封信,如今她们将将才离开一旬,向明姿的信就准时送到了她手里。 青莺替她焚了香炉----过了年了,许多人家开始在田里烧麦秆,顺着风飘进来的再不是花香味儿,全是浓重的烟味儿,点了香才叫鼻子少受些罪。 她才转过头,就瞧见宋楚宜的面色不对-----才刚还笑盈盈的,可现在眼圈儿都红透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见宋楚宜的眼泪就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出来,一颗接一颗的从脸庞上滚落下来。 “这是怎么了?”这下连青莺都有些慌了,宋楚宜自来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哭这样的事更是一个手都数的过来,如今见宋楚宜哭,她立时就想起上一次宋楚宜哭的原因-----那还是为着宋琰才哭的呢,在宋楚宜心里,又有几个人及得上四少爷重要?值得她哭上一哭?她本能的觉得是出事了,心里掠过无数不好的念头,半跪在了宋楚宜旁边,手忙脚乱的去摇她的胳膊:“姑娘可别吓我?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瞧了信怎么就哭了?”她把目光往小几上一溜,看出宋珏的信还没拆,心里更是惶惑。 宋老太太病了,是为了她急的病的。虽然宋楚宜的信按时送回了长宁伯府,也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水匪的事儿压根连提也没提,可是她不提,不代表五老爷不提,五老爷写回家里的家书,就说了这一档子事儿。 虽然五老爷那晚整晚都听宋琰的睡在船舱里由秦川和林海陪着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到底是水匪啊,他思来想去,写给父亲的信里就还是说了一声,虽然说的并不惊心动魄,只是短短的几行字。 结果宋老太太看见了,当时急的就差点晕过去,虽然听宋珏和宋老太爷再三安抚说不过是小事,可是人老了到底受不得刺激,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人不在身边,就算知道是安全的也不放心,何况遭遇的还是水匪,宋老太太想着宋楚宜寄回来的信里一个关于水匪的字也没提,心里知道孙女儿应付的来,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的担心着急,做梦都吓得出一身冷汗,说是梦见宋楚宜掉进了水里...... 向明姿的信里说最近她都陪着宋老太太一起睡,宋老太太一个人根本睡不安稳,总是要从梦里惊醒。末了又在信里叮嘱她再写封信回家给宋老太太报个平安。 宋楚宜忍着眼泪手忙脚乱的找纸笔,思虑再三眼泪都晕开了也没能写出一个字来。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她自小算是被宋老太太带大的,宋老太太身体日益变差,她却还要累的老人家操心病倒,心里的内疚和难过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 最后她还是提起笔艰难万分的写完了给宋老太提的信,又格外再寄了一封信给向明姿,让她多多宽慰宋老太太。 她平复了许久才有心思去拆宋珏的信,宋珏的信就相比起来叫她好受许多,说陆丙元如今俨然已经是陈府的座上宾,凡是有陈阁老的地方就必有陆丙元。 这样一来,他们的计划就更加顺利了。 宋珏并没问她水匪的事儿,出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路上不太平,宋珏把秦川叫到身边耳提面命了也不知多久,还特意严格的看着秦川选了镖局。他也知道宋程濡给了宋楚宜几个能用人的名单,知道宋楚宜不会出什么事儿。 可最后宋珏却在信里叮嘱她一路平安,五月里等着她一起去通州骑马,宋楚宜的眼睛冷不丁又红了。这一世他在意的人通通都还好好活着,她实在是再没什么好求的。 宋琰上来瞧她的时候见她眼圈发红,立即就有些着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又发烧了?” 船上风大,宋楚宜嫌船舱里闷总喜欢开着窗户,前些天就是这么病的。他如今倒不像是弟弟,更像是哥哥了。 宋楚宜摇了摇头拉住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扯出一个笑来,轻声道:“咱们说会儿话吧,说会儿话就好了。” 宋琰甚少见姐姐这个样子,可是既然姐姐开口了,他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安静的点了点头坐在宋楚宜身边偏着头瞧她一眼,问她:“姐姐是不是想祖母了?” 他自己跟宋老太太相处的时间不算多,远没有宋楚宜和宋老太太那么亲密,可是想一想自己独自去蜀中求学的那段日子有多想宋楚宜,就能体谅宋楚宜有多放不下宋老太太。 宋楚宜点了点头,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祖母年纪大了......” 宋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等去给外祖母贺完寿咱们就回去了,你别担心。姐姐,你没见过外祖母,外祖母也老了......我当年走的时候,我也舍不得外祖母,就跟你现在舍不得祖母一样......”(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九·重逢 崔家的屋舍多的有些可怕,因为是几百年积累下来的望族,崔氏一族人丁兴旺,依附的族人也极多,光是屋舍就圈了整整大约十几亩地,饶是如此,还有很多远房的族人在外围造起了房子,就为了出去的时候旁人能说上一声,是从清源坊出来的。 清源坊是地名,因为住的全是崔家人,前后两条大姐,南北河流环绕而过因而得名,晋中的人还都习惯称呼它的别名,叫崔家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崔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宋楚宜的马车在石板路上也不知道行了多久,才听见外头的嬷嬷说了一声到了。 徐嬷嬷却拉住宋楚宜摇头笑:“这可不是到了家里了,才到家里正门呢。咱们绕到侧门那里进去,大概也还得要两盏茶的时间才能到二门......” 青莺紫云和青桃都互看一眼,心里不由咋舌,知道崔家富贵兴旺,却没想到大成这样儿。 进了侧门就立即有小轿等着了,徐嬷嬷扶着宋楚宜上了轿子,再行两盏茶的时间,果然才到了垂花拱门,崔家的这道垂花门里头还有一个回形影壁,外头朝里头看进去,只觉得一眼望不到底,宋家在京城再富贵,也做不成这样的宅子,宋楚宜面色不变,心里却不由有些感叹。 来迎她们的是崔家的二夫人谢氏,也是她的二舅母,一见了她就拉着先夸赞了一番,又笑:“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这几天老夫人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几圈儿。我恨不得亲自往码头上等着去,把你给驮了来!” 余氏从后头赶上来,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偏你会说场面话,我们在码头上等了那么半响,又不见你来驮人?” 崔华仪崔华蓥都笑着上前喊了一声伯母。 崔老夫人住在后头的正院里,是座三进的院子,转过一个抄手游廊进了拱门,才能进到崔老夫人如今起居的正院,抄手游廊四周都摆放着青花瓷盆,里头种着山茶花,院中央是两株缠抱的西府海棠,如今开的正好,一眼望过去只觉红霞漫天看不到头,叫人如临仙境,底下还用篱笆圈起来养了两只白孔雀,此刻正悠闲的在树底下踱步。 廊下一溜烟儿的聚了五六个穿着靛蓝色比甲,里头配着白绫袄子,底下穿着水仙裙的丫头瞧见了这一行人,脸上全都带着盈盈笑意,打帘子的打帘子,迎人的迎人,又有人从里头出来,带着喜之不尽的笑意的一个三四十岁的妈妈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立即就上前拉了宋楚宜:“这就是六小姐吧?!” 谢氏掩着嘴笑:“也就是钱妈妈您眼睛尖,可不就是小宜么!” “快进去快进去!”钱妈妈拉着宋楚宜的手,一时都有些恍惚起来,抿了抿唇才缓了神情:“老夫人着急的了不得!” 宋楚宜被钱妈妈牵着进了正房,绕过博古架进了东次间,就见上首炕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却仍旧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忖度着这就是外祖母了,正要下拜,可却被疾走过来的崔老夫人抱了个满怀。 崔老夫人等这一天等了十二年,她还没见过自己的外孙女。而就算隔了这么十二年,就算没见过面,一眼瞧见宋楚宜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她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外孙女儿,她唯一的女儿留在这世上的血脉。 她搂着宋楚宜,滚烫的眼泪滴在宋楚宜的手背上,半响也不肯松开。 还是谢氏跟余氏一起上前拼命劝住了,崔老夫人才缓过了神。 “今天没叫她们来,吵吵嚷嚷的让人头疼。等晚间给你接风,再把人介绍给你认识。”崔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又转向谢氏问:“地方都定好了?” 这是问的接风宴的地点,怎么会没定好?菜单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拟,光是地方都圈定了三个,怕到时候天气不好临时要改地方,崔老夫人对这唯一女儿留下来的两个血脉重视的跟眼珠子似地,谢氏不敢不尽心,闻言忙笑着点头:“订好了,就在姑奶奶从前住过的烟爽斋里......” 崔老夫人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发,好似是一瞬不瞬的在看她,又好似是在通过她瞧别人,半响才抿着唇叹了口气:“也好,定在那里,汀汀要是跟着小宜和阿琰一道回来了,也能好好的歇一晚......她都十二年没回来过啦.......” 余氏被勾的连眼泪都掉出来,跟谢氏对视了一眼,忙上前绞了热帕子亲自递给崔老夫人,一面又下了死力劝她:“今天小宜跟阿琰来,是开心的事儿,伯母怎么反倒伤心起来?” 崔老夫人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来点了点头:“庭哥儿媳妇说的是,这是开心的事......你别陪着我,去那边府里见过你婆婆,晚间再一起过来......” 等余氏带着崔华蓥姐妹去东边崔府里了,崔老夫人就又问钱妈妈:“跟着来的是谁?” 徐嬷嬷领着涟漪跟安安绿衣一同进门来,恭恭敬敬的给崔老夫人磕头。 崔老夫人面上神情复杂,看着忍不住哭起来的徐嬷嬷跟涟漪,嘴唇颤了颤,终归什么也没说,叹息一声又笑了笑:“好,回来了就好。你们都回来了,汀汀也该跟着回来了......” 她知道涟漪的事儿,特意温和的叫了涟漪的名字:“涟漪,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汀汀是怎么去的,更别提为她报仇......你回来了,就再也别走了,你娘老子和兄弟们如今都在家里当差,今天听见你回来,都候着你呢,待会儿叫钱妈妈带你去见见他们。” 涟漪趴在蒲团上又给崔老夫人磕了几个头,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再没想到还能有回来见到家人的一天,她捂着自己的喉咙,呜呜的吐出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百章 ·消息 崔家跟宋楚宜预想当中的还是有些不同,她往屋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炕上铺着的是羊毛的绒毯,炕桌上摆着一盏玻璃屏风,还有几只泥金碟子盛着细巧点心。底下一溜儿椅子上铺着的都是半新不旧的银灰鼠皮制成的垫子,桌上有高脚的梅瓶,上头插着新鲜还冒着香气的带着露水的梅花。 地上铺着八仙过海图案的地毯,右手边多宝格旁边放着一盆君子兰,正当中是一副正应景的白雪红梅图,整个屋子半点儿金银不见,可是积年的沉淀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展露在了人前。 崔家是望族,宋楚宜总以为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也会见到许多舅母亲眷,光是她在京城背的那本厚厚的册子上,人名就不知凡几,看的连她也直忍不住皱眉头喊晕。 可是哪知跟她预想当中的根本不同,除了崔老夫人,其他人竟是通通都不见,这实在是有些不符合常理。 崔老夫人打发了涟漪跟徐嬷嬷下去休息,又赏了安安见面礼,这才把一屋子的人都给遣出去,拉了宋楚宜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半响。 宋楚宜生的好,是那种不同于一般的漂亮,小时候还不大显,长大了之后眉眼长开了,就叫人瞧出这份与众不同来-----她尽挑了崔氏跟宋毅的优势长,一双狐狸眼狭长上挑,长长的睫毛细密如羽扇,鼻高樱唇,雪肤花貌,站在人群里必定就是最打眼的那个。 就是当年的范家姐妹,也没她这样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崔老夫人看的既喜且忧,欣喜的是外孙女儿竟出落的这样好,担忧的却是宋老太太信上说过的皇后娘娘的打算,她深深的叹了一声,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到最后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缓缓的闭了闭眼睛。 人老了,精神就格外不济,她原本把人都给拦了,就是为了跟外孙女儿说一说体己话,可是一见了人,哭了一场,头反而昏昏沉沉的,想说些什么也记不起来,太阳穴那里一突一突的跳的厉害,她心思起伏翻涌,才刚揭了帘子宋楚宜走进来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女儿......那是这么高的身量,不,好似比宋楚宜还高一些,她那时候都已经十五了,眼里含着泪花拜了她跟老头子,一步一步的退出去,嘴里说着要保重的话...... 可是她叮嘱别人要保重,自己却先一步撒手人寰,留下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崔老夫人拉着宋楚宜舍不得松手,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口气来,扯出一丝笑意看着她:“原本打发了人想跟你聊一聊,可是这会子见着了你,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不知道,刚才你低头的模样,简直跟你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她把宋楚宜拉到身边紧挨着自己坐了,微笑着问她:“坐船累不累?听说你们路上遇到了些麻烦......”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絮叨容易叫人生厌,崔老夫人又立即打住了话头,她有心悸的毛病,乍然见了宋楚宜牵动情绪,此刻已经有些坚持不住,生怕吓着了外孙女儿,揽着她忍着胸中的一口闷气,和颜悦色的叫她先去休息休息:“就住你母亲从前未出阁之时住的烟爽斋,一应摆设我都使人换了新的,你看可用不可用,若是不可用,一定要来告诉我......” 竟没假手于人,而是自己亲自安排,明明能嫁进崔家来的媳妇个个不简单,宋楚宜有些诧异,饶是她前世今生都没见过外祖母,可是此时此刻却无端觉得心头发热,乖巧的应了是。 等豆蔻领着宋楚宜出去了,她才倚在软塌上,缓缓的舒出一口长气,石妈妈眼疾手快的上前给崔老夫人揉胸口,又连忙喊了绮罗进来取了炉上温着的安神茶服侍崔老夫人喝了,这才沉沉的叹一口气:“老夫人也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身子......” 崔老夫人全然没听进去,拉着石妈妈的手,满脸的皱纹都疏散开了:“我这是心里头高兴......你瞧见了吗?才刚小宜进门来,那样子,多像汀汀啊......” 石妈妈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她看着崔展眉长大,亲自送了崔展眉上京城,可到最后却再也见不着这位家中如珠如宝唯一的一个姑娘了,她看着崔老夫人满头的银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看见了,的确是跟姑娘生的很像......” 烟爽斋是一座二层的院子,于旁边一栋临水的二层小楼竟然还驾着一座飞桥,飞桥上头如今挂满了彩灯,风一吹就微微晃动。 宋楚宜进了门就开始吃惊-----都说烟爽斋是从前她母亲的闺房,可是这里头的摆设却分明跟她在长宁伯府的别无二志,她有些诧异的偏头去看豆蔻,豆蔻就从善如流的笑着跟她解释:“老夫人摸不准您的喜好,干脆写了信去京城给大夫人,问了大夫人您的喜好......” 青莺跟紫云还以为自己又回了长宁伯府的关雎院,一双眼瞪的大大的,颇有些不可置信,只是细瞧上去却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床是月洞门的雕花黄梨木大床,上头垂下来的纱帘一共三层,却细腻柔软得如同一层似地,颜色一层比一层浅,叠在一起叫人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南窗下的棋盘是簇新的,门口那扇屏风也是水仙图...... 向来知道崔氏积淀深厚,可是一个外孙女的客房也要布置得这样细致用心,一件件摆设通通都是精了心的...... 宋楚宜不得不感叹崔老夫人的好意,由着青莺跟紫云伺候梳洗了,一头扎进了被窝里闭上眼睛,直到躺在床上,她还有一种身在水上的错觉,总觉得晃得厉害,等到青莺和紫云来喊她起来,她看着这满室熟悉的布置,才算是回过了神。 青莺弯腰替她掀开帐子,轻声告诉她:“姑娘,青卓送了消息来。”(未完待续。) 鸳盟· 章节目录 第一章 ·主意 周唯昭只比宋楚宜慢了半个月,他在甲板上极目远眺,能瞧见两岸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被烧成了火红色-----宋楚宜给周守备出的主意,用火攻。这么多年地方官都没办法扫除水匪,无他,朝中有人勾结,底下有百姓打掩护,如今宋楚宜一把火逼出了藏匿深山的水匪,周守备又被逼急了没路可走,当然不管不顾的听了宋楚宜的建议,对那些水匪斩杀殆尽。 上头有民众在砍柴-----但凡遇上火烧山的时候,乡民们都是很欢喜的,不管怎么说,一季的柴火是不用愁了,争先恐后的上山来把这些已经枯死了的树都砍回去当柴烧。 叶景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头轻笑一声:“也不知道那晚船上该是多么惊心动魄,这个宋六小姐,真是每次都这样让人惊喜。” 虽然已经夸了很多次,可是还是不可避免的要为她的聪明和理智感到震惊。人越多就越是混乱难管,何况里头还有镖师一类走江湖的人,底下的人约束不好都容易成祸患,出门在外,只要底下的人出点事,很容易就会出事。可是宋楚宜不仅管束好了底下的人,还能把这些水匪一网打尽,虽然没有太孙的帮忙跟宋程濡的亲笔书信她未必能做的这么干净利落,可是叶景川相信,宋楚宜要是只想从水匪这里脱身,是容易之极的一件事情。 周唯昭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心里却隐约浮起一层担忧,他记得当时青卓写信回来说宋楚宜烧了好几天,严重的时候还说过胡话。他几乎都忘记了,她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伯府千金,就算平时再怎么能干,也经不住长途奔波下的煞费思量。 既然决定了要帮忙,本来不该只跟赖成龙那样做个表面人情,该彻底帮她把隐患清除干净的,周唯昭叹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这口气叹的有些莫名,眉头竟然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叶景川已经把担忧宣之于口:“再能干也是个娇养出来的女孩儿,遇上这样的事,要保全一船的人,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 江面上倒映着一轮夕阳,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时候,叶景宽瞥了他一眼不由有些好笑:“是是是,在你眼里,宋六小姐最好一丝心力也不需费,当个被娇养的小姑娘......” 叶景川的确是如此想的,宋六精致漂亮得仿佛一个瓷娃娃,看人的时候眼睛清澈见底,这样美好的姑娘,在他眼里本来就不该为任何事劳神,该被人好好的保护起来。 周唯昭眉头动了动,转身问叶景宽:“阳泉那边情况如何?” 叶景宽的脸色就严肃起来,他这趟出来是陪着周唯昭做正事的:“刚传回来的消息,那帮子百姓被人煽动,已经占山为王举起反旗了。” 煽动这帮百姓的,想要把矿山占为己有的,是阳泉一个有名的富户,听说他去年的时候被人算了一卦,说他有真龙之气,他居然也就真的信了,仗着家里世代开矿得来的钱财广招兵马,还真被他找到些乌合之众聚了起来,有模有样的学人‘上朝议事’,又陆续把周围的矿山以不光彩的手段全都抓在手里,之前的那个知县收了他的好处,跟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替他瞒着,竟渐渐的叫他坐大,到最后成了如今的祸害。 建章帝这次有意要他来平乱,就是有历练他的意思,这是要他开始学着插手朝堂上的事了,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叶景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这是最最要紧的时候------太子殿下不喜欢太孙,只宠爱小儿子,要是周唯昭不紧紧攀着如今正在位的建章帝巩固位子,以后的事情完全做不得准。 想到这里,叶景宽又有些困惑-----大舅兄实在是有些偏执的过了头了,他纵着宠着范氏母子,一副准昏君的派头,可是东宫这么多年却一直没出过任何岔子...... 荣成公主向来跟表姐卢太子妃是一线的,周唯昭刚出生的时候,猫儿似地弱弱小小的一只,那时候卢太子妃身体不好,皇后娘娘又诸事繁忙,是荣成公主一点一点的把周唯昭养的白白胖胖。后来卢太子妃越发势弱,范良娣那边东风压倒了西风,卢太子妃不得不把周唯昭送去龙虎山跟天师修行静养,还是未出嫁的荣成公主亲自把周唯昭送去的。周唯昭年纪当时还太小,荣成公主就干脆陪着他在龙虎山上住了两个多月,到后来要过年了才实在没有了办法,不得不赶回了京城。 他娶荣成公主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站在了东宫,又在东宫的阵营里天然的成了太孙一派。幸好太孙也实在不是池中物,短短几年内就适应了宫中生活,还站稳了脚跟,深得建章帝的喜爱。 周唯昭若有所思的盯着江面思索了一会儿,忽而发问:“姑父您觉得,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之前他们已经同幕僚和詹事府的人商议过无数次,可是一直没有个定论。有人主张调兵镇压的,有人说毕竟一县的百姓都参与了,声势已经闹大,直接镇压未必是良策,因为隔壁两个县也都在闹腾呢,要是真的星火燎原可就不好了。 建章帝是要周唯昭去平乱的,不是要他去火上浇油把事情闹的更大的。 叶景宽想到这里,心中的思量自然而然的就说出来:“现在声势已经不小,整整四万人,多数还是平头百姓......人数太多了,我们要是调兵,只能从附近的守备军里头调,可守备军也不过才四千人......跟那些叛军的人数比起来,终究还是太少了,要想一想别的办法。” 四千对四万,这中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而且这些守备军都是晋地的,难免跟那些叛军们沾亲带故,未必肯全心全意的打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章 ·送人 周唯昭在忙着平定阳泉县的叛乱,宋楚宜也收到了青卓地进来的消息,不由有些愕然:“阳泉县叛乱?”整个县的人因为煤矿而跟着一个富户反了,想着要把煤矿占为己有,财帛动人心,何况当地的百姓都穷怕了,富户许诺他们所得的红利均分,他们当然都杀红了眼。 紫云一边替她飞快的梳了个垂鬟分肖髻,一边替她在首饰盒里找出一根雕刻成海棠花形状的碧玉簪子来替她带上,一边看着镜子里的宋楚宜肯定的点了点头:“听说杀红了眼,连知县跟县丞都杀了,还占了衙门。为了个煤矿,个个连诛九族也顾不上了。” 穷怕了,自然也就无所顾忌,宋楚宜想起之前在船上的见闻,忽而闭上了眼睛。 青莺就朝紫云使了个眼色-----经过一处激流时,她们隐约看见有一处水域隐隐绰绰的露出许多小包裹,好奇的问那是什么,结果令人实在不忍听------那些全是女孩儿尸首。许多人家生了女孩儿嫌是赔钱货,就直接扔进水里,且扔成了风俗。 紫云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转开了话头:“青卓还说,殿下此番跟驸马一同去阳泉平乱,他想跟着一同去,请姑娘给殿下写封信。” 周唯昭把青卓跟含锋都给了宋楚宜使唤那,这两个人就一直忠心耿耿的陪在宋楚宜身边,平时进退也极有分寸,不越雷池半步,不多说一句话,实在是令人省心。 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阳泉县这一回事,她甚至连这个县名都未曾听过,因此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可不管能不能帮上忙,帮周唯昭想一想法子也是理所当然------说起来有些好笑,她觉得皇后娘娘急不可耐的想通过她笼住宋家崔家为东宫所用的举措叫她难以忍受,可是对着周唯昭的时候她又一丝怨忿都没有。 大约是殿下帮她的忙实在是太多了,从初次见他,他替她打发了五城兵马司的方登,到后来通州的涟漪......这一路以来他实在是帮她良多。 她坐在小桌旁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紫云:“送出去给青卓,就说我的吩咐,让他尽管带着信去寻太孙殿下。” 紫云点了点头出去,很快又回来,且这回还捎带上了两个人,她快步走到宋楚宜跟前蹲下身子告诉宋楚宜:“青卓说,这两个.......这两个姑娘是殿下送来的,听说也是龙虎山上下来的,身手了得。原本咱们离京之前就要送来的,可是她们到京城的时候,咱们已经登船了,因此她们是随着太孙殿下一起来的......” 宋楚宜有些茫然,龙虎山上不是道士的地方吗?怎么还有女道士?她有些弄不明白,深思熟虑之下让紫云把人领进来。 这一领进来宋楚宜才有些吃惊,这两个小姑娘大约也就是跟紫云和青莺一般年纪,总不过也才十五左右,她还以为武功了得又是道姑,总该有些年纪了才是。 她想起青卓跟含锋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不由就有些好奇的问她们:“你们跟青卓含锋他们也是认识的?都叫什么名字?” 两个人高矮胖瘦都一样,身形也几乎一样,如今都做寻常打扮,一个穿着水蓝色的褙子,另一个穿着清粉色的褙子,闻言左边的那个姑娘先开了口:“我叫轻罗,她叫含烟,青卓跟含锋是我们的师兄。” 好似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宋楚宜也就不再问,想了想就笑:“你们初来乍到,不如先跟着紫云学一段时间的规矩。只是委屈了你们,一身武艺要陪在我身边,有些大材小用了。” 含烟抿着唇飞快的抬头看她一眼,这一看眼睛就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了-----她穿着粉红色绣海棠花边的缂丝衫子,底下穿着雪花纱制成的八幅流光裙,头上只简单的簪着一只海棠花玉簪,发间只用滚珠大小的珍珠点缀,一双眼睛光华流转说不出的好看。 轻罗不着痕迹的扯一扯她的衣裳把她拉的低了头,这才低声应是。等临要出门了,又回过头来看着宋楚宜,有些犹疑的问她:“六小姐,我看您眉间发青,眼圈乌黑,应该是在船上舟车劳顿失了调养......” 宋楚宜的确是失了调养,所以今天才精神不济,陪崔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就觉得乏的厉害。紫云闻言惊讶的看她一眼:“你会医术?” 轻罗点了点头:“略有涉猎,我先给六小姐配药,六小姐喝一阵子吧?” 不仅会武功,连医术也会,看她那模样,绝不是‘略有涉猎’这样简单,宋楚宜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周唯昭的细心了,她脸上的笑意温和了几分:“既然如此,就多谢你了。” 轻罗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位六小姐是个省事的,不会凡事都一定要追根究底刨出花儿来。 紫云领了她们下去,跟徐妈妈说了她们的来历,又让徐妈妈同管事的人说一声,陡然添了两个人,还是要跟崔家这边的管事嬷嬷说一声,不然人家还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的缘故,面子上可不难看? 青莺伺候着宋楚宜再添了一件大红羽缎面白狐狸毛里出锋的昭君兜,一面替她系带子一面道:“在船上反反复复的发热,可真是把我们吓怕了。姑娘也吃了不少罪,如今有了个会医术的丫头跟在身边,可不知要避免咱们多少麻烦。殿下真是个细心的。” 她本来就出自皇后宫里,虽然是由皇后赐给崔夫人,崔夫人又给了宋楚宜的,可不管隔了多少层,总归还是记得旧主。再加上几次三番周唯昭都帮了宋楚宜不少的忙,心里自然而然的就觉得太孙殿下无一不好。 才穿好了昭君兜,外面青桃就笑着喊了一声钱妈妈,打了帘子把钱妈妈迎进了门。(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华鸾 才刚下船时舟车劳顿,宋楚宜虽然漂亮打眼可是也不是太打眼,可是如今妆扮了这么一站在灯下,钱妈妈霎时看的忍不住收住了脚,咳嗽了一声才笑了一声掩饰过了自己的失态,笑着上前拉了宋楚宜:“姑娘们都放了学回来了,老夫人让我来瞧瞧您这边准备好了没有。” 钱妈妈见过的贵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问就从没见过比自家大小姐崔华鸾还好的,可是如今宋楚宜站在身边,霎时就有些想不起崔华鸾的模样来。不是崔华鸾不漂亮,实在是宋楚宜太好看,美的光华大盛,看见了她的脸就不会再想去看别人的。没料到大小姐能生下这么精致好看的表小姐来,而且钱妈妈冷眼看着,举止教养也是再好不过的。 老夫人的榕安苑已经亮起了灯,从正门进去转过抄手游廊,不时有飞花伴着清脆的鸟鸣声飘落院中,进了正院更是落英缤纷,飞红满地,连那两只白孔雀身上也全是花瓣。 廊下的丫头们一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表小姐,笑嘻嘻的看着宋楚宜进屋了,才重新坐下来叹一声:“这位表小姐可真是......比咱们大小姐也不遑多让了......” 宽阔的屋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人,崔老夫人伸手把宋楚宜拉在身边,笑着一个个同她引见:“这是你二舅母,上午见过了的。这是你三舅母......” 宋楚宜蹲下身子还没来得及行完礼,已经被谢氏一把拉了起来就笑:“并不是外人,这么多礼做什么?”一面从给了见面礼,是一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珍珠通透圆润,一瞧就知道不是凡品。三舅母郑氏给的是一个累丝嵌宝石的海棠纹金簪并一套鲛绡纱。 崔家嫡支一共四房,如今见面的全是她外祖这一支的,连余氏也并不在场。崔老夫人拉了她的手笑:“先叫你认一认这边的亲戚,待会儿那边府里来人了,怕你弄糊涂了。” 一面又朝钱妈妈点点头:“去把姑娘们领出来。” 东暖阁的帘子一打,几个小姑娘就鱼贯而出,纷纷上来跟宋楚宜见礼。 崔家的姑娘们都钟灵毓秀,生的眉目如画,其中又以个子最高的那个最为出色,气质沉稳,简直是冰肌玉骨神仙态,眉似远山含秋水。 谢氏笑着给她介绍:“这是你大表姐.......” 怪不得崔华仪提起崔华鸾来的时候语气里总是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光是相貌这一样,这位大表姐就可称得上万里挑一了。 宋楚宜和她们各自都才见了礼,外头就有小丫头一叠声的开始喊人了:“二老太太、三老太太来了!” 东府的崔府里头住着二房三房两房人,中间以一条河隔开,向来同进同出。四房已经搬去清河了,这些来之前宋楚宜都听崔夫人说过的。 帘子一揭,二老太太三老太太就并排走进来,穿着暗黄色印纹袍子,额头上带着镶蓝宝石的是二老太太,略落后了一步穿着大红色长袍,被余氏搀扶着的就是三老太太了。 崔二老爷是庶出,崔三老爷才是跟宋楚宜的外祖父一母同胞的兄弟,宋楚宜上前见了礼,两位老太太都给了贵重的见面礼,三老太太端详她一阵,有些感叹:“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汀汀的女儿都这样大了。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汀汀似地......” 一时差点又招的崔老夫人落下泪来,众人忙都劝住了。 崔老夫人瞪她一眼:“我才好些,你少来招我。” 崔老夫人跟三老太太的关系显而易见的亲密,三老太太丝毫不怵她,伸手拉着宋楚宜不放,垂着头温和的瞧着她:“好孩子,既来了,就好好待一阵子,千万不要拘束。” 三老太太的话才说完,豆蔻站在门边露了个脸儿,谢氏眼睛厉,先就瞧见了,笑着出去略站了一站,就回来俯身在崔老夫人耳朵旁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崔老夫人眉头皱起来,脸上笑意却没变,笑着让二老太太三老太太先行移步往秋爽斋去,又叮嘱崔华鸾好好照顾宋楚宜。 崔华鸾带着护耳,一张脸隐在毛茸茸的毛里几乎就要瞧不见了,瞧着越发玉雪可爱,出了门就笑着拉了宋楚宜的手,和善又可亲:“我们家里人多,是不是被晃花了眼睛?” 不等宋楚宜说话就又忙着笑:“我上回去二婶娘家里做客就认不清人,她们家人还没我们家的多.......你再住一段日子,就慢慢的分清了。” 果然是善解人意,还主动拿自己出来,怕人觉得丢丑。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后披着鹅黄色大氅、穿着木屐的小姑娘就语笑盈盈的开了口:“听华仪说六妹妹你的骑术甚好?什么时候咱们来赛一场?” “华清姐姐自幼师承马术大师倪先生,在您面前,我那点小把戏可不够用的。”宋楚宜略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当初能赢九公主,也只是侥幸罢了。” 到底是不是侥幸众人心里自然有数,宋楚宜说崔华清师承倪先生,没理由不知道九公主也是由名师教导,说这话不过是自谦罢了。 小姑娘们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有些收不住,崔华清崔华瑶姐妹没一会儿就与宋楚宜并排而行,笑着问起她在京城的趣事:“听说你在通州的时候还曾经帮过太孙殿下和驸马退敌?” 崔华清和崔华瑶她们可能没有发现,从来没有见过她们的宋楚宜对她们的性格脾气都万分了解,居然张口就能把人跟名字对的上号,看样子之前在京城是没少下苦功的。崔华鸾带着笑,不动声色的落后一步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在见宋楚宜之前,她已经从很多人嘴里听说过这位表妹的事迹,父母亲写来的家书里几乎每一封都带着这个表妹的名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章 ·牵扯 从四年前开始,宋楚宜这个名字就如影随形的伴随她到了现在。崔老夫人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着她,每逢父亲母亲来了书信总要感叹一番这位表妹的聪颖特别。她觉得她好似在同这位表妹进行一场不见硝烟的竞赛,比崔老夫人的疼爱,比家中人的重视,也比名声和样貌。 今天乍然一见,她也有些被宋楚宜的样貌惊呆了,她曾经见过姑母的画像,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可是却也没到天下难见的地步,可这位表妹显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站在那里,俏生生的就像是枝头最漂亮的那朵玉兰花,叫人移不开眼睛。 等晚间给宋楚宜接风完毕,应付完了这一场热闹,她才开始提笔练字,她的奶娘小徐嬷嬷就忙过来劝她:“今天上了一天的学,又折腾了这么一晚上,瞧这天色......姑娘也别太用功了。” 小徐嬷嬷是徐嬷嬷的堂妹,如今徐嬷嬷也回来了,大家为着好称呼,就立即改了称呼,称呼她的奶娘为小徐嬷嬷,生怕把小徐嬷嬷跟宋楚宜身边的那个徐嬷嬷弄混了。 珍珠帘子被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崔华鸾笑了笑冲她摇头:“不碍的嬷嬷,先生布置下的功课,总没有为着来了客就怠慢了的道理。”顿了顿她又看了外面漆黑的夜色一眼,垂下头若无其事的问小徐嬷嬷:“嬷嬷可见着了表妹身边伺候的徐嬷嬷了?” 小徐嬷嬷一面替她卷帘子,一面捧着一盏玻璃美人儿宫灯过来摆在桌上,怕她看坏了眼睛。闻言就笑的很是开怀:“见了见了,老夫人是个最慈善的,立即就放了姐姐回家见见我们,您也给我放了半天假不是?”她叹了一口气:“一眨眼也隔了这么十二年了,再没想着还能有再见的时候,她的女儿都那么大了......瞧着倒是精神,也不大出老。听说表小姐待她是极好极好的,特意叫她跟她当家的去管了庄子,当了庄头跟庄头媳妇,过的很是滋润。” 崔华鸾手下一顿,一点墨色就顺着宣旨晕开,她搁下笔拿帕子擦了擦手,跪坐在南窗下的白狐狸毛坐褥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琴。 小徐嬷嬷觉得自家姑娘似乎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有些狐疑的问她:“姑娘今天有些不对劲,是有什么心事?”崔应书跟崔夫人四年前就去了京城,到如今也才回来过一次,崔华鸾自小由崔老夫人带大,跟乳娘小徐嬷嬷也很是亲近,因此小徐嬷嬷自然而然的就问了出来。 崔华鸾的手是很好看的,一根根手指由圆润到尖,中间骨节几乎都看不见,匀称修长,手指甲修剪得圆润通透,弧度恰到好处,上头还染着粉色的花汁,此刻她的纤纤素手放在琴弦上,却半天也没动静,这在从前从未有过。 丹青还只当她是要弹琴,特意先替她焚了她亲手调制的香,可香味儿顺着风袅袅的升起来,崔华鸾反倒双手网琴上一拂,起身又站了起来。 “去打听打听祖母院子里可熄灯了。”她吩咐丹青:“若是还没有,就先回来告诉我。” 等丹青出去了,丹朱领着丫头把她的床铺好了,她才坐在梳妆台前由小徐嬷嬷服侍着卸了头上钗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嬷嬷,表妹她生的可真是好看。” 小徐嬷嬷也笑开来,一面拿了桃木梳子一点一点的替她梳顺头发,小心的给她上了保养头发的头油:“是好看,除了您,我就没再见着过这样好看的小姑娘。乍一见她,还以为是天上的百花仙女下了凡......也多亏了她身上穿着的那套衣裙,衣袂飘飘的,虽然是冬衣,居然一点儿也不显厚重,底下那条雪花纱外衬的八幅裙更是光华闪耀。都说人靠衣装......” 崔华鸾低着头没再说话,父亲母亲总是来信夸这个表妹,崔华蓥姐妹也对她交口称赞,现在见到了真人才知道他们真的一点儿也没夸张。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丹青回来告诉她:“还没梳洗熄灯,可老夫人并不在榕安苑,刚刚二夫人三夫人陪着她去烟爽斋了。” 崔老夫人是长辈,是崔氏一族如今辈分和身份都最高的人之一,就算宋楚宜再得她宠爱,也不该纡尊降贵的亲自去瞧她。可崔老夫人还是去了...... 小徐嬷嬷不免有些感叹:“老夫人盼着表小姐太久了,表小姐又是实在可人意的......” 崔华鸾淡淡的抹了唇上的唇脂,面无表情的冲丹朱道:“去净房准备吧。” 既然崔老夫人去瞧宋楚宜了,一时半刻是不会回榕安苑的,等崔老夫人毁了榕安苑已不知多多晚,她明天还有先生的课要上,不能耽误。 她窝在已经被汤婆子烘暖了的被窝里,长长的睫毛在灯下投出一片阴影,小徐嬷嬷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替她下了帘子吹了灯。 崔华鸾却忽然出声喊住了她,睁开眼一双眼睛在小徐嬷嬷手里捧着的烛台下光芒闪耀。 小徐嬷嬷应了一声,关心的俯下了身子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平时崔华鸾虽然也安静,可是今天却好似安静的有些过头了,小徐嬷嬷担心她是吹了风受了凉。 崔华鸾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拉了拉小徐嬷嬷的衣摆,小徐嬷嬷就失笑,坐在脚踏上陪她说话儿:“瞧您一天都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在学里受了委屈......?” 这也不该,大房女孩儿少,唯有崔华鸾跟崔华清崔华瑶三人,都是出类拔萃的,在学堂里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崔华鸾想说些什么,末了终于还是欲言又止什么没说,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小徐嬷嬷拿她没办法,崔华鸾向来是个心思深的,想的也多,她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转身去了隔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章 ·祖孙 再没有长辈屈尊去晚辈房里看望的道理,廊下正忙着的许嬷嬷跟徐嬷嬷听说老夫人来了都惊讶得说不出话,互相看了一眼,忙使了青莺去告诉宋楚宜,一面直起了身子。 宋楚宜正净面,一头长发瀑布一般铺在背上,闻言也诧异的站起身出门迎接,才到廊下就瞧见崔老夫人在谢氏的搀扶下已经进了院子,她忙迎了几步扶住了崔老夫人的右手,惊诧的问她:“外祖母,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就是长宁伯府宋老太太那样宠爱她,也从来没有亲自去过她的院子,这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 崔老夫人走了一段路,喘得有些厉害,拍了拍宋楚宜的手,等进了屋子坐了喝了茶,才把宋楚宜拉在身边坐下:“我听说,你们在来的路上出了事?” 来了才这么一天不到,崔府如今因为崔老夫人的寿辰又门庭若市,余氏回了东府去安顿行礼处置家务,因此宋楚宜的确还没来得及把这事情告诉崔老夫人。 她点了点头,把船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末了又道:“临上船前其实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祖父给了我几个名帖,大哥也替我们请了镖师.......因此并没什么大事。” 不仅没出事,还把那帮水匪几乎一网打尽了,谢氏心头浮现起怪异的念头,盯着宋楚宜看了好一会儿,实在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美丽得不似凡人的外甥女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借力打力将计就计的把困扰漆园镇多年的匪患一举扫除,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她又想起之前大哥大嫂寄回来的家书,每每丈夫崔二老爷看过之后就要感叹汀汀的女儿聪明......可聪明也不该是这样个聪明法,这哪里是女孩子该做的事? 崔老夫人拉着宋楚宜的手蹙眉问她:“黄一平此人,你祖父与他并无什么交情......要请动他可是难事。”她看着宋楚宜,眉间隐含忧虑:“小宜你是怎么让他带兵去燕子谷的?” “是太孙殿下帮的忙......”宋楚宜偏头看着崔老夫人,实话实说:“我也是托了殿下的福,才在上船之前做了准备,就是怕在路上会出什么事。” 谢氏忍不住又看了宋楚宜一眼-----京城传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似乎是有意把宋楚宜给太孙殿下做太孙妃的,可宋家来信却是叫崔家帮忙选定宋楚宜的婚事,摆明了不想宋楚宜趟皇家的浑水,何况大嫂家里还有一个掌上明珠在,那才是太孙殿下的正经表妹,曾经还在龙虎山上呆过两个月......宋楚宜是不知道家里的安排?否则为什么跟太孙走的这么近? 她正发呆,就听见崔老夫人冲她道:“老二媳妇,你先回去罢,我同小宜说会儿话。” 竟是连她也要打发走,崔老夫人唯一的掌上明珠死在了京城再未见面,这个外孙女对她意味着什么谢氏一直很清楚,何况宋楚宜再厉害,也不过是来崔家暂住的表小姐,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她日后真的要跟崔华鸾抢那个位子,也跟自己的女儿扯不上干系。她笑了笑,从善如流的应了是,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又叮嘱廊下守着的钱妈妈:“等天再暗些路就不好走,叫人抬了软轿来,免得老夫人吹了风......妈妈别恼我多嘴,老夫人不叫我在这儿......” 钱妈妈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谢氏出身也是望族,可跟皇亲国戚的崔夫人端慧郡主比起来就又矮了那么一头,崔夫人去了京城之后就由她掌着中馈,她是样样都尽心尽力事必躬亲,生怕别人拿她跟崔夫人比较起来时说上一声到底不如大夫人。 谢氏领着人回了房,正好听见外头说是二老爷回来了,就忙迎上前去亲自替他下了披风,又叫丫头服侍他去净房梳洗过换了衣裳,这才笑盈盈的捧上一杯热茶,问他:“见了宋家五老爷跟琰哥儿就开心成这样?聊什么聊的这样晚?” 今天女眷男丁是分开摆的接风宴,男丁们都由崔家的男人们在东府招待了,也就住在东府。 崔应堂长得剑眉鹰目斯文俊秀,喝了一口热茶不由有些感叹:“五老爷学问实在精深,我与他在一起倒是像有说不完的话。最叫人吃惊的还是琰哥儿,你不知道不过才四年时间他变了多少,见识也广了人也长进了,我看了他的文章.......难怪年纪这样小就能考中童生。他五月间就又要回蜀中去,唐明钊果然名不虚传,琰哥儿在他的调教下学的很好。” 谢氏把他的披风挂在衣架上,闻言就笑:“也不知汀汀是怎么生的,孩子们一个生的比一个好。外甥这样聪明俊秀,外甥女更是出落的天仙一样,言谈举止都是上佳,礼仪规矩更是一丝不漏,做的叫人赏心悦目。旁人做起这么多礼数来总叫人觉得刻板,偏偏她做起来就格外的好看,轻松写意行云流水,你不知道,我当时真是眼睛都看直了。” 崔应堂还没见着外甥女,听她这么说也不由来了笑意:“你可甚少这样夸人,可别是为了故意抬着她来贬低鸾姐儿......” 虽然都是崔氏女,可是崔华鸾声名在外,人家提起崔家女儿,头一个夸赞的就是崔华鸾,谢氏心里隐隐还是憋着一口气,虽然教养不允许她做出拈酸吃醋使绊子的事儿来,可平时口头上偶尔的替女儿挣个先也是有的。她听丈夫这样提起来就忍不住有些羞恼:“偏你会数落人......” 崔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问宋楚宜:“那你可知殿下也来了晋地?” 周唯昭奉旨来禁地平乱的消息算一算也该传开了,宋楚宜点点头:“也是今天才刚刚知道。殿下之前给了我两个人帮忙,他们如今都央了我放他们出去,我已经答应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章 ·探底 崔老夫人握着宋楚宜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儿媳妇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居然没发现太孙殿下跟宋楚宜交往的这样密切?连人手都能交给她用着,再加上之前京城里传回来的宋楚宜的那些事儿,事事都有太孙殿下的影子,崔老夫人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几分不安。 此刻听宋楚宜这样说,她看着宋楚宜,斟酌着问了一声:“外祖母听说,你这儿下午又来了两个丫头?” 添了人总得跟主人家告诉一声,也免得她们多想,以为宋家骄矜。许妈妈和紫云下午就已经去了谢氏那里报备过了,想必也是谢氏觉得添人添的有些奇怪,告诉的崔老夫人。 宋楚宜隐约知道崔老夫人是想问什么,坦然的直视崔老夫人的眼睛:“也是殿下送来的,说是擅长武术,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我身边的确总是要出些事,有了她们会安心许多。” 崔老夫人见她说的坦然,心里反而放松了许多,她拉着宋楚宜的手低声告诉她:“今天我们收到消息,太孙殿下经过此地,由晋中知府出面招待。” 晋中离阳泉不远,又驻守着守备军,的确是最适合落脚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 崔老夫人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总担忧周唯昭别的地方不去,偏偏选了晋中来当大本营,是因为宋楚宜的缘故。她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想多了:“我就是有些不放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我说也知道现在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要是跟太孙殿下走的太近,皇后娘娘到时候要是直接去圣上跟前请一道赐婚的旨意......” 崔老夫人也不希望宋楚宜嫁进皇家去,她一个女儿嫁进了伯府尚且赔了性命,何况是嫁去皇家?东宫风起云涌,两方倾轧不亚于朝堂党争,实在不是一个好归宿。 就算宋崔两家真要送一个女孩儿去,崔老夫人私心里也不希望是宋楚宜。至于长媳打的主意,她既拦不住也就不拦,如今崔应书跟崔绍庭都算是站稳了脚跟,日后的确总得选个边站一站,横竖是输输赢都要搏一搏。 月色朦胧,天空中却难得有几点繁星,叶景宽站在廊下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看向叶景川:“瞧见没有,明天一准儿是个晴天。” 叶景川跟着来晋中是要做正事的,他如今已经升入府君卫当了千户,正该是要揽军功的时候,若是这次在平乱中有了建树,说不得还能再更进一层。这也是为什么叶景宽带他来晋中的原因。他坐在摇椅上看着自家哥哥,心思并不在这上头,皱着眉头问他:“虽然说咱们兵力少,拼不过阳泉县的四万人马,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守在晋中不动吧?咱们来晋中也有好几天了,怎么什么都不做?” 只有詹事府的那帮幕僚老是去城外不知道做些什么,回来就跟太孙和叶景宽一起关在屋里,也不知道到底商议的是什么。 叶景宽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踱到他身边:“怎么,留在晋中还不称你的心吗?过几天就是崔老夫人的寿辰了,连知府也要去捧这个场。你恰好趁着这个机会去崔府凑凑热闹,也见见你魂牵梦萦的宋六小姐啊。” 叶景川并不喜欢旁人开宋楚宜的玩笑,哪怕这个人是他哥哥也不行,闻言就板着一张脸提醒他:“长宁伯府说过要等宋六小姐回京了以后再说这件事,大哥你别总是把这话放在嘴边。” 倒是护短护的厉害,叶景宽伸脚在他摇椅上踢了一脚,笑着问他:“好好好,不说这个。那我就问些别的,看看你有没有长进一些。我来问你,你说我跟殿下为什么决定留在晋中?” 叶景川在福建的时候跟着郭怀英身边的军师学了不少东西,在这上头敏锐性是很强的,闻言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就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这里离阳泉县不远,又有守备军驻守,进可攻退可守。阳泉叛乱已久,可是压到了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才闹出来.......而且他们还是在附近几个县的冷眼旁观下坐大的,可见附近几个县或许跟他们都有利益牵扯,再不济,至少也是怕担责任的,咱们现在要是贸然闯进他们的地盘,会很危险。” 倒也不算太笨,叶景宽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何况殿下是奉旨平乱,外头打殿下主意的就不知道有多少。要是有人趁乱在中间浑水摸鱼使什么阴私手段,咱们可没那么容易防的住。晋中毕竟有崔氏一族在,守备军又是由孔守备领着的,咱们先落脚在晋中,摸清楚了阳泉的情况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这回建章帝派了太孙殿下来阳泉平乱,摆明了就是要历练他以后重用的意思,东宫里那边的范良娣跟周唯琪还不知道怎么暴跳如雷,他们原本就把周唯昭当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现如今周唯昭出来平乱,要是他们在中间做些什么手脚,趁机给周唯昭使绊子甚至干脆玩一套暗杀的把戏,那可真是让人吃不消。 叶景川眉头也忍不住紧皱起来,本来论理来说范良娣跟周唯琪把锦乡侯府逼成那样,这事儿太子怎么也不该就这么轻飘飘的就放下的,可是偏偏太子就是一副不追究的态度......这心长得太偏了绝不是什么好事,至少现在东宫这一系的人就团结不起来,有靠着太孙殿下的,也有因为太子对范良娣母子的宠爱投靠东平郡王的...... 太子对范良娣的过分宠爱已经影响了东宫势力,再这样下去东宫的党派分化只会越来越严重,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 他心里隐隐觉得太子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奇怪在哪里,想了一阵子后觉得无果,也就罢了。见青卓从廊上下来,忙喊住他飞奔过去,问他:“六小姐一路上还好么?”(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章 ·赴会 青卓被叶景川一蹦三尺高的模样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挠了挠头看向叶景川:“一路上都挺好的啊,就是路上碰见些麻烦也都解决了,这些消息我都按时送回来的,叶二少爷知道的吧?”他开始替自家殿下觉得担忧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二公子对宋六小姐究竟有多上心,瞧瞧人家开窍开的多早,又多会哄女孩子?他之前跟在宋楚宜身边,可见着了叶二少爷的殷勤,天天跟在宋珏和宋琰身后献殷勤不说,对宋楚宜那边更是有心,借着送姐妹们礼物的借口,见天的往宋楚宜身边送些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而且人家可聪明的多了,连家里大人也搬出来了,镇南王大人亲自登门跟宋老太爷聊天喝茶,驸马爷也跟宋大少爷套近乎......镇南王妃就不必说了,三天两头的都在宋家跟宋老太太和崔夫人聊天拉关系。 偏偏自家殿下跟个木头似地,说他不开窍吧,偏偏他就对着宋六小姐还有点儿人样儿,说他开窍了吧,可是这木木呆呆的,除了帮忙,也不见他说些什么好听的。皇后娘娘有意帮他拉拢宋家,特意叫了宋六小姐进宫试探宋六小姐的意思,可偏偏他还恼了...... 真是愁人,他为难的看着叶景川,只觉得自家殿下要是有这位叶二少爷一半的聪明知机,太孙妃早就已经定下了。 叶景川有些着急,一着急话自然而然的就从嘴边冲出来:“我问的是六小姐生病的事,你之前寄回来的信里不是说六小姐晕船生病了吗?可好些了?” 叶景宽在他身后只能摇头,人越大越像是个孩子了,之前还知道说什么心悦之,愿意以诚相待之类的场面话,现在碰见人家生病,就恨不得把一颗心全都掏出来给人家使。自家这个傻小子这么上心,宋家六小姐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太不上心了。加上叶景川对她实在是算得上言听计从,日后两个人真是在一起了,恐怕叶景川要被拿捏的死死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他蹙着眉头看着叶景川拦住青卓焦急的探问,摇摇头自己往周唯昭房里去了。 周唯昭在看地图,说是来平乱的,他身边如今可用的也就是不多的那几个人,晋中有孔守备算是熟人可用,其他的人,还是要重新再衡量。 他听见响动并没什么动静,隔了一会儿才从地图里抬起头来看着叶景宽:“姑父,得先派人去阳泉县走一遭。” 不管怎么说,总得先打听清楚阳泉县如今的虚实才好下手。 叶景宽也有这个意思,点头表示同意:“我明天就派人混进去打听打听消息。” 这事情也并没有那么简单,派去的人最好得是晋人,熟悉这边的风土人情,现在朝廷派钦差平乱的消息已经传出去,要是口音不同很容易就会漏了马脚。 而且还得要聪明知机,知道见机行事,不仅要摸清楚阳泉如今的情况,领头的驻守在哪里,还得摸清楚周边两个县的情况,阳泉周边两个县若是也有反意,那简直就是阳泉最天然的屏障和保护,他们平乱只会更加步履维艰。 周唯昭摇了摇头:“人选不能从咱们带来的人里挑,最好是这里的本地人。还是要再斟酌斟酌再决定。” 叶景宽立即也跟周唯昭想到了一起,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想了想便道:“殿下,除此之外,晋地这些官员们的底也得好好摸一摸,来之前咱们就商议过,阳泉的事,要不是知县跟叛贼们有勾结,他们也不会壮大的这样快这样轻易。怕就怕,跟他们有勾结的不止阳泉知县。还有一直持观望态度的附近两个县的知县,甚至还有如今他们所处的晋中的知府......” 凡是涉及矿产、盐、织造、走私的,背后都是一张极大的利益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防。 “过几天不是崔老夫人的寿宴吗?”周唯昭朝叶景宽看过去:“咱们来晋中的消息既然已经传了出去,不如就干脆去瞧瞧。当年太祖也曾亲自去崔家观过庆城公主下降崔家大老爷的礼,咱们去,也说的过去。” 崔氏一族在晋中可以说得上是首屈一指,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郡望,本朝太祖开朝之前还在地里刨食的时候,崔家就已经是顶级的贵族。后来太祖振臂一呼举起聚义大旗,崔家也是所有贵族里第一个响应的,从那以后,才陆续有了其他人的投靠。崔家给了太祖全力支持,太祖才能从晋地休养生息一路南下,因此太祖给他们极高的荣耀,甚至封了崔老太爷忠国公的爵位,只是后来崔老太爷坚辞不受,皇帝才罢了,只把晋中赐给了他们做崔氏一族的郡望,晋中一半的赋税都是要给崔家的。 叶景宽不由眼前一亮,近日来崔老夫人的寿辰俨然就是晋中的第一件热闹事,凡是有头有脸的没有不来凑这个热闹的,传出消息周唯昭也要参加,那去的人只会更多。而人越多,就越是好摸一摸这些人的底,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会刻意前来套消息的。 太孙殿下交代下来的事情还急着要去办,青卓被叶景川问的有些发急,他也不是很想告诉叶景川这些消息-----虽然叶二公子为人也很是不错,可到底自己是周唯昭的人不是?自然该为了周唯昭着想。 他想了想就告诉叶景川:“六小姐不过是小病,很快就已经好了,并没什么要紧的。现在到了晋中,有崔家族人照料,想必好的更加快了,二少爷不必担心。” 叶景川仍旧有些担心,青卓跟含锋到底是小道士,又都是男的,男女有别,就算宋楚宜真有什么,那些人也不会告诉他们。早知道的确该跟母妃要两个精明些的丫头或者嬷嬷了,至少这个时候能帮得上忙......(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章 ·诡谲 崔应堂跟宋楚宜想象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还以为二舅舅要不就是同大舅舅崔应书那样的端方君子,要不就是崔绍庭那样果决干练的人精,可是崔应堂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无所不通无所不至的文雅的读书人。 他见了宋楚宜倒是没有崔老夫人那样激动的不能自已,可也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话,说的最多的,还是从前她母亲如何如何,琰哥儿又如何如何的话。说着说着就把话题绕到了宋琰头上:“琰哥儿这几年来进益良多,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听说唐明钊这个师傅是你给挑的,好小宜,你跟舅舅说说,是怎么磨得唐明钊答应的?” 这样‘平易近人’的二舅舅,实在是叫宋楚宜有些吃不消,就算略无赖些的宋珏,平常也是端着一副很稳重的面皮的,二舅舅这......她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然很是有些迷茫。 幸好三老爷适时的咳嗽了一声止住了崔应堂的发挥,一面又冲宋楚宜笑:“你二舅舅就是这么个性子,小宜别跟他一般见识。”安慰完了宋楚宜又回头去看他二哥:“二哥,谢家来送生辰礼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话题只好戛然而止,崔应堂无奈的冲宋楚宜笑了笑,心里对这个喜怒不形于色像是个玻璃娃娃的外甥女充满兴趣,整了整衣冠起身离座:“既然如此,我就先出去了。今天想必谢家的姑娘们也来,小宜要是觉得她们还堪交往,就多与她们走动走动。” 等出了门三老爷就开始埋汰二老爷:“平日里没个正形也就算了,到了外甥女跟前也不知道收敛收敛......若是叫大哥知道了,又是一场好骂。” 崔家向来是重规矩的,从来也没有哪个弟弟骑到过哥哥头上去,唯有崔应堂是个例外,年纪比他小了五岁有余的崔三老爷反倒是更像哥哥,天天板着一张脸提醒崔二老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倒好像是全部都颠倒了过来。 崔二老爷瞥了他一眼,没吱声。他就猜这个不简单的外甥女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要是正儿八经的跟她说话,她就能防的滴水不漏,你想知道的她却不想告诉你的保管你一丝一毫的边都挨不到。反倒是放下身段来引着她说话,还能多得出些消息来。 宋楚宜很快就见到了谢氏的几个姑娘们,谢青惠谢青籽一左一右的围在她身边,跟她说苏州的风土人情-----她们谢氏一族早已经扎根去了苏州,如今是千里迢迢的来了晋中给崔老夫人庆生的,由此也可想见崔谢二家的交情有多深厚。 宋楚宜之前就知道为什么东宫跟端王他们都尤其注意崔家,崔家实在是太根深树茂的一个古老的贵族,出仕的优秀子弟无数,甚至有一年崔氏郡望里连立了五座进士碑,崔家出人才的速度实在是叫人震惊之余又不得不起防备之心。 何况崔氏一族的女儿们几乎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地步,之前崔家把崔展眉嫁给宋毅,已经引起了轰动,认定崔氏一族是要借机崛起-----长宁伯府既是勋贵又手握实权,崔家选定这样的一户人家,背后的寓意可想而知。 崔家如今也果然水涨船高,他们借着宋家这门婚事,的确理所当然的开始不止有子弟出仕,而是有嫡支的崔氏子弟站在了顶端-----崔应书如今是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崔绍庭更是手握着西北兵马,成为封疆大吏。 崔华蓥就要出嫁了,因此其他几个姑娘都围在她身边给她送添妆的礼:“幸亏这回赶上了老夫人生辰,否则这添妆的东西都未必给的成。也亏得你是个有福气的,怎么就这么会挑时间?” 谢青籽回头冲崔华蓥笑上一笑,转过脸问宋楚宜:“当初被送去龙虎山上的太孙殿下也来了晋中,小宜你知道吗?” 周唯昭来晋中的消息散播的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快,宋楚宜一时不能确定谢青籽问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低头笑了笑:“我也是昨天才听外祖母说起,才知道殿下也来了晋中。” 宋家跟东宫太孙有一段时间走得近,稍微有心打听的人家就能打听的多,何况以端慧郡主跟太孙的关系,要撇的太干净反而令人生疑。 谢青籽往崔家的姑娘们那里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殿下这回是来平乱的,想必要在晋中待上许久。也难免要来崔家走动走动,这回大表姐可如意了。” 谢青惠拿她的口无遮拦有些没办法,连忙喊住了她,皱了皱眉头提醒道:“慎言,这话若是被大表姐听见了,看她理不理你。” 谢青籽的母亲也是崔家的姑娘,加上她的姑姑嫁给了崔二老爷当了崔二夫人,因此她喊崔华鸾一声表姐再正常不过。可是这话里的语气......什么叫做崔华鸾就该高兴了? 宋楚宜莫名想起前天晚上崔老夫人说过的话来,崔老夫人当时说,就算宋崔两家决定了绑在太孙一系,一定要送个女孩儿过去,她也不希望是自己。 难不成崔华鸾早就跟太孙有关系?她心里狐疑,面上却不显,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该宣之于口拿出来问,反而顺着谢青籽的话问起旁的话来:“九妹妹怎么知道太孙殿下是来平乱的?你们昨天才到的晋中,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 谢青籽在谢家行九,因此众人叫她时都称呼一声九妹妹,宋楚宜自然而然也跟着这样叫起来。 崔家会收到消息还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们算是晋中的地头蛇,就没有人来了晋中能避开崔家的道理,可是谢家明明才刚刚到晋中不过一天。就算大人们知道了,也没道理姑娘们立即也收到消息的吧? 谢青籽笑了笑有些得意:“这还要多谢孔妹妹,要不是她说,我们哪里能知道这些?”(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章 ·复杂 我尽力了,昨天不是按错了也不是作者失心疯了.....有提前通知过会爆更的呀。还有个更好的消息就是今天也是爆更,不骗你们,我码字码的都要吐血了,真的,三升的那种。看在我这样勤快的份上,求大家多多支持正版订阅,求打赏求月票,各种求啦。 谢青籽嘴里的孔妹妹是何许人也宋楚宜立即就猜到了,应该就是晋中的孔守备的独生女儿孔辰君,她父亲是守备,太孙殿下来了晋中首先见的就是知府跟孔守备,她知道这个消息倒是理所应当的。 她朝着人群里的孔小姐看过去----此刻孔小姐正被一堆人围在中间不知说些什么,脸上带笑,欢快明媚,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遥遥的朝宋楚宜这边看了一眼,先是一愣,随即才笑着对旁边的崔华鸾说了句什么,崔华鸾的面色立时就变了。 宋楚宜敏锐的察觉到这话题应该与自己有关,心微微一沉。才来晋中四天,她已经发觉了崔华鸾跟崔夫人口中那个好相处盼着她来晋中已经很久了的表姐有些不同,并不是说崔华鸾不热情有坏心,而是至少相处起来,这位闻名天下的贵女典范的表姐,并没有给她宾至如归的感觉,而这对于一个长袖善舞的贵女来说,本该是很容易做到的一件事,可是偏偏崔华鸾并不屑于做似地,她始终对自己保持着一点距离,好似总是防备着她。 虽然表面上的嘘寒问暖跟嬉闹都没有落下,可是再进一层的交往却并没有了,这放在舅母的女儿身上,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那边似乎在说比赛打秋千的事儿,今天太阳高照,的确是个适合玩耍的好时候,谢青籽眼睛都亮起来闪着光,拉着宋楚宜要去玩:“你既然马术了得,打秋千也一定难不了你,咱们一同去,今天大杀四方!” 孔小姐见了她们到跟前就笑,先是看了崔华鸾一眼,然后才把目光移至宋楚宜身上:“宋六小姐的病好些了吗?打秋千可是很耗费体力的,若是还没好全,着了风又反复起来就不好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还注意着旁边崔华鸾的反应,虽然笑语盈盈的,可到底让人觉得不舒服。 宋楚宜皱着眉头看她一眼,眼里的打量很快就消失无踪,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好全了,不过是场小风寒,在船上就已经好了。只是不知道孔小姐的消息灵通成这样儿” 她在船上的人都是自己人,不可能有别人安插的眼线,可是这个孔小姐却张口就说出她在船上曾生过病的事情来 “哪里是我消息灵通,分明是殿下对宋六小姐太上心了。”孔辰君头上的步摇穗子一晃一晃,略微有些黑的肤色在太阳下微微有些发红:“那两位从龙虎山上下来的道兵在我家住了好几天,听说是殿下专程给宋六小姐的,就是因为宋六小姐身子不适,她们又擅长各种药膳和医术。道士易得,可是道兵却难找。殿下这样大手笔,可不就是对宋六小姐很上心吗?” 周围的喧嚣声霎时变作了叫人有些难堪的沉默,谢青籽看看宋楚宜,又不由自主的偏头去看一眼崔华鸾,左顾右盼的有些欲言又止。 宋楚宜却忽然明白了这位本该亲近却显得很疏离的表姐的心结来自哪里,她轻飘飘的看了孔辰君一眼,脸上露出兴味盎然的笑来:“孔小姐不仅消息灵通,连嘴巴也这样会说话。” 等出了园子,徐嬷嬷就有些埋怨起那位孔小姐来:“也不知怎的,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咱们避开太孙殿下还来不及呢,她倒是好,明晃晃的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地。这下还不知道大小姐要怎么多想呢” 青莺也觉得这个孔小姐的嘴巴可恶:“我看她就是存心的,什么不好说,非得提起这事儿来。我才来了崔家这么几天,也大概知道崔家有把大小姐配给太孙殿下的打算。她这样分明就是在挑拨您跟大小姐的关系!” 怪不得她来了晋中以后崔华鸾一直对她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原来是中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宋楚宜说不清心里是何感受。她对崔华鸾的印象全都是建立在跟崔夫人平时的交谈里,直到见了真人才觉得跟崔夫人说的有些一样又有些不一样,如今看来这位表姐恐怕并没有崔夫人以为的那样喜欢自己....... 青莺的话音才落,后头孔辰君就飞快的赶上来跟她并肩而立,偏头问她:“六小姐这是要往前头去吗?殿下今天也来呢.......” 这就有些太过了,徐嬷嬷实在忍无可忍的出声提醒:“孔姑娘还是慎言,殿下看在郡主娘娘的情分上才对我们家小姐多有照顾。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是对我们家小姐上心了?就是现在,我们小姐是要去给老夫人拜寿磕头了,怎么您这点规矩都不懂,直接就说出什么去前头?难不成您是要去前头的?” 前院是招待男宾的,就算晋地风俗开放,也没道理女眷往男宾堆里扎的。 徐嬷嬷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又毫不留情面,孔辰君霎时闹了个大红脸,鼻子上几点雀斑随着她呼吸一抖一抖的,显见是气急了。 她再没想到宋楚宜身边的下人会这样不留情面,一时再是伶牙俐齿也不由呆愣在了当场,眼圈红红的看着宋楚宜:“我也只是好奇......” “那孔小姐还是不要这样好奇了。”宋楚宜冷静的打断她,目光清澈坦然的瞧着她:“且不说我跟太孙殿下的关系究竟如何,就算真的如何,也不是孔小姐该置喙的。现如今孔大人还要协助殿下平乱,要是孔小姐说的多了,泄漏了些什么机密就不好了。孔小姐说对不对?” 这是在说她嘴巴大,拐着玩儿的说她教养不好,孔辰君泪光盈盈泫然欲泣,咬着唇看着宋楚宜,眼里既有不服气也有怨忿。 徐嬷嬷却已经不耐烦再跟她多说,这样的小姑娘在京城她见的多了,替宋楚宜整理好了斗篷,一行人转过拱门,往崔老夫人的榕安苑去了。 另外推荐我好机油自在观的《周氏医女》,听名字大家就知道是古言啦,有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章 ·熟人 今天崔府可以说的上是贵人云集,崔老夫人生辰,晋地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通通都来了个遍,崔应书人在江西,还特地送来了白石先生的真迹替崔老夫人贺寿。 连皇后娘娘跟东宫也都有礼物赐下来,这是极大的荣耀,崔二老爷跟崔三老爷亲自把黄门迎进门玄了旨意,大开中门迎了赏赐捧在祠堂案上拜过了,才又捧进崔老夫人屋里来。 孔小姐还是眼睛红红的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低头去跟崔华鸾咬耳朵:“你家这位表妹可真是厉害的像是要吃人,我不过是几句实话罢了.......她就要这样羞辱于我......” 崔华鸾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却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儿,谁都不是傻子,孔辰君这副态度到底是什么心思,她简直不用动脑子也猜得到,无非就是打着离间她跟宋楚宜的关系的主意。 说起亲近,她本来就跟宋楚宜不算是很亲近,虽然家里的人天天耳提面命要她跟这位表妹亲近,可是说的多了反而惹人心烦,何况身份同样尊贵又有同样抱负的女孩子之间是没法儿做亲亲热热的好姐妹的。可是宋楚宜到底是自家人,她低头摆弄自己腰间垂下来的素色丝绦,对孔辰君的话假作没听见。 有些话可以听,可却并不需要放进心里,孔辰君这几乎已经近乎赤裸裸的挑拨的话是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的很,宋楚宜或许的确跟太孙殿下关系亲近,可孔辰君抱着的心思却也称得上是人尽皆知,要不是她自己对太孙殿下也上心,至于这么费尽心思得罪一个刚刚从京城来晋中,且不过只需呆上一月两月的客人?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呢。 崔老夫人眼睛利,面上仍旧是笑意盈盈的,她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不爱见生人,哪怕今天寿宴,也不过是在前头花厅露了个脸儿就又回来榕安苑,此刻见崔华鸾面上有些不耐烦,谢家姐妹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干脆就笑道:“不是说要去园子里打秋千?今天天气这样好,的确不该荒废了,前头花园里还有紫藤花架,你们一众小姑娘在那里吃酒耍乐也是使得的,到时候我再令人妆扮上,给你们唱戏热闹热闹。你们母亲们在花厅里听,你们就在花园子里玩,有什么想听的都预先告诉鸾姐儿,叫她给你们安排.......” 崔家养着的戏班子可不是一般人家那样养着,她们是真真正正的养出了名堂,谁不知道崔家养着的这个戏班就是比京城的鸿运社名头也不差什么?更稀罕的是人家还和鸿运社不一样给了钱也等闲听不见,小娘子们哪里有不爱听故事的,立即就起了意,纷纷缠着崔华鸾要去。崔华鸾笑着站起身来缕一缕衣裳:“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先去瞧瞧紫薇园的戏台子摆好了没有,干脆就在锦翠亭上看,看的清楚又热闹。” 她一起身,崔华仪崔华蓥跟崔华清姐妹自然是要跟着去帮忙的,闻言也就都陆续笑着站起来,领着一众姑娘们网外头去。 崔老夫人拉着宋楚宜问她:“才刚在外头,孔家姑娘说了叫你难堪的话?” 倒也算不得什么难堪,小女孩之间的心机罢了,她上一世经历多了,自己也曾这样调三窝四过,想了想就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算给了我难堪,她恐怕也是有意于殿下,所以才竖起一身刺,既想当着众人的面逼我说出跟太孙没什么的话来,又想挑拨我跟大姐姐的关系。” 崔老夫人面色就有些沉,崔华鸾的态度有些不对,她这个当祖母的怎么看不出来?自然也知道都是小女孩之间的那些小心思,孔辰君如今还要来挑拨离间这一套,实在是惹人讨厌。 她拍了拍宋楚宜的手安抚她:“别理这些没用的......”顿了顿又道:“才刚我在前头拜见了那位殿下,的确是人中龙凤,怪道这短短几年之内就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如今更是能被派下来平乱,这回只要平乱的事情做好了,他在东宫的地位就算是彻底稳固了。” 就连太子也轻易别想动他,皇帝摆明了要重用他,太子要是还是想好好的保存东宫的实力,想要平平安安的继续当他的储君,就不能字段臂膀自相残杀。 崔老夫人心中想着,更觉得该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的打探打探太孙殿下的为人,看到底值不值得依存------崔应书跟崔绍庭虽然都觉得这位太孙殿下是值得辅佐的,可是有道是眼前为实耳听为虚,总得自己亲自看看他为人处事才知道。 崔老夫人也见着了宋老太太信里一直夸个不停的叶景川,的确是个俊朗豁达的好孩子,看他进退之间也有度,身上并没有勋贵之家的骄矜气,配上他那身世,倒真是堪为良配。 她想跟宋楚宜再说些什么,外头钱妈妈就进来禀报说:“老夫人,赖夫人来给您祝寿了......” 赖夫人?饶是崔老夫人也不由的先愣了愣神,茫然的看向宋楚宜。在晋中呆了这么久,可没听说哪家有头有脸的人家姓赖的,这位赖夫人是个什么来路? 宋楚宜左眼皮猛地一跳,豁然抬起了眼睛。赖夫人......难道是赖成龙的夫人赖夫人?要真是赖成龙的夫人倒是说的过去,他毕竟跟崔绍庭关系匪浅。可是现在赖成龙不是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晋中来? 谢氏很快匆匆忙忙的掀了帘子进来,匆匆低头轻声告诉崔老夫人:“是现任锦衣卫都督赖成龙赖大人的夫人,赖大人是今天才到的晋中......一下马车还来不及安顿好,就先来给您拜寿了。” 居然真的是老熟人赖成龙?他居然也来了晋中!宋楚宜终于露出诧异的神色,若有所思的看着被众人蜂拥进来的赖夫人一眼,眉心猛地跳了跳。(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玉碎 赖成龙居然也被派去了晋中协助周唯昭平乱,这一点着实是叫范良娣难以忍受,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伸手给太子倒了杯清茶,垂下眼皮叹了口气:“父皇对太孙殿下看的实在是太重了......原本已经赐给了他尚方宝剑,居然还特意派了赖成龙去协助他,这是生怕殿下无功而返遭人耻笑......” 是啊,反而是对他这个儿子倒是没有这么上心,太子转动着手里的棋子,缓缓放置在棋盘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棋盘半响,并没有开口。 东宫还有他这个太子,可是建章帝根本就没有想起他来,直接越过了他派了周唯昭去晋地平乱。算起来,他之前一直被端王跟恭王压得喘不过气,也就是因为做不出什么成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靠着出身嫡长的优势才踩了狗屎运当的太子。 建章帝能容忍端王在福建封地的时候率兵击退倭寇,使他在福建扬名,还给他增加护卫人数,能容忍恭王在太原私底下开矿采矿,却偏偏对他这个病弱的太子防的紧。 这些老不死的,怎么总是觉得他别有用心呢?他阴冷的绽出一个笑,转手又放下一枚棋子。 范良娣见他虽然面色阴沉但是不说话,就知道不能再多说了,转而笑着跟他提起旁的事情来:“殿下,说起来既然如今满朝的目光都放在太孙阳泉平乱的事情上,咱们在福建的线......” 端王早就死了,他在福建经营那么多年留下的关系人脉还有钱财通通都是可用的,太子一直想扶持范世坤上位,把福建也握在手里------别的不说,一年到头,漳州那边光是往外运送丝绸就是一笔不知多可观的收益。太子需要钱,现如今处处都需要用钱,他要把西北和南边都紧紧的握在手里,就需要很大很大的一笔钱。 之前因为突然出了锦乡侯府的事情不得不先叫范世坤收敛收敛,可是如今风头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周唯昭去阳泉平乱的消息又吸引了举朝上下的目光,现在开始扶持范世坤,也不会显得太突兀太惹人注意。 太子自己也早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拖得越久,福建那边就越不好收拾,的确该尽早的定下来,他伸手在桌案上敲了敲,转头问范良娣:“你哥哥寄回来的信里怎么说?” 现如今福建总督是郭怀英,郭怀英的后台可硬气的很,姻亲是沈家自己也有后台,跟常首辅也关系匪浅,建章帝对他也一直很念旧情,去年他还刚从山上弄到了一只白鹿进贡,说是什么天降祥瑞,把建章帝哄的很是开心。这样又有心机手段又有实力的人,想把他挤下来很难,最好的办法是共赢。因此他一直交代范世坤要好好跟郭怀英修好关系。 “哥哥说郭总督人平素不做这些生意,也不许自己底下的人做......”范良娣抬头看了太子一眼,紧跟着又垂下头:“哥哥有意试探过几次,郭总督都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他。” 意思是要是不把郭怀英拉下马,福建那边的生意也做不成了?太子有些烦躁,可是却直觉的知道这个主意不可行,郭怀英跟章渊不同,章渊是本身就立身不正,可郭怀英是一心一意打倭寇的,他跟崔绍庭一样,在福建很得民心,要是想动他,并没那么容易。 要拉拢郭家......太子想通了这一点,立即吩咐大范氏:“你交代琪儿,多跟郭燕堂走动走动,如今郭燕堂不就在京城吗?” 范良娣低声应了是,晚间的时候见了东平郡王把这件事说了,又叮嘱他:“你可要多上点心,你那个哥哥如今可是钦差大臣,奉旨平乱去了。等他成功了回来,这位子就更见稳固了。” 太孙殿下有建章帝做后盾,周唯琪就只剩太子。不过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毕竟建章帝再能耐也是个人,等他死了太子登位,自然什么都是太子说了算。 东平郡王掀袍坐下来点了点头:“这些不用您交代我也知道。对了母亲,皇觉寺那帮人如今我已经都掌握在了手里,他们这些年的经营下来成果可不小,朝中不少人都是他们的人.....再没想到还能得到这样大的助力,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自然是好事,范良娣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撑着下巴幽幽的叹了口气。 .房嬷嬷轻手轻脚的上前替她盖了床毯子,又悄悄冲她摇了摇头,范良娣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心情显而易见的变得更差。 周唯琪还以为她是为了周唯昭的事不高兴,就皱眉开导她:“只要父亲不看重他,他就算再能耐,难不成还能越过父亲直接登位不成。等父亲他登基了......” 范良娣急忙开口喝住他:“慎言!这些话也是能随便挂在嘴上的吗?何况我也并不是为了这事儿想不开,这个道理我哪里会不知道?” “那是为了什么?”周唯琪有些诧异:“现如今咱们已经把从前端王叔的那些人都收在了手下,这可是极大的一批势力。有了他们,我们很多事就不用担心了。” 范良娣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终于还是没再开口。她看的出来儿子如今已经对从前甚是尊敬的姨父韩正清起了厌恶之心,她说什么都是在这两者之间增添嫌隙,也给她自己招麻烦,只好闭口不言。只是韩正清那边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这么久了居然还是没有回信传回来,这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什么,他才忽然变了态度。 可是范良娣有些想不通,到底说了什么才能影响到韩正清.......这跟她计划之内的完全不一样......韩正清还从来没有这样久不回消息,就好像死了一样......(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纠葛 她既打定了主意不想跟周唯琪提起这事儿再伤母子之间的和气,就拿别的话来搪塞他:“我是在想着,怎么给那边添些麻烦。虽说日后还是要看你父亲的意思,可是难不成真的容他做成这件事?要是他真的做成了,声望只会更上层楼。” 周唯琪没接话,之前他跟钱应和一众幕僚加上皇觉寺的人已经商量过了这件事,说起来,周唯昭去平乱成功,的确是对周唯昭的声望有极高的帮助。可是说到底周唯昭是东宫太孙,是太子的儿子,他做出了成绩,就等于太子面上也有光。不说旁的,至少太子是绝不会希望周唯昭出乱子的,因为他出了乱子,东宫也要吃瘪。 隔了一会儿他才斟酌着跟范良娣商议:“父亲一向不喜欢他,可是这件事上,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一旦这件事因为我们插手而生出什么乱子,恐怕父亲不会高兴的。” 范良娣也知道这一点,她不蠢,太子当时虽然震怒可是却仍旧派人四处搜集阳泉的消息送去太子妃那里她就已经知道这一点。她笑了笑看着周唯琪:“傻孩子,你都能明白的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是,等这件事完了......若是阳泉的叛党们怀恨在心,一时冲动之下想要玉石俱焚杀了这个坏他们好事的太孙......”那可真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儿,谁叫去做这事儿的人是周唯昭呢? 周唯琪眼睛亮了亮,又有些踌躇:“可是咱们在晋地并无人可用,到时候不要弄巧成拙。” 皇觉寺元慧的事情教会了周唯琪一个道理,那就是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千万不要动手,就算有了十足的把握,也不能情绪用事,这样太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 范良娣嫣然一笑,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显出十分的颜色来,她温柔的看着儿子,少见的并没有露出那副刻薄神色:“母亲办事你还有不放心的?放心吧,我总要办的妥妥帖帖的。” 叫周唯昭有去无回,他替东宫打下的名声,最终也只会便宜了太子跟周唯琪。 周唯琪迟疑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看向大范氏:“母亲,这几天我去给皇祖母请安,几次都碰见陈家小姐......看皇祖母的意思,分明是想......” 想撮合陈明玉跟他,可是他对陈明玉根本提不起一点儿兴致,本来他在女色一道上就不热衷,看重的就是她背后的家世助力,陈明玉虽然有陈家做后盾,可相比起宋崔两家来,就又有点儿不够瞧了,他总是想得到最好的那个。 范良娣这回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反而劝他:“这是好事啊,你多跟陈家小姐走动走动,知晓知晓彼此的脾气性格,日后相处起来也便利。” 宋六才去了晋中几天,范良娣的口风陡然就变了,周唯琪有些吃惊,转念就想到这个月的春闱-----陈老太爷是这一届的主考,如今正是水涨船高的时候,陈家的门槛都差点被人给踩烂了,可是陈家人却都不敢张扬,低调的很,哪里来的礼就给人送回哪里去,陈老太爷更是定下是主考的那天起就已经住进了考场,就是为了避开这些可能到身上的脏水。 陈老太爷这届主考做好了,自然就要更进一层,何况这些学子们日后进了官场也都要认门,作为主考座师的陈阁老就是第一道门,他会收获无数的助力。 怪不得母亲会叫他多跟陈明玉走动走动,他心念一动,却还是挂念着崔宋两家:“母亲之前不是说崔家和宋家都是比陈家好的人选吗?” 元慧早就劝他把心思都放在已经能抓紧的陈家身上,要不是范良娣劝着他说要拉拢宋家跟崔家,他之前也一直觉得陈家是个不错的人选。 “此一时彼一时,人长了眼睛就是为了朝前看的。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一直贴着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宋家跟崔家实在不是省油的灯......”范良娣话锋一转:“漆园镇水匪的消息你应该也知道了,说是说宋六小姐恰好碰见水匪被水师提督黄一平和周守备围剿,可是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黄一平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可是福建总督郭怀英的拜把子兄弟,郭燕堂跟镇南王府的关系更是昭然若揭......说不得就是宋六在路上遇见了水匪,太孙特意请了叶家使黄一平和周守备出手的,否则这么多年都跟狗皮膏药一样的水匪这么容易就撕得干干净净?太孙既然都能做到这一步了,可见端慧郡主是把崔家压死在了太孙那边。” 周唯琪垂下了头,这件事他也是后头才知道跟皇觉寺那帮人有关,他们说宋楚宜是天煞孤星的事并不是元慧瞎说,是确有其事,这个人活着变数太大,还是该以绝后患为好。 他当时还以为宋楚宜必死无疑了,毕竟皇觉寺联系上的可是有名的水匪,连镇江知府的妻儿都死在他们手上。可是没想到宋楚宜还是逃过了一劫,反而是水匪倒了霉,连老窝都被人一锅端了。原来是周唯昭帮的忙...... 他冷笑了一声:“长宁伯府跟崔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下注?”真的以为他周唯琪是死的,看扁他不成? 范良娣拨弄着手炉里的灰,闻言就淡淡的牵起一抹冷笑:“他们下不下注是他们的事,等再过一阵子要是周唯昭死了,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怎样。因此你如今不必着急崔宋两家,等周唯昭死了,他们愿意把女儿上赶着送到你身边你就接着,不乐意就不要。横竖他们跟东宫脱不了干系,没了周唯昭,就只能是你了。” 周唯琪听她说的斩钉截铁,眉间就略微有些迟疑,虽然他也想周唯昭死,可是范良娣如今手头上没有韩止这样用着顺手的人......(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打算 陈明玉去皇宫也去的越发烦躁起来,从前听见进宫两个字都是喜笑颜开的,可如今一听见就好像听见什么催命符一般,脸拉的厉害。 陈三太太不过提了一句问她何时进宫,她就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差点儿把陈三太太气的当场跳起来-----她就说这陈家没他们三房的地位,偏偏陈三老爷还总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她拿眼睛去瞧陈三老爷,里头揶揄的意味明显的很。 陈三老爷不知这个侄女儿心气竟这么大,往常陈三太太闹起来他也只是觉得女人家小气,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可是如今看陈明玉当着他的面都敢这样冷嘲热讽的,就知道陈三太太的话想必并没夸张-----他这个三叔陈明玉尚且不放在眼里,对着好脾气的陈明晴跟陈三太太,自然更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么一想,他心里对陈家就更加心寒,心底因为收银子收的太多的那点子愧疚跟隐忧也眨眼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他如今缺银子缺的厉害,家里又不会帮补他,他再不自己找些银子使,以后还得了? 兴致缺缺的的应付完了给陈老夫人的请安,他就缩进了自己书房里听小厮回话:“一位姓陆的公子的朋友说是想约您在狮子楼聚一聚......” 自从认识了陆家人之后,银子就好像是长了手脚似地一股脑儿的网他口袋里钻,他如今可不是那个进出狮子楼都要踌躇半天的穷酸了,闻言就挑了挑眉:“再过三天就春闱了,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现在套关系恐怕也来不及了啊,他正想说不见,转念却想起陆丙元来,那还待是他的财神爷,又在陈家深得陈老太爷看重。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叫小厮去回话:“就说我晚上一定准时过去。” 陈三太太听说了也点头:“既然是陆公子的朋友,去一去也无妨。外人又不知道您在家里说不上话,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他要是送银子......”陈三太太的话顿了顿,其实最近收银子收的她自己都有些腿软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可是到底没有人会嫌银子烫手啊,她顿了顿就接着说:“要是他送银子,咱们就收。春闱也就这么一场,何况咱们什么也没做。既没给试题又没别的门路,说破了天不过就是在老太爷跟前说几句好话的事儿。碰碰嘴皮子就有钱赚,谁不赚谁是傻子。等再活动活动,您升个知府,咱们外放出去,手上又有银子,比在家里受气总要强的多。” 陈三老爷深以为然,家里实在是不想呆了,谁都能冲他摆脸色,庶出的好像就不是人似地,连带着他的儿子女儿也受气,还不如带着妻儿去任上逍遥自在。 前脚陈三老爷去了狮子楼,后脚方夫人就收到了消息,若有所思的在窗下坐了一会儿,略有些无奈的绽开了一抹笑:“去告诉老爷吧。” 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也未免太贪心了,如今离春闱还剩几天呢?还非得贪这么点银子,这下可好.......她本该开心的,陈家看样子是要倒了,老爷大不了也就是被牵连,去地方上当官,可这也比在京城里跟着陈阁老强,有宋家这颗大树在,他们就垮不了。 方孝孺连夜赶去了黄大仙庙那边的一座宅子里见宋珏,夜色漆黑,他摸着黑小心的被下人领着进了黑漆漆的亭子里,压低了声音告诉宋珏:“陈三老爷去狮子楼了,那个人叫周成芳,是陆丙元的邻居,多的就是银子,上京城来就是指望着买官来的,不是什么正经人。我给他的是真的试题......他拿去给陈三老爷帮他破题,叫陈三老爷给他写文章,陈三老爷看在银子的份上是不会拒绝的。” 这样一来陈家就更别想脱开身,一个本来众人就都看好的陆丙元中了还无可厚非,可是连一个不成器的二世祖也跟着一起高中了,又都进出过陈家的人,学子们的心思最是细腻敏感,一旦嗅到一点儿味道就会群起而攻之。 周成芳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脑子更是没带。他上京城来就不是为了赶考,就是奔着贿赂人买这个荣耀的。 宋珏笑了笑,负着手转过身来看着方孝孺:“辛苦方大人了,要引着这个笨蛋去找到陈三老爷恐怕也是折腾了一阵子吧?” 方孝孺略无奈的笑了笑算是回应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有些头疼:“这些还都罢了,只是这最后还得让这傻子把真题拿去给陆丙元过过目,叫陆丙元也做出一篇文章来。” 得压着这傻子不能让他事情到处宣扬,却又得透露出一星半点儿去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可是件难事儿。一个聪明人要是知道了你的意思能配合你,还能减轻许多负担,可像是周成芳这样的二愣子二傻子,就只能一步一步引着他来。 “慢慢来嘛,反正还有三天。”宋珏忍不住笑:“今天都御史大人也在狮子楼吧?” 陈阁老分管着御史台,可是御史台的人也不是全都卖他的面子,至少左都御史陶鼎湖从扬州弊案的事情开始之后就跟陈阁老分道扬镳了。 方孝孺知道宋珏是个什么意思,要布一个完美无瑕的局就得从各处小细节处着手,到最后所有的细节凑到一起水到渠成,叫谁也察觉不出破绽来。 现在陈三老爷跟周成芳的这次见面没什么,可是等事情一旦闹开,就是完完全全的铁证如山。何况见证人还是陶鼎湖呢。 他点了点头:“陶大人今天清客吃酒,跟几个御史一道都在。” 那现在就是万事俱备了,只差春闱过后揭榜之时,陈家就该倒霉了。宋珏想到陈斌敢勾结水匪打宋楚宜的主意,唇边的冷笑就越发的深。(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心狠 陈明玉还对自家院里的波澜没什么察觉,陈家总共三房,她向来觉得陈家三房天生就是该低一等的,她父亲跟二叔都是祖母亲生的,唯有陈三老爷是妾室生下来的,天然就跟她们不一样。她如今正为了宫里的事心烦,从前进宫陪伴皇后娘娘那是求之不得,可现如今每去一次都好似是煎熬一般,她倚在陈老太太身边,声音都染上了一点儿哽咽:“皇后娘娘如今总是刻意同我提起东平郡王,分明就是......就是有意撮合我跟他......” 可是她分明喜欢的就是周唯昭啊,要是她舍得下周唯昭,也就不必这样恨宋楚宜入骨,更不必这样费尽心思的求陈老太爷跟陈老太太费心给她安排后路了。 陈老太太睁开眼睛在陈明玉身上扫了一遍,眼里带着点儿冷笑:“恐怕是出了水匪的那事儿,皇后娘娘也有些回过味来了。” 消息传回来是黄一平的时候陈老太太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为是宋家说动的周守备,周守备又去找了黄一平帮忙,可是陈阁老前几天回来说,黄一平同镇南王府渊源颇深,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怕宋楚宜这次能侥幸逃过这一劫,太孙殿下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他们都能知道,皇后娘娘自然也能知道。宋家既有势力又有实权,如今太孙殿下更是主动出手帮忙拉拢,皇后娘娘当然不愿意跟孙子唱反调。这样一来,多出来的陈明玉在她眼里自然最好就是嫁给另一个孙子东平郡王了。 陈明玉听见陈老太太这样说就更加难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孙殿下帮宋楚宜帮的太多。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如宋楚宜,也不明白为什么太孙殿下偏偏就把宋楚宜看的那样与众不同,分明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长相才貌,她都不输宋楚宜。这一点儿从前的不甘心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她心里的执念,如今她连宋楚宜这三个字都听不得,听见就想生气。 她摸着陈明玉的头发淡淡的叹了一声又开解她:“事情还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等殿下从阳泉回来了再说吧。” 去阳泉平乱,固然是建章帝对周唯昭看重的缘故,可是这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来的,就算是有詹事府的人相助,有东宫的一干谋士帮忙,可是到底能不能处理的叫人满意还是个未知数,要是周唯昭折在了阳泉,她倒还要开心开心皇后娘娘这番做法。 现如今也没旁的办法,陈明玉黑漆漆的眼睛里渗出一点儿泪意,很快就又被她自己憋了回去:“祖母,迟早有一天,我要叫宋六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失意。”她就不信老天永远站在宋楚宜那边,凭什么宋楚宜做什么事都是顺心如意的,好似不费丝毫力气就能拥有旁人想要而得不到的,而且就跟瘟神一样,打又打不死,送又送不走,实在叫人烦得紧。 陈老太太轻笑了一声,陈老太爷想要跟常首辅叫板,内阁里自然就还要有同伴,宋家杵在那里,又不肯跟陈家亲近,实在太碍眼了。上次算计崔家跟宋家没成功,总还有第二次。她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什么事都别急于一时,且看以后。”等陈老太爷这一劫主考完了春闱,日后自然更进一层风光无限。 宋楚宜收到宋珏寄来的信的时候崔老夫人的寿辰已经结束,她披了宝蓝色的织金双闪斗篷坐在书房窗前,外头是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米分红雨加上一旁的如雪一般的梨花,简直美的叫人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轻罗不声不响的替她又续了杯茶,不一会儿从来敲门的含烟手里接了一盅豆绿色的瓷盅进门放在她桌上,轻声叮嘱她:“姑娘,趁热把汤喝了吧。” 轻罗会医术,而且医术还很不错,宋楚宜因为在船上病了一场以后就有些畏寒,如今轻罗天天替她换着法子的煮了药膳送进来,短短一段时间她就觉得手心不再出冷汗,脚底也不再总是凉的。她捧起瓷盅啜了一口,一目十行的继续看着宋珏寄来的信。 信上说陈三老爷替周成芳做了文章,陆丙元也做了。巧的是,周成芳给陈三老爷银子那天陶鼎湖陶御史正陪着亲属在狮子楼饮酒,更巧的是还见着了周成芳朝自家管家要钱。 陶鼎湖已经不满陈老太爷很久了,只要有契机,他一定是会往上踩几脚的那批人。宋楚宜笑了笑,提笔开始给宋珏写回信。 无非问的也就是宋老太太的身体,向明姿的亲事还有小仁一的身体开蒙之类的小事,另外算算日子,大嫂黎清姿也该是生产的时候了,她又特意叮嘱宋珏小心照看着。 写完了信,药膳也喝的差不多了,轻罗过来给她收拾桌子,轻声告诉她:“姑娘,马长江传进消息来,说是赖大人想见您一面。” 前天赖夫人宋楚宜已经见着了,据赖夫人自己说,赖成龙是来协助周唯昭平乱的。居然舍得把锦衣卫都督也派来给周唯昭使唤,看样子建章帝果真是很想太孙做成这件事。 宋楚宜不由看向轻罗,她对周唯昭送来的人向来是放心的,周唯昭也没理由害她。轻罗跟含烟旁的不说,做事的确是一等一的好手,饶是青莺跟青桃这样聪慧的过分的丫头,在她们两个跟前一站,都有些落了下乘,她们做事实在是太干脆利落又面面俱到了,省了她不知多少麻烦。 轻罗端了瓷盅已经转身要出去,宋楚宜张口叫住她:“你就不担心我为什么要见赖大人吗?他可是锦衣卫大都督。” 虽然说是来给周唯昭帮忙的,可他的身份毕竟太特殊,轻罗居然也能沉得住气什么都不问,周唯昭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真的就能让她听话成这样,连旧主也不顾,只一心一意的跟着她这个才相处了几天不到的新主子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正事 轻罗转过身来坦荡的看着宋楚宜,面上并没什么表情,平平板板的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殿下从我们二人下山的那一天起,就说过以后我们是姑娘您的人了。既然我们是您的丫头,当然只该关心您,旁人的事情姑娘愿意告诉我们就告诉,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也不该多问。” 宋楚宜实在有些感激周唯昭的用心,同时内心又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她不知道为什么周唯昭对她这样好,从前的时候还能安慰是互有所图,可是到了后期,显然是周唯昭帮她更多,而且并不求回报。就是这一点不求回报,最是叫人难安。宋楚宜并不想欠人人情,可是周唯昭的人情却实在是不好还......她以手支颐偏头看着窗外美景,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沉的。 祖母跟外祖母说得对,她要是不想趟皇家这趟浑水,原本就该跟太孙殿下保持距离的。 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吩咐轻罗出去替她安排:“出去告诉马长江,让他转告赖大人,就说我在桃花渡等他。” 她在崔家的行动还算自由,晋地民风开放,女子并不跟京城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反经常有出门的机会,节日庆典也极多。譬如说如今开了春就要三月三上巳节了,还经常会有庙会之类的活动,寻常人家的女儿家在市井讨生活的也多。崔家姑娘们都不是不出门的,昨天她才跟着崔华清和崔华瑶去了郊外别庄里骑马。 崔老夫人听说她要单独出门还是犹豫了一瞬,毕竟这不是京城,可是如今宋楚宜来了这几天,她也算是瞧出来自家这个外孙女儿不同寻常的地方,跟崔应书跟崔夫人说的一样,宋楚宜实在是个极聪明极聪明的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里明镜一样,根本不需要旁人提醒。 她既然要出门,就必定有要出门的道理,果然,下午余氏听说了这事以后也劝她:“小宜做事向来有分寸,她既然说要出门去,就肯定是有大事,您别为了这事儿担心。” 她这次来是跟崔老夫人商量崔华蓥出嫁的事儿:“送嫁的人选还是没有全部定下来,咱们这边论理里说爷儿们该去三四个,可是长辈是够数了,平辈的却不好凑......”她看向崔老夫人:“我想着,是不如叫阿琰凑个数。横竖他是表弟,又是宋家来做客的,去一去也无妨。” 可这样一来,宋琰就得在金陵呆上一阵子,崔老夫人有些不放心:“他是同小宜一同来的,小宜未必能在晋中逗留到他回来,那少不得就要他自己回京......” 余氏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还有仪姐儿呢,她到时候也是要回京去的。到时候三弟上京,把这俩小人儿一起带回去也正好顺路。而且他舅舅不是说想叫琰哥儿去金陵寻他师傅,让他师傅送个人在琰哥儿身边吗?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道办了。” 既然这样说,崔老夫人想了想就点头:“既这样说,等小宜回来了我再问问她的意思。”虽然是喜事,可是也得大家心甘情愿的才好,提起宋琰,她自然就又问起宋琰来:“小宜出门去了,琰哥儿呢?” 晋中的桃花开的正旺盛,桃花渡更是种着近百棵桃树,风一吹桃花就跟落雨似地纷纷扬扬的到处飞,不远处的碧绿水面上霎时都被染成了米分红色,远远望过去俨如一条桃花江。 宋楚宜在桃花渡边上的桃花楼里坐了不到一刻,就见赖成龙进了门。 赖成龙坐下先是把她打量了一眼才笑:“有些日子没见,气色反而更好了。看样子是一点儿也没受到那帮子水匪的影响。” “说起来还要多谢赖叔叔的提醒。”宋楚宜笑着提壶给他倒了杯茶,并不讳言的问他:“您这回来晋中,恐怕并不是全部为了阳泉的事来的吧?” 要真是因为阳泉叛乱的事儿,当初随行名单上就该有他了,根本不必后头这么辛苦的赶过来。瞧这模样,阳泉叛乱分明只是个名头。 可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宋楚宜也不好立时就下下定论,照理说建章帝没理由一边要重用周唯昭,一边又派赖成龙来掣肘他。 “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这回来不是单为了阳泉叛乱的事儿。圣上虽然有叫我帮殿下的意思,可却也交给我一桩旁的任务。”赖成龙喝了一口热茶,脸都氤氲在雾气里,看着宋楚宜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圣上是叫我来查崔家跟铜矿的事儿。” 铜矿?崔家?宋楚宜本能的察觉出不对劲,登时连呼吸都差点要忘了,有些狐疑的问他:“崔家跟铜矿之间能有什么牵连?” 金银铜矿向来是严禁私人开采,全都是收归国有,由地方官府开采了每年上交户部,谁要是不要命了动这些金属矿产的主意,那简直是自寻死路,抄家灭族那都是轻的。 “晋地多矿产,这个六小姐是知道的。崔家能在晋中立足这样久,当初就是靠着铜矿银矿发的家,也正是仗着这些倚仗帮了太祖......后来崔家主动把这些矿都还了朝廷,太祖为此还专程给崔家赐了一副字.......可或许是日子过的太久了,也或许是别的什么目的,崔家恐怕是又打起了铜矿的主意。” 宋楚宜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崔家怎么可能会这么蠢跟铜矿扯上关系?这些年来晋地因为矿产的事情换了多少官员杀了多少人?崔家有两位舅舅在,他们都是人精,不可能会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来引起朝廷的怀疑。 “是收到了密报?”宋楚宜竭力维持镇定朝赖成龙看去:“知不知道是什么人送的密报?” 要是只是捕风捉影,建章帝不会专门派赖成龙出马,看样子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推荐冥火骷髅的一本末世文《尸姐攻略》,有萌萌哒丧尸和新奇的世界,写的很别出心裁,有喜欢的可以去看一看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时间 可是要说崔家的人又重新沾染上了铜矿这绝不该沾惹的东西,宋楚宜又万分不信。崔家如今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长房宗妇还是自幼被以公主礼教养长大、备受建章帝宠爱的端慧郡主,崔绍庭更是任着三边总制。都说文穷武富,虽然话说的粗俗,可是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崔绍庭就算是再清流,也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为了当好这个三边总制,不说贪多少,可底下的孝敬他是会收的,崔家本来就更不缺经营,这么多年下来,晋中每年一半的赋税就是多少?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再去沾这样的事。 赖成龙嗤笑了一声,抬腿站起来站在窗前看着外头如同火烧云一般层层叠叠的桃花林,头也没回的摇了摇头:“在这个当口闹出这样事来,崔家要是真有牵连的话,恐怕所图不小啊。” 所图不小四个字可说的真是意味深长,宋楚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当然知道赖成龙所说的所图不小四个字的意思,崔家已然是泼天的富贵,崔绍庭崔应书都位居高官,一文一武,崔家更有不少子弟入仕,以崔家的能力,若是还非得扒拉着铜矿不放,那还能图什么呢?联想起阳泉县叛乱的事,崔家甚至极有可能是跟阳泉县的叛乱有关联勾结的......这样恐怖的猜测把宋楚宜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虽然万分不愿意相信,可是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并不会因为她相信不相信就改变,为今之计是先查清楚这里头究竟有没有猫腻。 “原先阳泉叛乱的事情被压了这么久才报上京城我就觉得不对,这样大的事,本来该立即就上报的,可是山西这边硬是拖了整整半年......”赖成龙若有所思的盯着宋楚宜瞧:“你知道这半年里足够发生些什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是没有人在背后帮忙,要是这背后没有一张巨大的利益关系网,这帮乌合之众是发展不到如今的地步的。” 这的确是事实,那不过是一帮富户聚集起来的刁民,就算是勾结了阳泉县的知县,可是这晋地也不止有知县,周围还有别的县,还有知府、守备......要是没有过硬的关系,这些人嘴里不会长同一根舌头。 而在晋地立足并且在晋地繁衍旺盛的崔氏一族显然就是最大的怀疑对象,宋楚宜看向赖成龙,把之前的问题重新再问了一遍:“赖叔叔是为什么知道这些的?你们锦衣卫在山西也不是没有分设卫所,难不成你们山西的锦衣卫都是吃白饭的?崔家要是有问题,他们不知道吗?” 地方上的哪里能比得上京城的敏锐?就算有京城的敏锐,也很容易就被银子砸的昏了头,赖成龙也不想再跟宋楚宜绕弯子,惹急了她并没什么好处:“如果崔家有叫晋地的官员都长同一张嘴的本事,你觉得这里分设的锦衣卫又有什么用处?这回我们的确是在京城收到了密报,说是有人跟阳泉县叛乱的马圆通等人勾结,私采铜矿互通消息......” 所以赖成龙才会千里迢迢的赶来晋中。 宋楚宜不敢抱侥幸心理,她直截了当的看着赖成龙,神情极度平静:“赖叔叔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回崔家去查一查。” 赖成龙应该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这是关乎谋逆的大事,建章帝在已经有钦差的情况下还特地派下了赖成龙,就说明已经信了密报,至少是有几分信的。这几分相信就足以让崔家万劫不复,她捏紧了拳头,心里万分庆幸赖成龙跟崔绍庭是生死之交。 赖成龙背对着她点了点头,末了宋楚宜临走的时候才幽幽又跟她吐出一句叮嘱的话:“这件事经我嘴入你耳,最多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毕竟是来做正事的,还是了不得的事。要是这件事被泄露出去,他这个锦衣卫都督也就当到头了,作为锦衣卫都督,居然还朝要被查的人透露消息,他就算是有十条命恐怕都不够填的。 宋楚宜自己都不知道这样重要的事能跟谁说,崔老夫人是个老封君,外头的事她早已经不管,中馈如今是交给二儿媳妇谢氏掌管,外头的事就是二老爷三老爷在管...... 她坐在马车上,只觉得自己手心滑腻的叫人不舒服,拿帕子擦了好几遍也仍旧湿腻腻的难受,前阵子在船上时经常出现的那种晕眩感又朝她袭来,她才觉得有些难受,马车就哄的一声颠簸了一下,将她颠的整个人都朝后倒了倒。 幸亏马车里包着厚厚的毡毯,可饶是这样她也被颠的半天都回不了神,一下子摔倒在了后头垫着的大引枕上。等轻罗跟青莺手忙脚乱的扶起她,她才听见外头几乎要冲破天际的喧闹声。 “这是怎么了?”宋楚宜朝轻罗看一眼,轻罗立即就知机,掀起车帘下了马车,不一会儿就跟秦川一前一后的从人堆里挤出来重新回了马车,轻声告诉宋楚宜:“是崔家二房在施药,人挤人的抢,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所以路都堵了。” 崔家作为晋地最有名望的家族,施药布粥都是常有的事,宋楚宜点了点头,正要吩咐马车继续走,就从被风吹动的帘子缝隙里瞥见了周唯昭和叶景川,身边还跟着青卓跟含锋。 就在崔家施药的旁边的一座酒楼上,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直身长袍,腰间是米色的宽封腰带,头发都笼在一只金冠里,越发显得面若冠玉,鹤立鸡群。 他好似是在盯着崔家施药的人......宋楚宜不知道为何自己竟生起这样的念头来,心里陡然一跳,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吩咐秦川绕路先回崔府。不管是不是,还是要先自己回去思量一番,她不能什么事都要靠周唯昭,何况是关乎整个崔家生死存亡的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掌权 回了崔府还是要先去崔老夫人那里请安知会一声,宋楚宜去的时候正遇上二房三房的老太太来跟崔老夫人商议事,她也就只在廊下告诉了玲珑一声,又转头先回烟爽斋去。 含烟跟青桃正打络子玩儿,虽然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训练有素的道兵,可是到底也是个小女孩儿家,对女孩儿家这些新奇有趣又漂亮的东西都是好奇的,青桃又是个聪明会看脸色的,很容易就跟含烟玩到了一起,见了宋楚宜就忙都站起来迎上来,把她迎进屋里脱了斗篷。 炉子上还温着早上出门之时轻罗特意叮嘱炖下的红糖蒸雪梨,含烟快步去了廊下端进门,就听见青桃正跟宋楚宜说上午发生的事儿:“四少爷来寻过您一回,说是有事儿要跟您说,叫等您回来了就使人过去知会一声,还有马长江也通过徐嬷嬷递了消息进来......” 去净房换回了家常衣裳,丹朱就来了,说是姑娘们都聚在水晶阁品茶,特意来邀她一同过去,崔老夫人的生辰虽然结束了,可是远道而来的诸如谢家姑娘等人都仍旧在崔家住着,由崔家招待。既然家里有这样多的小姑娘,晋中其他贵女们也自然而然都应邀上门一同玩耍。她心里存着事,就没耐心应付这些小姑娘,摇摇头说是累了要歇息。 打发走了丹朱,宋楚宜再喝了雪梨汤,略微呆了一刻就叫人去找宋琰。宋琰住在东府,虽然只是两对面,可是由于崔家占地面积太大太广,这一去请就请了足足半个时辰。 这几天宋琰要作为外孙跟着崔家大人迎来送往,见宋楚宜的机会还是少了又少,两姐弟从下船到如今数一数加起来竟也只见了六七次,他一见了宋楚宜就先揽了她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脸色尚好,已然恢复了许多,这才放下了心,笑着松了口气:“虽然听青莺说来了两个能干的姐姐照顾,可是还是不放心。这几天也没时间细看,如今一瞧才发现的确是好多了,比在船上的时候脸色好看了许多。” 宋楚宜垂头笑了笑,见他掀开茶盖拨弄里头的茶叶,就问他:“青桃说你有事要找我?” 宋琰不喝茶了,将茶盏搁置一旁,抬头看住宋楚宜,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宋楚宜:“姐姐,我总觉得这回赖大人来晋中的目的并非单纯是为了相助太孙殿下平乱那样简单......他居然还带了夫人,这太不像是他平日的作风了,倒是更像是专门带着夫人,好更适合参加外祖母的生辰宴来打探消息的。” 打探消息......宋楚宜心中凛然,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宋琰又说:“还有,自从赖大人来了崔府之后,我觉得英舅舅很有些反常。二房惯常的施药布粥他向来是不亲自去的,可是今天他偏偏就去了,还特意拉着我一同去......” 崔绍英?宋楚宜立即抓住了重点,问他:“英舅舅不就是二房老太太如今唯一的儿子?” 崔氏一族的族长却并不是在势头最好的长房,而是二房的,如今正由二房老太太所出的崔绍英担任着,说起来,崔家在晋中发展的最好的茶叶、米铺跟药铺这些生意都是崔绍英在直接经手,他才是如今崔家经济的掌舵人。 宋楚宜心念一动,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抓到了重点,就若有所思的问宋琰:“你跟英舅舅熟吗?” 虽然都是舅舅,可是关系有远有近,二房的这位英舅舅她向来很少听宋琰提起,果然宋琰就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她:“英舅舅是个大忙人,他手头还有几个专门帮家里押运东西的镖局要管,涉及许多关卡......今天他拖我去一同施药,还吓了我一跳。”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楚宜前后一联系,觉得自己大概算是略微挨到了一点儿边,摸了摸宋琰的头叫他不必担心:“赖叔叔来晋中的确不单是为了阳泉平乱的事儿,可是并没有关系,涉及不到咱们身上,你放宽心。” 宋琰自从被韩止设计过之后就警惕了很多,总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劲儿,可这在如今的局势里绝对是好事。只有这样才不会一不注意就被带进沟里去都不知道。宋楚宜宽慰了宋琰,就又跟他提起去给崔华蓥送嫁的事情:“舅母和外祖母是要问咱们自己的意思,你若是这趟顺道去金陵,还能去拜访拜访舅舅的老师。这回你再去蜀中读书,也的确该有个聪明知机的人陪在身边了。” 这样的人或许不是唐明钊那样的当世大儒,可是生活经历丰富,可以时刻带在身边当个幕僚,若是挑的好,作用不亚于老师。 宋琰来晋中的时候就听崔夫人跟余氏提过一声,这回可能要他随着送嫁队伍一起去金陵,如今再听也并不觉得稀奇惊讶,略微思索了一刻就同意了:“既然说是要去,那就去吧。”跟崔绍英又不同,虽然崔绍庭是三房的舅舅,可是跟他关系向来比崔绍英好的多。 宋楚宜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他几句别跟崔家别的人和宋慈面前提起赖成龙来晋中别有目的的事,更不要跟崔绍英过从甚密,这才看着他出去了。 等宋琰一走,她就吩咐轻罗想办法寻个地方约马长江和马旺琨见面。 幸亏她来晋中的时候还记得带着马长江跟马旺琨,否则出了这样的事,她又不能嚷嚷出来说崔家可能真的还有人在做铜矿的生意,还真是要抓瞎。 她蹙紧了眉头坐在窗下,想到崔绍英可能真的是沾手了这些生意又觉得棘手无比-----崔绍英毕竟姓崔,还是崔氏一族的族长......如果真是他做下的这事儿甚至主谋,那怎么可能把崔家完整无缺的摘出去?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如今朝廷连坐制还是盛行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秘密 马长江跟马旺琨在崔家呆的也不算是很舒心,他们见了宋楚宜就实在没忍住开始抱怨:“这也太奇怪了,崔家的人为什么当贼一样的防着我们?去哪儿都要派人跟着......连五老爷身边的人要出去逛逛,身后也跟着一帮子的人,这太好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我们这些粗人是享不了这样的福......您瞧,就今天出来,还得甩掉一干子的尾巴。” 宋楚宜不由就有些恼怒,去哪家做客也没听说过要对客人做这样名为好客实则就是监视的事儿,何况宋崔两家可是姻亲。她身边倒是没有什么钉子跟着,恐怕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儿家去不了什么地方,其余的,连宋琰都说出门有许多人要跟,所以干脆懶怠出门...... 她收起这些神思,神情严肃的交代马长江跟马旺琨:“你们二人替我多多留心留心东府,我听说如今东府的茶叶跟米粮都有自己的私家镖局往外运,这一块上你们多费些心,小心谨慎的替我查一查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猫腻,看看这些镖局除了给自家押送这些东西,平日里还做不做其他的......”她看着他们有些愕然的神色语气微微加重:“都是很要紧的事,无论如何,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舅舅,请你们一定务必上心。” 她从青莺手里又接过两封信来交给他们:“这里有两封信,都不许从晋中的驿站里往外寄,走别的路子。一封寄给在江西的大舅舅,一封寄给在西北的表舅。” 马长江跟马旺琨不意来了崔绍庭的老家还碰上事儿,立即就竖起了全身的刺,看着宋楚宜略带了焦急的问:“姑娘,您可别吓我们。这不是又要出什么事儿吧?” 怎么总不让人松口气?还以为崔家这肯定就几乎是铜墙铁壁了,谁知道来参加个寿宴也能遇上事儿?而且崔家可是晋中的地头蛇,连寄信都不能从晋中寄,不就说明宋楚宜防的就是崔家?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可是他们做事向来谨慎,知道宋楚宜这么做就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一点儿踌躇也没有的就把信接了下来,郑重的答应了宋楚宜:“姑娘放心,保管给您做的妥妥帖帖的。今天听人议论就恰好知道崔家有镖局要运送东西出城,我们兄弟这就想办法连夜跟着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些消息。” 宋楚宜看着他们出去了,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伸手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就要喝,却被推门声惊住了,她回头去瞧,第一反应竟是崔绍英派人来了,可她看见的却是周唯昭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是周唯昭,她反而松一口气,轻声喊了声殿下,捧着茶站起身来。 “轻罗到你身边都已经这样久了,难道都没告诉过你冷茶不能喝?喝了这个要用五脏去暖,多伤身体。”他指了指凳子示意宋楚宜坐,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今天赖成龙去找你了?”问完话,他还顺手从旁边的炉子上提了热水帮她重新倒了一杯水。 宋楚宜垂着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她如今心里乱糟糟的,还并没确定事情究竟是不是她自己想的那样,若是崔绍英真是沾染了铜矿的生意,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何况崔绍英要真是有去私自开采铜矿的胆子,未必不敢做其他的事,就像是赖成龙说的那样,这背后可能是一张巨大的利益关系网,说不定连阳泉也牵连其中......后果实在太严重,她不敢不慎重。 周唯昭却并不避讳,直言不讳的笑了一声:“今天我在望河楼上瞧见你的马车和轻罗了,你来了晋中才几天,轻易不出门,今天忽然出门,我自然难免注意到了......” 其实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周唯昭却偏生说他注意到了,宋楚宜就有一种似乎周唯昭很关注她的感觉,一时不知道为什么更有些张不开口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了决心,捧着热水啜了一口告诉他:“赖大人的确是来找我的,他看在我舅舅的份上给我透个消息,估计也是想着我要是能从崔家内部问出些消息也方便他查案的意思。”奔波了一天,鼻子又有些发堵,她撑着有些晕眩的头摇了摇,大叹一口气:“要是真如赖大人提醒的那样,那这次殿下平乱阳泉,说不得还真得拿尚方宝剑先斩杀了崔家的人了......”跟周唯昭说谎是说不过去的,这一点宋楚宜很早就看明白了,这位殿下或许是个极厚道的人,却绝不是个傻子,想在他跟前撒谎门都没有。因此她从来不在周唯昭面前自作聪明,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好几次合作下来都能双赢,算是合作的很愉快。 周唯昭果然如同她预想的那般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坐直了身子问她:“知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去望河楼?因为崔家就在那里施药。” 宋楚宜眉心一跳,抬头看着周唯昭,一时觉得双手都有些发麻。 “那天我参加老夫人的寿宴就觉得有些不对,崔绍英见了赖大人心虚的很,立即就出门去了,竟然再也没有回来。这可不是作为崔家族长的待客之道......”周唯昭垂下头,一字一句说的都很清晰:“巧合的是,本来崔家那天刚好有一趟镖该出城的,可是却被临时叫停了。做的这样明显,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顺着这些疑点再往下一查,更多的疑点就冒出来了......” 所以说在龙虎山上看了七八年木头风景的人的观察力真是敏锐得吓人,宋楚宜不打算再说了,竖起耳朵干脆听周唯昭说。 “崔绍英身上秘密恐怕不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周唯昭看着她:“要是他真跟阳泉县的那些煤矿也有关......”(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偏执 “若是他真的自找死路非得把自己折腾进棺材,崔家不能给他陪葬。”宋楚宜斩钉截铁的打断周唯昭的话,坚定的看向周唯昭。 她上一世总觉得崔家的败落来的有些莫名,是被人陷害所致,那个时候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崔应书身上,崔应书是卷入了贪污案,可如今想想,实情大约远远没有表象的那么简单。否则以端慧郡主的身份,不该兜不住崔应书的这点子事。 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崔家还做了另外叫建章帝震怒,且忍无可忍的事。当时宋楚宜怎么想也想不通究竟还有什么事能叫建章帝恨不得崔家满门覆灭,连端慧郡主都不能熄了建章帝的怒火,现在身临其境,她却忽然明白了。没有哪个帝王喜欢别人伸手来自己兜里掏东西,而现在崔绍英显然就是在建章帝的口袋里往外偷银子,而且不仅偷银子,还里应外合想彻底把建章帝的衣服脱下来穿在身上。建章帝若是不把他灭族,简直都不能平息心头之怒。 周唯昭略微点点头,严格算起来,大房才是宋楚宜真正的外祖家,她心心念念的要保全崔家大房,自然不想把崔家大房牵扯进来。可是他仍旧还是镇定的提醒她:“虽说现在崔家的掌权人是崔绍英,负责生意的也是崔绍英,可是谁也不能保证其他房头的人就不知道......” 崔绍英毕竟是姓崔,这是最麻烦的事儿,宋楚宜觉得自己的头更加疼了,双手按在太阳穴上,闭起眼睛才察觉到眼睛也酸疼的厉害。 周唯昭敲敲桌子,从腰间挂着的络子里掰出一个玉色的葫芦形状的小瓷瓶来递给她:“含着吧,你如今是寒气转入表里导致肺火旺了,再不好好调养,迟早又要生病。” 宋楚宜听话的倒出一颗棕色丸子含在嘴里,霎时觉得神清气爽,脑子也清楚了许多,仰头看着周唯昭问他:“若是我能叫赖成龙闭嘴不说,殿下能替崔家保守秘密吗?” 她想了很多办法,可就算是叫崔绍英出族,那也不是办法,把他除族了也不能改变他带着崔家人做了铜矿生意的事实,到时候崔绍庭跟崔应书这两个在朝当官的肯定是得引咎辞官了......这种事沾上了就不可能撇的干净,只能严严实实的捂住。 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周唯昭盯着宋楚宜看了半响,眉间露出些困惑来,过了许久才反问她:“为什么你总是同我提一些寻常人根本不会答应的要求?” 这一点宋楚宜自己也很好奇,她到底是倚仗着什么才敢这样肆无忌惮,觉得周唯昭会替她摆平所有事?她愁眉苦脸的想了一会儿,惊觉自己对周唯昭的这依赖实在太危险-----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毫无心理障碍的信任另一个人?就算是当初她跟沈清让最蜜里调油的时候,她都有许多不敢告诉沈清让的秘密,可是在周唯昭跟前,她好似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想法,因为周唯昭已经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惊在原地不能回答,过了许久才坦诚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殿下总会帮我的......” 回答了相当于没回答,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周唯昭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怎么想办法替她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忽然想起张天师的叮嘱来,说什么遇见的那个甘愿为之做任何事不求有回报的女子就是喜欢的胡话。如果照着张天师这么说,那宋楚宜岂不是就是他所喜欢的?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虽然成了亲生了孩子的师傅说的话到底准不准,一时忍不住淡淡的叹了口气,站起身冲宋楚宜道:“时候不早了,你出来的太久了恐怕要引起崔家人的注意,我送你回去。” 他问的那个问题好似根本就不需要宋楚宜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宋楚宜也的确没办法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她略微放松了些心情点点头站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来问他:“阳泉平乱的事情殿下有头绪了吗?” 其实那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真正棘手的反而是这些收了好处巴不得自保的地方官员们千丝万缕织成的关系网,可是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这次来本来就带足了人手,而且还有建章帝的全力支持。 “若是那些百姓真的肯接受招安,事情就简单许多了。”周唯昭伸手把她的斗篷递给她:“你叫青卓给我的信我看过,里头的提议很有意思。” 跟百姓承诺凡是愿意招安的,全部免于刑罚,并且三年内矿上出产的盈利分十分之一匀给他们,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只是这个提议还得先斟酌斟酌,再得到建章帝的同意,才能实施。 能帮得上忙,宋楚宜就觉得稍微心安了一些,上了马车靠在软垫上仔仔细细的把事情都梳理一遍,回去就找了徐嬷嬷来细问二房的事情。 徐嬷嬷虽然自己这些年不在晋中,可是家人却全是在晋中崔府当差的,还有亲戚在东府当差,加上她回来又特意多走动打听,知道的也还算多。闻言就一股脑儿的把知道的都跟宋楚宜说了。崔绍英是二老太太亲生的儿子,自接管了族长的位子之后就一直带着崔家族人做药材跟米粮生意,有时候也贩马,短短十几年下来,就已经发展的有声有色。 崔家就算做这些正经生意,进账也不会少,何况每年还有晋中的一半赋税,足够崔家壮大了。可是崔绍英偏偏还要去沾惹铜矿,甚至可能胆大包天的染指了阳泉的煤矿,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这样偏执......又知不知道一旦事情暴露,会害了整个崔家? 别烦我,推荐公子矜的《与凰为谋》,斗渣男,撕恶女,权谋斗争文。有兴趣的可以瞧一瞧看一看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胆大 或许是因为宋楚宜这次吩咐事头一次这样焦急慎重,马长江跟马旺琨都卯足了劲儿不敢放松,到晚间才用完晚饭,消息就已经透过绿衣递了进来-----徐嬷嬷是崔家的家生子,如今好容易回到崔家来,平时下了工天色晚了就回后头巷里的家里的休息,这倒也方便了绿衣进出。 宋楚宜揣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整个人都如同浸在了冰窖里,她明明着急得直出冷汗,喉咙处却一阵奇痒,忍不住哼哧哼哧的喘了会儿气,可是一开口叫人,就忍不住咳得天昏地暗。 轻罗听见动静赶进来,就见她弯着腰咳嗽得喘不上气,立即伸手拍她的背,又递上一杯薄荷茶给她喝了,这才急忙伸手搭上宋楚宜的手替她把脉。 “果然是伤了肺了。”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殿下给的那瓶子养荣丸姑娘再化一丸吃,我去斟酌斟酌开个方子给姑娘抓药去。” 宋楚宜如今急火攻心,哪里还顾得上吃药不吃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些事押后再说,我这里现在还有一件急事要你去做。你带着我的这个玉佩去交给赖成龙赖大人,让他去晋中往北十里外的一个客栈,有惊喜在那里等着他。” 轻罗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位姑娘这样手足无措惊吓过度的模样,不由有些迟疑,手也迟迟没有伸出去接那块一看就知道来历不浅的玉佩。 宋楚宜头疼的厉害,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快去吧,殿下不是说以后我才是你的主子?” 轻罗没有了办法,这才接了那块玉佩,回房换了身衣裳飞快的出了门,她们常年在龙虎山上练功夫的,避开崔府的护卫是很容易的事情。 等轻罗走了,宋楚宜才把绿衣叫进来吩咐她:“回到家你同罗贵说一声,让罗贵再去告诉马长江马旺琨,不要轻举妄动,等到了赖成龙以后如实的把事情告诉赖成龙,一切等赖成龙自己做决定。让他们千万记住不要自作主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违抗赖成龙的意思。” 绿衣就知道必然是很要紧的事情,也不敢再继续耽搁,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就回后头街上了。 等青莺紫云进来给她换了衣裳,她就又重新披了那件宝蓝色镶灰鼠毛的斗篷往崔老夫人的榕安苑去,崔老夫人一整天没瞧见她正担忧,上午跟崔二老太太跟三老太太商议完事情听说宋楚宜回来了本想去请她,又听说她歇下了,等下午又碰上她出门。如今见了她就喜笑颜开,招手把她拉在身边坐下摩挲了一阵才问她:“怎么下午又出门去了?你一个人出门怕是摸不着什么好玩的去处,要是想玩,我叫你大表哥他们领着你出去......东林山上的五阳观的露台看层峦叠嶂跟满山云雾可是一绝,桃花渡上摆渡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宋楚宜如今却没心思去欣赏这些美景和赏玩这些景点,她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外祖母,然后就扫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下人们,有些欲言又止。 崔老夫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就吩咐钱妈妈跟石妈妈领着众人全都退下去,这才转头看着宋楚宜:“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儿?”虽然跟宋楚宜相处的不多,可是崔老夫人也知道这个外孙女是个极聪明的人,光是听崔夫人跟余氏的讲述她就已经知道宋楚宜是个不简单的,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她不会要等到没人的时候过来,还专门要她屏退所有下人。 宋楚宜果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等人都退的干干净净了,才吁了一口气,轻轻开口问她:“外祖母,近年来崔家的生意,是不是全都交在了二房的英舅舅手上?” 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事儿?崔老夫人有些茫然,却仍旧点了点头:“他是族长,管着族里的祖产是应当应分的。你大舅舅走的是仕途,你二舅舅三舅舅也不是愿意管这些事的性子,只管着咱们大房自己的那些田地......今天你二外祖母来就是为的这事儿,说是从今年开始分红翻倍......让我们再投些银子......” 宋楚宜敏锐的嗅出不对来,就更不好再继续跟崔老夫人打哑谜,干干脆脆的告诉她:“外祖母,我跟您要说的就是这事儿。只是您先不要着急,听我说。” 她一气把崔绍英私自做铜矿生意并且今天还用了镖局送消息出去给阳泉县叛军的事情说了,末了语气沉沉的冷笑了一声:“现在没有分红整个崔家尚且岌岌可危,要是再投入些银子进去,崔家一族整族的人就是在捐银子养叛军了,赖成龙赖大人来了晋中为的正是这事儿......外祖母,锦衣卫已经查到了崔家,要不是看在从前舅舅跟他的情分上,根本就已经直接把舅舅们全都抓起来送去京城锦衣狱审问了。现在赖大人还愿意网开一面......” 崔老夫人震惊的看着宋楚宜,只觉得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天方夜谭,可是要说宋楚宜是在说假话,这样的假话宋楚宜又怎么编的出来? 她老了,虽然如今辈分在崔家族里是头一份的高,可是真正管的事却没有,崔家族里也不是她在主事,究竟如今崔家在晋中经营的是什么生意她也不知道,每年的红利账本都是二房送来给二老爷跟三老爷看......二老爷三老爷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可是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却不代表不会被人骗...... 她觉得手脚猛然冰凉,牙关都在发颤,看着宋楚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果崔绍英真的胆大包天伸手捧了铜矿跟煤矿,还跟阳泉县的叛军有勾结,那崔氏一族怎么办?整个崔家都要被他连累!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败类 崔应堂跟崔应允立在崔老夫人跟宋楚宜面前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二人都是一脸愕然的模样,隔了半天还是崔应允反应快些,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铜矿?!” 谁不知道私采铜矿到底意味着什么?!这可是天大的事,当年崔氏祖上就已经把所有铜矿如数上交国库了,并且太祖还因为这事儿特意给了崔氏一族晋中半年赋税......现在又沾惹上铜矿,这不分明就是故意跟建章帝过不去,从建章帝的怀里往外捞银子使吗?! “原来二位舅舅竟然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宋楚宜的语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失落,看着他们缓缓叹了口气:“我一直听说崔氏一族治家有道,是难得的名门望族......可是我印象中的名门望族不是这样的。”就拿最近的的例子来比,宋家,宋程濡并不是宋氏一族的族长,可是因为他在宋氏一族中最为出色,那些宋氏的子弟们难免就会借着他的名头在老家肆意妄为,宋程濡从来没有姑息过这样的行为,抓到一个就除族一个。用宋程濡的话来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辛辛苦苦替宋氏打下来的家业,不能败在这些不成器的鼠目寸光的不孝子弟身上,他兴族学,在老家的宋氏子弟不管是不是嫡支离得远不远,只要愿意学族学就收,一年四季还给他们发新衣裳和米粮...... 宋家族长在老家修葺祠堂、买田产也通通要按照章程来,并且制成账簿先给族中长老们过目一遍,然后再寄到京城等宋程濡定夺。 这才是一个家族真正要兴旺的发展之道,相比起来,崔家这个古老的传承了这样多年的家族比起来,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错漏,简直叫人难以理解。 宋楚宜的话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崔二老爷跟崔三老爷的脸上,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就皱眉告诉崔老夫人:“明面上的账册都是没有错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请了什么样的账房先生,把账都给抹平了......而且咱们家的红利也的确与往年的数目相差不大,咱们崔氏自己也有挂号的钱庄当铺,可是却没过手过这样大笔的银子......” 意思就是崔绍英果然是专门瞒着大房这边,采矿的收入按理来说是天大的数字,他都宁愿不走家里的钱庄洗钱......背后果然还有巨大的关系网。 崔绍庭这个时候再也没有头一次见宋楚宜时的‘不正经’气儿,站起身来回在屋里走了一会儿,就立即转头看着崔老夫人:“母亲,绍英似乎是从去年开始就往外去的频繁了,说是别的还罢了,可是马匹生意却不能不重视,日后有了心得也好去帮绍庭的忙......我这就派人去把他身边得用的几个管事都先绑了来审问审问。” 崔应允也觉得这事儿首先要查个清楚,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崔家都要跟着倒霉,这个险实在太大了,谁都不敢冒:“二哥说的有道理,今天二叔祖母来的时候不还说今年想多买些种马,把生意再扩大一些,还打算让咱们大房再投些银两进去,拿分红的大头吗?我看二叔祖母对于这些也未必就不知情,为了以防万一......我看二叔祖母那里也得问一问。” 现如今整个二房是别想脱开神了,最怕的就是连三房都有牵扯,崔老夫人觉得头痛欲裂,稳住了心神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回头去看宋楚宜,问她:“小宜,以你的意思,如今咱们自己家里先查起来会不会打草惊蛇?” 赖成龙的到来就已经是打草惊蛇了,再打草惊蛇也惊不到哪里去,宋楚宜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还是先从家里查吧,若真是所有问题都出在二房,也好先想解决的法子。只是要怎么不惊动外头的情况下能把二房整个都叫到长房来?” 现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崔绍英绝对不可能是单枪匹马的,外头跟人有勾结,要是让他趁机把消息传递出去,或者是事情闹大了引起外头他同伙的注意,那又是一桩麻烦事。 崔老夫人沉吟了半响,忽而吩咐崔二老爷:“去,东北角那边的星海楼最高,在那里放把火,说是我带着鸾姐儿小宜她们在里头赏灯,都被困在里头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西府去跟东府求援也是极正常的事儿,少不得连二老太太三老太太也要被惊动赶过来。趁着这个机会就把人先困在西府,让她们没办法传递消息出去,然后再去外头铺子里抓那些被崔绍英重用的管事的好好审问。 崔绍英接到西府走水的消息的时候还披着衣裳跟人商议赖成龙的事儿,脸上不由自主的飘着一层寒霜,不管怎么说,赖成龙来了就说明是京城那边嗅到风声了,他就忍不住有些着急:“原本太孙亲自带着尚方宝剑来阳泉平乱我就觉得不对,该立即收手的。可你们偏偏要贪心成这样......”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紧跟着就是下人惊慌失措的说是西府那边失火了,崔老夫人跟京城来的表小姐都被困在了星海楼里。 出了这样的事,崔老夫人身份又尊贵,他这个族长是决计不能不在场的,不由有些烦躁的踹了一脚凳子,有些不耐烦的揉着太阳穴站起身子:“我不能不过去,否则明天就能被唾沫淹死。” 奇怪的是他对面的人也跟着他一同站起身来,声音平静的道:“我跟你一同过去看看。” “你也去?”崔绍英脚步顿住回头看他:“不怕被认出来?” 因为廊下点着几盏灯笼的原因,此刻那人的面容终于露出来,他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烂牙笑了笑:“当年她骂我是败类,如今看看这败类站在她跟前,她认不认得出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密报 崔绍英怎么也没想到说是走水了的西府人多到这样的地步,简直好像是把西府所有的小厮家丁都给聚集齐了,轰轰烈烈的围着墙根站着,就像是一个圈一样把他跟刚进门的人全都围在了中间,他本能的先朝星海楼那边看过去,那边只隐隐的出现一点儿火光就再没了声息,飞桥上的灯海仍旧在风中摇曳生辉,可是浓烟还是源源不断的从底下升起。 并没有走水,是有人刻意在底下烧湿了的麦秆制造浓烟,叫东府的人以为真的火势蔓延的厉害,他眼里闪出厉光,跟同来的崔宇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头。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只以为西府恐怕是出了事情,大踏步的朝着星海楼去了。 二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从被窝里喊起来,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哈欠接着一个又一个,觉得鼻子冻得都有些呼吸不畅,听说崔老夫人已经被救下了受了惊吓正在榕安苑,就忙改道往榕安苑里去。 可她进门却并没看见崔老夫人,反而见到了好整以暇的靠着美人靠坐着的宋楚宜,不由得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才朝着东次间看去,一面要往那边转:“嫂子怎么样了?去请大夫了吗?” “外祖母没事,此刻大概正在星海楼跟英舅舅商议事情。”宋楚宜站起身来跟在二老太太身后,见二老太太满脸疑惑转过头来,就笑了一声接着之前的话又补充了一遍:“商议今天二外祖母您来说的那件事,添银子买股份分红利的事......是关于铜矿的对吗?” 宋楚宜就瞧见了二老太太的瞳孔猛然一缩,这是人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才会有的反应。被她说中了,崔二老太太根本就是知情的,崔绍英并没有瞒着她。 崔二老太太扶着屏风才算是站稳了,心里已经知道不好,却咬着牙忍住了心里的惊惧跟波涛看着宋楚宜温和的套话:“好孩子,你在说什么?什么铜矿什么分红?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宋楚宜第一次见崔二老太太的时候,只觉得二老太太跟三老太太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和颜悦色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有一副菩萨像,诸事不问的样子。可如今看着她眼里眼里遮掩不住的厉色还有越发温和的声音,心里就止不住的发凉。这根本就不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这是一头狼,一头随时随地准备张口要吃人的狼。 “二外祖母......”宋楚宜停在原地看着她艰难的弯下腰来,仰着头叹了口气问她:“您为什么要纵着英舅舅沾上这些不该沾的东西呢?您知道的,太孙殿下这次来阳泉就是为了平乱,赖大人来阳泉是为了助太孙殿下平乱,您跟朝廷做对,帮助那些叛军,这有什么好处?” 崔二老太太心里杀心顿起,平时保养得宜的指甲已经忍不住的想要扣进宋楚宜明亮得灼人的眼睛里,她用尽全力克制住了掐死宋楚宜的冲动,转而把双手搭在她的双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些的笑意:“你在说什么?这些话可不是能胡乱说的,要是让外头人知道,咱们崔家可就完了......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看样子崔家二房还是没把心思太放在她和宋家身上,所以如今才还把她当一个小孩子那样哄骗,宋楚宜不吃崔二老太太这一套,立定了身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崔二老太太:“是不是我胡说,待会儿就有个见证了。二外祖母,我们西府失火走水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引过来,免得惊动了你们在外头的同伙......” 崔二老太太目眦欲裂的瞪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女孩这样油盐不进,她本能的觉得一个这么小的小女孩说出这些话来不正常,更像是在说疯话,可是宋楚宜说的又言之有物,她怕是崔老夫人跟崔应堂跟崔应允真的发现了什么,就掀起了袍子匆匆忙忙的想往外走。 宋楚宜从她身后喊住了她:“太晚了,英舅舅已经被锦衣卫赖大人带走了。”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劈在了二老太太心上,她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来白着脸看着宋楚宜,失声惊问:“你胡说些什么?!这怎么可能?!” 赖成龙来了晋中崔绍英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妥的地方,已经派人送信出去了,让最近加工制造铜钱的那边的场子停了工,等风头过了再说。 “要不是赖大人找到外祖母跟外祖母说英舅舅带着二房在做这事儿,我们也不知道。”宋楚宜摊了摊手看着崔二老太太:“赖大人说英舅舅叫镖局送货,其实是要送信出去,让那边的铜矿收敛收敛,暂时不要再闹出动静来......” 一个小孩子,要不是真的确有其事,是不能说出这么多的,崔二老太太如遭雷击,这回是真的觉得呼吸困难,倒在椅子上一时竟动弹不得,满脑子都乱成了浆糊。 “二外祖母,您跟英舅舅这回可真是要害死崔家了......”宋楚宜走在她身边的椅子旁边坐下来侧过头看着她:“养叛军需要很多钱吧?所以你们才打起了铜矿的主意?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养那些叛军呢......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呀......” 崔二老太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抚着喉咙顺气,挣扎着问宋楚宜:“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呢?快,快让他们来,我要见他们,我要见他们!” 宋楚宜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叹息:“全都被锦衣卫赖大人带走了,他收到了密报说是崔家有人做铜矿生意在背后资助叛军......” 崔二老太太的眼睛都快要蹦出眼眶,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密报?!密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夙怨 崔二老太太神情激动,瞳孔放大,抿着唇嘴角下撇,眼里露出难以遮掩的愤恨之色:“我就知道那个畜生不可信!这是个圈套,他哪里是想真的赚什么银子,哪里是真的想再博一个什么出身?!这都是谎话,都是谎话!他就是想毁了我们家,毁了整个崔家!” 赖成龙也没说说到的消息究竟是来自哪里,宋楚宜最最好奇的就是送密报的究竟是谁,如今听崔二老太太好似已经认定了送密报的人是谁似地,就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是啊,赖大人本来并不需要来晋中的,都是因为收到了那封密报,陛下才特意派了他来晋中查案。看看崔家是不是真的如同密报上说的,勾结叛军,私下开矿......二外祖母,您为什么纵容英舅舅开矿?这会子舅舅们落到锦衣卫手里,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光是听名儿就先叫人忍不住寒了半边的心,崔二老太太此刻真是觉得一颗心落入了冰窖里,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都不觉得疼了。 是啊,她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捡了大房漏下来的好处,以为崔宇那个畜生只对大房怀有刻骨铭心的恨意,更以为崔宇是真想重新回崔家族中来,所以才......可是她跟儿子怎么就昏了头了?这哪里是什么飞黄腾达的路子?这分明是一条通往阎王那里的阴路啊! 她艰难的喘了一口气,觉得脑子清醒些了,就听见外头钱妈妈进来惊慌失措的说是锦衣卫已经把崔绍英等人都带走了,说是直接押送进京。晋中知府卢安宇正带人围了崔府的药铺镖局,正搜捡东西。 怎么会一下子就到这个地步?!崔二老太太一口气又没喘匀,挣扎间一口血就直直的喷在了屏风上头,给上头的水仙花染上了红艳艳的猩红色,她差点儿背过气去,被宋楚宜身边的轻罗搀扶着拍了好一阵子的背才算是缓过了精神,问钱妈妈:“崔宇呢?!崔宇被抓了没有?!” 这种丧德败行的败类,难不成还想要独善其身吗?!他引着崔绍英入的局,他亲自给搭的线让崔绍英认识的那个造反的马圆通,就算崔家都完了,他虽然出了族的,也该跟着完蛋! 钱妈妈脸上露出愕然至极的神色,看着崔二老太太不甚确定的问了一声:“二老太太,您说的是谁?......他早就被逐出咱们崔氏一族了,您忘了?!” 崔二老太太伸手擦了嘴角那丝血迹,冷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形容如同厉鬼,喉咙里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我没忘,我怎么能忘呢?他回来了,就在咱们崔府里......” 宋楚宜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关窍,她偏过头去问钱妈妈:“谁是崔宇?”在崔二老太太的嘴里,这个人就是送密报的那个人。也姓崔,可是却说被除族了,而且也不从崔家的字。 钱妈妈压低了声音告诉她:“是......是董姨奶奶生的四老爷......十几年前因为在外头杀了一个花姐儿被逐出了家门,他原本是叫......崔应远......” 哦,她曾经在背崔家名册的时候背到过这个名字,当时她印象深刻,因为崔家几房人家中,这是为数不多的仅有的两三个庶出的,可是崔华蓥跟崔华仪都叫她不必记这个也不必准备礼物,说是这个人已经不在了,原来是被逐出家门的。 大房逐出去的,二房居然还捡起来并且还听了他的蛊惑去勾结叛军,真不知道该说崔家二房什么,宋楚宜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崔二老太太,拔腿往外头去。 她沿着飞桥飞快的越过灯海,到了星海楼,就看见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崔绍英,还有一旁正笑出一口又烂又黄的牙的猥琐男人。 崔家的男人个个都长得英俊不凡气宇轩昂,跟眼前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宋楚宜实在没办法把他跟崔家的人联系起来。 崔老夫人正坐在最亮的那盏灯前,宽大的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宋楚宜走近的时候正好听见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绍英,你实在是太糊涂了......” 崔绍英整个人都是蒙的,仿佛到现在都无法置信是眼前这个人告发了他,送了密报去给锦衣卫,专门就等着他带着崔家一族全部踏进阎王殿。 隔了一会儿,宋楚宜刚要往前走,他就忽然暴起,抱住了崔宇的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耳朵,这一口用尽了力气,旁边的管事带着人去拉之不及,等拉开的时候,崔宇已经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而崔绍英嘴巴里正叼着崔宇的半只耳朵。 崔老夫人立即伸手去掩宋楚宜的眼睛,宋楚宜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并不怕这些,人心远远比这些表面上的惨景可怕的多。 “你这个狗娘养的,一边骗我进圈套,一边又去告发我!”崔绍英目眦欲裂,几个人也拖不住他,他站起身被人拉扯着往后退,可是却还是用尽全力在打滚的崔宇身上踹了几脚。 崔宇一只耳朵血淋淋的,血顺着他的手从指缝中渗漏出来,可是他脸上却带着笑,笑的一口烂牙在灯下万分显眼:“你自己贪心,你自己对大房不满,自己觉得自己该比崔绍庭跟崔应书都出息,要不是这样,你会上我的当?!毁了崔家的又不是只我一个,你这个崔氏族长才是罪魁祸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我写的告密信......虽然闹出来的比我预想的早了些,没能举朝皆知,可是也差不多了......锦衣卫那帮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你们每一个姓崔的都要完了.......” 崔绍英面色铁青,脖子上的青筋尽数凸起,身体的血全都流向了脑子,他激动得眼睛充血,声嘶力竭的嚎啕了一声就要扑上去跟他拼命:“你这个混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尘埃 宋楚宜面无表情的冲着空气拍了拍手,楼梯上就响起阵阵脚步声,转过了个弯儿绕上来一行人,全都是飞鱼服配着绣春刀,一脸的平静无波的立在了崔家众人跟前。 崔宇霎时上前抱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脚,一笑那口牙就又漏出来,鼻腔里也涌出了鲜血,抱着那个人指着崔老夫人跟崔绍英狂笑:“快快快!抓他们!就是我给你们报的信,崔家做铜矿生意呢,我告诉你们在哪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锦衣卫经历一脚踹到了胸口,整个人骨碌碌的像一只破败的蹴鞠那样滚了出去撞在了栏杆上,头晕目眩的晕了过去。 崔绍英看的目瞪口呆,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本能的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崔老夫人的身边。 “舅舅跟他们去吧。”宋楚宜转过身看着崔绍英,目光澄澈不躲不避:“有什么说什么,一个字也别瞒着,你做了什么一定要仔仔细细老老实实的全部告诉赖大人......镖局的镖头、药店的掌柜还有二房凡是给跑过腿的人已经全都被抓走了,您说不说都是一样。可说了总比不说要好一些,崔家差点就全部陷在了您手里,不为了旁人,就为了崔氏的列祖列宗和为了保住崔家,您也该知道说什么话。” 竟不是真的整个崔家的人都要抓,只是来抓他们二房的人?崔绍英的脑子没有转过来,看着宋楚宜想呵斥一声小儿无知,可是看着肃然不动的锦衣卫,又全然失去了开口的勇气。这个小姑娘站在威风鼎鼎杀名在外的锦衣卫竟丝毫不怵,而且还敢开口说这样近乎于**裸的暗示的话......他忽然想到今天起的这场莫名其妙的火......这更像是引诱他们二房的人开口,把大房撇清关系的局...... 宋楚宜冲着宏发点一点头:“沈经历,劳烦您了。” 赖成龙随后才赶来,他在镖局身上收获颇丰,不仅找到了他们制铜钱的位置所在,还知道了他们是在谁的庇佑之下横行霸道。 他一见了宋楚宜就笑,身上那股森然的气息就削弱了许多,喝了一口牛奶燕窝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怎么你们都尽爱喝些这个玩意儿......” 宋楚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的你喝就不错了,还挑!” 小丫头脾气见长啊,不是从前那副火烧眉毛都不动一动的石头样子了,赖成龙挑了挑眉看向她,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现在你还要求着我把事情捂住呢,这么快就得罪我不是你的性子吧?” 宋楚宜向来不是个卸磨杀驴的,这回也真是被逼得没法儿了,她之前被赖成龙那番话吓得直打哆嗦,脸都白了,一回来就到处找人打听问讯,后来转过念头来一想才想明白,赖成龙要是真想对整个崔家动手,凭着这封密报就可以尽着心意的折腾了。他又不是圣人,跟崔绍庭也不是一个爹妈,难不成真的会为了崔绍庭违抗皇命?!崔绍庭还没那么大面子。 赖成龙这分明就是夸大了事实,什么建章帝派他来其实是另有目的的,是为了叫他查崔家的事儿,恐怕都是放屁。他分明就是真的被建章帝派来给周唯昭平乱的而已,逼得这么急不过是想从崔家内部打个洞着手给周唯昭杀出一条路来....... 差点儿被这个老狐狸骗的心神俱废,宋楚宜想明白之后真是恨不得咬赖成龙一口。 赖成龙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小丫头虽然精神高度紧张的替他办成了这事儿,可是借着这么会儿劲儿也缓过神来了,不由扑哧一笑:“你反应比我预想的还是要快许多......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他顿了顿,话就又拐了个弯:“得啦,我要是不把这密报的事儿捅出来,崔家这么发展下去可就真的完了,你就算有两个当三边总制的舅舅也救不了!所以你也不用生气......” 宋楚宜也不是真的要发脾气,她是很会看人脸色的,上一世看人脸色的地方多了,在这一块上她自问已经修炼的快要成精了,她侧目看了赖成龙一眼,端起牛奶燕窝汤啜了一口又放下了碗:“既然事情并没有惊动圣上,那这件事您看要怎么办?” 崔应书跟崔绍庭的回信至少还要一月后才到,宋楚宜也摸不清楚该把二房怎么办。 赖成龙绕过那碗燕窝汤去端了茶喝,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就反过来问她:“如果是你,你想怎么办?殿下要平乱,晋地这帮子官员就肯定都是要查的,我现在虽然还没审你那个舅舅,可是却也能猜的**不离十。能在知府眼皮子底下开矿这怎么可能?再不济晋中知府卢安宇是跑不掉的。一层接一层的,你舅舅想撇清是不大可能了.......” 这一点宋楚宜自己也想到了,想要撇清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万幸的就是并没惊动建章帝,现在崔绍英把一切和盘托出帮周唯昭把阳泉的事快刀斩乱麻的处理完了,到时候再死在阳泉县平乱的这场战争里,这样估计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扶着栏杆看着万家灯火,恹恹的叹了口气。说不得还真是要多亏了崔宇的那封告密信,要不是这个蠢货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崔家死,再晚些,后果再恶劣些,可就没人兜得住了,那时候就算是赖成龙想帮她们,也恐怕没那个胆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她送走了赖成龙,只觉得整个人的脖子都痛的厉害,转头先去跟崔老夫人说了赖成龙的意思,然后才道:“崔宇不会再开口了,英舅舅那里......” 崔老夫人知道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我会叫二弟妹去看看他,他若还是崔家的人,就知道该怎么做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送信 宋楚宜这一晚睡的并不好,虽然眼前危机解除,可是昨天一整天都绷着根弦,高度紧张的呆了太久,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睡不踏实,天不亮就起来了。 许妈妈轻手轻脚的掀开帐子服侍她起身,看着她眼圈底下的乌青忍不住有些心疼:“怎么又一夜没睡好?今天可得把晏大夫叫进来瞧瞧......总是这样睡不好,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轻罗开的药方早就已经拿给晏大夫看过了,照晏大夫说的,这药方要是再不好,就没有好的了。可见不是药方不药方,养不养身子的问题,纯粹是她的心病。 崔老夫人今天起的也早,她起的早是因为要给崔绍英收拾烂摊子,所有崔家经手过的事儿都得一一的把痕迹给抹平了,省的日后有人秋后算账。今天族里的长辈们都要开了祠堂在祠堂里议事,她见了宋楚宜就问她:“小宜要同我一起过去吗?” 崔华鸾在旁边听的眉毛都忍不住动了动-----实在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崔氏的祠堂连她也不过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进一进,现如今崔老夫人却张口就问宋楚宜要不要去...... 宋楚宜摇了摇头,轻声跟崔老夫人说自己要出门:“昨天的事儿还没完,得再去收收尾巴......” 崔老夫人抿着唇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只觉得这孩子真是通透聪明的叫人放心,她吩咐钱妈妈:“叫崔达他们亲自跟着......” 寻常只有二叔三叔出门才需要动用崔达这样的,她们小辈见了都要喊一声崔爷爷的大管家,可现如今宋楚宜出门,崔老夫人竟然就叫这个大管家跟着,崔家姐妹都瞪大了眼睛。 周唯昭见到宋楚宜的时候很是吃惊,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也露出些惊讶来,看着宋楚宜愕然出声:“昨晚我不是给你送过信去了?怎么你还是这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他昨天收到京城送来的消息说是朝廷一点儿关于崔家的风声都没收到的时候,就立即给宋楚宜送去了口信,就是怕宋楚宜太着急上火,可没想到今天这么一见面,宋楚宜还是这样憔悴。 宋楚宜看着他又倒出一颗药丸来化在水里递过来,伸手捧了小小的喝了一口就叹气:“只是有些被吓怕了,要是没有崔宇的那封信,等您平乱的时候要动禁地的这批官员了,那到时候闹出来,崔家可就真的是完了。” “还没发生的事情就别费心思去担心,因为你担心也担心不过来。”周唯昭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见她今天穿着立领白色中衣,外头搭着紫色挑线刻丝衫儿,底下是雪光纱百褶裙,就道:“虽然眼看着转暖了,可是还有倒春寒,你风寒还没好全,还是船厚实些的好。” 宋楚宜才没耐心跟他商议穿什么的问题,她喝完了药把碗搁在桌上,抬头看着他:“殿下想好怎么办了吗?如今崔家这边既然把铜矿这条线供出来了,那就能牵连上一大串人。晋地这批官员您打算全部都动?还是打算全部都不动?” 大家都心知肚明,以马圆通这帮子乌合之众的本事,要是没有这些晋地的官员们官官相护,是绝对发展不到如今的地步的。也正因为马圆通已经闹的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晋地的官员们才更加要往死里把这事儿按下去,否则他日平乱成功了,也就是他们掉脑袋的时候了。 “要是不动他们,我平乱就困难重重。”周唯昭答的很干脆利落:“现在崔家供出的这条线,已经足够我至少先把晋中握在手里了,一旦把晋中握在了手里......我做起其他的事情来就方便很多,因此最多就是这一两天,卢安宇这这知府就当到头了。” 他需要用卢安宇的脑袋来震慑震慑这批给他添堵的人。 宋楚宜皱着眉头问他:“您的意思是,杀了卢安宇?”她很快就又道:“可是这样一来,晋地的官员只怕会人人自危......这样下去您手里恐怕会无人可用。” 这帮子官员最擅长的就是扯皮推诿,到最后肯定都称病的称病,装死的撞死。 周唯昭把跟叶景宽商议好的结果直言不讳的告诉她:“皇爷爷赐给我尚方宝剑,就是为了让我彻底荡平山西叛乱一事。如果有人挡我的路......先杀,以警示天下人。先把这批拖后腿的给解决了,用我的人先填上,以后的事,平乱了以后再说。” 宋楚宜知道周唯昭说的有道理,他是冲着平乱来的,不管事情做的好不好看,可目的却一定要达到。否则在天下人眼里他就是失败的。 只是周唯昭向来以仁厚形象示人......宋楚宜有些担忧的皱起眉头,随即就又松开,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要是在平乱这样的大事上都仁厚,那东宫幕僚和心向太孙的那些大臣们恐怕也会迟疑寒心。 她思索半响之后点点头:“的确该先用雷霆手段镇压住这些官员,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全部换掉。一鼓作气先把阳泉叛乱的事情解决了,再考虑如何收场的问题。殿下这几天就要开始动手了吗?” “等崔家处理完眼下这一桩事,就动手。”周唯昭看着宋楚宜笑一声:“这样也算是我又帮了你一个忙,崔家可没有牵连进去。” 的确是很大的一个忙,大的有点叫宋楚宜不知道该怎么样回报才好。算一算,她已经欠周唯昭很多个人情了,而且欠的一个比一个大,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厚脸皮......她叹了口气郑重的看着周唯昭:“殿下等我回京跟祖父商议商议,容我想一想怎么还您的人情。” 崔家是注定绑在东宫太孙一系了,宋家之前她本来是跟宋程濡想竭力撇清的,可是现在看来,欠下了这么大的人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雷霆 三月初十,锦衣卫都督赖成龙率领山西锦衣卫蜂拥进了晋中州府卢安宇的后衙,把卢安宇抓起来审问,说是他收受了马圆通的贿赂。 消息一出,晋中哗然,可是没等人回过味来,锦衣卫已经火速给卢安宇定了罪,太孙殿下亲自下令判他菜市口斩首。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平常普通人被判死刑还要上报刑部复核,可是如今山西战乱,涉及的又是勾结匪首这样天大的罪名,没人敢质疑立即斩首这样的做法合不合规矩。 消息送进崔府的时候孔守备也已经是锦衣卫砧板上的鱼了,听说他底下的守备军有一千人都被用去了守矿山,盯着那些制铜钱的匠人们赶制铜钱。 这样的雷霆手段之下,晋中一半的官都被撤被杀,通通换上了太孙的人,上上下下的人都缩紧了尾巴做人。 三月二十一,山西各处调集的民兵守备军备操军加起来总共三万多人都在周守备和驸马都尉叶景宽的带领下驻扎在晋中城外,随时准备开战。 晋中崔氏一族毫不犹豫的带头捐出了二十万担粮食,城中豪富们在崔家带领下纷纷慷慨解囊,一时士气高涨。 可是万事俱备了,周唯昭却并不下令开战,等周守备跟叶景宽带着兵马包围了阳泉县,他才开始叫人一筐一筐的往城门口运东西,并且调集了整整四千多弓箭手,开始没日没夜的朝阳泉城墙里放箭,箭上还通通都无一例外的裹着写着字的纸条。 后来晋中城的人听说那射进阳泉的信里写的并不是什么缴械不杀的屁话,而是一份赋税减免并且从今年开始连着三年给愿意杀了马圆通招安朝廷的阳泉县百姓的承诺书,说是三年内阳泉县出产的煤矿盈利三成全数均分给愿意弃暗投明的阳泉县百姓。 这可真是......原本愁得就是怎么在不杀光百姓的前提下平乱,现如今有了这一招...... 前几天还没什么动静,可是外头三万多官兵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围着,里头天天不间断的收这样的信......阳泉县里百姓们的反意早就没有先前那样坚定了。 赖成龙眼神幽深的看着宋楚宜忍不住就叹:“你跟这位殿下,可真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主意也想的出来,围而不攻,给人压力,却又同时抛出这样大的诱饵......这样下去最多不过半月,阳泉县就会弹尽粮绝,他们撑不了多久。到了没粮食的那天,就该有人想着被朝廷招安了......”先叫这帮人内里自己乱起来,到时候还怕平不了乱?赖成龙觉得这两个人精心眼多的真是叫人防不胜防,不由就仔细打量了宋楚宜一阵,斟酌了一下才道:“我记得从前你家祖父跟你都是巴不得先脱离东宫这条船,怎么着,现在又后悔下来了,想重新上去了?” 要上也并不是上东宫那条船,太子为人,从扬州弊案就可管中窥豹,宋家可不想把宝压在他身上,要押也是押周唯昭。 建章帝如今还不老,太子却身体着实不好,到底谁熬得过谁还是未必,要是太子在建章帝之前就死了,以如今的形势,只要周唯昭办成了阳泉这件事儿,就是谁都挑不出错来的正统的继承人,那就什么都结了。 宋楚宜知道赖成龙打的是什么主意,干脆老实告诉他:“事关重大,这也不是我说了就算的。只是这回太孙殿下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就算是我们不站在他这一条船上,也不可能站在另一条船上了。说起来,赖叔叔您担心的才有道理,还剩些时间,您才该好好琢磨琢磨。” 赖成龙本能的就想否认,想说自己才没什么好琢磨的,可是接触到宋楚宜的眼睛时却又鬼使神差的叹了口气,还真就不由得他不承认,他如今还真是就得想想到阿迪怎么对东宫了。 守备府里,连夜赶回城的叶景宽也正挑灯跟周唯昭商议事情:“我命令三千人截断阳泉的水源......这阵子春雨下的厉害水位上涨,拦一阵子到时候水只会涨的更急更快,一旦阳泉的百姓食古不化,一定要负隅顽抗,干脆就放水......” 这是詹事府的人去打探了地形之后回来众人商定的计策,一旦阳泉县那些百姓死活不肯投降,那就先饿得他们弹尽粮绝,然后再开闸放水,这大水一冲,到时候阳泉也就差不多了。 周唯昭看着叶景宽的手指从地图上移开,缓缓的点了点头:“明天我跟你一起上阵。”他是钦差,也是太孙,乃是奉旨来平乱的,如今该是他露面的时候了。 卢安宇跟孔守备都已经被砍了头,晋中如今可以说已经是铁板一块,在这里头呆着可要比去阵前安全的多,叶景宽跟旁边跟着的幕僚们立即就摇头不赞成:“殿下万金之躯,难不成不去阵前走一遭就没办事了?大家都知道是您在背后调度......实在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不,我亲自去!”周唯昭说的斩钉截铁,目光坚定,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激扬的意气:“明天我亲自去宣读圣谕。”他是皇帝的亲孙子,礼法上的下一任储君,他来宣读圣谕,比那些印在纸上的字要震撼和可信得多。只有他去了,最后一步才好顺理成章的走-----成了,那就是他跟建章帝宽厚仁慈以德服人,感化了阳泉县的百姓,免了生灵涂炭,不成,那他也已经仁至义尽,最后引水淹城也是无奈之举,没人说的出不是来,也没人再能拿这个指责他心狠,因为他已然用尽了办法。 叶景宽跟众人对视一眼,知道既然太孙已经下了决定就难以转圜,只好点头答应,又说要赖成龙亲自陪在太孙身边。不管怎么说,有锦衣卫在旁边策应保护,总是更安全一些。(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成事 “要亲自去阵前?”崔老夫人听的心头心惊肉跳,只觉得牵的小腹处都有些痛起来,转过头打量着崔达:“没听错吧?太孙殿下要亲自去阵前?” 崔达垂着两只手恭敬的侍立在一旁,目光纹丝不动,对于坐在崔老夫人身边的宋楚宜也没有丝毫的好奇,这个表小姐有能耐,不是寻常人,他这样的人精一早就看出来了。现如今听见崔老夫人这样问,他就立即接过了话:“回老夫人,是真的要去阵前,听说今天一早天没亮就已经跟驸马都尉一同出城去了,锦衣卫都督赖大人陪同在侧。” 余氏和三老太太坐在崔老夫人下首,见崔老夫人忧心忡忡,也不由得染上了一抹担忧,她们知道崔宇撺掇二房沾惹铜矿,还勾结叛党的时候腿都吓软了,做梦也没想到崔家内部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后来族中议事说出来,她们还惊得几天好睡好觉。幸亏如同宋楚宜说的那般,赖成龙根本不是专程冲着崔家来的,朝廷那边也没收到消息,赖成龙纯粹是为了办好帮助太孙殿下平乱的差事,所以想着利用密报的事情诈一诈崔家。 可如今她们也不由得跟着崔老夫人一起悬起了心,要是太孙平安回来还好,可要是太孙殿下出了点什么事......那晋中这一片所有的官员,恐怕死了的都得从棺材里刨出来晒太阳。 崔老夫人压下心头的担忧,淡然的吩咐崔达:“让人紧跟着打听消息,要是那边有了什么消息,随时送进来!” 崔二老爷崔三老爷如今正帮着叶景宽筹集粮草,也在阵前,可到如今,他们俩反而不是最叫人担心的了,最叫人担心的,还是那个天之骄子。 消息是第七天傍晚送进来的,崔达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匆匆忙忙略有些灰头土脸的站在崔老夫人跟余氏她们跟前,恭恭敬敬的回禀消息:“霞溪村跟前河村这些离矿山最远、本来就分不到什么好处的村落是最早起了反心的,拦都拦不住,他们都是本地人,爬山下水多的是法子的蹿着拖家带口的往外逃,不一时就逃出来当了俘虏,还把县里头的情形-----马圆通藏身在县里哪座宅子、矿山又分别分布在哪里,有多少人守着,哪个矿山上如今人最多,都用些什么武器,粮草还剩多少......全都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说出来了......” “然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后来连县城里都陆陆续续有开始跑的了,听说还是之前那任被杀了的知县底下的县丞衙差们,她们出来了为了保命,把城里兵力的分布都告诉了驸马的军队,赖大人的锦衣卫们神出鬼没的,进城去探了几天虚实出来,就确定了。” 环环相扣,算是把人心给算绝了,这位太孙殿下可真是心思缜密得可怕,恐怕比起赖成龙赖都督也不遑多让。 余氏忽而又觉得崔夫人可能想的太天真了,崔华鸾固然是好固然是天之娇女,可是站在太孙面前恐怕就不够比肩,太孙殿下的这份心思,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宋楚宜能配......宋楚宜这份深沉不可测的心机,恐怕也只有太孙殿下能消受得起。 崔老夫人听的心潮起伏许久,过了一会子才问:“后来呢?” 这些消息之前崔达都已经派人回来禀报过,如今既然是他自己回来,肯定就是有了更大更了不得的消息。 “太孙殿下连着三天亲自一马当先在阳泉城门处宣读圣上圣谕,说是马圆通妖言惑众蛊惑了百姓们,百姓们才会铸成此等大错,陛下受命于天以德行教化世人,只要这些百姓们弃暗投明,一概既往不咎,且免征三年赋税、连续三年均分矿山盈利的三成。”崔达急急忙忙的接过钱妈妈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干燥得要冒火的喉咙,又赶忙接着说:“本来城里就人心惶惶的,驸马爷跟周守备已经从三月十四围到了三月二十四,把他们的粮道都给堵死了。这回锦衣卫还进城到处放火,粮仓烧的一干二净的......这样再堵了几天,到昨天就坚持不住了,越来越多的人要跑出来,到最后要跑的不跑的打的不可开交,死了不知多少人......太孙这边果断下令趁乱攻城......阳泉之前加上百姓总共有四万多人,可是后来跑啊跑啊的,就只剩一半不到了,可太孙殿下这边,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山西各地征调来的守备军跟备操军,还有周守备底下训练有素的五千名官兵呢.......胜负早定了,城门昨晚就被攻破了......” 好在都是好消息......崔老夫人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接着问:“那然后呢?” “马圆通不见了。”崔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见势不好脚底抹油开溜了......现如今大军已经打进了阳泉,县城已经被攻下了,接下来就是那些镇子村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再有个四五天就通通扫荡干净了。” 不动手的时候不动手,这一动起手来加起来也不过两月的功夫,太孙殿下就把这事儿给办好了,而且阳泉县的百姓还能余留大半...... 三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句佛,不管怎么样,太孙殿下好好的,赖成龙跟殿下就都不会紧咬着之前崔家的事情不放,看在端慧郡主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咄咄逼人。 之前为着这事儿,崔华蓥的婚事她们三房都不敢提起了,生怕崔家要倒霉,如今太孙殿下既然没事,而且还办成了这样的大事,看来崔华蓥的婚事是可以顺利进行了。 外头夜已经深了,崔老夫人放下了心头大石,就温和的冲崔达点头:“这阵子累的你东奔西走,你都这把年纪了......快回去休息吧,休整一段日子......” 尽力了......除了前几天生病病的要死的时候,每天码字最少码到晚上十二点,辛辛苦苦存下的字全部更完啦,之后几天还是会有持续万更的,要开始现码,看在作者君这么勤奋的份上,各种求订阅求月票跟打赏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受伤 宋楚宜晚间的时候又没睡踏实,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知道周唯昭这趟不仅没事而且还打了大胜仗,连之前她们詹事府的人商议过的引水淹城的法子都没用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惴惴的安不下心,一躺下心就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青莺在脚踏上坐起身来问她:“姑娘要不要喝口水?是不是帐子里头太闷了?我开窗子露个缝儿换换气吧?”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的砰砰砰的直响,宋楚宜猛地翻身坐起来,她之前就只觉得睡不安稳,现如今这么晚了还把她的房门敲的这么响,难不成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青莺一开门,轻罗就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宋楚宜跟前:“姑娘,姑娘您放我回去一趟吧......殿下他受了伤......” 宋楚宜只觉得右眼皮猛地跳动了几下,一把撩开帘子急急开口:“什么受伤?!殿下身边应该随身带着供奉的,胡供奉没有跟来吗?” 她的话说的又快又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轻罗,两只手紧紧攥住了被子,忽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白天还好好的,并没听说太孙受伤的事儿,怎么晚间就说受伤了? “如今我也不是很清楚,是青卓连夜来找我......青卓自己也是一身的血,说是殿下受了伤不宜挪动,如今就在阳泉县的县衙门......胡供奉大约也是在的,可是胡供奉擅长的也是跌打损伤,并不擅长解毒之类。我好歹会些医术......”轻罗说这话就又朝地上磕了一个头,声音里隐约带上了哭腔:“姑娘帮帮忙,放我跟轻罗过去,我们好歹也能帮上些忙......” 宋楚宜立即就下了决定:“你去准备准备要用的东西,列一张单子拿给徐妈妈,我跟你一起去。”她一面说,一面已经起身穿上了鞋子,见轻罗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催促道:“快去啊!” 轻罗知道这有些不妥,阳泉县虽然已经被打下来了,那边也有驸马跟周守备她们在,可是毕竟战况刚刚结束,还乱的很,何况马圆通如今还不知所踪。可是她如今也的确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一骨碌的爬起来冲出去叫绿衣找徐妈妈跟许妈妈。 紫云跟青桃也早就从隔间起身过来了,听了宋楚宜这话就知道宋楚宜是准备亲自去阳泉县,一个过来服侍她穿衣裳,一个自去收拾包袱去了,宋楚宜就趁着这个间隙吩咐青莺:“去通知罗贵,让他带上马长江他们跟晏大夫,一个时辰后在崔府大门口等我们,我们赶去阳泉!” 深夜要出门,家里又没有二老爷三老爷在,谢氏根本不敢做主,还是惊动了崔老夫人。崔老夫人听说原委之后也不敢拦,虽说她也觉得宋楚宜跟着去不妥,可是那边说不得就真的有宋楚宜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只好点头答应了,又叫人连夜赶去后头巷子里叫崔达。 她披着毯子拉着宋楚宜的手不住的叮嘱:“路上千万小心,到了那边见到了太孙殿下别轻易出门去,刚打完仗到处都只怕乱的很......” 崔老夫人虽然年纪比宋老太太小上许多,可是一听这样的消息也惊得几乎没昏死过去,攥着宋楚宜的手都出了冷汗,有心不放她去,却不能够,放她去了,难免心里揣了颗沉甸甸的石头似地,缀的心窝子都疼。 等宋楚宜走了,她就无论如何没法儿再合眼,干脆就跟坐在脚踏上的石妈妈说话:“小宜......小宜她跟她母亲不一样......这孩子跟旁的孩子都不一样......” 是不一样,别的不说,前些天跟赖成龙闹的那一场,哪里是个小姑娘敢做的事?可偏偏她就敢,而且还真的把家里的内鬼揪出来了,要是任由这个脓包这样发展下去,崔家指不定要到什么地步,她不过就在一天之内就连蒙带骗的把整个二房摸透了,还迅雷不及掩耳的就把崔宇借着锦衣卫的手灭了口,又把二房推了出去,保全了其他族人。 石妈妈也就顺着崔老夫人的话说:“可不是,再没有心思巧成这样的姑娘了。咱们大小姐要是有表小姐她一半的聪慧......”她说完就见崔老夫人面露难过,忙又话头一转:“可这也是经的事多了的缘故,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话俗了些,可道理真是这么个道理。咱们表小姐要不是遭遇了那样恶毒的继母,也未必能把自己打磨成这样。都说好事多磨,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依我看呀,表小姐的福气且还在后头呢。” 福气不福气的,实在太虚无缥缈了,崔老夫人记起京城那帮子和尚给宋楚宜批的命格来,当初大家都只记得当中的一条凶煞孤星了,却忘记了还有一条,说她是极贵的命。 极贵的命......崔老夫人眉头一挑,想起了什么似地,低头问石妈妈:“五阳观的太白真人那里约好了?寻个机会,我带小宜过去瞧瞧。虽然说京城那元慧后来自食恶果得了报应,可是他说的神乎其神,元空大师既然也能说......咱们自己还是求个心安要紧。” 太白真人虽然不是正一一道,可是却也是德高望重的有名的老神仙,是真正有修为的道长,只是他闲云野鹤惯了,向来不喜欢往权贵云集的地方去,建章帝招了他几回他都托词自己身体不适没去。崔老夫人在信里也和宋老太太提过要请太白真人替宋楚宜瞧一瞧的。 石妈妈连忙点头:“二老爷三老爷亲自连番上去守了一个多月,太白真人才松的口。他老人家不答应就不答应,答应了就作数的,您尽管放心。” 这样自然是最好,崔老夫人倚在软枕上粗粗的呼出一口气,现在只希望太孙殿下洪福齐天,宋楚宜也好早一天平安回来。 晚上好,今天先更一万,有大打赏白天还会加更。真的木有存稿了,全都是加班加点码的,所以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啦。另外推荐好朋友的舞师姐的《软玉娇香》,有兴趣的可以瞧一瞧看一看~~~~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中毒 阳泉县的乱象也没有崔老夫人以为的那样严重,驸马叶景宽跟周守备严格御下,杀了一批进了城就开始带头烧杀抢掠的,镇住了场子。带兵打仗就是这样,要是管不好手底下的兵,别说打仗,要是哗变起来,很可能自己就先死在这批士兵手里,因此周守备带兵向来是极严的,加上又有一个从镇南王府出来的叶景宽配合着,只闹了进城的时候那么一阵。 可这么一阵也着实叫人头疼了,早先就已经说好的投降的不杀,这帮子率先冲进来的军士却被城里的富贵迷了眼-----阳泉是有煤矿跟铜矿的,据说连铁矿也有,马圆通把这当作老窝,堆积起来的金银珠宝都快要把县衙的库房堆满,阳泉县的百姓也算是富裕,她们也正是怕失去这份富裕才会跟着马圆通造反,就因为这个,差点儿没把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民心给毁于一旦。宋楚宜到阳泉的时候城外的战场已经被打扫过,穿着甲胄的士兵开始往里拖尸体,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一路疾驰到了阳泉县衙。 临时请来的阳泉县的大夫们熙熙攘攘的挤了一屋子,正商议着用什么药,宋楚宜从屏风后头转过去,隐约听见一字半句,好似是在说什么中毒。 青卓正坐在廊下,一副颓然的模样,旁边翠庭和明泰各自守着一边柱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了宋楚宜通通都抬起头来、 青卓见了轻罗先是眨眨眼睛,等目光落在轻罗身边的宋楚宜身上就有些呆住了,过了片刻眼睛才亮起来,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又哭又笑的喊了一声六小姐,赶紧引着她们往里走:“六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 宋楚宜一面看着他推开房门,一面跟着他迈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把晏大夫跟轻罗都带来了,除此之外崔家的药铺里也有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也一并带来了,药材还有各类解毒的、治外伤的药也都以防万一带上了。殿下如今情况怎么样?” “大夫们在外头开方子呢,胡供奉说是射中殿下的那只箭上淬了毒......”青卓声音猛然低落下去,随即又咬牙切齿:“这帮子人真是......我们趁夜进的城,居然还能被他们摸着方位,还就守在县衙里等着......” 出了内鬼?难怪赖成龙如今不在,建章帝派他来帮周唯昭,他作为锦衣卫头子居然能叫周唯昭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要是给不出个交代,回了京城都难以交差。 转过屏风就看见含锋端着一盆血水出来,迎面撞上的时候含锋还有些惊讶,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及至看见真的是宋楚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六小姐这样的闺阁贵女怎么会来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虽然说城已经攻下来了,可是余党却还没扫除干净呢,瞧瞧殿下这伤就是被这帮子余党给闹的,可这些都不是他该说的,冲宋楚宜行了个礼,端着血水出门去了。 胡供奉正给周唯昭施完针,眉间满是严肃的叹了口气不断摇头,中了毒是必然的了,可是就是不知道这帮子人用的是什么毒,他替太孙放了好几次血也没用,太孙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之前还有清醒的时候,再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妙。 “老胡!殿下怎么样了......”叶景川连走带跑的进门,转过屏风就瞧见了宋楚宜,余下的半截话霎时又咽进了肚子里,瞪大了眼睛挠了挠头:“你怎么也来了?” 这里离晋中不说远,可是一天半的路程也是有的,崔家怎么放心叫她就这么出门?他觉得有点儿愤怒:“这一路上可都不太平,你们是吃了豹子胆了,这么大大咧咧的就来了?!” 得亏是没遇上马圆通那帮人,否则......他闭了闭眼睛,被自己的想法给惊着了。 宋楚宜如今却顾不上跟他说这些,低声吩咐晏大夫跟轻罗和带来的大夫都上去给太孙先看一看,她远远的看了一眼,就知道周唯昭现在的情况的确很不好-----面色苍白,嘴唇却是乌黑的,向来白净细腻的脸上的有两团潮红,看样子还在发烧。 轻罗忙应了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前,才搭上脉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又换了只手继续探过,掀起周唯昭的眼皮瞧了瞧,脸色很难看的回过头来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只知道乱的很,脉象乱成了一团......” 胡供奉在一旁接话:“我都没探出来,你这个小丫头要是就能探出来,那可真是奇了!”他已经守在这里一天一夜不敢合眼了,如今整个人都憔悴狼狈。 晏大夫顾不上听她们说些什么,自顾自的替太孙把了脉,又问胡供奉:“老先生,敢问殿下可吐过血?” 胡供奉眉毛一挑就点头:“吐了,昨晚呕了半夜的血......也不知道什么毒来的这么厉害.........” 晏大夫跟着出去找青卓,硬是从盆里找到了残留的一点儿黑血,伸手沾了一些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呸了一声皱着眉头回来看着他们一众人:“我可能知道是什么毒。”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隔了片刻叶景川才反应过来,急急的追问:“真的?!老胡他都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毒,阳泉县凡是能找到的大夫我们也都搜罗来了,可都没知道殿下到底是中了什么毒的,你真的知道?!” 胡供奉抖着胡子差点儿没气的厥过去,他都说过了他擅长的是外伤啊!被叶景川这么一说,好似他多么无能似地。 晏大夫看着宋楚宜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从前就是在晋地跟着晋商跑商的,这些乡野里用来毒人的药见识过,十有**就是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发烧 叶景宽仍旧是一身甲胄进的门来,跟赖成龙一左一右的站在屏风旁边,面色凝重的问晏大夫:“既然先生知道这毒是什么来历,那先生你能不能解?” 平乱的事情已经进行的差不多,要是最后周唯昭因为中毒死了,可就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赖成龙也直勾勾的盯着晏大夫看,满面寒霜,似乎只要晏大夫说一个不字,就能立即上去伸手掐断他的脖子-----事实上如今最担心的也的确是他,他是建章帝派来保证周唯昭安全的,现在周唯昭攻城的时候都没什么事,偏偏就是在他的陪同下到了县衙出的事,他撇不清干系。 晏大夫被他的目光看的心中发凉,看着宋楚宜道:“六小姐,这毒我知道是什么毒,可是却不知道到底是哪几种毒药配在一起......还是要找出下毒之人......” 意思就是得知道了毒药的配方才能制出解药,宋楚宜转头去问叶景宽跟赖成龙:“伤殿下的还不知道是谁吗?” 这已经一天一夜了,照赖成龙的本事,早就该查出来了才对,怎么会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马圆通那批人,是从县衙里跑的,城都被攻破了,她们能跑到哪儿去? 赖成龙面色凝重,对着她倒是摆不出那副吓人的面色,轻轻摇了摇头仿佛也很是烦恼:“有个幕僚透露了殿下的行踪.......那群叛贼才会专程守在县衙等着殿下。事发了那个幕僚立即就抹脖子死了,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否则人要是还活着,就算他真是铜身铁骨,锦衣卫也有法子从他嘴里掏出话来,说起这个他就显得很是烦躁,一张脸沉得吓人。 有幕僚向马圆通他们这群叛贼通消息?宋楚宜诧异的挑了挑眉,周唯昭从京城带来的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过后留下的人选,他做事向来谨慎小心,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内奸? “那可不行!”晏大夫出口打断他们的话,神情严肃:“这中毒的事儿拖不得,七天之内要是还配不出解药,殿下性命就堪忧了!” 赖成龙的目光越发阴冷,不声不响的出了门,叶景宽冲宋楚宜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到了临时收拾出来的书房,脸上神情都有些不好看。 叶景宽沉默了一会儿先行开口:“动手的人肯定是马圆通那帮人无疑了,可惜在城中大肆搜寻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人。这周围都是城镇村落,又这么多偏僻地方,他要是往哪个角落里一钻.......找他们简直难如登天......” 难找也得找,挨家挨户的都得去找,赖成龙当机立断的咳嗽了一声:“我立即吩咐宏发他们去找,就算是把阳泉县给翻过来,也得把人给找到!” 周守备进来的迟,此刻就不由得有些犹豫:“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太孙中毒受伤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只怕会影响军心......” 毕竟是才攻进了城,城里还是有许多顽固不化的愚民,就比如说天义镇就还有将近千人集结的势力围着矿山死命顽抗,他们一开始也是猜测马圆通跑去了那里。 这个时候要是传出太孙受伤的消息,好不容易接受招安的那批百姓不知道会不会生出异心,要是叫马圆通他们趁机又用花言巧语哄了回去,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宋楚宜敲了敲桌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想了想就开口:“不如就叫锦衣卫带着人挨家挨户的去搜,动静闹的大一些。”她看着周守备似乎立即就要出声反驳,顿了顿就紧跟着拔高了一点儿声音:“就说太孙殿下的毒已经知道怎么解了,已经派了人去崔家拿解毒药了。现在只是查马圆通......” 周守备皱着眉头不支声了,他好似踩到了一点儿宋楚宜的想法。 赖成龙跟叶景宽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吐出四个字:“引蛇出洞?” 马圆通无非就是为了要太孙的命,现在知道太孙的毒马上就要解了,一定还会想其他的办法来害太孙殿下,只有说太孙的毒已经解了,他才会急,急了才会露出破绽。哪怕她们那边有人猜到这是个陷阱,为了以防万一,为了确定太孙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解了毒,他们也必须冒这个险。 事到如今,这个办法是唯一的可行之计了,叶景宽见众人都不再出声,就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办吧......” 天色很快就又暗下来,宋楚宜赶了一天的路还水米未进,叶景川忙着要去吩咐厨房替她准备吃的,一出门就撞上了青卓,他也来不及跟青卓说话,朝他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往厨房去了。 青卓踮着脚往里瞧,看见了宋楚宜就忙招手:“六小姐,殿下他开始发烧了......晏大夫说您身上还带着解毒的药丸,虽然没法解殿下身上的毒,可是也能先用着......好歹先解一解燃眉之急。” 之前晏大夫就说过周唯昭的毒会越来越严重,七天之内要是配不出解药的话就性命堪忧,果然,如今就开始发起高热了。宋楚宜皱了皱眉头,快步跟着青卓到了周唯昭房里,果然见含锋又端出来一盆血水。 不是说昨天才吐过血吗?宋楚宜还没来得及问出声,就听见轻罗在里头惊呼了一声:“晏大夫,殿下还是在吐血......” 她快步转过了屏风,就瞧见晏大夫跟胡供奉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的围着周唯昭在施针。 她接过徐妈妈手里的解毒丹递过去给轻罗,有些担忧的往前走了两步,恰好能瞥见周唯昭素白的脸。 眼前的这个人帮过她无数次的忙,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躺在床上不能谈笑风生,好似所有事在他手里就不是事一样的笑,她眨了眨眼睛,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引蛇 驸马叶景宽亲自穿着甲胄带了五十名精兵连夜出城,听说是去给太孙找解药去了,当时的情景那样危急,太孙受伤的事情许多百姓都看见了。 不少百姓聚集在县衙门前有些忧心忡忡,看着叶景宽浩浩荡荡的领着人出去了才又重新蜂拥到了衙门前,她们倒不是真的这样关心这位殿下的生死,实在是这位殿下宣读的圣谕才最要紧,当初殿下没受伤的时候许诺过的那些承诺,要是这位殿下活着自然是要作数的。可是若是这位殿下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呢?要是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有些见识的就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要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我看咱们阳泉县可就完了......” 一个儒生打扮带着头巾的中年人也低低的应了一声,刻意将声音放大了一些:“可不是嘛,殿下要是出了事,圣上一定大怒,恐怕还以为是咱们阳泉县的百姓故意为之。到时候别说给三成红利,恐怕一怒之下把咱们阳泉县屠城的心都有了......那可是太孙殿下、未来储君啊!” 周围的老少妇孺通通急的嘴巴冒火,一个嗓门大些的胖大妇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这关咱们什么事儿?!这天杀的马圆通才是害殿下的人,这笔帐难道还要记在我们头上?!那我们可不就冤死了......” 她旁边的人扯了她一下,险些没把她扯个趔趄,叹口气呵斥她:“你少说两句吧,还嫌事情不够乱是怎的?告诉你们,谁都知道是马圆通做的,可当初咱们也都马圆通手底下讨生活的......光这一点咱们就脱不了关系。现在只能指望驸马爷真能从崔家拿到解毒的药了......” “崔家真有解毒的药?”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狐疑的问了一声:“咱们晋地的毒药那可千奇百怪,她们就不怕吃坏了殿下?” 立即就有人哄然笑了一阵:“说的好似崔家不是晋地的似地!崔家是什么人?那是打有了咱们晋地开始就有了的望族,在晋地就没她们办不成的事儿,更别提他们家开着那么多药铺,养着成群的大夫了,何况听说崔家最近还请了太白真人在家里供着,就算没解毒药,有了太白真人,有什么是不成的?!” 随即就有人出声应和:“照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现在咱们也不图别的什么,什么红利不红利的,哪里有脑袋跟家小重要?只希望驸马能顺顺利利从崔府把药带回来吧!” 衙门大门又轰然打开,十几个身穿飞鱼服腰间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出,惊得众人霎时都做鸟兽散了。 宏发脸上带着肃然的杀意骂了一声:“格老子的,要不是那些大夫说崔家准有解毒的方法,老子就要开杀戒了!这帮子人没一个好的,肯定都跟叛党有关!” 旁边的锦衣卫伸手捅了捅他,就叹气:“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把人搜出来是正经,找到那个马圆通,不叫他死,一定把咱们的手段通通给他用个遍,也算是教训他叫老子担了这么久的心!幸亏殿下没事儿,否则咱们大人还不得把咱们都给扒了皮?!快走吧快走吧!” 拐角处三三两两聚集的清俊小童们看了一阵撒腿就跑,七拐八拐的绕过胡同,绕过青石板路,在后头山壁上爬了一阵,钻入一个宽阔的垂着藤蔓的山洞里,又驾轻就熟的穿过山洞爬到了山的北面,这里背阴晒不着太阳,山涧流淌,乱石丛生,不时有吐着信子的蛇从树上探出头来,冰凉凉的攀着树干盯着人瞧。 几个人从旁边拿了斗笠带上,捡了根棍子开始有规律的朝地上一条一条挑起地上的蛇往旁边抛,开出一条道来,很快就到了半山腰。 半山腰上人就开始多了起来,除了有扛着煤一身乌漆墨黑的长工跟抓来的俘虏,还有穿着甲胄的士兵,见了他们倒是都认识,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就开口问他们:“怎么样,那边死了人没有啊?” 这个鬼地方呆的真是叫人憋屈,到处都是蛇,除了这些蛇虫鼠蚁就是这些看了就叫人腻味的矿工跟黑的都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婆娘们,他们可真是想念阳泉县的酒肉,想念阳泉县城勾栏里的那样软玉温香的姑娘们啊。 几个人胡乱的答应了一声就争先恐后的埋头往上路走,越过许多随意搭起的棚子,总算是到了那栋唯一看得过去的二层楼的用竹子搭成的院子,等了里头传了消息出来之后就进了门。 马圆通正坐在老虎皮铺就的榻上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他不满意这里,到处都是毒蛇野草,触目看过去除了乏味的风景就没别的。本来他就是富户出身没吃过苦,后来更是造反做起了土皇帝,也算是享尽了福了。现如今一下子被逼到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整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见了小童们进来立即就坐直了身子,两眼放光的问他们:“怎么样?!死了吗?!”他心里其实是趋向于死了的,虽然当时已经天黑了,可是他收到的风很是很准的,后来也的确证明他的人射中的就是太孙,他用的毒药复杂的很,知道是什么毒也不能轻易就解了,这么短的时间,那个太孙只能等死。 谁知童子们都苦着脸摇了摇头,把锦衣卫的话说了,又道:“听说是去崔家拿解药了,崔家好似写了信来说是有解毒的药,让他们去拿。驸马亲自去的......” 马圆通眼睛立即就瞪圆了,朝地上急急的呸了一口追问道:“什么什么?!崔家?!”他朝背后一靠,嘴里就开始往外接二连三的蹦脏话:“他娘老子的,还真别说,崔家可能还真的就有解药,崔宇那个混蛋从我这儿倒腾了不少东西......”(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出洞 马圆通踹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童子一脚,一叠声的吩咐他:“滚滚滚!快滚去把马先生找来!把马先生找来!” 他还指望着太孙死了,周守备那帮子人群龙无首,他再东山再起呢,要是太孙死了,那他还做个狗屁的皇帝啊?!当时还是马先生给他出的主意,说是一定要先杀了太孙,因为太孙宣读的那圣谕太蛊惑人心了,等他死了,朝廷一定就不认这个什么圣谕了,反而可能下令叫阳泉县的百姓们遭殃,到时候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又能收拢阳泉县的势力,说不定还能顺带拉拢拉拢隔壁两个县的百姓们,毕竟离得近,大家都是亲戚...... 马先生很快就来了,他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的,正摸着头看着马圆通,听马圆通着急忙慌的说了前因后果之后就抓住了重点问他:“您说崔宇那里可能真的有解药?!” 这才是重点,其他的都是抓瞎,要是有解药,那太孙的毒就解了,太孙的毒解了,他怎么跟贵人交差?贵人连太孙身边的人都能收买,他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蚂蚁,还等着抱着贵人的大腿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呢,要是事情办砸了,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 马圆通又无聊的蹬了旁边角落里的篮子一脚,抓着头发有些烦躁:“这个狗娘养的当初帮咱们办了这么多事儿,铜矿的事儿也是他在管,我这儿就没他不知道的事儿。还真有可能,这小子见我倒了就转头投靠朝廷了!” 窗外有矿工扛着竹筐子费劲的一筐一筐的搬到山下去,马圆通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聚焦一会儿就又立即光速移开,其实在大军围城的那一天起他就起了退缩的心思-----他虽然蠢,可是最基本的账却还是勉强能算得清楚的,人家从山西各地征调了总共三四万兵马,那可都是实实在在战场里拼杀的士兵,跟他这底下的一棒子愚民可是云泥之别。 都是马先生,马先生劝他说还是有希望,又说只要太孙死了,说不得他们靠着阳泉县跟附近两个县的百姓还能最少拖上两三年,他才壮着胆子坚持到了现在。 可是现在瞧着,哪里还有什么两三年啊,要是太孙好了,他们这帮人......难不成在这大山里躲一辈子?不说那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就算是这些要讨好卖乖的老百姓们为了那几成红利也会争先恐后的出卖他们。之前可不就是因为这些红利才自己人打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的么? 马先生的头发还在往下滴发油,他着急的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又转了好几圈,终于咬了咬牙:“不成,绝对不能叫太孙活着!” 太孙要是活着,他就是办事不利,到时候别说贵人器重,恐怕连命都要丢。他抓着床栏站了一会儿,心里浮起一万个想头,要不就去找贵人那边的人?可是随即这个想法立即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不行不行,贵人说过了,他不来找,就不能去找他。否则到时候泄露了贵人的行踪跟身份,触怒了贵人,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那就先去县衙探探消息?横竖他们霸占了县衙一二年了,对县衙驾轻就熟...... 马圆通又是惊恐又是揣着一点儿期待的问他:“先生有什么办法?那个太孙什么的受了重伤又中了毒,身边肯定围着一圈又一圈的锦衣卫,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马先生坐在椅子上敏思苦想,整个人的脸都皱成了一团麻花,看上去滑稽又可笑,他坐了好一会儿,才阴森森的咧着牙笑了:“咱们当初为着逃命方便,在县衙挖了密道。现在他们攻进县衙也不过才三四天,再能耐也没这么快就发现的。” 对,脑袋随时挂在裤腰带上的感觉可不好,所以他们一直都是留有后手的,狡兔三窟这不过是必备的,到处他们都挖着地道密道呢,就是为了藏身跟脱身用的。县衙这个鬼地方当初是为了坐镇拉拢民心他才去住的,自然住进去第一天就开始挖密道了,他挠了挠头看着马先生问:“先生的意思是,咱们从密道里出去......”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是他的胆子其实也就那么一点儿,心里想着要周唯昭死,可你要他去做了吧,他就又开始犹豫起来:“可是周围那么多锦衣卫那么多士兵呢,要是被发现了......那死的可就是咱们了。” 这话说的好像周唯昭不死,他们就有活路了一样,马先生抖了抖胡子,他既然得遇了贵人,心里其实就已经看不上这个缩头缩尾又蠢笨如猪的土财主,咳嗽了几声问他:“可要是太孙不死,顶多也就是过个几天,等他养好了,就要带着锦衣卫跟周守备的那帮士兵到处围剿咱们,到时候咱们一样没有活路......” 是啊,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去了要是真的能把周唯昭给杀了,那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得几年快活,马圆通摸了摸自己有些干瘪了的肚子,咬了咬牙下了狠心:“好!去!派谁去?!” 马先生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想了想横了横心:“我带他们去。” 这事是贵人亲自交代下来的,不能出岔子,他们马家以后能不能飞黄腾达可就看他的了,这个险一定得去冒。 马圆通有些意外马先生竟要亲自去,他从前做事可没这么积极的冲锋陷阵过。忍不住有些担心又有些高兴的问他:“可是先生你又不会武功,那里到处都是锦衣卫呢......” 怕锦衣卫干什么,他们有密道,在密道里守着,等没人的时候再动手不就完了?马先生下定了决心,摆了摆手示意马圆通自己没事,立即出去调兵遣将了。他不能等,再等崔家就该把解药送来了,到时候驸马叶景宽一回来,那边的防守又会加强。 第五更,看见有亲说月票等月底双倍再投的,也非常感谢。不过还是要继续吼一嗓子,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之后会保持这样的更新速度,这个月我拼了,希望大家也一样爱我啊,不,还是更爱我一点吧,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落网 锦衣卫已经折腾了阳泉县一整天,带着人到处骂骂咧咧的搜,说是要搜马圆通等人的余党跟马圆通,都是这批人给太孙下了毒,才害的太孙现在还躺在床上。 叶景川上午跟着他们出去了一上午,中午回来了之后就不肯再走了,问明白了长安宋楚宜在太孙房里,就飞奔进去找宋楚宜,宋楚宜正亲自给胡供奉打下手递帕子,他等她忙完了,才立在旁边喊了她一声。 他实际上不知道自己来找宋楚宜做什么,这几天宋楚宜忙的团团转,不是跟周守备和后头赶来的宋琰商议事情,就是叮嘱马长江马旺琨他们去外头转悠,就没一刻得闲的时候。他只是在无端的跑得累了,很想瞧一瞧她。 宋楚宜转过头来瞪圆了眼睛嗯了一声,带着写疑惑走出来问他:“怎么了?” 叶景川不由就又想起当年他第一次见她,她还很小,八岁左右的小姑娘,镇定至极的给他出主意,让他避免在通州鞑靼暴兵的事情里遭遇太大的牵连,他也帮了她一个忙,可是他太粗心了,还是周唯昭给圆的场子......从那以后,好似宋楚宜就没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了,可是他们关系也渐渐好起来,他恍惚了半响才摇了摇头,又问她:“殿下还是没什么起色吗?” 宋楚宜摇了摇头,脸上神情有些不好看,已经是第二天,她虽然已经做了别的准备,写信给崔老夫人请崔老夫人去请太白真人了,可是看着没一点儿动静,心里还是担忧的。 叶景川哦了一声,低下头去踢了踢趴在他脚边的小猫儿,叹了口气:“这招引蛇出洞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要是这招不管用,还是要等太白真人来,不知道太白真人能不能赶来。” 做了两手准备,已经尽了人事,其余只能听天由命了。宋楚宜往屏风后头看了一眼,虽然她已经不知道旁人接下去的命运究竟是怎么样,可是她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周唯昭既然已经避过了前世令他死去的那场滑坡,就不该这么死。 幸亏这一招引蛇出洞终究还是起了作用,晚间宋楚宜才刚闭上眼,就被青莺给摇醒了,她脸上带着焦急跟一些欣喜,嘴角忍不住的上翘:“姑娘,真的......真的有人潜进来了......” 宋楚宜立即坐起身来,由着青莺给她换了衣裳,披了件斗篷就往周唯昭的院子赶,蔷薇花架上的花瓣扑簌簌的往下落了她一身,她视若无睹的快步穿过了,就碰见也正赶到门口的叶景川和周守备众人。 “听说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叶景川告诉她自己得到的消息:“屋子里头青卓跟含锋片刻不离的守着,只是不发出声音罢了,那群蠢驴就以为房间里没人......” 这还多亏了周唯昭,宋楚宜从见识到了周唯昭在黄大仙庙跟重音坊的那几个密道,就对这些东西起了警惕心,跟周守备和赖成龙商议了不知多少遍,交代过一定要防着县衙里也被马圆通这批人挖了密道-----他们这帮乱党霸占了县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这些人见不得光的心思,很可能会挖地道保命或者准备逃命。 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整个县衙几乎是铜墙铁壁一般,只要有人进来就一定会被发现,就连厨房边上的那个狗洞都专门有人守着。 推开门宋楚宜就见赖成龙的手下们正把那几个溜进来的人灵活的打了结捆好扔在一边的地上,赖成龙并不耽误,冲她点了点头就道:“我把这些人带去审一审。” 宋楚宜跟周守备都点头,锦衣卫审人的手段可比他们厉害的多,就没有他们挖不出来的东西,时间紧急,一定要他亲自去审问。 赖成龙的效率极高,晏大夫跟胡供奉再给周唯昭施了一次针,他就已经回来了,面色严肃的说:“这帮人里没有马圆通,不过都是马圆通身边的心腹。有个姓马的,是马圆通的军师,据他说他也不知道殿下中的是什么毒......”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隐隐露出杀意:“其他人有撑不住的,供出了马圆通如今的藏身之处。我连夜带人上去一趟......” 这才是要紧事,先把马圆通抓来,不管是死是活,让他把解药拿出来才是正事。 赖成龙既亲自去,今晚又真的出了有叛党来行刺的事,周守备睡不着也不敢再睡,干脆挪了把椅子亲自带着兵守在门口。 叶景川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已经知道马圆通在哪里了,人数又不多,以赖成龙的本事,要抓个把人回来还是不在话下的。他见宋楚宜眼圈底下还是有一层乌青,就劝她先去休息:“这里有周守备跟我守着,赖成龙动作再快一来一回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回来了,你不如先去歇着,万一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留在这里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宋楚宜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即回房,叫青莺找了马长江马旺琨进来,问他们:“京城有消息送来吗?” 算一算日子,都已经四月多了,眼看着春闱就要揭榜了,宋珏应该送了消息出来才对,可是她转念一想就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余,这几天马长江马旺琨都在阳泉忙活,阳泉如今百废待兴,驿馆也就是个摆设,他们的渠道肯定是用不上的。 果然马长江马旺琨都摇了摇头,说是恐怕要回晋中才知道来没来消息。 照现在的情况,最好的情况也就是赖成龙这回能捉到马圆通治好太孙的毒,然后才能回晋中去,她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京城那边的局已经布下了这么久,再加上有祖父跟大哥在,没道理没了她就网不住人。 看样子我真是高估了自己.........今天拼死拼活也就做到了万更,承诺好的和氏璧加更得到明天白天努力还债啦。大家看的开心,求月票求打赏各种求~~~(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解药 马圆通跟一条死狗一样被扔在了县衙的地板上,瞪着眼睛有些惊恐的一个劲儿的往屏风后头缩-----当时赖成龙上山去抓他,被放哨的人发现了,他为了逃命,也抱着能弄死一个是一个的心思,叫人把成缸的毒蛇往山壁上抛,还拿着烧的滚热的桐油往底下浇,也许是没料着他还有这一手,连向来威风凛凛杀名在外的锦衣卫都督都被他的这些手段被弄的着了道,身上大大小小添了十几道伤口不说,胳膊上还被毒蛇咬了一口。 他是知道锦衣卫对夫人的法子的,这些人要是有心折磨你,多的是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初听起这些的时候还没什么,可是一旦事情摊到自己头上,他光是想一向,头发就根根立起来了,惊恐得一颗心都在痉挛,仿佛随时都能背过气去。 赖成龙不屑的朝地上的人瞥了一眼,撕拉一声把袖子撕了下来,露出已经被烫的有些黑的伤口,吩咐宏发:“去请胡供奉过来。” 一看就是被桐油给烧伤了,宏发愤恨不平的朝地上的马圆通身上踹了一脚,眼里露出森冷的杀意,大踏步的朝外头走了,先去太孙房间里请胡供奉。 胡供奉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先轻呼了一声,摸着已经起泡了的边缘皱着眉头:“真是心狠手辣,要是整条手臂这么被滚上一滚,赖都督您这只手可就废了。” 对于一个靠武功和身手吃饭的人,这手臂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宏发闻言更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直往后缩的马圆通一眼,当时这家伙有胆子使这么心狠手辣的法子,现在倒是缩起来了。 马圆通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惊恐的神情,眼泪都快下来,他是抱着弄死赖成龙的心思,可这人没弄死,他自己还被抓来了,这就不怎么有趣了,以锦衣卫的手段,整死他都有可能。 胡供奉拿了酒精把匕首洗过,再拿到火上烤了一会儿,开始帮赖成龙清楚手上的腐肉,这些泡都烂了,旁边黑漆漆的,要是不处理清洗好伤口,说不定还真的要落下写病根。 等赖成龙上药完了,宏发才跟提一条狗似地把马圆通又重新提起来,走了几步把他扔进一间屋子里,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马圆通睁着两只眼睛细细的把屋子瞧了一遍,越看心就越凉-----这倒好像是专门为他布置的,牢里的那些用来审问犯人的刑具通通都有。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宏发就顶着他的膝窝子狠狠往前一撞,他整个人猛地朝前跪在了地上,两只膝盖跟地板碰撞出清晰的碰撞声,宏发麻利的堵住他的嘴巴,伸手拗了他的手臂往后一掰,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臂顿时就空空糖糖的垂在了身侧。马圆通整个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痛的冷汗淋漓,几乎要昏死过去,想叫又叫不出声音来,呜呜的乱跳。 宏发好像全然没看见似地,抓着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指头使劲儿的往后掰,他只听到喀喀喀几声,随即手指处就传来钻心的疼,顿时疼的他眼泪鼻涕一齐下来。 赖成龙这才朝宏发扬了扬下巴,宏发居高临下的冲他冷笑了一声,伸手把塞在他嘴巴里的脏布扯开,冷声问他:“解药呢?” 宏发并没什么耐心,伸手在马圆通下巴上都快捏出两个洞来,冷笑了一声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今天我就把你做成人彘,知道人彘是什么吧?就是挖掉你的眼睛鼻子耳朵,割掉你的舌头,斩掉你的双手双脚......昔日吕后这么对戚夫人,还把她装进了瓮里,我没那么好耐心,干脆就把你泡进盐水里......或者,再加点水银?再把你的头盖骨撬开,灌一点儿进去,看是不是真的如同医书上记载的那样,这样人就死不了了......” 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马圆通的眼珠子都快要飞出眼眶,不不不,这比死了还要惨,还要惨!他从此以后就成了个怪物......他被吓得哭出了声音,不知不觉间只觉得下身一股热流涌出来,裤子都湿了个透,胡乱朝空气舞动了几下,惊恐至极的喊:“我给!我给!” 他就算宁愿去被判凌迟,也不要就这样被锦衣卫做成人彘...... 马圆通看宏发阴森森的笑开,就忙补充:“你们在我的住处已经搜了一遍了,那些瓶瓶罐罐你们手里都有,你们拿来让我认一认,我知道,我知道是哪瓶!” 他也是在赖成龙带人攻上山的时候才知道所谓的太孙已经解毒了是个阴谋,原先还存着把解药都毁了的心思,现在想想却又万分庆幸自己没做那样的蠢事,否则现在只怕立即就要生不如死了。 宏发又拎着他去了后院一趟,晏大夫正领着轻罗一瓶一瓶的闻味道,判断哪瓶有可能是解药。马圆通啪嗒一声被摔落了地,屁滚尿流的爬到那堆瓶子中间,抖抖索索的拨开一个又一个瓶子,终于拿起一个淡青色的用红绸塞着的瓶子递给宏发:“是这个,是这个......” 宏发冷眼看他一眼,伸手接过瓶子,倒出两颗药丸来,一颗递给晏大夫,一颗强行塞进了马圆通的嘴巴里,逼着他吞了。 “不敢骗大人,这真的是解药......”马圆通急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几乎又要哭出声来:“真的就是太孙中的那种毒的解药......” 宋楚宜在屏风后头立着,脸上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静了一会儿才听见外头晏大夫惊喜的喊了一声:“的确是解药!” 马圆通瞪着眼睛总算是放了心,抱着宏发的大腿就像是一条狗在摇尾乞怜:“大人,是真的,是真的,您听见大夫说了,这是真的解药,您放过我......我有铜矿......有用不完的铜钱......”(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放心 晏大夫跟胡供奉翻来覆去的那药丸检查了无数遍,自己也亲自尝了,才敢化下去拿给周唯昭喝。他这几天水米不进,已经以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宋楚宜拿了纱布沾水,一点一点给他润唇,一边悬着一颗心等他的反应。 晏大夫说,这个毒毒性猛烈霸道,经过这么些天早已经渗入了五脏六腑,加上周唯昭吐血吐的厉害,更是加剧了毒性蔓延,现在就算是有了解药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毒,还得观后效。要是今天晚上能醒过来,他跟胡供奉再用金针刺穴给周唯昭放血,就没什么大碍了,可要是周唯昭今天醒不过来......那事情就不可避免的要麻烦的多,无论如何也是要去请太白真人了。 轻罗轻手轻脚的上来递了杯红枣茶给宋楚宜,心里说不清是何感受-----她下山是张天师特意安排的,说好了是陪在太孙殿下身边,太孙殿下大了,身边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可是没想到太孙殿下只看了她们两人一眼,立即就告诉她们叫她们去跟着宋六小姐。 说是心里没有一点儿抵触那是假的,从小到大就知道自己是要跟着太孙殿下的道兵,乍然间就被定了别的主子,还是个女孩子,她虽然不跟含烟那样抱怨,心里却也不是滋味, 可真正跟着宋楚宜了她才知道为什么太孙殿下独独对六小姐这么特别,实在是六小姐跟太孙殿下一样,也是特别的人。就比如这次,六小姐本不必以身犯险的......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宋楚宜一眼,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青卓在外头朝她招手。 轻罗有些不解的迎出去,虽然跟青卓同样是龙虎山上下来的,可是他们倒是比跟翠庭明泰还要生疏些,大约是男女有别的缘故,此刻见青卓一脸彩色,就不由得有些茫然的问他:“怎么了?”她手头上还有许多事要做,待会儿得去煮些好克化的米粥备着,以防周唯昭醒来。 青卓往里瞧了瞧,叹了口气道:“崔家来人了,找六小姐呢......” 花厅里的崔华鸾也抑制不住的有些焦急,她向来是沉得住气的,可是自从听见太孙受伤中毒的那一刻起,心里的焦躁就铺天盖地的一层一层的往上涌,怎么也遮不住。尤其是宋楚宜还能跟崔老夫人通禀一声就光明正大的来阳泉县帮忙,她却只能闷在家里的时候,这样的不安感更是叫她既担忧又恐慌。 宋楚宜从外头一迈步进门,她就已经眼尖的瞧见了,立即站起身来迎了两步上前拉了宋楚宜的手压抑住焦急问她:“怎么样?我听驸马爷说马圆通他们这伙人已经抓到了,如今殿下的毒可解了么?二叔三叔曾经上山去请过太白真人......”她忽然想到崔应堂跟崔应允上山去请太白真人还是因为要给宋楚宜看相断命的,就不肯再往下说了,顿了顿就转了话头:“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就带着殿下去找太白真人......” 崔华鸾对太孙的异常上心让宋楚宜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崔华鸾是端慧郡主的女儿,可是自小养在晋地,一个在山西一个在江西龙虎山,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就算是端慧郡主偶尔露出想跟东宫亲上加亲的意思来,崔华鸾也不该态度这么热切才是。 她斟酌了一会儿就老实的告诉她周唯昭已经服下了解药,若是挨过了今晚能醒就没事的消息。 崔华鸾才松了一口气,就见轻罗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惊喜回来禀报:“姑娘,殿下醒了,现在胡供奉跟晏大夫都赶过去了!” 崔华鸾瞪大眼睛,这样才觉得一颗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的心踏踏实实的落回了原地,紧张得倒退了一步落在丹朱怀里,她抚着心口幽幽叹了口气,竟忍不住念了声佛。 胡供奉跟晏大夫折腾了半夜,总算是替周唯昭逼出了余毒,吩咐人烧了一大桶水把周唯昭整个人泡在里头半个时辰,才大汗淋漓的出门告诉等在房里的众人说毒已经完全解了。 赖成龙跟液晶宽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舒了一口气,只要周唯昭没事,这趟平乱就不会再生出别的乱子了,只是接下来太孙的安全却一定要慎之又慎。 熬了好几天了,总算是等到太孙脱险,徐妈妈等人都松了一口气,烧了热水服侍了宋楚宜梳洗,就有些心疼的催促她早些休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熬法儿,这都几天没合眼了?虽然要帮忙,也不能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宋楚宜并没跟去瞧热闹,绞干了头发才打了个哈欠要合眼,就听见青桃在外头禀报说说崔华鸾来了。 徐妈妈对崔家的人向来是没有脾气的,何况还是崔家的大小姐,闻言虽然心里心疼宋楚宜,却还是什么没说,立在旁边等宋楚宜说话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这还是崔华鸾头一次主动来找她,还是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就是有什么叫人头疼的事。宋楚宜叹了口气,一面重新坐起来,由着徐妈妈披了斗篷道:“快请进来。” 已经夜深,崔华鸾耳边的银嵌珍珠花朵耳坠在烛火映照下越发衬得她面庞白皙,五官温和,她坐在宋楚宜对面,脸上带着一点儿歉意:“这么晚了还打搅得妹妹不得安宁,真是我的不是......” “表姐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怎么也不早些休息?”宋楚宜摇摇头,拿了小剪子拨了拨灯芯,屋里又明亮了几分,她看着崔华鸾,目光坦诚:“有什么急事这样要紧?” “也并不是什么急事......”崔华鸾面带难色有些犹豫,咬了咬唇终于还是问出声来:“就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交情才值得妹妹一个闺阁贵女不顾规矩.......这样出手相帮。”(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试探 这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宋楚宜之前就算跟太孙的情分再深,交情再非比寻常,也没有必要亲自从晋中赶赴这里来,还照顾了太孙这么久。这幸亏是在晋地,民风开放淳朴,并没有人会往深处去想,要是换做在京城,早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崔华鸾咬唇看着宋楚宜,抓着她的手急急的补充:“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好奇......” 她叹了一口气,见宋楚宜偏着头看自己,不由垂下了头,过了半响才重新抬起头看着宋楚宜,咬了咬牙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就是好奇,妹妹知不知道家中长辈的意思?” 徐妈妈没想到崔华鸾居然问的是这事儿,面色顿时就有些难看-----这话实在不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子该问的,何况她跟宋楚宜虽说是表姐妹,可情分如今却并没多深...... 宋楚宜挑了挑眉也有些诧异,没料到崔华鸾竟问这样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抬手给崔华鸾添了杯茶,垂着眼睛轻声道:“表姐想问什么,不如直说。” 宋楚宜自幼就跟端慧郡主亲近,绝不愿意与她的女儿生了嫌隙,因此哪怕这个表姐从她来晋中开始就刻意表现出疏远,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她如今年岁渐长,前世今生的经历加起来,深知很多误会都是出于遮遮掩掩,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她并不想跟崔华鸾成为敌人。 “妹妹从京城来,不知道有没有听我母亲提起过,她是有意让我这趟跟着妹妹你一同上京的?”崔华鸾也并不是想不通的人,既然宋楚宜这样说,她也就干脆许多,盯着宋楚宜的眼睛告诉她:“母亲会有这个心思,是因为觉得我能成为殿下的良配。” 她嘴里的殿下,自然指的就是周唯昭。宋楚宜缓缓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她来崔家之前,端慧郡主还有宋老太太都曾在她耳边提过。 “我以前也这样以为......”崔华鸾额间的花佃微微摇曳,晃得人有些头晕眼花,她苦笑了一声:“可是表妹你实在是叫我有些心慌。” 就跟宋楚宜在京城也时不时的能听说崔华鸾的名声一样,崔华鸾在晋中也没少听宋楚宜的事迹,崔夫人可能自己都未曾发现,她每每写信回来说宋楚宜的事,最后总要带上太孙殿下四个字,到后来,崔华鸾看见这两个名字并排列在一起都觉得稀松平常了。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细腻又敏锐,崔夫人只说宋楚宜聪明,她却敏感的察觉到了宋楚宜给自己带来的威胁-----她似乎跟太孙殿下实在太要好,太默契了一些。 这回太孙在阳泉受伤的事尤其给她这样的感觉,她有些坐不住,更多的是怀疑跟苦恼,她盯着宋楚宜:“我以为表妹你跟亲家老太太和祖母想的一样,是不愿意趟进皇家这趟浑水的。” 这是打着试探的主意来的,宋楚宜脑海里才掠过这个想法,手就又被崔华鸾攥紧了,她听见崔华鸾语气清晰的问自己:“表妹能不能实话同我说,是不是心仪太孙殿下?或者想做太孙妃?......这只是我们表姐妹之间的私房话,我绝不外传。” 徐妈妈惊得手脚都冰凉了,看了同样面色惨白的小徐妈妈一眼,弯了腰委婉的提醒:“姑娘,天色这样晚了,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 这件事还是得回去告诉告诉崔老夫人,跑来问自己表妹是不是心仪什么人,这事儿闹的...... 这样的问题叫人怎么好回答?徐妈妈抿着唇为难的看着宋楚宜,生怕她着了人家的道。 宋楚宜没说话,手扶上犹自冒着热气的杯子,被水汽熏得越发笼了一层雾一样的眼睛半响后才抬起来看崔华鸾,她低低的叹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告诉崔华鸾:“表姐,实话同你说,我也不知道。” 她自问重活一世也算是活的明白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当初在崔氏灵前许下的,一定会替她把想要的都拿到,会护住崔家她也做到了。可在感情一道上,她只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她上一世就并没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以为爱就是捧上自己所有的东西,以为爱就是死缠烂打,是见不到人就会心生失落,是时时刻刻都要黏在一起。 她把自己的姿态放的越来越低,后来沈清让就越来越不在意她......她真是被吓怕了。 宋老太太跟宋贵妃甚至尹云端都告诉她镇南王府是个好去处,叶景川也是个好人,至少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他温柔体贴又上进,难得的是还对她一腔真心......她知道,可是每每想到叶景川的殷勤就更加害怕,指望男人长情,那是不可能的。她怕叶景川长久的付出跟回报不能成正比之后开始失望,更怕日复一日的生活消磨掉叶景川的那颗真心,最后磨成相看两厌的死鱼眼珠------人这一生永远都在失去,不求,才不会失去。 上一世的惨痛教训已经叫她刻骨铭心,她实在是没有再伸手去拿东西的勇气,叶景川这样含着一颗真心,没有任何算计一心一意的爱慕,对于她反而是沉重不可背负的负担,她宁愿远远的看着不去伸手触碰,这样那个曾经对她一心一意的少年就永远留在心里,不会变心,不会离开,不必消失。 反而是叫宋老太太跟崔老夫人都觉得谈虎色变麻烦不断的周唯昭,在她心里远远没有这样沉重的负担感,她在他跟前总觉得轻松,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就能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并且为之努力争取,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不用被炙热的感情烫伤手...... 她觉得自己难得的心乱如麻,低头看着杯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眼睛,低声的再跟崔华鸾重复了一遍:“这些事并非是我能决定。”(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后手 今天的夜晚注定许多人无法入眠,有人灯下夜谈,也有人从被窝里被拖出来,被乍暖还寒时候的风吹的一个哆嗦。范世渊向来是个有脾气的,被这样的冷风一激只觉得鸡皮疙瘩都通通从身上冒了出来,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摔在了来人的脸上,看着床上的美娇娘惊慌失措的穿上小衣,看着来人的面色就变得越发的不善:“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儿,否则今天我叫你出不了这道门!”他说的咬牙切齿,实在没有一点儿是开玩笑的意思。 来人却并没有吓得屁滚尿流,反而还带着一丝焦急跟催促的告诉他:“大人,出事了出事了!马圆通跟马先生通通都被赖成龙给抓了!” 范世渊继续爬回被窝去抱着美人儿的心思瞬间就被扑灭了,他转过头看着来报信的人,狐疑的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马圆通藏身的地方还是他指点的,既不在铜矿也不在铁矿,就只有一座小小的煤矿竖在那里,又是山的北面,到处都是峭壁林立,还有数以千计的毒蛇当天然的屏障,要不是有在这深山老林里住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山民领着,根本就别想进去,赖成龙是怎么去的? 范三弓着腰咳嗽了几声,把传言太孙要解毒被马圆通的人听见了又报给马圆通的事情告诉了范世渊,末了就又叹气:“也是他们见识有限,就这样钻了别人的圈套。昨天马先生带着人从密道里去了县衙,想着一劳永逸以绝后患,可是却被抓了个正着。锦衣卫那手段使在这帮乌合之众的身上,哪有不奏效的?立即就给供出了马圆通的藏身之地,赖成龙这才带着人去了山上绑了马圆通......如今听说太孙身上的毒是真的解了。” 蠢货!蠢货!范世渊恼怒的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没忍住怒气,哐啷一声把桌上的茶盏给掀翻了,他恶狠狠地转过头盯着范三:“那个什么姓马的可不是个硬气的,就像你说的,这帮乌合之众在锦衣卫手里根本就不够看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供出咱们来......”他想了想,就冲范三使了个眼色,二人踱到了屋外:“要是那姓马的真的说出些什么来,被锦衣卫察觉到了,那良娣娘娘可就......” 说到这里他就显得很是焦躁,妹妹向来更信任大哥,从前也从来没让他做过这样大的事儿,他还是第一次给妹妹跑腿,要是事情没做成还拖了妹妹后腿...... 范三的头低的更厉害,心里直为自家主子的愚蠢觉得心惊,良娣娘娘在信里再三交代不要范二爷来恐怕也就是觉得他担不起大事,可偏偏范夫人感情用事......否则庶出的三爷多好?既能狠得下心又有手段,哪里就会出这样的纰漏?可是心里抱怨归抱怨,要撂挑子不干是不敢的,还是得先把事情圆过去,他急急忙忙开了口安抚住范二爷:“二爷您别着急啊,这回跟着的锦衣卫里头也有咱的人,马先生早就已经死了,没来得及吐出那些秘密就死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连马圆通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要太孙殿下死不可,您别自己慌起来。” 也是,也是,幸亏妹妹想的周到,早早的在太孙身边就布置了人手,否则他们也不能得知太孙的动向,那毒箭也就没办法射的那么准了。可是那个詹事府出来的幕僚已经被锦衣卫揪出来杀了,现在赖成龙经过这事儿肯定会看的更严...... 范二爷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转回头去看范三,问他:“那现在怎么办?虽然马先生不会泄露咱们,可是太孙的毒已经解了。锦衣卫那边肯定会看管的更严,咱们岂不是没了动手的机会了?” 妹妹说过了,一定不能叫周唯昭活着回京城接受封赏,他要是让周唯昭回去了,从此以后还怎么指望妹妹重用他,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的? 遇见了事儿就只知道问怎么办......范三垂着手站在一边,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表露,还得顺着范世渊的脾气给他磨毛想办法:“二爷也别急,良娣娘娘不仅在锦衣卫里有人手,驸马身边不还埋着一根钉子呢嘛?” 范世渊这才恍惚记起这事儿来,迫不及待的甩了甩袖子:“既然这样,赶紧叫他想办法啊!否则就叫太孙这么好了,回去怎么跟娘娘交差,怎么跟我爹娘交差?” 这帮人总说他跟老大和老三比起来没用,他要是这件事办不好,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被奚落,被奚落嘲笑还是次要的,办不成这事儿说不得还倒霉,他只要想想大哥的眼神还有妹妹范良娣的手段,就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范三认命的垂下头来,实在说不上对这位主子是何感受,只好摆明了提醒他:“您来的时候,夫人不是给过您一个锦囊,说是良娣娘娘给您的?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也是该动用的时候了......” 哦,还真有这么回事儿,当初他出发之前,范夫人的确是给过他一个锦囊的,说要是一计不成,再打开来瞧。他迫不及待的跑回房间翻出自己的包裹来,总算找出了那只精致得有些过分的锦囊,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条来。 他看完之前还一脸的茫然,看完之后就只余欣喜了,一脸大事已成的怡然自得,朝着范三招了招手,伸手把纸条递给他:“你去,找到这上头说的人。之后的事儿就不必咱们出手了。” 范三心眼可比他多的多,伸手接过来一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怪道都说良娣娘娘心狠手辣,可不真是心狠手辣?请动了这帮子人,太孙的毒好不好也没什么要紧了。 和氏璧的债白天努力还上,大家别打我,实在这几天超常发挥了,我得缓一缓......另外推荐团子123新文:古代逆袭攻略》:3s星际战神穿越古代,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干!欢脱女汉子在精分的路上纵马狂奔。一不小心,就成了扛把子一般的存在。那啥,前面那个汉子,看风看雨不如睡你。咱们,一睡可好?(这是一个星际女汉子在古代大杀四方的故事)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去看一看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后手 范二爷立即从刚才的惊慌失措里回过神来,心事放下了,整个人就又不自觉的飘了起来。他还从来没给良娣娘娘办成过什么事儿,真希望这是第一桩啊,也好叫良娣娘娘瞧瞧,他跟大哥比不差什么,比那个三弟...... 说起三弟范三爷来就惹得范二爷一肚子的怨气,他实在是厌恶这个名字到了极点,一个庶出的儿子罢了,偏偏老头子把他捧得跟什么似地,不就是考中了个进士当官去了吗?他要是想考,他也能考!再说了,考不中又怎么了?他是良娣娘娘的亲哥哥,是嫡出的公子,范家有的都该是他的,他才不用跟老三似地那么战战兢兢的上进呢。 范三壮着胆子扯了扯范二爷的袖子提醒他:“这锦囊里不是说还得要信物吗?这信物可是要紧东西,没有信物您找到人人也不理您呀,依小的看,您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您自己去,心里也有谱不是?这事儿夫人在老爷面前可是打了保票的......” 范二爷听的满肚子的不耐烦,可是他刚要火,就又自己顿住了,范三说得对,这事儿还是得自己亲自去一趟,这回母亲可是在父亲打了保证的,否则这差事也轮不着自己。还是得尽心尽力把事情办好,回去也叫母亲在父亲跟前直起腰来。 他下定了决心,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吩咐范三:“那你去,赶紧去备马,咱们明天......不不不,还是连夜就出吧,连夜就出。” 范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位爷可算是脑子清醒了一回了,等明天赖成龙反应过来,他们虽然藏在隔壁县却也有暴露的危险,还不如连夜出,去找到良娣娘娘说的那人,找到人把事情交代完了,以免夜长梦多。 范二爷是个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性子,既然决定了要连夜出门,自然就撇下了美人儿,收拾了东西连夜带着范三等人出了城------也亏得阳泉这一场战事,这附近的两个县城也受了波及,乱的很,他们并没费什么功夫就出了城直奔山上。 他们赶路赶得急,范二爷居然也耐住了性子没在中途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实在是让范三在心里多念了好几声佛,远远的瞧见那座矗立在山间的寺庙的时候只觉得眼睛都亮了。 范二爷满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个得道高僧-----不是说是元慧那一派的么?皇觉寺里可是有好几位修行得道的高僧在呢,可是他看见的却是个小孩子,不由得愕然矗立在门边,看看范三又看看蒲团上端坐着的小和尚,迟疑的问了一声:“你是这儿主事的?” 他满心期望小和尚说出不是来,毕竟这小和尚一看就知道年纪尚小,根本就不像是主事的。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小和尚理了理宽大的衣袍站起身来面向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点了点头。 范二爷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来,他有些恹恹的看着三难,翘着二郎腿在旁边椅子上不甚在意的坐了下来,扬着下巴问他:“现在我们借着马圆通的手害死太孙的计划失败了,你们这边还有什么办法?” 小和尚三难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和轻慢,仍旧不紧不慢的重新在蒲团上盘腿坐下来,伸手接了旁边僧人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才看向范二爷:“太孙的毒虽然解了,可是中了那么厉害的毒又拖了那么久时间,总得养一阵子。阳泉百废待兴,刚经历过一场战乱,不适合他养身子,赖成龙跟驸马一定会建议他移到晋中去......这一段路上,就能下手。” 小和尚话倒是说的很透,一点儿也不藏着遮着,跟普通的和尚那么说的云里雾里的,范二爷听得懂,就忍不住笑了,双手撑在膝盖上饶有兴致的哟喝了一声,问他:“可是他身边有锦衣卫,又有精兵守着,没有那么容易动手吧?” 他听说过皇觉寺的武僧们比少林寺的也不遑多让,可是比起锦衣卫来到底是怎样还真是不知道,难不成这帮和尚真的有以一当百的本事? “我们这边也有眼线在他们那里。”三难微笑着看着范二爷,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的抬杠,伸手拿来一份地图展开,指给范二爷看:“从阳泉去晋中有三条路,一条是官路,两条是小路。这三条路我们都已经去实地走过了一遍,知道在哪儿设伏是最稳妥的。到时候只能内线传出消息来,我们就能布置。” 范二爷伸着脖子往地图上瞧,果然上头都标满了记号,他有些好奇的指着其中一个记号问三难:“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地形,又问:“你们是打算这么冲下去跟锦衣卫的人对上?” 他指着的那条是官路旁边的那条路,冬天的时候刚被大雪封过山堵过一阵子的路,三难微笑着摇了摇头,指着那个记号轻声笑了:“不用人。” 不用人?范二爷愕然的看了他一眼,见范三也是一副迷茫样子,就不自觉的追问道:“不用人,那怎么杀人?” “他们要是走这条路,我们一个人都不用动。这座山去年被雨水跟雪浇了一冬天,早些天就已经滑过一次坡,我们再等一等,等太孙身边的那个眼线传出消息来。要是太孙真的走这条路......我们再在这山里的矿洞里动动手脚,山就塌了。别说锦衣卫,就算是蚊子也飞不出来。”三难满脸都是微笑,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师傅未完成的遗愿,他一定要替他完成。当初本来师傅可以不必死的,要不是太孙说动了常辅跟岑必梁在大殿上说那一席话,要不是常辅跟岑必梁的这席话让那些愚蠢的学子**情激奋,闹出那么大的事......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心思 崔华鸾匆匆忙忙的从软垫上站起身来,额头上的花佃摇晃的厉害,她双手撑在桌案上,有些恍惚又有些欲言又止。她知道宋楚宜说的是实话,这个姑娘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坦坦荡荡的不遮不掩,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害怕恐惧,她宁愿宋楚宜直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样她心里也好有个底,可是宋楚宜明明白白的说了不知道,又说这些事情不是她所能决定,摆明了是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的意思。她最讨厌事情没有一个定向,顺其自然的发展。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明明是来试探宋楚宜的心意的,可是到最后一无所获,还把自己搅得也脑子一片混沌,定了定神她把落到面前的碎发拂到耳后,轻声冲宋楚宜点了点头:“我晓得了......”顿了顿又道:“我这趟来,一是带些药材跟大夫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二是祖母特意叫我来瞧瞧你,华蓥的好日子就在七天后,琰哥儿也该先回去了......” 周唯昭已经没事,的确是该回去的时候,京城那边也应该有消息来了才对,宋楚宜轻轻应了一声,亲自送了崔华鸾出去,进门就瞧见青莺跟青桃面色不甚好看的立在屋里。 徐妈妈瞪了她们俩一眼,亲自上前服侍宋楚宜脱了斗篷,一面又劝宋楚宜:“姑娘别多心,大小姐她......她许是小时候就种下了心思了......” 宋楚宜有些诧异的回头去看徐妈妈,她之前就很疑惑为什么崔华鸾对太孙的执念这样重,按理来说就算崔夫人从前有在她跟前透露过意思,也不足以使崔华鸾做出这样大失分寸的事情来,连找她探问心意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小时候?”她好奇的重新回到被窝里,拥着被子看徐妈妈在脚踏上坐下来:“可是小时候太孙殿下不是在龙虎山跟着天师清修吗?” 徐妈妈替她按了按被角,摸了摸她的头发点头:“殿下当年是被荣成公主亲自送去龙虎山的,听说刚去的时候很不适应......可惜公主不能陪他多久,呆了两个月就赶回京城去了。是咱们郡主娘娘后来又带着大小姐去了龙虎山陪着殿下,后来接着两年每年夏天都去......” 原来徐嬷嬷说的小时候就种下心思是指这个时候,舅母原来当年带着崔华鸾去过龙虎山。宋楚宜拥着被子听徐妈妈说话,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徐妈妈就问她:“老太太跟老夫人的意思,都是不想叫您趟浑水。可我从小把您带大,太清楚您的性子了,您要是自己不愿意,才刚一定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小姐......”徐妈妈面上带着一点儿微笑,似乎有些感叹:“您老实告诉妈妈,是不是真的起了这个念头?” 要说合适不合适,徐妈妈自然也是站在叶景川这一边的,叶景川对涟漪也好对安安也好,实实在在的那都是做到了爱屋及乌,因为宋楚宜的缘故对涟漪母女异常上心,每年生辰都没忘记过,铁打的心肠也有几分软了,何况这么久日子相处下来,她是真的觉得叶景川好。 可是两口子过日子,是不能凭着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宋楚宜这么久都不肯松口,她就知道宋楚宜心里怕是不愿意。今天听了崔华鸾问宋楚宜的话,这份猜测就更加肯定了,她叹了一口气:“姑娘凡事一定要多听听长辈的,千万不要由着自己的心意来......” 宋楚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是什么,只知道叶景川的热情叫她觉得烧手,反而周唯昭相比起来叫她轻松自在许多,她从重生以来到现在,唯有在周唯昭身边才有得以喘息的时候,什么都不必担心,什么压力也没有。 她倚在徐妈妈怀里极沉重极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声若蚊蝇的冲徐妈妈点头:“妈妈....我没有敷衍表姐,我是真的不知道。” 要说喜欢周唯昭,她如今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若是要跟崔华鸾说绝不对太孙存别的心思,她又觉得莫名有些心虚。 徐妈妈只觉得宋楚宜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幼猫那样可怜,迷蒙着眼睛不知道前路在哪里,没有母亲带大的孩子,在如何爱人怎么接受爱这一项上的缺失的确是补也补不回来。 叶景川也同样没睡,他等着叶景宽跟周唯昭说完话,有话想问周唯昭。 叶景宽却专跟他做对似地,话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偏偏说的还都是正经事,他根本没办法开口打断。 叶景宽想叫他回晋中去休养,阳泉实在太乱了,县衙里也不安全,马圆通虽然已经被抓回来了,可是盘踞在矿山上的那些叛军们却还没有收服。 可是他又不敢轻易下这个决定,周唯昭的身体还没好全,虽然有一身的功夫可是一点儿也使不上,就算是有青卓含锋甚至锦衣卫护着,他也不放心:“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马圆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马先生跟那个幕僚联系的,可是那个幕僚跟马先生都死了,死无对证的,谁知道背后还有什么牵扯,还有没有别的内奸?最怕的就是有人在背后借着叛军的手想叫您无声无息的死......” 现在偏偏赖成龙又受了重伤,京城带来的锦衣卫毕竟又有限,山西锦衣卫卫所的这些人的底细根本没法一个个的去查,叶景宽只觉得到处都是隐患。 有人想他死,这几乎是毫无疑问的,既然马圆通说是马先生的意思,马先生又跟詹事府出来的幕僚有些牵扯,那事情就显而易见的复杂了起来。 周唯昭咳嗽了几声,不小心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皱了眉头缓了一会儿才道:“既然是冲着我的命来的,就不会这么容易收手。这次不成,总还有下次。”(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了解 “不管是继续呆在阳泉,还是真的回晋中去养伤,背后的人都不会罢手。”周唯昭倚在枕头上,面容坚毅:“既然如此,干脆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出来之前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阳泉县的事情顺利解决了,还得担心那人的杀手,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叶景宽不免有些怨怼,詹事府的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帮忙的,谁知道这里头还是出了奸细,而且差一点就真的要了周唯昭的命,本来还想着要回京去一查到底,可是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根本不是查不查的事儿,先确保没有旁的奸细才是真的。 可是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急的来的,他冲着周唯昭点点头,一面站起身来:“算了,今天实在太晚了,殿下您又是刚刚才解了毒,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昏昏欲睡的叶景川立即抬起头来,一溜烟儿的把叶景宽送到门口又重新返还回来站在周唯昭跟前,不错眼的直盯着他。 周唯昭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倚在软枕上咳嗽了两声微微皱着眉头:“你这么看着我,叫我想起了你养的那只大狼狗,它每回也是这样摇着尾巴往你身上扑的。” 叶景川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拉了椅子坐在他旁边,眉间带着苦恼跟他叹气:“你知不知道我父王跟母妃的打算?还有我大哥....他们都是想我娶宋六的。” 屋外有药香味随着风送进来,闻的人昏昏欲睡,周唯昭两只眼睛却漆黑透亮得如同浸在清水里的上好的墨石,清清冷冷的,叫人瞧不到一点儿倦意,他看着叶景川,缓缓地点了点头。 叶家想要叶景川娶宋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叶二的心思简直写在了脸上,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替他拉拢宋家,这些叶家从来就没有瞒过他。 叶景川见他点头就更苦恼,垂着头声音带着点儿难以言喻的失落:“可宋六小姐并不喜欢我.....甚至有些怕我......我对她越是殷勤周到,她就好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缩的越快......我不明白......” 他自己不明白,其实也不指望周唯昭能明白-----周唯昭在龙虎山上呆了七八年,回来周围更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在他身边见了俩眉清目秀的女道兵,转眼也被他送去给宋楚宜了,这样一个木头.......他知道来问周唯昭也是白问,可是他跟哥哥吐露这个烦恼,哥哥就有些不以为然,说那是女孩儿的羞涩心思,等成了亲自然就好了。他心里知道这是不一样的,就像是嫂嫂荣成公主,到现在每每看着大哥的眼神也能看得出她对大哥的喜欢...... 周唯昭想到宋楚宜对待沈清让,她说起这些曾经做过的蠢事的时候,脸上跟眼睛里都带着深刻的恨意和惊恐,她虽然已经把英国公府设计得再无还手之力,把他们全部远远的送回了老家,好似已经为她梦里的噩梦画上了一个终点,可是其实那个噩梦带给她的影响远远没有结束,她到如今仍旧被困在那个噩梦里没有出来。 一个曾经被伤的遍体鳞伤的人,哪怕你把感情裹上厚厚的蜜糖递给她,她也怀疑里头是不是藏着砒霜,太过周到殷勤的态度反而容易把她惊走。 周唯昭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的更紧:“你有没有想过,你跟宋六小姐或许根本就并不合适。” 叶景川豁然抬起头来看他,想起每每周唯昭跟宋楚宜并肩站在一起时的默契和自然,心里的怒气一点一点的沸腾起来,明明他认识宋楚宜还更早些,可是周唯昭总好像是宋楚宜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能猜中宋楚宜的心事......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我同她并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是门不当户不对,还是人才品貌配不上?” 周唯昭摇了摇头,看着叶景川的神态就像是在看一个哭闹着要糖的小孩子:“都不是。若是宋六小姐只想要门当户对,那你也不会这样苦恼了。”他换了个说法:“你为什么喜欢宋六小姐?” “这哪里有什么为什么的?!”叶景川愤愤然站起来,觉得周唯昭简直是在耍弄自己:“我怎么会来问你这个当了七八年小道士的木头......你要是知道这些,太孙妃的人选也不会这么叫嫂嫂她们头疼了......” 他愤愤然的走了,周唯昭剩下的话就没再说出口。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才是好的,可是对于一个视感情如洪水猛兽的人来说,反而是有理由的喜欢更叫她心安。 药已经熬好了,青卓端着药碗进来,见周唯昭还没睡着就忙把药递给他:“轻罗熬了一晚上了,您快趁热喝了吧。对了,叶二少爷怎么怒气冲冲的走了?” 周唯昭的手顿了顿,重又抬起头来看着青卓:“轻罗?她不是跟在宋六小姐身边?” 青卓就拍了拍脑门,殿下这几天都因为中毒的缘故昏睡着,后来被晏大夫跟胡供奉折腾着金针刺穴,到刚才又跟驸马商量事情,根本就没个得空的时候,他还没告诉殿下宋六小姐也来了的事呢,他带着笑意把宋楚宜带着轻罗跟含烟来的事情说了,又道:“也是宋六小姐跟赖大人一起想的引蛇出洞的主意......” 周唯昭莫名不合时宜的露出一个笑来,觉得宋楚宜像极了当初他在龙虎山上养的那只猫,一只虽然被人伤的伤痕累累可是却始终记得有恩必报的小猫。恐怕是为着他从前帮的那些忙寝食难安,所以才这样义无反顾的连战乱的地方都敢来。 她虽然对人有仇必报,可是却也从来都记别人的情,谁要是对她好,她就也对人怀着最大的善意。这样矛盾复杂的小姑娘,实在是有趣的紧。(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设计 青卓看着自家殿下有些犯愁,端着只空碗出门来挠了挠头,心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弄得含锋对他侧目而视:“殿下如今好了,你怎么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青卓就觉得含锋实在是太没心没肺了一些,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不想找媳妇儿,也不替殿下多操操心,从前他就觉得自家殿下恐怕是要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来配,实在是殿下为人太冷清了一些,又不爱说话,身边还总危机四伏的,普通的姑娘也镇不住他。可是这样的姑娘哪儿那么好找?他看来看去,也就一个宋六小姐能跟殿下说的上话,宋六小姐身份又合适长得也好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你说咱们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青卓仰头望天,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来:“人家叶二少爷对宋六小姐多上心啊,偏咱们殿下......” 想说周唯昭不解风情吧,可他对宋楚宜又实在特殊的很,除了宋楚宜,就没见周唯昭对旁人这样亲近过,可是总是差了点儿什么...... 含锋只觉得他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些没用的,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房间:“你可真算得上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殿下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再说这种事情旁人怎么好插嘴的?连皇后娘娘跟太子妃也只能给殿下提提意见罢了,偏你多事。” 说起皇后娘娘跟太子妃的意思,青卓又替自家殿下一个头两个大,皇后娘娘跟太子妃都觉得卢家的姑娘好,想要从卢家再娶一个太孙妃,可是哪有接连一个家出三个皇后的?何况太子殿下又那样不喜欢卢家,相比起正经外家卢家,他反倒跟范家亲近不知多少。 想起范家,自然而然的就又想起这回周唯昭受伤的事儿来,周唯昭这回受伤,要说没有东宫那位的手笔他都想把头砍下来当蹴鞠踢,范良娣厉害成那样儿,要是周唯昭身边的太孙妃还是个扯后腿的,到时候只怕要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远在京城被青卓忌惮的范良娣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最近天气变暖,她又爱美,这些天都不愿意再穿薄袄,换上了云绢、轻纱这样布料的衣裳,已经有着凉的迹象了。 她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儿,只觉得口干舌燥,没等她吩咐,房嬷嬷已经从木勺手里接过了温热的牛乳递过去,服侍着大范氏喝了,这才轻声回禀:“娘娘,齐嬷嬷有消息来报......” 为了方便传递消息,大范氏干脆把齐嬷嬷赐给了王侍郎家里,后来王侍郎因为元慧的事遭受了连累,齐嬷嬷也就一直呆在王家,此刻听见房嬷嬷这样说,大范氏就起身换了衣裳,出了净房在明间里坐着等齐嬷嬷回话。 “有消息了?”她不耐烦的叫亦步亦趋走进来就跪的齐嬷嬷起身:“是西北那边的消息还是阳泉那边的消息?”她沐浴过后总是特别容易乏,本来早该到了休息的时候。 齐嬷嬷神色间显现出些为难的摇了摇头:“西**将军那边倒是真的送了信回来.......”她顿了顿,抬眼瞧见大范氏猛然亮起来的眼睛,心惊肉跳的又垂下了头:“可是这消息并不是给咱们的......是给韩二老爷的......” 自从她在中间刻意挑拨之后,韩正清跟韩家族人的关系就已经闹僵了,虽然同样姓韩而且是同宗,可是韩二老爷跟锦乡侯府向来没什么来往。大范氏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忽而想起当初小范氏提起过的,她已经去信给韩二老爷请韩二老爷帮忙料理韩止的丧事的事...... 一切祸患都是起源于这里,要不是小范氏这个贱人这样折腾.......大范氏心里对小范氏的怨恨更深一层,对韩正清却是七分愤恨三分委屈了-----从来都是她说什么是什么,韩正清从来没有驳过她的,可是如今不过为了一个小范氏,不过因为一个韩止......她咬着唇,掩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冷冷淡淡的看向齐嬷嬷,声音也丝毫没有起伏:“是吗?那他写的信里叫韩二老爷做什么?” 齐嬷嬷的头垂的更低,压低了声音回大范氏:“侯爷他信上说已经叫庶子韩胜回来,让他扶灵回荥阳,并且替侯夫人结庐守孝......” 叫儿子回来替小范氏奔丧,扶灵守孝,生怕小范氏死了断了香火?大范氏唇角终于溢出一丝冷淡至极的笑意,哦了一声之后语气更加平淡得吓人:“除此之外没交代旁的了?” 齐嬷嬷摇了摇头:“并没有了,只另外请韩二老爷替他多看顾锦乡侯府,说倘若今年圣上开恩许他回京,一定重谢。” 大范氏以手支颐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转开了话题去问齐嬷嬷的消息:“那我娘家那边呢?我父母亲可有阳泉的消息?” 说到这样重要的事了,殿里伺候的木勺连翘跟房嬷嬷这些心腹就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的成了个木头人。 齐嬷嬷的声音也放的低的不能再低:“家里是派了二爷去的......二爷原本已经借着叛党的手行刺了那位,还叫那位中了毒......可是后来锦衣卫都督赖大人跟驸马设计引出了叛党,到最后又把那位的毒给解了......” 房嬷嬷意料之中的看见大范氏黑了脸,说来也是,肯定是夫人又擅作主张了。家里哪个人都好,怎么偏偏要派二爷去?那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大范氏的手捏成拳头,好容易才忍住没有当场呵斥一声蠢货,揉着额头只觉得头疼万分:“那现在那边还有没有别的消息传回来?” 换做是大哥的话,这一次就成了,根本不会需要动用到后手......偏偏父亲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派二哥那个蠢货去办这样重要的事,那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要命 从小到大,大范氏最讨厌的人除了一直鸠占鹊巢的小范氏,就是这个成天只知道眠花宿柳半天本事没有,却偏偏只会撒娇卖乖要钱花的二哥了。相比起这个惹人厌的祸害,小范氏在她心里都要立即地位高上三分。她交代下去的时候交代的好好的,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过父母亲千万不要选二哥去,可父母亲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居然还是一意孤行......这样天大的事,他们居然也敢叫二哥去做,居然也敢...... 齐嬷嬷看出大范氏的烦躁,大范氏向来很少烦躁,若是她脸上都露出焦躁的神态来,那肯定是已经生气到了极点,她不敢再跟大范氏卖关子,老老实实的说:“幸亏家里叫人跟着二爷呢,范三机灵,已经劝着二爷去了普济寺了......” 还是被逼到了动用皇觉寺那批人的份上,那个祸害就这样难对付......大范氏冷淡的嗯了一声以后就没了声响,眼睛半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可屋里众人屏气凝神,没有一个敢开口的,还是房嬷嬷壮着胆子上前再替大范氏倒了一杯茶。 大范氏似乎是被这响动惊得回了神,重新抬起了眼皮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齐嬷嬷:“家里就只送了这些消息来?” 前些天阳泉大捷的捷报已经送到了京城,连向来对太子妃跟周唯昭不亲近的太子脸上都有了几分笑意,不管怎么说,周唯昭没有费什么力气,只花了两个月就评定了阳泉的叛乱,这是叫建章帝龙颜大悦,也是叫东宫位子更稳的大喜事。 可大范氏却开心不起来,卢氏虽然不受宠爱,可是周唯昭毕竟是太子的亲生儿子,常言都说虎毒不食子,太子对周唯昭未必就能跟对卢氏那样狠得下心。何况男人对自己的血脉总是格外的宽容的,就像是韩正清,当初口口声声的说着什么冬雷震震夏雨雪的鬼话,转头还不是对小范氏母子上了心? 周唯昭要是一直这样争气出色,再加上是正统的皇太孙,又有建章帝跟皇后护持、镇南王府的依附,那她跟周唯琪拍马也及不上。周唯昭必须要死,他活着就是一个祸害,只可惜当年他还没成气候的时候没能一鼓作气...... “暂时还只收到这些消息,二爷寄回来给家里的信上说,阳泉不是个适合养病的地方。太孙他刚伤了元气,阳泉又乱的很,一定会到晋中去养病......他们的意思是,是在路上趁机动手。” 幸好之前就在那个家伙身边埋了钉子,在山西卫所也收买了人手,否则就算皇觉寺那批人再能耐,恐怕也只能硬碰硬了。大范氏心里说不上是轻松多一些还是担忧更多一些,凡事只要是涉及了她二哥的,那就算是之前商量的再好,再天衣无缝,也要打上几个问号。 “叫王家的人寻妥当人送信去,就说我说的话,再派些人去阳泉看住二爷。这次的事一点纰漏也不能出,要是出了纰漏.......”大范氏忽而轻笑了一声,随即语气陡然转厉:“要是出了纰漏,我认他是我二哥,旁人可不认!” 她不是不提拔娘家人,可是这样重要的事实在不适合她那不成器的二哥去做,一旦出了岔子,别说范家,就是她也得搭在里头......太子虽然不喜欢周唯昭,可是却不代表会坐看着他死。 房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看着齐嬷嬷应了是,安静的听着大范氏再吩咐了齐嬷嬷一些细节,这才领着齐嬷嬷出去,亲自把她送出了宫,才松了口气。 等她回了殿,大范氏的瞌睡却已经跑了,正倚在榻上叫木勺拿着美人锤捶腿,见了她就问:“郡王此刻还在书房?” 周唯昭的捷报传回来,心里最过不去的莫过于周唯琪,他这几天都在跟钱应他们商议开文会的事情-----春闱揭了榜了,正是拉拢人的好时候,趁着这个时候把这些未来的朝廷的中流砥柱们收在麾下,有数不尽的好处。 房嬷嬷一直叫人留心着那边东平郡王的动向,闻言心中有数,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殿下定了三日后在金河上宴请诸士子,此刻正跟钱先生商议细节呢。” 其实也没有多少细节好商议,既然说是文会,自然要办的文雅一些,钱应向来在这些仕途经济上是把好手,早就已经安排的妥妥帖帖。 可东平郡王脸上还是殊无笑意,钱应斟酌了一会儿就问他:“殿下是在为娘娘的事苦恼?” 从前他就建议过东平郡王一定要看住范良娣,不能凡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至少锦乡侯府的事情范良娣就绝对做的过了,这次范良娣又动用了才收拢的皇觉寺,他叹了口气。 周唯琪点了点头:“母妃亲自去找过元觉师傅,也不知道是跟元觉师傅说了什么......”他其实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之前范良娣就跟他说过不能叫周唯昭活着领这份平乱的大功劳,那现在范良娣动用元觉他们,用到了之前元慧培养的那批死士,到底是用来做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钱应深深的看了东平郡王一眼,随即就垂下头开始分茶:“殿下不必担心,这虽然是件要命的事儿,可是只要谋划妥当......事成了之后于您是绝无仅有的大好事。” 这一点不用钱应说周唯琪也明白,否则他也不会写信再三交代外祖那边要好好办成此事-----自从小范氏的事情过后,他就跟范氏一族有了默契,没有经过他允许的事,就算是大范氏吩咐了下去也不能立即就施行。 可是算一算时间,距离大范氏叫荥阳范氏去做这件事也已经两月余了,无论如何该有消息送回来了才是......他这样一想,右眼皮就跳的厉害。 底下有亲说得对,我是真的没有存稿啦,一切都是靠现码.....更新一定会跟上,绝对不会断更,可是未必能熬到凌晨更文,所以我会尽快码完,看看争取能不能凌晨定时发布的,爱你们么么哒,雷打不动的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各种求~~。另外推荐落凡的一天的《月夜引魂灯》灵异类文,她四岁溺亡重生,自此心系救命高冷男神。男神:等你点燃引魂灯,救赎五十万魂魄回归冥界,我就答应你!其实男神易推倒~~~作为拥有戮神之火,千年一现的七彩魂火拥有者,看她如何仁心守护心中男神,帮助他粉碎一个又一个阴谋诡计,守护人间和平......(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端倪 四月上旬的天气已经只有早上带些寒气,可周唯琪却仍旧好似脚被冻着了似地,起身在偌大的书房里连着走了好几个来回,才终于定了定神回头看着钱应发问:“依先生您的意思,现如今我是继续装聋作哑的好,还是去母亲那里问个分明?” 皇觉寺的势力他本来已经收在了手里,这在太子那里也是挂了号的,要是到时候真是事情败露出了什么事,旁人或许只以为皇觉寺胆大包天或者把他们认作是端王余党,可是太子却一定会猜到是范良娣下的手,虽然周唯昭不受太子喜欢,可如今他毕竟替东宫挣来了这样大的荣耀,太子还需要他在中间缓和跟建章帝的关系...... 这位殿下虽然算不上极聪明,可是有一点却是极好的,那就是听得进去人说话,平时也没什么旁的上不得台面的嗜好需要人给他擦屁股。钱应这个长史做的还算是得心应手,他既然已经看准了周唯琪的为人,又已经彻底绑在了周唯琪的船上,自然对他尽心尽力。闻言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这事儿已经出手,就断没有中途喊停的道理。殿下与其这样被动,不如就去跟良娣娘娘问个清楚,一旦出了什么事,也好来得及伸手补救。只是有一点,退路咱们也当要想好,成了自然是好事,可若是不成,咱们也得想想不成的后果跟法子。” 周唯琪点了点头,他如今也是这么想的,与其坐在这里苦等消息,还不如去问一问,思及此,他就冲钱应笑了笑,也有心思去看邀请的士子名单了。 钱应做事向来稳妥,加上还有东宫幕僚帮忙,名单上几乎网罗了这一批当中的佼佼者,这阵子风头大盛的探花郎陆丙元也赫然在列,余下的还有一些熟人。 周唯琪对陆丙元已经不陌生了,几次陈阁老家中饮宴都有见过这个陆丙元在座,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加上他又有心招揽,陆丙元虽然是个不通世俗经济的,可是他们陆家却多的是通的,早已经来自己这里打过关节。 想到这个书呆子,周唯琪忍不住心情大好,虽然书呆子是太古板了一些,可是这可是个探花郎啊,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看完了,特意交代钱应:“这个呆子好像除了喜欢书画就是喜欢美女,到时候你挑几个知机的,别那么俗的送给他,让他好好享受享受红袖添香的好处。” 钱应见他站起来,就知道他要走了,笑着点头应是,起身恭敬的告辞。 等钱应走了,打听得范良娣还未休息,周唯琪干脆就去了范良娣那里,倒是把房嬷嬷等人惊得慌忙迎出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范良娣才听房嬷嬷说他在书房跟钱应等人商量开文会的事儿,就见着了他,不免有些惊讶:“不是说今天在书房议事?我以为你今儿就不过来了。” 房嬷嬷等人早已经张罗着送上了甜点跟热茶,周唯琪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又重新放下,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来问问,荥阳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他不说阳泉,不提周唯昭跟皇觉寺,只提荥阳,倒是谨慎。范良娣赞赏的瞧他一眼,眼风往四下一扫,房嬷嬷就知机的带着众人退了下去,带上了门守在门边。 “原本是成事了的,恐怕现在太孙殿下中伏受伤的折子还在加急的路上呢。”范良娣见儿子露出喜色随即又立即皱起了眉,就知道儿子是听出了有变故,略带着无奈道:“可惜他命大,有叶景宽跟赖成龙在旁边保驾护航,最后还被他们顺藤摸瓜的抓到了匪首马圆通......” 驸马叶景宽真是周唯昭身边最大的助力,只可惜同样要称呼一声姑父,自己在姑姑姑父眼里却是个根本不存在的-----说起来这也要怪大范氏跟姑姑闹得太僵......周唯琪心思飞转,已然把前因后果通通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然后问大范氏:“那接下来母亲有何打算?” 以锦衣卫的手段,要是查出刺杀周唯昭的人是谁,只怕早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人人自危了,可现在京城却静悄悄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说明赖成龙他们也没找到证据,只能认定是马圆通这个叛党匪首做的。 “接下来自然就只能靠皇觉寺那边了。”大范氏低垂着头把玩着手上的绞丝嵌宝石的镯子,声音低了低:“已经打草惊蛇了,要是不能彻底拿住蛇的七寸,日后只能后患无穷。” 这一点周唯琪深有所感,他们跟太子妃那边的关系势如水火,就算周唯昭不动脑子也能想到莫名其妙遭受到的这场刺杀一定跟他们脱不了关系。他如今平乱成功威望大增,又向来在建章帝跟前得宠,要是叫他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一定会彻查此事......闹的满城风雨...... “有把握吗?”想好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最后出口的却是这样的问询:“要不要再多派些人手去阳泉,他身边毕竟还带着人,又有锦衣卫在那里帮忙。”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做了,就一定要成功。 范良娣摇了摇头:“用了皇觉寺的人已经是冒险,不能再往里投人手了,再多就要引起怀疑了......你放心,他身边还有钉子,以皇觉寺的本事,知道该怎么把这颗钉子的用处发挥到最大的。你如今该踏踏实实的去拉拢人才,为日后做准备。这些事就不要操心了,母亲总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你不要插手。” 怎么可能不操心?经过姨母小范氏的事情之后,周唯琪总对母亲那时的歇斯底里不顾一切的疯狂有些阴影,生怕她又跟从前一样一味的刚愎自用。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范良娣一手在操办,他也的确是插不上手,只好闷闷的点了点头。 凌晨更新一章,有亲说一下子看五章立即就没了......这个,那我分开来发?八点更一章十点更一章下午更两章?另外,求订阅求订阅啦~~~等我缓一缓劲还上了和氏璧再给这些天的打赏统一加一更,然后为月票加一更,总觉得自己在这立flag是在给自己挖坑......(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引线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如今陆丙元可谓是对这句诗体会甚深,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舒心的日子了,少年得意,前途无量,人人见了他都笑脸相迎。连天香楼的卓大家也对他另眼相看,专程给他下了帖子,这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艳遇? 他骑着高头大马从繁华的朱雀大街一路疾驰,不时有姑娘倚栏偷瞧,更有甚者还专程抛了手帕瓜果下来,他一路笑一路躲,终于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情形下到了天香楼-----今天卓大家十八岁生辰,周成芳特意包下了天香楼给她做生日,还把狮子楼的大厨请来掌勺整治菜肴,听说还送了卓大家一副点翠头面,是高价从鸿运社的红角儿那里买来的。 他一路顺畅无阻的上了楼,楼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今科的士子,见了他来纷纷拱手问好,他如今既是探花郎,又是陈阁老跟前的红人,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得罪他。 周成芳先迎上来迎面给了他一拳,笑的志得意满:“行啊你小子,满楼红袖招啊!” 陆丙元原本不大想搭理周成芳,这个邻居自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自己跟他不是一路人,而且每回见到他,陆丙元就能想到之前他拿来给自己做的题目...... 可是周成芳这人根本就是听不懂人话看不懂人眼色的,他认定陆丙元是邻居要亲近,就跟牛皮糖一样的黏在人家身上,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 此刻喝了些酒他就更显得志得意满神采飞扬,伸手搭在陆丙元肩上把他揽得一个趔趄,笑嘻嘻的一面让卓大家过来给陆丙元倒酒,一面就摔了杯子一路古脑的踩上了凳子大喊大叫:“老子就说过今年老子一定金榜题名出人头地!你们偏偏不信,怎么样,老子如今是不是打了你们的脸?!”他被陆丙元猛地从圆凳上被拽下来,呵呵的傻笑了一阵,又跑到另一头盯着一个人傻乐了半响,把那人看的脸皮都紫涨了,才伸出手拍了拍那人的脸,打了个响亮的嗝儿:“怎么样子成?你不是自诩才高八斗吗?连我都不如!哈哈哈哈,老子可是二甲进士......” 被他称作子成的人噌的一下站起来,满面通红,眼里都不自觉的漫上了泪光跟羞恼,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再没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却不如一个草包......现如今还要被这个草包羞辱,他看了看面带笑意倚在陆丙元身边的卓大家,更觉自尊受伤丢尽了脸面,忍不住就有些口不择言:“你神气什么?!就凭你这个草包也敢说你是自己考上的?!我看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还没考之前我就听你在状元楼夸口,说一定能考中,你哪里来的底气?!以我看.......你分明就是.......” 周成芳没等他说完,哗啦一声单脚踩在凳子上,吊儿郎当的模样消失了,伸手就迎面给了殷子成一个耳光。 打人不打脸,何况还是文人的脸,殷子成只觉得血都冲到了头顶,双手撑在周成芳胸前狠狠一推把他推了个趔趄,不可置信的问:“你居然敢动手?!” 周成芳本来就是出了名的二世祖,在家乡的时候闹的比这还过的时候还有呢,加上他如今春风得意,还自以为搭上了陈阁老,哪里会怕殷子成?当即就扬着下巴啪啪啪的大耳刮子连刮了殷子成好几下。 满堂哗然,有看不下去的站起来喝止他:“成芳,你这也欺人太甚了!” 陆丙元脸色更是阴沉的仿佛能下雨,伸手就把周成芳推了个趔趄:“别胡闹了!大家都是同年......” 周成芳被他推了一把倒是没有什么脾气,只是嗤笑了一声,有些夸张的指着殷子成大笑:“同年?谁跟他是同年?他可是落榜的......平常说什么才子才子,现在才知道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有他带头,其他一干跟他一伙的人就越发的起哄,把殷子成气的几乎哭出来。 闹了这么一场,就算殷子成想待也再没脸呆下去,带着满心的怨气跟不甘握着拳头往外走,偏周成芳还不肯罢休,回头冲卓大家笑了一声,带着些讨好跟她笑:“来,卓大家,我给你表演一个饿虎扑食!” 他话音刚落,人就蹿了出去,双手攀着门沿整个人荡在半空,从背后重重的踹在了殷子成的背上,把殷子成踹的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吃屎。 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殷子成只觉得一辈子都没遭遇过这样的侮辱,回头瞧见满楼的人都笑的直不起腰,再看看周围围观的人群,一张脸红的几乎能滴血,终于没忍住哭了。 陶御史的轿子堵在半路被堵得有些不耐烦,使人去打听才得知有这样的荒唐事,眉头就不自觉的皱紧了:“现如今还只是个进士,就敢这样无法无天......”他想起那天陈三老爷在狮子楼见周成芳的事来,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宋珏也在对面的茶楼里跟友人闲坐,见了这个场景忍不住就摇头叹息:“今年这帮士子玩的也太过了些......”他话是这么说,可是面上却始终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春闱已经揭榜,他等的就是一根能引爆火药的引线,不愧一开始盯上的就是周成芳,现在可算是等到了。 “这位公子也真是可怜的很,听说在江浙大小也是个才子。”他摇头叹息一阵,才在友人身边坐下了。 “可不是,好像秋闱还被当时浙江的学正大力夸奖,说是前途不可限量,特意让他迟了一届再考春闱,让他磨练磨练心性。可没想到,草包考上了,他这样的大才子反而落了榜。”宋珏的友人颇为可惜的叹气:“这也是人的命数所定,要么说世事难料呢。” 早上好啊,今天我们这边中午开始就停电停到六点啦,得趁着这个功夫赶紧码字。看样子大家还是更喜欢一次性放五章,那我就还是一次性放五章出来吧,想慢慢看的亲们可以慢慢看~~~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真相 宋珏哂然一笑,并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宋楚宜已经将近两月没有寄信回京城,还是余氏寄信回来他才知道宋楚宜已经去了阳泉,阳泉那里战乱初平乱象横生,一个小姑娘再能耐,去了那种地方也叫人担心不已,何况这次连太孙殿下跟赖成龙也在那里着了道。 他心里担忧又着急,对京城陈家的事儿就更加上心,小丫头这么卖命的才设计好的局,他不能在这中间出一点儿差错。 因此应付完了友人,他转过了街道到了相邻的重音坊,才坐下喝了口茶,就见方孝孺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一个走正门,一个却要走偏门,一定不能叫任何人看出他们二人是来见面的。 “我找到那根点燃炸药的引线了。”宋珏开门见山,推开窗子指了指重重飞檐后头层峦叠嶂的彩绣:“方大人应该知道今天周成芳那个傻子给卓大家办生辰宴吧?” 周成芳有钱,漫天的撒钱,大手笔的给一个青楼女妓过生辰,豪掷千金博君一笑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京城怕是没人不知道。方孝孺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他当初就知道周成芳是个二傻子,可没想到这个二傻子傻成这样,怪道宋家会挑他来当这个炮灰,这样的人可不就是专门生来坏事的么?才刚他一路上过来,已经不知道听多少人提起才刚周成芳在天香楼闹的那一场。这个二傻子真是一点心都不用别人操,自己就已经伸着头把人都给得罪了一个遍,只怕到时候闹起来,多少人冲着周成芳这三个字也要义愤填膺。 方孝孺顺着宋珏的话问下去:“大少爷的意思,是那个今天被周成芳羞辱了的士子?”他听见外头闹的厉害,说是周成芳闹事就起了意,知道宋珏恐怕是打算拿这事儿做文章,因此早就已经叫小厮去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了,连殷子成的背景如何,如今是在哪里下榻也问的清清楚楚。说来也巧,这殷子成是浙江的才子,还七拐八拐的,正巧跟陶御史的夫人是同宗......要是在殷子成身上做文章,简直再好不过了。 宋珏就喜欢跟方孝孺这样聪明的人说话,难怪当初陈阁老也把他当智囊,崔绍庭几乎就折在他的手上,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满面的笑意:“方大人认为如何?” 自然是好的,现在殷子成只怕是恨周成芳入骨,只要稍微给他透点底,甚至都不用再煽风点火,只怕他都能扑起来一把火烧死让他在京城丢光了人的周成芳。 他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宋珏这人做事真是滴水不露,他分明已经把路都给自己指好了,如今哪里还有自己说不的道理?嘴角含着一抹苦笑道:“自然是好的。” 宋珏听着这话就站起身来,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往外边瞧了瞧,这才满面春风的转过头来看着方孝孺:“既然方大人也说好,那一切事可就都托付给方大人了。殷子成如今应该正是失意的时候,方大人想个办法,透露一点儿关于泄题的消息给他。” 殷子成平常或许是个清高的读书人,来了京城也不愿意趋炎附势去攀靠同宗的表姨母陶夫人,可是如今在受尽羞辱,又自觉得是受了天大冤屈的情况下,却不得不去找靠山了。 方孝孺就道:“这个不劳大少爷操心,周成芳跟前的小厮常随都是嘴上不把门的,也不牢靠,背着周成芳卖了好几份试题,那些人通通都靠着这些试题中了榜。我会想办法叫周成芳知道这事儿,然后再叫周成芳把这事儿闹大......” 涉及科举的事就没有小事,只要一旦撩起了火星,就绝对不能轻易浇熄。宋珏整了整衣裳,好整以暇的冲方孝孺告辞:“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专等方大人您的好消息了。” 方孝孺不敢马虎,事情已经进行到了一半,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一旦失败,宋家这边讨不到好不说,陈阁老第一个就会伸手掐蚂蚁一般的掐死他,他只能全心全力的促成这件事-----两边总要抓住一边用来保命,相比起来自然是宋家更可靠一些。定了定神,再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他才出了重音坊,吩咐自己的小厮:“去打听打听刚才那个倒霉的被打的士子在哪里,另外再去探问探问,看看周成芳身边那几个饭桶什么时候去跟那些中榜的学子收账。” 小厮恭敬的应是,一面压低了声音问他:“大人,打听清楚了之后呢?” 方孝孺撩开帘子探出头来,小厮忙伸了耳朵过去细细的听,听到最后才面色严肃的应了是。 殷子成才刚梳洗完,洗去了一身的狼狈,他如今满心都是烦恼跟羞臊,根本连客栈的房门都不想出,还是他的书童一脸气愤的闯进门来,气急败坏的告诉他说:“公子,这京城真是没撒银子就待不住的地儿!欺人太甚了......根本就不是您才华不够,而是有人预先买通了主考拿到了考题,这才能耀武扬威的骑在您头上拉屎!” 书童的话说的不明不白的,可是里头关键的几个词却听见了,立即站起身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他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什么买通主考?! 书童还是愤愤不平的,一面又替自家公子委屈,一面又觉得周成芳欺人太甚,就把周成芳的下人来客栈找人要账的事儿说了,气鼓鼓的嘟着嘴只差嚎啕大哭:“公子,我没听错!那小厮就是说他给的考题是真的,还朝咱们隔壁的王三郎要银子......我亲耳听见的,绝对没有听错!我就说那个周成芳脑满肠肥的一肚子的坏水,怎么可能考得上......原来是银子花的多......这也太欺负人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风起 殷子成的脸色已经查差到不能再差,他站起身看着书童,两只眼睛都要喷出火来,疾言厉色的问他:“你说的当真?你是亲耳听见的?!” “这还能有假?”书童的脸色比他还要差上几分,活脱脱的好像是他自己受了委屈:“小的要是无中生有乱说了一个字,就下拔舌地狱!我听的真真的,就是那个周成芳的小厮说的!” 是不是真的,问了才知道。殷子成耳根都红了,却硬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在屋子里不停的来回打转儿走动,过了许久才狠了狠心咬了牙跺脚吩咐书童:“取出咱们出门之时爹爹给的信,咱们去找表姨母!” 陶御史的夫人原本姓付,是殷子成母亲的亲生妹妹,只是后来给了一直无所出的堂姑养大了,因此只能被称呼一声表姨母。两家虽然天南海北,一个南一个北,可是素来都是有联系的,到底是血脉至亲。他上京的时候,母亲还特意千叮咛万嘱咐叫他投奔姨父姨母,只是他自己清高自傲,碍于面子不肯上门,陶御史跟陶夫人专门来请过他,也都被他委婉的躲过了。可如今却是到了不得不上门求人帮忙的地步了,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说什么面子,他的面子早在今天在天香楼就已经丢光了,只要想到被那个草包周成芳当着这些人的面这样侮辱,他心里的怨忿跟耻辱都排山倒海的涌上脑门,几乎要冲出来。 陶夫人没料到外甥竟被人当面这样羞辱,一时惊得声音都变了,连声催着殷子成上前来:“从二楼给踹了下来?摔没摔着脑袋?磕没磕着腿?” 至于其他什么泄题不泄题的话,全没进陶夫人心里耳里。她自小被母亲送给了堂姑养着,堂姑家里没有旁的孩子,待她如珠如宝,也不拘束她不叫她跟亲生母亲那边来往,因此她倒是命好的有了两对父母,殷子成的母亲更是她唯一的姐姐,她素来跟姐姐的感情是极好的。现在听说姐姐的儿子被人在京城的地界给这么羞辱,登时抖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叠声的让人去请大公子跟二公子过来。 殷子成被他姨母揉搓了一阵子,只觉得心中委屈更甚:“姨母,我如今来找您,就是想叫您给帮帮忙,外甥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好歹也是个举人,就被周成芳这样羞辱,真要让我查出他是撒银子才中的榜......我.....我一定要讨个公道!” 陶如意跟陶如鑫很快就来齐了,听见母亲找的急还以为是什么事,等听见了原委之后就惊得面面相觑,他们两个可跟陶夫人又不同,对殷子成挨打的事情没什么感觉,注意力全被那句陈阁老泄题给吸引过去了,他们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的问殷子成:“表弟说的当真?!” 殷子成就一五一十的把春闱之前周成芳就跟陈阁老的儿子陈三老爷过从甚密的事情说了,还说了他如何在没进考场之前就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会中举之类的话,末了又把书童听说的话完完整整的跟两个表哥学了个遍。 陶御史跟陈阁老的矛盾已经由来已久,这两年更是有加剧的趋势,如今陈阁老因为主持了春闱越发水涨船高,父亲在他手底下做事总是受刁难,本来仗着父亲是御史,敛了不少财的陶家两兄弟因此也收敛了许多,现如今听殷子成这么说,隐约就觉得翻身的时机到了。 二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弄个清楚,当场就吩咐人偷偷的把周成芳的小厮抓来审问。 说来也该是他们翻身,周成芳自己是个脓包,小厮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一打就招,老老实实的承认了自己从周成芳那里偷考题卖给赶考的学子的罪行。 这事儿居然是真的,陶家兄弟激动得声音发抖,迫不及待的带着殷子成去找父亲陶鼎湖。 套亭湖破天荒的没开口就斥责他们胡闹,他想起之前在狮子楼见过的陈三老爷跟周成芳来,嘴角就溢出了一丝冷笑-----平素装的那么道貌岸然,可是却敢公然在科举这样大的事情上装神弄鬼,借此敛财! 殷子成气的浑身发抖,一脸的气愤委屈:“姨父,您可是纠察百官的御史......这事儿您一定要彻查啊......” 这样的事,做了就一定会留下把柄,陶鼎湖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看着殷子成问:“这事儿还有没有旁人知道?” 殷子成咬了咬牙:“我......我一时气愤,跟几个好友都说了,这才知道周成芳早在前一天就把考题拿去给陆丙元看过了,他还央着陆丙元给他做了一份,又央着其他人也做过,有好几个士子出了考场就觉得不对劲......” 这么说火本来就已经要烧起来了,只等着一根引线呲拉把这把火烧的旺些,再旺些。 陶鼎湖若有所思的在窗前立了半响,伸手冲两个儿子还有殷子成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隔天就听说周成芳从天香楼被一众气急败坏的士子们拖出了大街径直被拖去了贡院,还有几个跟周成芳玩的好的走得近的今科进士也都一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扔进了贡院。 打的都是今科的进士,且还闹的沸沸扬扬,早惊动了五城兵马司跟顺天府,可是还没等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做出反应,愤怒的士子们又涌向了国子监,砸了孔圣人的神像之后又浩浩荡荡的涌去了陈阁老府上砸门。 谁也没想到事情一下子严重到这个份上,顺天府的人倾巢而出,把这些闹事的学子们都抓了起来,可是很快,衙门前就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愤怒的落榜士子们,他们口口声声都说今年春闱主考泄题,有人收受贿赂买卖试题.......(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甘心 京城里的这股邪风暂时刮不到晋中跟阳泉,可饶是如此崔华鸾也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她一晚上醒了三四回,醒了要不要喝水,呆呆的抱着自己的膝盖拥被而坐,瞧的小徐妈妈心里忍不住直发酸,她还从未见过自家姑娘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回来阳泉也是不合规矩的,阳泉这样乱,表小姐能来那是因为表小姐终究是姓宋,宋五老爷既然答应了,作为外家的崔府自然也没有强着不许人来的道理,何况表小姐本来也不一般,身边居然还有会武功的丫头伺候,自己在外头也有人手.......相比起来,崔华鸾这样在晋地首屈一指的贵女也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来乱子还没彻底解除的阳泉就显得突兀了,老夫人本来怎么也不许,还是崔华鸾在老夫人跟前跪了半天哭了半天,老夫人才勉强答应的...... 小徐妈妈打起帘子来,坐在床沿上一下一下的带着安抚似地替崔华鸾拍着背:“姑娘何必这样担心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何况又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比的?”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之间就流行互相攀比,小姑娘家争奇斗艳也不值得稀奇,可这事儿放在崔华鸾身上就实在是太跌份了一些-----她的父族是几百年传承下来的根基深厚的名门望族,母族更是皇族,生下来就有建章帝亲自赐名,根本就不需要去羡慕任何人。 可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太孙殿下,向来高高在上的姑娘也露出这样惶惑无依的模样来了,小徐妈妈心里万分的心疼,忍不住把崔华鸾搂在怀里掏心掏肺的跟她说道理:“姑娘可是金尊玉贵的人儿,放在哪里都是头一份的耀眼,可千万不要自贬身份......为了个男人,再好也不值当......姑娘如今还小,千万多想一想老夫人素日教您的话,凭他再怎么尊贵,若是不把您放在心上,日后过日子也不能舒心的。夫妻之间,头一个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你尊重我,我尊重你才是长久之道。如今虽然夫人有这个意思,可是皇后娘娘跟太子妃那里却并没有个准信,姑娘,您太心急了。” 所以崔老夫人那样生气震怒,破天荒的居然让崔华鸾在屋子里跪了半天,这才以往是从没有过的事儿,崔老夫人从来不曾这样给崔华鸾没脸。 崔华鸾怔怔的只顾掉泪,她知道小徐妈妈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为她好,说的全都有道理,可是心里就是控制不住的难过,她抱紧小徐妈妈的腰,万分苦恼的哽咽出声:“妈妈,您说的道理我都知道,我也知道皇后娘娘跟太子妃未必就一定要选我。可我就是......就是不甘心......” 并不是不甘心输给宋楚宜,也不是不甘心不能当太孙妃,她只是不甘心自己心心念念想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就近在眼前,可是她却根本触及不到。 她记得当年在龙虎山上她被一只离群了的孤狼吓得瑟缩的动弹不得,是周唯昭拉着她逃开了,她那时候还小,在龙虎山上又无聊,天天跟在周唯昭屁股后头跑。 她下山的时候哭着不肯走,还是周唯昭跟她说一定会去找她.......可是她没等来周唯昭找她,周唯昭连她这个人恐怕都忘记了。她把周唯昭最后的那句话奉若圣旨,可是周唯昭却轻易就忘记了...... “傻姑娘,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为了不甘心就把岁月长长久久的搭进去,可不划算。”小徐妈妈耐心的跟她分说:“老夫人气您不自矜,可妈妈从小把您带大,哪里会不知道您的性子?你若是还不自矜,这世上就没有矜持的姑娘了。您这回不管不顾的冲出来,您说是不甘心,说是想当太孙妃,可您仔细想想,您不过也就小时候同太孙见过那么几面。那个时候你们都还多小,又知道什么?大人尚且时常说场面话,何况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您要是把这些承诺当真,那可真是傻了......” 崔华鸾像一只小猫一样偎在小徐妈妈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在听,又好似全然没把心思放在小徐妈妈的话上。 小徐妈妈也不生气,一点一点的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说这些道理:“您跟表小姐是表姐妹,只能亲近,没有疏远的道理。您这次贸贸然跑来阳泉试探,实在是太失礼了。且别说您如今跟殿下什么关系也没有,纵然您跟殿下已经定了亲事,殿下又看中了表小姐,那您又能怎么样呢?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讲究合二姓之好,表小姐她说得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她所能作主的......” 这些道理崔华鸾其实自己也心里门清,只是有时候人钻了牛角尖,就走不回来。她怔怔的除了半天的神,轻轻的在小徐妈妈怀里点了点头:“我知道妈妈您的意思了......明儿我就找个机会同小宜道歉.......”她幽幽的说完这一句,声音就压低了许多,接着道:“可是妈妈,我总还想着试一试......” 就像徐妈妈说的,嫁人总要先有情意,她自小认定了的人,不是说放就放得下的。她如今也不指望宋楚宜退让,可是总要自己去试一试,何况这也是家里的意思,婚姻本来就是合二姓之好...... 第二天早晨起来崔华鸾就亲自去宋楚宜房里商量动身回晋中的日子,她既想开了,也就不是两天前冒失的那副样子,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静理智:“三叔还有事情在身没法儿动身,二叔却恰好要回晋中去再运一趟粮食,不如咱们后天就跟着二叔动身启程?华蓥的好日子越发的近了,只怕咱们回去还有许多事要准备,要是回去的迟了,耽搁了怕就不好了。” 今天的五章放完啦,那我以后还是就一次性放五更,继续滚去码字啦。今天大家别等我,不一定是凌晨更新,不过还是老规矩,最迟也就是明天早上会更新的,自己立的flag,含着泪也要完成,码字去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说清 崔华鸾下定决心要跟一个人好好相处的时候,的确是有叫人如沐春风放下心防的本事,宋楚宜前天晚上还瞧见她惊慌失措大异往常的模样,如今想来,就好像一切都是她自己做梦一般了,果然崔华鸾毕竟是崔家教导出来的女孩子,纵然是一时失态,过后也能掩藏得很好-----她分明就是为着太孙殿下来的,可是到如今也根本没去看太孙一眼...... 宋楚宜自然不会揪着这个叫人尴尬的事不放,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外祖母那边也送信来催促了,阿琰是要做傧相去送嫁的,的确耽搁不得,一切都听表姐的安排。” 崔华鸾脸上带着笑意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自己主动提起前天晚上的事情:“前天晚上是我太情急了,居然做出那样荒唐的事,你别跟我计较......” 宋楚宜连忙摇头,这些事情并没什么好计较的,崔夫人跟崔老夫人既然从前跟崔华鸾提过有把她定给周唯昭的事,又一心希望她成为太孙妃,她自己本身也对周唯昭有意,会觉得自己跟周唯昭亲近碍眼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崔华鸾也就放下心来,再笑着叮嘱了宋楚宜几句收拾东西之类的话,这才出去找崔二老爷。 可崔华鸾前脚才出门,后脚轻罗就进门看了宋楚宜一眼,轻声说周唯昭那边请她过去说话。算起来,从周唯昭醒来到现在,宋楚宜还并没有见过他,如今乍然听说周唯昭要她过去说话,想起崔华鸾来,竟第一次觉得有些迟疑-----她自问从前对周唯昭并没什么心思,可是被崔华鸾前些天一闹,又忽而觉得嫁给周唯昭也甚是不错。喜欢不喜欢另说,至少在周唯昭身边呆的安心,他也总能耐得住性子听她说话-----从前她什么都好奇,只觉得跟沈清让有说不完的话,可沈清让从来就不耐烦听,到后来她如复一日的被关在院子里,身边只有一个绿衣,差点被磨成了哑巴,自那之后才觉得有人能听你说话是多大的福气。 她心里乱糟糟的,自觉理不清对周唯昭的心思,失去了从前那份坦然,自然就再不能做到跟从前那样似地心无旁骛,踟躇了半响之后才对轻罗道:“有什么事,你回去叫殿下写封信..........”话一出口她就又觉得不对,一旦自己动了什么心思,做什么都觉得不妥,都是做贼心虚。她犹豫了一瞬就站起身来:“走吧!” 蔷薇花架上爬满了大朵大朵的蔷薇,光是从底下走仿佛都能闻到花香,宋楚宜略微晃了一会儿神,就转过了花架,碰上了刚从里头出来的赖成龙。 赖成龙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带吊在脖子上,可见这次着实是伤的不轻,宋楚宜立住了脚跟他闲话了几句才往里走。 周唯昭的脸色比赖成龙的还要更差些,见了她进来笑的露出两个酒窝,指了指凳子叫她坐,又问她:“怎么这样大胆,竟然直奔着阳泉就来了?不知道这里刚打完仗乱得很?虽然你身边带的人齐全,可是财帛动人心,你这样的身份不知要引发多少觊觎。”他说着,面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事实是他只要一想到宋楚宜可能同时也被背后的人盯上,就真的觉得后怕----得亏这回幕后的人只盯着他,否则宋楚宜这一路上可就真的危险了。 事实上宋楚宜的确不必亲自来的,她身边的人全部使唤了来给周唯昭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毕竟之前并肩作战过在多次,他们也男女有别,该懂的避嫌。 到底为什么那样急,不顾后果也要赶来阳泉,当时的想法宋楚宜自己也想不清楚了,既然想不清楚,宋楚宜干脆就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殿下帮我那样多次,我没什么好报答的,想着总有能用上我的地方,自然就跑来了。” 周唯昭眉头动了动,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想了想就问:“是在为叶二的事情烦心?” 叶家有心求娶宋楚宜,只等宋楚宜这趟回京之后就等宋家给个答复的事,周唯昭早就有耳闻,他双眼在阳光下亮得如同刚出水的泉眼:“其实心里知道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可是叶二的热情叫你害怕,是不是?” 或许是他说话的声音放的太柔,宋楚宜心里积攒了多时的担忧跟犹豫瞬间倾盆而出,她垂着头像是一只迷了路的小羊羔,露出从未有过的彷徨模样来:“只是觉得很累。” 她固然能把叶景川紧紧的抓在手里,可是从此以后就同别的内宅妇人也没什么分别-----叶景川虽然喜欢她,却绝不是一个懂得她想做什么的人。 “人生在世不过才短短数十年。”周唯昭看着她垂下头,声音放的更轻更缓:“如果有事叫你觉得累了,那这件事就不是你想做的。人活着的时间本来就不长,要是都浪费在不想做的事情上,多可惜?” 宋楚宜抬头看着他,有些茫然。 周唯昭就叹了口气出声点醒她:“你一定已经在心里衡量过嫁给叶二的好与坏了,更想过若是顺从家里的意思嫁给叶二也不错,保持距离,不对叶二付出真心,只把他当成夫主相处,他不懂得如何走近你,自然就无法伤害你。是不是?” 宋楚宜觉得周唯昭好像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去的蛔虫,什么都知道。 周唯昭却笑了笑,露出颊边的两只酒窝来,苍白的脸上笑容耀眼:“可是这样,你过的跟你梦里有什么区别?区别只是在你用心计把日子过的更顺当了一点儿而已,这样对你对叶二,都不公平。叶二不是沈清让,你也不是你梦里的那个你,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就千万别把日子过成你梦里那样,把叶二变成沈清让那样的人。” 我来啦我来啦,还是一次性放五更~~~继续码字去了,大家继续爱我啊,求月票求打赏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定计 公平不公平宋楚宜自然不知道,她在面临未知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怀揣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恐惧,就像是如今镇南王府的亲事,接受了,怕日后过的像一潭死水没有生机,不接受,又害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真的要绞了头发上山去做姑子。其实她为人处事向来有些消极,通常都是别人给她一鞭子她才知道要走一步,没被逼到一定份上就不肯轻易下决定。 这样优柔寡断实在不是件好事,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对着周唯昭只觉得再难开口的话也说的很是顺口跟轻松:“可是我祖母跟外祖母都觉得镇南王府是极好的去处......” 她们也并不想自己卷入皇家去,说起来,当叶景川的妻子或许会很累,因为他不懂得她要什么,想做什么,可是要是卷进了东宫就只会过的更累。 “到底是不是好的去处,问问自己才知道。”周唯昭见她蹙眉,就知道她还是没把话听进心里,可这种事本来一时半会儿就说不清楚,何况逼得急了,宋楚宜这样的性格还不知道会不会钻牛角尖,他语气放缓:“总不能跌了一跤,就不走路了,缓一缓,路还是要继续走。” 宋楚宜觉得自己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头也没抬的看着自己垂在裙摆上的兰色流苏:“殿下觉得,我还能缓的过来吗?” “为什么不能?”周唯昭露出一口大白牙,平白给他苍白的脸添了几分生气:“在你梦里,我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我都能活的好好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缓过来?” 宋楚宜怔怔的看了他半响,忽而绽出一个明媚的笑来:“好啊,那就托殿下的吉言了。”她说完,就转头问起周唯昭叫她来的目的:“殿下这回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指点我几句吧?” 要真是说专门为了指点她,她恐怕就又该跟受了惊的兔子那样避的远远的了,周唯昭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皱了皱眉旋即又露出和缓的笑:“自然不是,是来请你帮忙的。” 宋楚宜就松了一口气,请她帮忙,有目的的相请叫她放心许多,心里莫名揪着的那点心也放下了,很快就恢复到了从前那副模样,问他:“殿下是觉得,除了那个跟马先生勾结的幕僚,身边还有钉子?马先生跟这个幕僚都不过是个棋子,幕后还有执棋的人吧?” 只要不跟她谈起她自己的事,她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道理周唯昭知道,可是怕成宋楚宜这样的,还真是少见,也不知道在梦里究竟是受了怎样的苦跟磋磨,能叫她心有余悸成这个模样。 这个念头只是略想一想就被周唯昭抛开了,眼前的这个小刺猬全身都是刺,几乎就没敢把肚皮露出来的时候,一点儿刺激也经受不得,他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既然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就不可能半途而废。这次的事情不成,就还会有下次,下下次......晏大夫跟胡供奉都说我的我的毒虽然解了,可是却元气大伤,得去太白真人那里求药养一阵子,我也是时候该动身回晋中了。” 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能留在阳泉,如今这里战乱初平,要是太孙留在这里,幕后的人很可能拿那些反贼余党做文章,如今好不容易在不伤害百姓的情况下拿下了阳泉并生擒了马圆通这些匪首,要是再被他们挑拨掀起风浪就不好了。可是到了晋中那群人就更没机会了------晋中的官大部分已经被周唯昭这个钦差撤换了,如今已经牢牢把控在了周唯昭的人手里,他只要回了晋中,那批人就只能望洋兴叹。 所以最好的时机是在从阳泉回晋中的路上,周唯昭一定也想到了......她看着桌上摊开来的地图,上前细细的看了一遍,见上头每一条回阳泉的路都标上了记号,心里的猜测就更加得到了证实,拿着地图问周唯昭:“殿下是想引他们出来?”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周唯昭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宋楚宜垂下眼帘,重新把地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有些诧异的发现回阳泉的三条路上通通都被周唯昭画上了标记。 她一时不懂周唯昭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干脆抬头看着周唯昭发问:“殿下说让我帮忙,可是我看殿下似乎已经把准备都做好了。这三条路,官路无疑是最好走的,可也最容易中伏。其他两条......”宋楚宜指着官路旁边的那条小路:“这一条,我记得来的时候听我二舅舅提过,说是开春的时候大雪封山,曾经地动过,还死了两个人......” 她说到这里,见周唯昭嘴角已经噙着一抹笑,就福至心灵的在那个标记上敲了敲:“殿下若是走这条路,想必他们是最欢喜的。” 果然心思细腻的叫人不服气都不行,周唯昭点了点头:“我走这条路,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最小,甚至可能都不用露面......” 宋楚宜想起这两天似乎只有周守备一个人处理阳泉的事,叶景宽并不见踪影,赖成龙虽然还呆在衙门里养病,可是宏发他们也极少见人,就知道叶景宽跟宏发大约就是去仔细查探这三条回阳泉的路了。 其实不管是哪一条路上动手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刚经历过一次行刺的周唯昭跟锦衣卫一定会重重设防。可幕后的人要是想要周唯昭死,就只能铤而走险,因为这已经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就没有了。他们想用周唯昭身边的钉子得知周唯昭到底走哪一条路,然后在其中先设伏,可周唯昭这边也同样想借着这颗钉子传递给他们错误的信息,他们的埋伏没办法动周唯昭,反而会落入周唯昭跟叶景宽早已布置好的圈套。(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周到 崔华鸾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听见青桃来说宋楚宜有请不知为何就觉得右眼皮跳了跳,她梳洗过换了件海棠红雪锦流光缎的被子,底下罩了天青色的二十四幅裙,又特意在耳朵上缀了两颗圆润的粉珍珠耳坠,这才施施然的往宋楚宜住的地方去-----女孩子心里想的再好,面上也是希望自己是最漂亮的,崔华鸾也不能免俗。 宋楚宜住着上一任知县的夫人住的小院,外头爬满了地锦,崔华鸾沿着那几乎爬满了整面院墙的地锦进了院子,就瞧见廊下人来人往的正在搬运东西,应该是在为回晋中做准备,崔华鸾冲着青桃点一点头,见她掀起了帘子,就提着裙子进了屋。 徐妈妈正看着人往外搬一座小插屏,这是要放在马车上的,当时从晋中来阳泉虽然来的急,可是崔老夫人该安排的通通都给宋楚宜安排了,阔大的马车里火盆茶水茶炉跟一应摆设都是齐齐整整的,崔华鸾有些吃惊,见宋楚宜从屏风后头转出来,就道:“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同二叔一起启程吗?二叔的差事最早也得后天才能交接完......” 女孩子上路总是不安全,虽然有成群结队的家丁跟护卫,宋楚宜身边还另外带着宋家的人,可是还是有个长辈护送更加稳妥,她皱了皱眉就道:“这收尸的太早了一些,现在收拾了,这两天妹妹岂不是要委屈了?” 宋楚宜摇了摇头,请了崔华鸾落座,亲自给她泡了杯玫瑰蜜茶,这才出声道:“表姐,我恐怕等不得你了,今天晚上我就要先动身。” 崔华鸾惊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半响后才反应过来,蹙着眉头道:“这又是为什么?” 宋楚宜看一眼左右,青桃跟青莺就都退了出去,崔华鸾见状就挑眉,回头冲小徐妈妈看了一眼,小徐妈妈早已经知机的把丹朱跟丹青也领出去了,房里登时就只剩了宋楚宜跟崔华鸾两个人,她看着崔华鸾轻声道:“一是因为我要赶着回去收我大哥送来的信.......二是有件极要紧的事儿,所以我不能跟二舅舅和你一起走了,到时候一路上还要麻烦表姐照顾阿琰。” 居然单独把宋琰留在这里跟她们一起上路,自己却要单独回晋中?崔华鸾本能的觉得不对,可是却也没有立场不答应,她知道宋楚宜向来是有主意的,而且主意还很大,之前崔老夫人尚且也放了她来晋中,她既去跟二叔说要早些回晋中,二叔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可是出了门她就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地锦像是给整座院子铺设了一层绿色的地毯,上头点缀着零星的、已经凋落了的牵牛花,宋楚宜立在廊下正跟青桃说什么,面上带着闲适的笑意,她莫名觉得忐忑的转过了头,回了房就吩咐小徐妈妈:“妈妈能不能替我去问一问徐妈妈,为什么小宜要走的这样急?不过是迟两天而已,咱们这里尚且没急呢......” 小徐妈妈前脚出了门,后脚丹朱泡了茶上来给崔华鸾的时候就小声道:“姑娘,殿下那边也正收拾行装呢,我问了门房才知道,殿下那边也套了马车......” 崔华鸾的眉心猛地一跳,端着热茶的手颤了颤,里头的茶水就漫出来-----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一下子要两个人都走? 她莫名觉得委屈,宋楚宜前天晚上还在她面前说不知道,可如今却又要单独跟太孙殿下一起回晋中,这到底算是什么? 屋子里诡异的安静了许久,崔华鸾才缓缓吐出口气,吩咐丹朱:“再去打听打听,除了殿下跟表小姐那里,还有谁吩咐套了马车要出门。” 丹朱应声而去,崔华鸾单手支颐看着窗外,觉得有些头疼又有些乏力,若是始终端着贵女的矜持跟架子,只怕太孙殿下一辈子也想不起来还有她这么一个表妹,就算日后见了,那也是寻常的表妹...... 叶景川也正跟自己兄长闹脾气,他有些不服气的往前站了站,瞪着叶景宽丝毫不肯退让:“为什么非得要拉上宋六小姐?她跟这事儿又没关系,那些人是冲着殿下来的,你们带着个女孩子上路算是怎么回事,真出了事,你们谁护着她?” 叶景宽被他闹得有些头疼,一个糖炒栗子砸在他头上,见他捂着头消停了,才掀袍坐下来看着他:“叫宋六小姐一起跟着自然是有我们的道理,她之前在船上遇袭的那帮水匪背后除了陈家指使还另外有人,谁知道会不会跟要刺杀殿下的是同一批?你用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事,要是真是万一有点什么关系,我们走了,他们趁乱在城中动起手来怎么办?” 两个人如今可能都是别人觊觎的目标,那还不如全部先凑在一起算了,反正都已经计划好了,留在阳泉反而更叫人分神。 叶景川没料到他们怀疑这两件事中间还有关联,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声:“可是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啊,出了事大家肯定都是先顾着殿下......到时候宋六小姐怎么办?轻罗跟含烟虽然会功夫,可是那个时候乱起来的话也未必顾得上......” 是危险了一些,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真跟他们猜测的那样那批人同时也想杀了宋楚宜,那把两个目标聚在一起的吸引力可就十足十了。 叶景宽被他缠的头疼,有些不耐烦的甩袖站起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六小姐自己都还没急呢,你替她急什么?实在那么紧张的话,不如你就跟在宋六小姐马车外头好了,也省的你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叶景川本来就打算要跟在宋六的马车外头,这在他看来根本是连说都不用说的,他抿了抿唇又摇了摇头,既然宋楚宜也决定要当诱饵,他没有旁的办法,只能好好的护着她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消息 范二爷比驸马爷叶景宽还要不耐烦的多,驸马至少那是应付自己的亲弟,不耐烦也得耐烦几分,可是他却是对着自家的下人,自然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一时不忿连范三都被他打了一巴掌,他梗着脖子站在门口看着拦门的范三,气的几乎要呕血:“你二爷我不过就想出个门.......你这样拦着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他在这庙里都呆了三天多了,母蚊子都见不着一只这也罢了,忍一忍总还能过去的,可是这吃食上他却断然是忍不住的,天天青菜豆腐,人都要吃成青菜豆腐了,他不过就是想下山去改善改善伙食罢了,一不闹事二不去阳泉,不过就是想在山脚下吃个野味,这样也被范三带着人死死的拦在了庙里,这简直是太堵心了! 范三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家里又要派几个人来看着范二爷了,他捂着一边脸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好几声难听的,看着范二爷的眼神隐隐带着一丝嫌弃-----这事儿要是换做大爷或者三爷来,早就成了,第一次就成了,哪里还需要第二次?如今好容易找到人帮忙,不用范二爷自己动手,只要忍住一阵子,就能在良娣跟前捡个大功劳,可范二爷偏偏还硬生生的要作死,生怕作不死自己,居然还想着下山去玩...... 他带着无奈叹出一口气,带着人却还是拦的死死的------虽然他也想看着事情完蛋之后范二爷倒霉,可他也知道要是事情不成,最倒霉的还是他这个跟着的下人,只好耐住了性子哄祖宗一样的哄着范二爷:“实在不是小的敢做二爷您的主,是家里有死命令,要您凡事都听大师们的,大师们既然说了不许下山,二爷您就忍一忍吧,横竖最多也就是忍过这几天的事儿......”他见范二爷眼睛一瞪就又要发飙,忙替他顺毛:“二爷要是实在是吃不惯这庙里的饭菜,小的吩咐底下人去打些野味来,兔子也好鸟也好,总给您弄些肉来,您看好不好?” 好个屁!简直是欺人太甚,范二爷气的吹胡子瞪眼,伸脚在范三膝窝上踹了一脚,觑了个空飞快的扒拉着门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去你娘的!老子吃那些没滋没味的野味有什么意思?老子要下山找厨子......” 范三从地上一溜烟的爬起来,忍着疼忍着怨气跌脚叫人:“都是死人吗?!要是二爷今天下了山出了事,咱们谁都别想活命!” 周遭的人这才纷纷反应过来,七脚八手的往前扑,总算是把范二爷给拉住了。 范三忍着气上前看着范二爷,终于还是没忍住:“二爷要是再这样瞎闹,小的就只能写信回家去了......不是小的大胆拦着您,实在是外头事多,到处都是锦衣卫,要是看见了您,您想没想过后果?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不仅家里头您交代不过去,在大爷三爷跟前丢了脸面,到时候头一个良娣娘娘就饶不了您......好二爷,您就当是为了夫人跟老爷,也尽量再忍一忍吧,横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您说是不是?” 什么这几天的事儿,范二爷正要跳起来,就见几个面无表情的人站在了自己跟前,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人不是他的随从,也不是和尚,看上去死气沉沉的,范二爷最怕这样的人了,他往后挪了两步站在范三身后探出头问他们:“你们是谁?” 既然出现在庙里,总是庙里的人,范三知道这些和尚们都是握有比锦衣卫也不逊色的死士的,一猜就猜了个准儿,悄悄回头告诉范二爷:“这就是大师们手底下的英雄们.......二爷,您可千万别再闹了,这些人可不跟咱们家的人一样顾忌着您......” 范二爷也听说过这帮人的厉害,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闹着要下山了,推了一把范三:“去问问他们,要做什么?” 没一个人说话,范二爷吓得心肝儿颤,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正要说话,就见三难身边一直跟着的大和尚走了过来双手合十的朝他们行了个礼。 范三连忙还了个佛礼,面带疑惑的看向大和尚身后的那帮人:“大师这是要叫英雄们下山了?” 大和尚摇了摇头:“是施主们太吵了,这里从前不过是座只有两三个小沙弥一个主持的小庙,你们闹的太厉害,前头要是有信众来上香,被听见了动静就不好了。” 范二爷脸上就有些讪讪的,他嘟着可以吊一个油瓶的嘴巴问:“你们的人到底靠不靠普啊?这都三四天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当时话说的那么好听,说什么那边有人,很快就会透露出消息来,可到现在我怎么也还没听见消息?” 大和尚一点儿也不恼,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次来正是要跟施主说这件事儿,消息已经传来了,请您过去一同参详参详......” 范二爷一听有消息了,登时就老实了,他是想玩想溜,可是却也知道范三的话有理,这事儿他要是敢给办砸了,妹妹范良娣就真的敢把他给杀了抛尸。 他着急忙慌的跟在大和尚屁股后头进了禅房,就见从三难屋子里飞快的飘出一个影子,那真的就只有一个影子,大白天正中午的,可是他却连人家的面都看不见,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只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涛。 屋里三难正盘腿看地图,他迫不及待的挤进了屋子,一屁股在蒲团上坐下来,看着小和尚的光头愣了会儿神才问他:“师傅,听说来消息了,真的来消息了?” 再不来消息,他就要闷死在这个全都是秃驴的地方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狠绝 三难把头从地图上抬起来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青白无精打采,眉间又隐含戾气,就笑了一声-----他知道这位范二爷不是个能闲的住的,这几天他在庙里闹出了多少风波更是心知肚明,因此话就说的格外的透:“施主不必着急,的确是来了消息了。等事情一完成,施主就能回家交差,我们也能启程回京城去,现在施主还是沉住气吧。” 要范二爷沉住气真是太难了,他也知道要沉住气啊,可是这气哪里是说憋得住就憋得住的?他又跟这些什么六根清净的秃驴不一样,要是他有这份定力,也就不是如今的模样了。他迫不及待的抢过了三难手里的地图看了一会儿,见原先做好的标记还在,并没什么变化,就又有些无聊的把地图扔回了给他:“这不还是原来那三条路吗?消息递出来说走哪一条啊?” 范二爷已经等不及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他就要憋得发疯了,来之前他还想着以后要当个官,可是现在想想,还不如在家混着呢,虽然少不得看父亲脸色,可好歹自在啊,又有母亲贴补,娇妻美妾的伺候着,比什么都好,他再也不要来做这种苦差事了。 三难压低了声音,手指往官路旁边的那条小路上一指,带着笑意敲了敲:“这里,而且他们是立即就要动身了。” 范二爷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奇异的皱起了眉头,觉得三难开心的有些莫名,就问他:“他们?除了太孙还有谁一起走吗?” 说起来这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三难嘴角笑意愈深,他之前在跟陈家联手对付宋楚宜的事情失败了,叫他到现在都耿耿于怀。谁知道如今宋楚宜跟周唯昭竟然碰到了一起-----就是周唯昭帮着宋楚宜说动了常首辅跟岑必梁,间接的把师傅给害死了,这两个仇人如今都放在一块儿,可实在是太叫人省心了。 范二爷再蠢也看出了不对劲,他迟疑了一会儿就开口问:“你把话说清楚啊,你们这趟来为的就是帮我的忙,把太孙干倒了就完了,可别节外生枝生出其他事端来......” 范三在一旁垂着手听,心想好歹算是没白长脑子,偶尔还是知道想事的,他也抬着头看着三难,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小师傅,我们家二爷话粗理不粗,咱们这趟来为的是太孙,其他人就犯不着搭上了吧?” 三难也不生气,眼风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脸上犹自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不必担心,我们做事自然有我们的分寸,就算是娘娘跟郡王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的。” 宋楚宜在水上能脱险多亏了周唯昭替她请动了黄一平,而这回周唯昭受伤,宋楚宜也连夜赶赴阳泉帮忙,宋家跟太孙早就已经绑在了一起,如今他出手除掉太孙的同时也顺带把宋家跟太孙的牵连斩断了,宋家自然就能重新站队,范良娣跟东平郡王只会开心,肯定不会责怪的。 范二爷没了话,他如今也不过就是个信物的作用,人手都是三难的,就算是他真的想闹腾反对,人家不听他的他也没办法,他从蒲团上蹦起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管你到底还要捎带上谁,反正太孙这边别出什么纰漏就行。你刚才说,他们打算从这条路走。”他说着,伸出手指了指刚才三难指着的那条官道旁边的小路,难得的记起了三四天前三难告诉过自己的话,皱着眉头问:“当时你不是说过,只要他们走这条路,甚至都不用动人手你就能叫地动山摇,把他们全都埋在里头吗?”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有些难,人力在大自然面前就显得太过渺小了,纵然这座山之前才地动过,可是要叫它塌了那也是天方夜谭....... 范三听范二爷这么说,伸着脖子往地图上瞧了瞧,也很怀疑:“要叫这座山塌了,把人埋在里头,好是自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这可是座山啊,你就算是开拔个四五千人来,恐怕也得挖上个几天几夜吧?刚才小师傅你不是说他们立即就要动身了吗?先不提从哪里找这么多人,就是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三难旁边的大和尚脸上带着些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伸手在地图上扣了扣,摇头道:“两位这就有所不知了,早在太孙到阳泉之前,我们的人就已经先行赶到了阳泉,并且在知道太孙落脚地在晋中之后就把晋中跟阳泉周围所有能走的路通通查探了个遍。若是太孙走官路,那我们就派死士强攻,如果他换另一条大路走,那条路上我们也准备好了埋伏,而这条最快能到晋中的小路,我们早就知道开年的时候发生过地动死过人,已经去里头几乎翻来覆去的检验了一遍。里头是有很多打通了的矿洞的,阳泉的百姓跟周围的百姓都贪,也不知偷偷在这里打了多少个矿洞偷偷往外运煤......” 范二爷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范三的眼睛却是渐渐的亮了,没想到这帮和尚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机,手段这样谨慎周到,早就提前勘探好了地形。 果然大和尚紧跟着说了下去:“这里到处都是矿洞,加上早就已经有过雪崩和地洞,山早已经摇摇欲坠了,只要我们再把矿洞也掏空挖空......” 范二爷总算也听明白了大概,瞠目结舌的问:“那你们得挖多久?” 范三却知道这肯定是早就已经开始挖了-----哪怕之前还不知道周唯昭到底走不走这条路,这帮和尚就已经开始做万无一失的准备了。 唉,这才是真正的奔着做事来的人呢,范三眼睛亮的不能再亮,满怀希望的问他们:“那你们是不是如今在另两条路上也动了手脚?” 五更放完啦,继续码字去了,大家看的开心,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功败 时间很快就近了傍晚,范二爷远远的躲在小山尽头的茶棚里,有些急躁的猛地灌了自己好几口茶,连连催促范三去打听消息:“你倒是去看看人来了没有啊,是不是走这条路?” 范三脚都不愿意挪,满脸不赞同的看着范二爷,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跟这个二爷说起话来简直要累的吐血-----因为这个祖宗根本就不听别人说话,恐怕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别人的话他都是听不进去的,三难小师傅跟大和尚都说过叫他不要下山来不要下山来,可他偏偏等人家前脚走了,后脚就溜出来......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无奈之中带着几分祈求的求爷爷告奶奶的求这位祖宗回庙里:“二爷哎,如今可是要紧关头,您可千万别在这里添乱,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乱起来,那边跑出几个人来,认出了您那可怎么办?!虽然三难小师傅说已经计划的万无一失,可是那毕竟是锦衣卫,而且毕竟太孙身边还有道兵呢,要是闯出几个人来,您到时候可怎么办?您听小的一声,赶紧走了吧咱哪!” 范二爷才不想走,他就是好奇,想知道这帮子和尚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叫山塌了,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拂开范三,声色俱厉的呵斥了一声:“一边儿去!老子能添什么乱?老子就是来办事的,不亲眼看着,我怎么知道这帮子和尚到底是不是真的把事情做好了?!要是又跟马圆通那伙人一样,出了幺蛾子怎么办?!” 话说的好听无比,可其实就是想瞧热闹,这样的主子......范三满肚子的怨气,想着回家了一定要同老爷跟大爷好好说说,一定要好好治一治二爷的这个驴脾气。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范二爷顾不上再理范三,迫不及待的冲出了茶棚,随即又觉得不对,忙又缩回了身子,露出个头去瞧远处的光景-----是真的车队,领头的就穿着飞鱼服呢!范二爷高兴的简直要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果然那个钉子传回来的消息是真的,太孙真的在这个时辰走了这条路,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回家之后父母亲的夸赞还有妹妹的赏赐了。 他又不自觉的把目光飘向了旁边的那座山,因为已经经过一次雪崩一次地动,附近的阳泉又刚刚兴起战事,根本没人来收拾,许多随着山体滑落下来的树就歪歪扭扭的横七竖八的被人胡乱堆在一旁,还有些树已经露出了树根,风一吹就摇摇摆摆的,似乎随时会倒下来。 现在这座山的地洞里正埋伏着数以百计的死士跟高价请来的工匠们-----这些泥瓦工们还当真以为这些请他们的人是想打通了这座山之后好修路,修了路好往外头运煤,他们最懂的敲哪里打哪里能叫山塌的更快...... 事成之后,这帮泥瓦工也通通要死在这里,就是这些死士,一旦山塌了,也会有许多来不及跑的,都要跟着周唯昭长眠在地底下了。范二爷眼里冒着光,那些马蹄声就好像是踩在了他心上,他捂着心脏,瞪大眼睛看着车马一点一点的进入了视线,再看锦衣卫折回身去说了什么,领着车马越走越近,只觉得一颗心都差一点要跳出胸腔。 等待无比的漫长,可是事实上范二爷其实并没有等多久,或许是因为天晚了,那帮人的行进速度极快,在范三还伸手去拉范二爷的时候,就终于走到了山的中间。 也就是这时,范二爷脚底下的地忽然开始隐隐动起来了,他抓着茶棚好容易才站稳,心内有了一丝恐惧,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这好像离得太近了,要是山真的塌了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滑到这里来啊? 他一紧张就爱胡思乱想,只是还没等他想完,那边就已经出了变故,眼看着山石骨碌碌的从四面八方滚下来,开始地动山摇了,周围跟着车的却没一个真的去顾车的,全都要么骑着马飞快的朝着茶棚那边打马飞驰,要么就借力飞速跳转-----没有一个人去顾车...... 范三脑子机灵,范二爷已经被吓傻了的时候他拉着范二爷转身就飞跑起来,一面跑还生怕范二爷又犯浑,抖着嗓子提醒他:“二爷,不对劲!您可别犯浑,跟紧了小的!” 这个时候也由不得范二爷犯浑,他的腿都已经是软的了,他就算是再蠢,也知道情况不对劲-----要是马车里真是坐着太孙殿下,那这帮锦衣卫还有跟着的亲兵头一件事就该是去救马车上的太孙,而不是拔腿就跑,这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有埋伏,唱的一出李代桃僵。 后头隐约传来刀兵相接的打斗声,范二爷真的腿软了,麻木的跟着范三跑了一段才觉得心口和喉咙火辣辣的疼,疼的几乎要坚持不住,气喘吁吁的扒拉着一棵树吊在半山坡上哼哧哼哧的喘了半天的气,一张口灌进一口冷风,喉咙就刺一般的疼,他像鱼一样大张着嘴巴狠狠吸了几口气才算缓过来,拉着范三几乎肝胆俱裂的问:“怎么办?!后头全是锦衣卫......” 现在倒是知道问怎么办了,当时闹死闹活要看热闹的时候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儿哪去了?范三拿着手猛地扇了扇风,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缓解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痛,过了一会儿他才又伸手拖住了范二爷,想了想道:“回庙里......三难小师傅也出来了,他跟大和尚分别守其他两条路,不管怎么样既然这条路上没人,那两条路上肯定有人------咱们的人都说过了,亲眼看着太孙登车了,一定不会有错。咱们先回庙里等消息......” 现在那个之前嫌弃的破落地方如今在范二爷眼里成了救命稻草,他猛地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范三,一刻也不敢落后,活脱脱的像是后头有恶鬼在追。(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垂成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乌压压的天罩在人头顶上,叫人闷得发慌,三难赤脚盘腿坐在官道旁边的一颗大榕树底下,嘴唇已经有些干裂,旁边一直跟着他的胖大和尚弯下腰来,看了看天色就朝他道:“看这天色,算算脚程,他们应该是真的走了不远处那条小路,咱们是不是过去看看,还是继续守在这里?” 三难并没睁开眼睛,师傅以前常说他有灵性,他对这世间的万物都是敏感的,他的耳朵迎风动了动,就轻声道:“有车队来了,人数还不少。” 因为天气干燥,又等的太久没有喝水,胖大和尚发红的脸上烫的厉害,他踮着脚转出了榕树后头,果然就听见飞扬的马蹄声,不禁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去看三难:“是真的有车队来了,难不成他们竟是走这条路?!” 他转瞬又冷静下来,幸亏他们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在三条可能的路上通通设置了陷阱跟埋伏,不管他们走那一条,只要是要回晋中,都是躲不过的。 三难也已经站起了身,表情平淡的看着不远处扬起的阵阵灰尘,一双眼睛里满溢着冷意,丝毫瞧不出一丝出家人的慈悲-----这些人通通都是该死的,都是该死的。 车队渐渐近了,他的眼神却由原先的平静无波冷然至极变成了震惊跟疑惑,不过是片刻的时间,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头埋伏的死士们却先动了-----事先说好的,若是见了配着绣春刀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就下手-----可三难猛然变了脸色-----固然是真的有锦衣卫,可是叶家兄弟、周守备却一个不见,护送当朝太孙,这两个身上有功夫的居然有胆子耍滑?不说他们本就是太孙的人,就算不是,此刻也绝不该不见踪影。 他嗅到了危险,看了胖大和尚一眼,疾言厉色的喝道:“快走,不要过去!” 说完就拔足狂奔,路上的沙石泥泞对于他根本丝毫不是阻碍,他从会走路起就没穿过鞋,脚底板的茧已经比平常人的鞋底都要厚,他越跑越快,到最后简直像是飞了起来。 其实他也知道这三条路不管在哪一条路上动手都不是好时机,可是他没有选择,因为他要是要杀周唯昭,要完成师傅的遗愿,只有这个机会,果不其然,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要难走的多。 他赤足狂奔了不知多久,总算到了旁边小路,山已经半塌了,轰隆隆轰隆隆的往下滚着沙石和泥块,一颗颗松树轰然倒地,他在漫天飞扬的尘土里极目远眺,同样没见到赖成龙跟叶景川等人的身影,没有,一个都没有。 可是两个时辰前他分明收到了消息,说周唯昭已经登车出了城门的,一路上有人守着,没理由他们中途换了路走或是中途溜向了别的地方,他面色发白的看着底下斗成一团的锦衣卫跟死士们,再看看争先恐后逃命的工匠们,目光里全是茫然跟惊慌。 这些人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那个眼线骗了自己,给了假的消息?这些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飞速的闪过,他放在树干上的手猛然用力,那颗手腕大小的树竟就被他捏出了一圈裂痕。 不,那个人没那么大胆子,他是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人,不可能会给假消息,除非......是有人刻意给他透露了假的消息,可是如果之前周唯昭跟他透露的就是假消息,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周唯昭他们根本就是用了反间计...... 他们自以为做了周密细致的部署,自以为三条路全都因地制宜挖下了埋人的坑,却不知道这个坑人家早就已经看见了,并且在不远处给他们挖了一个更大的坑。 他心头翻涌着怒火跟不甘,那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把他自己都给燃烧殆尽,过了片刻他闭了闭眼睛,再闭了闭眼睛,才算是平复下了心情。越是紧急关头,越是不能失了冷静,他攥着拳头强迫自己动脑子想想如果自己是周唯昭,会怎么做-----借着钉子的手递出消息来,完美的避开三条路都不走,审问内奸,得到消息.......得到他们这些想杀他的人的藏身的地点......藏身的地点.......三难猛然瞪大了眼睛-----因为知道范二爷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把范二爷留在了山上! 如果周唯昭跟叶景宽他们三条路都没走,可他们又出了城,那他们现在就应该在去隔壁县山上的路上! 如果他们在庙里抓到了范二爷,三难闭了闭眼睛,简直不敢想之后的后果,再也不敢停留,飞速的脚尖点地飞驰起来。 他赶得及的,一定赶得及的.......他走的都是小路,这一片他已经很熟很熟了,知道从哪里回去是最近的,周唯昭他们那批人还得先到隔壁县,然后避开那些阵法上山,足够耽误一阵了。 太久没喝水,晋地又干燥,干裂的嘴唇不过被风一吹就渗出血腥味来,三难顾不上这些,飞快的越过一座山又一座山,终于气喘吁吁的到了山下,几乎是同时,他又听见了阵阵马蹄声-----周唯昭他们也到了...... 他不再迟疑,不顾一切的飞奔上山,踹开庙门就看见范三及一众他们从荥阳带来的人把范二爷围在中间,见了他来,范二爷面带惊恐的往里头缩了缩。 总算赶到了,三难舒了一口气,转到佛像后头扣了扣佛像后头的铁环------这底下是庙里僧人贮存粮食的地窖,平时死士们都歇在这里头。 范三一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做这些事,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三难转过头来盯着他们,冷淡至极的问:“你们身上,有带着你们家里徽记的东西吗?有的话,全都先拿出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灭口 但凡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甚至是得到重用的下人,身上都有一两件表明身份的东西。范三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小印来:“这是我出门之前夫人特地交给我的......用这个就能调动我们家在山西的铺子里的流水。” 死士们已经一个一个的从地窖里钻了出来,通通一身黑衣,都以黑布蒙面,面无表情的立在三难身边,三难看了那些茫然失措的范家下人一眼,似乎很是为难,过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伸手指了指范三:“你带着你家二爷跟我来,其他人都留在这里。”他说完,又偏过头去交代那些死士:“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一点儿痕迹也不能留下。” 范三机灵,他向来机灵,否则也不能从范家那么多下人里脱颖而出,年纪轻轻的就跟着二爷出来办大事,说是跟着二爷,其实大多事都是由他拿主意,他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是出了事了,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可是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刚才好像就已经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了......他忙不迭的点头,攥紧了范二爷的胳膊跟着三难从后门闪了出去。 三难走的很快,并且失了前几天谈笑风生的心情,范三一刻也不敢放松,紧紧攥着范二爷的胳膊,就像是攥着自己的生路。 范二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直接摔的从坡上滚下去,他连忙抱住了自己面前的树干,心有余悸的往后头瞧了一眼,这一瞧就整个人都惊住了-----片刻之前还好好的庙忽然着火了,浓重的烟雾从庙里升腾起来,模糊了范二爷的眼睛,他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前头的路了,原先抓着的范三也不见了踪影。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脑子总是格外的好用,他看不见人了,心里一慌,不敢去细想后头自己的那些下人还有留在庙里的死士的下场,扯着嗓子开始喊三难跟范三:“小师傅!小师傅!范三!你们在哪儿?!” 浓烟攥紧了鼻腔呛得人眼泪鼻涕都一齐跟着哈欠喷出来,范三揉了揉眼睛,仿佛听见范二爷在叫,忙扯着嗓子回应了一声:“这儿呢,这儿呢二爷!” 可他才扯着嗓子叫了一嗓子,还打算再继续往回走去摸人的时候,就忽然被人拽住了手臂。 “低声!”三难压着声音警告他:“如今驸马跟锦衣卫已经寻了来,你不想死就安静点!” 范三立即伸手掩住了嘴,他当然不想死,虽然他爱银子爱钱,这回趁着来阳泉做事的功夫还贪了许多银子,可是他更惜命,知道命没了才是真正什么都没了。 三难的手缓缓的离开了他的胳膊,他一惊,才想起来范二爷,抖抖索索的问:“那二爷呢?二爷要是被抓住了......”范二爷要是被抓住了,人家认出来他是荥阳范氏一族的范二爷,范良娣的亲哥哥,那荥阳范氏一族就是杀头的大罪------行刺皇太孙,这个罪名谁沾上都得全家一起脱掉几层皮!不能叫二爷乱跑乱撞,否则刚好撞见锦衣卫那就什么都完了! 三难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伸手在范三背上推了一把,皱着眉头从浓雾里模糊的看着范三的影子:“我回去找他,你不会功夫,留在这里耽误时间。你先从这个坡直走下去,下了山就有人接应你。” 范三不敢说不,他没胆子继续留在这山上,到处都是锦衣卫,就算不是锦衣卫,碰见三难这帮人自己带的死士那也是够戗-----现在他可算是反应过来了,刚刚留在庙里的那帮子范家的下人如今恐怕通通都烧死了,或者做了刀下亡魂------这是事情败露了,带的人太多容易露馅,所以三难干脆决定杀人灭口,只带着他家二爷跟他走。 他抖抖索索的松开了手,没命的开始沿着三难指的路跌跌撞撞的跑,连着摔了好几个跟头都没敢停下来,生怕三难改了主意把他给就地杀了。 火势越来越大,透过乌黑的浓烟已经能瞧见喷薄而起的火光,火舌烫的旁边一片的树树叶都卷起来,蔫蔫儿的垂着枝叶。 三难掩着口鼻顺着范二爷的破锣嗓子往前摸索,终于离范二爷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现在找到还不算太晚,找到了人就能立即带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可是刚接触到范二爷的袖子,范二爷就跟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几乎是与此同时,三难耳朵动了动,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意------是锦衣卫!锦衣卫已经找到了后门,找来了这里! 三难听风辨音的本事向来是一绝,拉扯着范二爷就是往旁边一闪,可是他虽然有武功在身,到底身量尚小,范二爷又因为害怕僵的厉害,竟然一下子没扯动。 他赶忙再扯了一把,才把范二爷扯到了身边,往右前方走了几步。 他靠在树上喘了会儿气,看着手脚打颤抖成了筛糠的范二爷眼里露出嫌恶跟犹豫来-----他带着范二爷这个蠢货是走不快的,可是现在锦衣卫的人已经开始搜查后山了...... 只不过在心里衡量可片刻他就下定了决心,从宽大的僧袍来抽出一把尖利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冲着范二爷的脖子扎了下去! 范二爷瞪大了眼睛,他做梦也没想到三难会朝他动手,皮肉被划开的感觉实在是太清晰了,他捂住脖子,一摸只摸到了鲜红的血......然后他就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三难片刻也没有停顿,蹲下身把他腰间的玉佩还有怀里的锦囊全都摸出来收在怀里,又把他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伸手把他的衣裳跟鞋袜都扒拉下来,随意一裹团在自己怀里,伸手拿起匕首开始毫无章法的划范二爷的脸。(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惊恐 范二爷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脖子上的伤口扎的太深,三难的手法极准,一声都没让他叫出来,就好像杀鸡一样放干了他的血。三难不去看范二爷瞪得滚圆的眼睛,直到把范二爷划的面目全非了,才用尽力气在他身上踹了一脚,看他飞快的顺着山坡滚落下去,再三确认周围没有遗落东西,才抱着范二爷的那团东西飞快的下了山。 范三坐在马车上才算是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擦了擦被浓烟熏得眼泪汪汪的眼睛,开始担心起他家二爷来,虽然二爷蠢是蠢,可是到底他是二爷啊,要是丢了.......他心里颤了颤,如果丢了被锦衣卫或者太孙的人发现了,那范家就完了,范家要是完了,自己的老子娘跟妻儿都得一起倒霉,他只好在心里不停的念佛,求菩萨开眼,让三难小师傅顺利把二爷给带回来。 马车走的很快,范三的眼睛被烟熏的厉害,流了半天的眼泪之后又酸又痛,他渐渐有些扛不住了,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猛然察觉到马车一重,车厢里骤然又多了个人,这一下非同小可,他整个人都忍不住跳起来,头重重的磕在了马车顶上,直到看见一颗硕大圆润的光头,他才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悻悻的缩在一旁-----是三难。 他刚松了口气,转眼忍不住又悬起了心,左看右看没看见范二爷,忍不住出声问:“三难小师傅,我们家二爷呢......没找到他?” 要是没找到的话......他心如擂鼓,面色也变得极差。 三难冷然的把怀里的印章跟玉佩还有锦囊一股脑的扔给他,面无表情的道:“死了。”他看着张大嘴巴显得有些蠢的范三,不冷不热的补充:“锦衣卫已经开始搜查后山了,要是带着他我走不了,所以只能杀了他。他这样的人,是守不住秘密的。” 范三跟着范二爷这么久,当然知道自家二爷的那副贪生怕死拈轻怕重的德性,他要是被抓了,锦衣卫恐怕都不用动手,张张嘴吓唬他几句,他就敢把所有事都给说了。他大张的嘴巴好容易才又阖上了,想着二爷居然是死在眼前这个小光头手里,又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可是......可是要是有人认出了那是二爷......” “不会有人认出来的。”三难的声音更加冷淡平静,甚至瞧也没有瞧缩在一边的范三一眼,平平板板的解释:“我把他的脸划花了,他身上所有带着印记的东西也全都剥了,没人能认得出他来。你回了家,也尽管这么跟你们范家的人说。” 范三就知道自己的这条命是保住了,虽然说回了家可能还是讨不了好,甚至会倒大霉,可总算命保住了不是?毕竟二爷不是他给弄丢的......他的心在胸腔里跳的厉害,一下一下的扑腾着仿佛要从喉咙口扑出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从马车上下车的-----不能再用马车了,为了防止后头人追上来,现在他们要改骑马。 三难看着那辆马车坠入山涧,才一勒缰绳翻身上马,看着胖大和尚和仅剩的几个死士,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一会儿,指着胖大和尚:“你带着他走,如今就去,直接从晋中登船走。不用等我。” 胖大和尚似乎吃了一惊,犹豫片刻才喊住他:“小师叔,你去哪里?咱们一同走吧......” 三难坚定的摇了摇头,他已经失败了很多次,皇觉寺也在宋家跟宋楚宜身上失败了好几次,这次帮范良娣做事要是又无功而返,还搭上了范良娣亲兄,皇觉寺日后的用处在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眼里就不大了,他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要是没有猜错,上山去庙里的应该只有叶景宽或者周守备,周唯昭受了伤元气大伤,宋楚宜又是个女流之辈,应该都留在山下,现在回去........现在回去,凭着他带的人手和他自己,还或许有背水一战的可能。 胖大和尚劝不住他,他向来劝不住这位小师叔,小师叔虽然年纪小,可是却是元慧大师唯一的弟子,连主持跟他的师傅元觉都对他亲和有加。他为难了一阵,在三难渐冷的目光下打了个哆嗦,飞快的应是,带着范三策马狂奔。 三难的动作比他还快,见他转身,就带着*个死士飞快的调转马头绕道山南,才到山下,三难就看见守在一辆马车前的叶景川,并周围的大约二十几名士兵-----周唯昭为了引诱他们这边的人入局,锦衣卫全被派往了那三条路上,其余京城来的锦衣卫此刻也都在山上庙里。 总算是被他找到了正主了,他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身后的死士们就从马身上腾跃而起,飞快的朝着那边的马车扑了过去。 骤然涌出这么多人来,原本百无聊赖的士兵们都有些措手不及,被打的节节后退。青卓跟含锋护着周唯昭的马车也有些吃力-----三条路应该已经分散了这批人不少的人力了,再加上山上留守的,他们实在没想到一下子还能涌出这么多死士。 三难的目光落在叶景川身边的那辆马车上,阴沉冷淡,片刻之后忽然掏出刚才杀了范二爷的那把匕首,狠狠地刺在了自己这边的马屁股上。 马受惊吃痛,登时拔足狂奔,一匹接一匹的往叶景川那边扎过去。 这些高头大马疯起来杀伤力惊人,好几个兵士都被踩在了马蹄底下,叶景川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匹又一匹的马撒着蹄子跑过来,宋楚宜的马车上套的马被狠狠地撞了几下也受了惊,扬着前蹄几乎直立起来,然后就把车夫甩了下来漫无目的的乱冲乱撞。 轻罗跟含烟愣怔了片刻就立即上前试图勒住缰绳,可是马儿挣扎的厉害,加上被周围的马刺激了,根本不受控制。 宋楚宜狠狠地被摔在车壁上,只觉得就算是铺了毡垫也快颠簸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信任 不用想也知道是出事了,看来果然要诱饵够大,才能引出这帮人,她还只来得及生出这个念头,就觉得外面的声音都模糊了,入耳的只有外头轻罗跟含烟惊恐的尖叫声-----因为这趟出来是要当诱饵的,她把不会武功的徐嬷嬷跟青桃紫云都留在了阳泉县衙,打算叫她们跟着宋琰一起回来,如今马车里也就一个同样会些武功的青莺在守着她。 青莺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马车晃动的幅度实在是太大了,她被颠地整个人都朝一边倒,就算尽力抓住了窗子也被巨大的冲击力甩飞出去,整个人头重脚轻的被狠狠掼在车壁上,疼的几乎都懵了,饶是如此,她也还记得伸手想去抓住宋楚宜。 幸亏来时已经料到这一遭,马车上被封上了厚厚的毡毯,那些摆设到了城外也立即就撤下了堆在了另一辆马车上,否则要是不慎撞到哪个桌脚或是插屏,这样大的冲击力,很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了,她好不容易伸手够到了宋楚宜的手,心里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还没彻底放下,才刚平静下来没多久的马车就不知为何又疯跑起来,把她颠地直接从马车车窗里滚落出去。 好在她机变,反应敏捷的抓住了车沿,略微缓冲了飞出去的速度,饶是如此也还是被那些沙石铬的到处都是伤,根本来不及喘气,她一抬头就看见朝自己踩过来的粗壮的马蹄,不由滚了几圈避开,这才看见场上全是疯马和正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跟这边的护卫。 顾不上这些,她立即回头去找宋楚宜的马车,这才惊讶的发现宋楚宜的马车已经飞快的撞开一匹匹马和人,往远处跑去了。 天色渐渐的晚了,外头还不知道情况是怎么样,马又是受了惊的,这样跑出去,十有*是凶多吉少,她骇的面色都变了,秀丽的眉眼带了一丝惊恐喊了一声六小姐,随即就飞快的抢过一匹马强行上了马要追过去,可是她根本治不住这匹已经受了惊的马,反被马掀翻在地,还是叶景川反应快动作快把她从马蹄下捞了出来,否则现在她也被踩成了一滩肉泥了。 “六小姐!六小姐还在马车上!”她再也忍不住心内惊恐,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六小姐的那匹马也受了惊,她不会武功啊!” 叶景川惊得面色铁青-----他刚刚被这群死士死死地缠住根本动弹不得,也没能分神出来看看宋楚宜如今情况如何,现在一听青莺这样说,惊得手指冰凉,哑着嗓子问她:“朝哪个方向去了?!”这里黑灯瞎火的,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天一黑....... 青莺颇有些六神无主的朝北边指了指,又带着些不确定:“好像是在那边......可我并没看清楚......” 还是长安跑过来擦着头上的汗喊了一嗓子:“是北边!朝那边跑了!殿下已经带着青卓跟含锋追过去了!” 叶景川闻言有些错愕,环顾了一圈见场上周唯昭的马车还在,上前几步掀开车帘,果然不见人影,就不由皱起了眉头-----周唯昭的毒虽然解了,可是却还需要好好养着,他跑去凑什么热闹?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可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是周唯昭还是宋楚宜,都绝对不能出事,他攥紧了拳头吩咐长安:“守着这里,等山上的宏发大人他们下来,就告诉他们我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宋楚宜被这样的速度颠得像是浪里的小舟,一下子从马车这头滚到马车那头,好几次都险些要从马车里滚落出去,她死死的攀住车壁上镶嵌的把手,努力的透过被风吹的飘起来的帘子往外头瞧如今情形,眼前景物飞速的从她眼前掠过,有风扑面打在她脸上,她被这风吹的整个人都发凉-----天色已经黑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出了多远,身边轻罗含烟跟青莺一个都不在,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把她单独给弄出来...... 再跑下去就更难回头了,她咬了咬牙,正准备松开手自己试着护住头脸从马车上跳下去,车轮就似乎撞上了石头,把她又颠进了车厢里。 再留在这马车上,不用别人动手来害她,她就没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干脆攀住车窗边沿预备往下跳,谁知马车又是一阵乱晃,她被颠地失去平衡,半边身子都露在了马车外头。 这个时候,只要马再疯一点,跑的速度再快一些,她就会从马车上摔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她努力的掰住了车沿,白皙的手指上除了斑斑血迹,还有一根根往外突的格外明显的青筋,就算再蠢,她也知道头朝地摔下去是个什么后果。 可是她到底力气不算大,马车却起伏得实在太剧烈,她根本抓不住,手心里的冷汗叫她的手很快就要滑下去,她闭上了眼睛,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绝望-----她可能又要死了。 “六小姐!”她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听见喊声有些犹疑又艰难的偏过头看过去,就瞧见疾驰而来的青卓跟含锋。 谢天谢地,这两个人身上是带着武功的,宋楚宜惊喜得几乎要失声喊出声来,可是眨眼间就瞧见一袭灰色僧袍朝他们迎了过去------看那身形,分明是个还未长成的小孩子...... 是三难!她有些晃神,身下的马车速度不知为何变得更快,将她颠得又往外晃了晃,惊得她心惊肉跳,手指已经冰凉得没有知觉了。 抓的太久了,以她的臂力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可是风太大,手又不断的出汗,她实在已经没有余力再支撑下去,左手终于还是从车壁上滑落下去,整个人顿时空荡荡的悬在马车上摇摇欲坠。 她还以为必死无疑了,左手却落入干燥的手掌里,她吃惊的回头看,就瞧见面容冷肃,伏在马背上的周唯昭。 “我数一二三,你另一只手就放开。”周唯昭拽紧了她的左手,声音压得很低,却不至于叫她听不见:“一、二、三!” 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宋楚宜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放开了手。 五章又来了,一次性放完,多谢大家的陪伴,月底了,还希望大家继续爱我,求月票求打赏求订阅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自尽 周唯昭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用他那只曾经被毒箭射伤过的,如今也尚未好全的胳膊,紧紧的拽住了宋楚宜。他闷哼了一声,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腹,左手按住右胳膊,猛地把宋楚宜提起来放在马上,额头上早已经渗出了冷汗。 晋北的风扑面打在脸上,像是有无数小刺刺进了皮肤里,疼的宋楚宜半天后才算是缓过了神,她有些吃惊的盯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为什么能对周唯昭做到这样毫无原因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不是不记得怎么信任人,上一世固然受尽了信错人的苦楚,得到了刻骨铭心的教训,可是重生以来,她一直很努力的去相信对她释放善意的人,祖父、祖母还有舅舅跟大哥,她一直很努力的说服自己要相信他们。 可他们是她的亲人,周唯昭于她而言却什么也不是,她却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过他的话,如今生死关头,他让她松手,她毫不犹豫的就松了,尽管知道极有可能就掉下马车摔得头破血流。 宋楚宜并没时间再继续深究这里头的原因,周唯昭已经松开了缰绳,勉力的勒住了马,率先跳下了马,然后才伸手来拉宋楚宜。 有丝丝的猩红从他的右胳膊处冒出来,宋楚宜眼尖的一眼看见,轻呼了一声,就眼睁睁的看着周唯昭似乎脱力的坐在了地上,她顺着周唯昭手的力度蹲下去,这才发觉周唯昭背上手上都有伤痕,他穿着的还是绛紫八宝团纹的的袍子,血冒出来也只是黑漆漆的一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伸手来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 她刚才悬在生死之间,几乎都忘记了,眼前这个人也是受了重伤才休整了没几天的,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干燥的嘴唇,再看看他肩头上不断往外渗的血,头一次觉得有些惊惶无措,又有些心慌意乱。 她向来觉得这份人情她是还得上的,可是这样的救命之恩,怎么还? 晋地的风实在太干燥了,她刚刚又在车厢里撞的厉害,现在松散下来才察觉到自己也满身是伤,脸上也刺痛得厉害,可她暂时还顾不上这些,周唯昭的胳膊还在流血,她极力稳住心神,一贯刻意压得有些沉稳的声音终于变了腔调:“殿下,我带您回去!” 就在这时,有疾风从背后刮来,宋楚宜发烫的耳朵几乎似乎已经被那阵风波及了,她没来得及回头去看看端倪,就被周唯昭猛地伸手一拉,然后就地滚了几圈,她急急的回头一看,就见三难形如鬼魅的出现在她身后-----刚才那阵风,就是他扑到面前来带出来的。 青卓跟含锋动作也极快,一左一右的飞扑上来缠住三难,这个小和尚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年纪分明比青卓含锋还小上几岁,可是一身的武功却练得极好,赤着脚,可那脚踢在人身上就好似是钢筋铁骨一般,力气大的惊人,青卓肩头上挨了一脚,只觉得像是撞上了铁板,蹬蹬蹬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喉咙里发痒,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沫子来。 三难的目的并不是他,手腕间缠绕的硕大圆润的佛珠被他捏的几乎要变形,他忽而转身直朝地上的宋楚宜跟周唯昭扑过去-----他已经暴露了身份,今天要是不把这四个人通通杀死在这里,皇觉寺豢养端王死士的罪名就足以叫皇觉寺所有人遭受灭顶之灾,师傅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一定不能败在他手上。 周唯昭反应极快,见他转身的同时已经尽全力的腾身跃起,三难的的掌风到时,他堪堪弯腰避开,像一条鱼一样滑到了三难背后。 含锋已经在周唯昭的示意下护在了宋楚宜跟前,手里握着剑,脸上神情凝重-----眼前这个小和尚真的有些邪门,这一身的功夫竟比他们这些从小就在龙虎山上练武的道兵还要精萃。偏偏现在殿下还受了伤,又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宋六小姐在...... 好在场面也并没有僵持太久,三难也自知已经没有时间了,要是等追兵追上来,他就算武功再厉害,毕竟三拳难敌四手,只能趁着现在速战速决。 他朝着含锋扑了上去,招式狠辣招招都是杀手,尤其是那双脚,蹬在人身上的时候仿佛有千斤重,含锋以轻功见长,可是在这个小和尚跟前也是避无可避,根本招架不住。 周唯昭跟青卓一左一右的攻上去,三难只好又调转回头去对付周唯昭跟青卓,他虽然知道周唯昭是会武的,却没想到中了毒还受了伤之后他还这样能打,一时一下子要应付三个人,就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后头叶景川也带着人赶来了,远远的看见周唯昭跟宋楚宜,先喊了一声。 三难回头看见他,面色陡然灰败起来,他原本已经把宋楚宜跟周唯昭单独引出来了,要是他的人手再多一些,折在那三条路和庙里的人再少一些,现在就已经成事了。可惜独木难支,可惜功亏一篑......神佛要这样,他也没有办法。 他抬起了手,周唯昭的剑一下子就刺进了他的胸口,他却并不是伸手去挡,而是去划自己的脸,一下一下极为用力,片刻之后他的脸就已经是血肉模糊。 然后他挣扎着后退开来避开了周唯昭的剑,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骑上了刚刚青卓来的时候骑着的那匹马,一往无前毫不犹豫的跟马一起跳下了山崖。 这变故也就发生在片刻之间,谁也没想到他忽然会自残,青卓跟含锋手上动作就慢了一点,这一犹豫的功夫,三难跟那匹马已经一起消失在他们视线里了。 随后赶来的叶景川也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惊得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三难终于连人带马的消失,他才急急的想要冲过去看一眼。 还是一次性放五更,老规矩,求月票求订阅求打赏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请罪 轻罗跟含烟谁也没功夫去顾那个策马赴死的怪人,注意力全在周唯昭苍白的脸上,借着尚未完全黑下来的天色看了一眼周唯昭的脸色,就失声喊了一声殿下。 周唯昭原本就受了伤,在阳泉昏迷了好几天,后来好容易解了毒,可是就跟晏大夫和胡供奉说的那样,一定要小心保养,否则也不会动回晋中去休养的心思了。可是现在他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拼了命,用过了武功又牵动了伤口了,她们两个人惊慌失措的扑上去,幸亏都是随身带着金创药等止血的药物的,此刻就不要钱似地往周唯昭的伤口上倒,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瓶来,倒出几颗养气丹先给周唯昭服下。 叶景川已经着急的奔上来看宋楚宜的情况,刚才宋楚宜的马车已经撞在了山壁上撞的几乎粉碎,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此刻见宋楚宜虽然有些狼狈,钗环也散了衣裳也有些乱,可是却并没有受什么伤,就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焦急的问她:“六小姐,你有没有受伤?” 其实手肘还有背上都已经被磨破了,可宋楚宜忍着痛摇了摇头,见宏发随后也跟来了,就指着前面那座断崖:“刚刚那个刺杀殿下的人从这里跳下去了,你们快去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确定三难是生是死才安心,这个小和尚的心肠实在是狠毒的超乎了她的想象。 赖成龙素日都对这个六小姐极为和善,宏发作为赖成龙的心腹,听宋楚宜这么说,也干脆的应了声是,立即派了人去搜寻,又道:“待会儿再多添些人手,就算是把这里全都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出来,就像是六小姐您说的,一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楚宜回头去看周唯昭,周唯昭也正看着她,漆黑如点墨的眼睛里氤氲着一点儿笑意,如同天上最亮的星辰:“你没事吧?” 这还是他叫她放手之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诚意十足的关心,这是除了她的兄长和祖父弟弟,唯一一个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还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来伸手拉她一把的人,她心头的那点忐忑和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还人情的那点担心立即就消失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好的很。” 青莺却看不出宋楚宜好在哪里,雪白细腻的脊背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大小伤口,甚至还有嵌在里头的小石头,她忍了又忍也没忍住,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简直内疚欲死:“姑娘,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用.......要不是我没拉住,那马车也不会跑了......” 天色已经晚了,他们一行人又都伤的伤累的累,实在不适宜继续赶路,投宿在了路旁的一座驿站里,房间早已经被布置了起来,铺盖也都是宋楚宜惯用的,她趴在床上由青莺上药,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安慰她:“傻丫头,这哪里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当时那些疯马冲出来,又有死士缠斗士兵,分明就是三难故意的。你怎么防也防不住的。” 她也是后来听青卓跟含锋说起来才知道,周唯昭在追来的路上已经被三难在肩上用他那串硕大的佛珠狠击了一下,恰好就在之前中箭的地方,她的马车之所以越跑越快颠地那么厉害,也是因为三难不断用小石子击打马屁股刺激它的原因。 三难打的就是叫宋楚宜跟着马车一起摔下山崖或者冲向山壁粉身碎骨的主意,周唯昭后来才叫青卓跟含锋先扑上去缠住三难,自己忍着胳膊上的伤来救她。 青莺深呼了一口气,才颤颤巍巍的拿着小镊子替宋楚宜把小石子一点一点的拔除干净,又拿热毛巾先替她把伤口都清洗一遍,这才给她上药。 一面上药,她心里又忍不住对轻罗跟含烟起了怨气:“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谁的丫头,就算殿下是她们的原主,可也不至于就看不见姑娘您身上的伤吧......就这么一路上让您这样伤着回来.....又吹了这样久的风,要是到时候伤口发炎,或者是着了风烧起来可怎么好?” 宋楚宜却一点儿怨气都没有,甚至还有些庆幸轻罗跟含烟还更重视周唯昭一些,要不是她们随身带着金创药跟那些养气丹,也不知道周唯昭能不能坚持神志清醒的回来。 她还没来得及跟青莺说,就听见外头轻罗跟含烟的声音------她们之前不放心,一路上都跟在周唯昭身边端茶递水,后来就算回到了驿站也是一直跟着周唯昭,回来了之后就不见了踪影,青莺会这样生气,也是因为这一点。 开了门,没等青莺发作几句去去心里的怒气,轻罗跟含烟就面白如纸的跪在地上,这里不是崔府,地上没有铺地毯,是硬的不能再硬的方格纹青砖,她们两个跪下去,宋楚宜就清晰的听见了膝盖触地的清脆的声响。 “是我们没有护住六小姐......请六小姐责罚......”轻罗脸色惨白,眼里含着眼泪却一滴也不敢掉下来,以头触地一个个的头磕的极实诚,很快额头上就青紫一片。 青莺咬着唇看她们两个,目光里带了些震惊,也有散不掉的怒意,的确是轻罗跟含烟没有上心,她们两个一心都放在周唯昭的马车上了,在那样的情形下,要是她们两个尽了全力只保宋楚宜,宋楚宜的马车是不会至于失控跑出那么远的。可那个时候她们根本没顾上宋楚宜,至少也不是全心的去顾着宋楚宜,而是一心都扑在了周唯昭身上,才让宋楚宜吃了这样的苦。 含烟没有轻罗那样干脆,豆大的眼泪已经溢出眼眶,有些麻木的跟着轻罗不断的磕头。 宋楚宜被她们两个一进来就不断磕头请罪的一番折腾闹的有些头晕,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即叫住了她们:“好了,再磕下去,石头也要被你们磕烂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收服 轻罗顺从的停住了磕头的动作,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趴在榻上的宋楚宜-----她脸上还有被风刮过的红痕没有散去,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亮的出奇,上挑的眼角笑起来的时候好似能弯成新月,里头似是盛着漫天的星辰。 难怪殿下对她如此特别,叶二公子也这样喜欢她,这样冷静睿智偏偏又长得这样好看的姑娘,上哪儿恐怕也找不出一个相同的来,光是这份独一无二,就足以吸引人了。 她想起之前殿下难得的冲她们发的那通脾气,脸色又衰败下来-----殿下是真的生了气,从小到大,她还是头一次见殿下这样生气,气的连惯常的笑意也不愿意再使了,冷冷淡淡的叫她们收拾东西回龙虎山去。 她想起当时周唯昭的冷淡脸色跟态度,一腔心思瞬间就灰了-----从前下山之前的时候,师傅师母也不是没有告诫过,说她们总该要记住自己的本分,做好周唯昭吩咐的每一件事。 可周唯昭吩咐他们的事实在是与她们预想之中的不同,他连反应的时间也没给她们,就把她们送去给了宋六小姐使唤,虽然心里知道这也是命令,虽然知道已经换了新主人,可是心里头的那丝念想却还是时时刻刻盘亘在心口-----她们毕竟还是念着原主的。 这回周唯昭一生气,她其实就已经明白了自己跟含烟错在哪里,她们或许是离开殿下太久了,久的已经忘记了殿下的脾气,殿下既然说让她们从此把宋楚宜当作主子,就不会再存把她们要回去的心思,而她们这次瞻前顾后,在殿下跟不会武功之间的宋六小姐之中选了殿下,害的宋六小姐险些殒命,已经触及了殿下的底线。 周唯昭或许仁慈,可是向来是有原则有脾气的,否则也不能再从龙虎山上踏入京城,稳稳的站到了如今的位子,在太子的不喜跟范氏的威压之下还能来阳泉平乱。 她知道周唯昭不是跟她们说笑,当时就磕着头认了错。周唯昭让她们回来跟宋楚宜说,她们已经是宋楚宜的人,就没有他来代为教训的道理。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要是宋楚宜不原谅她们,她们就没有别的路走,只能回龙虎山。 她再次深深的磕下头去,眼泪顺着地砖的缝隙渗进地里,很快就没了踪影:“是我们对不住姑娘......请姑娘责罚......” 宋楚宜其实很明白轻罗跟含烟的这份心思,她们两个原本是龙虎山上精心训练出来预备服侍周唯昭的道兵,可想而知她们一贯以来就认定了周唯昭,周唯昭把她们送来服侍自己,原本对她们来说就是一种为难跟折磨。 她也向来没有预备把轻罗跟含烟永远带在身边-----在她的认知里,以为顶多也就是忙过晋中这一段日子,等回了京城,周唯昭就会重新把她们要回去的。可是现在看来,却好似不是这样......她抬起眼皮看向这两个磕头如捣蒜,放下了素日傲气的姑娘,轻声叹了口气:“起来吧......你们没有对不住我,我还要多谢你们......”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轻罗跟含烟的选择一丁点的怨气都没有,只觉得庆幸,她微微一迟疑,就问她们:“是殿下说了什么?” 轻罗跟含烟的动作都是一滞,眼泪也都停了,轻罗咬了咬牙,忍住哽咽尽量平缓着声音点了点头:“殿下说,姑娘才是我们的主子,要是姑娘说原谅我们今天背主忘恩,他没话说。若是姑娘厌弃我们,就送我们回龙虎山......”她说着,又想起当时尴尬还有羞愧的难堪情景,脸上不自觉的烧红了一片,眼泪又落了下来。 青莺却站在旁边轻哼了一声,轻罗跟含烟服侍也不是不尽心,可是到了紧急关头就毫不犹豫的抛下宋楚宜去顾周唯昭,险些害死了宋楚宜,这一点总叫她耿耿于怀,从前面子上互相还过得去的那几分情,如今也全没了。 他竟然这么说......他当初送轻罗跟含烟给她的时候,就从没想过再把轻罗跟含烟要回去,他是真真正正觉得她身边该有两个身手不错的丫头护着她的安全...... 从来没有人这样待她,替她把万事都打算周全,她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通通都顾到,宋楚宜又觉得这份好烫手,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犯蠢,居然连人家的好意也要这样久才反应过来,之前还心安理得的享用了这样久。 她心里有些慌,睁着眼睛出了半日的神才算是反应过来了,转头看着轻罗和含烟笑了笑:“那你们是想继续留在我身边,还是回龙虎山去?” 轻罗跟含烟对视一眼,恭恭敬敬的重新给宋楚宜磕了头,这回没再哭,斩钉截铁的说要留在她身边:“日后我们就只是姑娘您的丫头......” 她身边的确需要两个会武功的丫头,眼前这两个是从小就练武功的,难得的是对世家大族的规矩也都很明白,又会药膳,更是周唯昭的人,宋楚宜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留下吧。” 轻罗跟含烟不自禁的都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后怕又欣喜的站起身退到一旁。 青莺也知道宋楚宜的心意,她跟着宋楚宜久了,宋楚宜的性子多少也能摸得清楚,见宋楚宜这样说,就不客气的吩咐轻罗跟含烟下去给宋楚宜熬些米粥,折腾了这么久了,还没用上一点东西呢,铁人也经受不住。 等轻罗跟含烟下去,她就继续耐心的替宋楚宜上药,一面低低的叹了口气:“殿下也是用心良苦了,轻罗跟含烟要是真能踏踏实实的呆在姑娘身边,姑娘也多了两个助力。”毕竟有武功这一项就实在是难得至极了,伯府当年的老家将的孙女儿里,也挑不出一个会武功的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开窍 是真的用心良苦,桩桩件件能替她想到的事情都先替她做到了,如今就是轻罗跟含烟,也由他扮了红脸送到了她身边,经过他这番软硬兼施的敲打,自己送的这份人情已经足够把这两个已经跟惊弓之鸟差不多的丫头收入麾下。 宋楚宜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慌,这样的慌张感就和之前叶二对她释放善意的时候一样,让她忍不住的就想拍飞别人递来的东西往后缩。 她觉得心里头有些乱,拢了拢衣裳坐在床上半点睡意也没有,直到轻罗送了熬好的鲜奶薏米粥进来,她才回过了神。 “咱们是临时过来的,驿丞他们都乱成了一团,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找出来孝敬了。”轻罗替伺候她下了床,又笑:“姑娘累了一天,吃饭怕是吃不下,我就特意叫人去挤了些奶,熬了薏米粥,姑娘尝尝使得使不得。” 一旦尽心去做,哪里有什么是做不好的?宋楚宜喝了一口,就笑着夸她:“又香又甜,很好喝,是不是把你为难坏了?”这里毕竟只是驿站,不是崔府,材料就算好备,碳跟家伙肯定也是不趁手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这个样子,可见是用了心了。 “并不为难。”轻罗认真恭谨的站在一旁,鼓起勇气来抬头看着宋楚宜:“这些原本就是我等当下人的该做的。”她看宋楚宜脸上带笑,神情很是温和,就继续道:“姑娘......从此以后我们一定会用心当差,也请姑娘不要因为之前的事对我们有芥蒂......” 是个聪明的丫头,知道自己把脓疮明明白白的挑烂了,让它结疤,而不是任由这个脓包长下去流脓化血。宋楚宜放下了碗,也真心实意的冲她笑了笑:“我若是心里还有一点芥蒂,就不会留你们下来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心里不会有疙瘩,你跟含烟也千万不要多想,至于其他的,日久见人心,我们长长久久的相处,自然就都明白了。” 青莺在外头敲了敲门,说是赖成龙赖大人赶来了,此刻正带着晏大夫跟胡供奉赶去了太孙房里,问她要不要一同过去看看。 她没有犹豫的就起身看了轻罗一眼,轻罗把她那件宝蓝色织金双闪斗篷翻出来替她披在身上,退后了几步替她整理了一下毛锋,落后一步跟在她身边。 虽然已经是四月中了,可是每逢早晚凉风一吹还是有些冷,宋楚宜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绕过院子穿过走廊,就瞧见了叶景川。 叶景川已经连忙迎了上来,迎上来又自己朝后头退了几步,像是生怕唐突了人,镇定了好一会儿才问她:“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待会儿也请晏大夫跟胡供奉去给你瞧一瞧,从跑得那么快的马车上摔下来,可不能不当回事......。” 叶景川面对宋楚宜的时候总是不自禁的有点拘束感,许是她的眼睛向来清澈的有些过分,他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时常觉得自己的心思跟想法都无所遁形的被她看了去,就越发的心里发慌,一发慌就失了分寸。就像是刚才长安提醒他他才想起来,女孩子家说自己没事,未必是真的没事,要是真没事,为什么青莺还要叫婆子去驿丞那里要伤药呢? 他有些窘迫的垂着头,似乎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是我太粗心了,从马车上摔下来,怎么可能没有受伤......” 宋楚宜面对别人的好意的时候总是容易无措,现如今听他这么说,自己也忍不住退后了一步摇摇头:“是真的没事,二公子不必自责。” 叶景川不仅仅是自责而已,他还很有些难过-----救了宋楚宜的不是自己,而是已经受了伤还需要休养的太孙,他虽然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坦坦荡荡,可是心里总归觉得意难平。 叶景川往前又走了两步急急忙忙的出声喊住宋楚宜,等宋楚宜回过头来看他,才又紧张得垂下了头,过了许久才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抬眼看着宋楚宜:“六小姐......我......” 宋楚宜耐心的等了一会儿,见他面红耳赤的张口似乎要把话说出来了,才缓缓的摇了摇头:“二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无功不受禄,而且男女有别,我的伤就不劳二公子费心了。” 叶景川再蠢,也能听出宋楚宜话里的意思,他其实知道宋楚宜对他并没有自己对她的那份心意,可他总想着两家毕竟门当户对...... 宋楚宜转过身松了一口气,刚才听见周唯昭处置轻罗跟含烟的那份害怕紧张心慌跟刚才要听叶景川表白时的害怕如出一辙。 她之前在周唯昭面色惨白的不断流血时候的那份心慌跟心悸,应该也是同她对叶景川的感觉是一样的-----他们帮她太多,对她太好,她怕没办法偿还这份恩情罢了。 晏大夫跟胡供奉正商量着给周唯昭用药,两个人面上神情都不大好看,赖成龙从太孙房里出来,对着宋楚宜点了点头:“我去安排安排,明天一早就启程回晋中,越早越好。殿下的伤耽搁不得,还是得尽快赶回去。” 这里缺医少药的,又不尴不尬的正好是两个县的交界处,安全也不好保障,要是再闹一出刺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宋楚宜知道赖成龙的意思,她只是忽然有些悬心周唯昭的伤势-----之前晏大夫跟胡供奉就再三交代过要周唯昭好好休养,可现在这么一闹,别说休养了,周唯昭身上简直就是伤上加伤......赖成龙现在又这样说,可见伤势又加重了...... 她步子加快了些,进了亮着灯的房间,一抬眼就对上周唯昭含笑的眼睛,那一刻她忘记自己刚刚才为觉得是因为愧疚才心慌而松了一口气,不自觉的迎着他的视线微笑起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幕后 叶景宽稍晚些才赶回来,脸上带着些气愤跟冷肃,眼里全是漠然一片,他脚步匆匆的到了地方,一抬头就瞧见正杵在廊上发呆的叶景川,不由狐疑的问了一声:“你站在这儿做什么?”他听说宋六小姐也因为疯马的事情受了伤,这个傻小子不去送药,不去嘘寒问暖,跑到这里来杵着当木头,也难怪到如今宋家也不给个明话了。 叶景川一瞧见兄长就觉得眼睛发热,他见兄长提脚,自然而然的跟着走了几步,压抑着心里的心酸还有委屈轻轻摇头:“大哥,我不娶宋六小姐了。” 叶景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一下子就住了脚,回头看着叶景川,见他面带沮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这么说?” 叶景川叹了口气,他向来是不大叹气的,少年不识愁滋味,他又是家里的嫡次子,从父母到兄长到底下的妹妹们个个都宠着他纵着他敬着他,就算是去军营里也有父亲的至交好友照顾,父母亲帮他把路都铺好了,他向来没受过什么挫折,只余了在宋楚宜这一件事上。 想起宋楚宜刚才说的话,他又有些难过,垂着头,觉得嘴唇有些发麻,半响才对上哥哥的眼睛:“宋六小姐并不中意我......” 叶景宽忍不住失笑,觉得自家弟弟还真是个小孩子,他如今心里存着事,听弟弟给的理由又这样小儿脾气,就没大顾得上他,轻描淡写的斥责了一声:“都胡说些什么?什么中意不中意的?人家要是不中意你,能叫你知道?” 叶景川不知道怎么才能跟大哥说的明白,还要再说,大哥却已经拔腿就上了楼转进了太孙的屋子里,他在外头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跟着慢腾腾的也挪进了屋子。 屋里灯火通明,晏大夫跟胡供奉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把商议出来的药方交给翠庭跟明泰去熬好了,亲自服侍周唯昭服下,见了他们来就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里也不是养病的好地方,要赶紧回晋中去才行。” 还得找找太白真人,看看真人那里有没有什么养元气的好法子,他们这些道家的丹丸多,太白真人本身又是出了名的华佗再世,如今也只能先去找他,否则太孙殿下要是落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景宽连忙答应了一声,对着两个大夫说了声辛苦,等他们都出去了,才看着周唯昭:“您遇刺的事,已经急报送去了京城。” 这一趟平乱到底有多艰险,一定得叫朝中的大臣还有建章帝都瞧一瞧,这一趟功劳是皇太孙殿下拿命唤来的,这分量可不一样。 周唯昭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后面上终于红润了些,问他:“抓到了多少活口?” 这才是最要紧的,他用自己,甚至还搭上了宋楚宜做诱饵,就是为了把幕后的人引出来,至少也要叫他们从阴暗的角落里露出些把柄,算一算,那三条路上,总能抓到些活口的。 叶景宽的面色变得不大好看,费了这么多功夫,他们险些把殿下都搭上,人是抓到了一些,可是他总觉得跟付出的相比太不值得一提了。 “那三条路上走抓到了些死士,可这些人是不会开口的,赖大人如今正想办法。”他敲了敲桌子,又紧跟着补充道:“至于那山上的庙里,等我们的人赶去之后,除了一帮死士,就只剩一堆干尸了,被火烧的,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干干净净的。这些人分明是做了必死的准备,锦衣卫上去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里头还有活人,本来想去救的,可是被那些死士拼死拦住了......” 背后的人这手下的可真是够黑的,自己人也舍得全部都坑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叶景宽话头一转,见周唯昭仍旧面色平静,就道:“官道旁边那条小道上还抓住不少泥瓦匠,这些人通通都是被人请去的,说是以为挖塌了山要修路,修路了好把里头的煤运出来。请他们的人,听说是京城口音,最稀奇的,还是和尚。” 三难都已经见到了,甚至在他手底下快丢了命,这件事跟皇觉寺有关是铁板钉钉的,周唯昭跟宋楚宜对视一眼,丝毫不觉得稀奇,等着叶景宽继续说下去。 “还有,塌方的前头有座茶棚,茶棚里有个跌断了腿的小二说出事的时候,有一伙荥阳口音的人在那里闹腾了一阵,见前头出事以后就不知为什么慌慌张张的都跑了。”叶景宽说到这里,眉头又忍不住皱在了一起:“我们顺着那条路仔细的走了一遍,发现那里竟能通向那座被烧的精光的破庙,可惜那庙里我们翻检过了,是真的找不出什么东西。倒是在后山,找到了一具被人划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可惜衣裳都被人剥干净了,除了一件中衣,什么都没有。摆明了就是有人为了掩藏他的身份才划了他的脸。” 其实事情说到这里,屋里的都是人精,背后的凶手是谁如今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荥阳范氏,除了范良娣能指使得动,其他还有谁能使唤动他们? 只是不知道,死的这个究竟是什么人,反正不会是什么寻常的人,要办这样的大事,范氏一族怎么也要派家里直系的来,人心隔肚皮的,换做了姓旁的人,他们也不敢信。 可惜这些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根本做不得数,叶景宽长叹一口气,眉间都是郁色,看着周唯昭有些欲言又止------其实就算是找到了证实了背后的人是范氏又怎么样呢?太子那里第一个恐怕就不许捅出去,先不说太子是不是色令智昏的问题,这事儿也的确不好往外说,说出去,东宫太子仅有的两个儿子互相残杀,朝中的人对东宫会怎么看?圣上对东宫又会怎么看? 五章更完啦,大家看的开心,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死讯 太孙被刺杀的消息传进京城的时候,范良娣正陪着太子用膳,圣上跟前的安公公来请太子的时候,脸上神情很是有些为难,悄悄的跟太子道:“圣上震怒,已经令山西巡抚亲自彻查此事,要把在背后行刺的人给揪出来。” 范良娣的眼皮跳了跳,恭顺的送了太子出门,回头再也没有了用饭的心思,立即叫人收拾了膳桌,心神不宁的倚在榻上呆了半响,吩咐房嬷嬷:“去请齐嬷嬷.......不......”她又出声喊住了房嬷嬷,镇定了半天的心神,才敢开口“先别去了。等齐嬷嬷自己来罢。” 她手心里俨然已经出了汗,宝蓝色的纱衣罩在她身上,将她衬得飘飘若仙,房嬷嬷看她有些心神不定,心里想起之前每每郡王来了之后范良娣都要关门闭户,两人俨然是在商谈什么绝密之事,心理咯噔一下-----良娣娘娘最近往外送消息,让齐嬷嬷往里递消息的次数也太频繁了一些,而且上次不是说叫王侍郎往荥阳家里递消息吗?到底是递的什么消息?她是知道自家良娣娘娘的性子的,说不得这回太孙遇刺,其中就有她的伏笔,思及此,眼睛都忍不住垂下了,强忍了心里的惊惧站在一旁,看着范良娣轻声问:“要不要去叫一声郡王殿下?” 皇太孙遇刺,少不得在京城掀起滔天巨浪,如今连山西巡抚都给钦点了督办此案,总要让周唯琪心里有个准备,范良娣目光灼灼的点了点头:“去请罢。” 周唯琪来的很是匆忙-----最近科举舞弊案闹的沸沸扬扬,陈阁老都被这事闹的焦头烂额,他原先请了来参加文会的那批人,有的能拉拢,有的却并不能了,他少不得要想想别的法子,也要多关注关注这件事的进展,好看看事情究竟会发展到个什么地步。 听了范良娣说的话他的心立即就提了起来,胆战心惊了半天,觉得自己手里也出了冷汗,紧紧的攥着椅子把手问范良娣:“那,有没有确切的消息,说他到底是被刺成功了,还是躲过了?”他问完了就又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要是周唯昭死了,现在京城早就闹破了天了。 范良娣看出他的急躁跟焦急,摇了摇头,也觉得有些乏,伸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轻声道:“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不过听说受了极重的伤......” 周唯琪的眼睛亮了亮,止不住的觉得有些兴奋,心跳的厉害,站起身来在原地踱了一阵,就回头去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还是要叫人来问一问......” 皇觉寺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周唯琪对他们是放心的,他们办起事来的确干净利落,倒是范家那边,听说去了阳泉的是二舅舅,二舅舅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别到时候周唯昭伤重了一命呜呼了,可是二舅舅被抓住了,那可真是就成了笑话了。 范良娣沉着脸点了点头:“现在请人进来太惹眼了,等齐嬷嬷自己来送信罢。倒是那边,可以派些人去打听打听......”她想到这里,吩咐房嬷嬷:“你待会儿就去,去找她那边的人问一问,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她自己的儿子遇袭受伤了,总不会一无所知吧?就是皇后娘娘那里,应该也是跟她通了消息的,她肯定是知道的最清楚的,到底人是死还是活,还是要问一问。 房嬷嬷至此也确定了太孙殿下的遇刺跟范良娣和东平郡王脱不了关系,一颗心颤的如同秋风中的树叶抖得厉害,竭力镇定了心神答应了出去。 房嬷嬷出去了,范良娣就轻声问起东平郡王那些士子的事情来:“到底为什么闹的这么厉害?就是在宫里我都听说了,听说他们连孔圣人的像都砸了,说是朝廷纵容舞弊,明码标价......好像还揪着陈阁老不放?陈阁老可是人老成精的人物,他好容易主持春闱,怎么可能收受贿赂闹的如此不堪?他目光没有这样短浅......” 难不成是有人背后故意设计陷害?她拿目光去看周唯琪,满满的都是疑惑:“这样的事情闹出来,没事还要惹上一身骚,听说御史台的御史们的奏折已经雪花似的飞进了御书房......” 提起这件事周唯琪也忍不住要叹气:“事情闹的实在太大,惊动了皇祖父。张御史听说差点一头磕在了太极殿的柱子上,口口声声要圣上主持公道。开科取士乃是朝中人才任用大事,关乎国祚,皇祖父昨天点了三法司会审......闹事的士子还有那些被检举的新科进士都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只等开审,如今还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 陈阁老毕竟是东宫的人,他牵连进这样的大案里不得脱身,太子也急得很。 范良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希望陈阁老不致马失前蹄,否则......” 否则要是东宫老臣陈阁老出了事,太子又失去一个能在建章帝跟前讨欢心的儿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暴跳如雷。 房嬷嬷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些担忧回禀范良娣跟东平郡王:“太子妃去了皇后娘娘的清宁殿,至今未归......听说,如今圣上已经紧急宣了李供奉跟孙太医进宫,应该是想派他们去阳泉。” 看样子事情必然是闹的很大了,周唯昭的伤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皇觉寺的人果然是用了心了的,想到向来瞧不起的二哥竟然也能办事了,范良娣心里除了惊讶之于又有些如释重负,之前还总担心哥哥会拖后腿,现在看来,她离开荥阳的这些年,哥哥长进了不少。 周唯琪迫不及待的吩咐房嬷嬷:“再去探,等那边一有消息,立即就回来告诉!” 房嬷嬷应了一声是,飞快的又转身出去了。 更新啦,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各种求~~~(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料到 房嬷嬷连声应是,分毫不敢耽误,立即转头去了,这些年她们这边得势了之后,在太子妃那边安插了不少人手,虽然后来自从太孙殿下从龙虎山回来之后她们的臂膀被斩断了许多,可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良娣娘娘向来是受宠的,还是有不少耳目。 湘灵被这些鬼鬼祟祟的下人们弄得头疼,皇太孙遇刺的消息瞒得过旁人瞒不过自己这边的人,太子妃一被宣召去了清宁殿,这些人就都活动开了。 等稍晚些太子妃素白着一张脸回来,她赶忙迎了上去,跟沛音一起服侍太子妃重新梳洗过了,奉上一盏牛乳,这才敢壮着胆子问:“娘娘,殿下他......” 太子妃端着琉璃盏的手都有些发颤,自顾自的出了会儿神,半响才听见湘灵的话,缓缓的摇了摇头:“受了伤,如今在晋中养着,圣上已经派了李供奉跟孙太医赶去了。” 话虽然如此,她心里还是怕的厉害,儿子这趟去阳泉,她一直都知道这其中凶险,也一直都做好了准备,可事到临头听说儿子受伤的消息,她还是惊慌得差点昏死过去-----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些年来她活着的唯一指望-----她原本跟恭王青梅竹马,却硬是为了家族嫁给了太子,受到太子的冷落至今,她已经不指望家里也不指望任何人,单单只想跟儿子都好好的活着......她好一会儿才觉得冰凉的指尖缓过来了,转头问湘灵:“有人送消息回来吗?” 周唯昭那边总是有人固定送消息回来的,就算他受伤了,叶景宽也会送消息回京城来才是。她话音刚落,外头就有陈嬷嬷来报说是荣成公主来了。 荣成公主一进来就先握住了太子妃的手,见她惨白着一张脸有些惊惶,连忙扶着她坐下,轻声道:“我刚从父皇那儿过来,您先别着急。”她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驸马送急报的时候也送了家信回来,说唯昭的伤并没什么大碍......只要调养得当,一点儿事也不会有。” 叶景宽之所以还另外寄家信回来,想必就是怕她们担心,太子妃闻言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僵着脸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荣成,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刚才母后哭了那么一场,我几乎要支撑不住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荣成公主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见她很快就回转过来,面色有些阴沉的道:“听回来报信的驸马的亲信的意思,这回遇刺,多半是那边的手笔。那边也真是太大胆了......”她叹了口气,心里对自己的太子哥哥又有些不满,要不是他的偏心,也不至于把范氏母子纵成这样大胆。弄得现在嫩豆腐掉进了灰里,吹不得打不得的-----一旦闹出去,东宫失和的消息也就透出去了,太子连妻妾之争都平伏不好,还弄得两个儿子反目成仇,叫人怎么相信他能当个明君? 太子妃冷笑了一声,秀美的眉间罕见的闪过一抹狠厉,她们一次次退让,却换来范氏的变本加厉,她轻声回头问沛音:“刚才出去报信的都有谁?” 她养着这些人就像是养了一群祸害,从前是为了相安无事,闹出来也难看,可现在闹出来就不一样了-----平定了阳泉之乱的儿子被刺杀受了重伤,做这事给东宫挖坑的还是自己人,她就是想瞧瞧,太子究竟还能偏袒范氏到什么时候。 沛音一一的把名字都报了出来,太子妃苍白的脸上噙着一抹冷笑:“你等太子殿下回来,把这些人都捆了送过去。” 荣成公主在旁边就不由得叹气,这两夫妻着实是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仇人。 太子妃扬手止住了荣成公主即将出口的劝告,有什么好劝的呢?这么些年来,她的心就算是一盆炭炉,也尽数被浇灰了。 太子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甫一进书房,众幕僚就都迎了上来,太子詹事陈定安神色有些焦急的替众人开了口:“殿下,太孙殿下他没事吧?” 现如今正是东宫的好时候,靠着皇太孙周唯昭平定了阳泉之乱的功绩,东宫一派立足更稳,而且周唯昭实是受建章帝宠爱,在太子跟建章帝中间能起不少调和作用,这个时候太孙可千万不能出事。 太子眉间含着一抹疲色,嘴唇苍白,眼底发青的摇了摇头“受了重伤,如今还未醒,在晋中崔府养伤。父皇已经派了太医过去。” 众人不由得都悬起了心,陈定安脸色就有些难看:“现在这个时候,最想太孙殿下出事,折断太子您的臂膀的,恐怕除了恭王殿下,不做第二人选。” 恭王的封地恰好又是也在山西,那根本就是他的地盘。 太子眼中冷漠之色更甚,缓缓的绽开一抹冷笑。他的这个亲弟弟就是这样,从小就想来抢他碗里的东西,好似他碗里的东西就更香似地。 “微臣该亲自去一趟。”陈定安看着太子:“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您该派人去看看。” 是,现在周唯昭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所以他在建章帝跟前也表现的很是焦急,既然焦急,就该派人去看看,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去,连夜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去。去了传我的话,就说是我叫他好好养着......” 他跟一众人再商量了一会儿,精神就有些不济,他的身体向来极差,今天一天提心吊胆,又在建章帝跟前呆了一天,早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 三宝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压低了声音心惊胆战的禀告:“殿下,太子妃那里......太子妃那里发作了一批人......说是玩忽职守,今天下午通通往西边蹿......” 西边,指的就是范良娣那边,太子脸色瞬间铁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怨侣 他原本已经要去范良娣那边的腿拐了个弯,拐去了太子妃住着的鸣翠宫。鸣翠宫掩映在重重花树里,在这样明亮的月色里,风一吹就扑簌簌的漫天的飞起花瓣,屋顶上的琉璃瓦也在月色衬托下正闪闪发光,把这座宫殿衬得像是水晶宫一般。 事实上这样金碧辉煌的太子妃正殿,也的确跟水晶宫一样冷清,太子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多长时间没有踏进过这座宫殿了,他绕过廊下摆放的两座黄花梨满雕宝塔宫灯时带起一阵风,宝塔宫灯上缀着的小铃铛纷纷作响。 陈嬷嬷跟湘灵迎出来,脸上皆是掩不住的震惊-----向来要被皇后打一鞭子才进一次太子妃寝宫的太子竟然破天荒的无声无息的就来了,她们难免担忧起早前太子妃捆人送去给太子处置的事,生怕太子这是秋后算账来的。 太子妃倒是镇定许多,垂着眼帘坐在太子下首,自然而然的吩咐人去沏茶,然后就坐成了一座泥塑的菩萨一搬,再也不说不动。 她记得从前自己不是这番冷淡的模样,年少的时候内心总是柔软的有一团火,就算被逼无奈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她也从没想过自暴自弃。她想着嫁给太子以后一定要克尽己任,一定要做一个好妻子,一定要跟太子一起走完剩下的路。 她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忐忑,可是转眼就被太子的冷淡碾碎成灰-----人的心不是铁做的,她以为她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总能填平太子心里的沟壑,可是到底是她太天真了。她被逼得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 姑姑是她的姑姑,可是也是太子的母亲,说的多了惹儿子不快,也就渐渐不说了。她渐渐看清了形势,看清了太子眼里隐隐闪动的厌恶和疏离,终于开始学会死心。 从前也是不平的,也跟一般的女人那样,拢不住丈夫的心就怪狐狸精,怪那些女子有狐媚惑上的手段,可是到后来经的事多了,想的事也多了,才觉得天下女子何其无辜,花心的不过是男人而已,他但凡稍微尊重她一些,就算不爱她,也敬着她,她也不会被逼到那个境地,儿子也不会被迫去龙虎山呆了七八年。 范氏的嚣张不是范氏的能耐,全是他在背后纵容出来的结果。 思及此,她抬眼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眼圈乌黑的太子,心里漫上了一丝冷笑。眼前的这个人谁也不爱,除了他自己。 太子等了半响,也没听见太子妃说一句话,只好自己先开了口:“你要发作哪些人就发作,绑到我那里做什么?” 他先开口,就觉得先失了先机,在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妹妹跟前漏了怯,猛地咳嗽了几声,苍白没有血色的面上染上了一点红晕。 他不喜欢卢氏,从小就不喜欢,他之所以一定非要卢氏不可,不过是因为恭王非要卢氏不可而已,年少的时候总是这样意气,别人手里的花,总是最漂亮的那一朵,可是等到手了,侍弄了几天又觉得厌烦了。连看也不愿意再看一眼,扬手就扔在地上随意践踏....... “殿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太子妃的脸在灯光映衬下白嫩如玉,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闪烁着愤怒与鄙夷:“殿下也不是没派人跟着去阳泉,阳泉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殿下不知道吗?” 有些遮羞的布一扯就没了,素日华丽的袍子一掀,里头早已经腐烂不堪。 皇太孙去阳泉平乱,他这个当父亲的太子当然于公于私都要派人手帮衬,詹事府的好几个詹事和幕僚长史都被派去了,这些人是固定会传信回来的。 太子早就已经先急报一步知道了周唯昭遇刺受伤的消息,也知道詹事府去的人里出了内奸,他只是没去查而已。 太子抬眼看着她,她跟多年前并没什么两样,岁月并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心里又隐隐的有些不平-----她的身体这样好,她们这些人一生下来就有他梦寐以求的健康身体。而他,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却活的胆战心惊。 他的思绪顺着这一点飘了很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上太子妃的眼神笑了笑:“父皇跟母后都很担忧唯昭的身子,已经派了最好的供奉跟太医赶去。你要是有什么东西跟人要送过去的,趁着这个时候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派人上路吧。” 陈嬷嬷跟湘灵在旁边听的简直胆战心惊,这两个人在一起说话,不是剑拔弩张就是冷嘲热讽,好多次她们都担心太子一怒之下会跳起来把太子妃给掐死。 可是这次到底没能吵的起来,太子妃已经心如死灰,半垂着眼帘低声应了一声是-----至于那批人怎么处置,西边那边是个什么说法,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能过问的了。 太子直到走,也没碰一碰桌上的茶,太子妃自己也没往那里瞥一眼,轻声冲陈嬷嬷吩咐:“把茶撤了,垫子也都换了吧。” 陈嬷嬷心里有些难过,哎了一声叫人收拾了,抓着太子妃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您把心放宽些......这也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咱们什么也别求,只要太孙殿下好好的......日后您也就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碰见这样冷心冷血的夫君,也是没办法的事,太子妃半阖着眼睛,轻飘飘的拍了拍陈嬷嬷:“放心吧嬷嬷,我已经不难过了。” 这些年,她但凡心要是不宽,也不能活到现在。说心里没有怨恨是假的,不喜欢她,却又非要把她从枝头上摘下来扔在脚下,太子厌恶她,她也不是不厌恶他。 陈嬷嬷不敢再劝,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好好的日子,太子非要把佳偶变成怨侣,这份阴沉的心思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学来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了解 范良娣送走了东平郡王----天色已经不早了,太子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那边也没消息传过来,或许这次周唯昭的伤势真的严重得出乎意料,这两位才这样晚了还不见踪影。 东平郡王一走,房嬷嬷在廊下就被正殿那边的少监叫住了,小火者似乎心有余悸很是害怕,咽了咽口水才告诉房嬷嬷:“嬷嬷,我们那边儿出了点儿事儿......太子妃她,她把出来给您透过消息的宫娥太监全绑去太子殿下那里了......” 房嬷嬷的眼皮猛地跳了跳,只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算站稳了,收拾收拾了心情进了殿去给范良娣报信:“听说发作了好多一批人,连眼睛都气红了,当着荣成公主的面,连荣成公主的劝也不听,径直就把人绑去太子殿下那里了......”房嬷嬷既惊恐又担忧,这么多年以来,她就从没见过鸣翠宫的那位发这样大的脾气,这么多年来,那边那位实在是太安静了,相比起自家良娣娘娘这边的喧嚣热闹,鸣翠宫简直冷清寂静得叫人想不起它的存在,如今一旦发作起来,连她也有些摸不着底:“听说太子妃还直言叫太子管管西边......西边不就是指的咱们吗?这泥人儿也有生气的一天,也真是......” 范良娣一点儿也没生气,更不见半点紧张惶恐,她笑了笑偏头看着一脸担惊受怕的模样的房嬷嬷,语气慵懒而轻松:“这有什么好怕的?” 太子对那个女人向来厌恶大过喜欢,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烦,太子要是真信任她,信任卢家,就不会再在暗地里扶持自己的娘家当他手里的刀了。这些年卢氏一直很明白这一点,也做的很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尽量不出现在太子跟前惹太子心烦,可这次她却没忍住。 翻了两滴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恐怕是周唯昭实在有些不好了,否则向来像个死人一样无声无息的太子妃,怎么好端端的会有这么大的气性,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气性越大,太子对她的忍耐就越有限。 房嬷嬷说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就是觉得这时机有些特殊,她叹了一口气问范良娣:“那您要去见见太子吗?”去解释解释派人去太子妃的鸣翠宫打听消息的事,以免太子疑心。 范良娣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解释的?太子也不是不知道她在鸣翠宫里有耳目,太子跟太子妃都突然被宣召进宫去了,难不成还不许她打探打探吗? 房嬷嬷也就不好再继续劝下去,良娣或许任性了些,可是向来是摸得准太子的心思的,否则也不能这样多年都在太子跟前这样得宠,她既然说没什么好怕的,想必就没什么好怕的。 可虽然不用特意去求见太子,还是要知道太子现在究竟如何,齐嬷嬷那里又没有送消息进来,范良娣心里还是急于知道周唯昭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她想了想,吩咐房嬷嬷:“嬷嬷,你去打听打听太子殿下如今回来了没有。” 房嬷嬷出去一阵很快又回来,眼里带着忍不住的惊讶告诉范良娣:“殿下从书房一回来,听说了太子妃绑人的事情之后就去了鸣翠宫,出来之后已经回寝殿休息了。” 太子的身体不好,在女色一道上尤其不能任性,因此东宫的姬妾并不多,太子又惜命,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独处的。 范良娣嘴角噙着的笑意就越发的轻快-----太子虽然去了太子妃的鸣翠宫,却一如既往的没有留宿,更没有叫人伺候,呆了一阵就出来,只能是为了去面对太子妃的怒火。他向来对太子妃是没什么耐心的,太子妃对他同样也没有,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从来就不能好好说话。 太子心里就算有一点对儿子的担忧跟愧疚,看见太子妃的脸的时候就都灰飞烟灭了,这么久了,怎么太子妃还是不懂这个道理? 太子的确是看见卢氏的脸就觉得生厌,小时候还很喜欢的粉妆玉琢的小妹妹,自从他知道她是恭王的心上人之后,就莫名的变得面目可憎了,大约是他迁怒吧,可是他实在没法叫自己对着她的脸开心得起来。 三宝沉默的跟在他后头,背上的衣裳不知不觉的都汗湿了黏在背上,病弱的太子也是太子,一句话就能定人的生死,他从鸣翠宫出来就阴沉着脸,实在是太叫人害怕了。 太子一路沉着脸进了寝殿,有些乏累的在榻上靠了一会儿,才又重新直起了身子。 现在这个时候,东宫不能再出事了,他压住内心对卢氏的厌恶,闭了闭眼睛喊了一声三宝,三宝飞快的应了声,替太子点了安神香,恭敬的立在一边。 太子本来想叫三宝去陈家传个消息,话到了嘴边才又顿住了-----如今陈阁老收受贿赂的传言甚嚣尘上,陈府门前每天都有大批去闹事的落榜学子,现在陈阁老已经是自顾不暇,这个时候恐怕他们不但不能帮忙,还要添乱。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更加阴郁,好好的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好事,也能被陈家折腾成这样。御史台那帮子御史向来是没事也要找出事来准备扬名的,现如今陈阁老出了这样的纰漏,他们为了文死谏这三个字,怕是要咬下陈阁老一层皮。陈阁老真是老了,这些年分管着御史台,居然连御史台的御史们都没法掌控,春闱又闹出这样大的乱子......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精神有些支撑不住,想了半天才冲三宝吩咐道:“太子妃下午送来的那批人,你把她们通通送进慎刑司吧。” 倒不是他真的因为这些人往外送消息生气,是怕再闹下去,父皇跟母后那里要是听说了消息,又是一顿数落,他实在是被这些事闹的有些烦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噩耗 房嬷嬷到底没忍住惊慌的回来报信,说是太子吩咐把人给投进慎刑司了,她含着止不住的担忧看着范良娣:“若不然,娘娘还是去问一问?别到时候殿下迁怒了您......” 范良娣没心思现在去打扰太子,倒竖了柳眉有些烦躁:“都说了不必去不必去,嬷嬷是老糊涂了听不懂人说话了吗?”她顿了顿,看着房嬷嬷诧异的脸色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里的烦躁:“殿下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闹了一天了,再不叫他好好歇息歇息,他才是真的要生气呢,这些我心理都有数,嬷嬷尽管放心吧。” 房嬷嬷倒是想放心,也得她能放得下才行,这可不是小事啊,要是太子真的听了太子妃的话,觉得行刺太孙是她们这边动的手脚,派人来查可怎么办? 范良娣根本没心思管这些,太子的心思她最清楚,只要现在太子不怀疑是她动了皇太孙-----就算是察觉出是她动了皇太孙,只要皇太孙是真的死了没救了,他也不会闹出来的。她实在太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不管谁都没有他自己重要。 这件事要是闹出来,东宫失和,太子宠妾灭妻的事就会翻出来暴露于人前,太子不会这么蠢,他也不会舍得范家这把好刀。因此她是有些有恃无恐的。 天色已经晚了,王侍郎家里在通州,平时为了传信方便又不引人注意,齐嬷嬷也是住在王侍郎通州的老宅里,这么远的路,她大概是今天不会来了,范良娣忍不住有些暴躁-----阳泉的急报都送进京城了,没道理得手了之后皇觉寺跟范家不来消息...... 她正这么想着,想什么就来什么,外头就报说齐嬷嬷到了,她登时就笑了,眉目间的烦躁一扫而空,立即吩咐把人请进来。 齐嬷嬷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她透过范良娣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尸白的脸,闭了闭眼睛缓了缓神才敢告诉范良娣:“娘娘......出事了......” 房嬷嬷的眉心又跳了跳,最近她的眼皮总是跳的格外厉害也格外叫人心慌,她伸出手沾了点口水涂在眼皮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 大范氏的眼睛也跳了跳,里头有一簇一簇的火苗,她嘶哑着声音问:“怎么样,成了吗?” 她当然知道是出事了,要是没有出事,今天太子跟太子妃也不会被叫去一整天,东宫也不会紧张成这样,问题是,事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周唯昭到底是怎么样了。 范良娣好似是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齐嬷嬷飞快的抬起眼睛看了范良娣一眼,噗通跪在了地上,尽量缓和着声音告诉范良娣:“太孙殿下受了伤......他早就已经知道詹事府出了内奸,特意利用内奸传了错的口信......” 范良娣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心里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静了警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总共有三条路,三条路上都埋伏着锦衣卫跟周守备的亲兵......”齐嬷嬷的声音开始发颤:“太孙殿下自己却逼问出了咱们的人的藏身之处,带人围住了那里......” 这个祸害远比他的母亲要狡猾得多,范良娣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恨不得把周唯昭拆皮剥骨,她默了默,面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的问:“然后呢?” “咱们荥阳那边去的人太多,不能被抓,一旦被抓,就算是老家奴,恐怕在锦衣卫手里也熬不下去会吐露出些不该吐露的话来......何况他们就算是不吐露,荥阳口音也是变不了的......”齐嬷嬷趴伏在地上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所以皇觉寺的师傅作主,把他们通通一把火烧了......” 道理范良娣当然知道,那个情形下这样做也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她吐出了一口气,觉得心里闷得有些难受:“受伤?伤的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付出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那个被逼着吐露消息的蠢货最多也就只能做到吐出皇觉寺的人了,他是没那么大胆子敢攀咬出自己的,他还有家小呢,知道该怎么做。只要周唯昭死了,只要他死了,这些代价就通通都是值得的。 齐嬷嬷的头压得更低,心想她家良娣娘娘还是没能彻底弄清楚情况,她不敢再打马虎眼了,老老实实的告诉她:“没什么大事......赖大人跟驸马救的及时,就是受了些伤,有胡供奉随身伺候......”她看着范良娣猛然阴沉下来的脸色,鼓起勇气接着道:“在驿站休息了一晚就回晋中了,在晋中崔府养伤,听说还去请了太白真人,太白真人是民间都流传的再世华佗......” 这样都没死,范良娣的脸色难看至极,闭了闭眼睛缓和了心里喷涌而出的怒气,冷淡至极的问:“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早些来报消息?” 早些告诉她,她也就好早些做好准备,也不至于糊里糊涂的以为事成了。 齐嬷嬷话里带着些哀戚的告诉她:“娘娘......二爷没回来......” 没回来?房嬷嬷震惊的瞪大眼睛,本能的去看范良娣,这没回来三个字可真是意味深长,她的一颗心都不知不觉的悬在了半空,扑腾扑腾跳的厉害。 “二爷他......他死在了那座山上......”齐嬷嬷的声音渐渐低的几乎听不见:“是皇觉寺的师傅动的手,实在是没有办法......二爷的脸也被划花了,就是怕锦衣卫跟驸马查出些什么来......家里乱了一阵,送消息就有些晚了......” 居然是真的死了?周唯昭没事,皇觉寺跟二哥失手了,填进去了那么多人不说,连二哥也死了?!范良娣端坐在榻上,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五章送上,是过渡章节不过也有隐藏信息,大家看的开心,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戾气 范二爷一生就没办成过什么事儿,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去当官他没那个能耐,让他在家里管些田庄铺子他又觉得这等庶务不是他这样高贵的范氏家族的老爷做的,高不成低不就。可他到底是她的亲哥哥...... 范良娣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呆呆的坐在榻上发呆,直到房嬷嬷小心翼翼的过来给她盖上了一层薄毯,她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着房嬷嬷半响,把目光移至齐嬷嬷身上,怔怔的问:“那......那父母亲,他们是怎么说的?” 齐嬷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随着信拿出来的还有一枚印章,范良娣示意房嬷嬷接了,展开信瞧了一遍,本来就已经失了血色的脸上就更是惨白一片。父母在信里说,回去的只有范三,听范三说,范二爷的脸都被划得面目全非的扔在了荒山野岭,他们打算找人去把范二爷带回来,他总归是姓范,他们要把他带回荥阳祖坟安葬。 殿里静的惊人,齐嬷嬷跟房嬷嬷都屏声敛气,看着范良娣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信里的遣词用句其实还算是客气,可范良娣看的眼睛都红了,不是难过的红,是愤怒得眼睛都红了,她紧紧的拽住纸张,把信纸攥得皱成了一团,眉间戾气顿生。 她早就写信再三叮嘱过父亲跟母亲,说是不要叫二哥去,二哥不是做这事的料。可是父母亲非要一意孤行,非要叫他去。 要是这事换成了是大哥或者是三哥去,决计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二哥给她坏了事,把她的事情办砸了,又因为自己的愚蠢搭上了性命,父母亲就糊涂的把账算在她的头上。 还说什么要去阳泉替二哥收尸?她冷笑了一声,她们是蠢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想到要派人再去晋地,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怕那边的赖成龙跟叶景宽巴不得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们哪里是真的想去阳泉寻人,他们这是想拿捏自己......她脸上神情猛地变了变,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吩咐齐嬷嬷:“你回去,就回我的话,说谁也不许阳泉。” 齐嬷嬷知道范良娣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垂着头一声不敢吭,唯唯诺诺的应了是,又问范良娣:“不用写封信回去?” 范良娣站起身,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在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胸口还是有些闷疼,她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必了,叫可靠的人传我的口信回去就是一样。告诉他们,多为大哥想一想。” 大哥范世坤如今还在福建,正是关键的时候,要是这个时候范家闹出些事来,首当其冲的倒霉的就是如日中天的大哥,父亲跟母亲应该不会那样愚蠢,就算他们真有那么蠢,大嫂也不会允许他们犯蠢的,好歹家里还有大嫂这个明白人...... 齐嬷嬷走了,范良娣倚在窗前久久没动,头靠在窗上,瞧着外头晃动的宫灯有些出神,说是心里不难过那是假的,虽然二哥没用,可到底是她的二哥,小时候一起长大,血浓于水,总有些亲情在。可是除了这点难过,她心里更多的却是失望跟愤怒,原本不至于如此的,原本......原本周唯昭或许就已经死了...... 房嬷嬷走过来劝她歇息:“天色已经不早了,您别站在这风口里,当心吹了风着凉......” 范良娣转身去了净房梳洗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完。叶景宽跟赖成龙的本事她知道,这两个一个是狡诈的狐狸,一个是精明的毒蛇,两个人凑在一起帮周唯昭做事,简直就是周唯昭的左膀右臂。 说到底,还是建章帝对周唯昭宠信太过了,连这两个人都能毫不犹豫的通通拨给他使唤。她不甘心,这回不仅没能对周唯昭怎么样,居然还搭上了她二哥的一条命。 这件事也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她头昏脑胀的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就有些头疼,可这些头疼跟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周唯昭要是死了还好,死了也就死了,太子再生气也不会闹出来,他也只剩周唯琪一个儿子了,范家又是他必不可少的一把利刃。可是周唯昭还活着,这就是一件麻烦事,太子就算是为了给这个平乱成功在圣上跟前又很有些宠爱的儿子一个交代,也得做出个态度来。 周唯琪匆匆忙忙的从殿外进来,面上神情比范良娣的还要差上几分,坐在范良娣下手看着她,难掩脸上的失望跟焦急:“皇觉寺那边递了消息进来,说是事情失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失败,毕竟皇觉寺的人手可是当年端王手底下的死士,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皇觉寺这回已经把能调动的人通通都调去了,那边母妃又事先就安排了钉子,怎么就失败了呢? 范良娣素白着一张俏脸拍了拍周唯琪的手,安抚似地朝他笑了笑:“他身边有赖成龙,又有驸马都尉帮衬着,晋中又是崔府的地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要是周唯昭就在马圆通的那根毒箭之下就死了,这之后的事也就没了,说来说去,还是范二爷识人不清不会用人,失了先机再动手,人家已经有防范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周唯琪脸色很是不好看:“父亲不会发现罢?毕竟那个詹事是詹事府出去的,他从前也......也帮咱们做过事......” 范良娣如今也不知道太子此刻究竟是什么想法,还是那句话,要是周唯昭死了,事情就算是被太子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好说。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才真正叫人头疼。 担心是担心,可对着儿子有些话又不能明说,范良娣看了儿子一眼,只觉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大胆 范良娣很快就知道了太子是个什么想法,她伏在地上,一如当初逼死了小范氏之后那样,带着些忐忑跟卑微趴伏在地上,眼泪流了一脸,战战兢兢的肩膀都在发抖。 太子阴戾又冷淡的目光从头到脚把她扫了个遍,仔仔细细的把她的表情都尽收眼底,然后他忽然嗤笑了一声,用一种莫名轻松又带着些讥讽的语气问她:“你哪里来的胆子?” 他还以为经过小范氏的事之后,大范氏总会收取些教训,知道他忌讳什么,可是现在看来,大范氏好像还是没有学乖,她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太子的语气越是平淡,就越是叫人害怕,大范氏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她快喘不过气,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哭出了声:“我......我实在是害怕......” 太子轻飘飘的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听不懂,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大范氏抬起眼睛看着太子,漂亮的眼睛里溢满了眼泪:“臣妾是害怕太孙殿下这趟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殿下他本来就格外的受圣上跟娘娘的宠爱......他又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等他回来,圣上和娘娘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心。我早已经是殿下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如今是您还在,可是如果有朝一日......” 范良娣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自己薄薄的衣裙,半垂着眼帘一副万般无奈惊恐的模样,背后却已经冷汗涔涔,她说的话句句都是摸着太子的心思,可是太子到底听不听,她没有把握。 她不敢再说下去了,可是未尽之言却显得意味深长,太子盯着她半响,直到她真的浑身都开始发抖,才把叫人惊恐万端的眼神移开,缓缓的冷笑了一声。 虽然全都是一派胡言,都是为自己找借口,可是她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他的这个儿子,向来跟他不亲,也向来跟他不是同一派,当初扬州弊案的事,是他闹出来想要借机安插自己的人,可是就是这个儿子硬生生的搅黄了。 他想做什么事,他这个从龙虎山上下来的儿子好似都是不赞成的,他缓缓的抄起旁边的宝象雕花吉祥香炉,忽而狠狠地摔在了大范氏身边。 香灰洒了一地,残余的香片还在缓缓散发着香味,袅袅升起的烟雾缠绕了范良娣飘散,范良娣几乎被惊得跳了起来,惊恐万端的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这才重新坐回了原位,居高临下的看着范良娣,看着她如同一只兔子一般瑟瑟发抖,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来:“范氏是我手里的一把刀,你们范家是我的,这你都知道。”他说着,见范良娣抖得像是秋风里的树叶,声音更加阴沉了几分:“你动了我的东西,你拿我的刀去杀我的儿子.......你好啊......” 他像是抓住了老鼠的猫,把老鼠反复的放了又用爪子扒拉回来,直到把老鼠扒拉的半死不活了,才住了手。 “你回去吧,你猜的很对,这件事不能传出去。”他站起身,就像是一个已经餍足了玩够了的孩童,挥了挥手带着些阴鸷,又带着些警告:“我知道你们已经付出了代价。” 范良娣抬起头看着他,尖利的指甲已经把手心抓的血肉模糊,咬着唇很是不知所措。 “你的心思向来活泛,可是也太过活泛了一些。”太子继续不冷不热的朝着她说话:“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因为厌恶卢氏,而想我自己的儿子死呢?” 大范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太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话把她打的有些懵,她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又要做出什么反应。 直到回了自己的寝殿,她还是觉得头昏沉的厉害,房嬷嬷一伸手探她的额头,就惊呼了一声:“烧起来了......快传太医!” 周唯琪也没料到母亲去了一趟父亲那里就成了这副模样,本来就已经忐忑至极的心就更是皱成了一团,面色沉重的问她:“是父亲知道了这事,太过生气了吗?” 范良娣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太子生气的地方在哪里,他气的是觉得范氏没有掌控在他自己手里,气的是她擅作主张,他向来极不喜欢别人沾惹他的东西。 得缓一缓,不能再继续动作了,如今范氏一族恐怕在他心里也挂上了号。这件事,是她太轻率了,只想到了周唯昭不受宠,却忘记了太子如今还要靠着他缓和跟建章帝的关系。 最要命的是,太子把范氏一族当手里的刀,如今发现自己手里的刀别人也使唤的动,他心里对范家还有对她,恐怕如今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大范氏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你不必管。”她说着,看着儿子皱紧的眉头又轻声叮嘱:“也不用太担心,至少这事儿你父亲绝不会容许传出去......你趁着这个功夫,去皇觉寺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问问他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周唯昭或许拿她们没有办法,可是回来以后是决计要抓着皇觉寺不放的,以他如今得宠的程度,他要是想为自己的伤找个说法,建章帝不会不容许他深究。 周唯琪知道这件事耽搁不得,早先就已经先行一步派了钱应去了,如今听范良娣这么说,就忙应她:“这个我知道,早已经使了钱应去了。晚些时候我亲自去见一趟元空大师。” 皇觉寺虽然没把这事儿办成,可是却也没有给周唯昭那边留下把柄,而且他们手里也不止晋地这一块势力,最重要的是,皇觉寺是如今除了范家之外周唯琪拥有的能绝对供他驱使的助力,这个助力要是能长长久久的留着,当然长长久久的留着才是最好。 范良娣松了一口气,这才面色发白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底气 京城送来的东西很快源源不断的进了太孙殿下如今正呆着的崔府,令人意外的是,连圣上跟前伺候的冯公公的徒弟小夏子也跟着亲自来了,忙前忙活的张罗着叫李供奉跟孙太医替太孙诊脉治伤。 等安顿好了李供奉跟孙太医,叶景宽陪着小夏子公公出了廊下进了隔壁的明间,小夏子脸上的笑意才都收敛起来,板着脸问叶景宽:“驸马爷,您知道我这趟来为的是什么吧?”他顿了顿,看看叶景宽的脸色,才紧跟着说下去:“圣上听说殿下受伤,震怒无比,已经叫我带了密令给锦衣卫都督赖成龙大人,着他要严查到底......不管伤殿下的是谁,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您如今不如跟我提一提,这边就没一点儿线索?” 叶景宽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先前荣成公主跟父王来信,并没提过小夏子也会跟着来晋中的事,现在建章帝派了身边亲信来,还督促赖成龙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建章帝是对端王余党不放心?还是跟众人一样,觉得这事儿反正跟东宫的那位脱不了关系,想把事情闹出来? 要是真的是后者,那是不是说明,最近太子又做了什么惹圣上不快的事,才会惹得圣上想把东宫失和的事情放到明面上? 一旦东宫失和的消息传到外面被摆在明面上,那太子的口碑就更加要一落千丈,就算是身为受害者的皇太孙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太子只会更厌恶这个受建章帝宠爱,害的他也连带吃挂落的不受宠的儿子。 他心里已经闪过千百个可能性,只觉得没一个是好的,面上却丝毫不露,为难的摇了摇头:“已经尽全力去查了,殿下身边的人倒是有个卖情报的,当天就自己抹了脖子,也查不出其他的什么来。至于其他的,在急报里也已经禀明了圣上,这些死士嘴巴硬的很,纵然赖大人费尽心机的留住了几个人的命,可是还是没防住......” 叶景宽心里也憋屈的很,明明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范良娣跟周唯琪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刀就要劈在周唯昭的脖子上,可是周唯昭却还是得忍耐,甚至还得替他们遮掩。 小夏子大有深意的看了他半响,咧着嘴露出一口牙来皮笑肉不笑的笑了:“既然驸马爷也这样说,看来就是真的差不到这幕后行凶之人?这可不妥,太孙殿下身份尊贵要紧,他的安全哪里能轻忽得的?我既然是奉命前来的,还是要去赖大人那里问一问,就不跟驸马您寒暄了。于公您是殿下平乱的左膀右臂,于私您是殿下的亲姑父,可没道理叫殿下平白受这个无妄之灾罢?” “自然不会,您请您请。”叶景宽客气的拱了拱手,装作听不懂小夏子话里话外的试探跟警告-----但凡是皇帝跟前的阉人,如今都被人称一声中贵,虽然没人瞧得起他们这些无根之人,却也没人得罪得起他们,他们毕竟是皇帝跟前从早到晚都缺不了的使唤人,稍不注意就可能在皇帝跟前吹吹风。 等送走了小夏子,他若有所思的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被这千头万绪的关系搞的头也要破了,见李供奉跟孙太医渐次出来,忙迎上去问他们太孙的情况如何-----周唯昭的伤还是严重的有些超乎预料,一回晋中就晕了过去,三四天都不甚清醒,昏睡的时候居多,胡供奉跟晏大夫说或许是未尽的余毒因为他又用了功夫而流窜了,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他送急报进京求皇帝派太医跟供奉,倒也不真是夸大其词。 李供奉为难的摇了摇头,摸着胡子沉着脸:“脉象急乱,虚浮无力,肺脉心脉尤其虚弱,这或许是余毒未清又强行用功的缘故,先开张方子养着......” 孙太医也面带忧色的在旁边接话:“可是却也不知道有用没用,殿下中的到底是何种毒如今倒是不重要了,只是或许还需要跟上一次一样金针刺穴,把余毒逼出来。只是殿下如今身体虚弱,未必经得起这样折腾......” 他们还是要跟胡供奉跟那个晏大夫再商量商量到底用什么法子,才敢决定究竟怎么治。 叶景宽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这一点跟之前胡供奉晏大夫说的一样,他点了点头,脸色凝重的瞧着李供奉跟孙太医:“太白真人去阳泉县了,我们一直派人在找,等到时候找到了,或许太白真人还有法子,如若不然,就只能去请张天师了。这些日子,还是要劳烦二位大人多多费心,熬过这段日子,想就好了。” 他进了内屋,瞧见了倚在枕头上的周唯昭,在他旁边坐下来:“小夏子的意思,殿下您知道了?” 小夏子话里话外都是想套话,想要从他们嘴里听到些凶手是跟范家有关的话来回去交差,周唯昭牵了牵嘴角,皇祖父又对父亲不满了,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手又伸的太长了的缘故。 太子太急了,对自己的地位也太不自信,就算是现在曾经叫他的太子地位当的难堪的端王都已经没了,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那颗焦急的心,拼命的想要拉拢势力,可是他忘记了,他的父亲虽然曾经也是个受各方掣肘受尽了委屈的太子,如今却已经是个真正把天下握在手里的帝王了,他哪里容得下在他还如日中天的时候就到处伸手的儿子? 叶景宽默了默,英俊的脸上有些不平又有些愤怒:“可恨的是就算是咱们知道是谁动的手,却还要帮他们遮掩。”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周唯昭也是东宫的人,还是东宫未来的主人。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他有些不甘心:“太子那里是不用再指望了......”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那这次的事情就只能这么算了? 推荐个朋友已完结的书《重生之仙藤》,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喜欢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不会,知道他不会的范良娣那边也绝对不会。老虎已经亮出了尖利的爪牙,就绝对不会空手而归,这一点他跟范家都是-----有些事虽然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解决,可是暗地里却多的是法子。 叶景宽看着周唯昭嘴角的笑有些莫名,他向来不大能莫得准周唯昭的心思-----这个小小少年比他小了整整十几岁,跟他的小弟年岁差不多,可是他家小弟透明的如同一张白纸,有什么心思都能叫人一眼看透,周唯昭的心思却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你透过那碧绿澄清的湖面看下去,自以为能看得清,可是实际上除了水面上那一抹绿,其他更深一点的,半点也不见。 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恐怕连太子都还没练到这个地步-----至少太子对太子妃跟周唯昭的不喜就怎么也遮掩不住,太子比起他的这个儿子来,实在是逊色多了。 周唯昭咳嗽了几声,这几天的休养并没能叫他的脸色好看一些,他仍旧苍白着一张脸,向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冒出些血丝来,俊逸的脸上还有之前未愈合的伤口。可他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也没因为这些伤而受到影响,他轻轻笑了一声,冲着他的驸马姑父道:“放心吧姑父,不会就这么算了。” 叶景宽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投鼠忌器,前头还有太子在......他看着周唯昭叹了口气:“听公主说,东宫有一位美人怀了身孕.......” 太子在女色一道上向来很是克制,他的身体不好,太医跟供奉们都劝他要克制,他为了自己宝贵的性命,也向来做到了,他跟周唯琪都这个年纪了才添弟妹,说起来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因此他也就是笑了一声,这件事带给他的影响并没什么,小孩子要长成还不知道要多久,何况他自己本来就跟父亲不亲近,对他来说,有没有这个弟弟都是一样的。 叶景宽也知道这个道理,又跟他说了一声之后去拜访拜访赖成龙,这才提脚出门,他转过穿廊的时候正碰上宋楚宜,忍不住就驻了足,等宋楚宜朝他行完礼了,才温和的冲她颔首微笑:“六小姐这是去看殿下?” 宋六的聪明机智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一些,他越发觉得父亲的眼光很好,可是眼光好是一回事,人家领不领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想到这里,脸上笑意微敛。叶景川这几天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精气神都没了,平日里的活泼全没了踪影。 他是个男人,只觉得以自家的门楣,当是不会辱没了这位宋六小姐,可宋六小姐就这样干干脆脆的就拒了镇南王府的一片诚心。 宋楚宜垂下头避过他目光中的一丝怒意,轻声道:“是,外祖母吩咐我过来给殿下送养气丹。” 叶景宽就顾不上跟她生气了,挑了挑眉问:“养气丹?不是说那个老头子都是随身带着不给旁人的?人找到了?” 要是找到了太白真人,那周唯昭的病也就能好的快一些,现在虽然神志清醒,可是就跟几位大夫说的那样,就是怕到时候这余毒渗进五脏六腑,日后就麻烦了。 “还没有。”宋楚宜摇了摇头:“这一小瓶养气丹是我二舅舅寻遍了晋中,才从人手里天价买来的,我先拿过去给胡供奉他们瞧瞧,要是能用,也可以先用着。这样就算一时找不到太白真人,殿下那里也能喘息一阵子。” 周唯昭就是为了救眼前的宋六小姐才受的伤,宋六小姐跟崔府能有这份心,很好。叶景宽再看了她一眼,跟她擦身而过,走了一小段路以后又回头叫住她。 长廊上挂满了美人灯,风一吹就都摇晃起来,置身灯海的宋楚宜仰头朝他微微一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是,您说。” 连叶景宽一时都被这笑晃得花了眼,心里就忍不住叹气,有这样的美貌又有这样的身世,要是他是叶景川,也很难不动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看着宋楚宜,伸手掩着唇咳嗽了一声:“我知道六小姐不比一般的闺阁小姐,恕我冒昧多嘴问一声。六小姐为什么看不上我们家小二呢?” 宋楚宜垂下头,这个问题很难给出个答案,说她不想嫁高门大户,想嫁个人口简单的好好拿捏住丈夫过日子?从前她是这么想过,可是后来周唯昭也说了,这样的日子同她前世又有什么不同?要算计着枕边人的喜好过日子,这又算是什么好日子? 说她其实很害怕叶二少爷的一片赤诚到最后在岁月的长河里一一消磨干净,怕他得不到相等的回报而厌倦?还是说她其实根本就已经不知道怎么样喜欢人? 她立在原地静静的呆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叶景宽,眼里是一片毫不遮掩的坦诚:“我不喜欢叶二少爷,并不想耽误他。婚姻虽然是合两姓之好,可是互相心悦,才是过好日子的根本。我不喜欢叶二少爷,以后叶二少爷也不会因为娶了我而开心的。” 她说她不喜欢,叶景宽瞪大了眼睛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好几声才算是缓过了神,然后他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宋楚宜一眼,随即就笑了:“原来是这样。”他说,想了想又有些疑惑:“宋六小姐跟我说这样的话,不怕我觉得你轻浮吗?” 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怎么能这样轻轻松松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心悦不心悦?怎么也应该寻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场面圆的好看一些。 “驸马不是这样的人,镇南王府一家都不是这样的人。”宋楚宜的声音像是又清又亮的清水,没什么起伏却叫人听的舒服,她摇了摇头看着叶景宽:“我说谎话和场面话就显得虚伪了。不是叶二公子跟您家不好,是我自己不喜欢。”(。)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萌芽 这可真是,被人打了脸还不好生人家的气,宋六小姐这样干脆坦诚,他心里隐约升起的那点怒意也很快就消失无踪了。他又不是那些长舌妇,难不成还上前去跟宋六小姐分说,喜欢不喜欢根本不怎么要紧,最要紧的是两家利益一致以后可以一起并肩作战之类的道理?这样就太侮辱自家弟弟的那一片真心了,宋六小姐,真真是个妙人儿。 他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心里最后的那点芥蒂也消失了,冲着宋楚宜笑了笑:“六小姐说的这样坦诚,倒叫我无话可说了。希望我家那个傻小子早些想清楚吧。” 紫云跟青莺在后头听的几乎都要晕厥过去,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姑娘这样大胆,直接就说起喜欢不喜欢之类的话来,这哪里是女子能当着别人的面说的话?就算是定了亲的姑娘家,提起自家未来夫婿,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宋楚宜嘴角却微微扬了扬,她一直很害怕这一世重蹈覆辙,也很害怕要嫁人,婚姻并没带给她想要的,除了一身的伤跟一腔的怨恨,她什么也没落下。在还没有一个甘心情愿让她拿未来去拼的人之前,她并不想再想这些事。 现在话说开了,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许多-----这比之前祖母大姐姐还有继母她们一连串的劝告下她揣着的那颗重的叫她差点负荷不住的沉重可要好受多了。 她把养气丹交给一直守在隔壁间商量药方的李供奉他们,转身进了周唯昭的房间。 周唯昭见她进来,颊边两个酒窝深陷下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青卓挠挠头,总觉得好似自家殿下这模样渗人的很。 他自动自发的退了出去,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在廊下看火,含锋抱了一床被子上来,见他这副模样就朝里头伸了伸头:“谁来啦?” 青卓嘴角翘起来有点儿得意:“当然是宋六小姐啦?其他人谁来殿下能这样高兴?”他早就说过自家殿下是喜欢宋六小姐的吧?要是不喜欢,哪里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伸手去救人家,这回更是差点儿连命都搭上了。只不过他家殿下要笨一点,毕竟跟道士们呆久了嘛,跟京城的那些风流少爷们没法儿比,不过开窍晚也有开窍晚的好处,他瞧着宋六小姐也是个还没开窍的,这两个人慢慢磨,感情慢慢就磨出来了,师傅不也说好事多磨吗? 周唯昭见她嘴角始终噙着笑,也忍不住笑起来:“怎么这样高兴,是捡到银子了?” 光是捡到银子可没这么开心的,宋楚宜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是刚才碰见驸马了。” 见到叶景宽有什么好高兴的?周唯昭挑了挑眉,想了想就问:“是因为叶二的事吗?” “嗯。”宋楚宜看着圆桌上的几张药方,转过头看周唯昭一眼:“驸马问我为什么看不上叶家,我告诉他并不是不喜欢叶家,是不喜欢叶二少爷,不能耽误他......” 镇南王府要娶她进门,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好,是因为叶二喜欢她,不能说没有看中她身后的宋家崔家的意思,可是至少在当时流言满天飞的情形下,是镇南王府毫不犹豫的来府上跟祖母明明白白不遮不掩的递了消息。 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就不想胡乱敷衍回去。 “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周唯昭失笑:“不过这样说,才好。驸马跟王爷都不是迂腐的人,你老老实实这样说,不拿那些家族长辈之类的话来搪塞,他们心里反而也好受些。” 李供奉跟胡供奉一同进来,说这养气丹如今对周唯昭是极好的,正可用上,等再吃几天,他们等周唯昭元气养的差不多了,再给他金针刺穴。 宋楚宜垂下眼睛----周唯昭是为救她受的伤,每次想到这一点,她就心慌又愧疚,那一天她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连心脏都快跳出来,周唯昭伸手抓住她的时候,她竟有些想哭。 虽然她后来终于没能哭的出来,可是那一瞬间像是看见了救星的感觉烙印在她心上,让她惴惴不安,她说不上她在不安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少见的不受自己控制,本来她已经能把情绪控制的很好了的...... 她垂着头出了一会儿神,等李供奉跟胡供奉出去了,才声若蚊蝇的冲周唯昭说了声多谢:“这次要不是殿下,恐怕我是真的没命了......” 周唯昭看出她眼里的慌乱跟忐忑,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养猫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要是靠的太近太快了,曾经受过伤的猫儿就会蹿出去很远,他动一动它的窝帮它挪个更好的位置,它都会再找旁的地方做窝。现在的宋楚宜跟他在龙虎山上的那只猫也并没什么两样,长得都差不多-----睁着两只湿漉漉的眼睛看你的时候,能叫你什么脾气都没有。 他笑了一声:“驸马也来找过我了,他问我这件事打算怎么办。” 说起正事来,宋楚宜就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周唯昭,才刚还因为含着愧疚而格外清澈的眼睛里带上了一抹狠厉:“明面上虽然不能怎么样,可是让他们也被扒下一层皮还是能做到的。” 活脱脱的像是一只亮了爪子跟尖牙的狐狸,周唯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这个小姑娘好似还没察觉到,从前碰见了这样的事,她都是垂着眼睛说一切随殿下作主,只要殿下需要帮忙,宋家一定会尽力相助。 虽然那个时候她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帮他的忙,可是总带着一点退路,带着一点顾忌,在他们之间深深的划了一条无法愉悦的线。 可她如今再也不说宋家了,她干干脆脆的说要把那些人扒下一层皮,眼睛里有隐藏不住的怒气,这怒气或许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不是为了她自己。 五章又送上啦,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下午得把电脑提去姑姑家码字,又要停电,还停到晚上,真是醉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心意 周唯昭看着宋楚宜的眼睛里全是纵容,他从见宋六小姐的头一天起,就觉得宋六小姐像他的那只猫,那只除了师傅以外,陪着他的人生最长时间的小猫。 他刚到龙虎山的时候,除了师傅,谁也不认识,姑姑陪了他两个月也走了,没人跟他说话,他也不跟人说话,师傅在三清殿里主事,他就在殿外蹲着。那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在盼望些什么,许是在盼着母亲来看他,许是盼望着姑姑去而复返回来同他做伴,他日复一日的等下去,什么也没等到,终于就不等了。 可他也没有就此沉沦下去,师傅给他找了一只猫,一只腿骨断了,重新被接上了骨头的,走路只能用前头两只脚的猫,它连走起路来都费劲。 他学着给猫正骨,天天给它上药,头一次见它能一瘸一拐的走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整颗心却雀跃的仿佛要飞起来,他的师傅总是擅长用这样的小事来教会他为人处事。 所以他心里从来没有太多的怨恨,这世上的一切事都是有原因的,发生的都是注定该发生的,他被父亲不喜,可是他还有为了他殚精竭虑的母亲,他从小就懂的知足二字怎么写。 为着他帮了一次忙就红了眼睛的宋六小姐跟那只腿一好就忙着为他抓老鼠答谢他的猫,实在是太像了。 他想要陪着宋六小姐一同走出梦魇,一起携手走剩下的路也很久很久了-----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往往其中一方根本不用开口,另一方就已经懂了对方的意思。 可他从来不敢宣之于口,宋六小姐隐忍自持、敏感细腻,她跟他一样,渴望得到父亲的关爱,却又知道永远不可能得到,于是竖起浑身的刺,不让人看见那刺底下柔软的心。 何况宋楚宜实在是一只惊弓之鸟,她宁愿自己在深夜里舔舐伤口,也绝不愿意叫人看见她的软弱,他想,一切都要慢慢来。瞒得青卓以为他是个傻的不开窍的。 可是幸好,虽然慢了些,可是总算来得及。 他会等,等到宋楚宜从她自己编织的噩梦里走出来的那一天,他相信这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宋楚宜不知道这片刻的时间,眼前这个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的殿下已经想了这样多,她抬头看着周唯昭,一字一顿的道:“赖大人说虽然后山上那具尸体已经被毁的面目全非,可是他还是隐约猜出了他的身份。” 锦衣卫做事向来是极缜密的,周唯昭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阳泉隔壁的敬香县有人招待过一行荥阳口音的人,虽然来晋地跑商的人五湖四海都有,可是出手这样大方,完全不像是寻常商人的却少见。何况他们并不做什么买卖,既不是冲着矿来的,也不是冲着敬香县的酒糟来的,这就有些奇怪了。”宋楚宜说的不急不缓:“他们的银票都是同一家钱庄出来的,赖大人稍稍一查,就查到这家银票背后的庄家正是荥阳范氏。大额的银票流通一定要有印鉴,能叫范家放心派来,还给了印鉴的,一定不会是下人,甚至都不会是旁枝......若是我跟赖大人没有猜错,这个人,应当是范家嫡支的人。” 而究竟是谁,派人去荥阳打听打听如今范家少了谁,不就很清楚了吗? “这件事不能传出去。”周唯昭看着她接话:“现在还不能,皇祖父如今恐怕对太子有了不满,要是东宫这个时候再出这样的事......” 要是赖成龙把这件事报上去,建章帝对偏心而导致兄弟相残的太子会更加厌恶,这么些年来,建章帝总看在太子病弱的份上对他宽容有加,可是一个帝王的宽容是有限的,扬州弊案跟端王恭王的事已经把建章帝对于太子的宽容用完了。 “赖大人也明白,这件事,他不会说的。”宋楚宜肯定的迎着周唯昭的目光:“赖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 赖成龙固然是建章帝的纯臣,可他也要为自己想,这份发现可不能为他带来什么,除了太孙跟范良娣一系加上太子的厌恶,什么也不能得到,他不会拿这个去建章帝跟前换赏。 她想了想,又接着说下去:“范家不是一个没有缝隙的铁桶。” 如果是,当年范家就不会愚蠢的坐看小范氏跟大范氏仇恨越结越深,更不会纵容大范氏步步紧逼把小范氏逼入了死角,他们还没强到那个份上。 “当年他们自己种下的因,如今也该结果了。”她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重新看着周唯昭:“想必去了福建的韩止,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真是庆幸他们当初没有直接把韩止杀死了事,否则怎么叫范家被扒拉下一层皮来? “你打算动范世坤了?”周唯昭有些讶异,他知道韩止去福建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范世坤-----范世坤是范家年轻一辈里最有出息的,有本事也会钻营,短短时间就已经升到了总兵的位子,这个人会打仗也会做人,舍得大把的撒银子,又有太子在后头做后盾,如今紧紧盯着福建总督的位子。 “说不上我动,是韩止想不想动。”宋楚宜垂下了眼睛:“他去福建算起来也有大半年了,殿下不是一直叫郭怀英盯着他?我听说他投身去做海盗了。” 而且做的还不差,只比从前叫整个沿海都头疼的王伦差那么一点,他现在已经是王伦的义子了,在海上横行霸道,每次出行还有船队跟从东瀛招揽的倭寇护送,不知道多威风,他现在改了名字,叫韩正。 韩止这样的毒蛇,他盯住了的猎物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不把猎物咬死,他就会把他自己给逼死,他从一个侯府世子沦为海盗,心里已经对范家恨之入骨,但凡是有一点机会,他都会叫范氏一族粉身碎骨。 早上好,今天还是老规矩五更,真的尽力啦,等我存一存稿子再爆发~~~继续求订阅求月票,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龃龉 宋楚宜一旦亮出了她的尖牙和利爪,从来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周唯昭沉默的看了她半响,这个小姑娘所受的苦不比他的少,可她向来给人留余地,沈家那样待她,是她最大的噩梦,她也能说放下就放下,总归给了他们一条生路走。现如今,是范氏一族把她逼的退无可退了。 范良娣或许本意不要她死,可是她纵容皇觉寺顺带捎上她去死,这却是不争的事实,宋楚宜之前对范家的新仇旧恨全都涌上来,她要反击了,就跟对待陈家那样。 “京城有消息送来吗?”周唯昭沉默了半响之后又问她:“算算日子,春闱的事应该闹开了,你之前跟你大哥布下的局,也到了收网的时候了吧?” 陈阁老野心太大了,他一心想要把陈家跟东宫绑在一起,绑的牢牢地,为此他什么都敢做,得罪常首辅,设计宋家跟崔家,扬州弊案还想帮着太子把事闹的大些,再大些。这样只知道以迎合主子的意志保持自己的荣华富贵的人,留着实在没什么用处。 “差不多了。”宋楚宜老老实实的告诉他:“只是最近太忙了,只粗略的从马旺琨他们那里听了些消息,等我这次回去,得好好问问从京城里来送信的人,事情究竟到了哪一步。” 知道到了哪一步,才能接着往下走。陈家不是那等甘于坐以待毙的人家,陈阁老大约还没那么快能完蛋,这把火一定要拱的再旺一些才好。 说了一会儿话,因为药效的原因周唯昭就有些坚持不住,眉目间都露出疲态来,宋楚宜告辞出门,才转过穿廊就瞧见了崔老夫人跟前的玲珑。 玲珑看见她才松了一口气,迎上来冲她笑:“姑娘可算出来了,老太太那儿正等着您用饭呢。” 她回来这几天,崔老夫人见了她身上的伤就被吓得几乎晕过去,毕竟是老人,上了年纪受不得刺激,这几天余氏一直在旁伺候,宋楚宜在房里养伤,除了刚才去那边领了养气丹,并没多少机会能跟她多说说话。 崔老夫人腰背不好,腰间垫着一只软枕,整个人看起来还有些病态,可见了宋楚宜就立即直起了身子,朝她招了招手。 宋楚宜才走到她面前,就被她一把拉在了旁边坐下,神色带着些焦急:“我昨晚梦见你的母亲了,她责怪我没能看好你......” 老人家到老了,就越发的信这些鬼神之说,崔老夫人之前就觉得女儿的魂魄总是跟着外孙女一起回来了,昨晚上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整个人都在发抖:“外祖母的确不称职,你来了晋中,却差点儿就没了......” 宋楚宜就是个多灾多难的性子,余氏在旁边叹了口气,忙着过来劝解:“伯母也别这样伤心,汀汀最孝顺的,她怎么舍得责怪您?就是小宜,她也福大命大不是?” 是福大命大,太孙殿下能舍得下命去救她,否则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光是听人说起当时的情景崔老夫人就觉得腿软,她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发,久久没有开口。 想起这件事,崔老夫人又觉得心内有些沉重,长孙女为了去瞧瞧太孙跪在她跟前求了半天,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求过自己,可是现在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太孙殿下根本没放一点心思在她身上,也不知道儿媳妇是哪里来的自信,还要撮合这两个人....... 现如今看来,恐怕太孙殿下还真的把心思放在宋楚宜身上,之前她就觉得太孙殿下送人给宋楚宜送的有些蹊跷...... 崔老夫人跟崔夫人想的又不一样,她并不是很热衷把孙女儿送去东宫,崔家向来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在她看来,嫁去门当户对的人家,不管是当个宗妇或者是当个贵妇人都是好的,没必要非往皇家身边凑。 只是崔华鸾毕竟是崔夫人的亲生女儿,这个媳妇儿又是郡主,她既然想亲上加亲,自己也就没话好说,可如今既然殿下都没那个意思,强扭的瓜就不甜了。 她万般念头在心里过了几遍,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发问她:“养气丹送去了?供奉们怎么说?” 余氏也有些担忧的看过来,太孙殿下毕竟是救宋楚宜受的伤,虽然消息被捂死了,可如今宫里派了內监下来,要是到时候被人知道太孙受伤的原因,宋楚宜就算是不想入宫,恐怕也逃不过了-----本来皇后娘娘就是格外中意宋楚宜的,有了这层牵扯,她只怕就更肆无忌惮了,京城里要是听见这消息,恐怕也不能平静的下来。 “说这养气丹正适合殿下用,等再过几天殿下恢复了一些,再给殿下金针刺穴。”宋楚宜给崔老夫人提了提毯子:“胡供奉跟李供奉医术都是极好的,他们二位既然都这样说了,殿下想必没什么大碍。” 崔老夫人看了余氏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虽然养气丹能用上,两个供奉也能金针刺穴给太孙殿下解毒,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找到太白真人才叫人放心。太孙殿下毕竟是为宋楚宜受的伤,他们崔家之前又出了叛徒跟叛党有勾结,不管怎么样,周唯昭的事一定要尽心尽力的帮忙才好。 余氏明白崔老夫人的意思,轻声道:“二哥他们已经亲自去阳泉找了,嫂嫂派去太虚观的人也一直守着,一有消息就会回来通报。伯母您别着急。” 崔老夫人心里的焦急却抑制不住,就算是这件事解决了,之后恐怕也没那么轻易就能放下心过日子,不说宋楚宜如今跟太孙殿下走得太近的关系,光是向来心高气傲的孙女儿那里......她自从阳泉回来之后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这样下去,恐怕这两个表姐妹之间迟早要起龃龉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放心 崔老夫人握着宋楚宜的手,也并不忌讳余氏也在,看着宋楚宜的眼睛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你表姐这趟去阳泉的目的,你知道了吧?” 她知道这个外孙女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敏锐,她肯定是知道的,知道崔华鸾的心思,也知道崔府现在对于崔华鸾的前途的心思。 宋楚宜果然点了点头,至于之前崔华鸾找她的时候跟她说的话,却并没有提起,这事关一个女孩儿的闺誉,如果以后崔华鸾并没有跟如她所愿的跟太孙在一起,传扬出去就是笑话跟把柄,她虽然知道这都是亲近的人,可是却也没有说出去的打算。毕竟虽然这里坐着的都是亲人,可是崔华鸾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大概是不愿意被人知道还有这样的一面的。 余氏有些不想再听下去,这两个人,一个是侄女儿一个是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虽然知道宋楚宜并不喜欢叶二少爷,也觉得宋楚宜天生就是踏上那个位子的材料,可是她也知道崔夫人一直以来都是想把崔华鸾送上那个位子的。 她笑了笑试图转开话题:“华蓥就没她表姐那样大胆,如今日子越发临近了,她就越害怕。最近几天担心得都食不下咽了,生怕人家吃了她似地......”她说着,想着女儿最近的忐忑不安,心里又真的有些难受心酸起来:“以后嫁了人了,可不能由得她这样,她过去是要掌中馈,做人家宗妇的。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了,我多宽纵着她些......” 女孩儿家但凡要从娘家去人生地不熟,连夫婿都不甚了解的陌生地方,心里没有一点儿慌张那是假人,当初她那样爱沈清让,等到了临出嫁的前夜,也紧张得坐卧不安,心里想起的头一次不是沈清让的小意殷勤和婚后的美满生活,而是在她心里其实早已面貌都模糊了的母亲。宋楚宜想了想安慰余氏:“舅母不必担心,华蓥表姐是个最有成算不过的,她一定会过的好的。”为人父母者,所图的也不过是子女过的好。 余氏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委屈,大概是女儿出嫁夫婿也不能去送嫁,不能在家里抱着女儿上轿,她强忍住了心里那一点心酸笑了笑:“是,托小宜你的吉言。你表姐正念叨你呢,这么些日子了都没见着你,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往我们那边去一趟,瞧瞧她,陪她说说话儿,你们年纪相同,有什么话也好说。” 谢氏正好进来跟崔老夫人商议出嫁那天给崔华蓥的添妆,见余氏这样说就笑了:“你舅母说的很是,华清华瑶两个人也都盼着你回来呢。” 谢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眼里却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为难跟疲惫,她嫂子刚找过她,让她帮忙想法子把谢青惠跟谢青籽多带到太孙跟前露露脸,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她脸上火辣辣的-----谁不知道崔氏一族自己也有送女入宫的主意,有这等好事,哪里会不紧着自家的来? 崔家自小怎么养崔华鸾的,她都看在眼里,崔夫人这样用心,这回还有心叫宋楚宜带着崔华鸾一同进京城去,就是打着跟太孙殿下亲上加亲的主意,她虽然是谢家女,现在却已经是崔家妇,真要是胳膊肘往外拐听了嫂嫂的话,以后在崔家可怎么做人? 既然是为了崔华蓥的事情来的,余氏就不好再听下去,笑着寻了个由头往外走,一面又恭恭敬敬的跟崔老夫人告辞:“等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宋楚宜也起身跟着出来,余氏拉了她的手,走了一段路以后终究还是没忍住,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你大表姐自小就是个心气高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宋楚宜却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从阳泉回来也有一阵了,以崔华鸾八面玲珑的性子,她要是愿意的话,不会叫人察觉出她的不喜来。 可是从崔华鸾回来到现在,都不曾跟她一同在崔老夫人跟前露过面,前些天听说崔华鸾也求到了崔二老爷跟前,请崔二老爷去问一问养气丹的事,可是崔华鸾也没来跟她说一声,昨天崔二老爷把养气丹拿来了,崔华鸾听说她也在,就并没过来。 这是因为觉得自己心口不一了,宋楚宜苦笑了一声,当初她告诉表姐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是真心的,许多事情也的确不是能随着她的意愿发展下去。 宋楚宜轻声叹了口气,握了握余氏的手:“舅母,我知道的。” “你向来是个有成算的,我都知道。”余氏携了她的手一路走:“可是还是咱们之前来晋中之前告诉你的那些话,以后要走什么路,都是你自己的事,你选定了,旁人就不能帮你走......选定了,也就不要后悔。你不欠崔家什么,舅母瞧着殿下对你也是极好的,比起叶二公子来,殿下的确与你更相称一些......殿下既然有意,你自己要是也喜欢的话,也不必顾虑其他的,本来路就已经这样难走了......总得要有个合心意的一起走下去,才不会觉得日子没了盼头。” 宋楚宜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睁大眼睛去看余氏,平时清澈透明的眼睛里毫无遮掩的显露出迷茫。 余氏被她看的心有些酸,没有娘的孩子,在感情这样的事上,向来是要吃亏一些,她一看就知道宋楚宜恐怕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她跟太孙殿下的关系走的实在太近了一些,太孙殿下也对她太不寻常了。 她叹了一声气,看着宋楚宜着实有些心疼,如今若是宋老太太在,早就上前点醒她了。她思量了又思量,终究还是轻声上前拉了她的手:“傻孩子,殿下为了救你差点性命都丢了。若是这样还不是心悦你,那你以为什么才是?”(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看清 宋楚宜直到回到烟爽斋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端着青莺送上来的碗盏呆呆的靠南窗坐了半响,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 她的确是觉得周唯昭救她是天大的恩情,实话说起来,他的命比她的可要贵多了,他能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这个人情,她一直觉得实在是太难还了,为着还这份人情,她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样算计韩止,叫韩止给范家添点麻烦,也好尽力减轻他身上的压力。 可是她的确没朝深处去想,她上辈子的确嫁过人喜欢过沈清让,可是那样的感情里含着太多的算计,她到后来磨光了热情跟爱意,心腔里除了怨恨再没旁的,她对喜欢不喜欢这样的事,着实是太迟钝了一些,叶二这样把一腔真心摆在面上叫她看的她还能看得出来,可是周唯昭这样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的脸烫的跟手里的杯子没什么两样。 她坐了一阵,徐嬷嬷就进来了,见了她这副模样就觉得有些心疼,轻手轻脚的坐在她对面问她:“姑娘是在想刚才舅夫人的话吗?” 宋楚宜茫然的点了点头,看着徐妈妈有些迷茫又有些惊恐:“妈妈,舅母她说的.......” 她此刻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她面对叶二的真心的时候只是觉得沉重,觉得是不好承担的负担,可是听见周唯昭或许心悦她,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跳的要跳出喉咙。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从重生以来她就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她攥着徐妈妈的手,害怕得简直要哭出来。她怎么能再喜欢人呢?她说过不会再喜欢人的,她能重活一世,已经是老天的恩典,她能把弟弟牢牢地护在羽翼下茁壮成长,能看着沈家一步步败落,看着宋家屹立不倒,已经是老天侥幸给她的。 她不能走上一世的老路,感情这种碰了就容易叫人失去理智的东西,她从来没想过要再去碰,她有些焦躁的直起身子:“她说的是不作数的!我跟殿下很早就认识了,殿下是个好人......”也只能是个好人,她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睛时已经又是平常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 这个小姑娘着实是太叫人担心了,旁的事再聪明,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总是这样一提起亲事就竖起了浑身的刺,仿佛是要去受苦受难的可怎么好? 徐嬷嬷忧心忡忡的拉着她的手叹了一声气:“您不要受您母亲跟涟漪的影响。”她看着宋楚宜睁开眼睛,眼里雾蒙蒙的隐约带着湿意,忍不住就有些哽咽:“这世上的事哪有个定准的?您母亲跟涟漪所嫁非人,那不是她们的错,更不是她们做的不够好。每个人要过的日子都不同,您不是您母亲,您也不是涟漪......您如果不去试,莫不成一辈子都要一个人?” 她看着宋楚宜,看着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姑娘,略显苍老的脸上带着一抹安抚的笑:“何况这世上人千千万,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你瞧涟漪前头那个丈夫猪狗不如是不是?可是咱们晋中......她回来了以后才知道,她的表哥还在等着她,为了她,这二十多年都没有娶,一个也没娶,就专门候着她,花了银子去寻她......” 这件事宋楚宜隐约只听绿衣提起过,说是涟漪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当年崔氏是打算把涟漪许给他的,可是后来崔氏派她表哥回晋中办事,等他从晋中回京城的时候,崔氏已经出事了,涟漪也不见了踪影,他并没放弃,这些年来除了当差就是到处找涟漪。 “您看,这世上的确是多的是负心郎,可同样也多的是痴情种。”徐嬷嬷语重心长的上前把她揽在怀里:“您不能被蛇咬了一口,就再也不敢出门了,是不是?您这样害怕,还不如打起精神来寻一个自己喜欢的,您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未来的日子是怎么样?凭着您的本事,找一个您喜欢的,也喜欢您的,互相敬爱,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不能的?” “您母亲在世的时候,时常说一句话。她说,人活这一世,有起有落,有得有失,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要学着接受。可有一种失败,最叫她没法忍受。”她看着宋楚宜,捏了捏她的手:“那就是不战而败。姑娘,您还没有不战而败过,这关乎您一生的幸福的大事,就更是不该放弃了。” 宋楚宜倚在她怀里闭上眼睛,许久没有开口。 外头青莺欢快的喊了一声表小姐,徐嬷嬷就不说了,拍拍宋楚宜的手迎出去,见是崔华仪就笑了:“怪道一早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表小姐来了,来了晋中后,您可还没踏我们的门......” 徐嬷嬷跟崔华仪也算得上相熟了,崔华仪被说的笑起来,扶着玉鑫的手上了台阶等青莺打帘子,一面忍不住回徐嬷嬷的话:“瞧嬷嬷这话说的,好似我把小宜忘了一样。这可真真是冤死人了,您也知道如今我有多忙。” 她最近天天陪着崔华蓥接待来添妆的姑娘太太们,还要学着打理家务,着实有些忙,今天能来已经是趁着华蓥被五福夫人带去了,才赶来的。 她进门就先朝宋楚宜走过去,仔细的把她端详一阵才吁了一口气:“还好没伤在脸上,否则这张这样漂亮的小脸儿留了疤多可惜?” 她接了青莺递过来的茶笑起来:“我是代姐姐过来请你的,她怕的不得了,出嫁前一晚要有几个姐妹陪着她睡,其中一个当然是我啦,另一个姐姐想要你陪着。” 宋楚宜很感念崔华蓥跟崔华仪的这份心,她这趟回来,多多少少察觉出了崔华鸾的敌意,或许是对她前脚说不知道,顺其自然,后脚就跟着周唯昭一同先行出发有所不满,她回了晋中到现在,基本上就没同自己碰过面。(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姐妹 或许是因为崔华鸾的态度过于冷淡,连崔华清跟崔华瑶都受到了影响,她回来至今也不过来瞧过一次,神色还有些掩不住的尴尬。现在这样的形势下,崔华蓥还特意邀她过去陪床,可见是真心把她当姐妹,宋楚宜牵起嘴角点了点头:“既然华蓥表姐这样说了,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的。” 崔华仪知道宋楚宜心里什么都清楚,也就不再多说,她自己其实也还是个孩子,比起姐姐来孩子气的多,要不是这些日子因着姐姐要出嫁被迫跟着学起当家理事,这里头的许多门道也还摸不清楚。现如今宋楚宜自己看的开,那自然是最好的。 她跟宋楚宜说了会儿闲话,这才笑着起身告辞:“我是忙里偷闲跑来的,说起来大姐姐也是才从阳泉回来,我也还没见着她,干脆过去瞧瞧她。” 她过去的时候崔华鸾正在练字,见她来了先是笑,再令人拿了笔去洗,这才净了手招待崔华仪,她看看崔华鸾的字帖就忍不住夸:“大姐姐这手字真是越写越好了。” 崔华鸾的字的确写得好,她自幼师承秦夫人,练得一手好字,闻言也不自谦,反过来问她:“你怎么有空过来?昨天我过去,你们那边还热闹的厉害,都快晚上了,人还没散。” 余氏娘家人特地来了人给崔华蓥送嫁妆,送添妆,余氏的嫂嫂还亲自来给崔华蓥当送嫁的全福人,昨天一天崔华蓥那边都闹腾的厉害。 “过两天姐姐就要出嫁了,得先把她出嫁前日陪床的姐妹定下来。”崔华仪抬头看着崔华鸾的眼睛,不躲不避:“我过来邀小宜一声。” 崔华鸾脸上的笑明显的冷了下去,她垂着头把玩了手里的杯子好一阵子,才哦了一声:“是这样,我忘记了,你们在京城向来是玩的好的。” 她的态度显而易见的变得冷淡又疏离,崔华仪不由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大姐姐,我们是一家人......” 崔华鸾心里有一团火在乱窜,她说不清楚这叫她着恼的火气来自哪里,可是她就是浑身上下都不是滋味,她冷淡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垂下了眼睛,语气平平板板毫无起伏:“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她,也知道她在京城很了不得,四妹妹既然选她陪床,定然有她的打算。” 崔华仪也就不好再说,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再说下去恐怕更加要增添崔华鸾的怒气,只好抿了抿唇为难的看了小徐嬷嬷一眼,轻声道:“姐姐还叫我请大姐姐......” 崔华蓥想当个和事佬,可是崔华鸾却并不想领这个情,她摇了摇头,拒绝的很干脆:“我不惯与生人睡。” 话说到这里,崔华仪再也不好继续说下去,有些尴尬的起身告辞,出了门就忍不住叹气。玉鑫扶着她也有些不解:“从前没见大小姐这样不给人脸面过......” 可是表小姐向来是个再和善不过的,在船上的时候就算生了病也把一应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把夫人跟两位小姐照顾的极好,玉鑫不由自主就站在了宋楚宜这边,轻声叹了口气:“大小姐这样做,实在显得有些心胸不够了。” 这不像是崔华鸾素日作风,崔华仪想不明白,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去了跟姐姐说起,也忍不住摇头叹息:“大姐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母亲虽然瞒着我不叫我四处打听。可我也能猜出些端倪来,说起来就是太孙殿下惹的祸。可是一个人再厉害,也没法逼着另一个人喜欢她,是不是?就算太孙殿下喜欢的是小宜,那跟小宜又有什么关系?” 小徐嬷嬷跟崔华鸾说的也是同样的话,她坐在崔华鸾身边,看的崔华鸾忍不住别过了头,板着脸道:“大姑娘实在太失风度了。” 她看着垂着头摆弄玉佩穗子的崔华鸾,神色头一次严厉起来,转头吩咐丹朱:“去请秦夫人过来。” 她从崔华鸾落地那一天起就陪在崔华鸾身边,当她的奶娘,当她的管事嬷嬷,于崔华鸾的情分非比寻常,现如今她看着崔华鸾,眼里透出浓浓的失望来:“您这样哪里还像是一个大家小姐?” 崔华鸾猛地抬头,眼里噙着泪花看着小徐嬷嬷:“那宋六又哪里瞧上去像一个大家小姐?有哪家的大家小姐会像她那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抛头露面就抛头露面,还能毫不避讳的跟男子往来?” 小徐嬷嬷不说话了,她跟崔华鸾再亲,也不过是下人,她从前已经跟崔华鸾说过道理,崔华鸾不听,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请有资格管得住崔华鸾的来。 秦夫人来的时候崔华鸾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的时候,她向来对自己的要求都是极高的,不容许自己有丝毫失态的地方,可她如今哭的如此伤心。 她皱了一下眉头,吩咐丹朱丹青重新给她梳妆,听了小徐嬷嬷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吩咐只留丹朱一人伺候,自己冷着脸重新坐在了崔华鸾的对面。 “你现在这副模样,简直无比丑陋。”秦夫人看着她,目光犀利嘴下不留情:“你学的不是一般女子学的女戒女则,你也是跟你兄弟们一样,听了圣人之言,跟着师者由师者授业解惑的人,可你真是太对不起你这些年的所学了......” 秦夫人的话像是一把利刃刺进了崔华鸾的心里,她面色发白,猛地抬头看着秦夫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厌恶宋六小姐?”秦夫人冷笑了一声,目光紧紧盯着她:“就因为她跟太孙殿下走得近?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为什么不责怪太孙殿下,反而觉得宋六小姐不像是大家出来的?我曾经告诉过你,女子跟男子本没有什么不同,可你由我教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旦出了事还是要把责任推给旁人?” 五章送上,大家看的开心,我继续去码字啦~~~求月票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教导 崔华鸾被问的面色发白,垂着头根本不敢直视秦夫人的眼睛。 “崔氏一族出去的贵女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可大多都名副其实。”秦夫人紧盯着她,没有丝毫退让:“唯独你,是虚有其表,枉担了闺女典范的虚名。你现在这样,有哪一点像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大户人家知礼明是非的姑娘?你给崔家丢了人,你也给我丢了人,我教出你这样的学生,羞于面对我的老师。” 这番话实在说的太狠了,崔华鸾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秦夫人,只觉得脸皮都被人狠狠地扒下了一层,嘴巴里都隐隐已经有了铁锈味。 “我一生也未嫁人。”秦夫人说着话,声音终于缓和了下来,看着眼前年华正好的小姑娘:“可我并不觉得自己缺了什么,也并不觉得没有嫁人就比旁的女子矮了一等。这世上的人千千万,活法也有千千万。为了一个男子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在我看来,实在是再愚蠢不过了。这个道理,我记得我当初教过你的。” “言传身教,我自认为自己做到了这四个字。”秦夫人看着她,伸手缓缓的拿过了她的字帖,看了一遍就扔在了地上,她转头吩咐丹朱:“拿出去烧了,这样尖利带着妒忌的字,留着灼人的眼睛。”等丹朱去了,她又重新转过头看着崔华鸾:“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宋六小姐比?就算她真的不像大家小姐的做派又怎么样,你就要跟着学?你为什么要跟着学?因为太孙殿下喜欢?华鸾,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这样愤怒嫉妒,跟宋六小姐没有关系,换做是旁的姑娘得太孙青睐,你照样会恨上人家,哪怕那个人处处不如你。情能毁人,你若是为了一个男人就叫自己面目全非,才是真的丢人。” 秦夫人站了起来,看着已经发抖的崔华鸾:“你喜欢太孙殿下,这原没有什么丢人的地方。可是你去阳泉,为什么要先去问宋六小姐的想法?这天下又什么时候在意过女子的想法,你不过就是想逼着宋六小姐,从宋六小姐的嘴里得一句准话罢了。可你自小也是跟你哥哥们一样教养长大的,难道你不知道,许多事情都不是宋六小姐自己能作主的吗?她说她不知道,说很多事情不是她所能决定,这句话并没有骗你。你明明知道,若是皇后娘娘太子妃或者太孙殿下任何一个人有意,都不是宋六小姐能避开的,可你偏偏挑了最不能做决定的那个人下手......崔华鸾,你长本事了......” 崔华鸾被说的面红耳赤,最后一丝遮羞布也被秦夫人毫不留情的揭下了,她抬头看一眼秦夫人,放在小几上的双手已经攥的青筋都出来了。 “明天我就去同老夫人辞行,我无能,教不好崔府的嫡长女,请她给你另择名师。”秦夫人冷眼瞧她一眼,起身要往外走。 屋里早已在秦夫人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只剩了丹朱一人,此刻崔华鸾也顾不得丹朱怎么看,咬着唇急忙站了起来,疾走了两步拉住了秦夫人的衣袖。 她缓缓的咬住嘴唇,眼睛通红,却不再哭了,看着秦夫人,心悦诚服的认错:“是我错了.....先生,是我错了,请您教我。” 秦夫人看了她半响,见她坦坦荡荡并不避讳自己的目光,顿了半响才移步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崔华鸾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在她对面跪坐下来。 “我并没什么好教你的,你该知道的道理,都知道了。”秦夫人见她面色一变就要说话,扬了扬手止住她,语调放缓:“你真心喜欢太孙,也没什么可丢人的。我虽然并不曾婚嫁,也不曾喜欢过人,却从来不觉得婚嫁是多不好的事,还是那句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可你对自己不自信,迁怒别人,这是你的不是。” 她敲了敲桌子引得崔华鸾抬头,紧盯着她的目光道:“你该去同老夫人和你母亲明说你是怎么想的,她们从前虽说跟你透露过要你当太孙妃的意思,可是这只是她们的想法,不是太孙殿下的。你们总该问问人家的意思。” 崔华鸾垂下头,她祖母之前因为去阳泉的事情生了她的气,她回来之后又刻意避开冷落孤立宋楚宜...... “老夫人是个睿智的人,你是怎么想的,瞒不过她的眼睛。她向来因为你父母都不在身边对你格外宽容,否则阳泉你去不成。”秦夫人笑了一声:“可你为什么宁愿听孔小姐的调唆,也不愿意去跟你的祖母谈谈心呢?” 崔华鸾猛地抬起头看着秦夫人,不明白为什么秦夫人连这个也知道,她双手交握在一起,迟疑了半响才低了头:“您说的是,是我被愤怒跟嫉妒冲昏了头脑。现如今想来,就算是跟孔小姐说的那样,太孙殿下豁出了性命也要救小宜,那也是太孙殿下自己的选择。” “就是这个意思,这种事情你怪不得任何人。”秦夫人干脆的点了头:“你该去同崔老夫人好好的谈一谈,她等你很久了。” 崔华鸾怔怔的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日头渐渐偏西,才回头叫了一直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的丹朱,轻声吩咐她:“去告诉小徐嬷嬷,请小徐嬷嬷给我把华蓥妹妹准备的荷包绣帕捡出来,明天我要过去。” 崔华仪虽然是妹妹,可是她来就是代表了余氏跟崔华蓥的意思,之前她那样说话,是很失礼的行为。 丹朱如释重负的应了一声是,脚步轻快的出门去了。 崔华鸾又站起了身,仔仔细细的把自己这两天的字帖看了一遍,伸手把它们全都卷起来,先生说的是,她自己其心不正,连字也显得难看了。 又开始更新啦。看见有亲说崔华鸾跟陈明玉唯一的区别是崔家的人把她往火坑外拉,其实还有一点别的区别,就是崔华鸾毕竟心肠还是不坏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渊源 青莺急匆匆的走进门,手里拿着一沓信,却并没交给宋楚宜,身子微微弯了弯,朝宋楚宜道:“姑娘,秦夫人来了。” 秦夫人是出了名的才女,她的身份说起来跟端慧郡主也不差什么,是当年泰王妃的嫡亲妹妹,后来泰王出了事,泰王妃的娘家也受了牵连,这个小姑娘就没入了教坊司,在教坊司入籍三年后,又被皇后娘娘放了良籍,从此一直在各地周游。 她的祖父曾是连中三元的首辅,这在整个大周几朝加起来也数得出个数来,她从小跟着她祖父长大,写的一手好字,弹得一手极好的箜篌,她在教坊司的时候还曾谱过一首残芳曲,就是这首残芳曲打动了皇后娘娘,把她放了良。 她虽入过教坊司,可是却并不被天下人轻贱,是因为她是个实在非比寻常的女子,这样年轻就孤身一人走遍了大周的大半河山,又在杭州知府夫人的资助下开设过女学堂,专门教女子读书明理,那几年杭州女子投身女学堂的数量激增...... 这是一个听名字就令天下女子向往的人,宋楚宜也不例外,她不假思索就站了起来吩咐:“快请。” 秦夫人跟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她长得并不美,至少没有那些文人笔下那样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相反,秦夫人脸上一直挂着亲和的笑意,略显圆润的脸庞上两只眼睛格外的清澈透亮,宋楚宜有些明白为什么她这样受人喜欢了,但凡到了这个年纪眼睛还能这样清澈干净的,实在是找不出几个。 秦夫人温和的目光落在宋楚宜身上,先把她上下打量一遍,脸上笑意就愈发深了一些,她朝宋楚宜走了两步,一把扶住了要福身的宋楚宜,声音也如她的目光一样温和:“我不过是个破落户,不值得六小姐这样大礼。”她顿了顿,又看了宋楚宜一眼:“六小姐这模样,跟你母亲真是像极了。” 宋楚宜并不知道秦夫人竟然还认识她的母亲,迟疑了一步才接话:“秦夫人认识我的母亲?” 秦夫人认认真真的看她一眼:“认识,当年我能从教坊司脱身,还多亏了她。”她见宋楚宜惊住了的模样忍不住发笑,笑过之后又觉得有些心酸,声音也紧跟着低落下来:“你可别听外头人传的那么玄,什么豆蔻之年一曲残芳曲打动了皇后娘娘......那都是鬼话,实际上是你娘赴宫宴的时候瞧着我可怜,见我差点因为不肯上台要被打死了,才往端慧郡主那里递了话,端慧郡主又替我跟皇后娘娘求了情......” 宋楚宜并不知道这桩旧事,如今听才明白为什么端慧郡主会请秦夫人来当崔华鸾的先生,原来是早有旧交,也难怪当时连端王妃都请不动的秦夫人会出现在晋中崔氏。 “算起来,端慧郡主跟你母亲都是我的恩人。”秦夫人仪态万方的端起面前的花茶啜了一口,重又抬头看着宋楚宜:“我来,原本是劝你别跟华鸾计较,别伤了姐妹和气的。可是我只看你一眼,就知道我的话都不必再说了。” 宋楚宜垂着眼睛没有答话。秦夫人说的是对的,就算不看在外祖母的份上,她也要看在舅舅舅母的份上,崔华鸾只要不把手伸到宋琰头上去,就算把天捅个窟窿,她也不会生气。 “你比华鸾要聪明多了,她长你几岁,反而不如你。”秦夫人叹了一声气:“或许也是我能力有限,教导的不够好的缘故。” 宋楚宜缓缓的摇了摇头,崔华鸾怎么能跟她比?不管是谁,但凡有了两世的记忆,上一世从风光到沦落城泥经历大起大落的几十年,许多事都会看的更请,她能有现在这份通透,也不过是沾了活了两世的光而已。 “夫人是为了表姐的事情来的?”宋楚宜仰着头看她,毫不避讳的道:“这件事表姐生气也是应当的,的确是我含糊其辞在先,后来又应了驸马跟殿下先走在后,换做我是表姐,我也会生气。” “可她这样,失了当姐姐的慈爱,也失了大家闺秀的风度。从她去阳泉那一刻起,她已经浑身哪是错了。”秦夫人摇摇头:“她又不是真是个糊涂的,明知道这事就算要找个人怨怪,也该先怨怪太孙殿下,她却偏偏挑了个拿她最没办法的人去怨。这说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事儿自有老夫人跟郡主去烦,我就不好多说了。我来,是为了见一见六小姐,圆了对汀汀当年的那一点念想。” 宋楚宜听的有些惊诧,抬头看着秦夫人:“夫人要远行了吗?”怎么这话说的好像就要走了一样?...... 果然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秦夫人有些感叹宋家不知道怎么教出来这样玲珑的女孩儿,忍不住伸手替她扶了扶头上滑落了半截的紫荆花花样的花钗,面上带着微笑点了点头:“总呆在一处人都要闷坏了,见识这东西跟学问一样,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总得趁着还能走的时候,再走上一遭。”她顿了顿,看着宋楚宜微微颔首:“一味的退让并不是好事,华鸾被人夸赞的久了,一点儿挫折也受不得,这性子以后去哪里都要被磋磨。索性她的心地是好的......有人点醒她,她也就明白了。你们是表姐妹,传出去为了一个男人生了嫌隙,可真是......”秦夫人冷笑了一声:“可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这一点你比她可强的多,女孩子家,不要总是把指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走,这世上除了自己,别人都是靠不住的。” 宋楚宜从未听人如此说过,瞪大了眼睛看向秦夫人,一时竟不知道找什么话来回秦夫人。好在秦夫人也并不需要她回话,她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就起身告辞。(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来信 等秦夫人走了,青莺还被惊得有些回不过神,她看看宋楚宜又看看徐嬷嬷,目瞪口呆的挠了挠头:“这位秦夫人说话可真是......惊世骇俗......” 徐嬷嬷笑着上前收拾了杯盏,把桌子给宋楚宜空出来,偏头看着青莺道:“秦夫人本来就是个跟天下女子不一样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了也云英未嫁。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秦夫人选这样的路自然有她的道理。只是......”她看向宋楚宜,缓缓的摇了摇头:“姑娘却不可生出她那等心思来,秦夫人固然是潇洒,可是中间未必没有家族的原因。她这样选,是无法之法。姑娘跟她际遇不同,性格也不同,可千万不能受她影响。” 不是没有人想娶秦夫人,闹的最轰轰烈烈的一次,就是端王想把她娶回家里去当侧妃,可是她到最后以死相逼也没叫端王得逞,最后还许下了终生不嫁的诺言。她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哪怕后来遇见了钱塘才子,两人情投意合,也没违背自己的诺言。 宋楚宜有些明白秦夫人的想法,只要念想,不要度日,那个名满江南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才子,就永远留在最美好的记忆里。 听说钱塘才子难过了一阵子,日后也另择了名门闺秀为妻。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秦夫人目光如炬,对人心看透至此。 宋楚宜笑笑,她再羡慕秦夫人,也不会去过秦夫人的日子,她还有家族名声要顾,还有宋琰要顾,不能跟秦夫人一样毫无负担的做这些事。 青莺把信拿出来摆在桌上,眉间都笼着轻愁:“不过就是去了阳泉一阵子,这些信都要堆积如山了。”每次看信就没什么好事,至少也是有麻烦事,青莺看着这一堆,就有些头疼。 绿衣捧着一只盛满了百合的玻璃美人花瓶进来,听了青莺这话也忍不住掩着嘴笑,又告诉宋楚宜说涟漪已经决定留在晋中的消息。 宋楚宜并不意外涟漪最后会选择留在晋中,她还有亲人在这里,她的表哥为了寻她等了整整十余年,她原本就该留在这里。 她出了一会儿神,才吩咐徐嬷嬷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捡出些好的给涟漪送去:“以后过几天忙起来怕忘了,嬷嬷就捡些布匹首饰,再另外给涟漪留三千两的银票。” 拿的多了,怕涟漪的父母亲人生出旁的心思来,涟漪这一辈子已经过的很不容易,她希望涟漪跟安安以后能过的顺利一些。 徐嬷嬷应了,心里也替涟漪欢喜,一面吩咐绿衣收拾东西,一面跟宋楚宜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您瞧,还是那句老话,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好好的活着,总会有出路的。” 天气更热了些,阳光透过窗缝透进来,斑驳的洒在徐嬷嬷的脸上,宋楚宜看着她笑了一声,轻轻点头:“是,嬷嬷说的是。” 她说着打开了信,是宋珏从京城寄来的,是她刚去阳泉的时候就到了的信,信上说的是如何找到了适合的引线引爆这件事,好闹的大一些。 殷子成......她看完宋珏在信里对此人来历背景的叙述,再想想陶御史,不由得笑的更深了,宋珏真是太促狭了,谁不好找,非得找上这个跟陶鼎湖关系这样特殊的祖宗。这个人要是闹起来,的确会是最好的那根引线。 周成芳这个二世祖也找的好,他越是混不吝越是嚣张,到后来就会越激起那群自认为有才的落榜士子们的愤怒,学生们是最容易被煽动的,十年寒窗,谁甘心毁在这样的事里?只会卯足了劲儿闹,闹了才有好处,就算未必能把人拉下来,可闹大了,朝廷就不得不管,不得不管,最不济也得来年开个恩科...... 因此她打开下一封信就看见说周成芳带着人竟然又去把殷子成打了一顿,还把人当场打的避进了一家当铺时忍不住就笑出声来了。 本来原先士子们的愤怒就已经到了顶点,御史们参奏的奏本也雪花似的飞到了御前,周成芳老老实实缩着头过日子也就罢了,说不定士子们就会静一静等一等,看看事情怎么发展再做决定,可是他这么一打,事情肯定就要更热闹了...... 果然,宋珏的第三封信说的就是御史台蜂拥而上参奏陈阁老收受贿赂的事-----就像是一壶烧开了的水,盖子被顶开了,火越烧越旺,想要再把盖子给盖上,就难如登天了。 她阖上了信,事情到了这一步,这等关乎国体的大事,圣上必然要叫三法司会审,陈三老爷的事是时候闹出来了。也不知道陈阁老和陈老夫人知道自家是祸起萧墙之后,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们对陈三老爷一家实在是太不重视了,不重视到根本不在乎的地步,但凡他们稍微在陈三老爷夫妇身上下点心思,这个局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青莺端了蜡烛上来,宋楚宜把信烧了,这才打开向明姿的信。 相比起宋珏信里透露出来的那些动辄要人性命的冷硬跟惊心动魄,向明姿的信就要家长里短许多了,说的多是宋老太太念叨她的事,还说宋老太太得了一件孔雀毛织成的雀金裘,说要留给她当明年过年的新衣裳的事。 明年啊.....宋楚宜嘴角噙着笑意,却忍不住有些恍惚,向明姿的婚事已经定了,今年走完六礼,明年就或许要出嫁,而她自己...... 她自己却还不知道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她脑海里蹦出周唯昭的话,蹦出余氏的话,也掠过周唯昭的笑容,触及那只装着墨猴的竹筒时动作就是一顿,周唯昭就跟这只墨猴一样,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很久了,久的她自然而然的都把这份陪伴当成了理所应当,半点警觉心都提不起来。 可她很快就回过了神,从笔架上摘了笔开始给宋珏回信。(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云动 宋珏久等没等到宋楚宜的回信,这几天脸色都有些阴沉,黎清姿抱着仁一迎他进门的时候都忍不住有些害怕,声音小小的喊了一声夫君,就去吩咐下头的人摆饭。 小仁一一被放下地就摇摇摆摆的去抱宋珏的腿,他才到宋珏膝盖,跌跌撞撞抱上去,仰着头朝宋珏笑:“爹爹.....姑姑.....姑姑......” 宋珏忍不住失笑,宋楚宜给小仁一找的奶娘也太尽职尽责了一些,把他养的白白胖胖,脸上圆滚滚的都是肉,活脱脱像是一只汤圆,又白又嫩,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他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脸,回头问跟在身后的黎清姿:“晋中来信了?” 黎清姿含着温柔的笑意拿了帕子替儿子把嘴角边的一点口水擦了,轻轻冲宋珏点头:“是,六妹妹寄了信回来,外头没找着您,把信送进来了。” 宋珏避过她要接仁一的手,声音含着一丝温柔:“你眼看着就要生了,别抱这只小胖虫,省的不小心踢伤了你。” 仁一似是听懂了,漆黑的瞳仁紧盯着他父亲,万分不满的挥了挥小手。 饭已经摆上了桌,仁一的奶娘忙过来接了仁一带着往外头去,黎清姿扶着肚子坐在他对面,圆润的脸上笑意愈深,温柔的应了一声是。 “六妹妹去了阳泉。”黎清姿伸手给宋珏夹了一筷子菜,见宋珏停了筷子看过来,就紧跟着道:“太孙殿下中伏受伤,她带着崔家的人手去了一趟阳泉。后来还帮着太孙抓住了匪首马圆通,回来的路上跟太孙一起当诱饵,把真正的幕后元凶引出来了......” 这内容是写给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看的,宋珏不用想也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冲着太孙去的,却要宋楚宜一起当诱饵......他目光一沉,立即就想起宋楚宜在船上遇见的水匪-----陈家、皇觉寺,这两家之前就巴不得宋楚宜死,或许贼心不死? 陈家现在自顾不暇,陈阁老前几天已经下了刑部大牢,就算是先前有布置,也不可能在春闱的事情闹出来之后还敢这么肆无忌惮,那就是,皇觉寺? 这帮秃驴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宋珏面上神情不变,眼里却冰冷一片,反正除一个也是除,除一群也是除,该想个办法叫这帮秃驴都去死了。 宋楚宜向来不把这些事情透露给宋老太太知道,因为怕宋老太太担心,顶多也就是写信告诉祖父跟自己,宋珏有些疑惑的紧盯着妻子:“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她这封信是写给老太太的?” 黎清姿跟他夫妻这样多年,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迎着他的目光放下了筷子:“的确是给老太太的,还说了镇南王府的事。老太太因此很是担心......你知道,老太太之前是有意把六妹妹许给镇南王府二少爷的,六妹妹写信专程回来说这件事,好似已经做了决定。” 宋珏晚间过去的时候也听宋老太太说起了这事:“她说她都同叶二少爷说清楚了,并不喜欢人家,也不想耽误他......” 宋老太太看着这个向来最得人意的长孙,眉头拢在一起,有些遮不住的疲惫:“我当初就知道她不喜欢叶二少爷,可是想着过日子,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是虚的,能走一辈子也就是了。现在看来,这个小丫头并不是这样想的......” 最叫宋老太太担心的还是宋楚宜跟太孙走的太近的事,她在船上是靠着太孙殿下的帮忙,太孙殿下在阳泉中伏,也是她半夜带着人连夜出发去阳泉帮忙,这两个人走的实在也太近了。 宋老太太不是很愿意宋楚宜卷进皇家去,尤其是太子妃跟太孙都不受太子殿下的宠爱,又有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范良娣跟东平郡王一旁,宋楚宜要是嫁给太孙殿下,未来要面临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宋珏却比宋老太太想的开的多,他亲手接了黄嬷嬷递上来的燕窝粥递给宋老太太,轻声安慰宋老太太:“您也不必想的太多,小宜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她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选,您要是为了担心她,还有咱们呢,咱们永远是她的后盾。要是担心小宜连累了我们长宁伯府站队......”宋珏的话顿了顿,紧跟着就斩钉截铁的道:“那也大可不必,太子虽然不足与谋,可是这天下终究是东宫的,就算最近一二十年咱们不必站队,以后也避免不了要选边站,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而范良娣一系跟太孙一系,不管有没有宋楚宜,他们的选择都是毋庸置疑的,当然是跟宋家有诸多关联跟默契的太孙殿下更值得宋家下本钱。 宋老太太就是怕长孙因为这事儿对宋楚宜这个妹妹起了嫌隙,听他这么说,一颗心就落回了肚子里,眼里也有了真切的笑意。 “既然你这样说,就再好不过。”宋老太太有些感叹:“当年你大姐姐进宫,我总觉得是误了她的一辈子。我想着的,是有你姐姐一个人也够了,不想小宜也走这条路。可是若是小宜愿意走,又真心喜欢太孙殿下,我倒又希望她真的去走一走。” 宋珏抬起眼睛看宋老太太,半响才点了点头:“孙儿知道祖母的意思,小宜......她受那个梦的影响实在太深了,我也时常担心她以后钻了牛角尖。要是还有余力来喜欢人,那是她的福气,我只会希望她好的。” 宋珏说到了宋老太太心坎里,宋楚宜从那个梦里醒来,人是聪明了也知机了,处处瞧上去都是好的,可是唯独对于日后的婚姻大事上拎不清楚,畏惧如猛兽。可是人活这一辈子,难不成真学了姑子绞了头发? 有喜欢的,总比没有喜欢的好,有了这份喜欢,也就有了把日子过好的劲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浇油 宋珏对宋楚宜有万般的纵容,他站在宋程濡跟前的时候也没有掩饰这份纵容:“我想了许久,若是小宜到最后真的决定伴着太孙走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建章帝固然好,可是宋家始终因为东宫的事情在他那里挂了号,何况建章帝毕竟是要老的,他老了以后,按照如今形势,必然是太子登位,太子身体又不好...... 宋程濡目光就深了些,长孙对着这个六妹妹向来是异常的有耐心的,比之对她的长姐宋贵妃还要亲近几分,如今更是连这样的话也说出来,他忍不住盯了他半响:“你大姐姐这么多年,也没得过你这句话。” 那不一样,宋贵妃既不占嫡,也不占长,且建章帝已经立了东宫二十余年,宋贵妃纵然生了儿子,也没什么用处-----皇后除了一个太子,还有一个嫡出的极被建章帝喜爱的恭王呢,怎么轮也轮不到如今的小皇子,宋家也没那个胆子跟野心非得要扶持有姓宋的血脉的皇子上位,这实在是一笔太大的赌注,宋程濡年轻的时候敢赌,那是因为当时长宁伯府已经因为争产被降爵,到了不得不拼一拼的地步,可如今长宁伯府正是风光正盛的时候,几代人的积累,不能全部拿上去押注。 宋珏并不讳言的说了自己的看法,末了又道:“现在不能争,不代表未来不需要争。趁早挑好将来要走的路,现在也能加紧做些准备。” 宋程濡叹息了一声,他原本跟宋老太太商议的,是不需要宋楚宜再为家里牺牲些什么,最好让她嫁个心仪的,人才品貌都相配的人家,安安稳稳的过这一辈子,可是现在宋楚宜跟太孙殿下越走越近,与他跟宋老太太的想法都有些背道而驰。 默了默,宋程濡不再提宋楚宜这件事,毕竟现在人不在跟前,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信里也没明说,还是要等她回了京城之后再仔细问上一问。他转而说起陈阁老的事情来:“今天上朝的时候,大理寺卿托病,刑部侍郎童玉春也身体不适,唯有监察院都御史陶御史干脆的应下了主审春闱泄题案的差事。” 宋珏作为羽林卫新晋的百户,这些消息早已经有人递到他跟前,大理寺卿跟童玉春都是东宫的人,会对这样的事情避之不及也是正常。 这个差事办好了也没什么赏,难得的是容易得罪人,陈阁老毕竟是次辅,分管着监察院御史,门生分布的又广,东宫最近更是风头正劲,恐怕要找出敢审这个案子的人的确要费一番周折。 而陶御史又不一样,这件事几乎是他在背后一手推动-----教殷子成如何把事情闹大,教他怎么样挑起周成芳的怒火把事情闹的更加不可收拾,还把国子监的学生们一同挑起来,闹的如今满城风雨,他被点了当主审,早就跃跃欲试了。 “童玉春跟大理寺卿病了,总还有其他的能办事的官员。”宋珏对此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陈阁老在内阁呆了这样多年,在朝廷有几个能伸手的援手是极正常的事,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越是众人对此避之不及,越发要引发建章帝的怒气。建站逢低当上皇帝这些年,好容易才把泰王余党跟荣贤太后留下来的这些余孽都清除了,现在朝廷正好已经全部掌握在他手里,陈阁老还闹出这桩事来扯他的后腿-----科举乃是替国选材的大事,也是为大周这一朝补上新鲜血液,完全属于建章帝掌控的血液的大事,陈阁老连这样的事都还想插一脚,对权利本来就很敏感的建章帝很难不怀疑他居心叵测-----陈阁老又恰好是东宫的人...... 宋程濡脸上的笑有些莫名,他看了宋珏一眼,缓缓在圈椅上坐下来:“你可知道最后点了谁?” 能当宋程濡这一问的,人选肯定极出乎意料,宋珏低下头沉思一会儿,缓缓抬起头看着宋老太爷:“莫不是点了东平郡王?” 今天宋珏不当值,他还不知道已经点好了主审了,可是听宋程濡这么一说,究竟点了谁当主审也不难猜。 建章帝既然已经觉得东宫的手伸的太长了,陈阁老又是东宫的人,现在偏偏大理寺跟刑部又都把事情往外推,生怕惹祸上身,他就干脆把事情推给东宫。 “圣上今天上朝的时候说,太孙殿下年纪同东平郡王相仿,都已经学着办事了。如今还把事情办的很是漂亮,同为兄弟的东平郡王也该历练历练,就先从学着整顿吏治学起。点了他当监察。”宋程濡脸上笑意高深莫测:“圣上一招可真是神来之笔啊。” 当时托病的刑部侍郎童玉春跟大理寺卿冯应龙连脸都煞白了,圣上这分明就是较真了,他们这些东宫党不愿意得罪陈阁老,不愿意审这个案子,他干脆就把太子的另一个儿子给拖出来。 “监察?”宋珏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及至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讥诮的笑了笑:“这样一来,到时候为难的恐怕不止是主审这个案子的主审官们了,还有东宫,还有现在就已经满头是包的陈阁老。” 如今圣上敲山震虎的意思很明显,东平郡王是秉公办理自断臂膀的好,还是徇私枉法,暗箱操作保住陈阁老这门势力?这两样对他来说都太难了,几乎是一件没有好处的事,无论怎么选他都要两头受难,恐怕现在东平郡王急的头发都要白了。 “这些自有詹事府的那些人替他操心,不关咱们的事。”宋程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倒是方孝孺那边,可以指使他动一动了,我记得他跟陶鼎湖还是有两分交情的罢?” 方孝孺其人也难怪会被陈阁老重用,当初设计崔绍庭的局也由他出力,这个人办事实在是太缜密了,之前没有交情,经过这事以后,也有了。 五章送上,今天的更新完啦。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啊啊啊啊~~~这个月好像并没有双倍月票,所以大家手里的月票就不要再攒着啦,求月票~~~爱你们么么哒,滚去码字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推波 陈阁老实在是在高位站的太久了,不知道就算是得意门生,你不好好经营这份感情也容易被人钻了空子,前朝的时候流行拜码头,考中了的进士们都认主考当座师,以后在官场上走起来也就更顺利一些,后来建章帝登位,为着这事儿很发过几回火-----他刚当上皇帝,又有泰王谋反的事情在后,对朝中的官员很不信任,而朝中的官员事实上也的确关系微妙的很,往往都是一环套一环。 这些年来建章帝凡是点主考都无比严明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扬州弊案跟端王的事闹的出来更是有建章帝的默许-----他太需要一个完完全全掌控在他自己手里的朝廷了。 这回陈阁老实实在在的犯了建章帝的忌讳,还连累的东宫太子跟东平郡王也遭了建章帝的怀疑,说起来也怪不得太子,太子也是个对权力有着异常渴望的人,只可惜他手伸的太不是时候了,建章帝如今才肃清前朝势力和泰王余党才多久?他就迫不及待的伸手要权了,帝王的东西怎么能容许其他人伸手,他还是没明白这个道理。 相反,方孝孺就是个人精,很会琢磨这里头的门道,这也是为什么宋楚宜没用多少时间就把方孝孺勾上了船的原因------陈阁老一出事就叫他去顶着当替罪羊,没事的时候就要他出谋划策,他自己却并不能在东宫面前露脸,还不如另辟蹊径。虽然到时候传扬出去名声不好听,毕竟师生结盟的影响没有前朝那么深了,可是这样学生扳倒师傅的事情闹出去,多少还是要被人在后头瞧不起。可以后就有大好的前程了,宋家总不会卸磨杀驴的。 宋珏点了点头,回屋逗弄了一番小仁一,再看几封信,提笔给宋楚宜又回了一封信,这次他是叫人把信带过去的,点的是自己身边得用的小厮望岳。 等着夕阳西下,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落尽,夜幕渐渐展开,他换了身衣裳轻车简从的出了门,不一时就绕去了重音坊。 方孝孺已经候着他了,见了他拱一拱手,喊了一声大少爷,就迎着他坐了下来,亲手给他倒了杯茶。 他比起前几天刚闹起来,陈阁老在家里大发雷霆的时候可镇定多了,宋珏瞧他一眼:“方大人这样短的时间就整理好了,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方孝孺前几天的时候实在是害怕到了极点,那个时候刚知道陶鼎湖带着御史们参奏科举舞弊,陈阁老在家里大发雷霆,门客幕僚属官坐了满满当当的一屋子,陈阁老看谁都不顺眼,后来有个翰林院的侍讲问陈阁老会不会是自己人设套,他当时胆子都差点吓破。 “大少爷就别寒碜我了。”方孝孺脸上带着一抹苦笑,宋家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儿子辈养的个顶个的实在老实,孙子辈的却一个比一个聪明狡诈,宋大少爷跟宋六小姐更是滑不溜手的成了精的狐狸,他这个自认为已经混惯了官场的老油条在他们这两个小辈手里都吃了不少的亏,他含着忧色看向宋珏:“这件事眼看是不能善了了,如今虽然陈阁老已经被刑部关押起来,可是连孟继明跟冯应龙都托病,生怕被点了碰上这个案子,大少爷真的觉得能把陈大人拉下马来?”倒不是他不相信宋家的能耐,不相信宋珏跟宋楚宜设计的这个圈套,可是也有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阁老身后毕竟牵扯着太多人,那些人就算是不为了陈阁老,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也得保住陈阁老。就算最后罪名坐实了,恐怕也多的是上书为陈阁老求情的,建章帝毕竟也要顾念顾念这些老臣们的心情....... 可这种事情最忌讳的就是一击不成,陈阁老这样的人,一旦留给他起复的机会,他就一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太子需要陈阁老在内阁里给他当助力,东宫也需要陈家。 而陈阁老要是有起复的一天,以他的性子,一定第一个就要拿出卖了他的自己开刀,方孝孺很清楚这一点,也最害怕这一点。因此在朝上的时候孟继明跟冯应龙那副态度,他的心几乎都凉了半截。 “方大人说这话就说的岔了。”宋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悠闲的用手指敲敲桌子引得方孝孺看过来:“陈阁老固然党羽众多帮手也很多,可是难不成陶御史就是吃素的?何况圣上竟然点了东平郡王当监察,这背后的深意,以方大人您的眼力,不会看不出来吧?既然圣上都已经有意收拾陈阁老了,难不成满朝文武里,还点不出几个愿意审这个案子的人来?您太杞人忧天了。” 方孝孺不由就咋舌,宋大少爷比他想象的还要通透多了,根本就不给他提条件的机会,他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垂着眼睛吹了吹杯子里浮上水面的茶沫子,问宋珏:“那宋大少爷如今是想我怎么做呢?” 宋珏背着手站起身来踱到房中摆放的那座山水屏风面前,定了一会儿才转头:“是时候把陈三老爷的事情捅出来了。现在陈家还不知道陈三老爷私底下做的事?” 可不是,陈家虽然下了死力去查底下的关节,可是根本就没人往陈三老爷头上去想,这个人就跟不是他们姓陈的一样,连族人那里都去查了,唯独陈三老爷被忘得干干净净的。方孝孺苦笑了一声,他从前帮着陈阁老对付宋家跟崔家的时候,崔家可没叫人抓到过这样的把柄-----崔绍庭提前把那个扬州瘦马吃的死死的,反过来还将了他们一军。这样比起来,陈阁老虽然自己聪明,可是对家里的把控实在太不过关了,他家里那位老太太也是面上看着精明罢了...... 他垂了头,一时分不清楚心内是何种滋味居多,叹气应了声是。 早上好,还是一次性放五更,昨天平安夜都忘记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啦,吃苹果了吗大家?今天圣诞,大家圣诞快乐~~~(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助澜 方孝孺总觉得跟宋家这位大少爷说话是件极费心神的事,不知道这个宋珏的心肝到底是怎么长得,说他有七窍玲珑恐怕都不过分,一颗心到处都是窟窿眼儿,旁人怎么看都看不透。他之前来的时候还想从宋大少爷这里套句话,至少也要套一句事成之后必定叫他怎么样怎么样的承诺话来,可是到最后宋珏都把任务给他分派完了,他也没能等到这句话,不由有些泄气。可是泄气归泄气,正事还是要做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他能回头的余地,他要是不走下去,宋家现在就能把把柄递到陈阁老那里去,陈阁老如今气疯了,才不会有什么理智,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弄死他泄愤。 他疲累万分的回了家,方夫人忙迎上来替他脱了大衣裳,服侍他换了常服,这才问:“怎么样了老爷?现在陈阁老都已经下了刑部大牢了,宋家那边怎么说?” 方夫人向来是跟宋楚宜接触的多一些,宋楚宜如今去了晋中,她诱哄陈三夫人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自然而然的就不需要再做什么,可是这心里却一刻都不得安宁,她实在是太害怕宋家也学陈家出尔反尔了,女儿的教训已经足够她记一辈子。 方孝孺朝她摇了摇头,坐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方才道:“从那个小狐狸嘴巴里一句话也套不出来......”他见方夫人眼眶都红了,露出后怕委屈的神色来,又放缓了声音:“不过就是因为他这样谨慎狡猾,我们更应该放心,你别怕。” 方夫人总是害怕自己带着方孝孺投奔了宋家是害了方家,毕竟方孝孺在陈阁老底下虽然越来越如履薄冰,可到底是跟着陈阁老这么多年了,未必会落得跟王英一样的下场。人这种生物,总是难免做了这件事,就去想若是不做这件事会不会更好些,方夫人也不例外。这实在不是一件小事,是攸关他们阖府生死的大事。 方孝孺也知道方夫人的心思,相比起方夫人的战战兢兢,他倒是平静的多了。多年的夫妻,他知道方夫人断然是没有跟外人勾结来害自己的道理,何况决定也是他自己下的,方夫人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自从陈家设计崔家宋家的那一刻起,陈家就注定要遭受到宋家的报复了,人家又不是真的软柿子,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任你拿捏,陈家上次差点害的崔家犯下诛九族的大罪,崔家跟宋家又是一体的,宋家那两个小狐狸加上一个老狐狸,不会容陈家好过多久,趁早脱离陈家的船,赶上宋家的船,不说以后前途会有多么远大,可是至少不必担心性命了-----方孝孺看得出来宋六小姐跟宋大少爷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他想了想,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方夫人:“你也不必太忧心,宋家跟陈家毕竟是不同的,到现在我也没瞧见宋家对谁落井下石过。前几次宋家遭难,不也没牵连上底下的人么?既然都已经上了船了,只好就相信人家。” 如今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方夫人小声的啜泣了一会儿,就停了哭。她想起宋六小姐临走的时候说过,一定叫她心想事成,不知怎的,想到宋家六小姐那双琉璃一般通透明澈的眼睛,她就觉得心里有了谱儿。 方大人见她不哭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她:“这是宋六小姐给你的信。我估摸着是叫你去调唆陈三太太的事儿......你好好瞧瞧,瞧明白了想想该怎么做。” 宋六小姐可比宋大少爷口吻好好的多了,说的话也叫人心里舒服,方夫人看了一回就心中大定,脸上还有了笑意:“六小姐叫我调唆陈三太太闹分家。” 闹分家?现在这个时候闹分家?方孝孺有些意外,接过信自己扫了一眼,这一眼就忍不住对这位宋六小姐起了深深的敬服,这位宋六小姐心机之深可真是叫人害怕。 这个时候闹分家,陈三太太跟陈三老爷固然是因为心虚,又想迫不及待的脱离陈家这个泥坑,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可是外头人看着陈家这做派,却只会想到陈家这是在断尾求生...... 而陈老太太这个时候肯定不会答应分家,这三帮人闹在一起,一定会把水搅得浑得不能再浑,水一浑,到时候周成芳再顺势供出陈三老爷拿了钱的事------陈三老爷又果真是收了银子......恐怕连陈三老爷自己都不会想到自己是中了旁人的圈套,以他的脑子和这个圈套的缜密之处,他也的确不可能知道。 到时候,陈三老爷收受了贿赂卖了考卷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就算陈阁老不认自己卖了考卷,可是卖了考卷的是他儿子,这事儿还是有许多人可以作证的-----有问题的周成芳跟陆丙元可是陈家的座上宾,有一段时间出入陈家简直就跟出入自家府邸一样轻松自如,这要真说出去陈阁老自己半点不知情,有谁会信?没人会信的,这世上的人都只会信自己愿意信的,现在满天下的士子都愤怒至极,他们认定自己落榜的原因是因为贪官污吏横行,收了银子抹杀了他们的前途,如今这个已经成了他们这些失意的落榜学子的信念,也是救命稻草,他们一定会抓着不放,直到咬死陈阁老,或者咬下陈阁老的一块肉,直到换回他们要的为止。 宋六小姐要对付陈家,从头到尾就没动用过宋家什么力量,更没动用过宋家在朝廷里的人,她用的是最容易被激起的学子的愤怒,用的是建章帝的势。 这个年纪小小可是心机却如此深重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怕了。方孝孺深深庆幸自己没有再选择跟她为敌,否则以他当初算计崔绍庭的那件事,恐怕就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退亲 陈家已经乱成了一团,陈三太太不想出门去,缩在家里,面色煞白如同鬼魅,连早晚的请安都不去陈老太太房里了,她可真是怕极了,生怕哪一天陈老太太就跳起来对她骂丧门星-----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被闹出来,更没想到送了银子给自家丈夫用的陆丙元和周成芳竟然都真的跟春闱舞弊有关。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到底去哪里弄的绢子......她胡乱的猜测一回,想到自己之前去问丈夫的时候丈夫惊恐的神色,头就更加头痛欲裂,一连哎哟了好几声,丫头婆子忙不迭的都上来给她捶背揉腿。 可这些根本缓和不了她心内的焦躁烦恼,她现在紧张得腿都总是抽筋,只要想起丈夫说的,他当初替周成芳写过一份试题,她就心惊肉跳的,太阳穴里的青筋都好像随时都要跳出来。 那个周成芳真是要死了,好端端的买了试卷就买了吧,干什么还要拿来叫陈三老爷给写?他旁边放着陆丙元那么大的才子不用,非要来找自家老爷......这一旦事情到时候闹开了,自家老爷可怎么说,那个周成芳可不是个拎得清的,为了脱罪,指不定什么话都敢说...... 现在公爹已经去了刑部大牢了,最近二叔急的跟什么似地,本家也来了人,前头书房里的灯就没熄过,都在商量公爹的事儿。 其实在陈三太太看来,只要自家老爷收银子的事儿捂得死死的,半点儿消息也不透出去,府里大约也没什么大事儿-----她昨天可听老爷提了一嘴,说是孟继明跟冯应龙两个人都双双病了,拒了圣上要他们当主审的提议,这两位掌着刑狱的大人都摆出这副态度来了,足可见自家公爹还没到倒台的地步,既然没到那个地步,怕什么?何况点的监察还是东平郡王,陈三太太再蠢,也知道东平郡王是向着自家的。 唯一要操心的,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这头收银子的事儿,不知道是不是要去陈老太太跟前提一提,也好叫他们有个准备......陈三太太刚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整个人都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血脉都流不通畅了-----她可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会想到去陈老太太跟前说这事儿?一旦说了,恐怕陈老太太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老爷还有他们三房推出去顶罪,肯定还得请开祠堂分家......她不能做这样的蠢事...... 她在这头胡思乱想了没一阵,就听说陈老太太跟前有请,才刚还想到陈老太太的她只觉得脚都软了,往旁边人身上使个眼色,她身边的嬷嬷就忙着往陈老太太跟前的花枝手里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悄声问花枝:“花枝姑娘给我们透个话儿,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陈老太太因为陈老太爷进了刑部大牢的事睡不着,晨昏定省都是免了的,日常除了二老爷陈明玉他们,根本想不起他们三房的人来,好端端的忽然来人叫陈三太太,也怪不得她吓得差点就要以为事发了。 花枝脸上带着悲悯神色,叹了一声气揣起了荷包:“是关于晴小姐的,到底什么事儿,我不能跟太太多嘴,等太太到了就知道了。” 跟晴姐儿有关?好端端的关晴姐儿什么事儿?陈老太太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晴姐儿......陈三太太瞪大了眼睛,这回是真的茫然失措了,在嬷嬷的提醒下才胡乱的哎呀了一声,起身去净房换了出门的衣裳,跟着花枝一脑门子的疑惑往陈老太太院子里去。 陈老太太院子外头那一圈儿绿油油的绿萝还是生机勃勃,里头也跟往常一样安静肃然,陈三太太以往总觉得陈老太太这房里太过压抑,可如今想着,遭了这样的大事,还能有这份规矩,说明他们陈家根基还是深厚的,心里不知为何竟还觉得安稳了些。 她揣着一腔的胡思乱想进了屋子,一颗心跳的砰砰响,跟着花枝转过了多宝格,到了明间,先给陈老太太行了个礼,露出个再殷勤不过的笑来:“母亲找我?” 陈老太太精神尚好,面上瞧不出喜怒,略冲着陈三太太点一点头,把脸朝旁边一撇,冲一个斜欠着身子坐在圆凳上的圆脸妇人道:“我们老三媳妇儿来了,有什么事儿,现在可以说了。” 陈三太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认出那个圆脸妇人正是童侍郎府上的管事嬷嬷,心里就有些诧异,诧异过后又是欢喜-----她的晴姐儿的婚期快到了,她之前一直忙着这事儿呢,只是后来又为了银子,又出了陈阁老的事儿,她才忘记操持了,现在人家恐怕是上门来催了。 圆脸妇人恭敬疏离的起身朝陈老太太先福了福身子,才转过头来瞧着陈三太太,带着满腹的歉意似地垂下头:“婚期在即,本来怎么也不该说的。可是我们府上二少爷前儿骑马摔了腿,如今大夫说恐怕是好不了了,日后恐怕得落下病根......我们老爷夫人都是和善人,想着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您一声,我们老爷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家二少爷既然成了这副模样,着实是不好耽误您家如花似玉的姑娘......” 陈三太太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整个人脑海里一时一片空白,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茫然的看向陈老太太,再看了看那个圆脸妇人,瞪大了眼睛。 刚才这个人说什么来着?童家的二公子摔了马断了腿?所以这话里话外不耽误的意思,是要退婚?!陈三太太心如擂鼓,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只觉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昨晚还听丈夫提起过,说是童侍郎也称病不敢当主审,她还以为是看在姻亲的关系上,现在怎么好端端的又闹这么一出要退婚?这是要跟陈家划清界限的意思?(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人情 说什么摔断了腿所以不敢耽误晴姐儿,这是骗鬼呢!当初童家小姐断了腿,他们可是迫不及待的就把童小姐跟英国公世孙的婚事定了下来,连脸面也不要了,生怕人家不肯接。现在换成儿子了,反倒开始体谅别人,怕别人掉火坑了?! 陈三太太转过脸去瞧陈老太太,目光都直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该如何接话-----虽然童家的名声已经被童芍败坏光了,一点儿也不好听。可是童家毕竟是侍郎啊,而且童二公子还是嫡出,这门亲事对于陈明晴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陈老太太不愿意管这事儿-----三房她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陈三老爷是庶出的,打小她虽然也曾教养过,可是这不是她肚子出来的就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也变不了,陈三老爷当初姨娘死的时候哭的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着实是恶心到了陈老太太,她自己的大儿子又死了,实在没心思再放在这个庶子身上。 这些年来陈三老爷好不容易拼死拼活的睁了个同进士,外放出去当知县了,不在她跟前晃悠,她越发的待他冷淡下来,前些日子陈三太太的面子她也一再驳了不知多少回,实在是这三房没叫她看得上眼的事儿,光是带着向老太太去宋家闹的那一场,就叫她觉得自己丢尽了脸面。 三房既不得她的意,这婚事成与不成她根本就无所谓,从前成的时候她没在意过,现在不成的时候其实她心里也并没什么波澜,可是问还是要问一声的,并不是为了三房问,是为了陈阁老问-----一应都是东宫的人,童侍郎也是绑在东宫这条船上的,现如今,刚刚推了主审差事的童侍郎派人来家里退亲,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跟陈家划清关系的意思了?这个才是最要紧的,她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看着一脸镇定的圆脸妇人:“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摔着的?可要紧不要紧?我们家里也认识几个擅长治跌打的供奉......” 在这个时候了,还是没有惊慌失措,陈老太太倒是个立得住的,圆脸妇人想着来时老爷的交代,也不敢摆出什么旁的脸色来,急急忙忙的答了一声:“不不不,不必偏劳老夫人您,请的就是相熟的供奉,说是这伤要么养个三年五载,要么就要留下病根,说不得这一辈子都有些小毛病......我们老爷夫人跟府上是世交,想着不好耽误您家的女孩儿......” 是世交,陈老夫人若有所思的阖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才睁开眼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声:“既是这么说,可见是我家晴姐儿没福......”她说着,转过头去看着陈三太太,吩咐陈三太太令人去取童二公子的庚帖:“您家夫人是个好心的,我们晴姐儿的年纪,也的确耽搁不得了......” 陈三太太的眼泪都含在了眼眶里,几乎就不能自持,陈老太太就不多问一声,哪怕一声都没有再多问,这样轻轻松松就答应了退婚的事儿。 这退婚退婚,虽然人家说的好听,是因为受了伤不好耽搁陈明晴,可外头的人哪里会这么想? 陈三太太此刻觉得委屈极了,心里对于之前对陈府的那点儿愧疚跟陈三老爷收银子的心虚也忘了,更加忘记了这回童侍郎之所以要退亲就是因为陈阁老陷进了春闱泄题的事情里,她满心都是陈老太太那近乎随意的态度,心里涌起深刻的屈辱。 可是屈辱也没法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是陈府的人,姓陈,现在童家的人又上门来退婚了,虽然面上说的好听,可这是还愿意给陈家留面子,要是她不识好歹不肯退,后面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她愣愣的哦了一声,回头吩咐嬷嬷:“去,去房里把童二公子的庚帖拿来。”说到后来,她连肩膀都忍不住在抖。 圆脸妇人垂着眼睛假装看不见,喝了一口茶,陪着陈老太太再说了一会儿,等庚帖来了,才拿了庚帖起身跟陈老太太和陈三太太告辞,场面话说的还是很漂亮:“贵府的姑娘们自都是好的,只可惜了我们二少爷没福气,来之前我们太太还哭了一场......” 陈老太太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命李嬷嬷送人出去,又叫花枝重新吩咐人沏茶来,转头看着陈三太太皱了皱眉:“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人家还肯咱们脸上留面,已经是难得了。” 这事儿要是换成是陈明玉,陈三太太才不相信陈老太太会这样沉得住气,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陈明晴是庶出的儿子的女儿,陈老太太压根没看进心里,她混混噩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垂着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陈老太太看的生厌,现在家里已经是这样的情况,陈三太太却还为了这样的小事就哭成这样,先前陈阁老出事,连向来没心肝的大儿媳妇都知道走来上房问一问,做做面子功夫,唯独陈三太太装病缩在三房那座院子里,生怕惹祸上身似地。现在她女儿还没伤筋动骨呢,不过就是一门不属于她的婚事,就哭成这副模样。 果然是养不熟,陈老太太颇有些心灰意冷,又有些烦,挥挥手打发她走:“你也别在我跟前哭,我一个老婆子,这事儿做不了主,你要是不想退,现在回头去人家府上求一求,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就不退了。” 陈三太太被说的面红耳赤,陈老太太话里的厌恶嫌弃简直丝毫没有加以掩饰,她不敢再哭了,站起身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告辞出来,吹了吹廊下的穿堂风,方才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回了自己的院子,陈明晴已经在屋里等着她了,静静的上前搀了她的手。(。)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冷暖 陈三太太不敢去看女儿的眼睛,背过身子窝在榻上,死死的咬着牙关,错了一会儿牙竟然不小心咬着了舌头,又惊叫了一声捂着嘴呜呜的哭起来。 陈明晴没料到母亲哭的这么厉害,伸手从嬷嬷手里接了帕子,耐心的替母亲把眼泪都擦干净了,才叹了声气看着自己的母亲耐心的安慰:“算了母亲,咱们家如今这样的境地,人家看不上咱们,想跟咱们划清界限也是常事。” 陈三太太听女儿这样说,更是觉得心如刀绞,握着她的手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我就是......就是不服,这事儿要是换成了陈明玉那个丫头,你瞧瞧老太太会不会就这么算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爹没托生在你老太太肚子里,否则,咱们也不至于......” 陈明晴冲着母亲摇了摇头,缓缓坐在陈三太太身边,目光坦然的看着地上:“母亲说这话也没什么道理,退婚也不是老太太说要退,是童家怕跟咱们家走的太近了。人情冷暖本就是如此的,母亲也不必过于看不开。” 陈明晴的确是个很想得开的人,她并不觉得童家的婚事有哪儿好,可是当初既然定了,她就想着嫁过去之后该怎么样过,现在婚事退了,她就想着退婚了之后该如何继续过日子,说来说去怎么样都是要活下去,对她来说,退不退亲,结哪门亲都没什么区别。 陈三太太当然看不开,她看着女儿镇定的模样就更加觉得心酸,打发了女儿回去休息,自己坐在房里等陈三老爷回来。 陈三老爷早听说了这事儿,他跟陈三太太不一样,陈三太太做了心虚的事儿就要躲着不敢露脸,他却是越发想拼着命的去补偿补偿的-----到底是他的亲爹,何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不能看着他亲爹真的陷在这事儿里。可是他能力也真的是有限,主意没什么主意,人脉更是没什么人脉,这几天跟着二哥到处跑,却一点儿效用也没收到,心里就更加不安。 到底是他收了银子......陈三老爷的脸皮不是很厚,当初因为妻子哭的惨说的有道理起了些不好的念头,他收了银子,现在父亲倒了霉,要是他收银子的事儿被查出来,那以后先不说害的父亲怎么样,他自己也完了不说,还要成为陈家的千古罪人。他现在天天都揣着一腔心事过日子,险些自己没把自己给憋死。 现在陈三太太在他面前哭陈老太太的偏心,他因为心虚,也不再听了,反而不耐烦又疲乏的推开了妻子的手:“你活了这么大了,还没晴儿她懂事,她说的对,要退亲的又不是老太太。再说退不退亲也不由得老太太说了算,你怎么能怪到她头上去?” 陈三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却知道不能再抱怨下去-----陈阁老毕竟是陈三老爷的亲爹,现在陈阁老倒霉,陈三老爷得了好处,心里发虚是常事。 她憋着一腔的怨气跟委屈没地方撒,左思右想也唯有方夫人能听她说一说,收拾了东西就去寻方夫人。 方夫人也在家里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了陈三太太就忍不住叹气:“恐怕是坚持不下去了罢?我们家老爷也三四天没合过眼了。” 方孝孺是陈阁老的得意门生,也是陈阁老的智囊之一,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方家也不好过,陈三太太心里好受了一些,跟方夫人说了童家退亲的事儿,说起来就又觉得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当然知道这婚事不是老太太说的算,可是要是换做是她旁的孙女儿,她态度哪里能这样轻飘飘的呢?” 方夫人吩咐人给她倒了杯茶上来,看着陈三太太沉沉的摇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为了这个委屈?退亲不退亲的还是小事,接下来才是大事。” 陈三太太心里咯噔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看向方夫人:“什么大事?” 怎么连退亲都只是小事呢?那还有什么称得上是大事?陈三塔体态心里有鬼,想的就多,立即就攥紧了方夫人的手:“不会是我们收银子........” 方夫人忙伸了手指到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些薄怒看着陈三太太:“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把这事儿挂在嘴边,生怕没人知道吗?” 陈三太太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不禁有些讪讪的,拿了帕子替自己擦眼睛:“我......我也是一时急了......您知道我这人不经事......” 方夫人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似乎也没心情跟她计较:“咱们收的这一点儿银子算什么?谁会看在眼里?也就你这人胆子小经不住事,竟然害怕成这样。” 陈三太太更不好意思i了,垂着头唉声叹气了一阵,想起刚才未尽的话题,又问方夫人:“那您刚才说什么接下来还有大事......” 方夫人脸色很是不好看,眼圈底下的乌青越发的重了一些,看着陈三太太好一会儿才开口:“可不是大事呢么?我听说,陈阁老是当真收了人家银子,收的还不少......” 陈三太太心里是信的-----陈三老爷虽然收了银子,可是他哪里有本事弄到什么卷子?偏偏陆丙元跟周成芳就是真的拿到了试卷,那段日子陆丙元跟周成芳来家里也来的很频繁...... 她有些急切的问:“真的收了?收了多少?” 方夫人咳嗽了两声:“这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只是听说是陶御史查出来的,好似是收了人家二十万两呢......这还只是周家的数目......” 二十万两?!陈三太太差点儿蹦起来,掩着嘴才遮住了到口的惊呼。 这么大的数目,这还只是周家的......陈三太太怔怔的垂了头,难怪陆丙元跟周成芳他们都能拿到试卷呢,这么大一笔钱...... 五章送上,大家圣诞过的开心~~~爱你们么么哒,继续打滚卖萌求月票i求订阅求打赏~~~(。)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看戏 宋珏在隔间听的耳膜都有些疼,抬手遮住了耳朵,吩咐自己的小厮继续记:“你把她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落的记下来,赶明儿我要寄去晋中给六小姐的。” 小厮望风有些抓狂,这位主子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人家说着话呢也要全部给记下来,这些话记下来还得分门别类的整理好给六小姐寄去...... 从前坐在隔间听的都是小宜,宋珏托着下巴耐心的听隔壁的方夫人跟陈三太太说话,忽然觉得内宅的事儿果然不是男人能理解的,一个目的得通过无数句话引出来,这帮女人也不怕累死自己,亏得小宜次次都听的津津有味。 陈三太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傻了,真的太傻了,不然的话自己怎么还会因为这事儿觉得心虚?她跟脏腑拢共收的银子加起来也不过陈阁老收的一个手指头那么多,陈三老爷最近还因为内疚天天都睡不着觉,一天天的头发都愁白了,就觉得他对不起自己的亲爹,害的亲爹进了火坑,可是现在瞧瞧...... 陈三太太想着,眼睛就又酸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实在是委屈极了,陈家的家底本来就还算丰厚,经过陈阁老这么多年的经营,陈家的铺子田庄已经不知凡几,可是这些跟他们三房无关,他们三房就好像不姓陈一样,是完完全全被排挤在圈子外头的人,这些年他们在外头过的苦哈哈的,还得顾及陈老太爷的官声,连收别人的一方墨都要战战兢兢,可是到头来,他们全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陈三太太算是看透了,陈家要是好了,没有她们三房什么事儿,谁也不会想起他们三房来,可是陈家要是倒霉了,这个时候三房就处处都有不是了。就譬如这次,陈阁老下了刑部大牢,大房二房平时这些占尽了好处的半点事儿没有,反而是他们素来倒霉催的三房,一来就被童家退了亲。 陈三太太又想起了当时陈老太太那脸色-----实在淡然至极,半点儿起伏都没有,直接就把事儿给决定了,让她回去拿庚帖......一个人心里存了怨气,再简单的事她也能琢磨出其中三味,找出些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来。 方夫人神色诧异的看向陈三太太,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来递给她:“好端端的,说起这银子的事儿,你怎么就哭了?” 陈三太太实在没法子,她憋着一腔的怨气跟方夫人诉苦:“没想到公爹竟然这样大胆,我不瞒你......方嫂嫂,之前我可真觉得心虚,觉得难不成是我跟我家三老爷害的公爹成了现如今这样子,弄得他这样为难。可是如今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陈三太太抿了一下鼻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才知道我们其实都是白担了这份心虚了,谁知道公爹竟然这样狠......那可是二十万两银子啊,还只是周家给的,陆家也不是没钱......” 陆丙元的那个族叔出手可大房的很,给陈三老爷都能给的这么多,何况是给陈阁老呢?自然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方夫人垂下了头:“那又有什么呢?陈阁老毕竟才是那个能办实事的人啊。你就是为了这个这样伤心?” 陈三太太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哭:“您不知道,我家晴儿被童家退了亲了......公爹收的银子瞒得我们死死的,我们一点儿份也没有,可是到头来,遭罪的反而是我女儿......” 方夫人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似地:“退亲还只怕是小事,童侍郎是刑部侍郎,他之前还为了陈阁老拒了圣上让他当主审的好意,现在却忽然跑到你们家提出退亲,我可真担心啊......” 陈三太太惊得打了个嗝,瞪着眼睛看向方夫人,在她眼里,退亲就已经是最了不得的大事了,再有别的倒霉事恐怕也倒霉不到哪里去了,可是现在听方夫人的意思,好像又不是这样? 方夫人看陈三太太一脸茫然,忍不住摇头:“我家老爷还说我蠢,我看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童侍郎既然会前后态度变化这样快,肯定是因为收到了什么消息了啊。陶御史如今查到陈阁老收了银子的事儿......他又咬死了陈阁老不放......现在我家老爷正是满头包的时候。”她看着陈三太太叹气:“所以我瞧着你还只知道哭晴儿退亲的事儿就觉得你这心可真是大,比起抄家灭族来,这退亲算得上什么呀......” 陈三太太被抄家灭族这四个字震傻了,抬头愣愣的看着方夫人,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这要是罪名真的坐实,陈阁老这为国选材的人自己却私下收受贿赂,跟卖官鬻爵有什么区别?前朝沾上这些事儿的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抄家灭族这可真不是一句玩笑话。 可是陈三太太心里涌起万分的不甘跟痛恨来,她凭什么要带着儿女跟着陈家一起被抄家灭族呢?好端端的,好事全轮不着她,哦,到了坏事了,该遭殃了,他们三房就得被拉着一起倒霉?她女儿被退了亲她已经如同被刀捅了一般的难受,要是到时候连儿子跟丈夫也得......大周律,年满十六岁的男丁可都是要跟着砍头的,最轻的也就是流放了......陈三太太想起当初被抄家的苏家跟王家,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不!她才不要跟着陈家一起死,陈家已经坑害了她的大半辈子,她从清贵的翰林之女一步步被逼到如今面目全非,已经是委屈至极,她不能叫儿女也赔进去...... 要想个办法,要想个办法......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否则到时候大祸临头了,陈家不会有人顾念他们,他们会是死的最快的那一批。 又来了,吐血,圣诞节都窝在家里码字......求安慰求抚摸,继续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听读者朋友们说真的有双倍,那就萨婆卖萌打滚求28号大家投月票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千里 望岳把厚厚的能装订成一本书的信递给宋楚宜的时候,自己的表情恐怕也没比目瞪口呆的青莺好到哪里,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宋楚宜道:“我们少爷许是太久没写信了,索性一次把信都给写完了......” 青莺接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转身递给宋楚宜,面上神情很有几分恐怖。从前也不知道自家大少爷是这样话痨的人啊,这得说些什么,才能写这么厚厚的一沓书啊?!这是不是把哪本书给摘抄下来了? 宋楚宜也被这厚厚的一沓纸惊了惊,半响才吩咐青莺先带着望岳下去休息-----宋珏也真是,把自己最得意的小厮都使唤来了晋中,他手里虽然还有旁的人手,可到底用着没有望岳顺手了啊。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信,外头徐嬷嬷就探了头进来回说崔华鸾来了,秦夫人昨天启程去云游了,崔华鸾出来哭着送了秦夫人就去了崔老夫人屋里,现在忽然来自己这里,宋楚宜略微歪头想了一阵,就吩咐人把崔华鸾迎进来,自己看着青莺和绿衣收拾桌面。 崔华鸾穿了一身霜白红边撒墨团的对襟衣裳,底下是大红色的挑线裙子,跟她上头的衣裳正好互相呼应,显得人米分面桃腮,清逸出尘。 她一进来先喊了一声表妹,然后才紧走几步拉了宋楚宜伸出来的手,坐在了宋楚宜的对面。 宋楚宜观她神色平和,眼里也不见怒气跟怨气,就知道秦夫人必定是下了功夫,心里对秦夫人越发叹服,若是她跟秦夫人是一样的处境,真的未必能做到秦夫人这样潇洒洒脱。 崔华鸾也正看她,宋楚宜今天里头穿着白色中衣,外头罩着紫纱衫儿,底下是米白的流光缎,行走间流光溢彩如同天上云彩涌动,叫人挪不开眼。她想她要是太孙,从龙虎山上下来之后就一直同这样聪明又漂亮的姑娘在一起,就算是没感情恐怕也要处出几分感情来。 她垂下了眼睛,看着绿衣端上来的玫瑰花茶在透白的白瓷杯里盛放,轻声朝宋楚宜开口:“我这次来,是邀表妹你今天一同过去给华蓥陪床的。” 之前崔华仪亲自过来请了,却被拒绝了的消息宋楚宜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崔华鸾完全是迁怒崔华蓥还找了自己的原因,现在听崔华鸾这么说,却也并不意外-----不管是崔老夫人还是秦夫人,恐怕都已经跟崔华鸾分说了很多道理,崔华鸾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崔老夫人的确跟崔华鸾说了很多道理,说的最多的,还是当年宋楚宜母亲的事。崔华鸾抬头看了宋楚宜一眼,想着宋楚宜跟姑姑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姑姑的画像她也见过,美是美的,可全然没有宋楚宜这样有侵略性的美。 她前几天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未必没有宋楚宜实在太漂亮,漂亮得叫人不得不觉得低人一等的缘故。她看着自己的扶着茶杯的手,缓缓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是到如今还有些嫉妒宋楚宜所拥有的一切,可是祖母说得对,她们是亲人.......秦夫人也说得对,这事要是要怪,根本不能迁怒到宋楚宜身上去,她就算要怪,也该怪喜欢宋楚宜的太孙,而不是被太孙喜欢的宋楚宜。 女人为难女人,最是叫人不齿,秦夫人的这句话显现在她脑海里,她忍不住面色通红的看着宋楚宜,又轻声说了一声对不起:“前几天我使性子......我原本不该怪到你头上......” 宋楚宜诚恳万分的摇了摇头:“表姐实在不必跟我说对不起,秦夫人跟外祖母觉得您该同道歉,是因为她们觉得依您的身份还有品貌,不该有嫉妒之心。可是嫉妒这样的情绪,不独独表姐有,连我也不能免俗。” 她也学着崔华鸾垂下头看自己茶杯里的玫瑰花,叹了一声气道:“何况,我要是表姐,也要生气的。前一刻才说过不知道,后一刻就拔腿要跟太孙殿下先行回晋中,不管是谁都要多想。” 崔华鸾的确是在对自己道歉,她觉得她的嫉妒心使她做出了与她身份不相符的事情,这一点是致命的错误,宋楚宜这样说,她也并没觉得自己心内就好过一些。她想了想,看着宋楚宜道:“秦夫人说我若是为了个男子就与姐妹反目,实在是丢尽了女子的脸面。我如今也自觉如此,可是小宜,我如今跟你说句实话,我还是想同太孙在一起,想当太孙妃。自然,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日后要是不成,我也不会怨怼。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宋楚宜了然的点点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半天才干巴巴的道:“那今晚我等大姐姐一同过去。” 崔华鸾也觉得有些无话可说,她是真心实意的来道歉,也的确心甘情愿,可是那是因为之前觉得自己的确失了水准所以做出的妥协,要说喜欢不喜欢这位处处出众的表妹,她还是不喜欢。 不过秦夫人说得对,喜欢人不喜欢人这原本都不是罪过,你看一个人顺眼就与她多接触,看一个人不顺眼就尽量离她远些,只要不存坏心,不存心令人难堪,也就罢了。这世上谁也不是圣人,不能保证喜欢每个人,只要把敌意收拢在合适的地方不拿出来害人就是了。 这样一想,她心中又坦然了起来,轻轻的冲着宋楚宜颔首:“我过来的时候祖母叮嘱了,叫咱们一同过去用过晚饭,再往华蓥那边去。” 崔老夫人这是生怕她们两个的龃龉越来越深,宋楚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应了一声。 崔华鸾既要等着她一同去吃晚饭,干脆也就打量起屋子的陈设来-----这屋子的摆设都是新的,跟从前姑姑在的时候的布置并不同,是按照这位表妹在京中的闺房来布置的,现如今这样打眼一瞧,倒是觉得眼前一亮。(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久留 等她看了一阵,宋楚宜也收拾好了,她就顺势起了身,跟宋楚宜一同往崔老夫人的榕安苑里去,老夫人院子里的那颗巨大的榕树枝桠繁茂,已经覆盖住了整座院子,夜晚降临,上头时常挂着灯笼,打眼一瞧仿佛月中桂树,叫人如同置身梦里。 这颗榕树少说恐怕也有几百年历史,崔家祖宅也已经屹立在这里几百年了,可是却半点陈腐气息也没有,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崔华鸾在廊下顿足瞧了一回孔雀,见小丫头们抱着孔雀回笼去了,这才跟着宋楚宜一同随玲珑进了屋子。 谢氏已经开始伺候着摆饭,见了她们忙笑:“才刚还说要叫人催一催,可巧你们就来了。快过来坐罢。”她心里知道崔华鸾跟宋楚宜这些日子有些不对付,可是却一直拘着自家女儿不叫女儿们瞎掺和-----崔老夫人眼睛利着呢,家里半点不睦的事情都不能有,这也是她就算对崔夫人跟崔华鸾有些羡慕嫉妒,却也从不曾表露的原因。 崔老夫人见她们果然是一同来的,面上的笑容都更真切了些,崔华鸾虽然比宋楚宜年长些,可是这心气沉稳竟还不如宋楚宜,昨天秦夫人来跟她说崔华鸾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她心里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能纵着崔华鸾这样下去。 为了个男人家也不要了,姐妹也不要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可不是他们家女儿该有的做派,崔老夫人当即就写了信叫人送去京城,打算看看崔夫人预备怎么办。若是崔夫人那头还是照旧想接崔华鸾进京,她想着,还是要叫崔夫人在京城里挑几个合适厉害的教养嬷嬷,再加上崔夫人自己,总要把崔华鸾教出个模样来。 若是留在晋中......崔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看了美人灯下神采奕奕的孙女儿一眼,又忽然泄了气-----留在晋中又怎么样呢?她老了,能教的东西能说的道理都已经跟孙女儿说遍了,这世上原没有喜欢翻来覆去的听一成不变劝告的人。 吃完了饭,谢氏又殷勤的服侍着崔老夫人漱了口,崔老夫人冲她摆一摆手,这才向着宋楚宜说到:“这回你大哥哥送信来,还专程派来了个小厮?” 宋楚宜点头应了是:“叫望岳,是大哥哥身边的得力人。大哥哥的意思,是叫他跟着琰哥儿。” 宋琰身边虽然有秦英跟培荣跟着,可他们到底年纪太小了,跟宋琰差不多,又没什么阅历,当不起什么大事,宋琰既要送嫁去金陵,又要顺道去拜访清风先生,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不行,因此宋珏就把望岳送了来,让望岳跟着宋琰。 崔老夫人知道宋珏这个哥哥向来对宋楚宜姐弟极好,闻言也就笑了笑不再多问:“既然如此,叫人好好招待着。”等谢氏忙不迭的应了是,又冲宋楚宜道:“你祖母来了信,说是等你华蓥姐姐出嫁了,就让你回京城去。” 这件事向明姿已经在信里提过,宋老太太这是生怕宋楚宜又受什么委屈,阳泉的这事儿也的确是把宋老太太吓坏了,如今既然崔华蓥的事情已了,之前宋老太太要宋楚宜来晋中也是因为想避一避皇后娘娘那里要宋楚宜当太孙妃的风头,现如今这一点顾虑也不必有了,宋老太太自然是想着宋楚宜尽早回去的。 宋楚宜看崔老夫人眉间带着些忧色,眼里也染上了不舍,思索片刻后就回道:“还没见识过晋中风光,想多住几日,外祖母别赶我。” 崔老夫人是她母亲的母亲,她的母亲再也不能回来尽孝了,她作为崔氏的女儿,总要替崔氏尽所能的对崔老夫人好一些,老人家的年纪又大了...... 谢氏闻言忍不住就又看了宋楚宜一眼,这孩子哪里是还没见识过晋中风光,分明就是看出了崔老夫人的舍不得,为了安崔老夫人的心,是个体贴又聪明的,怪不得惹人喜欢。 崔老夫人果然笑的皱纹都舒展开,眼里还隐隐带着泪光,她颤着手摸了摸宋楚宜头发,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既然如此,到时候叫你二舅舅三舅舅带着你到处逛逛去......之前说过的地方,通通都去个遍......”一面又吩咐谢氏:“提前去太虚观打个招呼,到时候咱们去太虚观里打醮,好好热闹一日......” 谢氏见婆母高兴,自然也乐得凑趣,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场就作势要去安排,引得崔老夫人大笑。 崔老夫人人老了,能时常这样笑一笑很好,老人家要是郁结难舒,才叫人担心。谢氏是真心高兴,送宋楚宜出去的时候拍了拍宋楚宜的手:“小宜,我可真希望你是我们崔家的女孩儿啊。” 崔华鸾在一旁面色未变,等了宋楚宜一同登车,忍不住微微偏头去看宋楚宜的脸:“如今我方知世上竟有小宜这样周全之人,多谢你。” 东西府之间离得极近,若不是崔府占地面积实在太大,其实用不上马车,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二门处,崔华仪领着几个姐妹一同侯着了,既然已经有了旁人在,再解释就不合时宜了,宋楚宜就微微摇头:“做小辈的,孝顺长辈,份所应当。” 崔华鸾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了。 崔华仪笑着迎上来,一手拉了一个,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下来,她天性豁达,倒是不责怪那一天崔华鸾的不给脸面,只为崔华鸾能来而开心,拉着她们絮絮叨叨的说些闲话,无非是说崔华蓥如今准备得如何了,明天的流程之类。 她们先去了三老太太那里请安,再由余氏陪着出来,余氏忙的团团转,跟她们说了几句话,就又往前头去-----头一遭嫁女,就算余氏再能干,旁边帮衬的人再多,心里也是发虚的。 崔华仪就领着谢青籽跟谢青惠并宋楚宜崔华鸾一同往崔华蓥的绣楼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偶遇 崔华蓥的绣楼有三层高,楼梯都建在外头,弯弯曲曲的三层楼梯栏杆都系着彩带,挂着灯笼,瞧着热闹喜庆又华贵。 崔华蓥正倚在三楼的露台上瞧她们,见了她们来就忙下了几级楼梯,一手攥了一个,感叹道:“还以为你们俩都闹别扭不来了......” 崔华鸾同崔华蓥崔华仪作为堂姐妹小时候关系是极亲近的,可是后来崔华仪崔华蓥随着崔绍庭去福建上任,后来又去了京城,一向已经多年不见,实在生不出过多亲近之心,便微微笑了笑,从身后丹朱手里接过一只描金画牡丹的金漆盒子双手递给崔华蓥:“姐妹之间的小玩意儿,你瞧瞧喜不喜欢?” 崔华蓥打开来瞧,发现是一套黄晶的头面首饰,光是镶着黄晶的钗就有大小一套十二支,正熠熠发光,衬着三楼的灯一照,华美不可直视,便有些诧异:“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崔华鸾的母族是皇家,这套黄晶有价无市,她却并不放在眼里,闻言就笑:“不过是死物罢了,难不成还及得上咱们姐妹之间的情分?妹妹喜欢就是好的。” 她之前毕竟是给了崔华仪没脸,崔华仪又是代表堂婶余氏来的,就等于她给了堂婶没脸,自然该把礼送的重一些。 崔华蓥只好叫人收起来,又问宋楚宜:“伤可好全了?我本来想亲自去瞧你,可是被拘着动弹不得.......送过去的药用的如何?” 崔华鸾的礼送的实在是太重了,崔华蓥虽然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可是她一片好心,崔华鸾却拿重礼来压她,似乎并不想与她有多少情分,她也不是一而再再而三贴人冷屁股的人,心里微微有些寒心。 宋楚宜心里叹气,想着小姑娘终究是小姑娘,纵然被当大家宗妇甚至太孙妃被教养长大,可是这大小姐的脾气却一点儿也没法遮掩。她也不愿意跟崔华蓥刻意表现的太亲近来下崔华鸾的面子,略一点头说了句好的差不多了,就回头去看徐嬷嬷,从徐嬷嬷那里也接过一只长匣子来递给崔华蓥:“这是给姐姐添妆的。” 其实之前在京中崔华蓥在京中玩的好的姐妹已经先送过了一回添妆,宋楚宜也是送过的,现如今再送,是因为换了地方的原因。崔华蓥既打开了崔华鸾的,也不好不开宋楚宜的,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见是一根流光溢彩的马鞭,登时就喜上眉梢:“是马大师亲手做的马鞭!我已经命人去求了好几个月了也没音讯......” 马鞭虽然好,跟那套黄晶比起来着实不算什么,宋楚宜有些厌倦这样无休止的你来我往,捏了捏崔华仪的手,轻轻垂了头:“表姐,明天琰哥儿就要送嫁去金陵,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他,晚些再过来。” 等下了楼,徐嬷嬷就轻声叹了口气:“姐妹不和,失了和气,这是凶兆。” 就像当初的宋四小姐宋楚蜜一样,出于姐妹之间的嫉妒,很容易就做错事,给人可乘之机。宋楚宜站定了脚回头朝这座彩绣辉煌的绣楼看,缓缓摇了摇头:“嬷嬷也别太担忧,家里都是明白人。” 崔应书是,崔应堂崔应允都是,还有掌控后宅的崔老夫人跟谢氏,她们虽然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看在眼里,崔华鸾身边的小徐嬷嬷还有伺候的下人,一个个都是极精明的。 徐嬷嬷自觉失言,垂了头落后一步跟在宋楚宜身后,是啊,崔华鸾也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还多的是改正的机会,她是跟着宋楚宜这样通透异常的主子跟久了,才觉得崔华鸾如今太失了分寸。 宋琰现如今正住在后院前院相连之间的西路的一座院子里,宋楚宜转过了月洞门,才从抄手游廊上下来,就瞧见天井中央正跟宋琰说话的周唯昭,不由愣住了。 周唯昭身份特殊,且现如今又在休养而且还被行刺过,本该好好在自己的地方呆着才是,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怎么还出来到处闲逛? 她如今越发摸不清楚自己对周唯昭的心思,如今乍然一见他,本能反应竟是转身就走,可是她反应得有些迟,周唯昭已经瞧见了她,朝着她露出个笑,咧着嘴露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 宋琰已经转头朝她跑过来,伸手拉了她的手笑:“我还说姐姐怎么不过来叮嘱叮嘱我路上该注意些什么,你就来了。” 宋楚宜忍不住失笑,宋琰跟着宋珏学到的东西极多,这嘴上舌灿莲花的功夫尤其学的精准,闻言就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如今大了,我还有什么好叮嘱你的?何况舅母她们也不会叫你受了委屈,这一路上的东西肯定准备的都是齐全的。我过来是奉了大哥哥的话,再给你一个人跟着你,省的你玩疯了。” 宋琰就没有玩疯过的时候,他从小就懂的克制自己的需求,宋珏送望岳来自然是为了护着他的。 “这可真是巧了。”宋琰回头看看缓缓行来的周唯昭,抬头又去看宋楚宜:“殿下也是来给我送人的,他让翠庭陪我一同去金陵。” 宋珏的感觉向来敏锐,他送望岳来已经叫宋楚宜觉得不安,现在周唯昭又把翠庭给了宋琰,这两个人都做出往宋琰身边塞人的举动,难不成他们也觉得此去金陵怕是有什么危险?......宋楚宜淡淡的蹙着眉头,还没发问,已经走到她身边的周唯昭就轻声道:“不过是防患未然。” 防患未然,这短短四个字听上去轻飘飘的,可是到底有什么未然好防的?宋楚宜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只要事关宋琰,她就没有办法做到太冷静理智。 宋琰看看姐姐又看看太孙殿下,有些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站在她们两个中间,想着自己莫名添了的两个得力人,又茫然又疑惑。(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相处 “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周唯昭负手陪着宋楚宜穿过游廊,风起,卷起一地的落花,晚春里的蔷薇花瓣纷纷扬扬随着风嚣张的落在他们的肩上头上,伴随着摇摇晃晃的灯笼,显现出凌乱又不可言喻的美感来。 宋楚宜并不知道这副情景已经能入画,她转过了一个拐角,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声气:“我知道殿下您的意思,崔家这样大批的送嫁队伍,一路上又有各级官员关照,出不了什么事。可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阿琰毕竟还小......” 宋琰立定了脚看她,随手帮她把头发上的花瓣拂落,眼里含着点笑意:“我记得头一次见你,你就是去了镖局揪出了你家跟端王勾结的人......那个时候你也还小。” “这不一样。”宋楚宜蹙眉打断他:“这怎么能一样,阿琰是个真正的小孩子。”而她,早已经是个破败的重新拼凑了一次的灵魂。 “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周唯昭移开目光,侧脸的弧度在灯光下看去如同刀削斧凿的一般,处处都透着精致和谐:“你不能总是把他护在羽翼下,他迟早要长大的。等以后要是你出了嫁或是有了旁的意外,难道他就不过日子了?” 这话正说到了宋楚宜的心坎里,她是不敢拿宋琰的前程去赌的,所以她极尽所能的想帮宋琰把路铺好,想叫宋琰学东西,学的越多越好。 “六小姐,你的心是好的,可这世上不是只有坦荡大道,还有无数险滩急流,你总不能每条路都先帮他去走一走。上次韩止的事,就是如此。”周唯昭一针见血的指出宋楚宜的优柔寡断:“我觉得你大哥的想法就很好,他已经十一岁了,再过三年也该是去秋闱的时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不能只叫他做好前面一样。再不舍得放手,也要舍得放,否则这不是为了他好,而是害了他。” 宋楚宜不是很会带孩子,从前的然哥儿没能活到她需要教导他为人处事的时候,她今生什么都觉得有法子,唯独对宋琰的教导上,总是觉得力不从心,此刻听周唯昭这样一说,垂了头想了一会儿,只好觉得男人们的想法或许总是同女人的不同。 周唯昭觉得话或许说的重了些,又安慰她:“去送嫁的还有崔二老爷跟崔家大少爷,宋琰身边又有秦川秦英跟着,你大哥给了望岳,翠庭也是个能顶事的,他不会出什么事的。” 最好是这样,她的确也不能什么时候都陪在宋琰身边,该放手叫宋琰自己去走一走,去体会体会这世间的人生百态。她迎着周唯昭的目光点了点头:“多谢殿下替他想的周全。” 周唯昭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默了默才道:“昨天叶二来找我了。” 说起来宋楚宜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叶景川,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避着她,好几次本来能见面的宴会上也不见他的踪影,叶景宽说他这回是伤的狠了,所以干脆躲着不肯见人,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根本连人影都捞不着。 他一个人对晋中人生地不熟的,宋楚宜还特地去拜托过崔二老爷多多关照关照他,宋楚宜闻言就抬起了眼睛去看周唯昭,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如今她说什么都显得矫情又虚假,叶二少爷是真的很好,可偏偏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她也没法想象以后要是真的嫁给了叶二,该怎么样把日子过好-----叶景川实在太像一个小孩子,单纯得几乎没有什么心机,宋楚宜每次拿自己跟他一比,都觉得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周唯昭同她并行走了一段路,见她并不开口,就轻声道:“叶二对我说,他喜欢你是真心的,他原本以为凭着你们两家的关系,这门亲事并不难成......” 宋楚宜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人也越发的安静。 周唯昭干脆停了脚去看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我想你并不是靠着门当户对四个字就能甘心的人,若是你真的甘心,你大可以重新把沈清让拴在身边,因为凭你的手段,他一定会乖乖的听你的任何话,英国公一家你收拾起来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你就是不想再重复你梦里的生活,才这样犹豫。” 周唯昭洞察人心的本事向来很厉害,说话从来都能一针见血的说到人的心里,宋楚宜定定的站住了脚,若有所感的看向他。 “其实我同叶二和沈清让都不同......”周唯昭从宋楚宜清澈见底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忍不住微微笑了:“也不算很笨,尚能猜的中你的心思,你瞧瞧我怎么样?” 宋楚宜一时没反应过来,猫一样的眼睛微微睁大,及至反应过来后就有些逃避似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连话也顾不上回一句,提着裙摆走的飞快,一瞬间就穿过了月洞门不见了踪影。 青卓在后头听的简直想跳起来捂住周唯昭的嘴-----哪里有追女孩子这样说话的,自家主子真是傻到头了,什么叫做不是很笨,跟叶二少爷不同啊?他看的话本子上,可没一个公子是这样对心仪的姑娘表达情意的。不过好歹总算是把话先说出去了,青卓挠挠头,宋六小姐那样聪明,应该听得懂他家殿下的言外之意吧......? 微风拂过,地上的花瓣重又被卷起来在半空中胡乱飞舞,周唯昭立住了脚,缓缓的绽开了一抹笑,总算是踏出了第一步,开了个头,万事开头难,以后的路想必就不会这样一波三折了。 宋楚宜直到进了崔华蓥的绣楼也还觉得自己如同踩在云端,走的每一步都不踏实,好似随时都能从云端上摔落下去,她坐在正不知说什么说的正开心的崔华仪跟崔华蓥身边,勉强收敛了心神听她们说了会儿话,就托词更衣转去了隔壁间。 五章送上,大家看的开心,继续滚去码字了,打滚求订阅求打赏和月票~~~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求见 青莺比她还要慌张些,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从前院到了这里才算是反应了过来,拉着宋楚宜抖抖索索的喊了一句姑娘------殿下对她家姑娘向来是极好的这并没错,可是许是周唯昭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青莺根本就没怎么往这方面想,尤其是现在周唯昭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梦醒过来之后她就又觉得有些惊悚-----太孙殿下毕竟身份特别,自家姑娘要是嫁给他,以后的日子哪里能平静得了? 宋楚宜却强迫自己不许再想那么多,努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叫自己冷静下来,叫青莺捧出装信的盒子,开始瞧宋珏从京城寄来的信,现在她实在是心慌的厉害,要是再不做些事来缓和缓和心中惊慌,她简直觉得要度日如年了。 青莺一边掏出信给她,一边看其脸色,见她面色并不露丝毫异样,又不由有些忧心忡忡,平常人家的姑娘遇见这样的事儿哪里能淡定成这样?喜欢不喜欢竟丝毫敲不出来,她揣着一腔的担忧出门去,见徐嬷嬷捧着一碗牛乳要推门进去,就轻轻冲徐嬷嬷摇摇头。 徐嬷嬷并没跟着宋楚宜出门,见了青莺这样子还只当宋楚宜受了什么委屈,稍稍收敛了脸上神情问她:“才刚进来是碰见了谁给姑娘委屈受了?” 大小姐实是有些斤斤计较,刚才在三楼就跟崔华蓥你来我往,倒是把宋楚宜显得难堪了,徐嬷嬷虽知道自家姑娘绝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可是也免不了要担心。 青莺摇了摇手,思虑再三,终是咬着唇把太孙的事告诉了徐嬷嬷-----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的,殿下既然已经这样说,日后肯定就没有遮掩的道理,徐嬷嬷迟早要知道。而且自家姑娘虽说处理旁的事精明无比,可是在这样的事上终究就显得实在太幼稚,需要徐嬷嬷这样经验丰富的过来认教导指点。 徐嬷嬷听的目瞪口呆,牛乳也忘记送了,往身后的绿衣手里一放,拉着青莺到了僻静处,压低声音再三问道:“你说的可当真?殿下真的如此说?”她从前就觉得周唯昭对自家姑娘好的过分,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等真的知道了周唯昭是真的有心思的时候,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位殿下可真是个有心人...... 叶景川就是热情太过外露才惊得宋楚宜连连后退,这位殿下一直保持的距离却都恰到好处,既不太过近把宋楚宜吓退,也不会太过于疏远而叫宋楚宜生出疏离尴尬的心思......这可不像是一个修行了好几年的小道士啊...... 徐嬷嬷觉得自家姑娘有些岌岌可危,这样聪慧的姑娘,可惜没了亲娘指点这些事,对感情的事一知半解横冲直撞,哪里会是殿下的对手? 她见青莺肯定的点了点头还复述了当时周唯昭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往亮着灯的屋里看了一眼,只看见宋楚宜倒映在窗上的影子,停了一回,她朝青莺挨近了一些,叮嘱她:“这事儿谁也不能透露,姑娘是个有分寸的,等她自己下决定吧。” 青莺会跟徐嬷嬷说也是因为宋楚宜跟徐嬷嬷情同母女,哪里会跟旁人再提起,忙点了点头答应不迭:“这个我知道的。” 徐嬷嬷点点头,牛乳已经冷了,她正要叫绿衣重新去厨房要一碗热的来,紫云就急匆匆的赶上来,气喘吁吁的道:“赖大人请姑娘去月洞门那里见一见。” 崔府不比宋府能随意出入,之前去宋琰那里也是跟余氏报备之后一群丫头婆子跟着的......徐嬷嬷心里有些抱怨,可是碍于这位赖大人的身份,亦不敢说不去,敲了门进去跟宋楚宜说了:“赖大人邀您去月洞门那里见一见。” 从阳泉回来到如今,宋楚宜还没有见过赖成龙,听徐嬷嬷这样说就略点点头,阖上了手里的信,披了一件青绢薄披风,叫徐嬷嬷留下同崔华蓥说一声要晚些过去,自己带着轻罗跟含烟往月洞门去。 赖成龙精神瞧着尚好,见了她微微笑一笑,然后就沉下了脸,咳嗽了几声问她:“你的消息这样灵通,想必京城的消息已经收到了吧?” 他问的模糊不清,宋楚宜却并没有含糊其辞:“赖叔叔说的是什么消息?是东平郡王即将监察春闱贿赂案,还是陈阁老收受贿赂的事?” 这个姑娘可真是敢说,也真是能耐不小,赖成龙立即就确定了这事儿是真的跟她有关,忍不住皱眉:“你可真是.......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陈家既然想要崔家宋家倒霉,还曾给崔家下那样大一个圈套,宋楚宜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前仇旧恨尚且不提,春闱舞弊的事未出之前,陈家也连同了皇觉寺准备在来晋中的路上就结果了她-----陈家分明来者不善,上次崔家的事情也并没能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一直像毒蛇一样在暗处蓄势待发,面对这样的敌人,她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她看着赖成龙,面上神情镇定:“赖叔叔远在晋中,消息收的也还是这样快。” 锦衣卫搜集情报的本事天下一流,要是连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岂不是太丢人了一些?赖成龙也不再跟她兜圈子了,语气里微微带着一点儿无奈:“我不仅收到了这些消息,还收到了方大人最近同您家大少爷过从甚密的密报......” 赖成龙的耳目已经多到了如此地步,宋楚宜心下一凛,目光直直的看向赖成龙,抿着唇等他的下半句话,他是崔绍庭的朋友,也勉强算得上自己的盟友,要是他查出这些想对自己不利的话,就不会来说这些话了。 “你们的胃口也太大了些。”赖成龙透过晕黄的灯光去瞧她,顿了顿就道:“就没想过要是被陈家发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来更新了,月底了,求票票求打赏求订阅啊~~~我在文末还是有尽职尽责的给自己打广告的,严肃脸。(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手段 他从不敢小看眼前这个看上去如同一只猫一般温顺优雅的小姑娘,他也时常看见这只猫亮出它的利爪和尖牙,她要是打定了主意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恐怕这件事就没有不成的。这实在是个人天赋所在,宋楚宜有比旁人都要厉害的眼睛跟智慧。 可是这样快就对陈家下手,实在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看着宋楚宜黑白分明猫一样的眼睛,轻声又问了一遍:“陈阁老毕竟是次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子殿下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有力的臂膀断在你手上的......” 赖成龙是个很敏锐的人,东宫对宋家崔家的态度他从杂七杂八的情报里就能瞧的出来,东宫是想拉拢宋家的,可是宋家跟崔家就像滑不溜丢的鱼,根本握不住,一直都没有个明确的态度。而陈家却已经是死死的绑在了东宫,根本没法脱离的开,太子殿下如今对权力二字看的越发的重,就更不可能放弃这样有助力的陈家。 宋楚宜站的太久了有些累,指了指月洞门不远处的石桌,跟赖成龙一起坐了,见宏发带着几个锦衣卫肃然而立把她们围在当中,想了想就实实在在的告诉赖成龙:“我既会设这个局,就是有了一定能成的把握。赖叔叔你发现我哥哥跟方大人走得近又怎么样呢?这朝廷之中复杂的关系网不少,两头吃的人也不少,是不是?” 宋楚宜的嘴巴向来能说,赖成龙也早就做好准备应付,他顺着宋楚宜的话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知道你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可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方大人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方孝孺毕竟是陈阁老的弟子,这是整个官场都知道的事,宋楚宜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方孝孺肯冒天下之大不韪,欺师灭祖,到头来对着陈阁老倒戈相向?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来:“难道方大人以后就不怕在官场没法立足吗?” 宋楚宜笑了笑,见青莺送了热茶上来,轻声问他:“赖叔叔难道忘记王英了?王英是您亲自揪出来的啊......若是您还记得王英,就该记得他是方大人的姻亲,他的儿媳妇是方大人的嫡长女......他们跟方大人同气连枝,一同投在陈阁老门下。可是到头来,出来跟章天鹤一起背这个黑锅的也是他们,当时陈阁老要是需要选择的话,恐怕毫不犹豫也会把方大人一同抛出来,您说是不是?既然你我都知道这个道理,方大人也不是个笨的......” 宋楚宜谋算人心的本事是又进了一层了,赖成龙心下有些毛骨悚然,算起来他的女儿跟宋楚宜的岁数相差也不大,可是女儿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为了嫁人之时还忐忑不安,可是宋楚宜却已经敢插手朝政搅弄风云了,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智多近妖,这未必是一件好事,赖成龙不由自主的就联想到了前一阵子元慧大师跟元空大师给宋楚宜算的命格,他们都说她是星照命,主血光之灾,现在看来就是如此,宋楚宜走到哪里,几乎就有人遭灾。 赖成龙问出一直以来最好奇的那个问题:“可是您跟太孙殿下走的这样近,殿下他也知道您在着手对付东宫的重臣吗?” 东宫虽然在建章帝跟前立足了,建章帝也是个喜欢稳定念旧情的人,可是毕竟世上最难当的位子就是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之位,手里还是要握着几个全心向着自己的人才好。陈阁老毕竟对东宫忠心耿耿,把宝都押在了东宫身上。作为东宫半个主人的周唯昭,没有理由对宋楚宜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可是他居然还能选择忍? “赖叔叔其实是来打听这次太孙殿下的态度吧?”宋楚宜笑的眉眼弯弯:“殿下不是已经说了吗,那些死士既然撬不开嘴,就不必撬了。” 赖成龙的确是为了这次交差的事情在烦恼,他查出来的东西并不少,很多线索都直指东宫范良娣和荥阳范氏,可是这到底报不报上去,着实叫他觉得烦恼。 圣上如今分明是对太子的手伸的过长而觉得厌烦,可是圣上又的的确确是喜欢周唯昭这个太孙的,他要是照实禀报上去,太子固然要吃挂落,兄弟反目的名声却也足以叫太孙殿下身上染上不好听的传言,他实在有些为难。 现如今宋楚宜这样说,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宋楚宜惯常说的话就没有不成真的,还是因为周唯昭对宋楚宜的特别-----宋六小姐那天在路上差点儿被疯马颠得摔下马车被碾死,太孙殿下连自己的伤都不顾也要先救她......他就先信了宋楚宜的话。 “那依六小姐你的意思,我这趟来,就是和稀泥的......?”赖成龙带着些打量看向她。 他身份跟叶景宽不同,他是建章帝的心腹,只对建章帝忠心耿耿,所以他这次才为了到底怎么把事情报上去这样烦恼。他虽然想继续在建章帝跟前当心腹,却也不想把未来的那位得罪的太狠了,毕竟他还年轻,不能不看以后。那些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的特务头子,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他不会沦落成他们那样。 “怎么会是和稀泥呢?”宋楚宜微笑起来,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您可为救殿下受了伤,何况马圆通这个匪首也是您亲自抓回来的啊。至于那些死士,撬不开他们的嘴又不是您的错,之前在围场那一次,那些死士不也到最后都没吐露什么吗?圣上心中自有一把秤的。”圣上也不会想继续多知道一些端王那个儿子的野心的,他毕竟是个念旧的人。 赖成龙知道宋楚宜说的对,叹了口气站起身:“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可是我既然有法子知道你哥哥跟方孝孺私下往来,旁人未必不能知道,你也要做个准备。”(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着想 宋楚宜自然要做准备,只是赖成龙最近每次要她帮忙都要先开口吓她一回,她颇有些不满,淡淡的瞥他一眼,心里想着是不是该跟舅舅说一说这位赖大人的促狭。 她等赖成龙带着宏发他们往前边去了,才带着轻罗跟含烟往回走,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了一阵子,时间已经不晚了,崔华蓥那边余氏应该已经开始交代事情了,她们这些当姐妹陪床的,也该在场替她准备准备明天出嫁要用的衣裳首饰等物,看了看天色,她走的就快了些。 一路上落花纷飞,宋楚宜走起路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松快,或许是天色太好,也或许是叫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原因,她心里一直盘亘着的那股阴暗害怕好似疏散了许多,她觉得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嘴角微微扬起带了一点笑意。 可是她才刚刚到了崔华蓥的绣楼前,就见余氏即神色惊惶的带着婢仆们从楼上跌跌撞撞的下来,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这样喜庆的日子,这样的神色原本怎么也不该出现在作为新娘子母亲的余氏身上,宋楚宜诧异的立住了脚,就见余氏身后崔华鸾也飞快的提着裙摆跟了下楼。 余氏来不及整理心情,一见宋楚宜就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上前拉了宋楚宜的手,紧张得手都不停在抖:“小宜......前院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在酒水里头下毒......” 前院,因为明天一早就要送嫁,所以喜宴就定在今天晚上,要是有人在酒水里下毒,分明就是想叫崔家满门都倒霉,而且这一定是出了内贼。 还没出嫁就出这样的事,要是崔华蓥的未来夫婿家也受了影响,以后纵然崔家再得力,崔华蓥恐怕也要被认为是个不祥之人,否则怎么会有人在她喜宴的时候下手?这是打着毒死谁的主意?要是未婚夫就这样被毒死了,那岂不是...... 最要紧的是,今天周唯昭跟叶景宽都来捧场了...... 宋楚宜握紧了余氏的手晃了晃,极力压抑住心中惊慌安慰她:“舅母先别急,先叫舅舅们去前头看看究竟怎么样了,然后叫人守住内外院的各个出口,既然问题是出现在酒水里,不是厨房就是酒窖,先叫人查这两个地方有没有异常!” 余氏也是一时昏了头了,现在听宋楚宜这么一喝,登时就清醒过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立即转头吩咐人去请谢氏过来------今天这喜宴,谢氏也是有帮忙操持的,有她在,总能更周全一些,等吩咐完了叫人去请谢氏,她又亲自带着人去议事厅里吩咐事情了。 崔华鸾神色焦急,听见宋楚宜这样说也不过抬头看了她一眼-----太孙殿下也在前头饮宴,她现在只知道有人在酒水里头下了毒,却并不知道究竟下的是什么毒,又有没有人中毒,一颗心都悬在了半空,太孙殿下之前就已经中过毒了,如今才稍稍好了一些,要是真的再中一次......她倒不是仅仅只担心太孙殿下的安危,她到底是跟哥哥们一起读书的,太孙要是在崔家出了事,崔家也就差不多完了。 她见余氏抬脚就走,略犹豫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抬脚跟上了余氏,她毕竟是崔氏一族的大小姐,之前已经开始学着理家,现在跟去帮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宋楚宜并没跟去,虽然她心里并不如同面上神情那般冷静自持,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似乎万分纠结,过了这一会儿才回头吩咐轻罗:“你去前头探一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宋楚宜想了想又道:“另外问问,有没有人中了毒......” 徐嬷嬷刚忧心忡忡的从楼上下来,听宋楚宜这样说就看了她一眼,这是想问太孙殿下有没有事吧? 楼上的崔华蓥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相比起宋楚宜跟崔华鸾来,她的一颗心更是焦躁欲死-----她未婚夫,未婚夫带来迎亲的长辈跟家人可都正在前头饮宴,还是今晚当仁不让的主角,要是今天这事儿真的闹出人命来......她扶着栏杆,脚都是软的。 宋楚宜上前扶了她,心里不是不紧张担心,前头席上不仅有宋琰跟她的舅舅表兄跟亲人们,还有......还有刚刚才带着一脸笑问他他怎么样的周唯昭......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安慰崔华蓥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因为有太孙殿下跟驸马和锦衣卫都督在的原因,伺候的下人都是崔氏家里的家生子,一个个的全都是来历正当的下人,就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的目光陡然冷硬起来,面上神情也冰凉如雪:“就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好查!” 崔华蓥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宋楚宜用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说话,反而叫她惶惶不安的心稳定了许多,她攥着宋楚宜的手,泪汪汪的眼睛毫无焦距的望着前方,却下意识的不再哭了。 崔华仪跟在旁边也担心不已,却并不敢说的太多惹崔华蓥这个新娘子再受刺激,跟谢家姐妹一同围在崔华蓥身边说些漫无目的的话想引开崔华蓥的注意。 好似过了千百年,也好似才过了片刻,本来因为出了事而静的可怕的楼下有了动静,崔华蓥头一个从床上蹦起来,两步并作一步的往外头走。 她还没完全走到门口,就瞧见了母亲身边的老嬷嬷,不由拽住了老嬷嬷的手,紧张兮兮的问她:“嬷嬷,怎么样了?前头,前头有人出事吗?” 老嬷嬷看着自家姑娘哭肿了的眼睛,连忙摇头:“您别担心,幸亏那位锦衣卫都督大人是个谨慎人,发现的早,虽然吃了酒的人不少,可是都没什么大碍......”(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凶手 崔华蓥怕的险些整个人都软倒在地上,听见了老嬷嬷这样说,就连忙双手合十的念了句佛,强撑起来的精神到底撑不住了,由谢家姐妹跟崔华仪扶着去了榻上休息。 老嬷嬷就恭恭敬敬的去看宋楚宜,走了几步到宋楚宜跟前行了个礼:“劳烦表小姐同老奴出去一趟,夫人有些事交代了老奴告诉您。” 宋楚宜往身后崔华蓥那里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跟着老嬷嬷下了二楼,寻了个房间坐了,朝着老嬷嬷道:“嬷嬷有什么话,就请说罢。” 这位表小姐跟自家的两个姑娘比起来,可真是要镇定稳重太多了,老嬷嬷心里想着余氏的话,自己也觉得宋楚宜实在是个难得的经得住事的,就一五一十把席上的事情说了。 因为晋中流行嫁女的前一天摆酒宴,亲朋好友齐聚热闹一晚,因此崔府早早的就做了准备,家里在附近酒厂里埋着的整整十四年的女儿红尽数都挖了出来运到了府里,准备着今天的宴席用,这也是晋中嫁女儿的风俗,有条件爱女儿的人家,从女儿出生那天起就开始埋酒了,只等女儿出嫁的那日取来用。 这酒都是家里人去押送的,谁也想不到还会有问题,因此运回来就摆放在了库房里,等到了今天,负责酒水的婆子们就拿着对牌去领酒水往席上摆,这一摆就摆出了问题,似乎这酒特别容易叫人醉,十个人一桌的大圆桌,喝了不到半坛,桌上的人尽数就醉了...... 后来还是锦衣卫都督回到席上才觉得不对,他的这些下属通通都是号称千杯不醉的,酒再好也没有十个人喝半坛就醉倒的道理......还醉的不省人事,叫都叫不醒,这实在太稀奇了。 毕竟是有太孙在场的地方,凡事都要慎之又慎,都督大人为防万一就请了胡供奉李供奉跟晏大夫来开醒酒药,谁知三位大夫来一瞧,面色都变了,说这哪里是醉酒,这分明就是中毒了,就是这样,前头院里酒水里出了问题的消息才传进了内院来。 宋楚宜安安静静的听到这里,就问:“舅母如今是带着人去查酒窖跟酒厂了吗?” 老嬷嬷说的口干舌燥,青莺善解人意的早已经递上了一杯热水,她猛地灌了一口,点点头:“可不是,这女儿红本来数量就不算多,总共也才三十坛,每桌总共只分到一坛,用来打头阵的,其余的都是备的竹叶青跟梨花酿烧刀子,几位大夫说其余的酒都没事,只有这个女儿红出了问题,夫人已经叫人去查了。” 总归不是在酒厂就被人动了手脚,就是在家里酒窖被动了手脚了,总得去查-----这事儿可渗人的很,在人家新婚宴上做这种事,想毒死这么多来赴宴的宾客,这心思得有多狠毒?老嬷嬷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宋楚宜哦了一声,轻声问老嬷嬷:“舅母让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老嬷嬷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道:“夫人的意思是姑娘她胆子小,这事儿只叫我告诉您,让您千万替她周全过这一晚......”她见宋楚宜漂亮的眼睛里露出些疑惑,却仍旧耐心至极的等着自己说话,一时不由被这双漂亮眼睛看愣了,被青莺在后头咳嗽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紧跟着把话说了下去:“遭殃的还有我们未来姑爷......他是头桌,又是新郎官,头一个就该尝这我们老爷亲手埋下的女儿红,他喝的还不少......现在那位晏大夫使了法子叫他催了吐,又用了药,也不知明天能不能就起的来......” 偏偏明天就是吉日,就该明天启程的,这迎亲送嫁可都是有章程的,什么时辰出门,什么时辰登船,船上的床该摆在哪个方向,新娘子该由属什么属相的人扶着面朝哪方坐着都有说法的,这要是耽误了,以后可就是一辈子被人拿来说嘴的事儿,老嬷嬷觉得头疼极了。 宋楚宜一颗心忍不住也跟着提了起来,宋琰人小,可是却是傧相,从前在京城跟着宋珏出入也开始学着喝些酒了......她看向老嬷嬷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那诸位舅舅跟我五叔和弟弟呢?他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老嬷嬷也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些吓人了,忙摇了摇手:“其他人喝的都不多,都没什么大事,现在大夫们已经煮了解药泻药跟催吐的药,通通都端到席上去了。能使唤得动的人也都使唤到席上去伺候了,还从隔壁府里调来了不少人......”老嬷嬷唉了一声,又有些咬牙切齿的道:“这位孔小姐可真是个蛇蝎心肠的,这样的恶事也做的出来!” 孔小姐?那个之前挑拨过她与崔华鸾的关系、后来因为她的父亲孔守备也收受了马圆通等人的贿赂而消极应对阳泉叛乱一事而被周唯昭判了死刑的孔小姐?事情怎么又会跟她扯上关系?宋楚宜睁大眼睛有些莫名。 老嬷嬷擦了擦头上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急躁而渗出来的汗,看着宋楚宜就道:“就是那位孔小姐,她爹当守备的时候,这家酒厂的掌柜从她爹那里贷了利钱。她对酒厂熟悉的很,趁机在酒里下了药不说,还跟着送酒的人混进咱们府里来了。夫人让我来,就是让我交代姑娘您一声,今晚千万小心着些,这位孔小姐自小跟着孔守备长大,身上可是有几分功夫的......” 原来是这样,孔守备作为一地武官,跟崔府的关系向来打的不错,孔小姐从前也是时常来崔府做客的,她能混进来,说不定还真的能找到崔华蓥这里来。 可宋楚宜颇有些不明白,孔小姐这目标为何定的这样大,按理来说,她不是只该对太孙殿下一人动手么?砍她父亲头的毕竟是太孙殿下,跟崔家又没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桃花 宋楚宜回三楼的时候崔华蓥已经因为哭的太累而睡着了,就算睡着她也有些不安稳,眼珠子不停的滚动,宋楚宜知道这是在做梦的缘故,瞧她这副样子,恐怕做的还是噩梦。 见她一进去,崔华仪就已经迎过来了,抓了她的手看了看崔华蓥,压低了声音问她:“小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最近跟着母亲一起帮忙操持姐姐婚事,已经很明白她母亲身边这位老嬷嬷的地位,要是真是没什么要紧事这样的口讯,她母亲不会派这个老嬷嬷来的,何况这个老嬷嬷还跟宋楚宜说了不短时间的话,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们姐妹俩的面说? 宋楚宜和她走到窗前,想了想就把老嬷嬷说的话告诉了她,末了又道:“不过估计表姐夫并没什么大事,吐出来了,再用些药,应该也就好了。只是嬷嬷说的后头的那些话有些可怕,孔小姐对这府里后院相熟,又有功夫在身......” 崔华仪恨得几乎咬牙切齿,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人能恶毒成这样,眼睛都被气红了:“这......这分明就是故意的,打着这么恶毒的主意,也不怕遭报应。” 做坏事的人向来是不会怕遭报应的,真怕遭报应的,也不敢去做坏事。宋楚宜连眼皮都没抬,伸手按住了崔华仪的手:“你别激动,你这样吵起来,叫表姐知道了怎么办?先叫她好好睡一晚罢,你跟谢家姐姐们守着她,我去外头瞧瞧。” 崔华仪几乎不用宋楚宜再多说,就安心的点了点头,她对宋楚宜,总是有着莫名的依赖的。等宋楚宜出去了,她才想起另一个该在这里陪床的堂姐来,不由吩咐手下的雨薇出去,问问宋楚宜知不知道崔华鸾什么时候回来,可别在半路上碰见那个丧心病狂的孔小姐。 宋楚宜才出去,轻罗跟含烟就回来了,她们两个人面上神情都还算是不错,见了宋楚宜忙道:“姑娘放心,四少爷跟殿下都没事,他们坐了一桌,因为殿下正是养伤的时候,并没叫人开酒,四少爷跟舅老爷们为了陪殿下,也都是用的茶。” 宋楚宜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正要转身进门,就听小徐嬷嬷在楼底下尖叫起来。之所以知道尖叫的人是小徐嬷嬷,还是因为徐嬷嬷是小徐嬷嬷的姐姐,徐嬷嬷几乎是立即就叫了起来:“是我妹妹!” 宋楚宜朝轻罗那里看了一眼,轻罗就会意,轻飘飘的顺着栏杆身手敏捷的游了下去。不过片刻她就又无声无息的上来:“那位孔小姐一直就守在楼下那间耳房里,刚刚崔大小姐带人进来,她才蹿出来的,现在崔大小姐在她手上。” 一直守在这座楼里?宋楚宜莫名觉得心中一紧,交代含烟:“你留在这里守着几位姑娘,跟婆子们守住了,不管是谁都别放上来。” 自己带着青莺跟轻罗急匆匆的下了楼,正好瞧见院落中央,迎着乞赐风灯摇摇晃晃也有些摇晃的孔小姐。 孔小姐一见她就笑了,狰狞的笑意里带着点儿幸灾乐祸:“哟,原来宋六小姐也在楼上,刚刚我虽然瞧着伺候你的人进进出出,可是却并没瞧见你回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现在可好,人都给凑齐了......” 崔华鸾的脖子捏在孔小姐手里,她手里还拿着一把尖锐的匕首抵在崔华鸾玉白的脖子上,神色癫狂。 崔华鸾倒是并没被吓得太过,还算镇定的问孔小姐:“你父亲虽然出了事,可是殿下并没有累及他的家人,你跟你母亲大可以带着钱财投奔你外家,为什么要这样想不开呢?” 为什么要这样想不开,偏偏要来做下这样的错事,这摆明了是一条必死的路。 孔小姐尖锐的笑了两声,手里的匕首贴崔华鸾贴的更近,气势汹汹的喝了一声闭嘴,紧跟着就满怀恨意的打量了这座精致异常的绣楼一眼,阴气森森的冷笑:“我原本是想做太孙妃的......我父亲都已经答应了太孙殿下会出兵帮忙攻打阳泉了,会帮忙稳住晋中豪绅了,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他只是需要时间!可是你们崔家偏偏要插手!你们崔家偏偏喜欢多管闲事!要不是你们为了讨好他提前把一切都办好了,他也不会觉得我们家不肯出力!这一切都是怪的你们!” 所以难怪她刚刚守在这里这么久都没动静,只等崔华鸾出来的时候才扑过来,因为崔华鸾是崔家嫡出的嫡长女,她嫁给周唯昭简直说得上是门当户对。 想当太孙妃......宋楚宜想了一会儿这位孔小姐的目的,觉得这位孔小姐脑子还是有些不够用,他们孔家就算是真的在阳泉这次的事上出力,而且立下功勋,以她的身份想当太孙妃也实在是有些难-----皇后娘娘那里恐怕第一个就过不去。 她看了含烟一眼,含烟悄悄点头,极快的朝着孔小姐扑了过去,可是还没等她近前,孔小姐的手已经抖了抖,疼的匕首都没握住,含烟反应快,眼疾手快的把孔小姐扑在了地上,一下子就把她的手反剪了拎着她起身。 青卓朝她使了个眼色,抖了抖自己手里的石子儿:“瞧瞧,我这打鸟的功夫到现在还没荒废。” 宋楚宜就顺着他看到了他身后负手站着,端着一副极镇定模样的周唯昭。 在月色和灯光映衬下,本来就挺丰神俊朗的周唯昭被衬得越发的好看,加之他身姿挺利如松柏,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来。 养在深闺没甚见识的小姑娘们恐怕真的要凭着这张脸就对他生出无限的向往之心来,何况他还有个那样能唬人也能吸引人的身份。 怪不得这样会招桃花,宋楚宜看看崔华鸾,又看看挣扎不休间眼泪滚滚的孔小姐,不由摇了摇头。 五章送上,我一直觉得感情这东西,细水长流比轰轰烈烈来的长久,彼此之间心意相通,水到渠成的爱情比一见钟情让人来的安心,所以宋六跟太孙殿下明天开始要谈恋爱了!!!这两个人要开始携手一起走啦,所以大家快把票票打赏订阅都咋给我吧,滚去码字了,么么哒,爱你们~~~(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本事 周唯昭走到宋楚宜身边就站住了,好似他原本就该是只站在她身边一样,站的理直气壮。孔小姐眼睛通红的瞧着他,几乎痴了,半响才又气又恨的哭出声来,她哭的是自己父亲,也是哭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实在委屈-----她从见到太孙第一眼起就觉得自己就是要嫁这样的人,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面上看上去就赏心悦目。孔小姐自小就喜欢看话本子,她父亲是个武官对闺女的管教也不大看重,并不觉得这些话本子有什么不对,连父亲都不管她,孔小姐大字不识的母亲就更是一切随着女儿心意了,因此孔小姐东南西北的话本子都瞧了个遍,从小心里就有英雄配美人的想法。 太孙出现的正是最好的时候,她恰恰花一样的年纪,自认为在晋中除了崔华鸾谁也比不过,太孙殿下身份高贵偏偏又长着一张戏台上那些大家们都比不过的脸,她自认为她是堪配太孙的,此刻就算是曾经因为太孙手起刀落斩杀了父亲而升腾过满腔怨恨,孔小姐依旧有些恨不起来周唯昭,她想了想,她最近喜欢的一出戏叫做玉生香,说的是一个贵族姑娘被皇家抄家灭族流落异乡,后得逢皇家五皇子,对五皇子一见钟情却因为家恨而黯然离开,最后却被五皇子以死相逼而感动得现身,与五皇子终成佳偶的故事。 她把自己当作了因为满门被灭而楚楚可怜的阿香姑娘,把太孙殿下想象成五皇子,哭的哀戚又缠绵婉转:“殿下!” 她喊了一声,努力的挣扎了几下,却根本动弹不得,只好继续朝周唯昭看过去:“殿下,您......”她喊完了以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想起了母亲整天在家里泪如雨下,想起了父亲挂在城门上示警的父亲,她换了一副神色,狰狞愤恨的哭起来:“您怎么能因为崔家帮了忙就杀我的父亲!他是我的父亲啊!” 宋楚宜被她前后挥洒自如的演技和转换飞快的表情惊得微微张大了嘴巴,心想果然小姑娘还是要像宋家崔家一样养,那些不该听的戏不该看的话本子少看为妙,省的看的太多移了性情。 周唯昭大概也有此感,尴尬的瞧了宋楚宜一眼,吩咐青卓领她下去交给崔家人送官处置。 青卓也被孔家小姐这一出一出的闹的头晕目眩,往前走了几步都不愿意伸手,生怕出点什么幺蛾子,自己越过她走到前头,叫含烟领着,带着她往前头去了。 崔华鸾捂着脖子只觉得劫后余生,饶是她再年少老成,到底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尚未满十五岁的少女,差点丢了性命,倚在小徐嬷嬷怀里忍不住就哭出了声。 可她哭归哭,仪态半点不乱,也没什么狼狈之处,小声而克制的哭了两声之后就从小徐嬷嬷怀里抬起头来朝太孙和宋楚宜道谢。 秦夫人的教导还是有用处,崔华鸾眼睛里这个时候竟未完全只看得见周唯昭的好处跟功劳,宋楚宜摇了摇头:“换做表姐是我,也会这样做的,真的不值当表姐的谢。” 说话间谢氏已经带着大批的人赶到,看见太孙也在,掩住内心的焦急先朝太孙行了礼,这才拉着崔华鸾问有没有受伤。虽然她平时存着些小心思,可是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亲疏远近和大局。 崔华鸾含着眼泪摇头,手却是冰冰凉凉的,还不断往外渗出冷汗,这是被吓着了,谢氏叹口气,忙吩咐身后的丫头嬷嬷们带着崔华鸾回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总得请积年有经验的嬷嬷给收个魂,否则孩子被吓掉了魂可就麻烦了,再说家里老夫人肯定也担心坏了。 崔华鸾匆匆朝着周唯昭福了福身子,最后再看一眼站在周唯昭身边的宋楚宜,扶着小徐嬷嬷的手在婢仆的簇拥下走远了。 谢氏也松了一口气,前头出了那样大的事,现在几个大夫还在忙着呢,后院要是再出些什么事,今天崔家恐怕就要出百年不遇的大丑了。 她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轻声道:“我上去瞧瞧华蓥她们。”谢家姐妹还在楼上,她心里实在有些放心不下,相反,反倒是宋楚宜,这个小姑娘根本就用不着人担心。 等谢氏上楼去了,周唯昭偏头看宋楚宜,刚好看见她秀美又温和的侧脸,和她脸上对着谢氏尚未收回的笑意,她笑的连眼睛里都透着光,好似满天星辰都落尽了她的眼睛里。 他心里温暖柔软得一塌糊涂,轻声冲她道:“走一走?” 宋楚宜实在对周唯昭有些招架不来,她还没有见过这样外表冷如冰山又温润如玉透着疏离,可是开口的时候却总能出乎你的意料,说出来的话又总是叫人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的人,一犹豫反应就慢了一拍,她落后一步跟在周唯昭身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走出一段路了,根本就没了拒绝的余地......她又懊恼又气,恨得几乎忍不住想要再跺跺脚。 她说过再也不要重复上一世的悲剧跟覆辙的,上一世就已经吃够了凡事都对丈夫百依百顺的苦。怎么现在周唯昭叫她做什么,她就要照着做?她分明都还没有理清楚自己对周唯昭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周唯昭低头看着她的影子,不着痕迹的落后两步等她跟上来,偏头见她似乎很是懊恼的皱着眉头,笑了笑咳嗽一声就先转开了话题:“听说,陈三太太打算回家去闹分家啦?” 提起正事的时候宋楚宜的手足无措就消散许多,眼睛亮亮的飞快的应了一声是,随即就又错愕的停住话头,话在嘴边拐了个弯问他:“殿下怎么也知道?” 这个消息分明宋珏昨天才送过来......周唯昭耳聪目明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难不成又是赖成龙告的密? 又来更新了,还是一次性放五更,这个月我简直化身超人了有木有~~~因为这个月有31天,所以明天才开始双倍月票,所以大家手里有票的可以明天再投哦。不过千言万语还是要求票求订阅求打赏,各种求~~~(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交心 事实上还真是赖成龙告诉的周唯昭,他不想搭上东宫,可是却不介意卖如今声势正旺的太孙殿下的一个人情-----要是太孙殿下本来就知道宋家设计陈家的事,他也可以表明一下自己并没有说出去的意思,如果太孙殿下不知道......他也算是给太孙提了个醒。倒不是他存心想给宋家使绊子,只是他认定以太孙跟宋家的关系,就算知道了,也并不会怎么样。 周唯昭看透了宋楚宜的心思似地,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的确是赖大人告诉我的,放心吧,我可没往你们身边不停的放眼线。” 对啊,青卓含锋跟轻罗含烟他都是光明正大送过来的,宋楚宜抬眼瞧他一眼,闷闷的又垂下了头:“赖叔叔可是锦衣卫都督,他也不怕被圣上砍了头。” 说起来这还是宋楚宜教的赖成龙,要做个纯臣,可是却也不能处处都得罪人。前头的锦衣卫都督们之所以没个好下场,全都是因为刚愎自用利用手中权利几乎把人得罪光了,所以通通没有好下场。可是没想到赖成龙学的这样透彻,转头就把这心得用到了自己头上。 “赖大人也是好心来提醒提醒我,也顺带卖个好。”周唯昭笑了笑,又若有所思:“虽然关系只能止步于此了,不过将来见了面,总也有个人情在,彼此要是能放过的,都放过就是了。” 是了,周唯昭小小年纪就已经把常首辅琢磨了一辈子的为官之道握在了手里,凡事实在是难得糊涂,最糊涂的那个反而才是最精明的,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见宋楚宜并不说话,小巧的耳垂上的珍珠在灯光下散发出润泽的光彩,周唯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他站定了脚看着宋楚宜问:“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对你说那样的话,是真的喜欢你还是看中了你的经历聪慧跟家世甚至是命格?” 宋楚宜漂亮的瞳孔里倒映出周唯昭的脸,她微微的睁大了眼睛仰着头看着周唯昭,错愕的啊了一声-----这几个问题她从听见周唯昭的表白起就已经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也过了无数遍,现在被周唯昭毫不掩饰的提起来,她一时反倒不知道怎么反应。 过了片刻,她才努力从这样无措的情绪中挣扎出来,极力做出一副镇定模样:“既然殿下提起了,那我现在问。不如殿下回答回答我,您为什么要对我说瞧瞧您怎么样的话。是为了我能预知未来,还是为了我算得上聪明能帮上忙,还是我虽然极凶却也极贵的命格?” 她想了想,这些理由中的任何一个她都是能接受的,太孙说得对,他跟叶景川和沈清让都不同,是个极聪明的人,不仅聪明而且还很优秀,她跟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也有很深的默契,跟他在一起,只要沿着既定的计划去走,很难会把日子过的糟糕。 她顿了顿,抿了抿唇又紧接着道:“可是我得老实告诉您,要是为了我做的梦能预知未来,可是我的梦到我死就断了,后头的事我已经不能事事都猜准。要是为了我算得上聪明......这世上聪明的姑娘很多,以后要是遇见比我更聪明的,您可不要后悔。而要是为了我的命格......殿下可要想清楚,虽然有个极贵的前缀,可到底是星照命,听起来挺吓人的。” 她觉得周唯昭的提议着实很不错,周唯昭这个人也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不过丑话还是得先说在前头,否则人家要是图你这些好处的其中一样,到了后来才知道这事儿不是他自己想象的那样好,难免就要迁怒在你头上。世上多少怨偶,就是因为对方同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个完美的形象并不一样,所以相看两厌,最后没成佳偶反成了怨侣。 “可惜这些偏偏都不是。”周唯昭肯定的摇了摇头,站定了脚认真而又严肃的看着她,话说的诚恳而真挚:“这些我通通不图你的,我知道你很怕付出感情,可是小宜,我想我得试一试,因为我的的确确很喜欢你。” 宋楚宜豁然抬头,结结巴巴的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差点又要转身就跑-----周唯昭的话实在叫她招架不住,她撞进他眼睛的时候又慌忙避开-----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光看过她,沈清让不必说,连叶景川也没拿这样深爱又心疼的眼神看过她,直白得几乎叫人不用想就知道这目光里蕴含的情意。 她紧张得手心出汗,眼里都微微染上了湿意,可更多的还是惊恐和后怕,她退后了两步站定,努力平复了心情后才抬眼看他。 可她几乎是立即又垂下了眼睛,他眼里几乎在发光,他在等着她给回复。 可是她能怎么说呢?有些阴霾跟痛苦她自己都本能的把它们堆在心里最不见天日的地方,生怕它们有一天成了洪水猛兽,吞噬她的理智,这些阴暗的想法她自己都避如洪水猛兽,恨不得永远不再翻出来想,她怎么能把这些她自己都觉得耻辱的话说出来告诉周唯昭? 她突然觉得没话好说,看着周唯昭不断摇头,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后背抵上冰凉的柱子才猛然清醒过来,本能反应就是转身要逃。 周唯昭还从来没见过她掉泪,眼角眉梢都笼上一层淡淡的难过,下一刻他已经毫不犹豫的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抿了抿唇顺着她的袖子握住了她的手,说话时语气坚定而深刻:“我心悦你,只关心意,不关利益。至于你的过去,我丝毫不介意。佛家还讲因果,道家也说善恶有报,你能从梦里醒来,就已经跟你的过往恩断义绝了。就算没有断绝......”周唯昭认真看着她,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就算还没有断绝,我也不介意,我会陪你一起。不管你需要多长时间,我都等你。”(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心灰 宋楚宜紧攥着拳头,右手手指甲已经陷入自己的掌心也不自知,颤抖着看向周唯昭的时候触及他的目光,他正在看她,目光如海,深沉又无边无际,这是她上一世穷极一生也在追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是爱意。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走出来?”周唯昭拽着她的手腕不叫她逃,心中知道要是这次叫她躲过去了,她以后恐怕就更是龟缩在自己的壳里不肯出来,干脆的告诉她:“我不是沈清让,你也不是你梦里的那个宋楚宜了,什么都不同了,结局也不会一样。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到底值不值得相信?” 宋楚宜看着自己紧攥着的拳头被周唯昭掰开,漂亮的眉眼都染上懵懂和惊惶。 周唯昭接过轻罗递来的帕子替她包住被她自己刺伤的地方,声音温和带着安抚:“小宜,脓疮刺破了,才会有结疤的那一天。我会等你伤好的那一天,不如我们一起试一试,好不好?看看我能不能寿终正寝,看看你能不能走出噩梦......看看我们能不能一起走到最后。” 宋楚宜几乎忍不住要伸出手了,周唯昭把话说的这样好听,把前景说的那样美好,她觉得另一个被困在黑暗里动弹不得的自己也开始蠢蠢欲动。 那些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的收拢在心里的阴暗跟惊恐害怕全部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就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棉被猛然见了阳光,霉味和灰尘呛得人几乎眼泪都出来。 她想了很久,似乎过了千万年,又似乎很短,似乎只有一刻钟,然后她终于做出了决定,轻声垂了头,说了声:“好。” 好,这个短的不能再短的字却叫周唯昭整个人都松散下来,他轻轻晃了晃宋楚宜的手,笑的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宋楚宜能说出这个字就已经是用了毕生的勇气,周唯昭不敢逼得太紧,伸手松开她的手,转而跟她说起京城的事情来:“陈三太太未必是陈老太太的对手,陈老太太要是把事情压死在陈家内宅,事情传不出去,就不能闹大。” 宋楚宜收拾了心情,因为情绪转化的过快而有些糊涂的脑子也重新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了想,终于觉得自己得到了喘息的时机。 “不会的,有方夫人跟方大人在,而且还有陶御史他们紧紧盯着,这件事不会闹不大。”她揉了揉因为哭过而有些干涩的眼睛:“何况陈三太太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她自认为已经到了绝境,觉得事情不会比现在更糟了。这么多年她在陈家过的的确不好......” 陈三太太的确是被逼到了绝境了,她看着丈夫,声泪俱下的把在方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他,不可置信的摇头:“父亲他收了那么天大的一笔银子卖了卷子,可是......可是我们星点不知.......事到临头了我们女儿却第一个倒霉,你还打算拖着我们一家子跟着一同去死......你生来陈家根本就不是来当子女的,你这是来当牛做马的!” 陈三老爷被陈三太太这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懵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陈三太太说的什么,诧异的问:“你说什么?什么银子不银子的?” 陈三太太见他不信,手指几乎都快要点到他的头上去,冷笑了两声就把方夫人说的陈阁老收了周家二十万两的事情收了,末了拖长了自己的冷笑:“父亲可真是个好父亲,这些银子都收在府里,不过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儿,谁叫你是个庶出的......” 陈三老爷是庶出的,这向来是他的不能承受的痛,每每被人提起来都觉得催心摘肝一般的痛,以前陈三太太心疼他,从来不拿这事儿出来说事儿,她心疼还心疼不过来,现在也是被逼得失了分寸了,连这个都拿出来说。 陈三老爷果然变了脸色,他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拂开方夫人的手,嗫嚅了几下嘴唇终究没说出一句话来,过了许久才呵斥道:“别胡说!” 陈三太太的眼泪滚滚的流下来,又红又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她拉着陈三老爷不肯放,气急败坏的替自己的话找证人:“不信?!要是不信,你去问问陶御史啊!你去问问主审的那些老爷们,问问你爹去!”她冷笑了一声:“就是不知道你那亲爹到底肯不肯告诉你,恐怕就算到死,他也打算把这些银子拿去给你哥哥们压棺材陪葬,一两银子也不会留给你!” 陈三太太说的这样情真意切,情绪又这样激动,陈三老爷不得不信,他不可置信的直着眼睛在屋里走了半天,终于没能克制住内心焦躁,随手抄起了自己的外衣:“我出去打听打听.....” 陈三太太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心如死灰又不安恼怒,帕子都险些被她扯坏掉几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都已经夜幕四合了,陈三老爷才带着浑身的酒气和满心的怨气进了门,他坐在呆呆的妻子身边,过了许久之后忍不住掩面大哭。 陈三太太这会子反倒是清醒冷静下来了,她慌忙打发了所有下人都出去,自己抱着丈夫,像是抱着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算了老爷,这也是命!谁叫您生在了这个家里,摊上这样的父亲......” 陈阁老的子女心也太不重了,或者说他的子女心已经全都放在嫡出的大房跟二房了,根本没有他们三房的位子,这样的人实在叫人心寒。 陈三老爷哭着告诉陈三太太:“是真的,连方兄也这样说了......父亲他是真的自己收了银子转手卖了卷子。” 如果光是这样陈三老爷也没什么好难过的,自家老爹收了银子也没什么,可是现在陈家风雨飘摇,他天天在外头东奔西跑,这些家人却没一个跟他交底的,把他当傻子一样使唤......(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眼药 陈三老爷在妻子的怀里嚎啕大哭,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历历在目,他向来知道自己是庶出的不得宠,也向来因为自己的无能不敢给父亲添什么乱子-----就算他收了陆丙元的银子,那时候也实在是走投无路,被嫡母逼到了绝境了,他还为收了这些银子而惴惴不安而内疚不已,可是到头来他成了个笑话!他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他的儿女跟大哥二哥留下来的一比,简直好像不是人生的一般,嫡母从来都漠视他们...... 他想起女儿总是氤氲着愁绪的眉眼,想起前天听见退婚明明眼睛都泛红了还帮着他安慰妻子的女儿,他的女儿何其无辜!妻子说的对,晴姐儿是个好孩子,她不比陈明玉差到哪里去,老太太之所以这样折辱她,不过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大哥的女儿罢了...... 陈三老爷抱着妻子哭了一场,只觉得浑浑噩噩的,头也晕沉沉的,靠着榻上软枕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陈三太太被吓得够戗,还以为丈夫是受不了刺激晕过去了,拿手一探,发现气息平稳,只是累的睡过去了,方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才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老太太那边的花枝在外头问:“是三老爷回来了?老太太那儿有请。” 陈三太太真是憋了半辈子的鸟气都在今天一天爆发了,她生平头一次这样理直气壮又怨气万分的叫了人进来,告诉她:“三老爷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晚些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花枝在陈老太太跟前是服侍了好几年的大丫头了,察言观色这项本领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三太太心情如今不是很好。她心里纳罕,面上却并不敢露出来,微微福了福身子,比以往的态度要恭敬几分,笑着打了圆场出门去。 陈三太太虽然是庶出的三老爷的妻子,可那也是主子,而自己再得宠在老太太跟前再有脸面也不过是个下人,花枝向来很明白这一点,也正因为识时务,她才能比花俏几个得重用。 小丫头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也有些奇怪:“今天三太太那脸色可真难看,往常她哪回见了您不是笑脸相迎的,今天可真是奇了怪了。” 花枝心里也不是不奇怪,这位三太太的性子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的,翰林家出来的姑娘,偏偏被陈老太太这些年给磋磨得一点儿清贵和自傲都没有了,天天为了银子穿戴而眼红大房二房,前些时候为了银子连带着向老太太去宋家要人的蠢事都干出来了,可见在陈家被逼到了什么样的境地,自从被宋家不声不响的打发回来之后,陈三太太还差点儿就要被休了,好容易陈三老爷才替她求情没叫她被休弃回家,陈三太太心虚,又本身就没地位,一直都缩着尾巴做人,这回不知道怎么的...... 花枝心里转过千万个念头,最后认定三太太这是因为晴小姐被退了亲而心里不痛快,也就不再多想,顺带呵斥了小丫头一嘴:“主子的事,也有你插嘴的地方?少惹些闲事罢!” 等回了房,花枝见陈明玉也在,先笑盈盈的冲陈明玉点了点头:“老太太这儿念叨您许久了,再不来,恐怕要把我们都撵了去,您可算是来了。” 陈明玉最近已经不往宫里去抄佛经了,倒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如今她的祖父身陷囹圄,她的处境也跟着尴尬起来,皇后娘娘那里虽然照旧叫她进去抄经,可是她哪里能真的去?推说要照顾祖母,也就没去,可是她人虽然在家里,听见的信却比以往还要多的多了。 从前还只能在祖父的书房里听上一耳朵,从祖母这里得知一星半点的消息,可是现在家里没了祖父坐镇,家里到处都是疯传的谣言,她可算是开了眼界。 譬如说有说她祖父贪污了银子真的卖了卷子的,譬如前些天还有周家的人嫌不够乱,陈阁老身上的脏水不够多似地上门来求情的,陈明玉越听心中越是惊惶害怕。 她虽然从小自认为出众,可是这样的大事却从来未曾经历过,现如今一朝之间家中发生这样大的变故,早已经害怕得六神无主,加上前些天她又听见了对她来说更不幸的消息,整个人都大病了一场,在床上养了四五天才算是好了些,此刻她苍白着一张脸,勉强冲着花枝露出一点儿笑意,握着陈老太太的手极力说着俏皮话:“花枝姐姐尽知道寒碜我,谁不知道花枝姐姐你才是祖母跟前缺少不得的宝贝?”她笑了笑,又往花枝身后瞧去,见并没人,就皱了皱眉头:“花枝姐姐不是往三房去请三叔三婶了吗?怎的还不见人?” 花枝垂了头替陈老太太捏肩,轻声把三太太的话委婉的回了。 陈明玉在病中也听说了陈明晴被退亲的消息,心里想着自己的前程,倒真的起了一点儿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竟头一次没了看人笑话的心思。可是见陈老太太叫人去请三叔三婶没请来,她心里又有些莫名的不喜了,好似没亲眼看见人倒霉,总是觉得差些什么似地,因而回头朝陈老太太道:“三叔三婶可真是,阖府都是忙的时候,三叔却还有心情睡觉......晴姐姐也不见来?” 花枝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是陈明玉要在老太太跟前给三房上眼药,她心里觉得有些多余,不管怎么样,陈老太太对不是她所出的三房向来都是不喜欢的,并不会因为陈明玉说不说三房的坏话而改变,陈明玉这样见不得人好,实在是有些画蛇添足,也显得有些过于狠毒了。 陈老太太虽然把人教的有手段有心机,也有上位的野心,可是跟那些口不出恶言,耳不听恶语的姑娘们一比,就失了下乘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分家 可是她只是个奴婢,也要体面,这体面是她给自己的,也要主子愿意给她,她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陈老太太,顺着陈明玉的话轻轻笑了笑:“晴小姐恐怕是为了退亲的事儿心里难过,正不痛快,我去的时候并没见着她。” 陈老太太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了,三房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叫人省心的,前几天看着陈三老爷为了老太爷的事儿东奔西跑的,她心里刚有几分欢喜,对三房也有了几分改观,现在三房就又开始给自己摆脸色了?怎么的,这是觉得晴丫头被退亲是遭了老太爷的连累?还是觉得现在反正陈老太爷也不在家了,干脆就不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不管是哪个理由都叫陈老太太恼火万分,她冷冷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陈明玉的头发:“你别忧心,祖母少个把人来请安,还死不了。他们想翻天,也还太早了些,你祖父也还没死呢。” 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像了,饶是花枝也不敢再听下去,垂了头恭顺的退后两步,冲屋里伺候的丫头们使个眼色,瞬间带着丫头们退了个干干净净。 陈明玉伸手握住陈老太太的手,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思去嫉妒不跟她一样不安的人,还想着给人上眼药,可是大概她就是个天生看不得旁人过的比自己好的人罢,她这么一想,自嘲的笑了笑,朝着陈老太太点头:“我知道的祖母,就是觉得三叔还是有些心大了,祖父出了这样大的事,连大哥也开始天天往外头去跑关系,三叔却还在这个时候能睡得着......”她话锋一转又替三老爷说起话来:“许是这阵子太疲累了的缘故。” 疲累?就像陈明玉说的,连向来无所事事靠着祖荫在家里混日子的长孙都开始办起正事来了,他这个当叔叔的,却还有心思去睡觉。陈老太太目光沉沉,心中对三房的不满又上一层。 可是三房在她眼里原本就算不上什么,他们好是那样,不好也是那样,她其实是不大看重他们是怎么想的,一瞬间的恼怒过后就又撇下了,她拉着陈明玉的手,目光炯炯的瞧着她:“你为什么不再进宫去了?” 陈明玉心里更加发酸,也更加不好受,她也想进宫多去皇后娘娘那里讨好讨好,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又怎么好再继续厚脸皮的进出清宁殿?她们陈家本来就跟东宫过从甚密的,现在陈家出了事,她要是还总往清宁殿跑,不仅旁人要疑心,连皇后恐怕也要对她们不满了,她压低了头,把自己为何不去的理由说了。 陈老太太就欣慰的笑开了:“你能想到这一点,实在是长进了。”她最怕的就是陈明玉不长进,现在陈明玉总算是渐渐的开始学着把前朝内宅的事情都联系起来想,这很好。她摸了摸孙女儿的头发,带着与看陈明晴时候全然不同的慈爱:“你也不必为了不能去而难过,很快就过去了,等这些事都过去了,殿下也差不多回朝了......” 陈明玉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虽然监察的是东平郡王殿下,可是毕竟陶御史他们咬的这样狠......这其中不会生变?” 陈老太太笑的意味深长:“那又如何?”她顿了顿就又道:“你祖父根本没有收过银子,就是他跟陆丙元走的近了些,就因为这个就要定他的罪?别说监察的是东平郡王,就算是陶御史自己监察,他敢就因为你祖父爱才而定他的罪?!” 陈明玉这些天时常在书房暗阁里听幕僚门客商议此事,知道自家算是滴水不露------祖父半文钱也没收,光是这一点,人家就泼不进脏水来。当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家里不可能没有来历不明的钱,可是这些陈阁老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早早的就已经把银子都送到老家族里去了,连钱庄也不用,这些人去哪儿查? 姜还是老的辣,何况就像那些先生们说的,朝中还有她祖父这样多的门生呢,陈明玉悬着的一颗心渐渐的放松了一些,点了点头又朝老太太道:“可是殿下跟宋楚宜一同在晋中,听说因为养伤的缘故还直接住进了崔府......” 本来就已经走的很近了,现在住在同一个地方不就更方便他们培养默契?陈明玉自问做不到对宋楚宜的事视而不见保持平常心,实在是因为太孙对宋楚宜太好了,围场那一次......她眉间笼上轻愁,坐在陈老太太身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没法儿不对宋楚宜抱有敌意,她跟太孙之间的默契实在叫她心惊,跟太孙的交情也叫她觉得既警惕又厌恶。 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宋楚宜都快成她的执念了,不管什么事她都要往宋楚宜头上多想一想,把宋楚宜做成她的绝对假想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想着再同孙女儿分析分析这其中厉害,就听外头花枝隔了帘子禀报:“老太太,三老爷三太太过来了。” 来的倒也算快,陈三老爷这个觉睡的看来不算是很沉,陈老太太嘲讽的勾了勾唇,不冷不热的道:“请进来罢。” 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一前一后的进了屋,两个人眼圈都是红红的,等他们行完了礼,陈明玉也起身朝三老爷三太太行了礼,陈老太太就诧异的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不是说睡下了,怎么倒是把眼睛都睡的通红的?” 陈三老爷垂着头,他听的出陈老太太话里的轻视跟若有若无的讽刺,从前不甚在意,现在想想,妻女每天都在遭受这样话里有话的冷言冷语......羞辱没到自己头上,永远不知道那话里带着的鄙视跟嫌恶多么叫人难堪。 他看着地,许久许久才抬头看着陈老太太:“老太太,儿子不孝,想分家了。” 好啦,五章送上,怎么样甜不甜?甜的话快点投喂我啊,我吃到甜的才会让他们更甜啊~~~~撒泼打滚求月票求打赏和订阅啦,爱你们么么哒,继续滚去码字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内忧 如同炸响了惊雷,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鸦雀无声,连花枝也惊得抖了抖手,把一杯倒好的茶碰倒在了地上,幸亏此时也没人能注意到她,她连忙收敛了心神使了个眼色给花俏,花俏跟她一起轻手轻脚的收拾了,二人慌慌忙忙的领着伺候的人一同退了出去。 陈老太太冷眼瞧着陈三老爷,见他自说完分家二字之后就一直垂着头不肯看自己,冷笑了一声,话说的刻毒又犀利:“怪道这几天你跟你媳妇儿都难得上我的门,原来是生出了这个心思。就这么急着走,这么急着撇下我们这遭了难的家啊?” 陈三老爷连耳朵都羞红了,一个大男人被嫡母这几句话说的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可他到底稳住了心神,他也是有儿女的人,陈家不顾念他们,他要帮自己的儿女多想一想,他压下心头屈辱,踌躇了一会儿才道:“也不是您说的那样......我晓得父亲神通广大......” 陈老太太已经气的伸手就把茶杯抄手扔在陈三老爷头上,热茶浇了陈三老爷一头一脸,额头也被杯子砸的青肿起来,陈三老爷一时被砸懵了,捂着头倒退了两步。 陈三太太没忍住,呀了一声几乎哭出来,立即掏了帕子去替陈三老爷擦,心里的怨气一波一波的涌上心头,根本控制不住心中惊怒,一边替陈三老爷收拾身上一边回头看着陈老太太:“家里有我们没我们原都是一样的,既不把我们当一家人,我们离了这里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捆着我们......” 为什么在有利益的时候眼里根本看不见我们的存在,可是在家里有了难的时候,却第一个推出我们去挡去拼呢?陈三太太红着眼睛,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陈老太太随手抄起一个杯子就又往他们俩身上砸,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终于有了怒气跟不屑,她看着陈三太太和陈三老爷,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这是在欺负你们父亲不在,家里只有我这个老婆子,专门上门来寻仇来了?!为了当初你去宋家我叫他休了你?”她讥诮的看着陈三老爷和陈三太太都涨红了的脸,毫不留情的继续戳他们的脊梁骨:“你们父亲还没死呢,他虽然在牢里呆着,可是圣上还没给他定罪,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跟我们脱离关系,就这么怕被我们连累?都说树倒猢狲散,可是没见过当儿子的抛弃老子的......” 陈三老爷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愤怒,梗着脖子怒气冲冲的挡了那只飞过来的杯子,青筋都凸显出来,万分愤怒的冲陈老太太喝了一声:“闭嘴!” 这可真是......太不孝了,陈明玉扶着摇摇欲坠的陈老太太,又急又气的看着陈三老爷:“三叔,您怎么能这样跟祖母说话?!” 陈三老爷当然敢这么跟陈老太太说话,他实在憋得太久了,积年累积的委屈跟愤恨一瞬间涌上来,他根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我为什么不敢这么跟她说话?我叫她一声母亲,她当得起这两个字吗?!”他目光猩红的看向陈老太太:“你自己想一想,我叫你母亲,你不亏心吗?你这些年对我怎么样,对我的妻子儿女们怎么样,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你怎么好意思数落我们落井下石?!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被你们逼得!” 陈老太太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扶着陈明玉的手用尽了力气才站住,另一只手颤抖着指着陈三老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枝她们在外头听见声响不对,早就已经叫人去请二老爷跟大少爷他们过来,陈二老爷和陈大少爷一进门就见到这副场景,不由得都愣了。 陈老太太像是见了救星,呵了好几声,缓过了气儿指着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冲陈二老爷陈大少爷道:“他们......他们反了......他们要分家,在这个时候,他们闹着要分家......” 陈大少爷最近累得很,他是个二世祖,最近却被逼着没办法,天天在外头赔笑脸听消息,跟衙门那些只会扯皮要钱的人打交道,现在听说陈老太太这么说,脸立即就沉下来了,只不过他到底是个小辈,并不怎么好开口,目光不善的看了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一眼。 陈二老爷就有立场的多了,他立即为母亲出头,毫不犹豫的出声呵斥陈三老爷:“胡闹!你分什么家?父母俱在,哪里有分家的道理?!”他越说越气:“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说你没心没肺不仁不义都是轻的!你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陈三太太被这些人说的眼泪立即又飙出来,心疼丈夫的她忍不住开口替丈夫说话:“什么恩义?陈家对大侄子跟二叔你们当然是有恩有义,可是你们凭良心说,我们三房这些年到底跟你们有什么恩义?” 陈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手指几乎都要点到陈三太太的脸上:“我就知道是你在其中挑拨是非,你这个是非精,当初宋家的事情,我就该坚持把你给休了!” 陈三老爷被二哥跟嫡母的一番话说的更加不甘愤恨,冷笑了一声问他们:“恩义?你们也配与我说恩义,当年我姨娘死了,你们不过赏了十几两丧葬银子,在你们眼里她就跟个奴才没什么区别,还把她打发回她娘家出丧......现在你们自己收了那么多银子了,觉得大祸临头了,就来跟我们说恩义了?!” 陈大少爷忍不住了,怒气冲冲的插了一句嘴:“姨娘不是个奴才是什么?!” 陈二老爷觉得侄子说的话也没错,他的重点没放在前头这句话,放在了后头那句收了那么多银子,他眉头一皱,问陈三老爷:“你说什么?!什么收了银子?!” 又来了又来了,继续求打赏求订阅啊,月尾啦,超级需要大家的支持~~~(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外患 陈三老爷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再顾不得什么了,冷笑了几声问他:“什么银子?”他满心愤恨,没想到这个时候兄长还要跟他装蒜:“周家的二十万两银子难道不是父亲收了的?父亲既收了人家银子替人家办事,现在大祸临头了就该敢作敢当。我们从前没有沾过父亲的什么好处,现在父亲出了什么事......我如今也娶了妻子有了孩子,也该为他们打算打算,不敢再拖累父亲跟嫡母,这就自请分家......” 陈三老爷的话还没说完,陈老太太已经目露震惊,脸色难看的倒在了榻上,这回她是真被气得狠了,抖着手指指着陈三老爷,许久才忍住心中悸动:“你这是......你这是要害死你的父亲啊!” 陈二老爷也听不下去了,见母亲被气的这样狠,偏陈三老爷还在说一些不知道什么的混帐话,忍不住伸手就给了陈三老爷一个狠狠地耳刮子,附带还踹了他一脚。 说起来这也是陈家的传统,当兄长的教训起弟弟们来向来是理所应当,他性子还算不错,从前从来没对这个三弟动过手,倒是大哥还在世的时候,没少对陈三老爷拳打脚踢。 陈三老爷被打得所有脾气都上来了,小时候总是动不动就被大哥打骂,这本来就是他心中隐痛,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女儿都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二哥却还是当着侄女侄子的面这样不留情面的对他动手,他气血上头,狠狠地推了陈二老爷一把,睁着通红得仿佛要吃人的眼睛愤恨的看着陈二老爷:“你别碰我!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斩了你的手!” 向来温顺的陈三老爷忽然变身成了恶狼,一屋子的人一时都反应过不来,眼睁睁的看着陈三老爷自己从桌子上扯了块布擦了身上污渍,竟没人开口说话。 陈三老爷擦完了,一把拽了妻子,环顾了一圈屋内众人,气势汹汹的放了狠话:“我今天就往族里递信,这家还是分了吧。”他也只有一条命,没功夫陪着这些人瞎折腾。 他没等屋里的人再开口就率先出了屋门,很快就不见了踪影,陈大少爷没想到向来温和的三叔还有这等脾气,后知后觉的骂了一声:“混账东西!” 陈老太太已经气的面色青紫,连唇都紫了,抖着嘴唇半天才看着二儿子:“不能叫他出去胡说!你听听他刚才嘴巴里说的是什么,他说老太爷收了银子,他这哪里是想分家,这分明是想叫老太爷死啊!” 陈二老爷也回想起陈三老爷的这席话,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陈三老爷虽然闹着要分家,可他到底是陈老太爷的儿子,身份上天然就是陈家人,连他都说陈阁老收了银子,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他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忙不迭的朝着陈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着大侄子道:“走!咱们去找你三叔说说!” 如今陈府正是要紧的时候,可不能从家里开始乱起来。 陈明玉默默地服侍着陈老太太重新坐了,心里的惊涛骇浪到此刻还没平息,颇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三叔他是不是疯了?!” 要不是疯了,怎么会连这样不知轻重的话都说出来,而且还把祖母气成这副模样?分家?亏他想的出来,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想着分家! 陈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奴才生的,养不熟就是养不熟,天生的尿包种子。” 陈二老爷跟陈大少爷根本就没能跟陈三老爷说的清楚,他们叔侄俩本来脾气就不是十分好的人,陈三老爷也在气头上,三个人说到后来几乎拳脚相加,陈二老爷不小心还踢了来劝架的陈三老爷的儿子一脚,陈三老爷更是气的发疯,连夜叫人搬东西,又叫人去族里递信,铁了心的要分家,要跟陈家分宗。 陈二老爷跟陈大少爷都被气的半死,回老太太房里把这话一说,两个人都垂头丧气:“他闹的太厉害了,根本就像个疯子,跟个疯子怎么能说得通道理?!” 陈大少爷也跟着帮腔:“三叔是得了失心疯了,还口口声声说他不想被我们连累......咬死了说祖父收了二十万两银子,二十万两银子,他说的什么鬼话?!这要是被外头人听见了,还真以为祖父收了银子!” 陈三老爷想分家是必然的了,去族里送信的人都已经去了,明天族里恐怕就要收到消息,外头就会闹的沸沸扬扬...... 陈老太太狠了狠心肠:“这人真是没心肝没良心,他要分家,那就叫他分......”她吩咐陈二老爷:“你去族里找找族里长老们......” 不能让陈三老爷往家里泼脏水,这个时候,他还这么说,分明是想看着陈阁老倒霉,生了这种儿子实在是家门不幸。 等陈二老爷答应了,她又道:“去,去看着他们搬东西,凡是家里的公中的,都一式三份,他们别想着全部搬出去。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一点儿多余的东西都不给他,给狗吃了都不给这样的人!” 陈二老爷已经快被陈三老爷气疯了,现在听母亲这样说,也并没什么异议,一边应,一边回去找自己媳妇儿过去看着后院搬东西了。 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陈二夫人本来就是个难糊弄的,这么一盯着,她就发现了不对劲,三房这东西,似乎也太多了一些,光是箱笼就堆了几车,陈三太太当年的嫁妆虽然还算丰富,可是怎么算也没有这么多啊! 一不对劲,她就上去翻了翻,这一翻就更不对劲了,有一些印子钱的借据不说,还有宅子的房契,还有一些地契,还有现银!这不仅是要卖了陈三老太爷跟陈三太太,这就是把三房的人全部都给卖了,他们也不该有这么多东西啊!陈二夫人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人命 这么多的白花花的银子跟明晃晃的首饰,还有那成堆的银票......陈二夫人瞪大了眼睛,怪不得三房闹着要分家,三房这是成了气候了!可是三房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三房的底细她们再清楚不过,就算是把三房这些主子们全都卖了,他们也凑不齐这么多钱!更别提他们还置办了这么多田地跟首饰! 陈二夫人眼睛都直了,头一次被三房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忙不迭的转身就走-----这不行,她得去告诉婆婆,告诉老太太,三房这哪里仅仅是要翻天,这分明就是......家贼?! 跟着她来的陈老太太跟前的吴婆子可不傻,陈二夫人要往陈老太太那里去,她头一个先就叫了管事婆子和媳妇们把这些东西都给扣了,敢从府里偷银子,这真是......真是翻天了! 陈老太太好容易才缓过了一口气,正在榻上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见陈二夫人神色匆匆的进了门来还只当是三房那边又有什么乱子,登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幸好她人虽老,可精神却向来是好的,承受能力也强,略缓了片刻就缓过来,还反过来斥责她:“有什么事需要这样慌慌张张的?有话好好说!” 陈二夫人喘了口气,接过花枝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才把三房抄出来的东西说了,末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至极:“真不知道三房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说句不好听的,弟妹当年的嫁妆都有嫁妆册子,有多少大家心中都有数,就算是她那些嫁妆会生蛋,这也一下子不能有这许多啊!您是没瞧见,光是银票厚厚一叠加起来,就有三四万两......” 陈三太太只知道自己的命根子被人拦了,心里的惊慌虚心全都没了,站在院子口带着三房的下人们梗着脖子只管往里冲------这些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有些要给女儿做嫁妆,有些要给儿子娶媳妇儿,女儿如今被退了亲,虽然不是女儿自己的问题,可是时局如此,都对女孩儿不公平些,退了亲的女孩儿们就不值什么钱了,她为了女儿将来打算,也得多积攒些银子,多给她攒些嫁妆银子,让她过的好些,还有那些她刚刚才打好的大件的家具-----早知道就不抬回来了,可惜外头的宅子又还没拾掇好,否则该先把家具抬去那里...... 她脑子里乱的很,可是有一点却无论如何也弄得清楚,就是现在趁着陈老太太她们还没过来,先得把东西运出去! 吴婆子一马当先的拦在三太太跟前,张开双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三太太:“三太太这也太急了,说要分家就分家,族里答应了吗?家产怎么分出文书了吗?去礼部备案了吗?三太太现在就把东西全都往外运,可不大合规矩的吧?” 陈三太太一点儿也不想跟这些刁钻的婆子们说话,陈老太太跟前就没有不刁钻的人儿,她根本就说不过,索性也就不说,指挥着自己的人往里头闯。 吴婆子却知道事情非同寻常,她是陈老太太的心腹,陈婆子被打发走了之后她就是陈老太太跟前的第一人,现在这关乎陈老太太切身利益的事,她是半点不肯退让,也绝对不能退让的,当下领着人就在院子里哗啦啦的排成了一排,死也不肯叫陈三太太把箱笼抬走。 陈三太太急的眼睛都红了,这里头还有陈三老爷给周成芳签的字据呢,这些东西要是被发现了......她心里发急,却又不得其门而入,不由得急了,起哄了眼睛看着吴婆子:“这些都是我的嫁妆!难不成你们陈家还想私吞媳妇儿嫁妆不成?!” 吴婆子凉凉的抬眼看她一眼,仍旧是那副瞧好戏看不起的神情:“是不是您的嫁妆,明天去开了祠堂,分家的时候对对您的嫁妆单子不就知道了?横竖也就是相差一晚上的事儿,三太太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做什么叫人不齿的举动,还怕谁不成?要是这真是您的嫁妆,到时候老太太难不成会不给您带走?您也太多心了......” 陈三太太急的一脑门子的汗,一忽儿骂自己的人没用,一忽儿嫌自己的人太少-----这毕竟还是陈家的宅子,他们三房的下人也是陈家的下人,她自己是支使不大动的,这实在是叫她恼怒得很,眼看着时间越拖越晚,她再也没法忍受,指着吴婆子就转头向身后自己陪嫁的那些婆子们:“去把她给我绑了!” 先绑了眼前这个祸害,把东西运出去了再说,只要东西都不在陈府了,看她们这些人以后还怎么奈何自己! 吴婆子顿时杀猪一样的叫起来,口口声声的喊着三太太要杀人了。 陈三太太身边的丫头惊怕的跑进来:“三太太,老太太跟二夫人她们往这里来了!” 陈三太太就更急,这些东西要是被陈老太太跟陈二夫人看见,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一着急,手下的动作就没轻没重起来,上前狠狠地扇了吴婆子一个耳刮子,气的浑身都在抖:“你给我闭嘴!” 吴婆子挣扎的厉害,手被反剪了,就拿两只脚胡乱去踢,最后更是寻了个空儿把旁边的人狠狠咬了一口,总算是挣扎出来。 陈三太太见她要往箱笼那里冲,也顾不得仪态顾不得尊卑了,上前就要把吴婆子往后拉,这样一拉,吴婆子又挣得厉害,一下子没收住脚,整个人直直的往大板车的尖角上撞去,登时撞的额头血淋淋的。 周围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陈三太太拽着吴婆子的一件外裳惊得站在原地,见吴婆子满头是血的转过头来,吓得尖叫一声,忙不迭的扔了手里的衣服。 吴婆子被撞到了太阳穴,也就来得及往后头陈三太太的方向瞧了一眼,瞬间就软了下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见官 陈老太太跟陈二夫人脚才立定,就瞧见了一具尸体,登时目瞪口呆的立在了原地,齐齐的看向陈三太太,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和惊恐,像是见了鬼-----这也得益于陈三太太的出身,她可正经是爬书网的人家出来的姑娘,怎么行事成了这副模样?! 连向来爱搬弄口舌的陈二夫人也说不出话来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回头看看自己的婆婆,再看看面前连眼睛都还没闭上的吴婆子,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问:“这.......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反正不能惊动官府去报官,否则陈家的名声就完了,就算陈阁老现在没出事,内宅不稳以至于出了人命,那也是御史言官们蜂拥攻击的点,何况是现在?传扬出去,整个陈家都会成为京城的笑话,陈老太太咬牙切齿的看着陈三太太,怒极反笑:“你可真是长进了,敢当着我们的面杀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是啊,这个媳妇儿到底是怎么了,当初因为宋家的事还害怕的战战兢兢的连磕头求饶都是腿软的,现在却连杀人都眼睛也不眨,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这点子银子整个人都疯魔了,陈老太太瞪着她,见她似乎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冷哼了一声道:“你杀了人,大周律是要处鞭刑的!” 大周朝挂了奴籍的命不值钱,打死了随意栽个罪名,递个帖子,顺天府的人也就知机了,连问也不会问,尸体都不会派仵作来验,一般都是令人拖去乱葬岗埋了了事,可是要真是追究起来,胡乱杀奴才的,也是要受鞭刑的。 陈三太太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如今都是发晕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紧紧的拽着吴婆子的那件外裳,不知所措的只知道摇头,连说话都忘了。 直到陈二夫人紧走了几步想去看看吴婆子到底是要去拿什么,她才反应过来那个箱笼里装着的都是陈三老爷的东西-----有跟陆丙元来往的诗词,有跟陆丙元族叔借钱的借据,还有拿了周成芳银子的收据......这些东西一旦被陈家这些人发现,他们一定会被生吞活剥了的,陈三太太尖叫了一声扑了上去...... 陈二夫人被陈三太太吓得魂都要丢了,本能的朝左边一倒,堪堪避开了陈三太太的爪子,心有余悸的看着发疯了似地陈三太太,惶恐的去喊陈老太太:“母亲!” 陈老太太立即指挥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把陈三太太绑了起来,眼里全是冷厉跟不满:“我今天就要瞧瞧,你这究竟是从府里搜刮了多少东西,值得你动手杀人!”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的事儿,谁能想得到陈三太太竟然会为了护着这些东西要杀人了,到底是藏着什么?陈老太太起了疑心,三房闹着要分家,好像是甩脱了陈家就能过的很好了似地......难不成三房是跟外头的人勾结了? 她正吩咐婆子把箱笼卸下来仔细盘查,外头跟陈二老爷陈大少爷扯皮的陈三老爷就进门来了,他还领着不少的护院,见了此情此景也不由愣在原地。 陈三太太见了他就见到了救星,急急忙忙的哭着喊着告诉他:“老爷!他们这是要抢我的嫁妆,我没法儿活了,这些东西要是没了,我可就活不成了!” 她连说好几个活不成了,陈三老爷就算是再蠢也反应过来了她话里的意思,匆匆忙忙上前几步喝止了那些婆子,回身拦在陈三太太跟前,看着自己的嫡母义正言辞的道:“儿子既说好了分家,就不会再改变主意,老太太,既然相看两厌,为何不放彼此一条生路呢?少了我们三房,对陈家根本无关紧要......”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这是在打陈老太太的脸,还是一个又一个的毫不留情的耳光,陈老太太面色阴沉的看向他,幽幽的再看了一眼那些箱笼:“老三媳妇到底有多少嫁妆,咱们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你既说这是她的嫁妆,又口口声声要分家,那好......”她停了停,转头吩咐呆若木鸡的二儿媳:“你去,去告诉老二,就说我的话,不必等明天了,现在就拿了帖子,去请族老们过来,咱们现在就开祠堂分一分家,你三弟跟三弟媳反正已经迫不及待了,咱们再强留着人家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成全了他们,快去!” 陈二夫人唉了一声,飞快的跑出去了,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的,心里满是惊慌,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见下人死在自己跟前,她心里其实很有些害怕,迷迷茫茫觉得家里的事闹的越来越大,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陈老太太转头看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陈三老爷,努了努嘴示意他往旁边站:“咱们就都等族老来罢,到底是不是嫁妆,等族老来了也就清楚了。” 陈三老爷哪里敢把这些东西示于人前,急的差点嘴巴起泡,看着妻子不断朝自己使眼色,咬了咬牙预备叫人硬来,总得先把东西搬出去才是真的,否则陈家不会放过他们的。 只是陈三老爷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外头就熙熙攘攘的亮起了不少的火把,他吓了一跳,族老们虽然就住在后头街上,可是要去请也没有这么快的罢? 及至他看清来的是什么人之后,就又瞪大了眼睛僵硬着脖子看着自己嫡母,目光里流露出刻骨的怨恨来-----居然报了官,嫡母居然先叫人去报了官! 来人是顺天府的人,穿着青衣,底下踩着皂靴,一马当先走在最前的是如今在顺天府很有几分名气的捕头,叫犁田的,他客客气气的朝着陈老太太跟陈三老爷一拱手:“擅闯内宅实是不恭,请老太太三老爷恕罪则个,贵府派人来送帖子说是出了人命案?我们连夜点齐了人马就来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人命案?”(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浑水 陈三老爷气的双手紧握成拳,移开了眼睛一声不吭-----现在伸头缩头都是死,嫡母反正是不会放过他的,他也不准备跪地求饶了。嫡母恨不得他死,他就算是求饶也没用,还不如硬气些,只是妻子儿女无辜,他这么想着,决定一人把事情都扛下来。 陈老太太也错愕不已,她根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哪怕死了的是她身边得力的婆子,可是相比起陈家的声名来说这也不算什么。事情一旦闹大,陈阁老进了刑部大牢之后陈家就分崩离析而且还兄弟争产分家的事情闹开,对陈家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自家去送的帖子?她不由得就想到大儿媳妇身上去,不由得狠狠地在心里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骂了千万遍,她自以为是的送了帖子去,这回可把事情给闹大了! 犁田很快就发现了倒在地上已经没气息的吴婆子,上前几步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见没了气儿,就回头问:“敢问这是贵府的什么人?” 他没想到陈家会这么晚了来顺天府递帖子说出了人命案,这可是多事之秋,陈家这个时候不安安静静的呆着,怎么还告起官来?可是既然人家递了帖子,他就不得不来,陈阁老虽然在刑部大牢里,可是到如今几位主审也没查到陈阁老的一点儿罪证,可见陈阁老人脉之深远,手腕之高明,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可没那么横敢跟陈家过不去,连府尹大人也连夜起来了,令他们亲自来陈府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老太太僵在原地,现在人家已经把尸体都看到了,来的又是这么多官差......想到这里陈老太太就不由得更是生气,都怪老大媳妇那个蠢货,她居然还把官差们引进了后宅来! 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冷冷的看了一眼眼睛都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了的陈三太太,轻描淡写的告诉犁田:“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我家三儿媳妇不小心推撞了一个婆子......” 真的直接把三太太供了出去!陈三太太又惊又怕,做梦也没想到陈家会这么狠绝,用一个下人的命去告官,她越发觉得陈家是个狼窝,哀哀的看了一眼陈三老爷,眼泪流水似地掉下来。 陈三老爷也没法子,他知道嫡母的厉害,嫡母既然是往顺天府去递了帖子,这分明就是恨毒了他们三房,根本不给他们三房活路了,他心都灰了,看向陈老太太的眼神阴冷。 犁田打量了那只还往下流着血的、撞死了吴婆子的大板车,往前走了几步,心里飞快的在打算这件事该怎么了结,还是得先问问陈家的意思,看看陈家这究竟是想惩戒媳妇儿呢,还是想把这事儿给无声无息的了了-----一般人家要是不是想借机故意把自家的丑事闹出去,就没有为了个下人的命来报官的,想到了这一点,犁田自以为猜中了陈老太太的心思,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那只大板车,再往上瞧瞧,看见那只大板车上头的箱子,顺手翻了翻里头的东西,可是这么顺手一翻,顺眼一看的事,忽而被他看出了不对来,他看见了今年的春闱试题!-----他以为自己的眼花了,慌乱的翻动了几下,把卷轴打开,就瞧见陈三老爷做的文章,之所以知道是陈三老爷的,是因为上头还有陈三老爷的印章。 这事儿可就有趣了,犁田不动声色的继续翻动几下,又翻找出几张借据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三老爷,陈三老爷已经是面如死灰,闭着眼睛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他心思急转,已经把这些东西通通都抓了起来收在手里,想了想又并没把它们从箱笼里拿出来,阖上了箱子盖子,回头看着陈老太太道:“既然老太太这样说,还得劳烦三太太跟我们走一趟,这些东西......” 陈老太太道:“这些东西是府中私产,三房闹着要分家,想把东西偷运出去,吴婆子拦着不叫他们动,这才遭了毒手。” 不想闹也已经闹大了,陈老太太没别的选择,陈三老爷满口胡沁,谁知道他以后会说出什么,不如现在就定死了他忘恩负义不顾亲恩的名声,叫他以后抬不起头来,别说做官了,就是说的话都没人愿意听。 犁田镇定的点了点头:“既是如此,这些东西我们也就先运回衙门去,待他日贵府拿了册子,来衙门领?” 陈老太太点了点头,反正把东西运去衙门,也叫众人都看看,三房是真的想搬空陈府,一点儿信义恩情也不顾,这也是好的。 犁田指挥了人把陈三太太架了出去,自己镇定的领着人跟陈老太太告辞,恭恭敬敬的跟陈二老爷陈大少爷又是一通寒暄,出了门却脸色都变了,等到了拐角处就拦住车,先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在手里看了一遍,然后通通揽进了自己怀里。 夜色深了,方孝孺在府中书房练字,等方夫人亲自送了燕窝进来方才停笔。 方夫人把燕窝递给他,又替他把字帖收起来,亲自整理了桌面,然后才抬眼看向他,忍不住问:“老爷,犁田真的能成事?” 方孝孺一气把燕窝喝完了,碗往旁边一放,擦了擦手见方夫人担忧不已,就笑着点头安慰她:“你放心,犁田是个聪明人,何况还是个认识陶御史的聪明人,他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所以他才会叫顺天府的人上门,专程挑中了犁田值夜,就是因为犁田会有这个本事捅破这个窟窿。 现在陈府闹着分家的事最迟明天就会传遍京城,而陈三太太杀人的案子也会闹的满城风雨,因为陈三太太杀人的原因会叫京城震动------她是为了掩盖丈夫替陈阁老收受贿赂而杀人的。 正在努力码字中,爆更会有的,不过这个月真的太伤元气了,我得好好的养一养存一存才能存到爆更啊,欠的和氏璧加更还有月票加更也都一直记着,大家放心吧,作者君一定会言而有信的。最后还是那句话,撒泼打滚求月票求订阅求打赏,月末三天最后冲刺了,大家千万不要放弃我......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找人 跟了陈阁老这么多年,丈夫对陈家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亲自设计的局,足以叫陈家防不胜防,一败涂地。方夫人不知道是该夸宋家人的眼光精准,还是夸宋家笼络人的手段高,把丈夫这样陈阁老底下的智囊给收入囊中还加以善用,现在陈家...... 现在陈家已经乱成了一团,陈二夫人刚才是没赶得及,等她回来才发现那只撞死了吴婆子的箱子被抬走了,登时瞪大了眼睛去看陈老太太:“母亲!那只箱子呢?!” 陈老太太还以为二儿媳妇的眼光这样浅,侧目瞧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道:“顺天府的捕头抬走了,总得过过场面。过些日子,叫个婆子拿了册子去对一对,领回来就是了。” 陈二夫人就是再傻也觉察出不对了,她跺了跺脚,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胸口憋得难受得火辣辣的疼,又惊又怕的跟陈老太太喊:“什么呀!母亲,那里头是三叔收别人银子的证据啊!” 陈老太太正要拔腿就走,闻言狐疑的转过头来问她:“什么证据?他收了谁的银子了?” 陈三老爷慢慢吞吞的看她们一眼,目光无神的如同幽灵一般的从她们面前晃了过去,仿佛根本不在意她们说什么,从官差跑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完了,既然都知道自己完了,旁人在想什么,还在打什么主意,就都跟他无关了-----这帮人巴不得他死,重臣阁老家的内宅,是顺天府那批人想进就能进的?要是没有人特意去递帖子,那些官差会来的这么快?还有嫡母之前对官差说的那番话-----这分明就是想他死,想他身败名裂啊! 不!陈三老爷幽灵一样的飘出了陈家大宅之后,晃晃荡荡的在街上走了半天,又忽然明白过来,这不仅是想他死,这还是想他替父亲背黑锅,难怪之前嫡母要见他,听说他要分家以后那样气急败坏,嫡母他们就是怕他分了家出去以后就没人来替父亲背黑锅了......他想起那些证据,想起妻子被带走时的惊恐与眼泪,忽然觉得累得很,真的累得很了。 陈老太太暂时没顾得上他,她听出了二儿媳妇话里的焦虑,能叫她的两个儿媳妇害怕的事,基本上就没有小的,这两个儿媳妇的心肠可都硬的很,如果事不关己,她们等闲都不关心,更不可能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来,她站定了脚没动,盯着儿媳妇的脸。 陈二夫人可真是差一点点就要哭出来,跺着脚又惊又慌的道:“那里头是三叔收了周成芳和陆丙元银子的借据,我看见了的呀!” 陈老太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遭雷击一般,摇摇晃晃的几乎站不住,觉得右边的头一阵一阵的疼起来,她咬着牙睁大眼睛看向陈二夫人,几乎真是咬牙切齿的问:“你说什么?!” 怪道这么忽然闹着要分家,怪道为了这些东西人都敢杀,这里头原来是他收了人家银子的证据?!陈老太太心里冰凉冰凉的,整个人猛地往后倒。 陈二夫人说完了就后悔了,陈老太太近来因为陈老太爷的事情本来就精神不济,现在被她这么一刺激,要是出了什么好歹...... 一行人手忙脚乱的把陈老太太搬进正房,又忙着叫人去请大夫,太医这样晚了是不好再惊动了,陈家今晚本来就已经出了太多事,要是再请太医,几乎只差打开大门告诉别人陈家出事了。 陈二老爷铁青着脸站在屋里,瞪着眼问陈二夫人:“你确定看清楚了?确实是借据不错?” 陈二夫人几乎要哭出来,她虽然爱钱,因为商户女的的身份向来不家里看不起而对家里凉了心,可是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更别提她的子女也都是姓陈,真出了什么事她自己也讨不了好,当下就哭了一声道:“我真的看清楚了!里头不仅有这些,还有三叔替人家写的卷子呢......” 陈二老爷自己也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好几步才算站稳,闭了闭眼忍住心内的震惊,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这个白眼狼!快把他给我捉回来!” 其实要捉回来做什么,陈二老爷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这些东西都是要命的东西,要是被朝廷上父亲的那些政敌知道了,这就是极好的捅向父亲跟陈家的一把刀。 老三简直是个蠢货,愚蠢至极!收了旁人银子居然还会写什么收据借据......他顾不得里头还有大夫在,一叠声的叮嘱大侄子:“快快快,快带人把你三叔找回来,不能叫他走了!” 一定不能叫他走脱了,否则可真是完了! 陈大少爷听的一愣一愣的,以他最近劳累过度的脑子,他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算是反应过来三叔这是闯了大祸了,祖父现在在牢里呆着,可是家里作主的却仍旧是祖父,因为陶御史他们根本抓不着什么证据,说来说去也就是老一套,说祖父跟周成芳和陆丙元这些舞弊的举子走的太近,可是要是被他们知道三叔真的收过人家钱.....都是一家子姓陈的,三叔收了就等于是祖父收了,谁会信祖父不知情?! 他恨不得蹦起来咬掉三叔的一块肉,听陈二老爷这么吩咐了,立即就点头应了,飞快的点了人出门去抓人。 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陈二老爷自己却也有些迷茫,他等着大夫出来了,问明白了母亲已经醒过来了之后,才叫陈二夫人打发人带大夫下去领赏,自己进了内屋去看躺在檀香木雕花大床上的母亲。 陈老太太抖抖索索的伸手指着他,良久才呵出一口气,气喘吁吁的道:“快!快去请方大人......”快去请方孝孺来,家里这样下去是不行了! 早上好哇,月票榜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凶残,简直泪目!!!!!觉得自己已经是条咸鱼了,你们不给翻身起不来......(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讨计 陈二老爷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听见母亲提醒才反应过来,是啊是啊,他该去找方大人,方大人那样聪明,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可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陈二老爷又有些踌躇的看着母亲:“现在连夜去请?怕是到时候事情闹大,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当攻讦方大人的筏子......” 最近凡是陈阁老一党的人都被陶御史他们这帮人追着咬,什么都能成为被参的借口,陈二老爷也是有些心有余悸了。 陈老太太又急又气的呵斥了一声:“蠢货!”艰难的喘了一会儿气才重新扬起声音:“你是不是蠢?!现在不去,难不成等明天顺天府开了堂审了案,把那个孽障提去了顺天府事情闹大了才去?!到那个时候,你父亲才真是被害惨了!” 而且瞧这情势,不仅要被害惨,要是这些东西落到陶御史手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陈二老爷反应过来其中紧急,觉得脑子忽然也不那么疼了,转过身就往外跑,气喘吁吁的跑到二门处,飞快的吩咐一直守着值夜的长随:“快!拿我的帖子去请方大人!告诉他有紧急的事,一定要今晚就来!” 方孝孺从前也时常深夜进出陈府,下人们早已经习惯了,听陈二老爷这样吩咐,驾轻就熟的就去了方府。 陈二老爷就又开始忙着叫人去请府里的清客幕僚们,等他们来的差不多了,就坐在原地焦急不安的等着方孝孺。 方孝孺倒是比他镇定的多了,他使唤了个人去给重音坊那边报信,自己穿戴好了,转头温和的叮嘱方夫人:“今晚就不用等我了,还不知道耽搁到多早晚。放心,明天过后,咱们该做的事情也就做完了。、” 把事情做完了,宋家总得按照当初说好的那样,给他们一条生路,放他们一马,再给他们些好处-----他要的实在不多,干脆外放吧,出去当个知府也好,历练历练,待过些年说不定还有往上升的机会,能一步步重新再来。 事到临头,方夫人也分外的平和镇定,她点了点头,上前替方孝孺把衣裳理了理,轻声应他:“老爷放心,家里我会看的好好的,期待您一切顺利。” 若是一切顺利,陈阁老按照计划里的那样,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再保住阁老的位子,就算不丢性命,也得贬官降职,到时候宋家再安排安排,他们方家远远的外放出去,过几年事情淡了再重头再来,总比现在天天提心吊胆的好。 陈二老爷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也没什么两样,在原地焦急的打着圈子乱转,好容易听说方孝孺来了,立即就开了门迎了方孝孺进了书房,迫不及待的把事情跟他说了。 方孝孺仿佛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响才啊了一声,不可置信似地看着陈二老爷问道:“您刚才说,三老爷收了谁的银子?” 陈二老爷恨得不行:“还不是周成芳跟陆丙元的!连收据都有,现在是还没定主审,要是定了主审,周成芳跟陆丙元那里恐怕也熬不住说出来了。老三这个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谁知道他是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的就给家里招了这样大的祸事!” 之前陈二老爷还以为陶御史他们是刻意找茬,说什么有证据,只是借着举子们的愤怒想把他父亲推下去罢了,现在他才恍然大悟,敢情人家是真的收到了消息,知道了陈三老爷收受了周成芳和陆丙元的银子,有备无患来的。 他头痛的很,又头痛又愤恨:“现在那些东西偏偏还落到了顺天府的人手里,方大人您说,现在是不是先去找犁田,把那些要命的东西拿回来再说?” 方孝孺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所有进展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半点偏差都没有。他做出一副焦急模样,问那些脸上也都现出焦急之色的清客幕僚们:“各位先生们有什么高见?这件事可棘手的很哪。” 不用说也真是棘手,先生们纷纷点头。先不说周成芳跟陆丙元他们到时候会不会招,眼前这些被顺天府的人拿走的收据跟试卷就是最大的一个把柄,说起来先生们又觉得有些稀奇,三老爷这样不受宠,他是从哪里拿到试卷的? 不过这也不要紧了,反正事情真是三老爷做的,现在还是先想办法补救要紧。屋子里沉默了一阵之后,众人纷纷各抒己见。 有说该立即去找犁田把东西要回来的,有人说犁田怎么肯给,肯定还得讹上一笔银子,到时候讹了银子还事小,就怕犁田两头吃,这边收了银子,那边又把证据送去陶御史那里...... 陈二老爷听的头晕脑胀,越发没了主意,直到有人凉凉的说了一句:“要是犁田死了,那些证据被烧了......到时候只有周成芳跟陆丙元,这两个人都是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就算是死在了牢里也没人会觉得不对......事情也就不要紧了。” 杀人灭口?陈二老爷眼睛猛然一亮,转过头去看着方孝孺:“方大人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方孝孺果断的点点头:“如今看来这的确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了,只是犁田毕竟是顺天府的人,咱们要杀他,哪里有那样简单?还是得从长计议。” 陈二老爷想想陈三老爷,头一次生出些智慧来,这个人留着也是家里的祸害,就算他没收银子,闹分家也对陈家万分不利了,他既然这样看不得陈家好......干脆就为自己做的那些蠢事付出代价吧,这些事情横竖就是他做的,他死的也根本不冤! 老三连收个银子都收不利索,还会傻不拉唧的把那给别人写的卷子和收据都藏起来,可见是个糊涂人,糊涂人死了也是白死的,是他害的家里风雨飘摇,如今也该是他来付出代价。(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杀人 陈二老爷脸色阴沉沉的,像是即将下雨的堆满乌云的天,他看着方大人咬牙切齿的问:“若是我弟弟担忧罪行败露想请犁田吃顿饭,不知道以犁田的性子,会不会拒绝?” 立即就有门客呼应:“这怎么会?!那帮人吃拿卡要都是轻的,二老爷难不成没听说过那句话?叫做衙门大门朝天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顺天府因为贪腐也不知道被御史们参奏过多少次了,可见根本就已经养成了习惯,有送上门的好处,他们还能忍得住不要?” 方孝孺往他那里瞧了一眼,又轻飘飘的把眼睛移开了,仿佛从来没往他哪里瞧过似地。 陈二老爷心里隐约的那个想法就更加坚定了,他坚定的站起身来:“那就这么办,就让他请犁田吃个饭,犁田若是会来,事情就好办了。” 到时候把东西拿回来,再让犁田跟陈三老爷都死在一块儿,那事情基本上就定了性了,陈三老爷想把妻子弄出来,可犁田不肯,两人生了冲突,互相斗殴至死...... 这样一来,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三房收受了银子的事儿,不,三房那些人可能是知道的,比如说陈三太太就一定知道,陈二老爷狠了狠心,一不做二不休,连陈三老爷都要死了,再死个弟媳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陈三太太毕竟是在牢里...... 陈二老爷晚上回了屋就叮嘱陈二夫人:“明天你就打发人去牢里通通关系......那个毒妇不能留了,这两口子是想把我们一家都给送进火坑......” 陈二夫人也恨这两口子恨得牙痒痒,闻言忍不住就道:“可不是,活着就是祸害,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有这样狠的心肠,收了银子还没事人似地闹着要分家。把罪名栽赃给公公,公公可真是被拖累的狠了,何况这事儿闹了出去,咱们一家子都得跟着倒霉。外头看着他到底是姓陈的,谁相信他收了银子的事儿咱们会不知道呢?真是害死人了啊!” 陈二老爷难得的觉得妻子竟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这些话听的他分外的舒心,他点了点头,继续叮嘱他夫人:“这事儿你可不要蠢的直接叫咱们家的人去办,别给人抓住把柄。” 陈二夫人这点子常识还是有的,立即拍着胸脯下了保证:“这个我知道的,把现成的把柄递给人家?傻了我?” 陈二老爷坐了片刻,就听见说陈三老爷找到了,如今正在三房院里,他立即就披了外衣直奔三房正院,三房院子里,陈明晴带着两个弟弟立在屋外檐下,少见的焦急-----短短一天时间,家里天翻地覆,先是父母亲去跟祖母说要分家,后来母亲为了护着自己的嫁妆打杀了一个婆子,还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了,而父亲也不见了踪影。她虽然年小,也知道父母亲这大概就算是跟老太太他们彻底闹翻了,以后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是不可能-----而大周律,打杀了奴婢也不过是鞭刑而已,她相信父亲总有法子把母亲弄出来,把母亲弄出来了以后......陈明晴微微叹了口气,母亲出来了以后,分家了也好。 彼此作为亲人没有半分情义,互相算计互相怨恨,长久下去对双方都不是好事,还不如分开过日子,彼此落得亲近,说不定多年以后想起来,还会觉得血浓于水。 她正想着,陈二老爷已经急匆匆的越过她跟弟弟们,她有些错愕,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见她的二叔恶狠狠的又回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好像他们是多么脏的东西一样。 她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几乎懵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弟弟也红了眼睛,不由就垂下了头-----以往二叔他们虽然不说对她有多真心,可是却鲜少这样厌恶的看他们,看样子这回真是闹的狠了。陈明晴在心里微微叹气,父母所为,她并没有办法阻止,也不能说父母的不是,只好轻声安慰了弟弟几句,遣了弟弟们回房去,自己站在廊下没动。 陈二老爷进了门就瞧见被大侄子打的鼻青脸肿的陈三老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问:“你可真是狠得下心,父亲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坑陷他?!” 陈阁老当了春闱主审,这对陈家来说简直是大大的好事,陈三老爷不说为家里高兴,反而借着这个事儿伸手捞钱,陈二老爷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糊涂想法。 陈三老爷冷笑了一声擦擦嘴角边溢出来的血,一字不吭。他没什么好说的,这帮人根本不拿他当亲人,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陈大少爷看不得他这副死气沉沉又阴损的模样,上前不顾长幼踹了他一脚。 陈二老爷原本也不是为了等他的回答,只是陈三老爷这样的态度又激怒了他,他冷冷的看他一眼,哼了一声。 陈大少爷跟着陈二老爷出门,亦步亦趋的跟了半天,他二叔回头跟他说了跟门客幕僚商量出来的打算,又道:“就是不知道这几个怎么办。” 他往廊下站着的陈明晴那里看了一眼,陈明晴被他那带着凶光的眼神看的慌忙垂下头,莫名的觉得心慌。 陈大少爷对自己亲妹妹陈明玉尚且不怎么用心,何况是一个堂妹,闻言就道:“既然都到这样的地步了,那就干脆......”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 陈二老爷回头瞧了他一眼,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稚子无辜。这些小的也不知道他们爹娘造的孽。何况都死了,传扬出去别人又要参我们家了,这个时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反正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几个人。” 陈大少爷反正是无所谓的,活着也就活着,反正现在家里也不是他当家,养这些人反正也不要他出钱出力,他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雷霆 消息传到宋楚宜耳朵里的时候,她正收拾宋琰的东西-----宋琰去金陵送嫁,许多带来崔家的东西不好带去,加之他来了晋中以后各人又有礼物相送,因此他堆积了很多东西,她一一的替他整理好,分门别类的叫人装了,又开始替宋琰想此次回京之后再去蜀中唐明钊那里的时候,该送些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才好。 只是她没想多久,廊下的鸟儿就纷纷的叫起来,青莺顺着这些悦耳的鸟鸣声迈步进来,轻轻弯了腰道:“姑娘,殿下请您过去见一见。” 宋楚宜之前没回过神的时候,很是被周唯昭那番言语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等她反应过来,一个人的时候,难免就觉得每一句话回想起来都叫人面红耳赤。 她上一辈子吃够了不矜持的苦,总想着这一世不管怎么样,不管有没有喜欢的人,若是真的被逼着要嫁人,那也要嫁自己能掌握的住的,可是面对周唯昭,她好像全然没有还手之力,这位殿下若是真是情深意切至此还好,若是擅长以情深意切来拉拢人,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胡乱的把自己面前的棋子收归棋篓,嘱咐青莺把棋盘收好,这是宋琰来晋中以后二舅舅送他的,他喜爱非常。 周唯昭精神好了许多,这些天因为吃着养气丹,他已经不需要时时卧床了,可是残余的毒还是流窜在他身体里,崔家已经请到了太白真人,过几天就能去太虚观拜访。 他一眼瞧见低垂着头的宋楚宜,朝她咧开一个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和两个酒窝:“你上次帮赖大人解惑,卓有成效。赖大人卖了我一个人情,你想不想听一听京城那边发生的事?” 宋珏的信走的是驿站,他不能总是派人亲自送信来,因此比之锦衣卫的渠道自然就慢了一拍,宋楚宜仰头看了看周唯昭,险些被他的笑容晃花眼睛,默默地又垂了头,想了想才点头:“现在陈三老爷大约已经分家成功了罢?” 周唯昭一五一十的把陈家闹的那些惊动京城的幺蛾子都说了:“陈三老爷跟陈阁老收了周家的银子-----这是陈三老爷自己在刑部大堂上喊出来的,说陈阁老收了二十万两,他总共收了七万两。为了这银子,也为了救陈阁老,陈家的人还想杀了他跟顺天府的捕头犁田灭口,幸亏他们跑得快,犁田去的时候又长了个心眼带着官差去的,官差就埋伏在旁边呢,听见响动就出来把陈家准备行凶的人通通抓了。” 说起来很混乱,宋楚宜作为曾经参与设局的人却差不多已经把来龙去脉摸清楚了,方孝孺应该是下了猛药了,他跟宋珏肯定是故意让陈家的人去杀陈三老爷和犁田的,然后又提前暗示了犁田,以至于犁田先行还带了人埋伏。这样一来,陈三老爷定然对陈家的怨恨更深一层,恨不得陈家死,他自己都命在旦夕了,再收到陈三太太死了的消息,肯定再也忍不住,一定会把从前听见的那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话当真,然后顺理成章的为了报复陈家而把这些话说出来。 不管到最后能不能找到这二十万两银子,周成芳跟陆丙元又承不承认,作为陈阁老的亲生儿子的陈阁老都承认了,天下人都会认定陈阁老就是真的收了银子。 这是一个死局,算计的是陈家每个人的人心,陈家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都不用多用力,了解他们的方孝孺就轻轻松松的把他们击垮了。当然,前提是幸好他们先把陈阁老这个老狐狸给困了起来,否则陈家不会乱成如此地步。 “那想来,如今刑部尚书孟继明、大理寺卿冯应龙就不必病了罢?”宋楚宜的语气平平板板毫无起伏:“他们再病,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促狭,可却是再现实不过,的确,现在要是孟继明跟冯应龙再病,不仅不合时宜,还摆明了就是跟圣上做对,跟天下举子们做对了。何况如今罪证也算是确凿,他们再扛下去,也只会被打成陈阁老一党,惹得圣上忌惮。 “你说得对,这回不等皇祖父发话,他们的病就好了。”周唯昭展颜:“这回你可算是赢得漂亮,陈三老爷自己咬死了他的父亲,儿子说跟亲父一起收的银子,再没人不信的。” 宋楚宜想,这还真是要多亏了陈三太太,是她叫自己得窥陈家祸端所在-----虽然嫡庶之分是正道,不可乱,可是当这其中差异太过明显,又年月渐久把这愤恨累积的越深的时候,就足够叫人拿来做一做文章了。 周唯昭这话跟宋楚宜说了不到三天,京城里宋珏的信也送来了,大致内容都同周唯昭说的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宋珏把他们设的局说的详细了些。 顺天府的人能进陈家后宅这是关键,幸亏陈大太太是个眼光不大长远的,方夫人早把她看透了,送信的人也是陈大太太自己的人,她自以为这是除去了争产的三房,却不知是迎了杀神进门。 宋楚宜阖上信,今上这样厌恶贪腐,又正是对太子冷淡的时候,作为太子党的陈阁老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今上就算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不杀了他满门,也不可能轻轻放过,天子一怒,雷霆万钧,陈阁老至少短期内,是再也起不来的了----宋楚宜向来习惯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陈阁老桃李满天下又经营多年,未必能立即就被她这个后辈踩在地里起不来,她对每一种可能都做了设想,也就更期待回京城的那一天。 她终于在从晋中回京城之前,处理完了陈家的事,兴许等她回京的那一天,还能亲眼瞧瞧陈家的下场----虽然已经猜得到大抵情形,可是朝中官员办事的速度真是慢的很,她给他们留了三个月的时间,觉得已经很是充足。(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去向 她才阖上信没多久,绿衣就进来了,她在晋中呆的很是开心,许久未见的亲人乍一见面,对她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不当值的时候就领着她在晋中到处逛,她的小箱子都已经快装不下亲人们给买的各色礼物首饰了,东西虽然都不贵重,可对绿衣来说却仍是难得的。因此她如今一天到晚的都带着笑,如今进来,她就算是在说罗贵的话也带着笑:“姑娘,罗贵说查到了些东西,要见您一面。” 宋楚宜说要对范家动手,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她向来不是什么好人,上一世落得那么惨,她到最后浑身都是恨意,可这恨意更多的也只是对她自己,她自认为沈清让也没那么对不起她------本来就是她一厢情愿,送上门的好处谁人不要?送上门的自带嫁妆的妻子谁不想白捡一个?她自己把姿态放的那么低,把脸面看的那么轻,别人看轻她折辱她也是应该的。这也是她为什么在这一世放沈清让一马的原因。 可是有一种仇恨,她永生不能原谅,一是想要她死的,二是想要动她身边人的。这两者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譬如元慧,譬如如今正焦头烂额的陈家,也譬如还没出事的范家。 她派了罗贵去福建那边,如今算来也差不多三四月有余,也该回来了。她点点头,重新穿戴好了就带着绿衣去了花厅,她如今并不是在宋家,要出门实在太麻烦,再加上出了阳泉路上的事情之后,崔老夫人跟崔家的人都对她出门保持了万分的警惕,她也只好妥协。 罗贵颇有些风尘仆仆,虽然明显看得出来已经是收拾过了,可还是没能掩住身上风霜,先朝宋楚宜行了个礼,喊了声六小姐,才在宋楚宜的示意下坐了。 他这几年替宋楚宜办事办的多了,为人处事都已经圆滑世故起来,只是这世故又不惹人讨厌,是那种叫人舒服的世故,短短几年时间磨练成这样,这也说明他是堪大用的。宋楚宜很满意他的知情识趣,他总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吩咐他做的事反正桩桩件件都完成的很好,而且从来不曾多嘴多舌,这其中一样条件就已经难得了,偏偏他都做得到。 宋楚宜并没先问他福建如何,想了想反而问他:“你回来以后,给家里去信了吗?” 罗贵是青桃的表哥,当初给她办事的第二年,宋楚宜就想办法给他娶了门媳妇儿-----据说一开始嫌青桃家里穷的人多,根本就没人愿意嫁给罗贵,满府的丫头们都避着他们家走。 罗贵也是因为如此,才发了狠想给家里挣出一份家业来,他给宋楚宜办事不过一二年,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私产,宋楚宜对他们这些人,向来是舍得本钱的。他不仅娶了媳妇儿,安顿好了父母亲,进出都颇有脸面,他知道这些都是宋楚宜给他的,因此就越发的忠心。现在听宋楚宜问起媳妇儿,他脸上的笑都快遮不住:“我一回来就接到了信,说是生了个小子......我母亲高兴的了不得,说是红蛋已经煮了给亲戚朋友们送去了,满月留着等我回家去挑个日子再办......我也连夜回了信回去。” 宋楚宜点点头,眼里有了笑意,青桃添了小侄子不知道多高兴,给他做了好几套小衣裳。寒暄过了就开始说正事,宋楚宜微微收敛脸上笑意,问他:“福建那边怎么样?” 沿海那边一直是倭患严重,这些年虽然有郭怀英坐镇,可是郭怀英也不能彻底把他们铲除,九公主的和亲也没甚成效,那个娶了九公主的大名倒是安静了一阵,可是他安静,那些海盗却不由得边境安静,他们还要做海上生意呢,硬是拿着武器自己招了一些东瀛浪人聚集起来,成了气候,如今他们押送货物俨然已经有东瀛军队护送,倒是他们比较像东瀛的诸侯大名了。 “情形不大好。”罗贵老实的摇摇头:“九公主和亲过后那个大名倒是不闹了,天天给总督递信,要总督给他调兵助他一统东瀛。可是其他诸侯却也不是吃素的,倒是先团结起来把九公主嫁的那个萨摩大名给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只能退居一隅。现在海上最大的隐患反而不是倭寇,而是那些海盗。那些海盗如今已经不是简单的海盗了,王伦在东瀛如今比那些大名都有权有势,那些大名通通靠着他才能拿到武器军火,因此对他这个外来的海盗还要巴结讨好,王伦自己手底下至少也有三四万人的东瀛人当打手。他的船在海上都有专门的带着火炮火枪和武器的军队护送,连郭总督也奈何他不得。” 王伦,这个名字听的耳熟,宋楚宜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个前世叫崔绍庭头疼了十几年的对手,他比一般的倭寇还难对付,总是带着人来沿海烧杀抢掠,再把这些东西高价卖给东瀛人。崔绍庭跟他交手居然还是负多胜少,为着他还丢官了不止一二次,这是个极令人头疼的人物。 而如今宋楚宜更关心的是他的义子,她转向罗贵,轻声问道:“我听说韩止投奔的就是他?” 罗贵点了点头:“是,现如今他已经化名韩正,跟在王伦身边,是王伦的十一个义子之一,他手段狠,脑子好用,在慈溪抢了一次以后名声大噪,被王伦重用,现在已经是王伦手底下的第一人了。王伦很器重他,还把亲生女儿都嫁给了他。” 锦乡侯府金尊玉贵的世子,在犯了事之后居然跑去投奔了海盗,这可是天大的把柄。不过这个把柄宋楚宜现在还不打算用,再说用了对韩止来说也意义不大,他自己已经是海盗,在海上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是揭穿了他的身份,倒霉的也只是锦乡侯府而已。 五更送上,大家看的开心,被月票榜和订阅打击的起不来的我要你们亲亲抱抱才能起的来,只有两天了,大家不要抛弃我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重任 宋楚宜心里对韩止抱有更大的期望,这条毒蛇千里迢迢的挑中了福建,特意当了海盗,处心积虑的在王伦这个大海盗头子底下忍辱负重-----哦,对韩止来说怕也称不上什么忍辱负重,处心积虑的在王伦手底下出了头,成为一个即将比王伦还有前途的海盗,肯定不单单只是想当海盗,这个人的野心是无限的,他上一世想成为云端之上的人,这一辈子照着他的习性,经历过这样大的打击,他对权利的渴望只会更重。 而这样权欲熏心的人,他对曾经背叛过他的人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他当初来福建,为的是在福建当总兵的范世坤,现在他辛辛苦苦的混出了头,什么都有了,恐怕曾经的仇恨也渐渐的没那么深刻了,而宋楚宜现在就想挑起他的这些愤恨,叫他重新燃起对范家的熊熊怒火。 这不仅是为了范家曾经对陈家和皇觉寺想杀她的事作壁上观,也不止是因为范家对周唯昭动了手,更重要的是,若是没人出来为周唯昭的事负责,皇帝自然而然的会把这笔帐记在东宫太子头上,太子毕竟是周唯昭的亲父,他的地位不稳,对周唯昭这个皇太孙来说并没什么好处。想到这里,宋楚宜又忍不住叹气,她其实也很是不喜欢这个偏执又偏心的太子殿下,没什么能耐不说,软弱的很又对范家言听计从,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和正经的太子妃反倒是冷冷淡淡,这不是一个明君会做的事。 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头,这毕竟是以后的事,而且太子殿下听说就是耳根子太软,或许等在他跟前影响力太深刻的范家人都倒了以后,他会有所改观? 这也不是她如今能操心的事,干脆就撇了不再去想,看了罗贵半响,又摇了摇头-----罗贵机灵,对京城又熟,还是长宁伯府的人,他不适合去福建。 罗贵被她瞧的有些茫然,挠了挠头问她:“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托付我?”罗贵很喜欢给宋楚宜办事,倒不是因为赏钱丰厚,而是因为给宋楚宜办事往往能学到不少东西,他这回去福建,打听消息等空闲时候就得了不少好东西,也知道了不少海上跑商的事儿。 “原本是打算叫你去,可想想你的身份怕是容易被人查到,还是算了。”宋楚宜实在的告诉他,见他哦了一声,就又道:“你不去也好,跟着我同回京城去,我要开几间茶水铺子,到时候你就去给当个掌柜的,你年轻机灵,这些事想必做得来。” 罗贵自然忙着答应不迭,能离家近又做这样体面的差事,那可真是怎么想也不敢想的好事,何况以他的年纪和资历,恐怕也就是宋楚宜一个人有这个胆量,敢把整个铺子给他练手,他郑重其事的答应了下来。 宋楚宜又把孙二狗他们叫了进来,马旺琨跟马长江这几个人韩止都见过,也不能作为备用人选,倒是孙二狗跟孙元,这两个人在她手底下呆的时间虽然跟马旺琨他们一样长,可是动用他们的时候少-----不是宋楚宜不愿意用顾不上用他们,实在是他们长得有些太吓人了,叫人见了以后就印象深刻,这样特殊的人,在京城总是不适合用的太多的,否则容易被有心人记住,跟她联系在一块儿。 可以往瞧着是缺点,现在这个时候却成了优点了,他们天生长得就吓人,去做海盗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这两人还都是福建人,会闽南话,韩止疑心再重,恐怕也不会对他们起疑心。 宋楚宜想了想,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福建投奔韩止:“这个人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他原本是锦乡侯府的世子,是被我们设计逼走的。现在正在海盗王伦手底下做事。” 王伦其人早在*年前就已经在海上成了气候,带着东瀛人没少在沿海烧杀抢掠,孙二狗他们跟着崔绍庭当官的时候,就恨不得王伦被凌迟处死,现在听宋楚宜这么说,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都点了点头。 宋楚宜端了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两个:“我想叫你们两个去投奔韩止。” 孙二狗跟孙元两兄弟面面相觑,一时都傻了,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着问她:“投奔韩止?” 宋楚宜并不是在开玩笑,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向来说出去的话就很难更改,他们两个人都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要去投奔韩止?投奔一个海盗?而且这个海盗还是曾经跟六小姐斗得不可开交的一个疯子......他们迟疑了一回,却仍旧耐心的等着宋楚宜回答。 “你们若是去了,这回说不定能帮郭总督一个大忙。”宋楚宜也不跟他们卖关子:“你们放心,我当然不是真的让你们投身去跟韩止当个海盗。我是想叫你们去当个卧底,跟在韩止身边先得到他的信任。” 原来是这样,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继续竖着耳朵听宋楚宜说话。 “我想叫你们呆在韩止身边,找一找他的弱点,撺掇他去找找他妹妹,那个陪媵出去的妹妹。他现在恨透了自己的家人,或许也只有韩月恒能叫他找回点良心了。”宋楚宜把他们俩去的目的告诉他们:“韩止其人本来就有野心,他能踩着其他十个兄弟独得王伦的喜爱,可见是下了大功夫的。我还要你们不断挑拨他跟其余十个人的关系,适当的时候,你们再把他是福建总兵范世坤的亲外甥的消息透露给其他十个人知道......” 王伦这个人向来是利益大过天,他既知道范世坤是韩止的亲舅舅,一定会逼着韩止去这个舅舅手底下讨些好处,韩止到时候应付他已是难事,又跟其他人翻了脸,或许会下定决心单打独斗。 感慨一下,今天就是2016的最后一天啦,老实说2017让我有点忐忑有点害怕,希望2017你们还在,我会一直这么勤快认真的~~~爱你们,真的,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真心 周唯昭是过了几天才听说这事儿,他这几天一直忙着收信,东宫不少人写信来问他对陈阁老的事该做如何态度,现在朝中参奏陈阁老的奏折如同雪花一般-----陈三老爷在狱中写下了一封血书,上头指责陈老太爷收受周成芳二十余万银子卖了卷子,陈家一家却要他出去顶罪背锅,他心中不服,也自觉对不起圣上和天下读书人,然后他就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人死了,血书还在,这是死无对证的事儿,陈老爷就被这封儿子亲手所写的血书狠狠的一辈子钉在了耻辱架上,就算后来周成芳跟陆丙元都矢口否认曾给他送过银子,也救不了他-----谁说的话能有他亲儿子说的能取信于人啊?何况天下人如今都已认定陈阁老是个大贪官。 他毫不避讳的把这些信给宋楚宜看,问她对陈阁老的下场有什么看法。 彼时叶景宽并不在座,叶景川这个混小子这几天越发的放肆了,见天的找不着人影,叶景宽放任一阵后见他并没有改反而还变本加厉,也有些不能忍了,这天早早的就听见消息出去逮人了,宋楚宜因为这件事有些过意不去,事实上她不仅对着叶景川觉得过意不去,对崔华鸾这些日子她都觉得心虚,每每见了崔华鸾都恨不得绕路走-----她对周唯昭吐出的那个好字,叫她觉得之前对崔华鸾说的身不由己四个字成了笑话。 她以往的确从没抱有要与周唯昭如何如何的想法,当初家里视周唯昭如同洪水猛兽,她也并没什么感觉,觉得家里顾虑的甚有道理,对皇后娘娘的试探,她也都委婉的回绝了。可是这才短短小半年时间,她又决定把自己以后的人生同周唯昭绑在一起,这叫她觉得自己言而无信之于又十分善变。 现在听周唯昭说及正事,她也比平常慢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仔细的思索了一番之后就道:“虽有陈三老爷的血书,可是找不到银子去向。陈阁老咬死不认,推出陈老太太管家不严对庶子不公以平息流言,或许也是有些用处的。不过也用处不大,他的名声算是毁了,就算是他真没收,毕竟他的儿子收了,何况陈三老爷那一箱子里头的证据半点不少......” 说到这里周唯昭忍不住为陈三老爷的脑子遗憾,不知道陈三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还会把这些东西留存下来,换做旁人,难不成不该第一时间就一把火烧了? 宋楚宜提起陈三老爷就叹了口气:“他是个糊涂人。” 是啊,陈三老爷是个糊涂人,他原本就已经糊涂的过了几十年的日子,他做什么事都喜欢听别人说,而不是自己用脑子想。 他或许是自以为反正收据留着也是留着,没人会去他书房里翻找,或许是觉得那文章他写的太好了舍不得扔,还有可能是因为他后来在陈阁老出事以后一直忙着东奔西跑,没功夫顾得上那些东西-----事实上他可能都把那些东西忘了,因为这些东西最后还是陈三太太收拢了要带走的。有这样了解陈家并且按照陈家每人习性设计出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局的方孝孺,实在是陈家的大不幸,他们的大幸。 宋楚宜在旁边站着看周唯昭一一的给人回信,站起了身想要回避,却被周唯昭出声喊住了。 “明天去太虚观,你会一同去吧?”他眉眼弯弯的看着宋楚宜,带着浓重的干净的叫人觉得舒心的少年气,一点儿也没沾惹其他叫人不开心的气质:“听说太虚观上松涛万里气势磅礴,还听说真人道行高深,不去可就可惜了。” 宋楚宜倒是无所谓什么可惜不可惜,美景看的多了,她对美景并没什么期待,可是她对鬼神向来是虔诚的,几乎到了见庙就拜的地步-----大约是重生的人都格外的感谢老天的心意,而只好把这份感激寄诸于神佛吧。因此她早就决定好要去的,闻言就点了点头:“那天是舅舅们跟着赖大人护送您一起去,外祖母说恰好我们也该去办个道场了,因此同去。” 周唯昭点点头,太白真人不好见,这个老头子的性格古怪远甚于他的师傅,他师傅来信说亲自寄信去了太虚观,太白真人也没回过一封,连他师傅的面子都不肯给,太白真人是个奇人。 崔家人能请到他一次,恐怕也不舍得就这样放手,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的又看了宋楚宜一眼-----崔老夫人大约还是为了宋楚宜的命格,才想要带着宋楚宜去见太白真人的。 他笑了笑,想着面前的人若固然是天煞孤星之命倒也不错,至少不用同上一世那样凄惨了-----她能好好活着,总比再也没办法开口的好。 宋楚宜被他笑的一脸莫名,忍了忍没忍住开口问他:“殿下为何发笑?” 周唯昭也不瞒她,只是收敛了脸上笑意,透出一股认真来:“我在想,若你是天煞孤星,我也就放心的多了。我只盼你长长久久的活着,至于你是灾星还是福星,其实不是那么要紧。” 不,其实一点儿也不要紧。 宋楚宜瞬间红了眼眶,她没料到周唯昭这样会说话,每句话都知道挑着她心内最柔软的地方扎,她说她不怕,可是作为一个靠着老天才获得新生的孤魂野鬼来说,怎么可能会不信命呢?现在周唯昭这样坦然虔诚的看着她,说他只盼望她长长久久的活着,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天煞孤星,她终于想正视这份真心了。 她想,她或许可以试一试,试一试跟眼前的这个人长久的结盟走下去,只要他不辜负她,她也会一直长长久久的陪在他身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想试一试,以真心换真心,若是能换得到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换不到......她垂着头想,反正她绝不会叫自己沦落到上一世那样的境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次子 周唯昭给东宫一个詹事的回信很快就到了范良娣手里,她捏着这封信,精致的染着蔻丹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她啪的一声把信扔回桌子上,精致的面孔已经有些扭曲。 周唯昭这样轻飘飘的告诉各去打探意思的东宫一党们,让他们保持缄默,分明就是想看着陈家去死,他当然不在乎陈家,他现在拉拢了宋家跟崔家,跟陈家相比,这两家的分量可重的太多了,他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怎么还会在乎一个明摆着失了帝心的陈家怎么样。 她疲累的靠向腰后的软枕,由着房嬷嬷上来给她捏肩,只觉得很是力不从心。当初皇帝下旨叫周唯琪监察这个案子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心惊,任谁都看得出来陈阁老对东宫的维护,圣上还偏偏下旨叫东平郡王监察此案,分明是有警告和看好戏的意思。现在陈阁老偏偏内宅不宁,直接闹出了这样的事...... 范良娣就算是在深宫里,也听说了陈三老爷的那封血书,还有陈三太太的尸体被拖出去时陈家的反应-----陈家真是昏了头了,陈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糊涂了,这样人心惶惶满城风雨的时候,她居然还会纵容大儿媳妇二儿媳妇阻止陈三太太的儿女去收敛尸体...... 烂船也有三斤钉,陈三太太好歹是龙翰林的亲女,虽然龙翰林早已经致仕归家,可是声望还在,当年的同年们也还有继续在朝当官的,当下立即就上书参陈家内宅不修,参陈老太太苛待庶子一系,是为不慈。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圣上上朝的时候虽然没当面表态,却把折子叫内侍当场念了出来,帝心是个什么意思,聪明的管中窥豹,早就已经看出了端倪。连冯应龙跟孟继明这两个老狐狸最近都勤快了很多,往陶御史那里走动的也更勤快了。 她摆了摆手制止了房嬷嬷的服侍,起身在屋里焦躁的走动了一会儿,忧心不已。 房嬷嬷近来已颇能猜中她的心思,见状便轻声安抚:“娘娘莫急,太子向来爱重咱们殿下,这回召殿下过去,许是指点他如何行事。” 太子当然要指点周唯琪如何行事,陈阁老毕竟是他的人,而来监察这个案子的又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比皇太孙还受宠的那一个,他父皇如今这样安排,显然是对他有不满了,他不能叫这件事变得更糟。 钱应作为东平郡王的长史,坐在东平郡王身后,此刻他是没有机会发言的,东宫詹事府的那些老油条们一个个都是年纪够资历老也聪明的,轮不到他卖弄他的学识和素养,他只是负责帮东平郡王把这些建议通通收集起来罢了。 东平郡王也竖着耳朵听的极仔细,当听见翰林院侍讲陈德忠说要如实把案情陈述给皇帝的时候,他忍不住有些迟疑的出了声:“可是这样,天下人难道不会觉得咱们东宫是弃车保帅,字段臂膀来邀功获宠吗?” 东平郡王年纪尚小,居然能想到这一层,陈德忠的目光里就带上了点欣喜,看来太子之所以这样爱重这个侧室所出的儿子,是有原因的。在他眼里没什么正统不正统之分,皇家难论嫡庶,最后都是成王败寇。既然太子心之所向都是这位郡王,他自然而然的也靠向这位郡王,此刻听周唯琪这么说,就缓缓摇了摇头:“现如今不是咱们有选择的时候,若是咱们退缩了,天下人和天下士子不会因为我们重视投靠的人就觉得我们怀有仁义之心。陈阁老这回委实是得罪了天下人,这不是咱们想遮掩就能替他遮掩得过去的。该怎么说,就要怎么说。殿下如今什么也不必做,就等三位主审把案子审完,您再把三位大人审出来的结果呈上去,也就是了。” 魏家的人也点头附议:“陈侍讲说的有理。”他顿了顿道:“现在不是咱们能操作的时候,天下人都把目光放在今科的舞弊案上,谁要是这个时候徇私舞弊还想保全陈家,恐怕不仅是跟天下士子做对,还是跟圣上做对。” 一语中的,这才是最可怕的,圣心已经不在陈家了,圣上既然会把这个监察的官按在东平郡王身上,本身就是一种警告。 东平郡王自甘倒霉,自甘自断臂膀还好,圣上总会稍稍解气。圣上解气了,之后的事情才有缓和的余地。 东平郡王并不蠢,他想了想,就知道这不仅是这些谋士的意见,也是自己父亲的意思,闻言从善如流的表示自己受教:“我懂各位大人的意思了,皇祖父不过是想考我究竟以东宫私利为重,还是以社稷公道为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等三位大人审出结果来,必定不偏不倚的呈给皇祖父。” 就是这个道理,陈德忠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觉得这位殿下孺子可教。 太子也含笑看了东平郡王一样,相比起没相处过多少时日的长子周唯昭,次子周唯琪给他的观感就比周唯昭来的浓重许多,周唯琪小的时候他亲自抱过,一点点看着他长大,这其中积攒的感情不是假的,他也唯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当中又唯有一个周唯琪养在身边,自然是对养在身边的更亲近一些。 次子是他教养出来的,虽然没有周唯昭那样聪慧异于常人,可是相对普通人来说,也足够出众了,凡事三言两语的点拨过去,他就能明白,这样的感觉叫他既欣慰又骄傲,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德忠:“他年纪小,经的事也少,以后先生还请多多教他。” 这是在承诺陈德忠日后成为周唯琪的师傅了,陈德忠顿时喜出望外,周唯琪深得太子欢心,太子为他择后备班底甚至比对周唯昭还要用心......富贵险中求,他心思飞转,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已经欣然接受,笑着摇头连说不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打算 这事儿就这样定了,太子领着周唯琪出了门,见周唯琪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心里陡然生出些感动来-----这个儿子自从学步起,就跟在他身后,他是一点一点看着他如何摇摇摆摆的扶着桌子椅子走路,到现在这副模样的。 既然牵动了慈父心肠,他心里柔软,说出来的话也就格外的温和:“才刚先生们的话,都听懂了?你年纪也渐渐大了,以后办差的事儿只会多不会少,该学着如何处事。” 这件事,既是建章帝给周唯琪的考验,却也算是个机会,办的好了,合建章帝的意了,以后的差事只会多不会少,有了差事,就有了出头的日子。 周唯琪很感念父亲对自己的好,紧跟着走了几步轻声道:“儿子受教了,以后一定好好跟先生们学本事,请父亲不必忧心。” “哪有当父母的不替孩子操心的?”太子负着手走了几步,失笑摇头:“你还小......”他看着儿子拔高了不少的个头,话头又转了个弯:“当父母的总是觉得孩子长不大,我竟还把你当小孩子,想想,你也到了该订亲的年纪了。前些日子我听说你皇祖母跟母亲已经替你操心过这事儿了,她们妇人有妇人的想法,你自己可有什么心仪的人?” 周唯琪的心思根本从来就没放在儿女情长上过,当初不管是母亲看中宋六还是陈明玉,于他而言其实并没什么分别,现在听父亲这么问,他略有些犹豫:“当初母亲觉得陈氏的姑娘不错,可现如今这样的情况,陈家的姑娘是不行的了。”他站定了脚,一脸孺慕的看着自己父亲:“其实儿子也不晓得该挑个什么样的,母亲总觉得要挑势大的,祖母给我看的也是名门闺秀,我自己反倒是没什么想头。” 果然是个孩子,太子不由失笑,他当年的婚事艰难的很-----想起来又是叫人恼怒的事儿,他又想起当年卢家先看中恭王的旧事,面上的笑意忍不住就冷淡下来。可是面对次子的孺慕之情,他又失笑摇头,温和的笑道:“你祖母跟母亲自是为了你好。” 这么想着,太子已经把给周唯琪挑选郡王妃的事儿上了心,想着什么时候同范良娣商议商议此事才好。 周唯琪辞过父亲,就去见范良娣,范良娣早已等他多时,见他面色还算好看,才松了一口气问他:“商议的如何了?” 周唯琪就把幕僚属官们商议出来的结果说了,末了忍不住叹气:“陈家看来是保不住了。” 也是,他们自己要作死,谁也拦不住。平常只说陈阁老是个再精明不过的,可是谁能想到他竟连内宅的事儿都处理不好,才导致祸起萧墙。这根从底下烂了,旁人就算是想伸手救一救,也要救的过来才行。现在圣上的心意已经表现的这样明显,他们东宫本来就已经惹了圣上的眼,此时此刻万万是不能再凑上去了,范良娣点了点头。 周唯琪又说了太子问他找媳妇儿的话,有些担忧的问母亲:“现在陈家的姑娘肯定是不行的了,母亲心里可有其他人选?” 范良娣其实也已经筹谋这件事很久,范家的姑娘们她是从没想过,她自己就出身范氏,还顶着一个恃宠生娇的名头,再给自己儿子找个范氏族里的姑娘,这是在把自己儿子放在火上烤,没有半点好处,何况范氏族里也真没特别优秀的姑娘。 而陈家的姑娘从陈阁老出事那天起,就不可能了。余下的,倒是可以从名门望族里开始挑一挑了,范良娣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太子既然已经想起了这事儿,她这里就得尽快做些准备,最好先在心里有个数,到时候就可以在太子跟前争取争取。 范良娣已经把陈家当作是秋后的蚂蚱,陈家自己也有所觉,陈老太太往宫里递了无数次牌子,都是石沉大海,半点儿声响也没有。 陈二夫人天天在家里哭天抢地,实在是日子没法儿过了,这样天天担忧着自家下场,而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感觉实在是叫人难受。 她等着出去跑关系的陈二老爷回府,可是还没等她等到陈二老爷,先等来了三位主审之一的陶御史,他是带着人来抄家的。 时隔苏家被抄不过五六年,那时候苏家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还算远的,近一些的王英家......陈二夫人当场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陶御史冷眼看着陈府满门乱象,心里感叹颇多,陈阁老不是败在他的手上,是败在自己的家里头,他家里头乱成这样,先从根子底下烂了,根本救不得了。 他还算是留情,约束着底下如狼似虎的官差们,好歹没把陈家内宅弄得太过狼狈,可饶是这样,陈老太太也险些当场被气的晕死过去,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怎么会这样?到底事情怎么会这样?!陈老太太饶是再老成持重,到了被抄家的时候也是乱了阵脚,她紧紧的握着孙女儿的手,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 陈家抄出来的东西并不多,至少没有那二十万两银子的踪影,不过陶御史并不担心,这些原本也并不怎么要紧,有了陈三老爷那封血书,有了周成芳和陆丙元跟陆家那个族叔后头的供状,陈阁老泄露考题的罪名基本上就已经能定了。 东平郡王三天后把这些罪证呈了上去,并没米分饰太平,也充分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论罪当诛。到此,这个案子算是暂时的有了个大概的结果,只等再过几天再过最后一次堂,若是没有旁的意外,就只等建章帝的批示了。 陈二老爷在牢里听说,登时整个人如遭雷劈,面无血色的看着自己父亲-----一直倚仗的东宫如今也抛弃了他们,他们还能有什么指望? 陈阁老人老成精,却并不如儿子一样六神无主,他是人老成精的狐狸,早已想明白自己是落进了旁人的圈套。(。)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威胁 方孝孺并没去看陈阁老,他知道以陈阁老的老谋深算,早已经怀疑到了他身上-----事实上这里头每一步都有他在,都有他在陈二老爷跟前出谋划策,以陈阁老的聪明跟阅历,这些天已经足够叫他反应过来了。 他去找宋珏的时候有些担忧:“他做了十四年的阁老。” 十四年,阁老已经换了不知多少批,唯独他一个人经久不衰,虽然屈居次辅,可是却岿然不动,这么多年立足的稳稳的。 要不是偏偏得罪了崔氏一族,要不是偏偏招惹了宋楚宜跟宋家......这么一想,方孝孺又觉得宋楚宜跟宋珏比陈阁老还要可怕些,两个后辈,当初说设计陈阁老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天方夜谭,可是现在人家就是做到了....... 宋珏果然并不怎么担忧,他随意的看了方孝孺一眼:“今年吏部考功,给大人您定的必定是上上等,而既然是上上等,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大人请放心。” 方孝孺等的就是这一句放心,宋珏是宋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如今会这样说,就说明是宋程濡准许的,宋程濡养了这么精明的一对孙子孙女,实在是他的福气。 方夫人虽然已经从宋楚宜信里得到了保证,可是从丈夫嘴里听说宋珏又给了一重保证,自是更加放心,忍不住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她念完了佛,又有些感慨:“今天陈家抄家,我听说陈家的姑娘们都吓傻了,乱成了一团......” 方孝孺不欲再听下去,他已经知道自己以后会外放,这事儿到最后因为陈三老爷的死,而没把自己摆放到明处真的受天下人唾沫,他已经欣喜至极,再想下去难免心虚,他叹了一声,道:“算了,你别总打听这些事儿,若是想起这些实在难受。不如想一想当初吧。” 是啊,想一想当初,他们的女儿也是这样,甚至更惨。方夫人不再多说,服侍着方孝孺换了衣裳,自己想一回陈家,虽有些觉得对不起陈三太太,可是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陈家的女眷们却着实没有那么轻松了,陈老太太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养尊处优的久了,身子都跟着娇贵起来,才进牢房的第一晚,她就浑身起了疹子,养的厉害,前前后后的抓挠都没什么用。 刑部大牢的狱卒也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朝中的风向他们摸得一清二楚,当初陈阁老虽然也在牢里呆着,可是情势不明,外头多的是为陈阁老鸣冤的,他们对陈阁老恭恭敬敬。现在陈家已经被抄了家,案子也审下来了,他们对陈家人的态度就翻天覆地起来。 陈明玉往祖母身边缩了缩,再缩了缩,含着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就跟停不下来的小河,永远没个流完的时候。 她自小跟着祖母长大,跟母亲的情分岂止淡薄两个字,现如今更是觉得唯有祖母可以依靠,拉着祖母的手声泪俱下:“祖母,咱们是不是......是不是完了?” 都已经闹到了抄家的这一步,想必是真的完了吧?当初祖父进刑部大牢待审的时候,家里还井然有序,根本瞧不出乱象,可是一眨眼的时间,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她心里还惦记着周唯昭,此刻浮现的居然不是担忧,而是惊恐,要是祖父真的倒了霉,要是陈家这次真的再难翻身,那她还怎么当太孙妃? 陈老太太咳嗽的厉害,好一阵子才算是缓过了神,拍了拍孙女儿的手,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已经算是灰了,可是她到底是经过大事的,而且深知此时就算是急了也没用:“别想这样多,这个时候了,急也是没用的了。” 她到现在才算是后知后觉的觉得事情蹊跷,也多少察觉到这中间猫腻,知道自家这是遭了谁人的暗算了。 相比起女眷们的哭号,男丁那边就镇定许多,也由不得他们不镇定,陈阁老面对前来探监的昔日门生们,正谈着事,陈二老爷跟陈大少爷再蠢,也知道这个时候坚决不能裹乱。 “事到如今,东宫必定是要弃了老师了。”武库司员外珍德压低了声音靠近陈阁老:“可是如今这情势,若是连东宫都对老师弃之不管......老师就危险了。” 陈阁老到底是在官场上混久了的,到了现在也仍旧面不改色,他已经在刑部大牢里呆了二三月,可是身上却并不见颓废老迈之气,他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道:“是这个道理。那珍德可有什么好办法?” 没人再提起方孝孺,事情是怎么回事,现在再去追究已经毫无意义,总得先保住性命,才能图谋其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陈阁老能保住性命,一切都有可能。 珍德看了魏侍郎一眼,往前凑了凑:“老师毕竟为东宫效力多年......” 陈阁老摇了摇头,他知道太子殿下的性子,要是他拿过往的功劳去威胁太子,就算从现在这桩公案里脱身,以后也没有安生日子过。 现如今若是说还有什么上策,还是该从别的地方着手。 “圣上未必要我的性命。”陈阁老理智的跟他们直言:“虽然外头人都认定我贪污受贿,可是毕竟只有我儿子的血书跟我儿子收钱的证据,至于我,半点把柄没有落在别人手上。到底实情是怎么样,恐怕圣上心里也是心知肚明的。” 珍德跟魏侍郎对视一眼,都看向后赶来的童侍郎。 童侍郎顺着陈阁老的话点了点头:“陈老说的有理,圣上未必不知道您的无辜。可是如今圣上要平息士林愤怒,未必不会把您直接推出来当挡刀子的。” 陈阁老摸着胡子笑了笑:“所以咱们得找一个替咱们说情,把罪名定低一点的人。若是他开口了,你们也就好开口了。”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听。 陈阁老没有片刻犹豫:“珍德晚间可以去一趟陶御史府上,问问他,当年在福建当知县的时候,同王伦是什么关系。” 五更送上,这个月真是把我折腾惨啦,觉得自己已经用出了洪荒之力,至于月票榜,听天由命啦,还是万分感谢大家的厚爱,么么哒么么哒。开始存稿准备爆更,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易事事顺心~~~(。)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峰回 大清早的就去医院了,折腾到刚刚才吃完饭,今天更新推迟了不好意思。先更两章,下午再拼命码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陈阁老向来知道怎么把利益最大化,他到了现在之所以还能这样镇定,是因为他捏着陶御史的把柄,他到现在才拿出来,是因为刀还是该用在刀刃上。 东宫那边,只要他不死,以太子殿下的性格,总要给他些好处的,他不急,他爬上来的路充满荆棘,他也不是没从云端掉进过地狱,不过一切从头再来,只要保住性命,他就相信自己能再次爬得上来。 东平郡王收到陶御史他们三个主审官递上来的折子后很是惊讶,他们最后给陈阁老定的罪名不是贪污受贿,出卖试题,而是治家不严,纵容儿子私卖试卷。至于底下的一大串,根本不用去看,他还以为凭着陶御史之前上窜下跳那股劲儿,怎么也得把陈阁老的罪名定的越大越好,之前他已经上过一次折子说陈阁老论罪当诛,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峰回路转。 他拿着这封折子去找钱应商量,钱应思索片刻就道:“之前各位大人们既然都已经说过按照三位主审官大人的意见定,该怎么呈上去就怎么呈上去,您就照着做吧。咱们做这件事同太孙去平乱不同,但求无过罢了。”他说完,还是免不得再叹一声:“只是,陈阁老毕竟是久经官场,实在是老谋深算啊。” 东平郡王果真如同钱应所说一般把折子呈了上去,建章帝第二天就做出了批示,陈阁老治家不严以至试卷外泄,移出内阁,调任至金陵任户部尚书。 说是好听,是户部尚书,可是去了南京,基本上就跟养老无异了,朝中众人也反应过来这是建章帝还愿意给陈阁老一条活路,纷纷闭上了嘴。 消息是宋珏写信告诉宋楚宜的,他在信里说不知道陶鼎湖为什么到最后反而放了陈阁老一马,不过既然建章帝会同意,说明本来心里也没想陈阁老死。 这个结果跟他们预期的差不多,也不要太过失望。 宋楚宜并不觉得失望,她早就跟周唯昭跟宋珏都分析过,知道陈阁老未必能死的成,还是那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阁老毕竟当了十四年的阁老,他手里握着不知多少人的把柄,身上又代表着多少人的利益,有多少想他死,恐怕就有多少人想他活着。 不过只要他从阁老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就不足为惧了,金陵户部跟京城户部可是云泥之别,他若是以后甘于养老,对宋家跟崔家来说,倒无所谓他存在不存在。 当然,陈阁老想必是不会甘心在南京户部养老的,不过宋楚宜也并不担心,她能把他拉下来第一次,就能把他拉下来第二次。 周唯昭听说了此事之后也是如此说:“他毕竟当年因着教父亲读书而站在了当时的祖父身边,这么多年也帮着祖父做了不少事,祖父念旧情也是有的。这个你当初就已经提过,现在也不必为了这个过于耿耿于怀,这件事想必到此不会为止。” 这也是宋楚宜的意思,宋家跟崔家未曾做过什么尚且还被陈阁老记在心上,何况这这次,陈阁老那么精明的人,在朝中又有那么多党羽,这些党羽既然有力量最后保全他不死还去了南京,自然能猜出陈阁老出事背后跟宋家脱不了关系。 宋楚宜写信同祖父跟宋珏说了此事,宋程濡叫宋珏的回信里专程跟她说不必担忧,陈阁老想要恢复元气,恐怕要等很长一段日子,而且他毕竟是名声臭了,以后还得缩着尾巴过日子。 陈阁老自己倒是并不觉得自己就该缩着尾巴过日子了,五月末六月初,他把东西收拾好了,带着家小去南京户部上任,冲着来送行的往日同僚们说上一声后会有期,就上了船。 陈老太太经此大难,苍老衰败了许多,面上雍容之色不再,只是能活着,于她而言就已经是意外了,她看着陈阁老缓缓展开一封信,顺口问了他一声:“老爷在看些什么?” 陈阁老精神不错,双手放在膝盖上回头冲老妻道:“太子的信。” 太子的信?!陈老太太睁大了眼睛,随即就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呢?” 是啊,当初她们在刑部大牢的时候,还听说东平郡王上了折子,说他们陈家论罪当诛。分明是已经抛弃了他们陈家,现在怎么还写信来? 陈阁老看穿了她的想法,目光里微微带着些讥诮:“利益所致罢了。” 当初他眼看着一败涂地再无翻身可能,太子自然是要先自保为上,而现在他马上要去金陵走马上任了,虽然金陵那边等同流放,可是金陵那毕竟是富庶地方,而太子缺钱。 他无意跟陈老太太说太多这些事,肃了脸色看着老妻:“我听说你险些不准明晴她们上船?” 陈老太太登时红了眼睛,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老三跟老三媳妇,我们家也不至于......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也不是什么好的......” 陈老太爷面色严肃的看着陈老太太,看的陈老太太转开了头,才缓缓摇头:“要不是我们偏心在先,对三房关心不够,这些事也闹不出来。事已至此,我们被人设了圈套,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 陈老太太垂着眼睛,牙齿咬的嘴唇鲜血淋漓。 “我们全家险些丢了性命,这一切都是因为内宅不宁。”他看着陈老太太,带着责怪:“万宁,这是你的责任。内宅的事,你本该替我打点妥当,不叫我有后顾之忧。而你却坐视三房失势,等着看他们的笑话,以至老三跟老三媳妇中了别人的圈套。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学会怎么当一个合格的主母。” 这话说的着实是太重了,陈老太太不堪承受,几乎要呕血,看着陈老太爷不断摇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灵柩 陈老太爷目光逼视着她,眼里精光闪烁,许久之后才把头别开了:“万宁,不是我要责怪你,实在是......你实在没有尽好一个当家主母的责任。” 否则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本不必走上这条死路,最后还把他带进了沟里。想到这一点,陈老太爷又不由得为方孝孺设局的切入点叫好,他真是看准了陈家的弱点,知道陈家的弊端在哪里,因此一击命中,险些叫自己不能翻身。 他还有抱负,心中还有追逐权力和富贵的熊熊烈火,因此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看了陈老太太半响,他顿了顿,道:“从前我总觉得内宅的事你能处理的好,看来是我太过盲目了。老话也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连内宅的事情都没法儿处理好,这次的灾祸也只是给我个教训。等到了金陵......”他看着陈老太太面色灰败,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等到了金陵,请姑祖母来后院主持大局吧。” 陈家这位姑祖母年纪说起来比陈老太爷还要轻,可是辈分却极高,在族里威信也极大,陈老太太向来怵她的很,现在听陈老太爷这么说,本能的就觉得不好-----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当家夫人还在世呢,却请一个族里的长辈来主持后宅庶务,教导子女,这是在狠狠地打她的脸。可是她看向陈阁老的时候,满腔的即将出口的抱怨又本能的都吞了回去,陈阁老目光坚定,显然是已经下了决心,而他下决心要做的事,从来就没有轻易更改的。 这回她的确也犯了大错了,她只好垂下了头,过了半响才又问道:“那,明晴他们几个,怎么处置?” 陈老太爷看了陈老太太半响,他自问对陈老太太已经不薄,给了她正妻该有的一切体面,他这一生也不过就只有一个妾侍而已,也只有陈三老爷这么一个庶子,陈老太太却从来不曾善待过他的庶子,并且叫他的庶子心生怨忿,做出这种事来...... 他看了陈老太太一眼:“他们是我的孙子孙女,自然是明玉她们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到时候姑祖母自会安顿她们,你就不要跟着操心了。” 陈老太太想要操心也已经不成,她倚在床上喘了一会子气平稳了呼吸,才又问他:“那明玉呢?这孩子向来心比天高,咱们从前也是有那样的打算。现在一朝失势......” 陈老太爷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晚间亲自去了陈明玉的船舱,陈明玉正抄佛经,陈阁老探头瞧了一眼就喊住了她:“心不在焉,还不如歇歇。” 陈明玉放了笔,恭敬的坐在陈阁老对面。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还是头一遭进牢里,这一月的牢狱生活已经把她打磨得不似从前那个目下无尘的阁老家的嫡孙女。 陈阁老见她垂着眉眼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不由就笑了笑:“觉得委屈了?” 陈明玉的确是有些委屈的,这委屈不仅来自牢狱之灾,还来自梦想的破灭。当初不管周唯昭喜不喜欢她,至少她的身份能叫皇后娘娘跟太子妃对她另眼相待。可是随着祖父出事,她连唯一自豪的这个同宋楚宜一较高下的优势也没有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一方面能侥幸不死,祖父还能调往南京户部,她又觉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另一方面,她却又为自己的遭遇而万分的顾影自怜。 想了想,她在祖父跟前轻轻摇头:“不敢委屈,一家人能留有命在,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陈阁老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些,冲她点了点头:“是这么说,这么大的罪名,牵扯了这样多的人,最后还能囫囵脱身,咱们要感谢天恩浩荡。” 陈明玉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回话,她庆幸自己活着,又痛恨自己还活着。当初在牢里的时候想着只要能保住性命不死就好了,可等性命珍德保全了,却又开始得陇望蜀起来,想着要是还是阁老的嫡孙女就好了,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就算配不上周唯昭,东平郡王殿下却也是不差的,说起来也好笑,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骨子里就是个贪慕富贵,放不下富贵的人,她想要的,无非也就是一般女子都想求的,嫁个体面风光的夫婿,保持眼前这样风风光光的日子,至于那个给她风光的人是谁,从前想着自然是未来的储君才没人比得上,现在却觉得王公贵族皆可了。 “也不必难过。”陈老太爷见她不说话,便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上的事多的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失意倒霉,说不定明天就又是大好前程。你以为祖父不难过不伤心?也难过的,可是难过伤心都没什么大用。如今只能吃一堑长一智,想想自己究竟是败在哪里,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等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再谈其他。” 陈明玉向来知道自家祖父厉害,就像这次,明明几乎已经是个死局,可是祖父居然也能全身而退,这样的本领实在叫人叹为观止。她听出祖父话里的深意,猛然抬头看着陈阁老:“祖父的意思是,将来咱们还有风光再来的一天?” 陈阁老就大笑:“为何没有?只要活着,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今天既然祖父不死,他日就必定要陷害我的人以他满门灵柩来填!” 他依然会为太子办事,太子也需要他办事,靠着太子,他迟早有起来的那一天。只是,他所想拥立的那个人,不会再是靠近崔家跟宋家的皇太孙周唯昭了----这位太孙殿下实在太难掌控,他需要的也不是一个一路扶持他以后再掣肘他的外戚家族,陈家打算走的这条路,在他身上走不通。既然目标都不一致,以后还怎么合作?陈家想从太孙殿下得到的东西根本得不到。 只有两章昨晚码好的,上午去医院了耽搁整整一上午,明天还得去拿大肝功能的单子报告,下午也还得去陪床,带电脑去码字,尽量看看今天能不能赶在凌晨前更新,先跟大家请个假。(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露意 宋老太太已经许久不进宫了,进宫毕竟是件烦琐的事儿,要是初一十五都要进宫,她的身体着实开始有些吃不消,因此最近这小半年初一十五进宫的都是宋大夫人。 可是这回因着是宋贵妃亲自透了口信出来要她进宫,她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四更时分就起了床,用过了早饭,在向明姿的搀扶下出了门,又叮嘱向明姿:“带着晏姐儿几个中午就在我这里用饭,下午太阳不那么毒了,也可去花园子里走动走动。” 向明姿应了,送了宋老太太出门,才往回走,她如今跟着大夫人学管家理事,许多事才刚上手,琢磨的不是很透,因此常翻看往年旧例,如今既送了宋老太太出门,她就往议事厅去走了一回,拿了前两年宋楚蜜出嫁时的酒宴单子仔细的瞧了一回。 孔嬷嬷趁空给她上了一盏玫瑰花蜜,服侍她喝了,才笑:“姑娘也略微歇一歇儿,哪里就赶这么一会儿呢?” 向明姿就笑,李家已经开始走六礼了,这六礼走下来虽说需要大半年时间,可大半年时间毕竟一眨眼就过了,她要学的东西却还很多。想到这里就又忍不住想宋楚宜,若是宋楚宜在,想必她能轻松自在的多,宋楚宜教的东西,可比她自己摸索得来的有用直观的多了。 孔嬷嬷很明白向明姿的心思,见她出神就问:“姑娘是又想起六小姐了?”孔嬷嬷是宋老太太后头给向明姿请的教引嬷嬷,虽相处时间短,可是却同向明姿处的很好,她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儿了,惯会看人脸色揣度人心的,虽从未见过向明姿同宋楚宜如何相处,可是从这一月一封从不断绝的书信,也知道宋楚宜跟向明姿的关系必定极好。 向明姿点头微笑:“是啊,小宜来信说要五月底动身,回来路上又得一个月,到家怎么也要七月份了。” “您算算,这一眨眼六小姐走了也五月有余了,时间过的可快着呢。”孔嬷嬷陪着她说话儿:“七月离现在说远也不远了,您再多学些本事,等六小姐回来了,也好教教她。” 向明姿忍不住失笑,还有谁能教宋楚宜呢? 相比而言,宋老太太在贵妃的凤藻宫就没那么轻松了,她同宋贵妃说了一会儿话,见了见日益壮大的小皇子,才看向宋贵妃:“娘娘清减了不少。” 宋贵妃的日子说不上不好过,自小皇子降生,宋家又日益得重用,她在后宫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建章帝就算看在孩子面上,一月也总要来上五六回 她今天之所以这样情绪外泄,实在是有了不得的原因:“祖母不知道,前儿我去清宁殿请安,娘娘特意问我小宜几时回来。” 宋楚宜的前程如何,宋家原先已经跟宋贵妃有了默契,如今皇后娘娘再提起这事儿,宋贵妃自然觉得焦急:“听娘娘口风,恐怕是对小宜仍旧有意。” 宋老太太沉思半响,将宋楚宜跟太孙在阳泉的事说了,见宋贵妃蹙眉,就道:“你祖父跟你弟弟的意思,都觉得若是小宜心甘情愿,宋家倒可拼上一拼。” 宋贵妃所出幼子毕竟太小了,他跟东宫太子之间相差整整三十多岁,其他皇子业已长成就藩,不管日后如何风云变幻,帝位也落不到小皇子手上,这也是为何宋家从不鼓动宋贵妃去争什么的原因。以卵击石,有何可争之处? 宋老太太见宋贵妃眉头轻蹙,就道:“娘娘,外戚一道走不长久。咱们家也从来不想走外戚的路,这也是为何当初您被选进宫,您祖父跟我都不喜反忧的缘故。可小宜又有些不同,她若是要选太孙殿下,我们宋家也不介意拼一拼这从龙之功。” 宋家这么多年也未借宋贵妃生过事,这是天然的优点,天下人都看得见宋家子弟的优秀出色自处,提起宋程濡,旁人第一反应更不是他是贵妃之父,而是宋阁老。宋家靠着男人们就足可富贵,没人提起宋家会觉得宋家靠着女人裙带,就算宋楚宜真的嫁给了东宫太孙,天下人也没什么好揣度的。这也是为何皇后久久不肯放弃宋楚宜的原因。 宋贵妃若有所思,半响才轻轻一叹:“我原本觉得能联姻镇南王府也是一样,毕竟同属为太孙效力,可如今您跟祖父既然都已经有了打算......” 宋老太太含笑摇头:“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便不能说已经成了定局。等小宜回来,还是要再问问她的意思。你祖父毕竟老了,宝剑也总有入鞘那天。等到了那一天,宋家不能只站在从前的情分上活着,我们总得多为家族和子孙后代想一想。” 宋老太太还有句话没说,就算是宋贵妃自己,也总得先做个选择,东宫位子已稳,除非太子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建章帝轻易不可能换太子。唯一的变故在太孙和东平郡王身上,太子身体不适,年初他病的那一场就已经很是凶险,他未必能熬的到建章帝身故,就算他熬的到,也不一定能在皇帝的位子上坐上几年,未来还是周唯昭跟东平郡王的。这也是为什么宋程濡总是不肯接太子橄榄枝的缘故,他本身就非长命相,还事事机关算尽,实在不是什么福相啊。 而周唯昭和东平郡王之间要选谁,这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范氏一族比起知趣的卢氏一族,野心可要庞大的多,偏偏东平郡王又跟母家的关系甚好...... 宋老太太既这样说,宋贵妃知道家里已经有了打算,也就安心几分,片刻后缓缓点头:“祖母既然这样说,我心里也有个数了。只是您也心里有个数才好,小宜回来,皇后娘娘必定是要宣她进来瞧一瞧的。” 瞧一瞧是个什么意思,宋老太太心知肚明,她正了色点头,领了宋贵妃的恩典在宫中用了饭,方在宋大夫人的陪伴下出宫回府。 不是我病了不是我病了,是要去照顾陪床~~~我爸妈都还在外面回不来,所以我家只有我轮上去了。这几天可能多少会有点忙,不过更新尽量会更上的,大家别担心。顶多是少更跟多更的区别,不过作者君会尽量多更,最后这几天情况不稳定,更需要大家的支持啦,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么么哒爱你们。五更五更。(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一·后患 皇后娘娘的意思不仅宋贵妃领悟到了,太子妃跟每天前去请安的范良娣也同样领悟到了。等宋贵妃前脚离了清宁殿,后脚宋老太太就在初一进了宫,卢太子妃就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湘灵弯腰给她收拾了她手里的礼单,轻声道:“娘娘这是开始给殿下做打算了。” 很明显,皇后娘娘对宋家的六小姐很是满意,当初还对六小姐天煞孤星的名头有些害怕,可是自从元慧出事之后,这一层顾忌也没了,再加上翠庭跟明泰从晋中送回来的信,越发的叫皇后娘娘认定宋六小姐是极好的太孙妃人选。 她的这位姑母,虽然不愿意得罪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对周唯昭这个日益得建章帝宠爱的孙子,着实可以称得上不错二字。可是这不错两个字,也抵不上当初她抱着儿子被逼到死角时皇后娘娘的视若无睹和袖手旁观,当年那些艰难的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日子,早已经把卢太子妃对皇后母子的情分都磨光了。 她不是非得嫁给太子不可,她原本喜欢的是恭王,家里长辈并皇后姑母当时都有成全之意,没一个人说她不该喜欢恭王,可是到了最后,她却被皇后临时拿来给了太子,这也罢了,她不是那等只知道依靠家族得荣耀,不想替家族付出的人。她心甘情愿的嫁给太子,心甘情愿的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当一个太子妃,可是她的热情转瞬成灰...... 她牵起嘴角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垂下头开始给儿子写信,就算觉得自己所托非人,这一辈子再没了什么指望,可是儿子总是放不下的牵挂,她如今唯一所求的,也不过就是儿子过的好了,她要问一问儿子的意思,儿子若是喜欢,她自然乐的有宋六小姐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儿媳妇来当助力,可是若是儿子不喜欢,那宋六小姐再好也没什么用处。她自己已经受够了貌合神离的痛苦,不想儿子也跟她一样,早早的就对美好的生活失去热情。 湘灵跟湘芷在一旁伺候,等信封好了,就着人送出去,又看着卢太子妃有些担心:“良娣那边好似不大高兴......” 范良娣当然不高兴,同样是皇后娘娘的孙子,可是皇后娘娘偏心未免偏心的太过明显了一些,范良娣觉得皇后娘娘的偏心很是令人厌烦-----她当年偏心恭王殿下,以至太子到如今还耿耿于怀不能放下,现在又偏心周唯昭......不能一碗水端平的父母,为什么要生那样多的孩子?她胡思乱想了一通,烦闷的把手里的洒金扇扔在一旁,站起身缓缓舒了口气。 房嬷嬷及时的送上了一碗冰碗,上头零星点缀的樱桃格外叫人赏心悦目,她看着范良娣慢慢搅弄碗里的碎冰跟水果,轻声劝了一句:“娘娘何必忧心?皇后娘娘虽重视太孙,可太子殿下终究还是对咱们家郡王更亲近的。” 这也是范良娣到如今唯一还欣慰的事儿,自从刺杀周唯昭失手之后,她就觉得事事不顺心-----韩正清那边半点儿消息也没有,家里父母亲也老糊涂了,居然还跟她因为二哥的事闹了一阵,她实在是有些焦头烂额。 幸亏儿子还是很得太子的欢心,否则范良娣恐怕要更加担心,她捏着那枚樱桃,笼着秀气的眉一脸不虞:“果然宋家这个老狐狸最后还是挑了边站,站到那边去了。” 亏她当初觉得宋家识时务,现在看来,宋家也不过如此-----周唯昭就算是如今得建章帝喜爱又如何?将来接位的是太子,而太子看重的儿子可不是周唯昭。他们却这么迫不及待的押宝了。周唯昭的存在在她心里总是一根刺,令人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她将手紧握成拳,思虑再三,吩咐房嬷嬷去请周唯琪过来。 周唯琪来的很快,他在陈阁老一事上的确是如同东宫众幕僚商量出来的那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此最近建章帝都对他很是温和-----虽然最后陈阁老没死,可是东宫的确是在里头做什么手脚,这些建章帝都是清清楚楚的。 而这件事处理好了之后,建章帝很快又给了他派下了另一件差事,要他今年年中去巡查通州粮仓,通州乃是京城门户,也是京城粮仓,五大仓都存储着大批粮食,如今眼看着又到了收粮的时候,建章帝这回把事情交给了周唯琪,他正为着这事儿忙的焦头烂额。 范良娣见他面色有些憔悴,先叮嘱了他要注意保养好生休息,才把皇后娘娘有意把宋楚宜给周唯昭做太孙妃的事说给他听,末了又道:“要是真让宋家崔家借着宋六小姐名正言顺的搭上那边的船,日后你这头只怕就要更加艰难。” 这一点不用范良娣提醒,周唯琪自己也知道,可是现如今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上次借助端王余党跟皇觉寺的力量,百般筹谋算计之下,尚且还功亏一篑,现在周唯昭平乱成功即将进京复命,已经失去了最好时机,左不过是又添一件烦心事罢了。 他反过来劝母亲暂时先把这事儿放一放,范良娣却摇了摇头:“他回来以后,明面上碍着东宫一体不会如何,可是谁知道他私底下会不会同你皇祖父跟皇祖母说些什么?你皇祖父皇祖母本来就偏心他,到时候再让锦衣卫的人一查呢?现如今锦衣卫又不是跟从前一样,有贾英鑫通消息......” 只一句就叫周唯琪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他看着自己母亲,张了张嘴巴:“可咱们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赖成龙跟叶景宽如今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范良娣精致的面孔染上阴戾:“不管怎么样,先得想出法子来除了他,再留着他,只是后患无穷。”(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二·纠缠 东平郡王自己没有好法子,却也担心范良娣会乱来-----他如今年纪越发大了,经过陈阁老一事之后又长了许多经验教训,越发觉得母亲所行的乃是非常之法。只是这妇人用的非常之法,实在不是时时都适用。他时常怀疑这样的母亲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吸引得住父亲十几年如一日的关注和喜爱,可是子不嫌母丑,他除了尽量照着母亲的心意行事,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否则一旦激的母亲不顾一切的出手,恐怕事情又要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去找了钱应,钱应闻说此事,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时太孙殿下风头正盛,要是他在此时出事,难免有人会疑到殿下跟良娣身上。当初殿下中毒那件事的余热还未过去,阴霾还未散尽,现在又来一次,未免操之过急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范良娣总要盯着周唯昭不放,太孙殿下的身份固然注定了他就是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绊脚石,可是这个绊脚石其实也没那么绊脚----他再受建章帝的宠爱,有一样要命的是,他不受他亲生父亲的喜爱。 因为去龙虎山的经历,他跟太子殿下天生就有隔阂,且这隔阂瞧模样还永不能平息,既然有这样的鸿沟在,为什么非得去在意呢?无非是苦熬几年,等熬过了建章帝,熬到太子殿下掌权,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到那时候,太子妃跟太孙是圆是扁,还不是任人搓揉? 周唯琪如今已经把钱应视作心腹,钱应这话虽然叫他有些难堪,可是他仍旧是忍了,幽幽的叹了一声:“母亲的性子......实在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又是独断专行的人,我怕她做出先时对待锦乡侯府的事情来,到时候防不胜防,酿下更大的祸端。” 钱应是亲眼看着范良娣如何把亲妹妹逼疯的,闻言就皱了眉头。 周唯琪咳嗽了一声继续道:“不过母亲说的也有些道理,这回兄长回来,就算明面上不说什么,可是未必暗地里不对皇祖父跟皇祖母多说几句。” 周唯昭虽然跟太子毫不亲近,可是跟建章帝和皇后娘娘却关系很好。 钱应觉得周唯昭不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他跟太子疏离是一回事,可是却一直很明白自己跟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否则当初也不会那样卖力打退了荣贤太后。他看着周唯琪半响,缓缓的问:“那殿下的意思是?” 周唯琪本不该纠缠在兄弟厮杀这样的事情里,建章帝最不喜欢的就是兄弟失和,当年他就曾深受过这种痛苦,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开始了,退又无路可退,也的确只能顺着范良娣跟周唯琪的意思疯一把拼一把。毕竟若是到最后成功了,也的确是件一劳永逸的好事儿。 周唯琪听他话里意思,忙道:“母亲也并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只是叫我不必担心,她一定要除去这个后患,她既这么说,我实在担心不下,所以......” 钱应有些狐疑,前些日子范良娣明明安生了好一阵子,想了想,他就问:“敢问殿下,是不是清宁殿开始着手给太孙选妃了?” 周唯昭既得功勋,又要添上一门极有助力的姻亲的话,也难怪会叫范良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周唯琪叹了声气点头:“皇祖母的意思,属意宋家六小姐。今天是十五,长宁伯老太太进宫看望宋贵妃。” 若是宋家,则范良娣的担忧就更加不是无的放矢,这回陈家之事,钱应冷眼旁观,着实是捏了一把冷汗,虽说宋家行事滴水不露,可是他总觉得事情出的太巧了,巧的令人无法不觉得其中有端倪,而他派人去查,查来查去虽没查到跟宋家有什么关系,却无意中查出了方孝孺来年的去处,竟然把他外放去了广东做巡按,这可是极好的一条路,回来以后必然是要晋升的。以方孝孺跟陈阁老的关系,今时今日还能得宋家如此恩惠,总不会无缘无故。 这样一想,连钱应也有些警惕起来了,太孙那边本来就已经有镇南王府的支持,若是再加上宋崔两家的鼎力相助,就算他日太子掌权登位,恐怕周唯琪也越不过这几座大山。 他思索片刻,就道:“殿下何不去找元空大师商量商量?” 皇觉寺连连在宋家手里失手,元慧三难尽皆损毁,大受影响,跟宋家的梁子早已经深到无法可解的地步,不如妥善利用这一点,来个借刀杀人。 东平郡王听出钱应话外之意,不禁有些迟疑:“可是皇觉寺已经在宋家手下折损了元慧跟三难两个,恐怕不肯再伸手。” 钱应缓缓摇头:“殿下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要是没有更合用的人,东平郡王势必还是要妥协范良娣,任由范良娣去找人,可范良娣究竟是个深宫妇人,她能做到的事情有限。靠范家?范家居然会派蠢的跟猪一样的范二爷去办事,还有什么糊涂事办不出来? 皇觉寺既有所求,既有所图,就不会因为陨落了一两个人就收手,相反,现在皇觉寺已经彻底得罪了周唯昭,他们没有退路了,只能紧紧攥着周唯琪,周唯琪无论想做什么,他们都会尽力满足的。 周唯琪听他这么说,想了想只好道:“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去皇觉寺一趟。” 钱应继续摇了摇头:“不,殿下如今去不再合适。若是再不成功,这回就必定彻底惹怒了太孙殿下,太孙殿下再不想东宫失和的事闹出去,恐怕也不能容忍。您别再跟皇觉寺沾上关系了,我替殿下走一趟吧。” 周唯琪也确实不想跟皇觉寺有太深的牵扯,他如今已经深刻的明白了同在一条船上就不容易撇清的道理,见钱应这么说,自然从善如流的应了。 天色还早,周唯琪特意吩咐留了钱应的饭,又与他商议了这回盘查通州粮仓存粮的事,这才放他回去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三·下注 皇觉寺笼罩在烈日下,几株有年头的大榕树伸出粗壮的枝叶拦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树荫,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地上,到处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钱应在知客僧的指引下进了寺里,在大殿上先逛了一圈,驻足片刻看了看依旧鼎盛的香火,才拐去了后院方丈禅房。 元空大师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矍铄,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此次三难失败对他的影响,钱应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恭敬的在元空大师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小沙弥端上茶来,钱应一闻就笑了:“没想到大师竟也喜欢喝这等花茶。” 元空大师微微一笑,揭开茶盖瞧着上头飘着的一朵盛放的杭白菊若有所指:“夏天到了,菊花清热解毒,也去火。” 晋中那边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三难带去的,他师傅那一支给他的力量几乎全军覆没,三难自己也从悬崖上摔下去,尸骨被锦衣卫给捡走了。元空说不上心中是何感受,短短半年间,师弟跟他的嫡传弟子连续殒命,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而最叫人愤怒难堪的是,他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可是东平郡王跟范良娣那边却一直没甚反应,甚至连慰问的话都不曾多说过一句,冷酷薄情至此,就算以后东平郡王成功上位,恐怕他们皇觉寺也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他已经在想要不要转而去投奔恭王了,多年的经营不能毁于一旦,之前元慧看中周唯琪,无非是因为他耳根子软听得进旁人的话,年纪又还小,易于掌控。可现在看来,周唯琪固然耳根子软,可是耳根子软的人也不止只能被一个人掌控,旁人的话他照样听得进去...... 钱应比周唯琪可要礼贤下士的多,一听出元空大师的话外之意,立即就撇了茶盏,认认真真的看着元空大师:“大师是觉得殿下跟娘娘凉薄?”他见元空大师不置可否,仍旧满面慈和,便深深的叹了口气:“不怪大师如此想,若我是大师,也该怨恨。我听殿下提过,说是三难小师傅带去了他手里能用的全部人手,加起来少说也有四十余人,这些人都是元慧大师的心血,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怎么不叫人觉得可惜?” 他顿了顿,又垂下了头:“殿下心里也难受的很,可是他彼时处境委实艰难。大师应该也知道,娘娘跟殿下做这事儿,定然是要瞒着太子殿下的,殿下起了疑心,底下又流言四起,她们也没有办法。何况,良娣娘娘的亲二哥,也同样死在了晋中啊......” 还是三难亲手所杀,元空缓缓地念了声佛。 钱应见他似有所动,语气就更加缓和:“后来,殿下又被圣上钦点了当陈阁老春闱舞弊案的监察,殿下年纪小不经事,一忙起来,自然就忙到了现在......” 实情究竟是怎么样,大家心里都心照不宣,可是若是还想再有合作,面上的场子却怎么也要圆过去的。 面子上的场子圆过了,之后的话也就好说起来,钱应见元空大师开始摆棋盘,便道:“大师不为之后的事情想一想?” 他似推心置腹的与元空大师商议:“郡王跟娘娘再如何被太孙怀疑,终究是一家子的事儿闹不出去,为了东宫稳定,太子殿下也不会准他闹出去。可是皇觉寺却又不同......当日宋六小姐一人尚且还敢在圣上跟前把皇觉寺推了个大跟头,如今殿下宋六小姐又险些死在三难小师傅手里,以他们的性子,若说轻轻放下,恐怕是不可能的。大师就算不为三难小师傅想,也该为寺里其他人着想着想......”也为经营这么多年的势力着想着想。 元空手上动作微顿,抬眼瞧钱应一眼,似笑非笑的道:“那以施主的意思,我们该一鼓作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斩草除根?” “为什么不呢?”钱应端坐于蒲团之上,双手垂放在膝盖,诚恳的道:“大师就算是觉得殿下跟娘娘不足与谋,可是太孙终归已经被你们得罪得无法回头了。你们这一次帮殿下,也是帮你们自己。更有甚者,就算你们想另谋后路,也需要一块敲门砖吧?” 想另谋后路,也得在别人那里奉上足够的诚意,否则别人凭什么相信你?就像之前元慧投诚东平郡王一样,照样得为他先做成一些事。 元空大师并没说话,自己左右手对弈,下棋下的不亦乐乎,似是乐在其中。 钱应看了一眼,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全然不在意元空大师是不是有空分神听:“要是我,下了注,总得等到最后开盘的时候才甘心,您说是不是?” 钱应没能等到元空大师的回答,可他也并不灰心,一直坐到日落西山,才从皇觉寺告辞。他之所以不叫周唯琪亲自来皇觉寺,并不是因为周唯琪的身份不适合来,而是周唯琪根本已经说服不了元空-----人家投靠你,虽然人家要做出成绩来,可你也总得有值得人家投靠的东西,没有人可能平白无故的就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你,白白给你干活。这么多天的不闻不问,已经足够叫元空他们放弃周唯琪了。所以只能由他来做说客,诱之以利,引皇觉寺来吃这个饵。 皇觉寺香火仍旧鼎盛,下山的路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钱应混在人群里走了一段路,忽而心有所感,回头望去,正好瞧见山门处朝他双手合十弯腰行礼的元觉,他含着笑,诚意十足的回了个礼。 这座传承几百年的古刹,拥有许多连皇室也难以企及的力量,如今,他们终于真正开始决定下注的对象了。他并不担心皇觉寺会不答应,他们既然想成大事,自然就有成大事的觉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谈不拢的利益罢了。 再更一章,已经尽力啦。明天尽量恢复五更,这两天欠的会补上的。今天我轮夜里,应该有时间码字,反正睡不着,明天大概十点十一点左右更新~~~另外祝大家新年好,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啦,头脑有些混乱,之前不知道说了没,说了大家就当再听一次祝福吧,哈哈哈哈。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四·拉拢 皇觉寺的灯笼向来糊的极好,典雅又雅致的灯罩笼着烛火,在静谧的夜里散着幽幽的光,叫人心里不由自主的就平静下来。元觉端坐在元空大师的对面,眉目之间还带着一点儿难掩的、本不该出现在出家人脸上的愤怒:“师兄难不成真的还想继续给他们办事?!先不说元慧师兄,三难这事儿......他们哪里在乎我们的死活?” 三难是自己一意孤行非得帮范良娣和东平郡王这个忙的,他对宋楚宜跟周唯昭的愤恨实在是太重了。可是就算是他没有成功,到底他也舍命去做了,并且到最后宁愿丢了性命也不肯活着让锦衣卫和太孙一系用他来攻讦东平郡王跟范良娣。这样诚心诚意的替他们办事,到最后却连个好也没换来,实在是不得不叫人觉得寒心。 这样需要的时候就拿你当宝,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把你踢开的人,怎么能与之合作?就算成功扶他上位,他恐怕也不会记人人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心内全然无法平静:“同他们一道,无异于与虎谋皮。我看师兄之前的主意就很好,既然这边走不通,不如就再另挑一个,东宫地位虽稳,却也不是真到了无缝可钻的地步。他的嫡亲兄弟恭王殿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当初非嫡非长的端王他们都能依附,若是能靠上恭王,未必就没有胜算-----恭王的命可比太子瞧着要长命多了。 元空睁开眼睛,灯下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晕黄,看起来格外叫人昏昏欲睡,他把目光最后落在元觉脸上,缓缓的摇了摇头:“我知道师弟你的顾虑,我也有同样的顾虑。可是有一点那位钱施主并没说错-----倘若太孙殿下回朝,头一个收拾的恐怕就是我们。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现如今只能如同他所说的,先自保为上。” 而要自保,就不可避免的得先把知晓他们所作所为的太孙周唯昭给解决,这几乎是必然的事,否则留着他回京,等他随意找个借口来把他们连根拔除? 元慧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师兄说的话是对的,半响之后才叹了一声气:“可是谈何容易呢?”元慧还没想着动太孙,只不过是去动了动宋家,就伤筋动骨。而想替他报仇的三难更是直接死在了阳泉,再也回不来。现如今周唯昭打了胜仗,正是风光的时候,再加上前次遇袭,一定早有防备,一路上又有各级地方官员的护送,根本就没有可钻空子的时候。 元空大师缓缓站起身,推开窗瞧了一眼窗外的满天繁星,语气既冷又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容易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这样多年的苦心经营就这样毁于一旦。” 其实走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当初他们所立下的所谓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宏愿究竟还是不是他们的初心了-----毕竟他们还并没成功,而身居高位的人虽然尸位素餐,可是到底不该出的事都没出,西北那边闹的厉害有崔绍庭镇着,沿海倭患虽然严重,可是郭怀英也并不是上上个只知自己升官,不顾百姓死活的那个奸臣。 那他们到了现在究竟是为的什么呢?元空问自己,然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不管为的是什么,都只能不回头的继续走下去,实在是没有了旁的选择-----因为他们已经亮出了爪牙,现在想收回去就只能以性命来祭,他手底下握着那么多人命,这不是他能作主的。 元觉知道元空虽然素来不多事,可是一旦下了某个决定却再难更改,也只好默认,过了片刻才问道:“那师兄想怎么样?晋地咱们的人手有限,几乎都折进去了,想再在晋地动手是不可能。”何况晋中本身还是崔家的地盘,他们之前虽然没给锦衣卫和周唯昭留下证据,可是周唯昭却知道他们的底细的。 元空笑了笑,他向来是带着笑的,此刻笑的也如同往常一般慈眉善目:“陈阁老刚刚在宋家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想必他比咱们还想要宋家付出些代价。既然有共同的目的,人多力量大,咱们为何不跟他再商量商量?” 还跟陈阁老商量?元觉本能的就觉得不妥:“陈阁老如今已经失势,正是要缩着尾巴做人的时候,他怎么还敢搀和进这事儿?” “也不用他多做什么,只需要他提供些方便罢了。俗话也说烂船还有三斤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阁老在朝中呼风唤雨这么多年,人脉遍布天下,否则这次你以为他为何这样轻易就得脱身?若是有他出手,咱们不说有十足的把握,却也至少事半功倍。”元空垂眉敛目的收敛了棋盘上的棋子,耐心细致的将它们都收归棋篓,嘴里也并没闲着:“东宫的太孙并不把他当自己人,他自以为是东宫的人最后却不是被东宫的人所救,反而还是被跟太孙关系密切的宋家设计倒霉,以他的性子,从前宋家与他并无过节还敢设下圈套,更别提是如今了。何况太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替东平郡王做成了这件事,也能到范良娣跟东平郡王跟前重新露脸,他会做的。他这些年在东宫投入的太多了,不要说不舍得功亏一篑,就算他舍得跟东宫划清界限,也不由他说了算,天下人看他,还是曾经的东宫侍讲。” 元觉听元空大师如此说,坐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写封信去?还是亲自支使个人过去说?” 元空大师垂头想了想,冲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你亲自去一趟,当初咱们跟陈老太太就曾一同合作过,你亲自去,把握也大一些。记得着重跟陈阁老透露透露,这是东平郡王跟范良娣的意思。” 这样的话,若是陈老太爷还有依附的想法,就一定会慎重对待他们的合作。 先放三章,今天答应了大家五更,一定会尽量做到,下午或者晚上再放两更。等我熬过这几天在医院的时间,一定会爆更爆更爆更的~~~继续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爱大家,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五·合谋 陈老太太的精神日益消沉,虽然陈老太爷之前把话说的重了以后又安慰了她两句,可是那种叫她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时时刻刻困扰着她,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听见陈老太爷数落她:“你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会如何当好一个当家主母。” 陈老太太委实觉得委屈,她从知事开始,就学着当家理事,就开始学当家主母要会的东西,她也一直自认为学的不错,这么多年没有可被人指责的地方。可是跟陈阁老一起这么多年,她尚且不知道从来都对她信任有加从来不说一句重话的丈夫居然其实是这样看她的,在他心里,她从来就不曾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她曾经还为丈夫从来不管妾侍的生死而自豪,还对丈夫不在意三房究竟是不是在偏远小县当个不入流的小官而沾沾自喜,可是到头来,她发现这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现如今她就为这些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到了这个地步,她即使想推卸责任说自己根本无心冷待三房都不成,三房跟她实在闹的太难看了。她自己隐约也知道,的确是她数十年如一日冷待三房,才招致三房这样深的怨忿。 梁嬷嬷把窗子推开一点儿,窗外凉风习习,给闷热的船舱里带来扑面的风,她恭敬的走到陈老太太跟前安慰她:“您也别太过担忧了......您跟老太爷毕竟这样多年的情分,老太爷也只是被气的狠了,等再过些日子,他气消了,事儿也就消了。” 陈老太爷既然说了叫姑祖母来代为执掌内宅,就没有更改的道理,陈老太太对陈阁老的性子再清楚不过,闻言也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恰好花枝伸头进来冲梁嬷嬷使了个眼色,梁嬷嬷叹口气出门去,再回来的时候脸上表情就有些复杂,弯腰轻声在陈老太太耳边道:“老太太,咱们的船停在码头,有个和尚托了船工递话进来,说是已经等了咱们整整四五天了,专程想要求见您。” 陈老太太讶异不已,迟疑了片刻重复问了一声:“一个和尚?是哪里来的和尚?” 他们要去金陵,船停在半道的码头,陈老太爷已经被地方官员请去喝酒吃茶了,怎么还无端又跑来一个要求见自己的和尚?陈老太太万分不解,亦不敢擅作主张。 梁嬷嬷点点头,将声音放的更低:“是皇觉寺的元觉大师,他说想求见老太爷。” 陈老太太心里就咯噔一跳,皇觉寺的元觉大师,他好端端的想求见陈阁老?陈老太太沉思片刻,终究还是点头:“那就将人先请上来,等老太爷回来了,再去禀报老太爷,问问老太爷的意思。”当初跟皇觉寺合谋动宋楚宜不得的事情过后,陈老太爷也说过可以连同连同皇觉寺的力量,既然当初陈老太爷这样说过,陈老太太又毕竟跟皇觉寺有过交集,就并没拒绝。 只是她也没单独见元觉大师,如今家里已非昨日,她做事并不如从前那样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了,等稍晚些提着灯笼的侍从们簇拥着陈老太爷上了船,陈老太太听着江边水声半响,才吩咐梁嬷嬷去陈老太爷那边走一趟。 陈老太爷见了元觉,皇觉寺曾经替端王做事,后来又搭上东宫,实力非同寻常,之前他就交代陈老太太如有必要可以结交,如今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他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元觉立在陈老太爷宽阔的船舱里轻轻念了声佛号,依照元空大师的交代把话说的很透很亮:“殿下跟娘娘的意思,自然是不希望太孙殿下回去找他们的麻烦。” 元空把他的心思摸得很准,连他已经对跟宋家太过亲近而决意放弃周唯昭的心思都摸准了,陈老太爷不置可否,伸手示意元觉坐下来,若有所思半响才道:“可殿下娘娘并没有吩咐我来做这件事。” 许是心中有愧,也或许是觉得上过了那封论罪当诛的奏折之后觉得陈家已没有再依附他们的可能,范良娣跟东平郡王都对他表现的很是冷淡。 “老太爷总不能打算叫这些人上人先朝您低头伸手吧?”他坐在陈老太爷对面,按照来之前师兄教过的话回他:“您要是还是想跟从前一样当东宫的人,总需要个契机重新培养默契。眼前这,不就是最好的契机吗?而且咱们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您这次的遭遇,可跟宋家脱不了关系,宋六小姐借着踩了您的机会一朝叫宋家一跃成为太孙殿下身边除了镇南王府的第一人,您就甘心?金陵户部可是个适合养老的好地方......若您甘心,宋家倒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陈老太爷的确不甘心,不仅不甘心,就算范良娣跟周唯琪没有来找他,他也预备先想法子把宋家也一同从云端拉下来。 他想了想,垂着头把玩桌上佛手,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他:“那不知道,师傅们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元空师兄说的果然没错,陈老太爷已经跟东宫脱离不了关系,东宫既有所求,他一定会尽量帮忙。这就是吐口了,元觉仍旧四平八稳的回他:“只需老太爷给行个方便,老太爷您人脉广,底下人也多,您要是稍稍抬抬手,我们的差事也就好做的多了。” 要杀当朝太孙,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陈老太爷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抬眼看着元觉:“不如师傅再等上两天?这样大的事,我需要两天时间想一想。” 元觉自然没有不应的,只要陈老太爷肯答应帮忙,别说等上两天,等上十天他也愿意等。 陈老太爷靠在椅背上朝船窗外头看去,其实什么也瞧不见,可他就是瞧的入神,过了许久才吩咐外头一直守着的管家去请先生们过来。 这是个机会,是甘于在金陵养老,从此庸庸碌碌泯然众人,还是东山再起风光再来,杀尽天下负他之人,都看这一次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六·算账 杨庆跟着陈阁老的时间最长,他跟方孝孺是同年科举,可方孝孺从此飞黄腾达,一路进翰林分列六部,他却屡考不中,最后投奔了陈阁老当个门客。他虽然科举制艺上不不容易,可是脑子却向来极好用,对朝中局势也看的极准,这回事先叫人在朝中散发消息先造势把责任都堆在陈三老爷头上的也是他。他听完陈阁老的话,就皱了眉头:“现在咱们正是势弱的时候,贸然与宋家对上,怕是不妥。” 陈家倒霉,宋家更上层楼,现在的陈家要是还敢撞上去得罪宋家,成功了尚还好说,若是又跟之前那次一样功亏一篑,这回的陈家可不再是内阁次辅掌控的陈家了。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此事着实有些棘手,烫手的山芋啊,咱们要是真接了,做的好了未必就能得太子欢心,做的不好了......不仅得罪太孙,以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心性,也不会记咱们的情,怎么算都不是合算的买卖。咱们当务之急,应该是在金陵先立足,做出一番成绩来,努力撇清此次科举弊案带来的影响。” 可是这谈何容易,陈阁老深深的叹了口气,面上神情不变,眼里却闪过一抹狠厉-----今天他去赴宴,尚且还有当地士子横街拦轿,痛骂他纵容亲子买卖试卷,乃是千古一大奸。他在士林的名声已经被这次的科举弊案给毁了,要重新修补,难上加难。 如今想要靠着官声抹掉之前的影响是不大可能,倒不如另辟蹊径,登上顶峰-----前朝首辅不照样是靠着与皇帝亲近而当了几十年首辅?除此之外,前朝那位首辅可没甚可称道的,成天也就是活活稀泥而已。 陈阁老把自己的想法跟众人说了:“如今想要再靠着官声是不大可能了,这些士子们都是认死理的,这个你们应该最清楚不过。名声坏了就是坏了......咱们要是想翻身,只能另辟蹊径。”现如今摆在跟前的也就是两条路,一是重拾建章帝的欢心,可是这一条同样难,建章帝这次纵容陶鼎湖把他拉下马,就是为了给东宫和太子一个警醒,他不会再打自己的脸重新重用他。之所以又不杀他,是因为还念着当初泰王势大时他拥立的那点子旧情罢了,这才想着把他打发去金陵户部养老。 而另一条路,自然是依旧跟着东宫,可是太子这人......陈阁老苦笑一声,双手一摊:“太子为人诸位想必比我清楚,不用我多说。要是等咱们把金陵的织造河运拿到手献上去,恐怕还不知得等上多少年,届时我恐怕已是廉颇老矣不能饭了,要来这些东西,交付何人?而现如今眼前就摆着一个机会,诸公说,难不成我要推开?” 听陈老太爷这语气,分明是想替东宫办成这件事的,这件事办好了,在东平郡王跟范良娣那里也的确是一个大功劳,杨庆斟酌一会儿,问陈阁老:“莫非是皇后娘娘要替太孙殿下选妃了?否则良娣娘娘何至于如此急躁?” 有人轻声应和:“想必十有**就是如此,太孙殿下一旦选妃成家开府,地位就更稳了。何况皇后娘娘素来对太孙殿下看重,恐怕给他选的太孙妃地位必然显赫非常......” 杨庆环顾众人一眼,想了想轻声道:“纵然如此,这也只是小道。咱们可以借着这个邀功获宠跟东平郡王关系进一步又如何?他日若是再有今天之事,郡王殿下跟良娣娘娘恐怕仍会如同今天一样上道折子说大人是论罪当诛。” 众人一时都静默下来,这次他们全靠自救,依附的东宫竟无丝毫伸手之意-----由此可见太子眼界为人了,他恐怕不知道他这番态度,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陈阁老摸着蓄的极好的胡子偏头去看着杨庆,不顾自己年老位尊,诚心诚意的向他请教:“那依阿庆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杨庆整了整衣冠郑重其事的站起身来冲着陈阁老一揖到底,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想法:“这事儿可行,可咱们也不能平白给了当人剑使,也不能全无好处到手......民间有句话说的虽难听,可却极有道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咱们总是兢兢业业的做事,殿下跟良娣习以为常了。其二,咱们不能插手刺杀太孙的事......”他停了下来,见众人都听的认真,就道:“皇觉寺见不得人,因此需要以小道讨好殿下,咱们却并不是,咱们之前就已经被人认定是东宫一党了,若是为了殿下而弃正统,日后总要为人所诟病。何况这事儿变故太大了。” 陈阁老面色严肃,杨庆前一句话还说这事可行,后一句话就说不能参与刺杀太孙,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他抬手虚扶一把杨庆,手指在桌上敲一敲,示意杨庆继续说下去。 杨庆挺直了腰背目光如炬的看着陈阁老:“咱们可提供方便,却决不可插手。这方便也有许多说法可行。老师您也不想正面碰上太孙殿下,那咱们给皇觉寺行的方便,就可在宋家崔家身上下手。” 陈阁老眼睛亮了亮,脸上终于有了光彩,轻声道:“阿庆有什么主意,直言不妨。” “我听说宋家崔家此次都是随着太孙殿下的船队一同上路的,既然一同上路,难免人就多了些,人一多,就容易生乱。”杨庆垂眉敛目,神情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届时咱们可以给皇觉寺行的方便,就是挑起这个乱子,把宋家崔家的船队跟太孙殿下的分开来,让他们的目标更明确一些罢了。自然,分开的地界也是由咱们选。” 到时候找一个好下手的地方,也算是成全了皇觉寺了,至于其他的,他们着实不该再多揽上身。(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七·弱点 陈阁老大约听明白了杨庆的意思,可是到底要如何实行,却还是没听明白杨庆到底出的是什么计策,他皱着眉头问他:“阿庆可别藏着掖着,如何挑乱子?如何就能由咱们来定分开他们的地界并且透露给皇觉寺的人?” 杨庆并不卖关子,他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陈阁老笑道:“从前就听说宋家五老爷跟崔家夫人虽然也在船上,可是作主的却是宋六小姐。想必换做回京,大抵也不会变。既不会变,宋六小姐就是那个最关键的人物。宋家崔家的弱点在于宋六小姐,而宋六小姐的呢?” 这位宋六小姐可真不是一般的人,陈阁老缓缓地叹了口气,他把陈明玉带在身边进进出出这样久,着重叫她听杨庆等人分析朝中局势,可进展却并不大,天资只有如此,实在难以进一步,可是这位宋六小姐却截然不同,既聪明又懂审时度势,更懂得抓住一切能用的力量,借力打力在她那里也是常事,实在不是可轻易对付的。 他想了想就摇头:“谁知道宋六小姐的弱点在哪里。”他是当内阁次辅的人,管的都是朝中大事,哪里会去关注一个闺阁小姐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就算这个闺阁小姐再特别,也不能啊。 杨庆笑的像是一只偷着了鸡的黄鼠狼,带着些得意:“不巧,学生正巧知道。” 陈阁老来了兴致,惊异的笑了笑往后一靠在圈椅里坐下来:“哦?旁人都说阿庆你触类旁通无所不能,没想到你还触类旁通到这个地步,人家闺阁小姐的事你都知道?”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轻佻暧昧了,杨庆拱了拱手连忙摇头:“哪里哪里?我是关注宋珏大少爷多一些,而拔出萝卜带出泥,关注这位大少爷久了,自然而然就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 这也是陈阁老为什么这样喜欢杨庆的原因,这实在是一个有心人,总是发现一些旁人不能发现或是不甚在意的小事,他心里的那些烦躁彻底消散的差不多了,脸上带着笑冲杨庆点头:“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听听是什么发现。” “宋六小姐有一个同胞亲弟。”杨庆敛容肃色,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她对这同胞亲弟看的极重极重,而晋中那边传来消息,她的胞弟宋琰随着崔家送嫁队伍去送嫁了。” 一个人最怕的是真的钢筋铁骨没有弱点,只要她有弱点,就好对付。杨庆站在窗前,轻轻把窗子掩上了回头来看着陈老太爷:“到时候若是宋琰那边出了什么事,宋六小姐关心人心切,一定会放弃原本进京的计划直奔金陵,而她要是要去金陵,就要改变航线......” 宋楚宜的地位又决定了崔家跟宋家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去,何况出事的是宋琰,宋五老爷跟崔家怎么也要随同去瞧一瞧的。 到时候宋家崔家的船队都离开了,皇觉寺自然也就好下手了。 金陵本来就是陈阁老要去的地方,现在赶得急一些,到了那边许多事就好安排了,也真是巧得很,恐怕这就叫做天无绝人之路? 陈阁老若有所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继续冲杨庆扬了扬下巴:“那阿庆说的,不能全无好处到手指的又是什么事?东宫的好处可不是那么容易给的。” 太子殿下毕竟还没有当家作主,要他立即就把人从金陵调回内阁去显然是绝不可能的,那除此之外,东宫还能给什么好处? “小道不能比大道,可是有时候却是非行不可的手段。老师既然想长长久久的绑在东宫这条船上,那咱们给出咱们最大的诚意,东宫总也得透露出些相应的诚意来。”杨庆仍旧不紧不慢,对众人各异的脸色视而不见,直言不讳的提醒陈阁老:“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们替他拿金陵的这些河运织造,良娣娘娘跟东平郡王殿下也时常有些要求。大道小道都要咱们做,咱们也不是不能做,却也不能总是白做不是?太孙殿下既要选妃,同他同年的东平郡王殿下想必也差不多是时候给选郡王妃了......” 范良娣跟东平郡王也不是没有弱点,至少此刻,他们指使皇觉寺去做下刺杀太孙的大事,不就已经被陈家知道了吗? 陈阁老立即就领悟了他的意思,东宫随时可能不顾往日情分撒手不顾他们,他们想要投诚,也得先给自己争取一些好处。 可如今他刚刚才被贬谪出京,别说东平郡王跟范良娣愿不愿意要他这个失了势的阁老的嫡孙女,就算东平郡王和范良娣真有这个远见愿意答应,也要顾虑影响-----否则要是前脚太孙出事,后脚东平郡王定的就是他的孙女,有心人难免不会多想。何况现在以陈家的情况,范良娣跟东平郡王未必肯松口啊。 像是看透了陈阁老的想法,杨庆微微一笑:“老师,咱们也不是不许郡王另外选侧妃了,也不是非得要郡王立即就定下郡王妃的人选。” 只要他们做出个承诺,也就罢了。 陈老太爷如同醍醐灌顶,是啊,他曾经替东宫做了那么多的事,还不是说被抛弃就被抛弃?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着他们有所求的时候,趁机替自己谋得先机呢?范良娣也不能总想着做无本的买卖。 他沉思一阵以后就不再犹豫,大笑着令人去请元觉来。 元觉来的很快,陈阁老目光炯炯的瞧着他,面上还带着几分和煦的笑意,仿佛是在和他说今天的天气好不好:“方便可以给,这个方便或许也只有老夫能给,可是我如今的情况想必师傅您也知道”他说罢,重又抬头看向他:“我想通过贵寺同殿下要个实在话儿,既然跟良娣娘娘看得起我们,我们自然无不奉命。您就替我再送封信,然后留在船上等我们消息,如何?” 说话算话,来更新了。今天五更的承诺完成啦,答应大家的就一定会努力做到,再难也会的。所以,求支持求订阅~~~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八·妥协 元觉自然没有不肯答应的,范良娣跟东平郡王只说要他们把这事儿给完成,可没说不许他们另外找人,何况找陈阁老一同谋事,这还是那位钱长史亲自暗示的。他略微思索片刻就答应下来,第二天就派亲信把信送回了皇觉寺。 自元觉走后,元字辈的其他师兄弟们就都出了头,其中最出色的,,莫过于曾经跟在元慧身边同吃同住,又带过三难的元兴了,他代元觉执掌戒律堂,此刻正在元空处回事,听了陈老太爷的信,不由哑然失笑:“看来东宫所作所为实是不得人心,因此陈老太爷才心有余悸,想要一个郡王妃的好处,才肯继续替郡王跟良娣娘娘办事。” 也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试探试探范良娣和东平郡王是打算用完他们就丢,还是真有诚意从此把他们招致旗下,吃一盏长一智,何况陈老太爷又不是专做善事的。元空大师点点头,吩咐元兴:“等明日钱施主来了,你就同他据实以告吧。” 元兴恭敬应是,这几天钱应来的准时又勤快,虽说是为了等陈阁老那边的回复,可是却也沉得住气,凡来了听说没信送回来也不急,坐下就能喝一下午的茶,或是跟元空下棋。 等第二天钱应来了,元兴一字不差的把陈阁老那边给的回复说了,末了就冲钱应双手合十:“晋中传来消息,他们也就是五月底出发,先生当早下决断。” 这样大的事情,他们总得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准备,以免又出现什么漏洞。 都是人精,一听这话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钱应果断的点点头,回头同东平郡王提及了此事:“陈老太爷恐怕也是因为春闱的事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可是纵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兴拿他的婚事来做筹码的啊,周唯琪面露难色,他第一反应倒不是愤怒,毕竟娶谁不是娶?于他而言本无什么分别,区别只在助力大与小罢了,陈阁老若是还是次辅,不仅周唯琪有意,当初范良娣也是把陈明玉当成人选之一的,可是现在陈家已经不复从前风光,只不过是个金陵户部尚书,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范良娣也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这个荒谬提议:“现如今以陈家的身份,怎么好跟陈家结亲?!千挑万选选回来一个因春闱舞弊、卖考卷而获罪的罪臣家的女儿?这传扬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何况陈家这样子,要东山再起何其难?!” 钱应觉得跟范良娣说话有些累,他有些疑惑这位良娣娘娘到底是凭什么笼络了太子殿下这样多年,可是累归累,眼前将来还是要同范良娣分说分说清楚。他定一定神,就委婉跟范良娣讲道理:“若是此事果然可成,到时候殿下就是东宫唯一的继承人,乃是大势所在。若真有那个时候,还怕什么出身不出身的呢?愿意给,就把陈家重新提拔上来,若是殿下不喜欢,或是陈家用着不顺手,尽管再另选其他名门闺秀入主清宁殿罢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陈家拉拢到手,他们所需的也不算多,殿下选妃也不急在这么一时。” 范良娣迟疑着皱起了眉头,她知道钱应说的有道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除去眼中钉周唯昭,只要周唯昭死了,那东平郡王就算是娶个阿猫阿狗又有什么区别?到时候身为东宫正统的他,想要哪家的姑娘娶不到? 钱应见范良娣似乎意动,看了东平郡王一眼,紧跟着又循循善诱:“何况虽然陈家失势,到底不算彻底被陛下所弃。君不见常首辅的父亲,当年不同样因为儿子破格中举而被弹劾,以致被贬谪至荒蛮之地?可多年后陛下想起他来,用的上他了,照样把他从西北调回来......可见世事无常,不能绝对而论。陈老太爷去的是金陵,当初扬州弊案,南方一系官员几乎大换,太子殿下一直遗憾未能在其中有所获益,如今陈老太爷这个老狐狸去了......太子一定对陈家更加倚重,这样的情况下,答应娶个陈家的女儿进来做郡王妃,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范良娣先前没反应过来,如今听钱应这么仔仔细细的一分说,立即就反应过来,把利弊在心中盘算一遍,立即就头脑清明起来,她抿着唇看一眼周唯琪,见周唯琪也朝她看过来,就轻声道:“你自己可有决断?” 周唯琪想起前几天太子的确提过要陈老太爷在金陵想办法弄银子的事儿,知道照着钱应的话去做的确使得,便点头道:“儿子愿意安陈家的心。” 既然如此,范良娣自是没什么话好说,总算点头答应。 钱应动作极快的回了皇觉寺的话,元空早有预料这位钱先生必定能说动范良娣跟东平郡王,得了信儿只觉得在情理之中,立即又叫人送信去给了元觉。 陈老太爷这才肯踏踏实实的开始给他们谋算后来的事,他兢兢业业为东宫办事这样多年,如今一旦发现开口竟就有好处,颇有些喜不自胜,连带着对陈老太太都温和了几分,他这样多天来再踏进妻子的门,再温和不过的同她商量陈明玉的教养问题:“姑祖母来了,就叫阿玉跟在她身边多学些本事,她的心气高,受不得挫折,得先磨练磨练才好。” 如今竟是连内宅的事儿也不叫陈老太太亲自教了,陈老太太心中苦涩,不知道是喜悦多些还是难过多些,麻木的点了点头-----好歹陈明玉是然一手教养长大的,她在陈明玉身上倾注了实在太多心血,自然没有想她不好的道理。 那位姑祖母曾经也是带出过王妃的,由她来教一教陈明玉也的确有好处,这个孩子处处都好,就是心气不大大气,要是能被调理好,那对她对陈家,将来都是极好的。 五更更完。明天暂时还是定五更,会努力的,大家一定要继续爱我啊啊啊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九·答应 陈老太太自从被陈老太爷说过管家不力治家不严之后,就一直觉得心下不安,此时此刻听陈老太爷说起叫陈明玉跟在姑祖母身边学些本事,也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其中真味,好端端的,说什么磨练磨练心气?当初也就是杀宋楚宜不成,陈老太爷方才提过一声要督促陈明玉改掉总盯着眼前的宋楚宜不放的毛病,现如今却说出磨练心气四个字来,陈老太太咂摸了一会儿,回过味来问他:“姑祖母曾经教养出过两个王妃,难不成老太爷您的意思......” 陈老太太在这上面倒还算是敏锐,陈老太爷收敛了脸上笑意缓缓点了点头,思虑再三还是把事情同陈老太太说了:“皇觉寺的元觉大师来见我,是为了求我行个方便。继续上次未完成之事。我权衡利弊过后,向殿下跟良娣娘娘讨了个准话。” 陈老太太目露震惊,看向陈老太爷的目光瞬间亮起来,连带着人都增添了几分精神,她还当从此以后就要在金陵老死了,想着能回金陵总比落魄到旁的地方或者满门抄斩后,断然没想过要翻身之事,现在听陈老太爷这么一说,分明是东宫还有用他们的意思,不仅有,而且还许诺给他们郡王妃选中了陈明玉?! 这可真是瞌睡就送枕头,陈老太太震惊过后就嘴角含笑,眉眼间皆是遮不住的喜色:“我一直所忧的莫过于明玉的归宿,这丫头从小被咱们捧着长大,自小心气就高,把自己当成太孙妃来看,现如今一遭落难,我瞧她连精气神也没了,若不是您上次同她说了那番话,恐怕她还要更加消沉。饶是人uci,我也担忧她从高处摔下来回转不过......既如此,倒也好了。” 若是东平郡王跟范良娣所求真能成功,倒也算是重新圆了陈明玉的梦想-----她一直就笃定自己要当太孙妃的,到时候没了阻碍,她自然而然的就真的是了。 既然听了这样的喜事,陈老太太叮嘱陈明玉的时候也就格外用心:“这回你祖父亲自交代,叫你多跟着姑祖母学些东西,你姑祖母人老成宝,不知道多少族人想着求她指点教导而不能,你可千万要惜福。” 她想起之前陈老太爷的叮嘱,觉得陈老太爷担心的也甚是有道理,陈明玉聪明是聪明的,心机手段也都是有的,可惜都太过流于表面了,这样的段位,对上宋楚宜那样的人精,就是一个死字,而她要是真想母仪天下,这样的心气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陈明玉只觉得茫然,她自然知道去了金陵以后会请一位姑祖母来家里打理后宅中馈的事儿,可是这同她有什么关系?姑祖母教出来的可都是王妃......她心下讶异,瞪大了眼睛看向陈老太太:“祖母您这话,我听不明白。” 陈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有些事你不好听,祖父祖母总不会亏待了你。陈家这一代里的女孩子,只有你既是嫡又是长,既是嫡长女,就要担起一门门风,日后出阁,也不至于堕了我们陈家脸面。” 陈明玉越发听的云里雾里,可是有一样她是很清楚明白的,祖母消沉了这么些日子,为了姑祖母的事甚至气的差点儿病了,现在却巴不得姑祖母来教导她似地......她想起之前如霜来报说码头上有人求见的事儿,再联想到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祖父跟明显忙碌起来的门客谋士们,心跳隐隐加快。 前一段路还优哉游哉的在欣赏风景,一路上还不时下船赴宴应酬,可后半段路却猛然加快了进城,停靠码头的时候也多了,每到码头,驿站那边总有大批的信送来,陈明玉虽不知道具体是在做什么,也明白祖父必定是有大事要做,就越发安静。 不能帮忙的时候,不给人添乱就是最大的好处了,如今陈明玉已经深刻的领会到这个道理,她沉默的呆在自己的船舱里,索性一步门都不出,安心的看自己的书。 陈老太爷的确很忙,却并不是忙着立即替皇觉寺通门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总觉得杨庆说的很对,他就是败在了太轻敌上------从前他是从来没把宋六小姐放在眼里过的。可是宋家的男人们却通通把宋楚宜放在了眼里,这就是他们的差距。 终于找到了对手,陈老太爷当然不能太轻易的就饿虎扑食,他要先把人琢磨清楚,琢磨清楚了,才能做之后的事儿。 自然,这些事有杨庆他们这些谋士去做,不必他亲自过问,他如今要先处理好族里的事儿-----建章帝这回肯放他一马,固然有念旧情的缘故,可更多的也是因为陶鼎湖反口,而陶鼎湖之所以反口那么轻易就能叫人接受,是因为从他们陈府,是真没抄到什么东西。 他从来不学那等蠢货,把金银财宝堆在家里或是登记造册放在钱庄,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业,都送回了老家,妥善的买地,修学堂,置庄子林子了。照着族里的算法,他如今手头就能拿出二十几万现银来,这可是很大一笔银子。 他攥着手里的账簿,唇角微微绽开一个笑。 太子需要钱,很需要,他做什么都要钱,拉拢人、养人、养着他那些谋士,仅仅靠东宫那点子俸禄跟皇帝的赏赐都是不够的,这些通通都是开销。 而东平郡王跟范良娣就更加需要了,就算他们心中或许还留存有一点儿对他提要求的不满,有了这二十几万两银子给陈明玉当陪嫁,他们心里的那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 陈家没有出优秀的后辈,大儿子倒是极优秀的,可惜英年早逝,剩下的二儿子资质平平,三子如今......大孙子更是个寻常纨绔,陈老太爷不能把宝压在子孙身上。 来更新啦,先放三更,应该是晚上再继续两更,累的两只眼睛珍德都黑了黑了......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章·辞行 说起来这也是件极悲哀的事,陈老太爷昏昏沉沉的想,旁人都说要成为世族,非几百年积累不可得,他如今深有体会。就算他爬得再高,跟世族一比,也显得捉襟见肘-----家里没有多有出息的后辈,这是最要命的,没有人才出仕,如何延续家族荣耀?他迟早是要退下来的,一旦退下来,到时候家里又后继无力,他们陈家不出三十年,又该泯然众人了。 为今之计,唯有先靠着孙女儿搭上东平郡王和范良娣的线,给家里多争取些喘息时间,也就是十几年,再支撑十几年,他这么些年撒在陈家族里的银子总该也要见到效果了......家里的儿孙日后也要严加教导...... 他正沉思,外头管家就报说杨先生求见,陈老太爷如今分外倚重他,听说是他求见,立即就叫请进来,神思亦从家宅之事上移开,问进来的杨庆:“怎么,有些发现了没有?” 杨庆眼圈带着一点乌青,看得出来他为了这件事的确很是费心,看样子至少也熬了好几夜未睡了,他颔首:“幸不辱命。老师,我打算先行赶往金陵。” 船队已经加快了进程,最迟也不过再过大半月左右就能到,怎么还要先去?陈老太爷有些讶异:“要赶得这样急?” 杨庆点了点头:“老师毕竟带着一大家子人,何况到了金陵还得安顿整治一番,少说也得耽搁一二月,这还算是早的。可是太孙他们却最迟月底就要出发,到时候怕是对不上那边行程。至于宋家那位四少爷的事,已经打听的很清楚了,他是送崔家小姐出嫁......” 是啊,宋琰的确是作为傧相送崔华蓥出嫁的,这一点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这有什么不对?陈老太爷心中一动,看向杨庆:“你是想在这上头做些手脚?” 杨庆点头,话说的极为理所当然:“崔家那位姑爷姓王,乃是金陵名门。听说王少爷同宋琰的关系处的很是不错,我打算在这上头做些手脚。” 要能引动崔家跟宋六同时奔赴金陵,事就绝对不能小,而要叫这三家斗得头破血流,也是件难事,杨庆这几天几乎都想破了头,才想出来一个法子。 陈老太爷也显然有些兴致勃勃,他一边坐下一边示意杨庆也坐:“你说说看,我倒是想听一听你有什么绝好的法子。” “绝好称不上,可大约是可行的。”杨庆略牵起嘴角笑笑:“若是王家少爷新婚燕尔之际就出去眠花宿柳,被宋家这位四少爷撞见了,二人起了冲突......及后这位王家少爷就出事了......” 这个出事,自然就是指的死了。纵然是陈老太爷也忍不住眉心一跳,没料到杨庆这条计策这样毒辣:“你的意思是,杀了王家少爷,把罪名栽赃在宋琰头上?” “王家是金陵名门。”杨庆再次重复,眼里闪着亮光:“一旦出了这样的事,定然不肯善罢甘休。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王家少爷是嫡支的长子嫡孙,他要是死了,王家一定会闹上官去,这样大的杀人案,应天府一定是要上报的。到时候连京里的宋家亦要被惊动......” 更别提是在半路上的宋楚宜跟崔家船队了。而要是王家少爷出了事,那作为新妇的崔华蓥立场也就无比艰难起来,杀了她丈夫的乃是她的表弟,王家到时候要责难她,而她是要恨上宋琰大义灭亲,还是要维护宋琰导致自己在王家更无法立足?崔家到时候担忧崔华蓥,必定也要随宋楚宜一同去金陵。 饶是陈老太爷人老成精,也得赞一声这计划之周详之狠毒------一方面叫这三方都出了事,另一方面叫这三方都不能再互相信任,一个不好这三家通通都得闹翻。尤其是崔家,崔家是要帮着自己嫁出去的嫡亲孙女讨个公道,还是要为外孙洗脱罪名?宋楚宜更不必说,她没有别的选择,她把她弟弟看的比命都重要,不管怎么样她就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宋琰。这样就成了个死局,到时候几乎绑在一起的崔家宋家之间也要生出无数嫌隙,再也不能恢复如初...... 他沉思片刻,忍不住拍案叫绝,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妙极!妙极!阿庆此计几乎绝妙!”陈老太爷虽然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可是心里对宋家憋着的这一口气从来不曾消散过,现如今这么早就能看见宋家的报应,他可真是兴奋极了。 杨庆倒是沉得住气,并不为陈老太爷的称赞而沾沾自喜,仍旧一副平静无波的神色:“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里头还有甚多可雕琢之处。我要同老师商量的事一是我要加紧赶去金陵提前安排这一切,二是......二是之前学生就说过,小道不可长久,咱们要依附范良娣跟郡王,还得从大道着手,如今我收到一个消息,想必大道已经有了。” 陈老太爷整个人就是一惊,他看着杨庆,似乎是从未认识过自己这个学生,他向来知道方孝孺跟杨庆都聪明,可是因为方孝孺官场顺遂,他向来更看重方孝孺多一些,这个杨庆,这样多年.....他也只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他罢了,再没想到自己竟然养了个这样擅于揣度人心的手下。他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不错眼的盯着杨庆半响,沉声道:“你说说看,何谓你说的大道?” “老师应该还记得崔应书去江西九江的事......”杨庆目光阴沉,神情平淡至极:“我听说,原本已经重修的九江县衙跟临江县衙通通出事,如今鄱阳湖并长江水位上涨,堤坝告急......” 陈阁老目露震惊,看着杨庆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还没看邸报,居然就知道崔应书在九江发生的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一·黑心 设计一个宋琰就能叫宋崔王三家喜事变白事不说还可能三方撕破脸,这个在杨庆眼里还只是小道。他说的大道,是彻底毁了崔应书的前程-----崔应书其实某种程度上就是另一个叶景宽,在太孙跟前的地位恐怕跟叶景宽差不多,家族都有深厚的基础,妻子都是太孙的姑姑,都跟太孙亲近,自己也都上进且头脑清醒。 这个这样大的助力,要是一朝毁在他们手里,对东平郡王该是多如虎添翼,到时候就算皇觉寺刺杀太孙殿下不成,东平郡王跟范良娣为了这个好处,也再不可能翻脸了。杨庆果然如同他说的那般,擅于谋算大道。 陈老太爷心潮澎湃,险些蹦起身来叫一声好,他盯着杨庆许久许久,心里闪过千般念头,半日后才起身,绕过了桌案,来到杨庆身边,亲自双手扶起杨庆,问他:“我听闻你在家乡的老父老母已经驾鹤西去?” 杨庆眼里闪过一丝难过,这难过也不过片刻的事,他抬眼看着陈老太爷,轻声道了声是:“当初还要多谢老师肯出资,我才能顺利安葬父母,不至于令他们的身后事太过寒酸。” 陈老太爷此刻真是万分庆幸,自己对幕僚向来舍得撒银子,对杨庆也算是有一饭之恩-----杨庆屡试不中,当时已经山穷水尽,靠着刚当上寒酸翰林的方孝孺根本支撑不住,幸亏他看重方孝孺的同时顺带施舍了他这个好友一笔银子,才铸就今日善缘。可是想起方孝孺来,陈老太爷心中就又忍不住一凛,到头来,方孝孺反口咬了他一口差点把他咬的无法翻身,现在他想要翻身,却是靠着方孝孺举荐的杨庆,人生际遇可真的是奇妙无比啊。 他诚恳的看着杨庆,推心置腹的跟他说心里话:“阿庆,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不瞒你,老二不是成器的,长孙也眼界有限,我时常担忧家中后继无人......” 杨庆面色凝重的看着陈老太爷,仿佛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些什么,面上既震惊又茫然。 陈老太爷趁热打铁,紧跟着道:“既如此,你可愿意拜我做个干爹?” 时下认干爹的风盛行,从前兴福可有十九个义子,以后都是要给他捧灵摔盆的,杨庆反应过来后就忙摆手:“这怎么使得?老师折煞了我了。” 陈老太爷认真异常的摇头:“这怎么是折煞了你?这是老师近水楼台先得月捡着了个大便宜,你这样的人才,放到哪里去都有出头之日。就凭你跟着我熬了这样多年,如今仍对我死心塌地,我如何对你都不为过。如今我只是怕你觉得委屈,若你家中还有父母在堂,我知道你是绝不会答应的,可是如今既然令尊令堂都已故去......老夫也就腆个脸卖个老......” 杨庆是个人才,就算不是,仅凭着他这次想出的这个法子,陈老太爷也愿意把他供一辈子,有这样脑子的人,若是还能沾上宗族礼法,那以后可是受益无穷。 这的确是一个叫双方都放心,又能把双方关系连结的更紧密的办法,可杨庆却毫不犹豫的后退一步拒绝了,他拒绝的话也说的甚是好听。 可陈老太爷能当次辅,向来就是想得多的人,想得多的人遇上这种事儿难免就想的更多,经过方孝孺的事儿,他已经不敢轻易信人,就算杨庆这么些年的确对他忠心耿耿,可是总归还是缺少了点儿什么,陈老太爷心下颇费了一番思量,片刻后才笑道:“既然不肯当我的儿子,不如就当个孙女婿?” 杨庆就察觉出来了他老师的用意,瞠目结舌:“这怎么使得?” 陈老太爷转念间已经下了决心,当下就笑道:“如何使不得?你年纪如今也不小了,自从原配去世后就不曾再娶,这么多年孤身一人难不成日子好过?怎么也该再娶一个,也是慰藉你在天之灵的父母亲......” 陈家的女孩儿少,年纪到了要出嫁的就更是数的出来,陈老太爷在心里闪电般的想了想,决意抛出陈明晴来,可是话即将出口,他又有些迟疑的住了嘴。 陈明晴身份如今算是尴尬,他这样把陈明晴塞给杨庆,陈明晴心中怕是要怨恨-----她本来就因为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的死跟陈家离了心,倘若嫁过去了生出些别的事端来反而不美。陈老太爷摸了一把胡子,想了想话转的飞快:“何况女婿也算是半子了,阿庆这样为我,以后咱们亲上做亲,岂不是更美?” 做谋士还能做成主家的女婿的可真是少见之极,杨庆迟疑片刻才拱手答应:“既然如此,学生多谢老师盛情了。” 陈老太爷当晚就回去同陈老太太提了这事儿,陈老太太饶是心黑,也没想过把陈明晴随意配一个相差二十余岁的人去做填房,闻言就惊了一下,直到陈老太爷说改了主意,才反应过来:“既然明晴不成,明玉也不成,那老太爷的意思是,叫谁去好?”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陈家的女孩儿不多,一个个的都数得过来...... 陈家的适龄的女孩儿们可本来就数的过来,陈老太爷沉思半响,杨庆是个可靠人,他会答应,也有因为知道陈家打算把陈明玉扶上郡王妃的意思,到时候他就能跟东平郡王当连襟了。既然着力想要拉拢,这人选自然也不能马虎糊弄人家。 陈老太爷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如就定明心吧。” 陈明心可是二房嫡女,不过比陈明晴小上一岁,之前在京城也开始议亲了的,陈老太太瞪大了眼睛,本能的就出声反驳:“这怎么可行?!” 毕竟是她亲儿子的亲生闺女,陈老太太虽不把陈明心看的跟陈明玉那么重,却也是喜欢的,如今听陈老太爷说要拿她去配一个幕僚,本能的就觉得陈老太爷失心疯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二·舍得 陈老太爷也觉得陈老太太有些不可理喻,不甚明白的回头问她:“这怎么不行?” 那可是他的亲生孙女,陈老太太猛地咳嗽了几声:“年纪就不匹配,这辈分上又怎么算?他比明心大了整整二十二岁!明心一个未出阁的阁老家的千金,就嫁一个无官无职的布衣鳏夫?日后人家提起来,还不知道怎么笑您,笑咱们陈家。就算别人不笑,到时候您把郡王殿下置于何地,殿下难不成还要与一个布衣当连襟?到时候席上吃家宴都不雅相!” 陈老太太越说越气,简直如摧心摘肺一般的疼起来,心想还不如选陈明晴呢,只可惜了那个丫头自从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死后就一直对他们淡淡的,每每抬眼看他们,眼里的寒光都叫人心慌,且兼之她又要守三年孝,她着实是不适合的。她倒是想送她去,只怕送过去杨庆就觉得陈家是在打他的脸。 她看着陈老太爷,眼泪扑簌簌的顺着浑浊的眼睛落下来:“明心是老二媳妇儿的心肝,要是嫁给这样一介布衣,岂不是白费了这么些年的教养?” 陈老太爷就斥责她:“从前你在大事上向来是看得开的,怎么现在临老了,反而越发糊涂起来?我若是还有旁的合适的孙女儿,自然也就给了。可这不是没有么?何况杨庆这人非池中物,日后绝不止是这番际遇。他本来也有个举人出身了,如何说他是个布衣?待他此事成了,我就安排他去吏部报道待职,有我的关照,又有东平郡王伸手,他不管怎么样,谋个从七品是不难的......就算是想重新再考,也使得。有我们照应,担心什么以后不成器?告诉你,他有那个脑子,就注定了日后吃不了亏,明心嫁了他,一是能安我的心,叫我用起他来无后顾之忧,二是能把他绑的更紧,亲上做亲,日后他为了他自己好,也得一路帮着我,帮着陈家站稳脚跟重新翻身。有舍才有得,这个道理你都不晓得?” 陈老太爷一跟她说这样的大道理,她就知道避不过去了,从前她还同陈老太爷旗鼓相当的时候,陈老太太尚且不能在这样的大事上左右他,更别提如今了。陈老太太擦了擦眼泪,不敢再啼哭,只是心里到底意不平:“只是不知老二媳妇跟明心肯不肯......” 陈老太爷冷笑一声:“既是我陈家的女儿,说什么肯与不肯,姓了我们的姓氏,由我们辛苦抚养长大,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们有什么好不肯的?”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陈二夫人在陈二老爷跟前狠狠哭了一场,又推又打的推着陈二老爷,指望他去说服陈老太爷打消这个害人的念头。陈二老爷缩头缩脑的去找了自己父亲,却又被痛骂了一顿出来,也就不肯再管了,私下反而劝她:“你又不是只这一个女儿,你还有儿子们呢。若果真到时候咱们陈家能重头再起,你把心儿嫁出去绑住了父亲这个甚是看重的还想收义子的杨庆,到时候父亲还能不记咱们的好处?” 陈二夫人还是舍不得,可是却也不敢去跟公爹叫板-----本来婆婆就对她的出身不是很满意,陈明心又不如陈明玉那般自小就因失了父亲而被陈老太太带在身边教养,她哭了半日,还得打点精神亲自去劝哄女儿。 陈家这些的鸡飞狗跳都到不了宋楚宜跟前,她看着徐嬷嬷指挥着下人把行李都分门别类的装好,回头瞧一眼这个布置得跟她在京城的关雎院差不多的烟爽斋,缓缓地叹了口气。 玲珑在外头候着她,见她出了门忙上前笑着打了招呼,又道:“老夫人再三问起您可起了,到了现在还没用早饭呢。” 离别的日子就在眼前,崔老夫人平时粘宋楚宜黏的就更紧,她老了,唯一的女儿的留下的血脉这一走,或许再没相见的时候,心里越发的放不开。 宋楚宜点了点头,轻声叹了口气,崔老夫人对她着实是好的,她想起昨晚崔老夫人交给她的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那一匣子的精致华丽的首饰,心里有些发沉。 崔老夫人的年纪真是大了,比起宋老太太也不过就年轻几岁,而且还时常身体不好,她这么一走,山高水长,或许再无相见的那一天了。 崔老夫人见了她很是开心,笑起来如同一个小孩子,拉着她坐在身边嘘寒问暖了一番,听说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眉间露出一抹不舍,却又很快就隐去,她摸了摸宋楚宜的头点头:“这也好,总不能在晋中留一辈子。” 有时候崔老夫人其实很希望宋家二老糊涂一些,对崔氏的死再糊涂一些,他们崔家就能光明正大的要回这两个孩子,可是宋家二老并不糊涂,处理的还很算公正,对宋楚宜又的的确确很好......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问宋楚宜:“晚上想吃些什么?上次你说桃花楼做的水中望月不错,已经叫把厨师请到家里来了,晚上给你做一道。” 崔家为了她,着实是煞费苦心,宋楚宜连忙摇头:“不需要这样劳神费力,这几天晋中有名的师傅们恐怕都已经被咱们家请遍了......” 崔老夫人失笑:“那有什么?”紧跟着又难过起来:“这算得上什么,外祖母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趁着还活着,还与你在一起,怎么麻烦都是甘之如饴的。” 宋楚宜昨天听二舅舅提过,说是前天太虚观送信下来,说是只见太孙,不管他事,崔老夫人亲自乘了轿子出门,在山门下候了两三天,才等到太白真人松口,愿意见她一面......她眼圈有些发红,头靠在崔老夫人怀里。 崔老夫人对她实在称得上尽心尽力,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说话算话,来放另外两更了。会很努力更新的,大家一定要继续爱我啊,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三·际遇 崔老夫人向来爱重宋楚宜,看她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唯恐不能把最好的都给她,连积年的有了年头的绿宝等物也都翻出来,因着怕宋楚宜难过,也不说往后没有机会了这样的话,反而还拍着她的手安慰她:“等到时候你出阁,外祖母怎么也要来给你再添妆的......” 她这阵子冷眼看着,知道宋老太太信里提过的那个叶二公子在宋楚宜这里是没戏可唱了,反倒是太孙殿下,在阳泉就冒死相救,两人又这样默契,她隐约看出了些门道来。要她说,崔华鸾的心性虽然不错,也称得上教养良好,可是同宋楚宜一比,的确就显得差了些,倒不是差在身份地位,亦不是差在不匹配,是差在了不够人家跟太孙关系好上。 崔老夫人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值得伤心的,天下好男儿这般多,这个没了,还有那个,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何况为何嫁人就定要以身份论处,若这么说,不是谁也配不上这些龙子凤孙们?她写了信寄去京城,同宋老太太说的分明-----宋楚宜要如何,全凭她自己的心意,她若是喜欢太孙,那冒险也无所谓,本来就富贵险中求。崔家之前不过也跟宋老太太一样的心肠,怕宋楚宜进了皇室从此不得安生日子过罢了,若是她自己想好了,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宋老太太的回信恰好在崔老夫人带着宋楚宜临去太虚观前一天到了,崔老夫人展开来一瞧,面上就带了几分复杂-----皇后娘娘竟已经露出了意思,就觉得宋楚宜不错了,可见崔夫人所说早跟皇后娘娘有了默契,是无稽之谈。 端慧郡主聪明一世,偏在儿女婚姻上犯了糊涂,也不管女儿心意,从小就认定女儿该当跟太孙一岁......以致现在孙女儿也有些偏执,崔老夫人想起此事不免觉得头疼,她是最不愿意看着孙女儿跟外孙女儿之间起龃龉的,尤其是还为着这事儿,照秦夫人说的,不知道的以为天下男人都死绝了,非得为个太孙争得你死我活姐妹成仇,难不成这世间就没旁的人好了? 她掩住这些愁思,反正这些事愁了也没用,带着崔华鸾跟宋楚宜一同去了太虚观。 太虚观三清殿上供奉着三清神像,大殿八根圆柱上都贴着对联,台上燃着香烛,宋楚宜跟崔华鸾跟着崔老夫人拜过,就往后头的厢房去休息。 太白真人寻常是不见客的,他向来以脾气古怪著称,崔老夫人已经做好了久等的准备,谁知没等多少时间,就来了个穿着宽大道袍,才总角的小道士,请她们一行人往太白真人那里去。 廊下松涛阵阵,偶有松鼠上窜下跳攀爬于树梢,连崔华鸾也为山上这点清凉而心静了几分。一行人行到半路,猛然遇上一个胡子花白,年过半百,穿着白道袍的老头儿,崔老夫人反应得及时,及时回头瞧了众人一眼,先把众人的惊讶压下去了,方才轻轻朝面前的老头恭敬的喊了一声真人。 太白真人虽然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极其的明亮,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朝崔老夫人身后看去,视线触及宋楚宜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 宋楚宜也正不动声色的在瞧他,都说太白真人仙风道骨,果然名不虚传,他头上的五老冠将头发都拢起来,只余两抹眉毛长长的垂下来跟胡须混在一起。 “没判错,是天煞孤星的命。”他看了看宋楚宜头顶,就将视线放在崔老夫人身上:“且的确主血光之灾。” 崔华鸾在宋楚宜还没来晋中的时候就听祖母提起过宋楚宜被皇觉寺的大师看命的事儿,此刻再听起来也一样惊讶,不由自主的转头去看宋楚宜。 宋楚宜倒是仍旧反应不大,面上更没什么惊怕的表情,站在崔老夫人身后仍旧不动如山。 崔老夫人脸色有些白,缓了片刻才道:“不知可否请真人起个醮坛,做个太平醮来消灾解厄?” 太白真人微微后退一步,露出脚下的青布圆脸鞋来,面无表情的摇头:“我们全真一派的斋醮科仪比起正一一道可要差的远了。老夫人为何舍近而求远呢?” 崔华鸾就回头去看宋楚宜------龙虎山就是正一派的代表,而太孙殿下就是在龙虎山呆了七八年,现如今太白真人说这话,是不是太孙在他跟前说了什么? 崔老夫人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太白真人在晋地向来地位尊崇,自来说的话没有不灵验的,他既然这样说,崔老夫人就认定宋楚宜必定灾劫就在眼前,又惊又怕的再三请真人开坛做道场,替她消灾解祸。 太白真人看宋楚宜一眼,并不回崔老夫人的话,问她:“你既与旁人不同,就该知道上天对你已是厚待,实在不该强求更多了。” 宋楚宜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她能重活一世已经算是上天厚待开恩,再要求的更多,恐怕老天都不容她,她静静点头,面上亦无什么神色,轻声的劝解崔老夫人:“外祖母,我向来信事在人为。从前元空元觉说过两次我血光之灾就在眼前,我也同样避过了,可见我命由我不由天......” 太白真人忽而就笑了,一脸的褶子漏出来,冲着宋楚宜点头:“你这女娃娃倒是有些意思,看的通透。” 宋楚宜恭敬颔首,诚意十足并不敷衍:“就像真人说的,老天对我已算厚待。凡事都该懂得知足。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小女子已经很知足了,绝不敢奢求更多。” 就算是真有灾难,也该自己走,自己解决,否则上天哪里忙的过来。 太白真人欢快的点头,同之前的冷淡模样判若两人,他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须:“你有这番见识,老天也不算是瞎眼了。从此以后好自为之罢,路总是自己走出来的。” 整个人都累虚脱啦,明天暂时不立flag了,努力看看能更多少,继续求订阅~~~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四·启程 宋楚宜终究还是没做道场,不过太白真人在她临走前叫住了她,他饶有兴致的开头就问宋楚宜:“就不问问我会遇上什么样的灾祸?” 宋楚宜并不怵他,她虽礼敬神佛,可是却也不是盲目的人,闻言不答反问:“难不成我问了,真人就会告诉我?顺带替我开坛做法消灾解难?” 太白真人就更加满意,笑的连眼睛都弯起来:“真是个聪明孩子,你说得对,问我我也不说。天机哪里是那么好泄漏的,再说你这姑娘命硬,上辈子到死了还能留一缕残魂回来换天改日,何况现在活的好好的,活了两辈子了,总得比上辈子强些。” 宋楚宜初时被元慧看破玄机还曾寝食难安过,可如今经历过一遭了,再来一遭就并不觉得那样叫人惊骇辗转,笑了笑在太白真人对面坐下来,看他悠闲自得的烹茶。 “开什么坛起什么醮?”太白真人提壶给她倒上一杯香气四溢的信阳毛尖:“正一一派才喜欢干这事儿呢,你要真想消灾解祸,那该找那位殿下去,他家那个师傅做这个惯常好看的。” 宋楚宜就实在没忍住微笑了起来-----龙虎山的张天师的确是风姿极美,做起道场来穿着金银丝制成的道服,颇有些神仙下凡的意思,兼之他做的仪态尤其优美,因此格外被建章帝看中,太白真人这是在讽刺人家呢。 太白真人狐疑的瞧她一眼:“虽然你不是寻常女孩子,可是到底性命攸关的事儿,你可真沉得住气,此时此刻还能笑的出来。”他不等宋楚宜回答,就先笑出来:“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人,没得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你说得对,命虽然由天定,可是事却是在人为。遇事与其心心念念的想着靠天,倒不如靠自己。我同那位殿下也是如此说,他不是长命相,可是却硬是破了命劫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既然奇迹已经发生,就无所谓之后的命数如何了,天尚且不能决定你们的命运,何况是我?不过我见你这小姑娘讨喜,格外再送你一句话。” 宋楚宜轻轻把窗外飞进来的一只蝴蝶拂开了,亮晶晶的眼睛毫不避讳的对上太白真人的眼:“洗耳恭听。” 太白真人放下手中薄胎白瓷茶盏,手指犹落在上头那只描画的活灵活现的鹦鹉身上,忽而敛了笑意:“灾祸就在眼前,当避免中途换路。” 宋楚宜听的云里雾里,却知道天机并非常人可参透,太白真人肯说到这里,已经是意外之喜,她虽然琢磨不透这话究竟说的是什么,可却仍旧郑重道谢,这才起身告辞。 太白真人已经许久没遇见过这样好说话不多问事的尘俗中人了,倒真对她存了几分喜欢,笑着冲她摆手:“快去罢,给你个吉祥话儿,日后一生平安顺遂。” 多少人一生所求无非如此,宋楚宜虔诚的做了个道家的作揖礼,回头同崔老夫人下山,就轻声安慰愁眉不展的崔老夫人:“真人说虽然是星照命,可是说不定可以逢凶化吉。外祖母不必太过忧心的。” 怎么能不忧心呢?任谁摊上了这样大的事儿也做不到笑嘻嘻的,崔老夫人不仅担心太白真人的话应验,还担心今天的话传扬出去-----从前元慧说那番话就叫宋楚宜被风言风语的传了好一阵子,现在道家的高人又是这般说法......她拍了拍宋楚宜的手,眉头皱的更紧-----何况若是真的照着太白真人所说,那以后谁还敢娶宋楚宜呢? 皇室哪里能容得下不祥之人?恐怕到时候皇后娘娘就不再是今天这个态度了,她深深后悔自己多事,到底是不能安心,回去就病倒了。 还是周唯昭知道了这事儿,特意叫人送进口信来,教宋楚宜如何宽崔老夫人的心。 轻罗一边重复周唯昭的话,一面看宋楚宜的脸色:“殿下说,叫您同老夫人说,太白真人虽也这么说,可这是晋中,消息想必传不到京城去。就算是传到了京城,也不必着急的,道家又不止全真一道,还有正一一派呢,到时候请天师做个消灾祈福的道场,也是一样的。” 太白真人尚且不肯开坛做法,周唯昭倒是敢用张天师许这样的愿,宋楚宜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面无表情的沉思了半刻,到底还是顺着周唯昭的话宽慰了崔老夫人,否则崔老夫人总是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才招惹出了这些事,老人家总是这样惊惧担忧也不是法子。 崔老夫人听如此说,总算是回转过来,忙不迭的准备给宋楚宜收拾东西-----月底立即就要动身了,还有许多东西未曾收拾妥当,她之前舍不得宋楚宜,恨不得多拖一天是一天,可现在却又巴不得宋楚宜赶快回京城去,赶得及天师去京城宫里替陛下烧青词祈寿。 余氏也知道了在山上太白真人说宋楚宜命格的事儿,心里倒是并不发愁,从前元慧元空可说了不止一次说什么有血光之灾,可最后宋楚宜照样这样平平安安的过来了,所谓命格,信则有,不信则无罢了。 她如今嫁了女儿,正是一身轻松的时候,自己上京的行李也早就收拾好了,见状就忙过来帮忙。 东西虽然多,可总有收拾完的时候,崔老夫人跟余氏又都很精心,不过短短七八天的时间,行李就已经整理齐全了,船也布置的很妥当,随行回去的下人一个个也都登记造册做了花名册,在锦衣卫的盘查下一个个先上了船开始准备。 时间几乎是一溜烟儿的就溜到了月底,崔老夫人此番要送走外孙女儿不说,还得送走亲孙女儿,本来是难过的,可是想一想外孙女得回去请张天师做个法事来正正名,孙女儿也该去京城母亲身边,叫她母亲好好教导教导,也就不再顾得上难过,强撑了精神替她们打点一切。 更新啦,先放四章~~~真的真的是拼了~~继续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五·怪状 崔华鸾同宋楚宜一条船,夏日夜长,她推了窗趴在窗上朝外瞧,宽阔的水面上不时有星星点点的萤火飘过,钻进旁边繁盛的树丛里,若隐若现,散发着幽幽绿光,像是漫天的繁星都落在了水面,这美景叫人心旷神怡,她的眉头却半分不曾舒展。 太白真人给宋楚宜看命,才看一眼就说她是有血光之灾的星照命,以太白真人的名望,根本无须跟一个女孩子过不去,可见这事儿是确确实实的。可就算是如此,太孙殿下也不见对她有半分疏远,临上船之前还打发人给她送了几本书来解闷。 她着实不明白宋楚宜到底特别在哪里,值得太孙殿下这样另眼相待,临走之前祖母的叮嘱言犹在耳,叫她切忌嫉妒,叫她要懂取舍。 她向来知道取舍,也知道秦夫人祖母说的都有道理,姐妹为了个男人翻脸,这放到哪里都是个笑话,可是心里到底意难平,论亲近论先后,分明都是自己占着优势,可是到头来她反而要落了下乘,这实在是没有道理。 丹朱轻手轻脚的过来替她掩上窗户,轻声劝她:“夜深了,姑娘也该睡了。” 崔华鸾睡不着,干脆起身披了外衣去找崔华仪说话,谁知去了崔华仪船舱,却扑了个空-----崔华仪往宋楚宜那里去了。 崔华仪是为的看宋琰寄回来的信,她从小与胞姐一同长大,情分深厚,胞姐乍然远嫁,心里总是悬着心,生怕姐姐受了委屈,见信上说一切都好,王家姑爷也并没因为崔家酒席上的事就回家多嘴多舌,崔华仪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回头见宋楚宜唇角含笑,忍不住又有些不好意思:“姐姐出嫁前夜也一直因为孔辰君在酒里下毒的事担心不已,生怕金陵那边到时候有挑理的地方,现在知道王家人甚是宽厚,我也替她放心了。” 宋楚宜放下手里的信,宋琰在王家住了几天,说是过几天就启程前往镇江去找那位清风先生请教学问,他身边又有翠庭跟望岳跟着,她倒是不甚担心。 宋琰也该自己出去闯荡闯荡了,就像周唯昭所说,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一人在龙虎山住了整整五六年。 她实在没有取笑崔华仪的意思,见崔华仪这样不好意思,不由就摇头:“王家崔家多年的交情,就算不看在崔家面上,也要看在嫁到崔家的表舅母的面上,你且放心吧,华蓥姐姐在那里定然受不了委屈。” 王家也不如想象当中的好,这是宋琰的第一想法,这不好倒不是说王家的人不好,只是崔华蓥的夫婿王子英有些不妥-----成亲才不过半个月多月的人,本该守着家里的娇妻甜甜美美的过日子,可是宋琰已经不止一次在酒楼茶坊里碰上他。 宋琰去酒楼茶坊是为了求见清风先生,这位清风先生很有些特别,平常也不爱跟寻常的大儒那样呆在家里洁身自好的做学问,闲下来了就喜欢到处跑,无一处不至。宋琰如今也亦非吴下阿蒙,并不因为清风先生特立独行就觉得人家人品堪忧,反而更下定了决心要寻到清风先生,天天跟在清风先生屁股后头,等着他什么时候开口见一见自己-----他已经先去镇江递了拜帖,也送上了崔绍庭的亲笔信,可是这些都没什么用处,清风先生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宋琰跟着宋珏和宋楚宜呆的久了,也不是拘泥固执的人,写信去同宋珏跟宋楚宜报备过后,就一心一意的想靠着自己的诚意打动这位很是特别的先生。 可还没等他打动清风,先叫他发觉了王家公子的不对劲,这位在金陵享有盛名的名门望族出来的王子英王公子不仅爱逛茶楼戏院,还爱往人多热闹的地方钻,金陵子弟豪富甚多,画舫游船上通通是他们摆酒设宴,玩的是双陆花旗,配的是美人美酒夜光杯,一派靡靡之音。 宋琰起先不欲多管闲事,翠庭跟望岳也都劝他:“这事儿原本不与四少爷相干,虽说是亲戚情分,可是也没见伸手插手人家夫妻俩的事儿的。实在要管,不如就差人往崔家表小姐那里送个信,先瞧瞧人家那边怎么说。何况金陵尚奢,富贵人家的子弟玩的过火的比比皆是......这也是咱们管不过来的事儿。” 宋琰已不是小孩子,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也知道至亲至疏夫妻,想着的确不好越过崔华蓥去管姐夫的事儿,点了点头就亲自去了一趟王府-----他原本是去了镇江的,因此虽然王家一再挽留,他仍旧没肯呆在王家住着。 可他却没能见着崔华蓥,只见到了崔华蓥的丫头清露。 这就很有些玄机了,他作为小舅子,来看自家姐姐,不管怎么样也该见到人才对,可王家硬是说崔华蓥病了,不肯请人出来见面。望岳机灵,半哄半劝的说了半天利害,王家才极为难的叫崔华蓥身边的丫头出来了。清露红着眼睛,几乎就差没明说是王家不肯放人出来相见了。 宋琰没料到好好的一桩翘起来门当户对的亲事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气的连王家的留饭也用不下,出了门就忍不住道:“岂有此理!” 崔华蓥嫁过来尚且还不到半个月! 王公子荒唐糊涂也就罢了,怎么还连媳妇儿都给囚禁起来?这回就算是翠庭跟望岳也觉察出不对来,二人商议了,就建议宋琰先写封信去给宋楚宜,问问宋楚宜跟余氏的意思-----可惜送嫁的崔二老爷跟崔大少爷又已经回去了,宋琰虽然名义上算是小舅子,到底是姓宋不姓崔,管不管的不说,听起来也不大有底气,王家还不一定认。 这事儿他们不管说不过去,就是在崔家那边,日后再亲也得有不是,可是要是管的话......王家又是这样的态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六·冲突 宋楚宜接到信的时候愣怔了很久,她向来知道男女情事靠不住,就像她上一世自己琢磨出来的那样,感情这样东西,实在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命能有的。就算真有那个命能碰上的,也长久不了多少年,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瞧着好看吸引人,轻轻一碰就碎了。 可她没想到崔华蓥的感情竟碎的这样快-----成亲不过半个月,王子英就出去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而王家作为崔氏一族多年通家之好,又有姻亲关系,竟还做得出软禁媳妇儿,禁止媳妇儿往家里通消息的事儿。 宋琰在信里说的很清楚明白,他去了王府不止一遭儿,王家倒是礼数做足了,却偏偏就是不叫他见崔华蓥-----不去约束自己儿子,反倒是防着儿媳妇透消息出去......宋楚宜想一想前阵子还在替崔华蓥感叹王家人不在意新郎官迎亲当晚在崔家中毒之事是宽宏大量,心里浮现一丝厌烦跟不齿-----想必王家人对自己儿子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知道以后恐怕要闹出事来,先做出宽宏大量的模样好叫崔家的人放心。 想起之前这位表姐夫来晋中的时候对崔华蓥的种种殷勤小意,宋楚宜又忍不住冷然一笑,这世上的男人果然都信不得,说的比唱的好听,演的比戏台上的戏子还要令人真假难辨。 崔华鸾恰好来看她,见她在看信就忍不住问:“是阿琰又来信了?有没有说华蓥怎么样?” 这样的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何况以崔家人的性子,不是那等看着自家女儿受辱受委屈还觉得非得叫女儿忍辱求全的,宋楚宜略微想一想,就如实的跟崔华鸾说了,一面就令人去请余氏。 崔华鸾伸手接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脸上已经气出了红痕,单手将信拍在案上:“岂有此理!王家简直欺人太甚!” 余氏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这趟不大顺当,上了船开始身体就不大好,一直染着风寒未曾好的彻底,见是宋楚宜叫了徐嬷嬷来请,才带着崔华仪出了船舱过来,面色还有些苍白。 等把崔华鸾跟宋楚宜都义愤填膺的信看完,余氏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瞪大眼睛狰狞的看着那信半日,方忍不住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我才收到华蓥的家信,嘱咐我一路上注意保养,说是在那里甚是好,姑爷待她也好......”她说着,眼泪已是扑簌簌落下,忍不住伸手把那信纸揉成一团:“如今看来,这信恐怕也不是华蓥她自己写的......” 崔华蓥性子好和气,却不是个好欺负的,且她也有骄傲的资本,从来就不是一味忍气吞声的人,婆家如此过分,她断然不会委屈自己一味的说人好话。可是王家做的这样过分,她那边却一个字不露......余氏闭上眼睛想一想,只觉得心都碎了。 她没有悲伤太久,王家既然这样过分,她不是看着女儿受欺负也无动于衷的人,当下就令人在下一站下了船,令人送信回崔家族里。 日子过不下去,就不过了,一个崔展眉已经叫崔老夫人伤透了心,她们崔家不是那等为了名声就忍气吞声坐视女儿受辱的人。 崔华鸾毕竟是个正当龄,对爱情怀着美好向往的女孩子,乍然碰见这样的事儿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忍不住有些郁郁:“从前瞧着王家这位少爷不是这样的人。” 崔华仪已经替姐姐恨得咬牙切齿,闻言就忍不住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当初来晋中的时候分明人模人样,在母亲跟前羞涩得差点儿连话也说不出......那时候我也瞧不出他是这么个人......” 宋楚宜眉心一动,一个人怎么可能装的这样好?王家这位公子来晋中可整整住了三四月,这三四月间表现的极好,也极受崔家人的喜欢,怎么偏偏回了金陵,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有些迷茫,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不对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只好写了封信回去给宋琰,叫他等一等崔家的人。 崔家送嫁的船队只怕是还在回晋中的路上呢,谁知道就要回去了。 宋楚宜有些惆怅,当晚连晚饭也没有胃口去用,坐在窗前捧着一卷书出神,宋老太太寄来的家书里说,皇后娘娘已经试探过宋家对她亲事的打算。 这算的上件好事,她原本也是觉得周唯昭该是那个值得陪伴的人,可是她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她问自己,差些什么呢? 她一直不甚明白,现在才算是明白了,差着一点点信任,这信任不是来自周唯昭的人品-----生死关头他尚且愿意不顾自己伤情出手,何况是以后风雨同舟? 她担心的,是感情。不信任的是自己,不信任自己是不是能重新付出感情,全心全意的去信任一个人。 两个人走在一起,也不能全然是为了利益,否则到时候利益忽然不一致了,又该怎么没办?总还得有些能叫日子维持下去的情分,可是情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抓不着摸不透...... 她不知不觉的深深叹一口气,就听见周唯昭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叹什么气呢?” 她吓了一跳,伸头出去瞧,正好瞧见跟只壁虎一样趴在船舷上的周唯昭,不由又急又气:“殿下怎么在这里?” 她微微退开几步,周唯昭顺势飞快的进了船舱,拍了拍手就笑:“收到翠庭的信,知道你心里必定不痛快,过来同你聊聊。” 他已经对她了解至此,宋楚宜心下一凛,重新在窗户旁边的桌案旁坐下,看着周唯昭轻轻摇头:“殿下对我知之甚详,可惜我对殿下却好似一无所知。” 她对他只是明面上的了解,就好像她上一世也愚蠢的觉得沈清让必定是喜欢她的一样,凡事最怕的就是人心隔肚皮。(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七·问明 若是换做旁人,必定要觉得宋楚宜实在矫情,毕竟喜欢不喜欢这事儿,难不成真的要剖开心肝挖出来给你瞧一瞧来证明?而说了解不了解的,在已经答应与人携手之后再说,未免也太迟了。可是周唯昭却不,他很明白经历过惨痛的人患得患失的心理,他深深的叹一口气,看着宋楚宜道:“那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甚了解我自己,不过有一点,大约是能确定的。”他认认真真的瞧着宋楚宜,笑了笑道:“总不至于跟那位王公子一样半个月就翻了脸。”他停一回,见宋楚宜神色认真,就又劝她:“小宜,你不能总是这样怀揣着上一世的警惕去看人,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是不是?” 宋楚宜停了一会儿没说话,想了想顾左右而言他:“我总觉得这事儿来的有些蹊跷。” 周唯昭眼里现出些无奈,他自然知道宋楚宜是在逃避话题,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原也没指望立即就能叫受尽痛楚的宋楚宜立即就卸下心防。他向来知道怎么跟宋楚宜相处,这就是个受了伤也不能容别人嘘寒问暖的小兽,只适合自己藏起来舔伤口,其余谁人来安慰,都会叫她受不了。 他顺着宋楚宜的话说下去:“你的意思是,这里头还有缘故?” 宋楚宜见他没有继续追究她刚才说的话,轻轻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初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想那么多。可是后来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就发现这件事上也有甚多可推敲之处。譬如王姑爷,他既然能在晋中装那么久都不露馅,为何一回金陵就原形毕露了?虽然那是他的地盘,可是到底阿琰还在呢,当初王家还特意写信来晋中,说是会好好照顾这位小舅子云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王家平日作风还有王公子在晋中的做派,本不该是这样冲动草率的人,可他们却偏偏做了,而且当着阿琰的面做的这样明显......” 周唯昭满含欣赏的瞧她一眼,心里为宋楚宜的敏锐生出些与有荣焉,他屈起手指逗弄宋楚宜书案上钻出来正抱着笔的墨猴,一面笑着对宋楚宜道:“翠庭也是这么同我说,说觉得王家此举大异往常,并不像是他们家素日在金陵城的作风。” 宋楚宜心里怀疑就更盛,眉头紧皱看向周唯昭:“陈老太爷去的正好就是金陵,在金陵当户部尚书。” 倒不是宋楚宜爱联想,实在是有些事不得不多想一想,当初没有结仇,陈阁老尚且能为了把宋程濡排除出内阁而对崔家下手,间接拖宋家下水,一动动两家根基,何况是如今结仇了呢-----虽然宋珏把事儿做的干净又利落,宋程濡也施展了他老狐狸处处逢源的本事,宋家表面上半点尘埃不沾,可是聪明人之间,本来认定某些事就用不着证据,心知肚明四个字就已经足够了。 周唯昭紧跟着就道:“我已经写信去给了翠庭,叫翠庭劝阿琰往镇江去。崔家的事儿,自有崔家的长辈插手,实在不是阿琰该管。” 这也跟宋楚宜冷静下来的想法不谋而合,实在是如今唯有宋琰一个人在金陵,金陵又是王家的地盘,纵然没人插手宋琰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更别提如今陈家的人也已经到了金陵,这次的事或许还同他们有关。 宋琰本来就是去找清风先生求学的,实在没必要搀和进这事儿------一来他人小力薄,做不了什么,二来就是他想管,王家若是咬死了牙关,他也管不着。还容易落进别人的圈套,去找清风先生反而是最保险的,不管怎么说,先远远的避开金陵再说,若是崔华蓥真的在王家过的不好,崔家长辈们到了金陵,也自会替她作主的。 宋楚宜感念他想的周到,轻轻冲他道谢,周唯昭笑着摇头:“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对你如何,对他就会如何。小宜,愿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宋楚宜垂了头不再说话,等周唯昭出去了,轻罗端上一碗牛乳来,轻声劝她:“姑娘也太患得患失了些......” 如今轻罗跟着她的时间久了,加上她擅武功懂药膳,因此很得宋楚宜倚重,她们既然想明白了愿意留在宋楚宜身边,对宋楚宜自是尽心尽力,就算是跟青莺她们相处,也远比之前要融洽的多了。 徐嬷嬷跟进来服侍宋楚宜洗漱,闻言就朝轻罗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事哪里是劝就能劝的明白的?日久见人心,人心总是肉做的,若是真是有缘分的,鸳盟天定。 崔华鸾却自来不算是很信命,她终于头一回做了自己也不耻的事,在甲板上拦住了要下船的周唯昭。 青卓深深为自家殿下担忧如何能与宋六小姐亲近些,乍一碰上崔大小姐险些吓得魂飞魄散,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瞧了,忙低了头退后几步,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个木头。 崔华鸾没顾上他,丹朱丹青大着胆子上前几步把青卓隔在外头,她看了周唯昭一眼,先喊了一声表哥。 这声表哥着实算不上攀亲戚,以端慧郡主跟太子跟太孙的情分,这样叫极正常的。周唯昭面上一团和气的应了。 这样的客套,跟对着宋楚宜的时候那生动的态度全然不同,崔华鸾忍着心中难过难堪,视线越过他往后头看-----宋楚宜就住在那里。 “表哥是来看小宜的吗?”她努力忍着心里难受,险些哭出声来,固执的抬起头去看周唯昭。她等了很久,想着要不就干脆捱到京城,等母亲去帮她要一个准话,可是越是久她就越是发现周唯昭对宋楚宜的不同,这不同叫她心生不安,她顾不得其他,只想先来问个清楚了。 四章送上,下午还要去医院,可能晚上也得在医院过了,叹气。会努力码字更新的,也还是那句说不腻的老话,请大家喜欢这本书的话支持正版订阅,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八·鸳盟 周唯昭幼时的时候很缺玩伴,他除了一只猫一无所有,因此对这个曾经陪着自己在龙虎山上住过一阵子的表妹其实印象很是不错,他笑了笑退后一步,无视崔华鸾这问的奇怪的话,反过来问她:“表妹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天色晚了,还是早些安歇吧。” 他虽然因为表姑妈端慧郡主的原因对崔华鸾印象不错,可也仅仅只是印象不错而已,这样晚的时候了,再加上宋楚宜是个在这上头最敏感不过的,周唯昭想着还是要避嫌。说起来他有这等觉悟,还实在是要多谢他的师傅张真人,正一一派的道士跟全真的不同,娶媳妇也是常事,虽然因为是道士,三妻四妾的不好看而没有,可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不少,唯有他师傅,一辈子就守着他师娘一个,这一辈子就守着她一个,师傅说,感情分的多了,就不值钱了。若是见一个就爱一个,这世上有多少人呢?喜欢也喜欢不过来,难不成见一个换一个?不如踏踏实实的守着一个过日子,你敬我我敬你,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也无甚道理,年幼的周唯昭尚听不大懂,可是日子久了,耳濡目染,他也觉得妻子只要有一个就够了,娶得多了,反而累赘。 就像是他的母亲,本该正正经经的做她的正房,得到嫡妻该有的尊容跟尊敬,可是却因为一个受宠的妾侍而被逼到墙角。人多了,一碗水总是端不平的,周唯昭不想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更不想自己妻子成为另一个母亲。 崔华鸾含着眼泪,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问他:“殿下,您还记不记得......” 周唯昭往后瞧一眼,再往后退几步,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截断了崔华鸾的话:“童言无忌,小时候的事,做不得准的。” 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话竟能叫表妹记到现在,可是却知道这话不论如何不能由崔华鸾说出来,这样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她,都是不好的。 他的母亲才刚写了信来,说既然他心仪宋六小姐,那宋六小姐就很好,千万别再沾花惹草,他也不是沾花惹草的性子沾花惹草的人。 可是宋楚宜的命格到底是个问题,皇后娘娘虽然看中宋家权势和宋楚宜的聪明属意她当太孙妃,可是未必不会顺带给他塞几个侧妃,今天崔华鸾的话要是问了出来传了出去...... 徐嬷嬷站在风口里瞧了一会儿,伸手一摸宋楚宜的手,有些担忧:“姑娘的手都是冰冷的,虽然已经入了夏了,可是这船上风大,一时不慎就容易着凉,不如回去罢?” 男人们有几个能经受得住诱惑的,何况还是太孙殿下这样尊贵的人,送上门的好处谁不要?崔家宋家要是争着往他跟前送女儿,恐怕他心里能乐开了花。徐嬷嬷无知觉的抓紧了宋楚宜的手,生怕姑娘听见什么叫她伤心的话。 宋楚宜的头发被风吹的飘起来,她摇了摇头,定定的看着前面的周唯昭跟崔华鸾,说不清心里究竟是忐忑多一些还是担心多一些。 一方面她有些自暴自弃,想着若是周唯昭应承了崔华鸾的话,那也是帮她提前看清了这个人,她以后再也不用惴惴不安,也可彻底死心。一方面又忍不住有些期待,虽然知道这世上极少真看重女孩儿的人,可总是希望有一个是不同的。 崔华鸾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退后一步仰头看着周唯昭:“表哥就这样喜欢小宜吗?” 周唯昭竟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见崔华鸾怔在原地,他叹了一口气道:“旁人看我虽然是太孙,要娶的是太孙妃,可我只想娶个妻子而已。小宜若不是宋家的嫡女,换成姓崔姓王,若是我一开始就认识她,我也是要娶的。” 徐嬷嬷抓着宋楚宜的手就抓的更紧了,偏头去看宋楚宜,又惊又喜的轻声道:“姑娘......” 宋楚宜松开另一只已经握成拳头的手,眼里波光闪闪,顿了半响才转身带着徐嬷嬷回了船舱。她想,这一次不管怎么样,她是真的要再试一试了,就算是为了曾经的自己,她也要努力去走一走不敢走的路,上一世得不到的东西,未必这一世也得不到。 崔华鸾来找周唯昭,实是没了办法,秦夫人告诉她,若是真那么喜欢,就堂堂正正的去问一问,人家若是对你有意,自然会告诉你,人家若是对你无意,也就不要死缠着不放,不然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着实丢脸。 她原本还碍于脸面怎么也不肯先找周唯昭说一说旧时约定,可是看周唯昭对宋楚宜的事处处用心,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可是这一旦没有忍住,就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人家把话说的这样清楚直接,拒绝的一点儿余地没留,她连想安慰自己也觉得牵强,哽咽半响才点了点头,转身踉跄着由丹朱丹青扶着回船舱里去了。 周唯昭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何忽然又想再去瞧瞧宋楚宜,水面上倒影着满天繁星跟点点幽光,那一刻他看不见宋楚宜是坐是立,是喜是悲,却深深的觉得安心。 他是真真正正想认认真真的同宋楚宜过好这一生,宋楚宜怕付出了之后得不到想要的,那他就多付出一些,宋楚宜不敢做的事,不敢走的路,他想都帮她走完,前路太艰险,可是有了宋楚宜在,他就觉得没什么难关是他们过不去的-----他们连生死都能一同过去,难道过一辈子日子会比面临生与死还更难吗? 轻罗站在风口里看着周唯昭转身走了,才进门去告诉宋楚宜:“姑娘,殿下已经走了......”一面说一面又忍不住替自己庆幸,周唯昭果然待宋楚宜是不同的。 来更新啦,今天还是五更吧,晚上再放两更,只是还是要求订阅啊啊啊啊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九·出事 殿下要是再势力一些,明明可以先把宋六小姐娶进门当个太孙妃,再求求皇后娘娘把崔家大小姐也一同纳入太孙府里,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极寻常的事,皇后娘娘又格外喜欢太孙殿下,这点小事恐怕都不用太孙开口,她自己都会替他筹谋。 可是太孙殿下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说出只想娶宋六小姐为妻这样的话......轻罗有些怅惘又有些欣喜,太孙殿下真是一个极好的人。 徐嬷嬷也显然被周唯昭的这番话收买了,坐在宋楚宜旁边看了她半响才叹气:“殿下能如此待您,我就放心了。”她向来知道宋楚宜能干,可是再能干,这世道对女孩儿终究跟对待男孩儿是不同的,她总怕宋楚宜过刚易折,事实上宋楚宜在婚嫁上也的确不如往常那样理智精明,她虽然不说,心里是悬着心的,现在看太孙殿下这样对待来自陈心迹的崔华鸾,她才算真真正正放了心,有了这份心意,以后的日子再难,两个人携手,咬咬牙也就过了。心里有了盼头有了希望,就算是吃糠咽菜心里也是甜的。 宋楚宜一时分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一颗总是飘在半空没法儿安定下来的心在周唯昭那番话说出来之后就回到了它该待的地方,这样的安心感实在叫人舒服,她笑了笑,正要回话,就听见外头丹朱的声音:“六小姐......” 徐嬷嬷跟青桃都惊得站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莫不是因为太孙殿下话说的重了,崔华鸾出了什么事吧? 宋楚宜也几乎是同时起了身,看着轻罗把丹朱迎了进来,眼睛瞪大了问她:“这么晚了,是不是表姐那边有什么事?” 拦住太孙殿下表明心意被拒绝这样的事丹朱自然不敢说也知道不能说,哽咽着请宋楚宜把晏大夫叫过去给崔华鸾瞧瞧病:“本来这几天就着了风寒,现在更是头疼的睡不着......” 夜里风这么大,在甲板上等了周唯昭那么久,着了风也是有的,宋楚宜立即吩咐徐嬷嬷去前头的船上请晏大夫过来。 只是船要停下来,又要搭板子叫人过来,这一来二去的怎么也要费些时间的,宋楚宜想了想,带着清凉膏亲自过去了一趟。 小徐嬷嬷正劝崔华鸾:“您之前总是不肯死心,也是因为抱着太孙殿下或许如何如何的念想,现在这点念想也没了,就千万别再执迷不悟了。” 她是崔华鸾的奶娘,情分跟她极深,来时又被崔老夫人格外叮嘱过,因此格外尽心,见崔华鸾偏过了头只是流眼泪,就轻声叹了口气:“姑娘,您想想,其实您未必就真的那样喜欢太孙。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喜欢不喜欢?那个时候要说喜欢就太早了,后来您跟他也没见面的机会,两个人几乎就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您这样想当太孙妃,一是因为郡主她想您当,二是因为觉得自己也不比表小姐差在哪里,所以不甘心,是不是?” 崔华鸾哽咽着抱住了小徐嬷嬷的手,心里的害怕难堪惊恐都一股脑儿的涌出来:“嬷嬷......” “好在殿下为人正直坦荡,表小姐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这船上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事情传不到外头去。”小徐嬷嬷尽职尽责的宽慰她:“否则您想想,您今天这番作为,就是在毁了您自己。” 二人正说这话,外头就报说宋楚宜来了,小徐嬷嬷亲自迎出去,先跟宋六小姐问过好,才看了一眼自家跟在表小姐身后的姐姐,轻轻摇了摇头。 崔华鸾已经被丹青扶着坐起来,见了宋楚宜勉强扯出一个笑意。她笼着眉头看了屋里众人一眼,忽而开口叫她们都散出去。 宋楚宜微微朝着徐嬷嬷点头,徐嬷嬷就领着人鱼贯而出散了个干干净净。 崔华鸾朝宋楚宜招了招手把她唤至床榻前,拍拍旁边叫她坐下来,盯着她瞧了半响,才忽而笑道:“我今天找过殿下了。” 宋楚宜并不意外崔华鸾会同她说,崔华鸾毕竟是秦夫人教出来的,秦夫人颇有些特立独行,当初就曾说过要争取就光明正大的问一问,问了成就成了,不成也不必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这样的话来,崔华鸾被她教导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些影响的。 她也不装聋作哑,干脆的点了点头,目光坦荡清澈:“我知道,当时我就站在楼上甲板处。” 崔华鸾笑了笑,她也知道,当时她面对着周唯昭,瞧见了二楼站着的宋楚宜。顿了顿,她拉着宋楚宜的手:“秦夫人曾经教我,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日后也不再强求了。” 她不遮不掩说的很是清楚明白,宋楚宜也诚心实意的看着她,斟酌了一会儿就道:“从前我对表姐说过,这些事非我所能作主,当时我说的时候诚心诚意。可如今我也要告诉表姐一声......”她抬头看着崔华鸾,犹豫片刻还是道:“如今我恐怕不能践诺了。” 崔华鸾面上神情未变,额头上搭着的汗巾被她一把扯了下来,她看着宋楚宜露出一个笑:“我知道,殿下说的很明白,他想娶你为妻,已经禀告过太子妃了......若是太孙殿下这样待我,我若是你,也一样不可能不动心的......” 崔华鸾咳嗽几声,忍着内心难过,还想再跟宋楚宜说些什么,门却忽然被推开了,这被推开的力度还绝对不小,把她们都惊得回过头去-----船上向来守卫森严,规矩更是分明,外头又有徐嬷嬷跟小徐嬷嬷她们守着,得是什么样的大事,才值得人通报也不通报一声,就这么急急忙忙的闯进来?! 江风呼呼的灌进来,船舱的门被推的太急再次发出砰的一声响,把人都惊了一跳。(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章·获罪 闯进门来的居然还不是旁人,而是余氏,她手里揣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面上的惊慌之色简直遮也遮不住,看着宋楚宜道:“小宜,京城来信,说是......说是你舅舅下狱了,正由江西卫所的锦衣卫押往京城......” 余氏实在太惊慌了,话说的也不甚清楚,可是宋楚宜跟崔华鸾对视一眼,皆知道余氏所说的并不是崔绍庭-----崔绍庭在宣府镇守呢,而去了江西的,除了去修那些衙门的作为工部侍郎的崔应书,还有哪个?! 只是以崔应书的谨慎还有他的身份,怎么好端端的会被下狱?饶是机智如宋楚宜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噌的一下站直了身子,毫不犹豫的接了信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寄信的是端慧郡主,上头遣词用句极为严重,说是这次圣上震怒,亲自下旨令锦衣卫先行押解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崔应书进京待审,罪名是贪污受贿以次充好,导致长江大乱,鄱阳湖水灾泛滥,以至民不聊生。 崔华鸾看完信,整个人登时都软了,她虽然身在后宅,可是就如同秦夫人说的那般,自小也是跟着兄弟们一同读书的,事情的严重性还是分的清楚-----父亲可是当朝郡马,以郡马之身还能担当大任,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一丝差错,关键时刻也懂的抽身急退保存实力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贪污受贿?还造成九江那边出事,死伤无数? 何况以母亲跟宫里圣上娘娘的关系,若是事情还有转圜之地或者不甚严重,根本不至于写这么一封信,母亲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写过信! 余氏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她,轻声道:“华鸾,你也别太着急,郡主不过写信同我们先说上一声......想叫小宜叫驸马派人出京去九江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京城里还有宋老太爷他们在呢,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怎么能不着急?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事,崔华鸾吓得脸色发白,抿着唇只觉得头更疼了。 余氏就转过头去问宋楚宜:“小宜,你看,咱们要不要先去找一趟驸马......?” 端慧郡主不是普通妇人,她是堂堂郡主,手底下可使唤的人本来就多,何况崔应书也不是没留给她亲信,更别提京城还有宋家跟叶家同她关系好,可是她却舍近求远,不去京城里找人帮忙,反而递信出来找叶景宽..... 京城里居然有人还能限制端慧郡主,或者说叫端慧郡主觉得危险? 端慧郡主的确是发现了不对劲,她坐在府里好端端的等着女儿跟外甥女一道回京,本来满心的欢喜,没事的时候去荣成公主那里走走,到宫里去给皇后娘娘讲讲笑话,日子过的顺风顺水,本来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偏偏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不过在家里呆了几天,忽而就听说了九江段长江决堤的大事,已经进了汛期,本来每年九江就要闹洪灾,就因为这个,崔应书才自告奋勇要在九江多待一阵,直到修好河堤,帮忙防治水灾,可是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长江偏偏就出了事。 九江决堤,九江城成了一片汪洋,简直就是泽国,死了无数百姓,光是地方上报上来的就有三四千人之多,可见灾情严重。 本来灾情严重也不关崔应书的事儿,他原本也只是个工部侍郎,去修堤坝,重建那些衙门祠堂的,谁知道不知怎的,底下竟扯出什么贪污来,江西巡按御史上书参奏崔应书偷工减料,克扣用料,以至九江堤坝质量不过关,长江洪水泛滥,周边百姓死伤无数。 要说崔应书会糊涂到这么去捞银子使,端慧郡主怎么也不信,崔家本来就是百年望族,这么多年积累的财富可用庞大二字来形容,加上崔家经营有道,族人争气,发展到如今远比前朝还要兴旺些,这也是为什么常首辅敢叫崔应书去当尚宝司少卿兼工部侍郎的原因,因为崔应书完全靠得住,根本不怕他贪赃枉法。再说崔应书自己也不是糊涂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 可是她惊讶的发现事情完全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继江西巡按御史上书弹劾崔应书之后,九江知府也紧跟着上书参奏崔应书使人向他受贿,并且在九江强买大量土地建造屋舍。 她写了几封信寄去九江,可是都是石沉大海,崔应书本来一月一封的家书也全然不见了踪影,事态随后就进一步失控,连皇后娘娘也忧心忡忡的问她:“以往瞧着郡马不是个糊涂人,怎么偏偏办这糊涂事呢?这关乎一城百姓的事儿,他这样横征暴敛......” 端慧郡主先还能见着皇后娘娘,到后来干脆连皇后娘娘的面都碰不着了,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建章帝跟皇后娘娘向来喜爱她,看她跟看荣成公主也没什么分别了,这会儿却是这个态度......她再蠢也知道这背后有事,想着寻求宋家或叶家帮忙,却又怕宋家叶家会遭了连累,再三犹豫之后才想着病急乱投医,写封信去给了正在进京路上的余氏,想叫她把事情告诉给宋楚宜和叶景宽知道,看看他们能不能帮得上忙。 余氏跟崔华鸾吓得不轻的同时,端慧郡主在郡主府吓得比她们还甚,之前再听弹劾崔应书的人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什么实际上的动作,可是就是这几天的功夫,圣上就下了旨意,同意了内阁的意见,着江西卫所的锦衣卫押送崔应书进京受审。 锦衣卫啊......端慧郡主既然确定崔应书没有收受贿赂,自然不怕他回来受审,她怕的就是崔应书恐怕在路上就回不来----崔应书是被人陷害了,可是幕后的人究竟是谁呢?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这几天更新这么不稳定......不过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十七号我妈妈回老家来,她就去医院照顾老人家啦~~~我一定会坚持保持更新速度和质量的,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订阅。嗯,爆更一定会有的,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一·噩耗 宫里的消息向来最是直观,连向来待她极好的圣上跟皇后娘娘都不愿意见她了......端慧郡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憔悴下去,天天提心吊胆的等着余氏那边来消息。 幸好荣成公主还抽空来看她,见了她先拍拍她的手,分宾主坐定了才看向她:“我今天进了宫一趟......母后特意赏了些老参和南边进攻的蜜橘,叫我给你送来。” 端慧郡主此刻没心思在意这些赏赐,看着荣成公主重重的叹了声气:“婶婶还是不肯见我?” 荣成公主移开目光,半响才缓缓的叹了口气:“听母后的语气,想必是这回父皇气得很了。”这几年建章帝好不容易把前朝留下来的贪腐都查的差不多了,深深为前朝蛀虫的危害而后怕,现如今朝廷好不容易刚安静了几天?陈阁老贪污受贿买卖试卷的事也才刚刚平息,就又有人顶风作案,而且还闹出了这么多人命,那不是一条两条,是整整几千人的性命!听说洪水过后,无数百姓易子而食,一路上饿殍遍野,建章帝收到证据的时候,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抖起来-----内阁呈上来的证据里头,赫然有房契上崔应书的印章。 纵然这个人是常首辅的学生,是端慧郡主的丈夫,他心里的怒火也不能被平息下去,私底下同皇后娘娘说:“就算是端慧亲自来求,朕也不能愧对江西百姓......” 皇后娘娘也就顺带叮嘱荣成公主:“叫端慧看开些罢,郡马犯下此等大错,实在不是她能插手,圣上就算再疼她,也不能因为她们夫妻就寒了这天下百姓的心。” 端慧郡主听出荣成公主的话外之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圣上娘娘都认定崔应书必定是跟九江洪水的罪魁祸首,几乎已经给崔应书定了罪名......想到崔应书临出发去九江之前,宋老太爷跟宋楚宜都觉得此行不甚妥当,端慧郡主的心情更差,焦急不安的分说:“郡马不是这样的人,你也知道他的为人,这么蠢的事他怎么会做......” 可是嘴巴上说了并没什么用处,皇上皇后不信,朝廷百官不信,天下的百姓更不信。荣成公主深叹口气,问她:“你不是已经派人送信去给驸马了吗?驸马可有回信?” 端慧郡主摇摇头,颇有些坐立不安。 叶景宽也觉得消息来的匪夷所思,他接到邸报的同时收到了端慧郡主给余氏的信,等看完了之后就同周唯昭道:“有些太巧了。” 周唯昭也有同感-----前脚在金陵的崔华蓥碰上王家诡异得有些莫名的事,后脚崔应书就又被人上书弹劾贪腐,这未免也太巧了。倒好像有人在针对崔家似地。 叶景宽皱着眉头仔细的看完桌上的邸报跟端慧郡主寄来的信,神情凝重的看向周唯昭:“看信上和邸报里透露的消息,都是说崔应书贪污的罪证确凿。他还令心腹手下跟着镖局押送现银回晋中,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如果不是崔应书失心疯了脑子不正常忽然犯了糊涂,那就是对方实在是太厉害,设了局想要崔应书死。” 这哪里是想要崔应书死,根本就是想叫崔家也一同倒霉,说不定还不止是崔家,看这走势,分明是一环套一环,先是崔华蓥在金陵出事,后来是崔应书,那再后来呢.......会不会连在边境的崔绍庭也要一同出事? 周唯昭皱着眉头,更加觉得金陵发生的事诡异的叫人不安,恐怕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可是这个陷阱究竟是设在哪里,他一时还是没法确定。 “派人去九江打听打听。”周唯昭负手立在窗前,眉头拢在一起:“恐怕这次的事并没那么简单,姑父不是个鲁莽的人,他为官这么多年向来谨慎又自持,现在竟然连身边的人都出来指正他,说他收受了现银,还叫人把银子押送回晋中......” 叶景宽听出周唯昭的意思,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如果真有人这样处心积虑的想崔家倒霉......可是会是谁呢?现在崔家如日中天,经过崔绍庭的事情之后,怎么还会有人去打崔家的主意?叶景宽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就有些心里发寒:“难不成是殿下出手了?” 东平郡王的确是有份插手,他兴奋的看着面前的钱应,双手撑在桌案上:“果然你说得对,皇觉寺跟陈家要是豁出性命去做,他们就算不死也得被扒拉下一层皮......现在皇祖父对崔应书失望至极,内阁收到的证据也叫常首辅连句好话都不敢说......” 都说了破船也有三斤钉了,陈老太爷虽然一朝失势,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那些势力可没全部倒霉,跟皇觉寺的人联合起来,做这个局是不难的。 可是钱应却并不沾沾自喜,他谨慎的摇了摇头:“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了,等郡马被押送回京,到时候肯定要投到大理寺或者锦衣卫再审,锦衣卫的赖都督是圣上心腹,未必肯顺着咱们心意给他定罪,怕他到时候查出些不对来。可若是送到大理寺去,倒是不那么难了,冯应龙可是跟咱们老熟人了......” 是啊,冯应龙可是他们的老熟人了,东平郡王目光里透出些兴奋来,之前他还因为钱应要他答应陈老太爷的要求而觉得不安,现在却深深为这个决定庆幸。现在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一旦周唯昭死了,崔家也倒霉了,还剩下宋家......宋家也没事,宋家也没事,到时候东宫只有他一个儿子了,还怕什么?他什么也不怕了。 他没听钱应说什么还不能下定论,抿唇看着钱应:“现在算算日子,陈老太爷也该到金陵了吧?” 陈老太爷到金陵了,宋家那小子就该惹事了,惹了事就该完了,闹起来到时候宋家崔家的人一边要为崔绍庭的事奔忙,一边还要处理王家的糟心事,到时候首尾不能相顾。而在路上的周唯昭就要更惨一些,皇觉寺的人会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怒火通通发泄在他身上...... 说话算话,再来放两更。今天五更全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二·已成 陈老太爷刚把金陵的宅子整顿干净,还没来得及去舒服的洗个澡,就听说杨庆回来了,他挽着半干的头发,飞快的叫请。 杨庆匆忙进得门来,最近这些日子可见他很是奔忙,眼圈底下的乌青都又深了一圈,站在陈老太爷跟前立住了脚,深深的先朝陈老太爷行了个礼,才拱手跟他回话:“老师,您可收到京城送来的消息了?崔应书在九江已经出了事,现如今圣上叫人押他回京受审了。” 陈老太爷自然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笑的牙不见眼:“收到了邸报,连夜瞧了。这次内阁下的公文里头措辞可严厉的很,有了常首辅这个靠山在,都保不住崔应书,可见崔应书是气数将尽了,说起来,这可真都是阿庆你的功劳,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连崔应书身边的人都能收买?江西巡按御史我知道,华政那就是个软硬不吃的牛脾气,他从来就不拉帮结派,自己穷的只差要伸手要饭了,也两袖清风。听说他刚去江西那年,庐州知府跟九江知府要请他吃饭,送他美人儿,他不仅当场掀了桌子,回头就送了一份弹劾奏章上京......” 这样的人是收买不来的,杨庆居然能叫他上书参奏崔应书,如今想来陈老太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着实是太叫人惊奇了。 杨庆微微一笑,这着实算不得什么本事,他在底层呆了这么多年,看尽了人情冷暖,最苦的时候,堂堂一个举人,在破庙里住了整整二三年,每天能做的事不多,就只好把心思花在揣摩人心上-----学会看人脸色行事,对他这样出身底层又毫无根基的人来说,着实是很大的一个助力,他向来知道该在什么事上尽力用心。 华政的脾性他早就琢磨透了,恐怕连他身边的妻女都没他了解的清楚,这个以脾气暴躁,清廉著称的江西巡按御史,着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蠢人,没什么脑子又不聪明,更嫉恶如仇的人又最容易被挑拨,他根本就不用做什么,送美人这种蠢事他更是不可能会去碰,只是把崔应书鱼肉百姓的‘证据’往华政跟前一送,华政自己就先义愤填膺了,抱着参奏皇亲国戚万死不悔的决心上了奏折。 人虽蠢,却有蠢的好处,建章帝向来喜欢这种蠢又干实事的人,何况华政的正直已经出了名,建章帝哪里有不信他的道理?他一上书,朝廷里连常首辅都有些怀疑崔应书是不是真的收受了贿赂了。 他并不居功,惯常的带着谦逊:“这并不是我的功劳,底下的先生们个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他们收集上来的情报我再整理整理,自然就知道这位华政老爷该怎么煽动。真正难做的还是挑动崔应书身边的心腹,许之以重利他们没动心,就用了点别的手段。九江知府在崔应书身上几番都捞不到半点好处,对他早已经厌烦至极,自然乐的崔应书出事-----九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巴不得有人来背这个黑锅。这个黑锅被崔应书背了,他到时候还能在知府的位子上呆着,到时候朝廷赈灾的银子到了他手里,又能盘剥几层......” 官官相护,一环套一环,崔应书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陈老太爷着实为杨庆的智慧赞叹不已,摸了摸胡子问他:“那金陵的事呢,金陵的事进展如何?” 杨庆嘴边噙着的笑意更深:“差不多是时候了。” 陈老太爷着实有些好奇,他看着杨庆:“王家那个少爷,我事先打听过,从前也没听说有什么怪癖,为人也跟平常的纨绔子弟不同,怎么短短时间里......”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没有没弱点的人,区别只在于你到底会不会抓,能不能戳到人家心上去了,杨庆卷起手轻声咳嗽了一声:“学生只不过是比旁人用心了些。专程找了王公子身边昔年放出来的旧仆,事无巨细的把王公子的生平问了个遍。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除了一样......”他顿了顿,看着陈老太爷补充:“这位王公子,从前总喜欢往扬州跑,去找他的同窗好友章润一同玩耍吃喝,听说一去就流连一二月之久。” 章润?这名字听起来格外耳熟,陈老太爷思索半天,有些惊讶的看着杨庆,张了张嘴问道:“是章渊的儿子?” 杨庆点了点头:“就是章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章少爷听说在扬州的时候带王少爷去的地方都不是寻常地方,别人是去勾栏妓院,他们......是去小倌馆......” 陈老太爷总算听明白了关节在哪里,原来这位王少爷性好龙阳。 杨庆见陈老太爷明白了,就笑:“既然对女子本身就没兴趣,略微挑拨一阵,他自然而然就把家中娇妻丢下了。毕竟学生专程去把他从前的相好找来了......” 而王家隐瞒王公子的癖好在先,管束不住王公子在外行乐在后,自然是不敢叫宋琰见满腹心酸委屈的崔华蓥的。 这一来二去的,两边关系势必变差,关系闹僵,王公子又不知收敛,时时被宋琰撞见,宋琰再好的脾气,恐怕也没法忍受...... 陈老太爷忍不住为杨庆算计人心的本事叫好,又道:“那现在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宋琰似乎有出城的迹象,恐怕是想等崔家的人来处理这件事。”杨庆笑了笑:“倒是个聪明人。学生见势头不好,干脆就叫王公子身边的小倌在中间说了几句话,王公子特意邀了宋琰去上画舫游船赏灯。” 按照杨庆的计划,上了船就没那么简单了,到时候在船上,两边都没人看着,一旦王公子出了什么事,自然是随便船上的人怎么说。 的确是不能叫宋琰出城去,否则他走了,这台戏还怎么唱?陈阁老点了点头。 好啦好啦,五更又做到了,真是想给自己鼓鼓掌,哈哈。继续厚脸皮的求订阅求打赏~~~然后就是还是要严肃的告诉你们,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三·人命 陈老太爷没想到这样重要的事就发生在今夜,饶是老成持重如他也忍不住悬了一颗心:“首尾都处理好了?别到时候临时生变......” 宋家那些狐狸们没一个是好对付的,这事陈老太爷如今最深刻的认知,虽然年纪小,陈老太爷并不因为这一点就看轻宋琰-----宋楚宜比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智慧非凡了,可惜他当时没有重视一个内宅的女孩子,才屡屡受挫。宋琰既是个男丁,又师从唐明钊,这一年在宋珏的带领下老成了不少,陈老太爷在桌案后头连续走了好几步才停下了脚:“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宋家那帮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杨庆没把宋琰放在眼里,诚然宋家子弟的确足够优秀,譬如年纪轻轻就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披着一张叫人琢磨不透的皮的宋珏,那就是叫人头疼的存在,可是若是连毛都还没长齐的黄毛小子也要害怕,那还在尔虞我诈的官场混什么?趁早跟宋家投诚卖好岂不是更好?何况他从来就不打没把握的仗,跟着宋琰这么久了,自认为对宋琰的实力已经摸了个透彻。到底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子,旁边人虽然精明,可架不住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特意把事情安排的紧锣密鼓,叫宋琰跟王公子相遇的冲突一次次扩大,为的就是叫宋琰失去思考的时间,叫他在根本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做出最冲动的事。 “老师不必担心。”杨庆一揖到底,面上带着胸有成竹的轻松笑意:“王公子跟前最近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小倌儿已经被咱们收买,今天只要宋琰敢上船,就走脱不了干系。” 陈老太爷眯缝着眼睛看他一会儿,出声问他:“你之前说他们因为争执才导致宋琰杀了王公子,这怎么杀,还是个问题。下毒难免留下痕迹,到时候仵作一验,恐怕宋家借机把事推到画舫上头的厨子上头去。如何把事情栽赃在宋琰头上,叫王家认定就是他杀了人?” 他们一定要速战速决把王家的怒火挑起来,至少也要闹到人尽皆知宋琰杀了表姐夫的地步,然后引崔家宋家发慌,把还在路上的宋楚宜跟崔家的人吸引过来。 天色已然全黑了,杨庆看着外头亮起来的灯笼,轻声笑:“夜黑风高的,虽然金陵运河上画舫云集,可是灯影幢幢,人也看不甚清楚的。到时候船上只有一个小倌儿,一个宋琰和一个王公子在,而王公子偏偏被推入水淹死了......老师您说,是跟王公子明显不对付的宋公子的嫌疑比较重,还是靠着王公子吃饭的小倌儿嫌疑比较重呢?” 陈老太爷至此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落座在圈椅里仔细思索半响,才问杨庆:“就在今晚?” 郡王殿下已经来信要他们抓紧时间,说是离他们之前算好的,周唯昭的船队差不多已经到了天水镇,这个时候宋琰出事,崔家宋家船队跟周唯昭的船队分开,正是好动手的时候-----而且依东平郡王的说法,到时候太孙殿下只怕还会分出一部分人来护送崔家宋家的人去金陵.....他看着杨庆,深觉自己捡到了了不得的宝贝。 杨庆肯定点头:“就在今晚,想必现在这个时候,宋琰已经上了画舫了。” 说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杨庆觉得宋琰比不上宋珏的原因,到底还是年纪太小阅历不够,这种时候分明该避开金陵城,远远的走开的-----虽然崔家那个是表姐,可是自有崔家的人来处理,你一个外姓人,关系再亲,留在金陵能顶什么用处?等崔家人来处理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不过这也是少年人都怀抱着英雄梦的缘故,杨庆想到这里,微微笑了。 现如今圈套已经设计好了,只等人自己钻进来,陈老太爷耐着性子跟杨庆一起等消息,忽而想起什么,笑着道:“上次跟你提的事儿,你师母这里有了回信了。” 上次在船上,陈老太爷曾想收他做义子,他拒绝了,后来陈老太爷就说要把孙女儿许配给他,杨庆当时虽然不置可否,回去想了想之后却深觉不妥,这辈分一下子就差了两辈,何况陈家纵然要拉拢他这样的人,给的也大约是旁枝或是庶出的小姐,这样的姑娘脾气大,眼高于顶,他自问消受不起。可是还没等他委婉的说出拒绝的话,陈老太爷就摸着胡子笑:“你师母的意思,是老二家的明心很不错,自幼也是听圣人之言长大的,女红样貌处处都不错,脾气又温顺,正适合你。” 居然是嫡亲的孙女儿?!杨庆还以为最好也就是身死人亡的三老爷的那个女儿,他有些诧异的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个不字来-----不是旁枝的不亲近的陈姓亲戚,也不是父亲获罪了的陈明晴,而是现如今陈老太爷唯一剩的一个儿子的亲生女儿...... 抛开这些且不论,到时候陈明玉若是真的如计划那般嫁给了东平郡王,他就是东平郡王的连襟!这是他多少年来都不敢肖想的事儿,如今竟然有一步登天的机会...... 这个诱惑实在太动人了,杨庆不得不动心,他把利弊在心中过了千万遍,短短片刻就下定了决心,恭恭敬敬的再次一揖到底:“多谢老师抬爱!” 陈老太爷笑着将他扶起来,摸着胡子摇头:“说什么抬爱不抬爱的?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准备准备,明年有恩科,尽管下场试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老太爷虽然失势,可到底不是被一降到底没翻身的机会,他朝中的那些同年们总还念着些旧情,杨庆心领神会,心中激动简直无以言表,攥着拳头心潮澎湃。他落魄寄居寺庙,与荒冢孤坟为伍的时候就曾发誓要成为人上人,如今,这一天总算来了。 来更新啦,今天应该还是五更,会尽量在晚上八点半之前更完的,先放三章。另外科场案沾上就是死的确是大部分都这样,可是程敏政跟徐经科场案就是个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的乌龙啊,最后查来查去程敏政也就是罢官回家了。陈老太爷这情况也差不多,都是没有实质性证据,连三司会审的主审官陶鼎湖也因为被握着把柄替他开脱,所以就这样了....并不是狡辩,以后我设定会更加注意更严谨的。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四·出事 陈老太爷收了个跟儿子比也小不了几岁的孙女婿,高兴的无可无不可,夏日夜长,等消息等的难挨,干脆就叫了二儿子跟大孙子一同在后花园里摆了个小宴,对月畅饮等消息。 陈二老爷之前真是觉得心肝都被挖了一块,虽然碍于父亲威势回家呵斥了自家媳妇儿跟女儿,可是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有些耿耿于怀和不甘心的,到底是辛苦养大的嫡女,怎么也该有更好的用处才是,可是现在瞧见杨庆在陈老太爷面前格外得脸,陈老太爷对他也格外重视,心里的那点儿芥蒂又抛远了-----罢了罢了,还有儿子呢,多为儿子想想。若是女儿嫁了杨庆,杨庆真能出头,以后也是个助力。何况如今父亲已经被贬到金陵来了,也不好太挑。 杨庆惯会看人脸色揣摩人心,不一时就已经跟陈二老爷说到了一处去,把他哄的服服帖帖,正要再执壶给他倒酒,外头一直守着的小厮就小跑着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杨庆立即就站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陈老太爷,笑的志得意满:“成了!老师,成了!” 陈老太爷几乎是立即同时就站了起来,震惊过后就只余满面笑意,拉了杨庆的手道:“走!书房里去说!” 剩下陈二老爷跟陈大少爷一脸茫然的面面相觑,可他们好奇归好奇,管却是不敢去管的。父亲(祖父)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天忙的不见人影,到了金陵如今好像还是第一次同他们一同吃饭,明明似乎在做很重要的事,却又半点都不肯他们透露......陈二老爷茫然了片刻就清醒了-----反正不管是做什么,总归杨庆是至关重要的人物这一点是不会错的,他跟侄子再喝了几杯,负着手哼着小曲儿回了房,反倒叫妻子多哄哄女儿千万不要闹小性子。 陈老太爷如今可顾不上儿子孙子在想些什么,他叫人守在门口,进了书房就迫不及待的问杨庆:“果真成了?消息可确实么?” 虽然之前杨庆说计划已经安排的很周详,可是到底是要紧事,也是关键的一环,他可不想在关键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难以收场,一晚上其实还都悬着心。 杨庆声音里隐隐带着些兴奋,笑着点点头:“学生一直叫人守在隔壁画舫里听消息,回来的人报说王公子那艘画舫上初时还没什么反应,后来就闹了起来......汴河上死了人,如今报信的人已经赶往王家去了。” 真死了!陈老太爷悬在喉咙里的那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王家的情况他也早已经打听的很清楚了,这个儿子既是嫡出又是长子长孙,在家里极受宠爱,现如今一旦死在宋琰手里,王家人只怕恨不得把宋琰生吞活剥拆皮卸骨。 他高兴了片刻就冷静下来,看着杨庆吩咐:“虽然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也不能掉以轻心。叫人去王家守着,看王家是个什么态度......” 杨庆恭声应了是,又道:“学生早已经令人去盯着王家动向了,宋琰一出事,他身边也有几个精明人,一定会写信去给宋楚宜跟京城宋家求助......到时候咱们等他们送出信去,就可给皇觉寺回话了。” 陈老太爷只关注宋琰这事儿,皇觉寺那边能不能顺利除掉太孙周唯昭,他实在是不想插手。私心里他自然是想皇觉寺能成的,反正周唯昭也不跟他们陈家亲近,到时候只剩一个东平郡王,他们陈家要翻身几乎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又觉得这事儿太难,皇觉寺的势力他虽然看不透,可是太孙毕竟是作为钦差平乱成功凯旋回潮的,身边不仅有驸马叶景宽带着的亲兵,还有锦衣卫一路护送.......皇觉寺恐怕是任重道远了。 去盯梢王家的人很快就回来报信,说是王家亮了一晚上的灯笼,连王家的老太爷都惊动了,王家大老爷带着族中子弟浩浩荡荡的往汴河那里去了。 宋琰这回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陈老太爷心满意足的坐下来,平心静气的给皇觉寺那边写了信叫人送出去,这才偏头看着杨庆:“你还有的忙。” 那个小倌儿可是个万分重要的人证,可是虽然他是指证宋琰把宋琰陷进泥潭的自己人,却也得防着他反口-----宋家的手段可多着呢,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帮宋琰脱罪。 杨庆点点头:“出了这样大事,肯定要惊动官府。宋琰身份特殊,宋家应会写信来应天府。” 陈老太爷就忍不住冷笑,写吧写吧,崔应书如今是自顾不暇身陷囹圄,宋家要是再看不清楚形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纵容子弟坑害人性命......王家也不是没当官的,恐怕王公子当浙江台州参将的父亲第一个就要跳起来撞死在建章帝跟前求建章帝给个明话。 “让他们写,写了才好。”陈老太爷手指屈起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应天府知府是他的至交好友,到时候他分析分析其中利害,叫他把宋家求情的书信送上去,参宋家一个插手地方政务,草菅人命,威胁贿赂朝廷命官,乱朝廷法纪的罪名,叫宋家吃不了兜着走。 杨庆也知道陈老太爷的意思,他对自己设的局很有信心-----王家公子冷待新婚娇妻,王家纵容他在外花天酒地这还在其次,居然还软禁新娘子不叫她与娘家见面,宋琰游船的时候又发现王公子寻花问柳,一怒之下气急错手杀人,这不是很合理吗?恐怕连宋六小姐跟宋家也不会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吧? 他急着要在去叮嘱叮嘱那个小倌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也急着去提点提点王公子的小厮该怎么洗清自己把责任往宋琰身上推,就跟陈老太爷拱手告辞。 有亲问杨庆这么厉害之前在干嘛,他之前被方孝孺压着根本显不出能耐,陈老太爷没落魄之前身边能人太多啦,而且他穷的很,要到处混混饭吃啥的~~~(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五·狡诈 杨庆好不容易紧赶慢赶赶到汴河的时候,汴河已经叫看热闹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他身边的小厮们费尽力气才算是开出了一条道,护送着他挤到了河边。 河面上飘着大大小小无数画舫,亦有不少小船穿梭其中,杨庆朝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就机灵的开始跟周围的人套起话来:“真出人命啦?死的是谁,怎么闹出这么大阵仗?”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搭嘴,还没等小厮跟杨庆听出个所以然来,外围就有人大喊了一声:“王家又来人啦!这回来了一大群!” 杨庆顺着人潮转过身子,果然瞧见朝这边蜂拥而至的浩浩荡荡举着火把的十数人,当先的那个他认识-----他对王家摸了个底儿透,自然对王家出来露脸的男人们都烂熟于心,这个似乎是王家嫡支的二房的二老爷,应该是王公子的叔父。 那群人一眨眼就到了眼前,王家二老爷板着一张家里好像死了人的脸,匆匆越过人群,带着王家子弟们上了小船,朝河中央飘着的那座三层画舫去了。 周围有人就开始窃窃私语:“死的真是王少爷啊?这王少爷虽然不霸道,可到底是王家的人,谁这么大胆,连他都敢杀?” “要不是王家大少爷,王家能来这么多人?”有人在旁边不以为然的接话,一双眼睛还兴奋的盯着河面:“这肯定就是王家大少爷出了事了,哈哈,我就说,他这么胡天胡地的闹,总有一天是要出事的。果然出事了吧?听说是因为争风吃醋,被人从船上推下去了,啧啧.....汴河的水多深啊,掉下去了还能有活命的?活该他这么闹!”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杨庆站着听了一会儿,就轻声吩咐小厮找了艘船,趁着官府还没来人,先行到了那艘画舫前头。 画舫里闹的厉害-----王家带来的人也着实是太多了,这么多人,难免就乱哄哄的,他眼看着王家的下人抬着一具白布蒙着的,还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尸体哭丧着脸出来,心中就更加放松。不一会儿,画舫里闹的更加起劲,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声:“我家四少爷可是伯府公子!你们这帮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不一会儿,画舫的窗子就被砸开了,杨庆透过下人举着的灯笼跟画舫上挂的风灯,能瞧见宋琰正被一群人护在中间,跟王家的人剑拔弩张。 他不再看,转身吩咐小厮:“趁乱上去,找到王公子身边的大山,让他来见我。” 小厮答应着,眼疾手快的顺着板子上了船,在船上摸了一圈却颇狼狈的又下来:“并没瞧见大山,上头打的厉害,连我也挨了莫名的几脚。” 王家死了大少爷,简直都疯了似地,闹腾的实在太厉害,压都压不住,杨庆皱了皱眉头,还没反应过来,岸边围观的人群就又发出巨大的惊叹声,他朝着那边一瞧,才发现来了许多举着火把的穿着官差服的衙差们。 王家是金陵的地头蛇,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报官的,这也在预料之中,杨庆忖度了一会儿目前局势,吩咐小厮叫船工划着小舟荡到了另一头,在画舫下游上了岸。 太乱了,那个小倌儿王家肯定是要留着来指证宋琰的,也不知道是会先被应天府的人带走还是被王家的人扣住...... 杨庆在岸上站了一会儿,直到看见应天府的衙差浩浩荡荡的押着宋琰从画舫里头出来上了小船,才从岸边离开。 王家会闹的这么厉害也不稀奇,王家毕竟是死了个长子嫡孙啊,要是他,他恐怕只会比这更愤怒。 已经惊动了官府,还把人都抓进府衙了,这事儿的确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陈老太爷只是担心之后收尾:“那个小倌儿的嘴一定要给梧严实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千万别说。宋琰一出事,他身边的人一定已经往外递消息了,在宋家跟崔家的人来之前,先要把宋琰的罪名给落实下来。” 杨庆也知道这事儿刻不容缓,等他的小厮回来报说应天府是把王家那些人跟宋琰一同都押走了之后,就跟陈老太爷商量:“人现在都在应天府,正是最好动手脚的时候......学生使唤个人去走走门道......” 走走门道找到那个小倌儿跟王公子的小厮,也好教他们怎么上堂,怎么在堂上回话。 陈老太爷思索片刻才点头:“去罢,派个谨慎机灵些的去,省的到时候露了马脚坏事。” 杨庆回头去安排了,虽然天已经很晚了,可他仍旧立即就把事情分派了下去-----这种教唆人的事情自然是越乱的时候越不容易被发现,若是捱到开始审案了,就很容易留下痕迹了。 事情吩咐完了,他把今天的事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遗漏或做错的地方,方才放心的回了房。 第二天用过早饭,他陪陈老太爷用了饭,开始等人回来报信。 可是去的人回来却是铩羽而归,据他所说,宋家的人也在托门路要找那个小倌儿,且宋家出面的好似是个管事,极舍得花钱,给了牢头一大笔银子。 陈老太爷立即就皱了眉头:“不能叫宋家的人先跟他搭上!” 是啊,怎么忘了,宋琰出了事,他身边的人却不是都跟着被抓了的,听说出事,肯定是要找唯一在场的第三人----也就是那个小倌儿的。 杨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回头看着陈老太爷道:“老师,那学生亲自走一趟。” 不能让宋家的人先把牢头给收买了,还是他亲自出马一趟比较稳妥。陈老太爷也是这样想的,还是杨庆亲自去办这事儿他比较放心:“也好,你小心些。幸好你初来乍到,并没人认识你,实在不行,就干脆来个一了百了。” 收买牢头把小倌儿跟那个叫大山的小厮一同杀了得了,也省的宋家的人找到机会。 晚上之前会继续放两更,最后还是得吼一声,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重要的话说三遍~~~(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六·反间 估摸着小倌儿如今已经把责任全推在宋琰身上了,否则王家也不至于那么气急败坏就跟宋琰打起来,杨庆毫不犹豫的赞同了陈老太爷这个想法。留着人反而多口多舌,他之前也没想过要叫这个小倌儿活着,反正现在王家已经咬死宋琰不放,小倌儿提前死跟后死,根本没分别。 他叫人打听好了牢头家的住址,亲自上门了一趟,说自己是牢头的朋友,送了极丰厚的大礼,提出带牢头的儿子一同去茶楼等牢头点卯回来。 他出手大方,穿的又极是体面,也把牢头名字跟去向都说的很清楚,牢头家里也就没什么警戒心,挥了挥手就叫他把人带走了。 杨庆倒是没想把这孩子怎么样,只是做个以防万一的准备----虽然这世上没人不爱钱,他也觉得牢头既然能收宋家的银子,就能收自己的银子,可是凡事总是做好两手准备更放心不是?他坐在距离衙门三条街外的一处有名的茶楼里,悠闲耐心的跟牢头方才四五岁的儿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游戏,幸亏他也没等多久,不过半个时辰,气喘吁吁还抹着汗的牢头就寻来了,瞧他那模样,倒好像身后有什么恶狗在追。 杨庆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俯身去问牢头的儿子:“小虎,叫那个哥哥带你去后头看鱼好不好?你给选一条又肥又大的,咱们清蒸了吃?” 小虎看看父亲,见父亲铁青着脸不说话,自然而然的当父亲是答应了,欢呼一声立即就跟着杨庆的小厮跑了,只叫了牢头一声父亲。 牢头铁青着脸看着儿子蹬蹬蹬的跑远了,回头来瞧一脸好整以暇的杨庆:“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天气热,他一路跑的太急,又因为穿着黑色的官差服,身上都有淡淡的馊味。 杨庆挥一挥手里的羽扇,指着对面的位子轻声笑着请他坐:“您尽管放心,我要是想做出什么不利于贵公子的事来,怎么还傻的上门去拜访,又特意叫了人在牢房外头守着您,等您出来了就给您递消息呢?天气热,喝口凉茶去去火。” 牢头瞥他一眼,大剌剌的把佩刀往桌上一放,果然大步流星的跨过来在凳子上坐了,拿起杯子把里头的凉茶一饮而尽,片刻后擦了擦嘴,认真的盯着杨庆问他:“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好端端的来我家找我做什么?” 杨庆自如的又替他续上一杯,看着他不答反问:“实不相瞒,我听说王家出了事死了人,现在凶手被关在牢里?” 牢头狐疑的瞧他一眼,皱着眉头似乎很是警惕的问他:“你怎么知道?” 杨庆没说话,笑着拍了拍手,他身后一直站着的小厮打扮的人就上来递给了他一个匣子,他把这匣子放在桌上,朝牢头的方向轻轻一推:“这事儿外面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我自然知道。这里头......”他见牢头的视线牢牢定在匣子上,脸上笑意更深,轻轻打开匣子搭扣:“这里头是五十两一张的银票,总共有三千两,您点一点。” 三千两!饶是应天府富庶,油水足,这个数字也还是把牢头惊得整个人都跳起来,他站起来退后了几步看着杨庆:“你这是做什么?!” “王公子死了,王家人现在恨不得宋家那个杀了他的小子以死赔罪吧?”杨庆微笑着看着牢头:“听说宋家的管事已经贿赂过你了?他给了你多少银子?你开个价,我给你双倍。只是你要替我办一件事.......” 牢头似乎是傻了,呆呆的看着杨庆说不出一个字来,杨庆就紧跟着道:“你替我把那天晚上跟王公子和宋琰呆在一起的那个小倌儿并他身边的小厮杀了,以你的本事,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吧?三千两银子就摆在这里,事成之后,还另有重谢......” 那个匣子呆在桌上,此刻正大开着,上头五十两一张的银票差点灼痛了牢头的眼睛,他半天才冷静下来,看着他问:“什么王公子?” 杨庆身后的小厮觉得这个牢头显然有些笨,忍不住插嘴:“就是昨晚那个,死在了画舫上的王公子啊!你们后来不是还去把他的尸体抬到了衙门去了嘛?” 牢头的目光没从匣子上移开,怔怔的摇了摇头:“什么王公子?昨天死的根本就不是王公子啊!” 什么话?!小厮急了:“你说的什么鬼话?!昨天晚上闹的那么沸反盈天的,不就是因为王公子死了,王家人跟宋家闹起来了吗?!你不是还收了宋家打点的银子?!” 牢头更懵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终于把目光移向眉头紧皱的杨庆,最后一次摇了摇头:“昨天死的根本就不是王公子啊!是一个在上头服侍王公子他们饮宴的人......谁说死的是王公子?!”要是死的是王公子,现在金陵城还不翻了天啊? 杨庆豁然站起来,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克制了半天内心焦躁,才问他:“那你们为什么抓了宋琰?!” “你说的是宋公子?”牢头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当时在船上的除了他就是王公子,他们二人虽然身份贵重可是都有嫌疑,自然都是要抓的啊。至于刚才说我收了宋家打点的银子......收的确是收了的,宋家下人怕他在牢里受委屈,所以托我送几床被子跟一些吃食进去.....王家也送了的......” 杨庆再也维持不住先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之间脑子竟然没转过来,失声喊了一声:“你放屁!” 小厮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亦是惊得面无人色,怎么回事?按照计划,死的应该是王公子,被抓的应该是小倌儿跟宋琰才对啊,怎么这一下子,死的人就不同了?那死的人究竟是谁?! 第四更跟第五更来了,继续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七·入瓮 饶是一向自认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杨庆,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他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怎么计划的好好的,该死的人是王公子的,怎么就又变成了个伺候的下人。他呆了一会儿,到底脑子转的还算快的,飞快的抬起头问傻愣愣站着的牢头:“那,那当时还有谁在?现在牢里都关着哪些人?”他把匣子又往前推了推。不能乱,这个时候千万更不能乱,虽然出了些岔子,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他这么想着,手却抖的厉害,脑子也一时不敢再转了-----以他的聪明跟急智,想都不用再想就知道这是出了事了,至少也跟他们预想当中的不同,可是陈老太爷昨晚已经把信送出去了...... 他想到这里,已经是大汗淋漓,可是再也没有了用羽扇来扇风的心思,双眼死死地盯着明显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牢头,咬着牙再问了一遍:“快说!” 牢头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挠了挠头老老实实的告诉他:“王公子在画舫上请他小舅子吃饭,席间请了淸倌儿作陪,那个淸倌儿想谋财害命,把王公子推下河去。挣扎间他自己被推下水淹死了。这都是王公子跟宋公子说的......” 也还没个定性,所以王公子跟宋公子都有嫌疑,本来按照这两位公子的地位,不去牢里住着也是使得的,谁敢说个不字不成?可是这两个少爷非得去不可,还非得一前一后,你说怪不怪?因此他们昨晚硬是忙活到了三更时分,宋公子在牢里都睡着了,王公子才从画舫里头被押出来,偏偏王家宋家都舍得送银子,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庆倒退了一步有些站不稳,想要伸手拿杯茶来喝,才发现你自己的收僵的厉害-----宋琰居然没上钩?!是宋琰没上钩还是那个小倌儿太蠢露了痕迹,叫王公子逃过了这一劫?! 可是不管怎么说,王公子就是没死成,不仅没死成,现在小倌儿才是死的那个......杨庆的脑子又飞快的转起来,这么以转起来,他又觉得还是有些活路-----毕竟小倌儿死了,不过也就是死了个小倌儿,谁还为了他去兴师动众的查?再说要查,那也是查宋琰跟王公子,王家跟宋家照样要翻脸-----这俩人说不定都狗咬狗指着对方杀人呢。虽然出了点偏差,不过应该不碍大局,杨庆喝了口凉茶,觉得脑子清醒些了,缓缓落座在椅上。 宋琰还是跟杀人案沾上了边,虽然杀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王公子也不是傻子啊,怎么也不能承认杀了人......宋楚宜对这个弟弟这样看重,肯定还是会如约来金陵,崔家为了崔华蓥也要来,没事没事,没误了大事,他好不容易才安慰好了自己,就听见门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并身后的小厮都一并弹了起来。 涌进来的是一批穿着皂靴的兵丁,他往后退了两步,还想再退,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一拥而上的兵丁把他抓了个正着,他挣扎了几下,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详的预感越发的浓重,忍不住开口质问:“为什么抓我?!” 王公子跟宋琰一同进来,两人面上神情全然不同,王公子脸上满是气愤,宋琰却面无表情,表情冷淡。 杨庆瞪大了眼睛,他似乎知道了哪里不对-----这两个人,这两个人联合在了一起!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比王公子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宋琰,只觉得不可置信。 可是怎么可能呢?王公子分明是真的在小倌儿的勾引下堕落了,当时他为了叫王公子再丧心病狂一些,还特意看着小倌儿在王公子的酒里下五石散......而且王公子的小厮也的的确确说的真真的,王公子甚至还动手打了他的新娘子啊! 牢头被这架势吓了一跳,茫然的看向身后的同仁们,紧张的腿都在打哆嗦。 幸好没人在意他,宋琰偏头去看了王公子一眼,语气平淡没有起伏,好似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果然有人要来收买牢头杀人灭口了。” 王公子面色狰狞的踉跄着上前了几步一脚踹在杨庆腹部,恶狠狠的朝他啐了一口:“为什么害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害我?!” 他明明已经收心回家了,可是昔年的旧情人却找上门来,苦苦哀求要跟他重修旧好,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糊里糊涂的好像中了邪.......家里为了他的名声,也为了跟崔家的情谊,迫不得已把他新婚的妻子关在家里...... 而眼前的这个人跟他的旧情人,居然还想要他的性命!他当初还半信半疑,此刻见果然有人来收买牢头要杀小倌儿跟大山杀人灭口,登时最后那一点怀疑也去了-----之前就算大山吐口,说是有人收买他探听自己的消息,王公子也觉得是耸人听闻,毕竟他又不是什么牌名上的人物,谁会专门这么丧心病狂的设计他啊?! 现在事情摆在眼前,他恨得咬牙切齿,大夫给他看过了身子,说是几乎都亏空了,这阵子胡闹的过了火,恐怕影响寿数......再一想到自己昨晚已经跟死神擦肩而过,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即要了眼前人的命。 杨庆被踹的吐出半口血,脑子里飞快的开始想对策。宋家果然一窝子狐狸,连个年纪这么小的黄毛小子也这样狡诈,还知道将计就计把自己引出来...... 宋琰没理他,也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回头看着跟着来的应天府的官差,问他们:“你们不是要找凶手吗?眼前的不就是?” 什么凶手不凶手的?当时现场可就宋琰跟王公子在场,众人心里腹诽,面上却什么也不敢说-----王家本来就是金陵大户,说得上地头蛇三字,王家大老爷如今又在台州赶倭寇立了大功,没人为了个小倌儿和不知来路的人跟王家过不去。 今天五更继续保持了,夸一夸我自己,哈哈。明天暂定还是五更,具体还是要看情况,不过会努力保持住的,继续求订阅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八·钓鱼 王公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宋琰出了茶楼,只觉得这大太阳晒得人心里发慌脚底发沉,他紧跟着走了一段路,就气喘吁吁的再也赶不上了,不由伸手一拽宋琰的衣裳,拂开旁边人给自己递来的扇子,问他:“现在人找到了,还要怎么样啊?!”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人家这么算计他不是为着他本人----他在金陵城住了这么多年,就没得罪过什么人,偏偏去了趟崔家迎了门亲事之后就有人专程设套来要他的命了,这事儿分明就是冲着崔家人来的!再想想家里收到的消息,说是远在九江的崔应书出了事,他越发觉得是有人要对付崔家,拿自己做了炮灰,心里头无比窝火。 可窝火归窝火,这火气对的也不是崔家----他虽然爱玩爱闹,大规矩却是学过的,也自小听着圣人之言长大,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崔家。可是只要一想到背后还有条蓄势待发的吐着信子的毒蛇,他就整个人心里发凉。 宋琰没理会他,虽然他的确没坏到底,可到底一点儿诱惑都经受不住,居然还吃五石散,打崔华蓥,这一点叫他无法忍受。他回头看了他一眼,抬脚往王府走。 王家门上早就守着人,见了他们俩一窝蜂的涌上来,争先恐后的替他们牵了马,引着他们从正门进了府,一路引着去了前头老爷们的书房。 王二老爷正看宋家递来的信,心里实在感叹颇多-----信是宋大少爷寄来的,说是此间一切他们宋家不便多插手,一切事宜自有宋琰决断。 这口吻,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这样信任,王二老爷忍不住就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往日瞧着文章读的也算通顺,大规矩上也是不错的,现上在看起来却被人比的一无是处了。 他叹了口气,听宋琰淡淡的说果然已经抓住了来行贿牢头,叫牢头杀人灭口的人,忍不住就问:“知不知道是什么人?” 王公子急忙摇头:“见都没见过,这事儿还得问知府老爷,等知府审过了,就知道了。” 毕竟是牵涉到城中望族的事儿,又闹出了人命,知府大人亲自提审也是应当的。 是要好好审一审,看看究竟是谁心肠这样坏,拿他们王家人的人命不当命,居然还想着用王公子的性命来陷害宋琰,挑拨王家宋家的关系的同时也挑拨跟崔家的关系,实在是太恶毒了,王二老爷从桌后站起来,看着仍旧面色淡淡的宋琰,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四少爷怎么知道这其中有不对......?” 王公子年少的时候就有这个毛病-----对于大户人家的孩子来说其实龙阳也算不上什么毛病,多的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子弟男女通吃的,可问题就在于王公子是个纯断袖,家里为着他简直要愁白了头,好不容易发狠纠正了几年,把他这毛病改了过来,还帮他娶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谁知道王公子就又开始闹幺蛾子了。当时家里人伤心愤怒,却也没想过这里头有什么猫腻的-----毕竟王公子本来就有这个癖好。 倒是一开始气冲冲上门来讨公道的宋琰后来跟他们说这其中恐怕有诈,是有人故意引诱着王公子去学坏,他们才上了心,这一查才查出不对劲来-----绑了大山一问,就什么都问出来了,这才知道那个小倌儿还私底下给他吃五石散的事儿...... 王老太太为了这事儿险些没死过去,恨幕后之人恨得牙痒痒,王二老爷想着大哥寄回来的信,也不敢不上心,催促着宋琰说个明白。 宋琰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不好败坏自家大哥名声-----他跟着宋珏在京城走街串巷的,三教九流的人见的多了,金陵城里的子弟们玩的虽然厉害,可是说句不好听的,比起京城那些玩的疯的勋贵纨绔,可又差得远。他一眼就先看出王公子似乎身体不大对劲----每次见他出入淸倌儿馆,他都一副神情亢奋的模样,等从里头出来又软绵绵的没了精神。 而且说王公子是真的纨绔吧,他去见的小倌儿又固定长情的很,宋琰本能的觉得不对,起先倒也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或许是被人调唆着学坏了,这一查才发现不对。 那个小倌儿分明是故意引着他变本加厉的学坏,翠庭还听见他教唆王公子请自己去画舫游船-----他跟王公子虽然没爆发冲突可是却也因为崔华蓥的事儿不和,小倌儿这主意就出的很莫名。似乎专门是为了针对他跟崔家来的,他被韩止算计过一次以后就学乖了,更别提被宋珏带着什么人都见识过,立即就觉得这里头不简单,找了个机会叫翠庭用重金收买了小倌儿身边伺候的人,也给他下了五石散,趁着他神智不清套出了许多话来。 这其中就包括给他银子的人要他撺掇王公子请他上画舫,到时候趁机再把王公子推下水,或者是拿了烛台捅死王公子什么的要紧的话。 这分明打的就是要他得罪死王家,还要叫他背上杀人的罪名的主意。 谁跟他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他才来金陵多少日子,根本不可能是得罪了人,除非是有人早就盯上了他。 这些曲折他不好同王二老爷说,只好就道:“我祖父跟我哥哥教导我,遇事不能想当然,不管看上去多么符合常理的事儿,也得再三思虑方可下决断。以我一路上对表姐夫的了解来看,他绝不是那种坏的不识规矩大体的人,不该在我还在金陵的时候就这么无法无天。” 就凭着这一点预感?王二老爷摸着胡子,有些无法想像,总觉得宋家的人或许可以去摆摊算个命-----这凭点预感就能算准人心的本事,反正他是没有。 更新啦更新啦,今天还是先放三更。另外严肃的吼一声,求订阅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九·自信 王二老爷把宋珏来信的大致内容告诉了宋琰,又道:“你大哥的意思,是叫你自己看着办......”他说了说,又觉得宋珏说的话实在太满了,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儿看着办,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惊动了官府了,还能怎么办? 宋琰却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又问他:“亲家老爷认识知府大人吗?”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到了金陵这个地方,任是谁当知府,也会先去各世族大户家里拜拜码头走走门路,王家在金陵数得上号,如今在朝中又有人当官,金陵知府当然早就来拜会过了,王家也是会做人的,自然不会跟父母官过不去,交情是有的,于是王二老爷极自然的点了点头:“自然认识,前几天知府孙女儿出嫁,还去吃了喜酒。” 宋琰看了一眼王公子,就道:“既然如此,还劳烦亲家老爷领我见一见知府大人,我有些话想同他说。” 领自家子侄上门做客王二老爷还真做过这事儿,可这对象换成了宋琰,他就有些不安了,想了想宋琰的机智,再想想宋琰跟王公子之前进来所说的,幕后的人是谁还是不知道,还是要待知府大人审一审,他就问:“是不是要求知府大人严审这个案子?” 审是要严审的,不管怎么样,幕后的人丧心病狂的都把收伸到王家来了,差点就害死王家的长子嫡孙还叫王家跟崔宋两家结仇,这可不是闹着玩玩就算了的。 王公子也忍不住插嘴问:“那人都已经抓到了,就严刑拷打呗!重刑之下他总要说实话吧?到时候他一说,咱们就知道背后使坏的是谁了。” 宋琰皱着眉头没有理会王公子,他总觉得事情来的蹊跷,虽然他因为谨慎避过了这次设计,可是他总觉得这个设计不是为着他来的,至少不是完全冲着他来的。 而他既然没得罪人,也没什么好叫人觊觎的,那说不得人就是冲着宋家跟崔家,或者是冲着自己姐姐来的。 这其中任何一点都足以叫宋琰提起万分的警惕,现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幕后的人引出来,而要怎么引......他仰头看着王二老爷:“是要求知府大人帮帮忙,亲家老爷能领我去吗?” 王二老爷要差人去知府那里问上一声,叫打发人先带宋琰去看崔华蓥。 崔华蓥脸色憔悴的倚在院里的栀子花树底下做针线,见了宋琰就忙站起来拉了他:“你怎么来了?先去的老太太那里?” 新婚的不如意叫她脸上多了几分憔悴跟沧桑,宋琰抿着唇喊了一声华蓥姐姐,轻声把王公子被人设计的事儿告诉他,又把今天已经抓住行贿的人的事说了,问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公子就算是被人设计的,那也是的的确确做下了错事,还动手打过崔华蓥。而且他本身就是喜欢男人的......宋琰私心,还是不想叫崔华蓥跟他和好。 王公子紧跟着讪笑着进门,崔华蓥神色冷淡的冲他点了点头,视若无睹的看着宋琰:“我收到母亲跟小宜的来信了,她们说会来金陵?二叔三叔也在往金陵赶......”崔华蓥笑了笑:“等我母亲跟叔叔们来了,我就跟着她们回去。” 王公子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站在他们身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宋琰握了握崔华蓥的手,他年纪小,又跟崔华蓥关系极好,这样做并不显得突兀:“姐姐她未必会过来......不过就算姐姐不来,二舅舅三舅舅来了也是一样的。舅母在信中说过,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崔华蓥知道自己母亲定然会这么说,她从来没有担心过父母亲跟崔家会容不下她,崔家没有这样不把出嫁女儿当自己人的门风,她点了点头:“不来也好,中途改道实在是太麻烦了,何况一路上说不定有什么麻烦......” 宋琰眉头就猛地皱起来,心中忽然一动-----若是今天死的真的是崔华蓥的丈夫他的姐夫,而且他还被人认定是杀人凶手,那姐姐是不是就必然要来金陵一趟? 这么说,那些人是冲着姐姐来的?!他是那个引诱姐姐上钩的鱼饵?! 他强自按捺住心中惊诧跟愤怒,安慰了崔华蓥许久,才看了王公子一眼,慢慢挪出了崔华蓥的院子。 翠庭跟望岳都守在二门处等他,见他出来就忙涌上来:“已经派人看着了,的确有人先后往知府府里递了帖子,又去牢房里打探消息的。” 果然有一条毒蛇在背后对他们虎视眈眈,宋琰点了点头,一面走一面问:“有人跟着来送帖子的人吗?打听消息的人有没有打听出来究竟是何人以何名义送的帖子?” 望岳跟翠庭一人负责一边,闻言翠庭就先回:“已经派了秦川跟着去知府衙门送帖子的人了,现在还没消息回来。” 望岳也紧跟着摇头:“至于知府衙门的人,嘴巴严的很,银子送了好话也说了,他们不肯透露究竟是谁送的帖子拜会知府大人。” 宋琰就笑起来,既然从下人嘴里打听不出来,那就去当事人那里直接问好了。 望岳机灵,当下就问他:“是不是修书一封回咱们家,叫大老爷或大少爷寄封信来?” 金陵知府总不能连宋家的面子也不卖,若真是这么蠢,也不会叫宋琰跟王公子用他的人引下午那个贿赂牢头的人上钩了。 “那倒不必,一来二去的也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恐怕到那时候,牢里那个已经死了。”宋琰深知这些人都是下的去狠手的人,闻言就摇头:“等亲家老爷的消息吧,想必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王公子是被人引着变坏的,可王家行事得罪了崔家宋家这是显而易见的,王家总得想办法弥补一二,既然要弥补,他提出的要求王家人自然要尽力的满足。(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章·放饵 原先谁也没料到嫁过来半个月不到就会出这样的事儿,崔家给崔华蓥在金陵置办了好些产业当陪嫁,金陵郊外也置办了两三座出产的田庄,预备着给崔华蓥年节时给家里贴补送礼用的,如今崔华蓥既下定了决心要回崔家,这些东西自然而然的就得找牙行卖了----又不在金陵住了,要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 王公子也没见过崔华蓥这样硬气的人,要说他喜欢崔华蓥,那的确是谈不上,他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女孩儿,爱的都是男人。可是一方面世族子弟的理智又告诉他他非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回来传宗接代不可,当时他的确是想好好对待崔华蓥的。父亲写信来骂了他一通,连向来宠着他的老太太跟太太也发狠的往他身上打了几下,他折回来,就是特意跟崔华蓥道歉的-----日子能过,自然还是过下去的好,两家门当户对,又自来有交情...... 可是他没料到崔华蓥是这么个性子,外表看着温柔典雅,内里却刚烈如火,眼里竟然半点沙子也揉不得,当下就冷笑了一声回他:“但凡是人,就有些癖好。这些我也没放在心上过,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没听过没见过?可公子不该欺瞒在先,动手在后。要不是我兄弟精明,公子您现在这条命可就没了,不仅没了命,还得害我兄弟背上个杀人的罪名,害我背上个嫁过来就克夫的名声......公子年纪也不小,比起我那兄弟还大上好些岁,这样做亏心不亏心?我如今不与公子追究什么,是一切自有长辈作主,有什么事,我叔叔们自然会来同王家长辈商量清楚。您跟我,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既没子女,也没情分,既然公子不喜欢,又何必绑在一起互相折磨呢?” 王公子说不过她,也的确没理-----第四天他就发疯似地把人的脸给打肿了半边,以至王家长辈们都不敢叫崔华蓥出去见宋琰...... 他摇头叹气的出了门,自去寻自己二叔,想问问二叔事儿究竟该怎么办,到了书房却扑了个空,守着书房的小厮说王二老爷领着宋四少爷出门去了。他就又磨磨蹭蹭的往后头老太太院子里去,把崔华蓥正收整产业打包东西的话说了。 王老太太沉默了半响,面上神情复杂,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声气:“也罢了,一开始就是咱们想错了,当初就不该瞒着他们......崔家女孩儿金贵,崔家有女百家求......他们不是那等靠女儿发财看女儿受罪的人家,出了汀汀的事儿,我原本该更谨慎的。是我鬼迷了心窍了,觉得崔家出来的女孩儿跟你门当户对,贪图崔家女的名声,才害了人家姑娘......” 王公子低垂着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王老太太吩咐人:“去大奶奶那边看看,若是大奶奶有什么要帮忙的,叫她尽管来找我。” 崔华蓥没什么好需要她们帮忙的,因为下午崔应堂跟崔应允就到了,崔华蓥没个亲叔叔,崔家大房的三个堂叔对她来说就是真正的亲叔叔,一见了两个叔叔,登时就哭出来了。 连清露跟清霜也都跟着心酸,她们家姑娘当天挨了打也没哭,撑着一口气,如今可算等来了亲人替她作主了。 崔应堂二话不说就要请见王家老太爷并王二老爷-----王大老爷正在台州打仗呢,他倒是想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上一声不会教孩子,叫孩子来祸害人,可也没机会。 可是王老太爷被王公子又惊又气了一场,现如今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床,王二老爷带着宋琰去知府衙门了,家里只有老太太在,崔应堂就只好先问侄女儿的打算。 而正领着宋琰拜会知府大人的王二老爷也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声喷嚏,他掏出帕子醒了醒鼻子,打起精神听宋琰跟知府大人说话。 金陵知府林元川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才混到知府,基本上这辈子仕途也就差不多有限了,可再有限,也得为子女后辈打算打算不是?他就先得替自家孙子打算打算,儿子是没什么前途,可是大孙子秋闱下场就考了个举人回来,这可是了不得的出息,他总得为儿子铺路。因此听说是长宁伯府宋家的少爷来了,他着实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招待。 宋琰察言观色的本领着实已经跟宋珏学的入木三分,到傍晚要告辞的时候俨然已经跟林元川成了忘年交了,林元川拉着他只是不许他走,两眼放光的求他拿当初献给唐明钊的献之给孙子抄的论语一观。 连王二老爷也有些心动,这世上恐怕就没个读书人对这东西不心动的。 宋琰笑着摇头:“此物已经在老师手里,实不好再借出来。”他瞧着林知府失落的模样,又道:“不过,下次等林大人有时间来蜀中,我倒是可以带着林世叔一同去老师府上研究。” 林元川的眼睛就放的更亮,几乎失声问道:“当真?!” 天下读书人,谁不想跟唐明钊这等大儒讨教讨教学问,可唐明钊规矩死的很,人也固执的很,发誓一生只收七个弟子,他就真只收了三个弟子,平时虽也开坛讲学,可也就只是讲学而已,他们这些老一辈的,难不成还好意思不远千里跑到蜀中去听一堂课?何况听完了课人家就又要走了,多余的话都不跟你说。 林大人觉得这着实是这世上最好的馅饼了,激动的连连点头,又一个劲儿的要留王二老爷跟宋琰的饭。 正客气间,外头就有小厮递上话来,说是长丰楼那边来人催了,林元川皱了皱眉头,似是万分难以取舍。 宋琰心中微动,问林元川:“世叔有客?” 林元川眉头皱在一起有几分纠结:“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陈老太爷......刚来金陵,想做东请我吃个饭......” 下午或者晚上继续放两更,没有意外的话。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一·夜黑 宋琰带着王二老爷跟林元川进进出出的时候,宋楚宜正在船上读望岳寄来的信。青莺见她又看一遍,忍不住就笑:“您自己也说四少爷长进了,大少爷来信也说四少爷这回处理的算是不错,怎的还是不放心看了一遍又一遍?四少爷现如今可精明着呢。” 青桃一边收拾着箱笼替宋楚宜寻出一件刺翠竹的轻薄素绢披风来,一边也回头插话:“可不正是这么个理儿,当时翠庭来信说那边情形时姑娘就猜出那边不对劲儿,跟咱们舅爷的事儿撞一起撞的太巧了,倒好像是专门冲着咱们家来似地。可姑娘不放心,猜出来了有人设圈套就更想去金陵了,还不是担心四少爷年纪小陷进去?可现在四少爷给自己长脸了,这回呀,大少爷再也不用拎着他到处跑啦。” 青桃青莺两个人你来我往倒好像是茶馆里的唱双簧的,被徐嬷嬷一人拍了她们一下:“姑娘一句话没说,你们倒是说了十句!还不快出去瞧瞧外头情形,顺便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有,先端一锅给舅夫人和两位表小姐那里送去。” 说话间徐嬷嬷支开了些窗子,宋楚宜恰好能瞧见外头被彩云环绕的圆月,她低头再把信从头看了一遍,心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她是真不会养男孩子,总是担心把琰哥儿养废了,可是幸好现在阿琰长得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好。 这次没有她的提醒,其实提醒了也没甚大用,一封信送过去,早不知隔了多少天,有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宋琰这回是全凭着他自己的直觉跟本事避过了这一场麻烦。 有人想利用宋琰引她去金陵,也或许还没到金陵,她就在半途中被人杀了-----太白真人曾告诫她切忌中途换路,当时她还不甚懂,如今想来却忍不住冷汗涔涔。 她知道太白真人这样的得道高人说不定真能接到神灵示警,可是她也更相信事在人为。既然有人想她中途换路,她自然要成全他们,否则怎么引出这些人来? 徐嬷嬷才刚点了一盏灯罩上了灯罩,外头就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却是长安,她回头看着宋楚宜回道:“姑娘,是长安来了。” 长安最近看宋楚宜不甚顺眼-----你要他看一个他家公子捧着真心上去,被踩的七荤八素的回来的姑娘顺眼也着实太难为他了一些,他垂着头看自己脚尖,等着宋楚宜叫他进去了,目不斜视的仍旧看着自己的脚底:“六小姐,我们少爷说,外头风大浪急,您今晚就不要出门了。” 他觉得他家公子真是个傻子,这个宋六小姐分明就是攀高枝儿看上了太孙殿下,就是个势利眼,可公子却还是这样挂心她的安危,她换了船说要去九江,公子就自告奋勇来当她的护卫。唉,他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着实为自家公子鸣不平。 风大浪急......宋楚宜看了一眼窗外正好的月亮,由青莺服侍着披了那件披风,问长安:“你家公子如今在哪里?” 长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幸而他是垂着头的,也没人瞧得见,瓮声瓮气的道:“在甲板上忙活呢!”还不是觉察出了不对,日日夜夜的忙着安插人手把船给守的密不透风啊?这就是个傻子!长安想到这里,愤愤然抬起头来,却见宋楚宜已经拔腿出了舱门了。 甲板上风很大,底下不停的有船夫下到底舱去,帆已经扬起来了,宋楚宜见叶景川回过头来,就问他:“现在掉头?” 叶景川忙里偷闲嗯了一声:“算算时间,差不多了。那边也派了人送信过来,说是最近船上的确有些不对头,詹事府那帮人恐怕里头还是有不干净的。” 这是肯定的,东宫詹事府毕竟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既那样看重东平郡王,要是这位殿下想用用这些人,诱之以重利,恐怕鲜少有不动心的。 她点了点头,问他:“咱们从这里掉头回去到天水镇,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叶景川立在船头,回过头来瞧她:“三天。” 三天......来时顺风顺水,回去却未必就顺风顺水了-----动手的人若是如她们所预料的那般是皇觉寺跟陈家,那以他们全力的反扑,一定会把每一个细节都顾虑到,当然也包括她带着叶景川诈走再返回。 所以叶景川来提醒她,今夜风大浪急,最好不要出门-----三天,若她是皇觉寺或者陈家,也一定会在这个最合适的时间动手,彻底以除后患,而且还能一举剪除太孙手底下有力的帮手----叶家的嫡次子。她跟叶景川的筹码足够重了,船帆再一次扬起来,这次船却掉了个方向,竟往来时的水路去了。宋楚宜跟叶景川立在甲板上,亲眼瞧见一直跟着的不远不近的几艘小船猛地也跟着掉了头,加快了速度朝大船追过来。 猜中了,果然是有人想引开她们,分而攻之,各个击破。 船行进的很快,可是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船就不动了,长兴从舱底钻出来,露出个头神情严肃又焦急:“少爷,咱们的船被挂住了!” 叶景川刚把头探出去,就有一只箭矢破空飞来,带起的破空声震得人耳朵发疼,宋楚宜伸手一拉,叶景川头再往旁边一偏,那只箭擦着叶景川的耳朵钉在了船上。 “快送你们姑娘回去!”叶景川看了轻罗含烟一眼,斩钉截铁的下了命令,看着前头后头的船皱紧了眉头-----那原本都是他们自己的船,要迷惑敌人,当然得把戏做足,至少也得这么几艘船才像带了几十人出来上路的样子。上头放着的都是崔宋两家的东西,可现在,前后船显然不止只有行李了。 再放两更,今天订阅好像都没动啊......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二·风急 这是场硬仗,叶景川手里握着自己常用的剑,手心里渐渐沁出冷汗。可是他不怕,他没什么好怕的,他九岁就被他父亲扔到了舅舅的紫荆关,九岁就敢跟着舅舅出关打鞑子,他立誓要当个武将保卫河山,如今他要是连殿下跟心爱的女孩子都护不住,以后谈什么建功立业?! 耳朵上被箭矢擦过受伤的地方滴下鲜红的血,他视若无睹,紧紧看着那因为挂了铁钩缠着大船而飞快行进,已经逼近的小船,等着乌篷船里钻出来十数个黑衣人飞快的攀上船舷时,才以镇定冷酷到极致的语调喊了一声:“倒!” 两边楼梯里飞快的涌上一批秩序井然的穿着甲胄的兵丁,一个个飞快的提着木桶,二话不说的各自按各自的位子站好,仿佛演练了千百遍那样,兜头就把桶里的东西倾倒下水。 叶景川很快就听见了杀猪一样的叫喊声-----他舅舅当初就是拿滚油泼攻城的鞑子的,冬天的时候还拿热水往底下轿,既把人浇的烫下一层皮,又能给城墙加固,滑不溜丢的根本无从下手。这一招他早就想用了,这下子真用在了实战上。 船高,对付的人也不是从前宋楚宜来的路上碰见的那批土匪了,用网是困不住这批人的,叶景川心里有数,来之前就已经纠缠着大哥跟周唯昭,商量了几天该用什么法子,会碰见什么情况在心里都已经大约有了数。 也就是瞬间的事儿,第一批乌篷船里的人就被打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侥幸避开热油的,也被滑的站不住脚扒不住船舷,滑落到了水里。 船行进的更快了,叶景川看着后头仍旧紧追不舍的一艘原本自己的大船,十几艘伪装成渔船的小船,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船身就猛地摇晃了几下,几乎把站在甲板上的他掀到在地,事实上他也是因为反应快抓东西抓的及时,才没摔到船板上,长安摔得不轻,爬了好几下才算爬起来。 他回过头一瞧,才发现是那艘原本就没掉头的大船撞上来了,现在两个船船头相接......这帮人竟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连玉石俱焚这一招都用上了......他这个念头才升起来,就见相接的船头那里隐隐开始冒烟...... 不过片刻时间,就响起巨大的爆炸声,整个船头几乎都被掀了,船身猛地倾斜,这回饶是叶景川也没能稳住身子,一头栽倒在了船板上。 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船已经毁的差不多面目全非了,船头都没了,各处都在进水,他都能听见船下沉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崔华鸾跟崔华仪并余氏都呆在一起,先前那阵晃动还没什么,这次却是伤筋动骨了,一帮子人通通都摔翻在了地上,余氏身上被撞的不轻,腰撞在了旁边的桌脚上,竟是一时都爬不起来,还是小徐嬷嬷跟玉露两个人合力把她扶了起来。 崔华仪吓得声音都发颤,攥着拳头问她:“母亲,您怎么样?!” 余氏已经疼的面色发白,额际上不断往外渗冷汗,捂着腰半响才摇头。 丹朱丹青一人一边把崔华鸾也扶起来,又忙着替她整理衣裳-----崔华鸾向来爱洁净,从来就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宋楚宜也被撞的不轻,可是她顾不上身上的伤,那帮人来势汹汹,而且闹的这样大-----这里附近水面上按理来说都会有官船巡逻,可是这帮人竟然毫无顾忌,可见早就做足了准备,她不能再叫余氏跟崔华鸾她们呆在船上。 幸好之前她们也想过了种种可能,备下了小船......她进门就看见缩在一团的余氏跟崔华鸾姐妹,忙上前查看了一番,见她们虽然受了伤,却都没有性命之忧才算松了口气,吩咐身后的轻罗跟含烟:“你们送舅夫人跟表小姐下船!” 余氏瞪大眼睛:“下船?!” 宋楚宜点了点头:“下船,船头被炸穿了,不一会儿船就要沉,舅妈带着两位表姐先走。登了岸自有人接应的。” 其实宋楚宜极后悔带上了余氏跟崔华鸾姐妹,这要命的事儿,她自己也算不准究竟会朝什么地方发展,会碰见什么丧心病狂的招数,实在是变故颇多。可是要是不带上她们,这戏也就白唱了,她握着余氏的手,抿了抿唇,再三郑重叮嘱:“舅母您尽管放心,我会叫青莺跟含烟跟着您跟表姐们,小船上护送你们的也都是山西卫所跟来的锦衣卫......” 余氏不在乎这个,她一把攥住了宋楚宜的手,问她:“那你呢?!船都要沉了,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怎么能一起走?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她要是跟余氏她们一同走,就是叫余氏成了活靶子,她是决计不肯叫余氏跟两位表姐面临这样的风险的,否则岂不是太对不起舅舅? 她定了定神安抚住余氏:“不是不走,是后走。你们先走,我跟叶二公子再走,分散开来,目标也小些。” 轻罗焦急的探进头来禀报:“姑娘,有人上船了!” 船都被炸穿了,自然处处都是破绽,人再多也防不住,宋楚宜没功夫再跟余氏说其他的,加重了语气叮嘱她:“舅母快走罢!我不会出事的!” 会不会出事又不是她自己说了算,余氏担心的不行,可是身边又还有两个女孩儿在,她们两个都手无缚鸡之力,留在船上就算是船不沉,下头上来的那批人也不会放过她们,急的真的只差哭出来。 宋楚宜朝小徐嬷嬷点点头,迅速领着余氏她们到了船尾,见板子已经搭好了,就催促着余氏跟崔华鸾崔华仪下了船。 幸好船上守卫森严,就算船头被炸了,也没人立即能攻到这里来,水面上貌不惊人的小船到处都是,余氏她们这艘也半点不显山不露水,宋楚宜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们一眼,重新转过了头。 说话算话,还是继续五更。明天就不立flag了,明天得继续去医院,不过三更是保底的,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三·要命 她才转过头,就瞧见叶景川带着长安长兴急匆匆的朝她过来了,见了她先是立住了脚,然后就直接越过她吩咐青桃跟轻罗:“你们,带着她一起乘小船走。” 局势比之前所预想的最糟糕的还要糟糕上几分,宋楚宜看着他霜白色綉云纹的衣袍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问他:“有人上船了?” 长安心说这不废话呢嘛,前头的船头都被炸穿了,他家公子再有能耐,总不能到处都去堵窟隆吧?人炸你的船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上船来? 叶景川的视线越过她,眉头皱的厉害:“后头那艘船也有古怪,等到时候它也往船尾一撞......”这艘原本就已经漏水的破船恐怕就要成为齑粉了。 宋楚宜转头往后瞧了一眼,回头看叶景川:“你打算带着这六十人留在这里跟他们拼命?”他们来时带走了几乎半数的钦差护卫队,就是怕那些人不上钩,现在人虽然上钩了,可是实力却分散了,要是人全部要走,那少不得就要分头走,可是在这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怎么走?又有多少人会走不成?到时候这些势力被打散了,还怎么回头救援周唯昭跟叶景宽他们?是以叶景川镇定的点了点头:“我们要夺唯一完好的那艘船。” “那也要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宋楚宜环顾了一圈船身,转头问叶景川:“咱们还有多少人?” 叶景川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他在福建呆过两年,虽说仍旧带有少年气,可是也只有一点儿少年气罢了,对于兵事上向来是精明的,闻言就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刚刚报了数上来,并没折损。” 人都藏在舱底,现在别人还没强攻,要折损也没什么好折损的。只是锦衣卫那边分调过来的十三个锦衣卫已经被宋楚宜派去护送余氏跟崔华鸾几个了。 宋楚宜点了点头,越过叶景川疾步往船头去,船头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对方那边却也并没好到哪里去,船头同样被撞的稀烂,宋楚宜立着看了一会儿,才,指着两艘放在那艘大船底下的小船道:“擒贼先擒王......看着这两艘小船。” 这艘大船敢直挺挺的撞上来,说明里头必定有能作主的人,既是能作主,先抓了再说。 叶景川没有犹豫:“我亲自去。” 话音刚落,船身又是一阵猛烈摇晃,长兴手脚麻利的跑到边上伸头去看,大惊失色:“又有许多小船围上来了。” 这帮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用这么多人来围攻自己,宋楚宜预估一下人数,回头冲叶景川点了点头:“你自去把他们那边的主事人抓来,这里由我先守着。” 长安张了张嘴,他虽然看宋六小姐不顺眼,可那是因为帮自家公子抱不平的缘故,他对宋六小姐本人还是没什么看法的,更不想她就这么死了,不由道:“可这些人眼看着就要攻上来了,您一个人,怎么守啊?” 宋楚宜定定的看叶景川一眼:“你带着你的亲兵去,我舅母到了岸上,宏发自然会去找此地官府。给我留五十人,我尽力坚持到你回来。” 撞了船的主事人显然是不想被他们发现究竟是何身份,看他们的船已经沉了,打算自己先走,叫这些死士殿后。宋楚宜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放过他们。 叶景川也当机立断下了决定:“我带着那么多人不方便,六十人,加上我的亲兵总共是一百三十人人,我带四十个人走,其他人你留着,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保全他们的性命。” 等不及再架木板,他带着点出来的人一跃而下,飞快的没入了夜色里。 水面上发出阵阵声响,宋楚宜所处的船摇晃的更加厉害,她扳着船板站直了身子,有条不紊的吩咐留下来帮忙的长兴:“去叫他们把准备好的热油继续提上来。” 一面又吩咐轻罗:“二楼有许多带着倒刺的长钩,是原先我们来时就在船上的,你带人去领下来。” 长兴的动作极快,这些热油原本就一直准备着的,他三下五除二的领着人一溜烟的都提上来,看着人爬得差不多了,就兜头兜脑的往下淋。 虽然耽搁了一阵时间,可是油的温度仍然极高,长兴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皮肉被烧开的滋滋声,他听着一声一声的怪叫,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这热油还是有些效果的,不管怎么说,先坚持住等公子回来吧。 他这颗悬在半空的心才放松了片刻不到,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船头处摇摇晃晃了几下,从对面船上忽而涌出了一大批人-----对方居然先绕去了那艘船上,想从那边跑过来,现在两船相撞,船头都黏在一起,从那边过来可要轻松的多了。 幸而他也没担心的太久,就瞧见第一波涌过来的人杀猪一般的叫喊了起来-----长安正领着人同样往对面坡油,只是这对面泼可比直接往下倒要麻烦的多了,还有不少要溅到自己身上,而且油毕竟是有限的...... 轻罗领着上去拿长钩的十几个人都到了,一人手里都抱着一大捆铁铸的带着倒刺的钩子,宋楚宜高声令人领了,自己退在后头,叫那些拿着长钩的士兵们分散开来围在四周。 那帮人好容易避过了热油,踩着因为到处都是油而滑不溜丢的地板还在互相搀扶着站稳身子,宋楚宜这边支着长钩的兵士们就开始动作了,那些人大部分穿的都是寻常衣裳,极易被长钩的倒刺勾住,而只要这么一勾住,兵士们就迅速把人给拉到跟前,旁边的人就手起刀落。 那帮以口齿硬身手好出名的死士根本连施展的机会也没有,几乎被打的七零八落。 长安总算是明白了之前自家公子为何说希望她保全这些兵士性命的话了,这个姑娘根本就神了! 来更新了~~~~~在医院泡的整个人都没精神,好烦啊啊啊啊啊啊~~~~(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四·熟人 宋楚宜已经很清楚这些死士们的死穴在哪里,跟他们打交道打的多了,知道他们都是只会听死命令的人,对方既然发号施令叫他们杀自己,他们就死心眼的一门心思只想杀了自己,所以她一直站在船上,哪里都没去,把他们的人全都引过来。 在这船上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早已经把船给研究的极透彻-----甲板上能站多少人,船头能站多少人,围着船身能站多少人,那批人要是不能从船四周上来,该在哪里打主意,这些她事先就做足了准备。这还得多谢皇觉寺那次用那些土匪给她练了练手,她才能在船上这一亩三分地上施展出自己想了许久的计策。 轻罗青桃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都有些担忧的上来问她:“若是再来一批这样多的人,恐怕也还是防不住......咱们这边的人熬了一晚上了,恐怕坚持不住......” 何况再这样下去,根本就不用人来攻,船自己也要沉了啊,她们都察觉到船身又下降了许多。 宋楚宜就回头去看身后那艘唯一仅存的完好的大船,轻罗她们说的是,船一沉,她就是神仙下凡,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想必一是因为她们带的人少,对方觉得用的这些人已经足够,二是因为还要留下更多力量去对付周唯昭跟叶景宽赖成龙他们,所给的人力有限,叶景川先折了他们一批人,现在自己又折了他们一批人,他们那边的力量恐怕也没多少了。 既然没多少.......宋楚宜回头看着把自己围在中间的人,仔细的把他们都看了一遍,点出十个人来问他们:“我这里有件极要紧的任务交给你们,不知你们敢不敢做?” 周唯昭给她挑人的时候是极仔细的,还特意跟叶景宽商量过,才从叶景宽带来的府君卫里头挑了这六十人来,他们既然被叶景川额外叮嘱过要保护宋楚宜的安全,自然同声共气的应了。 宋楚宜就点点头:“那就劳烦大家了,你们十人分作两队,五人在左五人在右,去水里凿那艘船。不是真凿,可是动静要闹的大些......” 叶景川去追那个下命令撞船的主事人了,他带走了这边的四十多人,那边肯定也要跟去差不多的人保护那个主事人,这艘大船上就算是还有一些人,数量也是有限,江面上的小船也都毁的七七八八了,倒是不用担心不能下水。 宋楚宜吩咐完,又选出来二十人:“咱们底下这帮人留了些小船,你们四五人一船,拿着这些长钩,若是有人从大船里出来,你们就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长安忍不住在心里咋舌,这宋六小姐,这是要引蛇出洞加声东击西啊。可他随即就又有些担心的反对:“一下子走了三十个,就只剩一半了,而且长钩都带走了,您怎么办?” 宋楚宜转头看他一眼:“光是靠长钩怎么够?何况现在攻守方都已经转换了,我这里不是还有三十多人吗?船上还有弓箭......” 长安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宋楚宜非得要公子挑人的时候要从弓箭手里挑二十几个了,他目瞪口呆的点了点头,宋楚宜已经下令了。 十个人很快先入水,其余的人也都按照宋楚宜的吩咐上了小船,乘着小船先划到大船底下,顺着船舷爬上去藏好。 凿船的动静闹的有些大,长安在这边船上都听见了砰砰砰的声响,捂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果然就见对面船舱里陆续开始钻出人来。 他眼里闪着光,迫不及待的吩咐人:“快放箭,快放箭啊!” 宋楚宜扬手止住了他的话,皱眉道:“还不是时候。” 长安就有些失望,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跟在她身后站着,眼睁睁的看着凿船的那批人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船上的人终于站不住了,陆陆续续出来几个人之后,又出来一批人,伸着头往底下看,这一伸头不要紧,眼睛都被戳了个窟窿。 惨叫声响彻在夜深人静的水面上,船舱里陆续出来更多的人。 算一算船的容量,再看一眼船上大概的人数,宋楚宜轻声下命:“等船再近一些,你们就放箭。” 今天的风是刮的东北风,加上之前那艘船也是跟着宋楚宜的船一起掉头转向的,离这艘主船的距离又加速的近了一些。长安终于没了话说,这艘主船不会动了,可是那艘大船却是一直在动的,怪道六小姐一开始不肯放箭,一是距离太远,放了命中率也低,二就是等着一网打尽呢。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知道他这几天总是说些风凉话,六小姐会不会记在心上。 船越来越近,宋楚宜终于扬起了手,三十个弓箭手立即上前张弓搭箭。 前有拿着长钩一戳一个准的,后头有这些放箭放的不亦乐乎的,对面的船上很快就倒下去了一大片。 也有跳进水里还想着游到宋楚宜这边船底下顺着船爬的,全都被守在船上的拿着长钩的兵士们一个个都给戳下去了。 就算是在这样的夜色里,透过月色,也能看见偶尔浮起的一抹抹混在水里的猩红的血。 宋楚宜冷淡的看着先前派去假装凿船的十个人爬上了那艘大船,示意乘着小船拿着长钩的士兵们也跟上。再在船上立了半个多时辰,看着那艘船再也没了动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她乘的这艘船,也沉的差不多了,连一刻钟恐怕都坚持不住了。如果那边船上跟她所料想的不一样,还有残存的势力,那她可真就坚持不住了...... 她领着轻罗青桃上了小船再搭了板子上了那艘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的大船,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听长安欢呼了一声:“公子回来了.....咦.....那不是......?”(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五·处置 叶景川一路是紧赶慢赶赶回来的,他追出了足足六里地才算追到了人,恶战了一场到最后还把人给抓到了手,满心想着先赶回来支援宋楚宜,却没想到宋楚宜已经登上要抢的大船了,不由有些愣,可他愣了片刻很快就又反应过来,宋楚宜向来跟寻常女孩子不同,旁人束手无策的事,她总是有办法的。 他嗓子痛的冒烟,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了,他咳嗽了一声,发现什么也咳不出来,反而还差点被血腥气激的干呕,才及时的住了嘴,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朝宋楚宜看过去:“看看,居然还是熟人。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也不尽然如此。眼前这个恐怕就不是个有慈悲心肠的......没想到这群秃驴跟端王的余党还能有牵扯。” 之前在阳泉的事他知道的并不算全,那个三难他也没见过,如今才知这两拨人不仅是同一批人,而且还这么有恒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就是想把宋楚宜跟周唯昭置于死地。 叶景川着实有些想不通皇觉寺的和尚们为什么好好的放着和尚不做,非得要搀和进朝廷里的事情来,他们和尚的黛玉已经很是优厚,皇觉寺又是皇家寺庙,受皇家香火也受百姓供奉,分到的田地也不算少,却还要跟着端王瞎闹腾...... 可是想不明白也不必再想了,反正这帮子和尚是真的差一点就要了他跟宋楚宜的命,他往旁边让了让,让出了被捆得极狼狈的几个和尚来:“你瞧瞧,是不是都认识?” 自然是都认识的,宋楚宜看着元觉微微笑了笑,许是怕这个硬茬子的和尚自尽,叶景川早令人在他嘴里塞了一团破布,此刻元觉面无表情,眼里的怨忿却有些渗人。 宋楚宜不怕,她向来不在外人跟前露出自己的害怕,哪怕刚才船下沉的差不多的时候还摸不甚清楚大船里究竟还剩多少敌人,她也不曾露出过半点害怕来。此刻对着元觉,她更是不害怕了,早就猜着崔应书的事跟崔华蓥的事太巧,恐怕是有人故意在背后设计。现在断定了是真的有人在背后设计,她心里就安稳的多了----知道敌人是谁,总比不知道的好。 而且,之前三难刺杀周唯昭那一次毁了容跳崖,闹得没有证据留下,奈何不得皇觉寺什么。可是现在可不同了,皇觉寺戒律院首座如今就在这里呢,多少双眼睛看着?皇觉寺这次,也算是到头了。 宋楚宜吩咐人把元觉跟另外几个有些眼熟的和尚一并押到船里去,又吩咐下去令兵士们开始清扫船上这些尸体-----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得加快些,再快一些,尽量赶在三天内回到天水镇,才能帮得上忙。 叶景川受了伤的消息还是轻罗告诉宋楚宜的:“听说背上从肩膀上一直到腰间,被狠狠地划了一刀......伤口深的很......” 大约是实在太心急往回赶了,才受的伤,长安红着眼睛给叶景川洒药,又忍不住耒阳往往的问长兴:“这样到底行不行啊?咱们又不是大夫,这伤口这么深,天气又热,到时候伤口烂起来怎么办?” 长兴正剪布条,闻言瞪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公子福大命大,有什么难关过不去的?再说从前在福建也受过伤,比这严重的多了,不一样过去了?你少唠叨几句,省的公子醒过来。”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安这乌鸦嘴是开过光的,半夜里叶景川就发起了高烧,这会子就算是长兴也有些急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宋楚宜身边的轻罗似乎就是个会些医术的,匆匆忙忙的过来请宋楚宜帮忙。 宋楚宜还没睡,一船的血腥味顺着风到处飘荡,她就算是想睡也睡不着,何况她派出去找余氏等人的人也还没回来,余氏自己也没派人送消息来,她有些担忧。 听说叶景川发起了高热,饶是宋楚宜也忍不住有些慌,立即站起了身:“送过去的清热解毒丹你们没用?还有紫金活血丹,碾碎了可以敷在伤口上的......” 长兴眼睛都有些红:“用了的,可还是发烧了,想必是吹了风,伤口又发炎的缘故......” 宋楚宜顾不得再问,立即带着轻罗到了叶景川的船舱,他正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的正沉,脸上是不正常的红。 轻罗上前搭了他的手探脉,仔细观察了一阵后才转过头来:“的确是伤口发炎又吹了风,加上太过劳累的缘故......” 她吩咐长安出去倒了些酒来,交代长安等叶景川待会儿用了药之后用酒给叶景川擦擦身子,这才去给叶景川抓药----幸好船上一直都备着些常用的药材,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叶景川既然病了,宋楚宜就叫长安长兴好好照顾他,自己吩咐人把船上剩余的那些活口通通绑了,跟元觉分开来分别关在了舱底存放东西的地方,又派了几个人出去继续打听余氏她们的消息。 这里回天水镇还远得很,天水镇那边又不知道到底情况怎么样,宋楚宜倒不是想把余氏接回船上来,决意叫余氏先留在附近,等她们把事都处理好了,再回来接她。 轻罗替叶景川熬好药回来,见宋楚宜刚处理好事就开始写信,忍不住劝她:“姑娘,您该睡觉了......待会儿恐怕天都快亮了......” 宋楚宜点点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睡着的青桃,轻声道:“我知道,忙完这些就睡了,我写信去问问阿琰那边怎么样。” 皇觉寺既然对她都下这么狠的狠手,半点余地都不留,又把手脚动到了崔应书那里去,就说明远在金陵的宋琰也同样危险,虽然宋琰已经察觉到了这份危险,可是宋琰跟崔家两个舅舅一同在金陵,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保底三更今天算是完成了......尽量加油继续吧,继续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六·成精 或许是姐弟之间血脉相连心有灵犀所致,宋琰也正好写了信给宋楚宜寄去了,又开始琢磨起怎么给宋珏回信-----宋珏虽然叫他一切都自己作主,可是他为了谨慎起见,不管做什么事都先在心里过好几遍,觉得办问题了方才给宋珏写信说自己打算如何做----自然,回信是收不到的,这天高路远的,等他收到宋珏的信再做决定,黄花菜恐怕都凉了,这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给自己图个安心罢了。 他琢磨了半天方写好了,叫望岳亲自拿了信去交给王二老爷,托王二老爷寄去京中,自己往王公子书房里去,王公子正跟崔应堂和崔应允赔小心,他母亲跟祖母都把他大骂了一通,又教他在崔家二位亲家老爷身边多说说好话,实指望能继续维持这门亲事。 崔应允还有些犹豫,朝崔应堂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道出来,正好碰见宋琰,也不避讳宋琰还小,崔应允就跟他二哥商量:“王家说的倒是入情入理,王老太爷也亲自拖了病体来跟咱们赔礼道歉,咱们是不是先写信回去问问母亲跟三婶的意见,再写信同绍庭夫妻说一说?” 宋琰就在旁边忍不住皱眉,崔华蓥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她是不愿意再同王公子这样的人一道过日子的,虽然人不坏,可他爱的是男人,却偏偏要藏着掖着把人骗过来成亲.....她不愿意为了粉饰太平跟一个根本不可能当好夫君的人过日子。 崔应堂也听的摇头,立即否决了他的提议:“这不成,临来之前咱们也不是没接到弟妹来信。弟妹说的有理,咱们家难不成是那等只图名声不顾后辈死活的人家?既然华蓥也说了,她不愿意再在王家过下去,又的确是王家的过错,自然该桥归桥路归路。” 崔应允也不过是觉得王家认错态度诚恳,王公子瞧着也知错了,想着日子要是这样下去也还颇能得过,才这么跟自己二哥一说,既然知道弟妹的意思,他自然也就不再多嘴,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横竖不管怎么样都是咱们崔家的女儿。” 宋琰这才松了一口气,见王公子在里头垂头丧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拔腿朝崔华蓥那里去,崔华蓥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说起来王家人倒也的确算是精明,一听说崔家两位亲家老爷也要回来,崔华蓥又是一副非走不可的模样已经把她这座院子隔出来了,闲来无事,除非崔华蓥自己有吩咐,王家其他人绝不来碍她的眼。 她也就乐的清闲,当初新婚前一晚的那些忐忑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她索性就干脆不再去想,疼过一次,以后就知道该怎么走路了。至于未来,她也着实不怎么担心,且不说崔家的女儿不愁嫁,原本也不是她的过错,就算是宋家的二表姐,再嫁了之后还不是同样过的风生水起。她朝宋琰笑了笑:“东西我自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别庄还有郊外的田产林子我都托王太太给我找牙行出手了,价钱很是公道,并没吃亏。等你事了了,我跟你一道上京城去。” 相比起来,王公子这个大男人才好像是被抛弃的哀怨弃妇一般,宋琰忍不住笑:“知道了,到时候我同姐姐先知会一声。” 崔华蓥知道他是担心才来这么一趟,面上笑的越发灿烂:“说吧说吧,顺便告诉她们不必替我担心,我好着呢。成亲半个月就发现他是个什么人,总比痛苦一辈子强。”说完又问宋琰:“你的事怎么样了?” 宋琰抬眼看看天色,见日头已经差不多到了正中,就站起身来:“就在这一两天了,我如今先过去。晚些再来找你说话。” 他飞快的跑去书房找了王二老爷,要拉着王二老爷一同去长丰楼。王二老爷想想前几天林元川拒绝的陈老太爷的饭局,忍不住就问:“你不是叫知府大人不必去了吗?” “哪里是不必去了?我不是一直叫知府大人改期吗?”宋琰见他去屏风后头由下人服侍换上了出门的衣裳再转出来,就道:“当然要先晾陈老太爷几天,陈老太爷这边又找不到门路问杨庆究竟怎么样了,才会心急。一心急,才容易露马脚啊。” 王二老爷不知道为什么宋琰凭着陈老太爷一张拜帖就认定陈老太爷就是主使人,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是不是,去听了就知道了。 他们到长丰楼的时候隔壁才开宴,他站在窗前听了一会儿,就回头告诉宋琰:“还有南京镇守太监冯公公也在。” 陈老太爷从前同冯公公的关系就不错,跟冯公公的侄子冯应龙的关系更是亲近,这回会请他来当陪东也是正常的,宋琰点了点头,就听见自己这边门被敲响了。 王二老爷还以为是端了饭菜上来,回头一看才看见一个穿着常服的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进了门,他看了一眼,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就忍不住站起了身,朝那个中年人拱了拱手:“史御史!” 宋琰好端端的,怎么把金陵监察御史也给请来啦?!他错愕的回头看了看宋琰,忽而替隔壁间的陈老太爷捏了把汗-----这分明是请人来杀人的,要是陈老太爷真的是跟宋琰说的那样,为了杨庆脱罪的事儿来说情的,那陈老太爷可就完了,史御史非得参的他下狱不可......不,还不仅仅是下狱,当年史御史一连咬下了多少京官?这可是个出了名的眼里不揉沙子的硬茬子,更关键的是,这个史御史是陶御史的人!不仅是陶御史下属,还是陶御史的同年啊!怪不得宋珏那么放心把这边的事儿都交给宋琰,他王家要是有个这样成器的子弟,他也敢把他一人放去台州啊!宋家这一窝子真的都成精了! 今天第四更,第五更未必有了......不过明天继续五更,所以还是要厚脸皮的吼一声,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七·翻船 隔壁间的陈老太爷尚且不知道自己隔壁坐着令不少官员都闻风丧胆的史御史,他如今一心都挂在杨庆身上-----原先说的好好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变了。死的人不是王公子,反而成了那个小倌儿......这事儿还不是他亲自经手的,他知道的也有限,能管的上的就更有限。偏偏他倚重的能管这事儿的学生兼未来的孙女婿杨庆此刻又被关进了牢里。 叫皇觉寺按计划行动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那边都估计已经动手了,不管那边成不成,自己这边可不能出乱子-----杨庆还得筹谋崔应书的事儿呢,九江那个知府也是只认杨庆的。他愁得真的胡子都白了,早几天之前,他就已经上门送了拜帖要请林元川吃饭,谁知道林元川并没赴宴,说是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他这几天又派人上门送了好几回帖子,才算是把人请到了。最叫人心烦的,还是这几天都没杨庆的半点消息。 如今他是整个人都一头雾水,虽然知道出了事,却并不知道事情究竟出自哪里,席间觥筹交错,待林元川喝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问:“刚来金陵就听说出了一件大事,似乎还事关王家跟京城的长宁伯府家的公子,似乎是死了个什么人?” 众陪东也都极有兴致的附和起来:“长宁伯府的那个四少爷似乎是送嫁来的金陵,是不是跟王公子胡天胡地闹惯了,一时没控制好分寸,才弄出了人命啊?” 林元川就忙摆手:“哪里的话?四少爷师承唐大儒,最正直自爱不过的人,这些污糟事哪里会沾?是个小倌儿,跟王公子起了争执,摔下河去淹死了。” 死的果然真的就是个小倌儿,陈老太爷忍住心中失望,继续试探着问:“那因何又听说为了这个小倌儿抓了人呢?既是他跟王公子起了争执才失足摔死的,那该没苦主才对呀!” 林元川手边的酒往旁边推了推,抬起眼看他:“老太爷您不知道,这说起来又是一桩稀奇事。王公子说,这个小倌儿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为了他的性命来的。预先就在酒里下了毒药想药死他,没药死他就企图把他推下河去......” 怎么可能会用毒药?陈老太爷皱了皱眉,这王公子说的话也真奇怪,难不成是宋琰跟他说了什么不成?他耐着性子看着林元川,等他继续说下去。 “王公子跟宋公子都这样一口咬定小倌儿是跟人勾结来害他们的,下官也就只好暂且听他们的话一听。谁知还真被他们猜对了......第二天下午就有人去掳走了牢头的儿子,请了牢头去茶楼里,要贿赂牢头替他杀了小倌儿跟王公子身边伺候的下人灭口......他还不知道小倌儿没死呢,自投罗网来了,当场就被抓了个正着!” 众人就忍不住惊叹一声,唯陈老太爷垂下了头,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原来竟成了局中局,宋家那个小子竟有此等精明,事先识破了杨庆的圈套还将计就计引蛇上钩? 他觉得心里发凉,面上仍旧笑的和煦自然,哦了一声之后就跟林元川继续打听:“那此事不就能结案了?既是事情已了,怎的林公连推了我好几张帖子,说是公务繁忙不得空呢?” 林元川失笑,摆了摆手又叹气:“诸公你们是不知道,宋家这位小公子着实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他非得说这事儿还没完。觉得那个来行贿的也是替人跑腿的,要我严加审问......王家也闹腾的厉害,我这几天都为了这个案子忙呢。他们两家都不是好得罪的......” 杨庆现在就是唯一的线索,陈老太爷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问他:“那可有用重刑?” 林元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就有人敲门,小二缩头缩脑恭敬的挪进门来,说是应天府的邢捕头求见。 林元川忍不住面带喜色的起身出了门,先跟陈老太爷跟众人告罪:“连夜叫人审呢,有用刑的,毕竟重刑之下必有所获,这个时候老邢来找我,想必是有了消息了。” 陈老太爷看了冯公公一眼,面色发沉-----杨庆再能干,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书生怎么可能经得起牢里的那些刑具? 果然,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拱手要跟陈老太爷告辞了:“老大人容谅,那边来了消息,说是犯人招了。我得过去瞧瞧......” 陈老太爷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上前拉人:“如今正是吃饭的时候,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冯公公也帮着说话,林元川跟他一文一武镇守南京,也不好不给面子,只好勉为其难的点头:“那我晚些再过去......” 陈老太爷松了一口气,朝众人使个眼色,众人除了冯公公不动如山,都寻了借口避让出去,陈老太爷还没等林元川发问,先行一步跪在了地上,情真意切的恳求:“林公救我!” 林元川僵在原地,似是被眼前的状况完全搞懵了,大惊失色的上前搀住了陈老太爷的手:“好端端的,老大人这是怎么说的?!” 陈老太爷被他搀扶着顺势站起来,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滚落出来,他拿袖子拭了,忍不住叹息:“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林公您了,您抓的那个行贿的人,正是我派去的......” 林元川一时似乎是被震傻了,老迈的脸上现出些皱纹,满面疑惑的啊了一声:“老大人莫不是在同我讲笑话?好端端的,您跟这事儿怎么扯得上关系呢?” 冯公公靠在椅背上朝他们看过来,插话道:“事到如今,陈老您就跟林公实话实说罢。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说开了,互相之间能帮的也就帮了。有什么好忌讳的呢?” 来更新了,昨晚半夜2点多从医院回家的,真的累的跟狗一样,最主要照顾的老人还很会骂人,把护士都骂跑了,妈妈快回来啊啊啊啊啊.....先放三更,晚上尽量在八点之前放两更,总共五更。然后还有就是,继续求订阅求定于我求订阅,重要的话说三遍~~~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八·灭亡 陈老太爷打蛇随棍上,一把拉住了林元川的胳膊,与他并排坐了下来,向来慈和的脸上现出极深的无奈来,连眼里似乎都染上了几分无奈之色,叹息了半响。 林元川被他拉着,也不好动弹,看他年纪这样大了连眼泪都急的掉下来,忙道:“老大人这是怎么了?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派个人来行贿牢头啊?!” 不仅派人行贿牢头,而且还要那个牢头帮他们杀人灭口,林元川似乎万分不解:“您难不成跟王公子或者宋公子有什么过节,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冯公公拈了一把松子放在手里慢慢的把细皮搓了,伸手扔进嘴里,以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门冷笑了一声:“过节?这可不止是过节这么简单,这场莫须有的科举贿赂案你知道吧?到最后也是查无实据,陈公的阁老之位和一世清名就毁在这么一场莫须有的科举贿赂案里。分明他跟贿赂案半点关系也没有,可是硬是被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穷举子们架秧子起哄,闹到如今这个下场......”他冷笑了一声:“这事儿,还就是宋家闹的。” 林元川手就开始抖了,结结巴巴的似乎听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古以来科举这种抡才大典都是重中之重.....事涉科场,不管怎么都该严谨些......虽没证据,可是陈三老爷收了贿赂的事儿我倒听说是确有其事......”言外之意就是陈三老爷是陈老太爷的儿子,不管怎么说,陈三老爷犯的错,不能说跟陈老太爷没有关系,谁知道是不是陈老太爷授意陈三老爷去卖的考题?何况陈老太爷最后经三司会审也没死啊....... 林元川向来就是个死脑筋,听他这么说,陈老太爷有些变色,冯公公却丝毫不以为杵,冷笑了一声紧跟着道:“什么陈三老爷受贿,那也是假的。陈家就是被宋家设计了!考题从头到尾还就只卖了两份,这两份还都找得着人找得着卷子,从前还都跟陈公有些来往的。你说有这么巧的事儿?就是圣上恐怕也是觉得太巧了,才放了陈公一马......” 林元川听不大明白他们说的什么宋家设计宋家设计的,挠挠头有些实诚的问:“那考题是怎么泄漏出去的?” 陈老太爷怀着满腔的悲愤和被背叛的愤怒:“自然是我身边那个好学生方孝孺,他投靠了宋家以后如今可外放成了巡按御史了......” 林元川还是听的云里雾里,冯公公也不跟他废话了,他跟林元川打惯了交道的,一面继续吃他的东西,一面就道:“所以今天这四少爷的事儿,也着实是个乌龙。” 陈老太爷从怀里掏出一只纯金打造的盒子,打开上头的梅花扣,露出里头一套唐大儒所制的一叠学典来。 林元川胡子抖了抖,瞪大眼睛有些惊讶:“这可是......这可是唐大儒这么些年读书所抄心得,听说他只给了他大弟子,叫他大弟子帮忙整理抄录......” “它现在是您的了。”陈老太爷嘴角含笑看着林元川,又深深叹息了一番:“日后咱们也同在金陵为官,我也不瞒您了林公。这事儿,的确是我办的不对,我想给宋琰这个毛头小子一个教训,叫京城的宋家也知道,我陈家不是那等软柿子。” 林元川没去动,皱着眉头问他:“老大人您的意思,是这小倌儿,果然就是您派去的,要杀公子,嫁祸给宋四少爷?” 陈老太爷跟冯公公对视了一眼,冯公公说林元川其人生平最崇尚唐大儒,曾说恨不得为他门前石狮子,他送出这么一份合乎他心意的大礼,以后又都同朝为官,现在王公子毕竟没死,宋琰也没事,不过就是死了个小倌儿......要是林元川肯遮掩的话,到时候糊弄起王家宋家来也不是件难事。 他顺着林元川的话点了点头,这回声音放的更缓了:“我也是一时糊涂......好在也没铸成大错,不过就死了个小倌儿。还望林公看在同僚情分上,帮忙遮掩一二......” 这种拉关系帮忙脱罪的事儿自古有之,前朝首辅的儿子还不是在左顺门打杀了人,最后还被百官众口一词的说并没看见给糊弄过去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毕竟谁也不知道日后谁会东山再起,谁会落魄潦倒,能过且过也就罢了。 冯公公也跟着帮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宋家不过就是来了个小孩儿,您随便再找个人来,糊弄糊弄他也就完了。” 林元川啪嗒一声阖上了金盒子,站起身来冷笑:“恕我不能苟同了,联系小倌儿谋财害命嫁祸旁人,我看不出这是只想给个教训,也看不出这是一时糊涂,后来还派人来杀人灭口,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陈老的品行着实叫人害怕......” 冯公公手里的松子落在桌上,冷冷的朝林元川看过来,话说的颇有些阴阳怪气:“林公,大家同朝为官,说话是不是要客气些?” 陈老太爷也被林元川的一席话说的有些下不来台:“不过是件小事,林公何至于如此不依不饶?我听说,林公的孙子聪慧异常,年纪轻轻已经是应天府有名的少年举人......您可得多为后代打算打算啊。” 他话音才落,屋门就砰的一声被砸开了,铁青着脸面无表情的史御史带着宋琰跟王二老爷站在门口,正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冯公公惊得站了起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个连命都不要的二愣子,自他来南京以后处处都顺风顺水,唯有这个二愣子实在是叫他应付的劳心劳力疲于奔命-----这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子!陈老太爷本来说要请他的,都被冯公公给拒绝了,就是怕他听见些什么又一本折子送了上去,现在这个二愣子居然被宋家跟王家的人请来了......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九·死路 史御史僵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桌上那只如今被众人忽略了的金盒子,问林元川:“他送你的?” 林元川挺直了腰背点点头:“是他送的,说是想把贿赂牢头的那个人犯给带走,随便找个人糊弄糊弄宋家跟王家的人,让我别把案子再查下去了。” 冯公公跟陈老太爷对视一眼,顿觉大限将至。这回连冯公公都坐不住了,他知道史御史其人,在官场混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默认照着这些潜在的规矩行事,可是只有这个史御史,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面子都不卖,当初建章帝刚登位时迟迟不给荣贤太后加封,他就敢引经据典做了礼部该做的事儿,还备了棺材在家里,回头就给建章帝在太极殿上闹了个没脸,加科普了一番嫡庶孝道之类的大道理。 建章帝虽然不喜欢他,却绝不会不信任他,这是个从来心里就不徇私的人,他的儿子在金陵贪了人家的土地,是他亲自绑着去知府衙门投案的...... 史御史不管冯公公是怎么想的,他嗯了一声,回头吩咐人把金盒子装起来,冷冷的看了面如土色的陈老太爷一眼:“事先我听说科场舞弊案你是被你儿子牵连的,就觉得有些荒唐-----你儿子又不是主考,他怎么知道考题?”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陈老太爷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史御史分明是说他嫁祸给了自己儿子,利用儿子来脱身!他面色发白,一时真是急的懵了,又不知道刚才史御史到底在哪里,又听见了多少,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 史御史说完了也根本就不理他,抬腿就走了。 陈老太爷张大了嘴巴,却有些不能呼吸,好似被抛到了岸上的鱼,在泥沙间挣扎得筋疲力尽。他把目光挪到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宋琰身上。 宋琰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就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的冲他拱了拱手:“陈老太爷,晚辈侥幸逃脱,坏了您的好事,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陈老太爷被气的血往上涌,只觉得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当时计划的那样好,只要小倌儿顺利把王公子推下水淹死了,到时候就死无对证,小倌儿跟大山又一口咬定是宋琰杀的人......连宋家也没有办法。最主要的是,杨庆也想到了利用史御史跟林元川,等宋家写信来求情的时候就可以上书参奏宋家插手政事、草菅人命......他连给林元川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可是现在却功亏一篑,杨庆被抓了不说,自己来找林元川求情还被一向死心眼的史御史碰了个正着...... 这个宋琰,也不过就十一岁的年纪......他盯着他半响,只觉得喉咙里的血腥气实在咽不下去了,猛地咳嗽了几声,伸手放在眼前一瞧,掌心里有鲜红的一点血沫子。 王二老爷看的目瞪口呆,实不知宋琰竟然狡诈到这个地步,这一步一步的引着杨庆先上钩,然后叫林元川吊着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的冯公公跟陈老太爷几天,再来赴宴,事先又安排史御史在隔壁间偷听....... 林元川很是失望,他看了陈老太爷一眼,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见宋琰跟王二老爷出门,也跟着一同出门去了,他倒不是为了跟着宋琰王二老爷一道走的,是要出去叫邢捕头进来抓人,行贿不行贿的现在说不上,可是陈老太爷都自己交代了,说是他指使的杨庆去勾结小倌儿杀人,那他就是如今小倌儿案的共犯或是主谋,该抓还是要抓的。 王二老爷咳嗽了好几声方才问宋琰:“你怎么知道陈老太爷一定会把事情和盘托出啊?要是他今天找林老爷什么都不说呢?” 宋琰就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他:“您没听出来林知府一直在套他的话?” 王二老爷只好又咳嗽了几声,深觉宋珏说得对,有宋琰一个人,这边的事情也足够应付了。回了府里宋琰照例先去瞧了瞧崔华蓥,见她东西已经完全收拾齐备,已经开始叫管事往外运先装船了,就点点头,先说了晚间一同吃饭的事儿,才出去找两个舅舅。 崔应堂听说史御史插手了,心里就先松了一口气:“史御史向来嫉恶如仇,他既然听见了,事情又发生在金陵,就断然不会袖手不管。” 陈老太爷之前春闱泄题一案能侥幸逃脱就已经是天赐的恩典了,居然还不晓得收敛,才到金陵几天?就敢指使门下的人去杀人,还敢嫁祸给旁人......这样一折腾,建章帝心里对他原本有的那点子情分恐怕也彻底被折腾光了。 “简直是在自寻死路。”崔应允下了结论,冷笑道:“到时候王家大老爷也该上道折子,他儿子差点儿就死了,他这个刚打了胜仗的台州参将心里惶恐......” 崔应书出事的事应该也跟陈家脱不了关系,崔应允烦跟苍蝇一样嗡嗡嗡闹个不休的陈家简直烦不胜烦,只想快刀斩乱麻,把这个祸患给永久除了。 宋琰也是这个意思,点头道:“已经同亲家二老爷提过了,王二老爷写信去了台州给王大老爷。” 王家这次的事做的不厚道,心里一直担心崔家迁怒,自然是崔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他们本身也对设计王公子险些还要了王公子性命的陈家存着怨气。 崔应堂跟崔应允就再商量了一阵和离的事儿,想着先叫王家去金陵礼部递个和离文书,再挑个合适的日子把崔华蓥的这些嫁妆等物送回晋中去。 等商量完了,瞧着天色也差不多了,二人先去同王老太爷提这事儿,商量的差不多了,辞了王二老爷的留饭,领着崔华蓥跟宋琰去了一趟长丰楼。 最近真是拼了老命啦,看在我这么勤奋这么乖的份上,大家有能力的请尽量支持正版订阅啊~~~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章·求救 另一头的陈老太太却没他们这么好的兴致,还有心情去长丰楼吃金陵美食,她随意用了饭,就开始吩咐花枝去陈家那位刚来不久,雷厉风行的姑祖母那里走一趟:“请姑祖母着人出去问一问,老太爷什么时候回来。”说是出去吃个午宴,可是哪有吃午宴从中午吃到晚上的?过几天就要到户部去交付文书手续走马上任了,家里也一摊子事儿,前几天走都走不开,怎么现在一去就这么久,她总担心要出什么事儿。 花枝答应着去了,回来就说:“姑祖母说已经着人出去寻了,待会儿应该就有回复,叫您别着急。” 陈老太太不得不急,她前几天原还沉浸在陈明玉即将做郡王妃的欢喜里,可是这几天又被丈夫吓得一惊一乍的-----陈老太爷这几天又连着宿在了书房里,天天不知道跟那些谋士们在说些什么,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出事了。陈老太太经历过科举的事,能死里逃生就觉得已经如同做梦一般,现如今总觉得梦要醒了,担惊受怕的吃不下睡不着。 陈明玉来陪她说话聊天,她近几天都跟着这位姑祖母学习管家理事,被拘着走不开,头一件事就是自己房里的事儿从此都得她自己拿章程,陈家这位姑祖太太是个厉害人,陈明玉在她手底下半点儿好都没有,头一次见面就没姑祖太太挑了一通理,说她规矩不好。 规矩不好,就要学,姑祖太太去同陈老太爷说了,立即就从金陵专门收容放出来的无处可去的宫人们的德善堂里请了两位嬷嬷回来教规矩。是以她到现在才有空来陪陈老太太好生说会儿话:“祖母也别太急,祖父初来乍到,应酬多也是难免的。说不得就被冯爷爷拉回家里去了,从前在京城的时候这种事也是有的......” 陈老太太点了点头,见了她来心中烦闷到底少了许多,又同她说起旁的事来:“这后宅的事儿姑太太安排的极好,她人虽然古板些,可是辈分高人也心正,你跟着她好好学些东西。” 陈明玉自然不会说不好,只要还能重新回到京城圈子里,要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何况这本身也是陈家为了她在打算,她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又服侍陈老太太用了一碗燕窝粥,正同陈老太太说些趣事,就被忽然闯进门来的陈二老爷打断了。 她连忙站起来同陈二老爷请安,陈二老爷却顾不得她,上前几步越过她,急慌慌的告诉陈老太太:“出事了!父亲被金陵知府抓起来了!” 陈老太太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就那样僵在了脸上,半响才算反应过来,震惊的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说是父亲指使杨庆勾结小倌儿意图谋害王公子嫁祸栽赃在宋琰头上,且说是父亲亲口招认的。”陈二老爷连叹气的功夫都没有了,只觉得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叫人难以招架:“我之前就说过,不必这样急着跟宋家过不去,咱们家现在还没在金陵站稳脚跟呢,就敢在金陵知府眼皮子底下行这样的事......” 他要是有这样的聪明,陈老太爷也不至于打着以外戚保富贵的主意来替陈家筹谋了,陈老太太瞥他一眼,且顾不上搭理这一招,努力冷静下来问他:“消息打哪儿来的?” 陈二老爷跌脚叹气:“冯公公那里送来的,说是连史御史都知道了这事儿了。监察御史虽官小,架不住人家权力大,这案子父亲既亲口承认是他所主使,他又还没往户部去办上任手续,如今就被知府衙门给扣了。” 陈老太太不知道那史御史是谁,第一反应就是找冯公公帮忙:“咱们两家向来有来有往的,这次老太爷能脱罪,冯公公在背后出力也不小,金陵知府跟他同僚这样久,总有些交情罢?你去冯公公府上走一趟......” 陈二老爷面如死灰的摇头:“母亲您知道什么,现在冯公公也因为管了父亲的事儿沾了一身的骚,正忙着召集人写请罪折子呢。人家明着说了,这事儿他是不敢管......” 陈老太太呆坐在榻上,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疼起来,捂着头看向儿子,暂时也没了主意:“那依你的意思,咱们如今该怎么办?” 怎么办?!陈二老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了咬牙:“儿子名儿递帖子先往林知府那里去探探信儿,再去走走史御史的门路,看看能不能走得通罢......”他顿了顿,仔细想了想是不是还该做些什么,才又道:“再写封信求郡王殿下帮帮忙?咱们毕竟是为了他做事儿......” 把陈老太太唬的几乎蹦起来,立即疾言厉色的喝了一声:“闭嘴!你不要命了?” 事有轻重缓急,陈老太爷这勾结小倌儿害人嫁祸人什么的虽然听着骇人,可未必就死透了,要是拉扯上东宫跟东平郡王,那才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陈二老爷被陈老太太一骂才反应过来,立即熄了这个心思,出去准备明儿的礼了,可心里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慎得慌-----这次的事哪哪儿都不对。 当初父亲跟杨庆说的那么好听,可现在进了牢里的反而就是父亲跟杨庆,宋家跟王家的人半点事都没有......他这个儿子一不知道他们到底商量着还做了什么事,二又是个初来乍到连门路都没走熟的,要找人都找不到。 第二天陈二老爷打起了精神去知府衙门拜会,却连人家的门都没进成,去父亲相熟的冯公公家里,这回连冯公公也没见他,至于其他的几部尚书,也是闭门不纳,他忙活了一整天,竟连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没见着,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来啦来啦,放两章,保持住了我的诚信,哈哈哈哈哈。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另外天气变冷啦,大家多穿点,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一·整治 他懵了,远在京城的太子殿下也是懵的,今天上朝时,南京监察御史史御史的一封奏折一波激起千层浪,上书弹劾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插手地方政务,左右朝廷命官判案,用词极其犀利,且还直直的骂到了建章帝头上!说建章帝被奸臣宵小蒙蔽,加恩于鸡鸣狗盗欺世盗名之徒,又说科场案就审的不如人意,以至放出陈老太爷祸延金陵...... 史御史敢说敢骂,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这个二愣子,也就是靠着建章帝仁慈,否则要是换成先帝或者是泰王,他早就死了几千回,尸骨恐怕都要腐烂了。 可太子没想到他这么能骂,内阁也是,居然能叫这封奏折到了建章帝跟前......他悬着一颗心,想着自己从前想着还有能用到陈老太爷的地方,如今只觉得悔不当初。 谁知道陈老太爷会这么沉不住气-----论理说陈老太爷到底是沉浮了这么多年的老人了,也该学到了些眉眼高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做这样作死的事儿?费半天事儿,就为了设计一个宋家出来的毛头小子?!真是活该他倒霉! 他回了东宫,私底下同他的太子詹事付友德道:“以往瞧着他是个拎得清的,谁料到竟这点儿气都不能忍,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呢?就算是宋琰真被他整死了,他又有什么好处?” 付友德比他家太子想的可多的多了,他摸着胡子摇了摇头:“陈老太爷要不是个妥当人,也不能当初跟宋家一块儿把张阁老赶出内阁,又替殿下做这么多年的事了。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罢?臣着重去打听了这封奏折因何而起,听说史御史骂他是鸡鸣狗盗之徒,阴险小人,是因为他打算叫门下指使小倌儿杀了王公子之后栽赃给宋公子,这分明是想挑拨王宋两家关系,到时候叫王家跟宋家闹的不可开交,他自己是可以明哲保身在旁边看热闹的。只是......”付友德见太子殿下朝自己看过来,就接着道:“只是或许是阴沟里翻船了。” 太子殿下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你的意思,这次史御史闹的这事儿,跟宋家有关?” 这事儿的确跟宋家有关,既然沾着自己的亲孙子,宋程濡就不好一直站在旁边当哑巴,当天建章帝召见内阁的时候,他等着建章帝骂完了史御史,上前了几步禀奏:“具体事宜臣也是一知半解,我那孙子年纪还不大,也就十一岁的年纪......” 陈老太爷竟然跟一个十一岁的黄毛小儿过不去,还想着给他栽个杀人的名声,看来对宋家的这怨气颇为深重啊,建章帝阴沉不定的看了宋程濡一眼,问他:“难不成平日你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 宋程濡老老实实的想了想,迟疑着问道:“难不成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 建章帝来了兴致,哦了一声问他:“跟皇后有什么关系?” 宋程濡目不斜视,仍旧一脸镇定的回建章帝的话:“贱内上次进宫了一趟,说是皇后娘娘给我远在晋中的孙女儿赐了不少东西......” 建章帝嗤笑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叫内阁拟个章程上来,把陈老太爷押回京城交由刑部审问。 刑部尚书孟继明险些没愁白了头发,他最怕碰上陈老太爷的事儿,上次科举泄题的事儿就把他闹的病了一阵子,现在又沾上这个烫手山芋,他着实是头疼。 可是头疼归头疼,该审的还是要审,且还得快,皇帝陛下这回被史御史指着鼻子骂,这在孟继明看来还是小的,史御史要是没等到个他满意的结果,恐怕会催命符一样的继续上弹章,到时候还指不定说出什么叫建章帝更难下台的话来-----这嫁祸可不怕死,当初太抬棺材的时候说的什么来着?说是文死谏,武死战,能为了说直话而死,死得其所。就这么个人,又闹的天下皆知,建章帝平素都怕惹着他。 陶鼎湖自陈老太爷脱罪贬谪去了金陵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听了这个消息却忍不住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好-----打蛇打不死后患无穷,他又有把柄捏在陈老太爷手里,对这个老头子实在是忌惮的很,此番听见他刚到金陵就惹出这么大事儿,回家就同妻子说了,又道:“陛下为了安抚民心,也为了补偿士子们,特意着明年开恩科。偏偏陈老太爷还要去作死,这回陛下是决计不会放过他了,等着吧。” 可太子殿下跟满朝文武还没等到陈阁老上京,就先等来了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锦衣卫都督赖成龙-----光是赖成龙回来了也没什么要紧,虽然他是护送钦差回来的,不过毕竟路上有什么情况,先回来报信也说不定。 当然了,若是赖都督报的信不叫人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的话。 赖都督回来报信,钦差太孙殿下在天水镇遇刺。 在阳泉的时候就已经被刺了一回,因着被刺了圣上还特意派了供奉跟锦衣卫过去,还特地严命各地长官加强戒备,就这么着,还被刺了第二回 ?! 建章帝召见锦衣卫都督不过一日,就下令锦衣卫都督连同掌管府君卫的镇南王一同赶赴皇觉寺抓人。 太孙殿下遇刺,好端端的去皇觉寺抓和尚做什么?满京城人心惶惶又都错愕不已。可这个关口,谁也不敢去瞎打听,太孙殿下两次遇刺,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情况如何,谁也没这个胆子这个时候出来多嘴多舌。 只有因为这事儿被急召进宫的太子殿下,跟留在东宫的范良娣跟东平郡王心都猛地被提了起来。皇觉寺!太子是知道皇觉寺的,自然也知道皇觉寺如今是为范氏办事,正因为知道,他吓得几乎五内俱焚。而范良娣跟东平郡王更不必提,这两个人都是心虚的,一听说事关皇觉寺,真是腿都软了...... 五更放上,说到做到。大家早点睡,求个订阅,然后睡觉啦。昨天在医院熬到两点多,真的吃不消,明天还得继续去,唉......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二·围寺 这消息着实来的太突然,太子殿下甚至都来不及跟东宫属官们商议商议,就被叫到了建章帝书房,建章帝见他时脸色倒还算好,见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还指了位子给他坐,一面又问他:“收到消息了?你怎么看?” 太子殿下走的心慌气喘,此刻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足足喘了半刻钟胸口的火辣辣的疼才舒缓许多,严肃着脸看着建章帝摇头:“儿臣不敢说。” 太子身体近半年来又差了些,建章帝目光沉沉的看了他半响,想着这个儿子得来不易,再想想当初泰王谋反时小小的被惊得做了一个多月噩梦的年纪尚小的太子,不由叹了口气。 这口气把太子的心又提到了半空,他垂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心一揪一揪的疼起来-----皇觉寺后来就掌握在了范良娣跟东平郡王手里,皇觉寺出了事,跟刺杀周唯昭扯上了关系,那......他素日真是太纵着范氏了,太子闭了闭眼,只觉得头晕目眩。 好在建章帝很快就不叫他这样头晕目眩了,他吩咐太子:“算了,这事儿说起来你也插不上手,你去瞧瞧你母后吧,她现在肯定担心的了不得,告诉她唯昭没事,再过几天也就到京城了。” 太子不可置信的睁开眼,随即就知道自己这副神色太过显眼,立即压下了心中震惊和狂喜,道了声是,又咳嗽了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他父皇:“伤的不重罢?也没差人送个消息回来......”一有消息就石破天惊。 建章帝见他知道关心儿子,脸上神情更缓和了些:“幸好并没出事,说来也怪锦衣卫无能,上次刺杀竟只抓着了马圆通,不知道背后还有别人手笔。算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等唯昭回来了再细问罢,你先去你母后那儿告诉一声。” 太子只觉得脚都如同踩在了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清宁殿,皇后娘娘果然急的了不得,见了他忙问:“唯昭没出事吧?” 太子以往都是皇后说十句应一句的,这次倒是破天荒的皇后才问了一句就应她的话:“父皇说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到京城了。” 皇后娘娘双手合十虔诚无比的念了声佛,目光朝四周一扫,齐嬷嬷就领着宫娥们都退了个干净,只留下了皇后跟太子母子二人。 太子才刚在建章帝书房里的紧张就又显现出来,他向来跟母亲不甚亲近,跟母亲同处一室就够叫他别扭的了,何况是如今这个时候,就瞪大了眼睛。 皇后娘娘跟他不同,她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垂下头喝了口茶,方轻声开口问他:“你老实同我说,这次的事儿,是不是又同范氏有关?” 从小到大太子最怕同他母亲说话,能避开就避开,不能避开也是实在逼得没法儿了才回一句,他母亲就算对他嘘寒问暖,他心里都不自在,何况是兴师问罪,他几乎是立即就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母后说什么,儿臣不甚明白。” 皇后娘娘就叹了口气,目光沉沉的看了他半响:“上次你媳妇儿绑了一堆人去你那儿的事儿,我听说了。在阳泉唯昭遇刺我就起了疑心是范氏作怪,可你不肯说,也不肯叫人问,把那群范氏安插在太子妃跟前的人打发了。我顾着你的面子,顾着东宫失和的消息也没多问......”她看着儿子,叹了口气,语气不可避免的冷了冷:“可是你也该睁开眼好好瞧瞧你枕边躺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太子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他的母亲不像是他的母亲,他也不像是他母亲的儿子,大概真是生来就没带到缘法,若这话换做旁人来说,他或许还听的进去,可是皇后娘娘说,他就有些听不进去了,垂着头一言不发。 皇后娘娘目光里全是失望,她不明白,不过就是年少时的一桩过错,儿子为什么能记恨至今。她咳嗽了几声,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听不进去我的话。回去好好收收尾巴,以后就算是唯昭肯帮东宫遮掩,锦衣卫也不是好糊弄的。你回去也仔细想想,是范氏重要,还是你的前程和你的亲生儿子重要。” 太子昏昏沉沉的出了清宁殿,烈日悬挂半空,他本能的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光线,领着人又急急忙忙的回了东宫。 他才坐下,三宝就说付友德他们都来了,他又忙着叫人把人请进来。 付友德一进门就道:“殿下,皇觉寺那边起了冲突,那帮和尚不简单,居然还在寺里藏了兵器。锦衣卫去了数十人,府君卫也调了近五百人才算是压住了阵仗。” 太子的眼皮猛地跳起来,他怔怔的坐了一回,迫不及待的又回到了后殿去。 范良娣彼时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了太子忙迎上来,可是她才开口喊了一声,就被太子一巴掌给扇的摔倒在地。 太子今天走路走的有些多了,也有些站不稳,用完了这下力气险些自己也没摔倒,扶着旁边的桌子才算站稳了,他瞪着范良娣,几乎目眦欲裂:“你做的好事!” 范良娣直至此刻才真正害怕起来,抓着太子的衣摆爬了几步抱住他的腿,惊得手指甲折断了也察觉不到痛,哭道:“殿下!皇觉寺的人不会那么蠢,他们不会供出我们的......” 皇觉寺的灾难倒霉跟端王的一脉相承,说起来始作俑者都是宋家,也都多亏了周唯昭推波助澜,要不是因为知道他们恨宋家入骨,范良娣也不会打他们的主意。现在知道锦衣卫去围了皇觉寺,范良娣第一想着的就是告诉太子:“我们也没亲自去找过皇觉寺,没留下过印鉴没留下过话,没给过银子的.......这事儿牵连不到我们身上......” 来更新啦,先放两更,凌晨过后有惊喜~~~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三·发作 太子从没觉得这样愤怒过,他带着血丝的眼睛瞪着范良娣,忽而笑了,蹲下身来捏起了范良娣的下巴,用力之大,旁边的周唯琪都觉得听见了母亲骨头碎裂声音,忙哭着一同跪下了。 范良娣被迫仰头去看太子,她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挪开了眼睛不敢再看,她服侍太子太久了,实在太明白太子这眼神意味着什么。 “我告诉过你,别给我惹麻烦!”太子猩红着眼睛看她,目光似是要吃人:“你总是自作主张!” 一而再再而三,太子着实是气到了极点,伸腿一脚揣在了范良娣心窝处,直把范良娣踢得老远,趴伏在地上半响都没有动静。 东平郡王哭着挪过去看他母亲,一面上前抱住太子的腿哭求:“父亲!您饶了母亲罢......母亲也是为了我......” 太子在周围跟前向来是个慈父,他对这个从小抱在手中长大的孩子总是有着不一样的耐心的,此刻就算是气急了,气到了极点,仍旧稳住了没迁怒他,捂着胸口倒退了两步坐在圈椅里,喘息了半响才冷笑了一声:“什么为了你?你蠢不蠢,她要是真为了你,怎么会行这样的蠢事!”事情要是查出来,东宫能落到什么好处?他总共才两个儿子,就闹出兄弟相残的事来,连自家家务事都管不好,谁会相信他能管好整个大周?! 何况以他素日对待范氏母子的偏心来看,恐怕连他皇帝老爹都要跟众人一样,觉得是他宠妾灭妻纵容范氏闹出来的祸事!太子气的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只觉得心跳加速喘气困难,捂着胸口一阵憋闷。 东平郡王哭了一阵,见他父亲似乎快被气死过去了,又急急忙忙的过来替他父亲揉胸口,一边揉一边哭:“这事儿是母妃做的不对,儿子今天知道了也又惊又怕......可是父亲,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皇觉寺不会供出咱们去,他们也没证据......您要是先对母亲怎么样,不是更叫天下人知道咱们东宫心虚了吗?” 范良娣艰难的重新跪好了,趴伏在地上冷汗涔涔,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她虽说不出话,心里却是开心的,太子不重视她,到底还重视自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周唯琪,这也是她到如今自认为做的最得意的事-----情分都是一日一日相处出来的,就像是太子妃生的那个,身份再高再正统又怎么样?一天没在太子身边呆过,太子看他不上就是看他不上。 她这回做下这么大错事,要是太子真是疼儿子的,哪怕顾着传出去惹人猜忌,也不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发作发作就了事,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太子冷哼了一声,捂着胸口站起来,焦躁的看了范氏一眼,恨不得一脚把她踹死:“一个细节也不许漏!” 可其实大范氏着实是没什么细节好告诉太子的,她只是用了皇觉寺跟陈老太爷,可具体事宜都不是她沾手的,她连事情进展都没再叫人去打听,就是为了防止日后被这事儿沾上身。她忍着胸口尖锐的疼痛,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找皇觉寺的事说了,又把皇觉寺联合了陈阁老的事说了,抬眼恳切的看着太子:“其他的事儿,我并没沾手......”并没说是东平郡王叫钱应去说服了皇觉寺的和尚们帮忙做事的------不能说,东平郡王一点儿都不能站上这件事。 太子冷笑了一声,几乎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蠢:“陈老太爷是谁?!他从前就是东宫一党......”范良娣看他气的有些发昏,忙上前揽住了他的脚,尖声提醒:“殿下!现在没人知道陈老太爷还跟刺杀太孙的皇觉寺有牵连,他的罪名是构陷重臣啊!” 太子被她这么一吼才回转过来,揉着太阳穴抬脚仍旧撇了她,回自己位子上坐了半响,指着周唯琪道:“跟我去前院书房。” 房嬷嬷跟吓得半死的连翘木勺涌进来把范良娣扶起来,一眼就瞧见了她鲜血淋漓的手,忍不住颤声道:“这.....这可是怎么说的,怎么伤的这么重呢......” 范良娣直到此刻才感觉到疼,低头一瞧自己折了指甲犹自冒血的手,倒是笑了,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来。 她怕的就是太子不声不响不发脾气,太子惯是把气憋在心里的人,天长日久的憋得久了,就跟你一块儿算总账,如今一块儿发作出来,又有儿子在跟前转圜,比之叫太子阴沉沉的在心里思虑着怎么除掉她可好多了。 她由着房嬷嬷带着木勺处理了伤口,捂着包好的手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嗡嗡作响。实在没料到皇觉寺倾尽全力还带上了陈家,居然还是功亏一篑了。 果然祸害就是比寻常人活的要长,她在心里骂了一声晦气,揉着哭的发肿的眼睛,一时心里乱糟糟的。刚才能连哭带求的哄住太子,是因为她毕竟服侍了太子这样多年,对太子再了解不过,占了了解太子的便宜,可是要是等周唯昭回来...... 范良娣攥紧了拳头,目光里涌出愤怒跟嫉恨来,太子妃卢氏跟她生的儿子都命硬,这么多年了还是活的这样好好的,总是给人添堵。 房嬷嬷替她包扎好了,轻声问她:“娘娘,要不要使人去通个消息?” 范良娣捂着自己的手目光冷然的摇了摇头,上次周唯昭被刺杀锦衣卫自己都说是匪首所为,就不会再自打脸面牵扯上范家。现如今太子恐怕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已经迁怒了范氏一族,这个时候要是送消息去范家,帮不上忙不说,还得连累范家被太子迁怒,得不偿失。范家是要用的,可是不是现在.......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四·委屈 她如今唯一担心的也就是太子,太子现在是顾不上她,只顾着东宫会不会被牵连,等一旦事情尘埃落定......范良娣目光冷然,想着太子今日说不上两句话就要喘气歇一阵的事,唇角渐渐抿成了一条线-----太子发作起来范良娣也不甚怕,阴暗见不得光的事都是她跟范家在替太子做,太子就算是顾忌着鱼死网破这一条,也不会真的就对她下死手。她担心的反而是太子的身体,他如今身体越发虚弱,可现在这个时候,他要是一死......恭王虎视眈眈,周唯昭气势正旺,自己跟儿子就只能做炮灰了...... 想到这里,范良娣不免又觉得有些惊恐,忙收了这样不详的想头,压低声音吩咐房嬷嬷:“再叫火者往通州走一趟,就传我的话,叫齐嬷嬷再继续往大同派人。” 韩正清在北边老林里有庄子,专门产参的,尤其有一株百年人参听说能治百病,向来在韩正清北边的祖宅里供奉着,范良娣想着这东西不管有用没用,总要拿来给太子殿下试一试。而且就算不为了这人参,也得叫韩正清回话-----西北那边的皮子和马匹生意也不能就这么断了,东宫一年到头支出跟流水似地,就算是有成百上千万的银子也嫌不够花,要是断了西北那边的油水,可真是就处处不便,捉襟见肘了。 这也是范良娣的另一桩烦心事,韩正清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足足半年没给她只言片语的回应了,就连太子殿下派去的人,回来也说锦乡侯并没有话回......她想着韩正清,心里的怒气委屈就一股脑儿的涌上来,想着房嬷嬷说的果然也有道理,男人这东西,当初嘴巴里说的再好听,日久天长的,也就把那份真心抛洒了。想想从前韩正清对自己多言听计从,再想想韩正清现如今的冷淡,她目光沉沉的冷笑了一声。 她这边不好受,太子妃那边也吓得不轻,虽然周唯昭早来信安抚过,可是母子连心,哪里就真的有做母亲的能放得下心自己儿子的,她坐立不安的在殿里踌躇了半响,方才站起了身:“我去清宁殿给母后请安。” 卢皇后正为着这事儿焦心,见了卢太子妃面上虽然带笑,眼里神情却复杂-----她向来是喜欢这个亲侄女兼儿媳妇的,可她又的确是对不起这个姑娘-----从前硬是把她跟青梅竹马的小儿子拆散了给了大儿子,看着她被大儿子百般磋磨冷待也帮不上什么忙,到如今好容易长大了能成指望的儿子也总是三灾八难的......皇后叹了一声气,伸手把太子妃拉到身边坐下:“你也别着急,你父皇再三说了,唯昭并没事的。” 太子妃点点头,抿着唇坐了一会儿:“我也听了母后您派人送来的信儿,知道人没事。可这心里到底放不下心......”她看着卢皇后,深深的叹了一声气:“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防的了这一次,防的了下一次,可难不成能防的住千次百次?” 卢皇后的神色渐渐的就变了,接了谢司仪递上来的冰蜜糖水喝了一口。 “母后,上次阳泉的事也就罢了,就当是他去平乱本就该经历一遭儿磨难。”太子妃看着卢皇后,似乎没看见她的脸色:“可是这次的事......就算是替他们遮掩了,又怎么样呢?” 卢皇后心里也不是面上看上去的那样云淡风轻,范氏这行事,分明就是在给东宫挖坑,这事儿一旦传扬出去,东宫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她看了一眼卢皇后,问她:“你的意思?” 卢太子妃笑了一声,笑里带着无限凄凉:“儿臣能有什么意思?上次发作她的宫人,太子殿下尚且生了不小的气,何况是真的要把手伸到她头上。可是这要是总这样下去,我们总不能次次都这样命大罢?就算我们次次这样命大,也不是次次都能替殿下遮掩的住的......” 卢皇后听的冷汗涔涔,人的**是没有止境的,范氏一次不成敢伸第二次手,日后就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卢太子妃说得对,别说她们未必有那个命次次都能完整无缺,就算是真有那么命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东宫不和的消息迟早会传出去。 太子实在是糊涂了,卢皇后脸色也渐渐沉下来,目光里涌动着杀意-----范氏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还真是个惹祸的根本。 她拍了拍卢太子妃的手:“这次的事,明面上牵扯不到她,可我私底下,会叫太子给你们个交代,不能就这么算了。” 先不说嫡庶是不能乱的根本,范良娣这行为足够她死一百次了,就说范良娣出手时也不想想现如今东宫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连太子自己尚且还在建章帝跟前兢兢业业的当太子呢,她倒是先争起来了,冲着她这么个不管不顾的愚蠢劲儿,卢皇后也觉得她该死。 太子妃为的就是这句话,直接去求太子是不能的,她也不愿意再去脏自己的耳朵。可要她甘心就叫儿子吃这个哑巴亏,那也是万万不能,范氏把事情做的越来越绝,她不出手,还真的当她是死人了。 她叹了声气:“这么些年来,避也避了,还要怎么样呢?只是可怜了唯昭,他不过就因为是嫡子,就碍了殿下的眼......” 太子偏心东平郡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卢皇后脸色一时更加难看,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这也是她的心病,当太子的时候尚且宠妾灭妻,日后当了皇帝,岂不是立即就要扶范氏做国母了? 那她拿卢家的嫡女来,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了给范氏修桥铺路?给范家的人做嫁衣裳?她目光冷凝,眼里杀意腾腾。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五·亲迎 太子着急忙慌的使付友德探听消息,生怕皇觉寺会说出跟范良娣的勾结来-----虽然跟范良娣说的那样,皇觉寺又没什么证据,可现在这世道,要什么证据?陈老太爷泄露试题的案子不照样没什么证据,他不照样连阁老之位都给丢了?自古以来三人成虎,最是叫人招架不住。 付友德咳嗽了几声,他身为东宫詹事太子属官,向来对太子是尽心尽力的,此番见太子慌成这样,就略有些不解:“太孙殿下福大命大平安无事,我听说最迟三四日以后就要进京了,殿下您不亲自跟圣上请命去迎一迎太孙殿下,怎的倒先烦忧起刺客来?”他顿了顿,又道:“这次事情闹的这样大,陛下震怒,命锦衣卫跟府君卫全力捉拿皇觉寺上下人等,皇觉寺一百余个和尚如今通通都进了诏狱,听说北镇抚司如今日夜有人嚎哭,天天有尸体从后门拖出来被顺天府的人晚上押去乱葬岗。逼得这样紧,饶是那些和尚再嘴硬,恐怕也嘴硬不了多久了,锦衣卫的手段咱们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太子面色就更差,喉咙里又有腥甜涌出来,他捂着胸口努力抑制住了咳嗽的冲动,叹气道:“哪里有父亲去迎儿子的道理?纵然他立了功,也不该开这个先例。”他如今担心皇觉寺吐露出范良娣来还来不及,听了付友德这话担心就更甚,哪里还有心思去请命接儿子? 付友德就皱了皱眉头,尽心尽力的跟他建言:“殿下此言差矣,且不论太孙殿下此次平乱乃是大功一件,就算是为了昭显您与太孙的父子之情,您在太孙殿下遇刺之后去迎一迎也是极应该的,陛下这几天正令礼部拟定那天出迎的官员名单,您作为父亲,又是东宫,怎么不好去呢?”依他看来,越是这个时候,越该去啊。 太子点点头似是答应了,又问他:“锦衣卫那边审的怎么样了?” 付友德拈着胡子冷笑了一声:“皇觉寺的那个早死了的元慧,原来早在多年前就是端王在福建漳州时候的属官,他因为带着福建少林寺的和尚们打倭寇打出了名,被端王请去教习护卫。他回来以后,还帮端王偷偷训练死士,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四个字压下来,基本上就把之前死的有些不明不白的端王的罪名给定下了,太子此刻心里却并不轻松,总是给他添堵的端王眼看着死了都不得安宁,他自然该开心的,可他如今却顾不上开心,闻言怔怔的点了点头,又问:“金陵的案子呢?” 陈老太爷毕竟跟东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太子问起来也不突兀,付友德挑了挑眉就道:“陈老太爷春闱的事儿还没了呢,至今还有学子一提起他就朝贡院吐唾沫的,圣上放他一马,他不说修身养性好好反思自己过错,反倒是不知所以的对上了长宁伯府,还做下杀人灭口栽赃嫁祸这样的事,又被史御史这个呆子给碰了个正着,估计是难逃一劫了。殿下可千万莫要心慈手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对他伸出援手。圣上心中肯定恼他呢。” 太子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了想,终究压着嗓子把事情跟付友德和盘托出,末了见付友德回不过神,就抿唇道:“如今这事儿要是被闹出来......” 付友德惊得弹了起来,恨不得骂范良娣一声牝鸡司晨,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殿下也太掉以轻心了,内宅之事怎可轻忽?!原先殿下轻太子妃而重良娣我们就觉得甚是不妥,多有劝告殿下,可殿下不管不顾,如今把范良娣纵得如此大胆......” 闹了半天,要太孙死的不是端王余党的皇觉寺,也不是阳泉匪首马圆通,而是范良娣啊!这可真是祸起萧墙了,付友德眉头大皱,即使知道不该再多说,还是没忍住道:“这简直是坏事!坏事!一旦皇觉寺有人泄露出去,殿下的东宫之位堪忧啊!” 他说完,顾不上太子难看的脸色,立即又问:“锦衣卫在天水镇是抓到了皇觉寺的活口的,当时肯定就审了,不知太孙殿下如今可知此事?” 太子摇头:“跟去的属官幕僚也有十数人,到了天水镇开始就不曾有书信寄来了。” 付友德眉头皱的更加厉害,觉得自家殿下着实有些离谱,嫡子出门平乱得了功勋回家,他居然连打发人问候传讯也没有-----这些事儿他们这些做东宫属官的可都提醒过的!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付友德拈着胡子,把胡子都拈下来几根,叹气道:“臣同赖都督的亲家李家还算有些交情,我托他去问一问,那边究竟审出什么来了。虽然良娣说没留下证据,可这话传出去了也难听,殿下日后在家事上,务必上心。” 太子被说的面色泛红,可仍旧点了点头,他在外人勉强一向是个再宽和仁慈不过的太子,因此付友德如今也只觉得是他宽容纵坏了范良娣。 付友德摇头叹气:“另外,殿下千万亲自跟陛下请命,去德胜门迎一迎太孙殿下。您二人是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太孙殿下一定明白这个理儿。” 太孙殿下为人聪慧异常,就算是知道刺杀的人跟范良娣脱不了关系,也不会多说什么。聪明人当然要把这事儿给压死了,否则传出去,东宫不稳,作为东宫未来继承人的太孙又有什么好处?只是明白人归明白人,太子这个父亲也得做的像话些才是,否则多叫人寒心? 先前太子身边的属官们纷纷站队,站在周围身边的时候老谋深算的付友德就从不表态,如今更是决定两边不沾了-----太孙不受宠,东平郡王相比太孙实在是逊色了些,他宁愿当个纯臣,等未来他们分出个胜负再看罢。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六·覆灭 陈老太爷还没从金陵被押送上京,前去阳泉平乱的钦差队伍就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是太子跟礼部尚书亲自去迎的,德胜门被围的水泄不通,谁都想瞧一眼年少有为的太孙殿下。 叶景宽跟叶景川都是要同周唯昭一道进宫面圣的,因此叶家并没派人去接,长宁伯府的人却早早的就等在了码头,先把宋楚宜跟余氏她们接到了,不声不响的先混进了人群----着实是如今太孙这位钦差太过惹眼,他们长宁伯府就只好低调些,再低调些了。 马车布置得宽阔又舒畅,青莺上了车就轻车熟路的打开壁盒来,取出茶具布置好了,给余氏她们一人倒了杯茶,又笑道:“果然真是人山人海,这回殿下可算扬名了。” 余氏纵然担忧端慧郡主跟远在金陵的女儿的状况,也忍不住顺着她的话笑了笑:“应该的,她们是没瞧见太孙殿下在天水镇何等威风,当场斩杀了跟皇觉寺勾结的镇长里长,否则这帝都满是想当太孙殿下丈母娘的了。” 丈母娘不丈母娘的,哪个真的当了还敢真的这么称呼自己啊?连崔华鸾忍不住都笑了,笑完了,又是一叹。 若说之前她在船上还抱着一二分的妄想,看不透自己究竟跟宋楚宜差在哪里的话,等经过了这一遭之后,她心里真是半点儿别的心思都生不出来了。 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是默契的可以比肩的,那一晚生死关头,宋楚宜把她们先送走,镇定自若的还能指挥人重新抢了船汇合叶景川一同回天水镇,把皇觉寺那些余党杀了个措手不及。这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事,太孙身边需要的,恐怕也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不能身临其境,可是光听后来小徐嬷嬷从徐嬷嬷那里听来的话,也知道当晚情势多么危急,听说宋楚宜在天水镇的时候落了水,水里那时候到处都是人,分不清敌我,可太孙殿下毫不犹豫的就跳下水去了......他在她面前,就没把自己当成太孙,连性命这样最要紧的东西也顾不上了,崔华鸾想着,心里仅剩的一点儿火苗都熄灭了-----她拿什么去比? 因为是钦差进城,城里格外热闹,长宁伯府的车架足足等到下午,才算是堪堪到了家门口,端慧郡主府在皇城外,要去那边还还不知要花上多少时间,而一路上坐船本来就已经舟车劳顿,宋楚宜就劝崔华鸾先在宋府呆上一夜。 大夫人并三太太五太太亲自守在二门处,见了余氏跟崔华鸾崔华仪先笑着互相寒暄了一阵,又把宋楚宜看了一遍,这才引着她们往宋老太太的宁德院去:“老太太从早上开始就等着呢,一直派人在码头守着,虽然知道你们今天定是能回来,可是到底不放心,派人去问了又问,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恐怕老人家急的都要叫我们出去找了。” 宁德院欣欣向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大叶女贞刚浇灌过,在傍晚夕阳余光里透着亮,瞧着就叫人喜欢,黄嬷嬷跟吴嬷嬷早已笑着迎出来,见了她们满面都是笑意:“可算是来了,老太太等的望眼欲穿哪!” 玉书浅浅冲着宋楚宜笑笑,轻声喊了声六小姐,亲自替她们打了帘子,随后才跟着进门。 宋老太太精神瞧着倒是尚好,先跟余氏寒暄了一阵,拉着崔华鸾赞不绝口,笑着又看宋楚宜:“我们家这个小猴儿,可是被比下去了!” 她脸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着光,宋楚宜心里又酸又软,靠在她肩膀上轻轻喊了声祖母。 宋老太太的眼泪都险些掉下来,在天水镇有多危险,她简直都不敢想,听宋珏说起宋楚宜后来还回天水镇去了之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接连几天都没睡好。现在见着人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跟前,她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赶了一天的路,进城又耽误了整整一个下午,众人都已经累的不行了,宋老太太吩咐宋大夫人把他们带下去休息,自己拉着宋楚宜的手,一时竟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宋楚宜腻在她怀里,手环住她的腰,一管声音既娇且脆:“祖母,我可想你啦!” 宋老太太原先还存着的满心的抱怨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她轻轻的摸上宋楚宜的头发,叹了一声气才道:“就知道拿好听话来哄我开心,若是真想我,怎的还这么久才回来......” 宋楚宜慌忙自她怀里探起身子,晃了晃她的胳膊撒娇:“也没故意耽搁时间,外祖母也老了.....”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来:“我也想早点回来的......” 宋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亲家老太太没了女儿,待你自然是疼的,就跟我待明姿一样。”她说着,就又道:“可惜明姿今儿不在家,她早就盼着你回来了。” 宋楚宜正疑惑为什么没见着向明姿,听宋老太太这么说,正要问向明姿是去了哪里,就听外头玉兰喊了一声大少爷,帘子一掀,宋珏就大步流星的走进门来。 宋老太太唬了一跳,开口呵斥他:“越大越没了规矩,也不问问亲家舅太太跟表妹们在不在,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闯进来,若是冲撞了人家,怎么好?” 宋珏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冲着自家祖母笑着耍赖:“不用问,外头玉兰她们就告诉了。若是有人,孙子也不敢闯的。” 宋老太太嗔了一句,也不是真要生孙子的气,宋珏向来最妥当不过的人,想必是有要紧事,才会此刻过来,她就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史御史上了第二道奏折了。”宋珏笑了笑,眼里闪着讥诮的光:“参刑部尸位素餐,陈老太爷之事已经禀奏一月有余,却无半点进展。” 这个史御史,简直就是陈老太爷的催命符啊。 推荐乐朵儿的新书《孟婆的朋友圈》,欢快有趣,脑洞大开的文,有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哦~~~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七·催命 宋老太太就忍不住失笑,想起史御史当年抬棺上奏在太极殿把圣上气的几乎吐血的光辉历史,有些替刑部尚书孟继明牙疼。有史御史在,孟继明这个滑头想滑头恐怕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事实上他也没多少斤两,他这个刑部尚书上次在春闱泄露考题装病的时候,就已经在建章帝那里挂上钩了,要是这次还想作死......刑部尚书的位子,可能就要换人来做了。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夸起宋琰来:“琰哥儿真是不知道哪里学的这样精明......这促狭劲儿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谁教给他的,他偏偏就找了这个杀神来。” 相比起那些口口声声言辞激烈的御史,史御史才是真正要命的那个御史,一根筋到底,认定了的事儿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一往无前的勇气叫建章帝也要退避三舍。这回陈老太爷的事儿偏偏被他碰上,还偏偏由他捅开,着实是再妙不过的做法了。 宋珏跟宋楚宜就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指着对方:“她!(他)!” 把老太太笑的了不得,她拉着宋楚宜的手一刻都不肯放开,又吩咐玉书去叫厨房端些汤水上来先叫宋楚宜喝。 还是宋珏摇了摇头:“祖母,祖父那边正等着呢,不如我们先过去一趟,晚间再过来陪您一道给崔家舅母和表姐妹们接风洗尘。” 宋程濡今天休沐,还是专程跟杜阁老调了时间的,宋老太太只好答应,又嘱咐宋珏:“别叫你祖父耽搁太久了,刚回来,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饭都还没吃上一口呢。” 宋珏点头答应,一面自己打了帘子带宋楚宜出了门,穿过了游廊,这才转头瞧她一眼:“瘦了,难看。” 其实在上船之前还是没瘦什么的,可是上船之后就接到崔应书出事的消息,又听说金陵出了事,担惊受怕又要赶路,这才瘦了下来,宋楚宜实诚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点点头:“我尽量快些养回来。” 宋珏瞪了她一眼,又问她:“你嫂子生了你知不知道?” 宋楚宜还真不知道,她在船上着实是惊涛骇浪了一路,到了回天水镇遇险又被周唯昭救了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宋家的信-----她们赶路赶的实在太急了,送信已经极不方便。听说黎清姿已经生产,她忍不住问:“大嫂嫂已经生啦?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 宋珏脸上有了点儿笑脸:“女儿,长得像你嫂子。” 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常先生他们见了宋珏跟她都忙站起来,宋老太爷既看重这个孙女儿,谋士们自然也就跟着不敢看低她,何况这位六小姐也实在不容人看轻-----光是在阳泉还能跟宋珏一起把陈老太爷从阁老的位子上挤下去,这份能耐就已经吓人了。 宋珏宋楚宜并不托大,不失恭敬的冲他们行了礼,这才在宋老太爷的下首坐下来。 宋老太爷先问宋楚宜周唯昭遇袭的事儿,宋楚宜如实说了,又道:“之前在阳泉那一次就是皇觉寺的三难带人来下的手,可惜三难这个人对自己狠得下心,把自己划的面目全非才赴死,连赖都督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回来的路上,其实谁也没预料到皇觉寺还敢来第二回 。” 论理来说,第一次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不管怎么样都应该逃生要紧,皇觉寺明明可以先趁着太孙还没回京城还没发难之前肃清影响,先转移势力,或者干脆出逃的。可他们偏偏选择了玉石俱焚,把所有的实力都拿出来了,好似这次不成功便成仁似地。 宋珏对三难素无好感,在他看来,这个小和尚就是实实在在的被人养歪了,半点不像个真正的和尚,哪有和尚浑身都是戾气的?闻言就冷哼了一声。 常先生紧皱着眉头,把来龙去脉都听明白了,才点头道:“恐怕是受了谁人指使。” 应先生也紧跟着点头:“端王故去后,皇觉寺投了谁,其实咱们大家也心中有数......”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了,事情牵扯到东宫,总不是那么好办的-----谁叫太孙殿下也是东宫的人呢?只是太子宠妾灭妻做的也太过了,这样下去,迟早家宅不宁。 宋程濡咳嗽一声,轻飘飘的把这话题转开,把话头又落在了金陵之事上:“琰哥儿的这一趟金陵之行也处处是蹊跷事。” 说起金陵,常先生应先生简直眼睛都亮了亮,脸上都挂着笑-----着实是四少爷这回这个耳光打的实在太漂亮了,这连抽带打的,算是把陈家的里子外皮都给扒干净了。 宋家之前就科场舞弊案设计陈阁老,毕竟没有亲自出面,更不能沾上一星半点儿关系,因此很有些掣肘,最后还叫陈老太爷全须全尾的到了金陵,这一点着实叫人有些恼火。 可是宋琰却在金陵把刚刚才死里逃生的陈老太爷重新送进了刑部大牢,而且这一次恐怕是再出不来了。 “上次六小姐在去晋中的途中遇上水匪,就跟陈家和皇觉寺脱不了关系。”常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次的事情就像老师您说的,实在来的太蹊跷了些。若是四少爷真在金陵出了事,六小姐能不去救?六小姐要真是带着那一百人左右跟着叶二少爷一同去金陵了,那在路上被削弱了实力的太孙殿下就堪忧了。而六小姐自己本身也未必能到的到金陵-----她在路上就被袭击就是证明。而四少爷么......四少爷若是照着那帮人的想头,自然是背上了杀人犯的罪名......” 应先生见常先生停下来,也跟着接话:“到时候老师或许要写封信去同金陵知府说说情----您总不能真的看着四少爷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到时候陈老太爷恐怕就能撺掇金陵知府或者是史御史参您一个如今他自己的罪名,说您插手政务,草菅人命,仗势欺人。”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八·求见 可惜终日打雁却被雁叼了眼了,陈家人总是喜欢暗里来这些阴损的招数,却不知道小狐狸也是狐狸,总有长成的那一天。 这回宋琰全凭自己的本事把陈老太爷的计谋破了不算,还反将了他一军,这事儿着实做的漂亮,饶是宋珏跟宋程濡初初在太极殿上听见史御史上的奏折时都忍不住大惊失色-----金陵那边来的信太晚了,她们等挨过了太极殿的惊涛骇浪回了家才收到了王家跟宋琰的来信,说了事情原委,又说请动了史御史的事儿。 宋家这一代有了宋琰跟宋珏,宋老太爷深觉是宋家的幸事,笑了笑就又道:“今天钦差回朝,晚上赐宴,太孙殿下如今可谓是风光无限了。” 钱先生应先生对视一眼,镇定坐了一回,才看了看宋楚宜跟宋珏的脸色,颇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东宫如此行事,实在是叫人为太孙殿下的未来担忧。付友德那个老狐狸尚且不在二位殿下之中选边站,咱们此刻就下注,恐怕时间也太早了些。” “此事也不急于一时,且看吧。”宋程濡明白他们的担忧,又问了宋楚宜一回,把她在回程途中的事细细的问了个遍,才道:“幸亏你机警没上当,要真是中途换路带着人走了,不止你跟阿琰危险,太孙殿下恐怕出事,应书那边恐怕也有后招等着你。” 宋楚宜一路上最担心的还是崔应书,崔应书当官这么多年,未曾出过这么大的纰漏,这事儿肯定是被人算计了无疑,可惜她那时候远在天水镇,根本远水救不了近火,此刻听宋程濡提起,就忙问:“祖父,舅舅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满朝都为陈老太爷跟太孙遇刺的事情哗然,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九江决堤的事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了,宋程濡却一直都是关注的,闻言自然而然的接了话:“不好应对。” 的确是不好应对,一直沉默的宋珏也开了口:“九江大堤造好不过半年,竟就被毁了,以至洪水泛滥,刚修好的知府衙门也立即就被洪水跟大雨冲了个稀烂,九江知府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当场上书参奏舅老爷私吞工部拨下来的银子,偷工减料,以至酿成大祸。” 他顿了顿,见宋楚宜皱起眉头,就又道:“证据的确是确凿的。” 宋楚宜已经看过端慧郡主的信了,闻言就挑了挑眉:“大哥哥说的证据,就是那一车被拦住了的,由我舅舅心腹押着的银子?” 常先生反应敏锐,他最早就觉得宋琰出事、崔应书被参、宋楚宜跟太孙被刺三件事有某种联系,此刻听见宋楚宜这么问,就道:“这恐怕也是个局,可是九江山高皇帝远,又有江西巡按御史跟九江知府一同上折子参奏。人证物证据说也是俱全的,因此虽然郡马还未至京城,众人已经先认定他有罪了。” 应先生向来跟在常先生之后说话,听常先生说完了,就劝宋楚宜:“六小姐也不必太过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咱们是不清楚情况究竟如何,等舅爷回京受审了,咱们再仔细筹谋也是来得及的。” “不必急。”宋楚宜淡淡的笑了一声,眼里波光涌动,叫人不敢逼视,她见宋程濡宋珏都朝她看过来,就道:“若是陷害我舅舅的人真的是出自陈老太爷的授意,那现在该急的就是她们了。”陈老太爷倒台,皇觉寺满门覆灭,宋家却还屹立不倒稳如泰山,这帮人总该好好想想自己的脑袋到底是该长在哪里。 她既然都说不必着急,宋珏自然就更不着急了,他向来是沉得住气的,闻言就点头,见时间也差不多了,知道宋程濡今晚要进宫领宴,就先带宋楚宜告辞。 宋程濡又叮嘱她们好好的陪陪宋老太太,这才放她们出去了。 宋楚宜决意先去瞧瞧黎清姿,她走的时候大嫂才怀了四五月的身孕,回来的时候连小侄女都添了,她原本还以为赶得及大嫂生产之前回来呢。 黎清姿正坐月子坐的发慌,见了宋楚宜满脸都是笑,酒窝一露更显温柔了,拉着宋楚宜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话,方才想起来要给她看孩子,忙使唤人去抱。宋珏却已经亲自抱着小家伙进来了,宋楚宜站起身来瞧,小姑娘粉粉嫩嫩的,白胖的脸上嵌着一双琉璃似的干干净净的眼睛,小嘴巴里还在吐泡泡,着实漂亮的叫人喜欢,忍不住就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谁知宋珏精怪的很,小仁一当初这样小的时候随人抱随人逗,换做闺女儿了却舍不得了,退后一步避开了宋楚宜的爪子,还皱眉瞪她:“你小心些!” 黎清姿忍不住就掩嘴笑,偷偷跟宋楚宜摇头:“连我拿帕子替小家伙擦脸,他都嫌我动作重了,磨疼了他宝贝姑娘的脸......” 当初宋珏把小仁一抛高再接住的时候,可一点儿没担心过儿子会不会摔出个好歹来,宋楚宜朝宋珏做个鬼脸,回头又跟黎清姿说了一回话,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块羊脂玉雕成的牡丹花形状的玉佩来,亲手放到小丫头的襁褓里,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可要好好长大。” 这一世你的父亲好好的站在这里,你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你们一定都要好好的。 这礼送的实在太贵重了,连黎清姿都忍不住摇头:“这东西这样贵重,她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受得起?” 宋楚宜伸出手指叫小宝宝握着,缓缓摇头,神情认真而虔诚:“受得起的,嫂嫂。我们宋家孙辈第一个女孩子,她什么都受得起。” 黎清姿听的眉眼弯弯,看着宋楚宜的眼光越发柔和,她向来是个柔和好说话的,因着丈夫跟这个六妹妹亲近,她待宋楚宜也一样亲近,眉目间都透着温和。 黎清姿的奶娘撩起帘子进来回话:“大少奶奶,老太太那边派人来请大少爷跟六小姐,说是有人求见。”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九·威胁 宋楚宜到宁德院的时候宋老太太正板着脸坐在上首,先前见着宋楚宜她们的欣喜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冷意,宋大夫人并宋三太太宋五太太陪在下手坐着,亦是不苟言笑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刚刚回来,余氏又带着崔华鸾跟崔华仪住了下来,按理来说晚间还要办接风宴,这几位伯母婶婶怎么也不该这个时候还在老太太这儿坐着,老太太也不可能是这个态度才对。 她有些纳罕,跟宋老太太和她们分别请了安,就被宋老太太一把拉在身边坐了,替她理了理衣裳,轻声道:“金陵来了人要见你......” 金陵来人?她前世今生加起来总共也没见过几个金陵的人,闻言想了想,再结合自家祖母跟伯母婶婶们的脸色,轻声问:“是陈家的人?” 若不是陈家的人寻长门来,连宋楚宜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想要见她了。 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可不正是,是陈老太太并陈家族里一位姑祖母,说是若是你不见.......” 宋大夫人面色难看的接了话:“说是你若是不见她们,今天她们就撞死在咱们长宁伯府的石狮子上。”这话可真是把宋大夫人气了个倒仰,她就没见过这样说话的!她还刚添了孙女儿呢!这帮人就上赶着上来说些死不死活不活的话,听的人头疼。 宋老太太面上那点儿似笑非笑消失了,冷若冰霜的哼了一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是专门来找我们宋家的晦气来了。” 陈老太太这回倒真不是为了找宋家晦气来的,要是宋家人愿意见她们,她们当然恨不得跪下来,可是宋家人根本连门都不准备叫她们进,她们不说这样的话,肯定是连人的面都见不着,她扶着那位跟她年纪也差不多的陈家的姑祖太太,压低了声音:“姑祖太太,您不知道,从前我们家跟他们家素有旧怨......这次老太爷又算计到了她们家儿孙头上,咱们来恐怕也是白来,您又何苦非要自讨苦吃呢。” 宋家人的脾气她也不是没见识过,不说宋老太太年老成精,就是宋家那个小姑娘,也是个极记仇极难对付的狠角色,这回陈老太爷是打着要她弟弟死的主意,若是陈老太爷没出事,出事的就是宋六的弟弟了,以她的脾气,现在还来求她,有什么用? 姑祖太太镇定的摆了摆手看向陈老太太,皱着眉头道:“你不先见着人,怎么知道人肯不肯帮忙抬抬这个手?” 宋老太太着实是不愿意见她们的,可是陈老太太如今身份特殊,陈老太爷又是被押送回京还没受审,并没定罪,要是陈老太太死在宋家人府上,不免就又要引出些风言风语了,她揉了揉额头,忍住了心里的嫌恶,吩咐宋大夫人去把人领进来。 宋三太太跟宋五太太结伴出去先安排晚间接风宴的事儿,觉得着实有些想不通:“怎么着,算计了咱们家不成,还准备来咱们家求情?这......这也太异想天开了罢?” 五太太新进门不是很久,可是同几位嫂嫂都处的很是不错,此刻听三太太这样说,也跟着摇了摇头:“现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话还说的这样不好听,也不怪老祖宗生气......” 陈老太太自然也知道自己话说的不好听了,一进门先朝着宋老太太跪了下来。 二人之间是同辈,从前身份也相当,她这一跪,连宋老太太都吃了一惊,皱了皱眉头飞快的叫黄嬷嬷把她搀起来:“老姐姐这可真是折煞了人了,好端端的,老姐姐跪我做什么?” 陈姑祖太太适时的接过了话,看着宋老太太不卑不亢的道:“老太太就叫她跪罢,她为他丈夫跟陈家这么跪上一跪,兴许宋家还能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就算不放,这也是她们欠了长宁伯府的,这事儿原本就是陈家做的过了。” 宋楚宜眉毛挑了挑,目光放在这位精神矍铄,瞧上去也不过才五十余岁的老太太身上,轻声道:“那陈老太太可真是跪错了人,陈老太爷犯得是国法,参奏他的是史御史。我们家跟王家虽是苦主,可并没上告......老太太说出要撞死在我们家门口石狮子上的话,就足够叫我们胆战心惊了,现在经了您这一跪,外头的人可不就以为是我们宋家不依不饶的逼死了人?” 陈姑祖母的目光也落到宋楚宜身上,心里暗暗赞叹,陈明玉比她还大两岁,可是不管这口齿还是这敏锐度,都差的远了去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个狠角色。她摇摇头,看着陈老太太咬住了牙,就道:“宋六小姐也未免想的太多了,我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宋楚宜就笑了笑,站起身来示意黄嬷嬷吴嬷嬷上前硬是把她们俩搀扶了起来,笑道:“有什么好处?好处多了去了......若是我没猜错,今天要是我祖母不见你们,你们是不是真的打算撞死在我们门口的石狮子上?” 陈姑祖母跟陈老太太对视一眼,目光沉沉的瞧着她,一时没有回话,可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坚定,显然是认同了宋楚宜的话,她们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宋楚宜唇边笑意更深,眼里却一片冰冷:“再让我猜猜,二位老太太身上是不是藏着利器?” 她话音刚落,陈老太太脸色就乍然变了,抿着唇看着宋楚宜的脸色就好像是看见了鬼。连进来以后一直保持的极稳重的陈姑祖母也不由变了脸色,后退了两步。 “谁给你们出的主意?”宋楚宜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裳上的流苏,抬眼平静的看向她们:“你们这会儿要真是死在我们宋家,我们宋家的确是不可避免的要被拖入漩涡,打的倒是好主意。”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章·分寸 “我一直以为陈家算是聪明人,老太爷跟老太太应该也是聪明人,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宋楚宜居高临下的站起来看着下手的陈老太太跟陈家的那位姑祖太太,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一件极小不过的事:“春闱的事轻拿轻放自古以来闻所未闻,虽说没有证据证明陈老太爷并未受贿,可是却也没有证据证明陈老太爷就没把考题先泄露给儿子,借助陈三老爷把考题卖出去,是不是?圣上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放你们一马,你们不知道感恩,不知道韬光养晦,到了金陵不先稳住手脚,这是第一错。” 陈老太太听的面红耳赤,她年纪这样大了,从前也是在京城圈子里数的上来的人物,如今却要沦落的来听一个小辈的教导训斥,她捏紧了自己的衣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可若是光这样,陈家也不过落魄一阵罢了。你们却偏偏还要来设计长宁伯府。”宋楚宜看着她们,着实有些不解的模样:“长宁伯府跟你们有什么相干呢?大家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你们好端端的跟一个小辈过不去,还想要杀了王家的嫡长孙......”宋楚宜摇摇头:“此是第二错,而现在你们听了谁的话找上门来想死在我们家里,把京城的这潭水搅浑,是第三错。” 陈老太太脸色泛白,看向宋楚宜的时候简直觉得她是一个夜叉鬼怪,陈老太太自己都不甚听得懂宋楚宜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是第三点她是听懂了的-----她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宋家,因为冯公公教她,她这个时候死在宋家,到时候风向就又容易变了-----长宁伯府逼死了陈老太爷家去求情的家眷,还是个有诰命的老太太-----陈老太太的诰命身份并没被撤。到时候宋家难免要背上一个铁石心肠的名声,而朝中的声音一多,很多事就又好操作了。 陈老太太这辈子虽然对陈老太爷的庶子不好,可是对陈老太爷却是掏心掏肺的,她也深知,要是陈老太爷倒了,陈家也就完了的道理。冯公公既然这样跟她说,她当然也就这么信了,反正豁出去也只是一条性命而已,要是她一个人死了,能叫陈老太爷平安无事,儿子他们也能得以保全,陈老太太着实是舍得自己的性命的。她听宋楚宜把她的来意都说的明明白白,手就哆哆嗦嗦的摸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头放着把匕首,只要她狠得下心,总能一刀毙命。 可宋楚宜并没给她这个机会,她稍稍朝着两个嬷嬷一点头,两个嬷嬷就上前按住了陈老太太的手,扭动了几下摔下一把匕首来。 宋楚宜叹了一声气,看向陈老太太的时候目光里竟然还带了些疲累跟怜悯:“我跟老太太说的话,老太太怎么就是听不进去?您现如今就算是死在了宋府,又怎么样?诚然如您老跟给您出主意的所想,宋府要背上一阵子的风言风语,可是那也只是风言风语。我们行得正站得端,凡事不怕人查,就算是圣上下旨领锦衣卫调查此事,难不成就能认定我们府中有人杀人?既然不能,于我们又有什么坏处?反倒是您,也不过成为帝都茶余饭后的谈资。事已至此,陈老太爷是谁也救不得了,您还是留着这条命吧。” 陈老太太行事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果然或许是因为一步错处处错的原因,就像陈老太爷那样,他要是真聪明的话,就不该这么快这么冒失的动手,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是猜到了宋家联合方孝孺陷害的他,他也该先韬光养晦,蛰伏一阵子的。 宋楚宜不欲再同她们多说,重新坐在了宋老太太身边,和颜悦色的道:“其实事情也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比起卖考题的罪名来,这次的事可小的多了。顶多也就是男丁被斩,女眷发卖罢了。可您要是再闹下去,于陈家可并不是好事啊。” 陈老太太简直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她抬头看着宋老太太,眼泪鼻涕都一齐涌出来,此时此刻也着实顾不得之前的恩怨了,忍着心里的不甘跟酸楚求她:“您开开恩......若是宋阁老愿意替我们说句话......” 宋老太太眼睛落在那把匕首上,神情似笑非笑:“易地而处,老姐姐想想,你会伸这个手吗?何况你们要杀的是我的孙子,要对付的是我们整个长宁伯府!”宋老太太的声音拔高了些:“今天你还打算死在我家里,让我家背上逼死诰命的名声。您将心比心的想一想,现在来跟前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为难人?!” 陈老太太还想再说,陈姑祖太太已经一把拉住了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等把她们送出去了,宋老太太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幸亏听了你的话见了她们,否则她们要真是一头撞死在外头,这名声还真不好说......” 冯公公这个老谋深算的老太监倒是看出来是宋家在背后做推手,可这一招用的就实在太损了,宋楚宜冷笑了一声:“在金陵的时候陈老太爷就是找的冯公公替他去跟林元川牵线搭桥,现在冯公公又给陈老太太出主意,看来他们两家关系的确好的很。” 宋老太太稍晚些等宋珏过来了,把这话也跟他提了提:“着实是不像话,果然太监这没根的东西就是阴损,这样的招数也想的出来。人要是真的死在咱们家,虽说小宜说的硬气,可那些御史岂是好缠的?就算救不了陈老太爷,对你祖父跟你们的官声也有影响......” 虽然陈老太太跟陈姑祖母没得逞,可是这事儿终归是叫人心头窝火。 宋珏眼里寒光闪闪,可是对着宋老太太却仍旧没显现出来,安慰她:“您别生气,冯公公自己也自身难保,他很快就没空再管这些闲事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一·父子 心头窝火的也不止是宋老太太一个,太子殿下去了一趟清宁殿,也心头窝着天大的火气出来----无他,他的亲娘皇后娘娘竟然要他悄悄的结果了范氏,说范氏留着亦是个祸害。 这么多年来他宠幸着范氏也没听他娘这样斩钉截铁的说起这事儿来,现在乍然听见,他略微一动脑子,就知道一定是太子妃在皇后跟前说了什么。 他心里虽也生范氏的气,觉得她自作主张令人厌恶,可是要他杀了她,这却是难以办到的-----当然不是杀了她范氏一族就不帮自己办事了,自古以来就没哪个大家族真的就觉得嫁了个女儿就是稳固了,范家也当有这个觉悟,这个女儿不成了,大不了就再送一个来-----就算他这里不合适,也还有周唯琪呢。 太子不想杀范氏,一是范良娣在刺杀周唯昭跟折磨小范氏之前也从没做过什么出差错的事儿,二是她毕竟是周唯琪的母亲,且又能牵制韩正清。 庆元殿的庆功宴摆的热热闹闹的,文武百官济济一堂,都颂扬些陛下圣明,太孙年少有为之类的空话,他听的有些心烦,好容易应付过去了,晚间却又被母亲召去了一趟。 皇后娘娘着实是对太子不放心,虽看出他神色不对,还是语重心长的劝他:“不过是个女人,她如今就敢异想天开的杀嫡子保她儿子的位子,焉知日后不会做出其他更石破天惊的事来?你要知道,唯昭终究是是你的嫡子!” 皇后娘娘着实觉得很累,她跟长子说话,向来要小心翼翼的顾着他的情绪,可饶是如此,她说的话也没顺过他的心意,因此就更是小心揣摩,一来二去的,她已经不知道如何跟太子说话了,此番要不是听了太子妃的话,觉得事情着实严重了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也不至于如此疾言厉色-----她知道太子向来讨厌她这样同他说话。 可是事到如今,她觉得儿子已经偏执的走上了一条钢丝线,稍不注意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她看着太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别怨我说话难听,你若是再这样偏听偏信下去,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当年唯昭还小又在龙虎山,你偏疼东平一些也还说的过去,可如今唯昭回来了,他是太孙你是太子,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看着研究着,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你把范氏的胃口纵得越来越大?你又想过没有,你本身子嗣上就不丰,拢共也就两个儿子,若是真如同范氏那个无知蠢妇意思,唯昭出了事。你日后膝下可就只剩一个东平了,东平倘若也出了意外呢?!你靠着谁去?!” 一言把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太子惊得回过了神-----皇后说得对,他本来膝下子嗣就少,要是嫡子出了事只剩了庶子,日后庶子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就算他顺利登上了帝位,凭他的身体,也未必还能养下儿子来,就算真的养下了儿子来,他的那些兄弟们又岂是好相与的? 皇后娘娘见他垂着头,就叹了一口气,缓了缓语气:“我知道人心难免有偏向,可是你要想想,太子妃并未有什么做的不当的地方,唯昭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当年唯昭为什么会去龙虎山,大家不说,难道你心里没数吗?别说你是一国储君,就是平常人家,也没有这样厚此薄彼养儿子,叫儿子反目成仇的。你这是在害她们,也是在害你自己!” 这些道理太子不是不知道,可他又真的着实跟嫡子谈不上有什么情分,他见着嫡子都觉得尴尬,调整了好一会儿面部表情才叫周唯昭坐了,问了他一回路上遇刺的事儿,又道:“你皇祖父很担心你。” 周唯昭也不甚明白如何跟父亲相处,坐在他对面恭敬的点了点头。 太子越发觉得跟这个儿子亲近不起来,可是亲近不亲近是一回事,现在重要的且不是这些,他看着周唯昭,斟酌了半响才叹了一声气:“这回的事,委屈你了。” 周唯昭上午进宫复命,又跟建章帝说了一上午的话,领了午宴才回来,下半响就来找了太子,说了皇觉寺的事儿:“有和尚交代说是受了范良娣娘娘的指使,我已经斩杀了,并没被赖都督知晓。” 太子一直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转眼又觉得长子实在是冷静的有些出奇,等到晚上赐宴、去清宁殿出来之后,他才觉得这冷静来的实在叫人毛骨悚然。到了如今,才想到先安慰一声这个儿子。 周唯昭摇摇头,抬头看着他的父亲,想了想就道:“消息要是传出去,恭王叔跟肃王叔说不得就要鼓动朝臣御史,说东宫失和,兄弟残杀.......不是个好兆头。且儿子也不敢断定那个和尚说的是真是假,他若是故意挑拨东宫的关系呢?我若是贸然把他交给赖都督,只怕又是一场风波。父亲身子不好,着实不该为了这些事情操心。”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太子殿下心里头略好受了些,眉头间笼罩的阴云也消散了些许,点点头道:“你思虑的很是。” 太子想打探的消息周唯昭已经主动说了,就觉得跟儿子也没甚可说的,干巴巴的再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回去了:“舟车劳顿,晚上又折腾了一晚上,回去看看你母亲,早些歇下吧。” 等周唯昭恭恭敬敬的告辞出去了,付友德从隔间出来,看着太子毫不讳言:“殿下别怪臣说话直,您若是待太孙殿下好些,臣等也就无所求了。” 这实在是他的真心话,太孙殿下着实不是池中物啊。若他是太子,有个这样被圣上看重的儿子,偏偏儿子又是嫡出,是正统且心智过人,无论如何也要欣喜的,太子.....若是太子能想得通就好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二·流言 七月十七,中元节刚过,太孙遇刺的事儿总算审出了个结果,锦衣卫联合府君卫清剿皇觉寺叛党共三百余名,匪首元空元觉元兴等尽皆被抓,制成的笔录文书都厚的堆成了一摞。都被赖都督送到了建章帝的御书房。 宫里安静了两天,下令三天后把匪首于东街菜市口当众斩首示众,皇觉寺封寺,以儆效尤。自泰王之事事败后,虽然也出过几次抄家灭族之类的大事儿,可从没一下子杀这么多人的,皇觉寺的和尚们几乎被灭了个干净,京城顿时人心惶惶。 和尚们的身份毕竟与众不同,皇觉寺也向来信众不少,如今乍然背上刺杀太孙这样的罪名,着实叫普通百姓们无法理解,一时帝都谣言甚嚣尘上。 这流言不知怎的月穿越离谱,最后还牵扯上了长宁伯府,都说或许是元慧大师元空大师都曾给宋楚宜这个天煞孤星瞧过命,如今才被连累了,宋六小姐的确是有天煞孤星的命格,只是她不是克的自己,她这是克的别人啊。 宋老太太听的气的简直了不得,拉着宋楚宜的手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这些人贫嘴贱舌的,着实是惹人厌恶......”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谁都不传,非得拉扯上宋楚宜? 宋老太太心里有些狐疑,当着宋楚宜的面不好说,私底下送宋老太爷跟宋珏商量:“我总觉得这流言来的很是蹊跷,到底是谁这样下作传这样的谣言?这谣言来的这样轰轰烈烈,若说背后没人引导,我是不信的。可是旁人要传你的谣言中伤你,总得需要个理由吧?小宜之前一直都没牵扯进这件事......这也实在是太巧了......你们说会不会是崔家姑娘......” 宋老太太知道崔华鸾喜欢太孙,曾经因为这事儿跟宋楚宜闹过别扭的事儿,虽然心里觉得崔华鸾的教养不像是做得出这样事情的人,崔家也不会容她这样做,可是就是忍不住起了疑心。 宋程濡摇了摇头,觉得崔家绝不至于做这样的蠢事,可这流言分明是故意对宋楚宜不利的,就吩咐宋珏想个法子去查一查。 流言就跟长了腿似地会走会飞的,今天这里传,明天那里就知道了,怎么是好查的?宋老太太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叹气:“这分明是冲着小宜来的,恐怕是因为皇后娘娘的那番话。” 皇后娘娘之前就透露出要宋楚宜做太孙妃的意思来,从前一或许是因为宋楚宜还没回来,众人没大放在心上,二是因为宋家并没表态,众人也就当没看见,有那看见的注意上的,也大概只是放在心里罢了。现在太孙殿下立下大功,圣宠正隆,宋楚宜偏偏又是同他一同从晋中启程回来的,到底是太扎眼了...... 宋珏很上心,他对这些三教九流的东西向来都是比旁人要有办法的,托了刑部的朋友派人在酒楼茶坊里盯梢,果然还真的就顺藤摸瓜的查出些东西来。 传言最刚开始,是从魏府传出来的,宋珏听了消息,回头就同宋老太太说了:“是魏家,就是那个在东平郡王殿下跟前当差的,上次在皇觉寺得罪了明姿的那个魏家。” 宋老太太眼角眉梢都透出冷厉来:“这个时候传这样的流言,分明是想坏了小宜的名声。可魏家是什么身份?皇后娘娘给太孙选的都是些名门望族的女孩子,她们魏家又挨不上,好端端的,做什么做这样下作损阴德的事儿。” 宋老太太对东宫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素来没有好感,想一想就皱眉:“这不会是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意思罢?就这么看不得太孙好?” 可宋家却是知道刺杀这里头的猫腻的,太子再糊涂,这个时候难不成还纵着范良娣跟东平郡王胡闹?东平郡王脑子也傻了? 东平郡王脑子没傻,正因为没傻,他气的简直暴跳如雷,见了魏延盛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忍耐再三方才道:“这等下作的事为什么要去做?好端端的,惹人怀疑!” 他现在的日子已经很是不好过了,周唯昭一回来,简直是光芒四射,朝中到处都只听闻颂扬太孙功绩的,现在皇觉寺的事还没彻底了呢,缩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好端端的,干什么要去招惹宋家?! 钱应也跟着皱了皱眉头,看着跟进来的魏延盛一眼:“的确做的太冒失了些,宋家不是好惹的,这谣言指名道姓的说宋六小姐呢,她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魏延盛垂着头,心里也有些埋怨自家老娘跟老太太小肚鸡肠,居然叫人去散布这样的流言,叹了一口气满面羞惭:“是臣母跟老太太昏聩了.....她们都是妇道人家,哪里懂那么多?就是觉得宋六小姐厉害,若是真如同传言的那样嫁给了太孙殿下,怕是对您不利......” 可现在对他更不利了!东平郡王头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目光有些呆滞。他不是看不出来最近情势的变化,连陈德忠这个早就跟他有了默契的老狐狸都好像在避着他走......周唯昭没死,好端端的回来了,他跟母亲的地位不仅变得尴尬,也成了众人猜疑的对象,处境着实难堪。都已经这样举步维艰了,底下的人还这样蠢,他实在是气的不行:“自己惹的烂摊子,自己收拾了!” 魏延盛自然不敢不应,这个关头,郡王殿下难做的很,他心里是知道的,他们这些做属官的,不能替他分忧,还要叫他添堵,着实是太不长眼了。另一方面,他想着自家母亲也的确是太小性子了些,处事也的确太上不得门路,是该回去好好同母亲说说,叫她收敛收敛。这次她就好心办了坏事,自以为是对付了宋楚宜,其实却是给殿下添了不小的麻烦,她再办两回这样的事,恐怕他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处理这个烂摊子,就出事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三·代价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算很大,也不算很小,无非就是魏府的几个管事被顺天府抓了。魏夫人觉得顺天府的人着实太大胆了,气的身上直发抖,拉着儿子唠叨:“这实在是......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咱们家是什么人家?那也是官宦人家,应天府的人凭什么就敢直接闯到咱们府里来拿人?谁给他们的胆子!”她说到这里,实在气的不行,在丫头锤了半天背的情况下才算是缓了过来,喘着粗气道:“实在没有道理!你快去衙门瞧瞧......问问他们,我们是犯了哪条律法,他们敢这样大剌剌的就闯进咱们家来抓人!” 这年头,除非是锦衣卫抄家,否则当官的,谁家里好端端的会进衙差抓人?可他们魏府偏偏就出了这样的事,最叫人糟心的,还是在这个关头,在这个关头! 魏延盛递了帖子,连顺天府府尹的面也没见着,还是里头相熟的文书给他递了个消息出来,说是他府里的管事们都被查出来约莫同皇觉寺有些关系,最近往茶楼戏院走的很勤,到处替皇觉寺的和尚们说话,有勾结叛党之嫌。 魏延盛面上简直没了人色,唬的心惊胆颤的回了家,母亲还在喋喋不休的叫嚷着要他去捞人,去问个公道,他忍不住烦闷至极,揉着额头怒吼了一声:“够了!” 魏夫人从来没见过儿子这样生气,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副暴怒的模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当下就哭出了声。养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孝顺有加的,这还是头一回破天荒的冲她叫嚷,她觉得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心里更是难受,气的险些晕过去。 魏延盛苦笑一声,看着他愚蠢的母亲冷笑了一声:“您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抓?” 魏夫人的眼泪还留在脸颊上,闻言茫然的看向儿子,她还以为顺天府是无缘无故来抓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难不成是因为这些人犯了事的缘故? 魏夫人心里忍不住有些慌张-----她是在外头投了一家赌坊,这京城有些门路的,谁不做些不能沾的生意?勋贵之家人情往来交际打点处处都要用钱,没钱简直寸步难行。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难不成是被发现了? 魏延盛面上表情仍旧不那么好看,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眼睛疼的厉害,喝了一口茶,转头道:“应天府说,这些日子他们往茶楼戏院走的勤,到处给皇觉寺的叛党们说话.......有跟皇觉寺的叛党勾结之嫌。”他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魏夫人,叹了一声气:“母亲,您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皇觉寺的事,为什么要沾呢!?” 连东平郡王跟范良娣都恨不得从来同皇觉寺没半点关系,可他母亲却好,偏偏蠢的要撞上去,对付宋家,居然还要捧着皇觉寺。还说什么皇觉寺恐怕就是招惹了天煞孤星才倒霉的,那这把太孙殿下置于何地?说太孙殿下跟锦衣卫都冤枉了皇觉寺的和尚?又把圣上置于何地,说圣上被人蒙蔽了眼,连忠奸都分不清辩不明,随意坑陷人的性命?! 本来京城就因为一下子灭了皇觉寺所有和尚而人心惶惶揣测横生,偏偏母亲还要在这个时候去插上一脚......魏延盛心里的怨气简直就要冲出来,他的拳头都捏的咯吱作响,看着他的母亲眼里的失望溢于言表:“您知不知道,这话说出去意味着什么啊?!” 魏夫人往后缩了缩,一脸惊怕,她从前并没想到这么多,只是她出了趟门,看见宋家那个从青州过继来的丫头-----那个曾经她打过主意,想要把她配给儿子的叫向明姿的丫头,眉眼透亮,喜笑颜开的模样,心里的气就全部涌上来。 当初宋家对他们魏家的不屑还历历在目,宋家那个厉害丫头高傲的模样还印在她心里,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宋楚宜真当了太孙妃,那日后岂不是更加要看他们这些东平郡王一党的人不顺眼?她也只是气不过...... “我......我也只是想着若是叫宋家跟太孙结成了这门亲事,宋家就成了太孙殿下的一大助力.......”魏夫人看着儿子,忍不住哭了出来:“谁知道这也会被人发现呢?!” 就是啊,不过是去传传流言罢了,这些话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茶余饭后现在谁不拿皇觉寺的事来当谈资,究竟是谁这样火眼金睛,还能把根源给翻出来? 宋珏立在宋老太太跟前,看了宋楚宜一眼,咳嗽了一声就道:“是青卓这小子机灵,重音坊本来就是殿下的地盘,他天天蹲着呢,见有个人来的勤快,每次都来,还极会煽动气氛......就回来告诉了我。” 宋老太太不意又有太孙出手帮忙,不过太孙殿下肯出手帮忙,自然是极好的,她伸手握了握宋楚宜的手,看着宋珏道:“顺天府抓了人了?” 宋珏点了点头:“抓了,冲进魏府去抓的,事先连个招呼也没打,魏家的人估计气坏了。听说下午的时候魏家大少爷去了一趟顺天府,可没见着府尹。” 顺天府府尹是什么人?面对的是满京城的权贵,早就已经学的不知多精明,风向是很会看的,现在摆明了魏府是得罪了上头的人了,他不见魏延盛才是正常的。 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在背后传这样的谣言坏人名声,亏他们也做的出来。现在被人倒打一耙,倒是安上了个有勾结叛党嫌疑的罪名,也算是他们付出了代价。” 只是这代价未免来的也太重了些,魏府的几个管事无一例外全部被判了流放,皇后申饬魏夫人的懿旨当天就到了魏府。魏夫人在这样的层层压力之下,立即就病倒了。她又惊又怕,都不用儿子再说她,只是心里实在没想明白,不过就是几句流言的事儿,怎么被人一发散开来,竟就成了这样严重的事儿? 大家看的开心,今天或许还会有更。爱你们,么么哒,另外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四·维护 其实皇后娘娘原本也并没想到要就此事专程下一道申饬命妇的懿旨,实在是这事儿这么多年她做的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就没几个人是后院不安需要皇后亲自下旨申饬家风不正的,大多都是皇帝下旨申饬大臣勋贵的。 正是因为稀奇,因此传的更广,没多久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魏府遭申饬的事儿,自然也知道了魏府放消息出去抹黑长宁伯府六小姐名声的事儿,有明白的,在心里暗暗替魏夫人捏把汗-----人家宋六小姐打哪儿回来的?怎么回来的?人家那是跟着太孙殿下的钦差仪仗一道回京的,听说路上还救了太孙殿下!这是多大的脸面,多大的功劳?!皇后娘娘爱屋及乌,喜欢六小姐还来不及,魏夫人还蠢的凑上去给宋家找不痛快,这不同样也是给皇后和太孙殿下找不痛快吗?!真是愚不可及。那等不明白的,就在心里暗暗骂一声宋家势大,连皇后也撺掇的动,不免又想着或许是贵妃在里头吹了风,可不管人到底怎么想,这不利于宋楚宜的流言是彻彻底底的平息了。 荣成公主进宫的时候还特地问了皇后娘娘一声:“怎么母后还特意下懿旨申饬了魏夫人?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事儿,魏夫人听说当场就吓得晕过去了.......” 皇后也知道魏家是东宫一党,并没打算彻底把他们踩进泥里去,闻言就忍不住叹气:“也是给东平提个醒的意思,他的母亲糊涂,他可不能糊涂。” 偏偏有些事又不好直接摊开来说的,这个孙子若是没那个心,说了反而是叫他心里有了一根刺,又跟周唯昭更生分了。 荣成公主听这样说就安静下来,眉间也隐约有忧色:“母后顾虑的对,这回驸马回来同我说,在阳泉那次刺杀其实就查出了些痕迹,不过被他跟唯昭压下去了。”她见皇后娘娘朝自己看过来,就又道:“母后可知道,那阵子阳泉隔壁县出现许多荥阳口音的人,不仅如此,那些被雇去挖矿洞预备埋了驸马他们的泥瓦匠们也说,招募他们的都是荥阳口音的商人。” 什么商人,皇后娘娘眉头皱在了一起:“这事儿本来就跟范氏脱不了干系,谁也不是傻子。唯昭跟景宽辛辛苦苦把消息压下来,她反倒变本加厉.....这事儿要是一闹出来,你父皇他.....你也知道你父皇他,他本来最近就对你哥哥很是不满。” 太子的野心太过了,荣成公主作为太子殿下的亲妹妹,也忍不住抱怨一声:“不是我替驸马说话,母后,我公公跟驸马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可就因为唯昭的缘故,哥哥他始终对叶家淡淡的.......哥哥这样,也不是办法.......” 是啊,也就是叶家娶了荣成公主,不得不有了天然的阵营,否则,岂不是在把人往外推?皇后都觉得自己有操不完的心,揉着太阳穴摇摇头:“这些话我都同他说过了,也希望他脑子清醒些。那个范氏,是留不得了。这等眼空心大的,现在你哥哥还没登位呢,就先闹起家门不和来,等到时候你哥哥真有登位的那一天,她就是那妲己褒姒之流,那时唯昭跟你们恐怕都处境堪忧。” 毕竟因为卢氏是表姐妹的原因,荣成公主向来跟太子妃亲近许多,对范氏那边始终有些看不上。 荣成公主深深的叹一口气:“哥哥要是听得进去自然是最好,否则岂不是叫人寒心?驸马他......他跟二弟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才跟唯昭安全回来。您不知道,我婆母看见二弟身上的伤时都哭出声了,着实是.......母后您也别忘了,要是哥哥他实在扶不起来,还有二哥呢......” 镇南王府一心一意的帮着太子,当初端王的事,镇南王府也算是倾尽了全力了。可是太子却总是对镇南王府淡淡的,倚重的还是他那些心腹们,着实叫人寒心。 皇后悚然而惊,立即呵斥了女儿:“这些话不要再提!” 她这一生,从带着小儿子抛下了大儿子起,就一直在内疚不安跟惶惶不安中度过了,生怕这两个同胞兄弟有一天刀剑相向。实在是大儿子心思敏感细腻的很,小儿子又因为过早外放就藩和卢氏的事耿耿于怀......她想起这些事,忍不住觉得难过,难过之余又有些力不从心的无奈:“他们俩自小就不像亲兄弟,你这话要是被他知道了,日后恐怕就记恨上了你跟镇南王府......再也不要提了。” 荣成公主也只是给皇后娘娘提个醒,见皇后娘娘反应这样大,只好闭口不言,转而说起魏家的事来:“您说,是唯昭的意思?” 她说着,心里的郁闷就散去许多,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也能想到这一点?” 皇后嗔闺女一句:“从前就说他不是木头,偏你总喊人家木。譬如驸马,没成亲之前听说他也是木木呆呆的,你不也嫌他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等知道喜欢了,自然就会疼人了。他来求我帮忙替宋六小姐正名,有什么好笑的?” 荣成公主还是忍不住笑,搀了母亲的胳膊靠在她肩上又忍不住敛了笑意轻轻叹了一声:“我是替他开心呢,母后。” 这个孩子多不容易啊,五岁就上了龙虎山,她走的时候,从老远的山脚抬头看,还能瞧见他站在山腰上,像是一座不会动的石雕。 这么多年他过的这样辛苦,如今终于也长大了,不仅长大了,还有了喜欢的人,以后会有一个他爱的妻子陪伴在身边,她这样一想,声音放的更低:“他过的着实太难了......如今他有了想维护的姑娘,我着实替他开心。” 皇后娘娘被女儿招的很有些难过,低低的跟着叹了一声。 更新啦,今天依旧送惊喜,然后就是,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了,重要的话吼三遍~~~么么哒,爱你们。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五·温馨 魏夫人上门来告罪的时候,宋老太太并没见她,只是因为她毕竟是光明正大的在受了皇后娘娘申饬之后来的,宋老太太叫大夫人招待了一回。 大夫人回来同宋老太太说:“着实是吓得不轻,我瞧她比以往可瑟缩多了。”大夫人着实不明白这位魏夫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总是做些不着边际的事儿,上次在皇觉寺设计向明姿就已经够冒失了,算是彻底得罪了长宁伯府,长宁伯府没有追究,她倒是又不自量力的撞上门来,这回下场比之前害惨-----这回都不用长宁伯府出手,皇后娘娘亲自下旨申饬了。魏夫人恐怕至少要有好几年不敢在人前露脸了。 宋老太太都不耐烦听,她如今所虑的,唯有宋楚宜的亲事,只是宋楚宜刚回来,事情繁多,还有崔应书眼看着也是这几天就要进京了,端慧郡主那边宋楚宜因为流言的事儿耽搁了没上门,今天就去了,她也找不到时间跟机会同宋楚宜提一提她的亲事。 端慧郡主憔悴了许多,崔华鸾在到京城的第二天就被余氏带回了郡主府,她跟女儿抱头痛哭了一场,细细的问了在船上遇刺的事儿,虽然早知道女儿没事,可是心里就是担忧。等崔华鸾说到宋楚宜落水被周唯昭救了这一节,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殿下亲自跳水下去救的?” 看来母亲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崔华鸾叹了一声气,把头靠在母亲怀里,经历过生死,她心里原先对母亲存的那一点儿怨气就没了,亲生母女之间血脉相连,她靠在母亲怀里,闻着母亲身上的馨香,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是啊......殿下待小宜是不同的。” 周唯昭待宋楚宜的确是很是特殊,这一点端慧郡主也早有察觉,可是端慧郡主从前真的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实在是她跟荣成公主都是一样的心思,周唯昭就是根木头,根本就没开窍的时候,她们根本无法想象他居然也会有心仪的人,加上宋楚宜也是个特殊的孩子,这俩人当初看着怎么也不像是能生出那个意思来的......崔夫人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又忍不住苦笑,是啊,这两个人都那样与众不同,可偏偏就做什么事都能那样默契,可不就是天生的一对? 她搂着女儿在怀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半响才叹气:“母亲原还想着叫你......现在看来,也罢了。”既然周唯昭心仪宋楚宜,她原先的一片好心如今就显得没有了必要。 崔华鸾抱紧了母亲的腰,眼里有眼泪滚滚而出:“母亲......我当初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是这种事情,原不是看谁先来后到的.......您不知道,我做了好多蠢事......” 她把在晋中跟宋楚宜的事说了,末了抬头看着崔夫人,一双眼睛又亮又透:“秦夫人跟小徐嬷嬷说得对,原没听说过名门望族的哪家小姐上赶着要喜欢谁,还上赶着跟姐妹争风吃醋的。我实在是太失分寸了。” 崔夫人原本还想同她说道理,如今一瞧她自己分明什么都明白,也就省下了这番口舌,反而还笑了一声:“我原本也是觉得你们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亲上做亲是再好不过的。可是既然他没这个意思,我也不会把你强塞给人家,我们崔家的女孩儿,自然该选一个能长长久久互相依靠的人。” 这些话崔夫人并没避讳宋楚宜,等宋楚宜上了门就跟她说了,又道:“我也不瞒你,从前我的确是有过把华鸾嫁给唯昭的打算......早知你喜欢太孙,我就不多这回事了。” 当初崔夫人也是怕宋楚宜不愿意嫁进皇家,又觉得皇家是非多,才劝宋楚宜别趟皇家的浑水,宋楚宜了然的点头:“这些我都明白。” 她是真明白,崔夫人也不再多说,感情的事谁说的清楚?越说越乱,不如不说。她拉着宋楚宜的手,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应书这事儿,我着实是没了办法......” 在家里宋楚宜就已经听宋程濡提起过内阁对此事的处理意见,人证物证俱都是齐全的,叫刑部再审一遍,也就差不多了。 九江知府衙门的确是被洪水冲烂了,新修的学院也被冲的七零八落,因为洪灾,瘟疫爆发,九江死伤四五千人,这个责任总要有人来负。 宋楚宜把自己的分析同崔夫人说了:“舅舅是工部下去的侍郎,图纸是要他看过方作数的,东西是要他批了人家才能去采买的,所以一切责任人家都能推到他头上去。” 崔夫人急的差点儿哭出来:“我也知道这一点,可是现在他们众口一词认定是你舅舅贪赃枉法偷工减料才致长江决堤,洪水围城,哀鸿遍野。连圣上跟娘娘都不肯见我......难不成就没了办法了?” 把责任全部推给崔应书,还把证据做的这么齐全,这不是一人之力能办到的,这得是倾尽了江西官场的力量,才能这么团结一致的推卸责任,叫工部侍郎来背这个黑锅。 陈老太爷设这个局,最难解的地方就在这里------一二个人你好对付,可是若是牵涉到一连串的官员呢?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先得罪哪一个,旁边都等着一大串跳起来咬你一口的。 “不,有办法的。”宋楚宜看着自己的舅母,绽出了一个微笑:“舅母别担心,很快您就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法子了。” 崔夫人向来很信宋楚宜的话,主要是她说的话向来都应验了的,闻言竟觉得松了一口气,连头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宋楚宜安抚完了崔夫人,回府的时候就碰上了周唯昭------青卓不走近道,反倒非要绕远路经过重音坊,经过重音坊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被含锋拦下来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六·相见 青卓事后还是被青莺骂了一声胳膊肘朝外拐,他心里委屈,拉着含锋数落青莺的脑子有些不好使:“我本来就是殿下的人,胳膊肘怎么会是朝外拐的呢?我这分明就是朝这内里拐的啊!” 把含锋笑的了不得,他也算是看透了,青卓这家伙平时想的多也不是全没好处,至少这一回就真的是猜对了太孙殿下的心思,他家殿下在天水镇那一遭简直差点儿丢了命,奋不顾身的下水就是为了把宋六小姐给捞上来,那里可到处都是急流险滩,一个不慎就可能撞上尖石,可殿下当时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他伸手拉都没拉住...... 周唯昭给宋楚宜倒了杯茶,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忙的跟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向来精神奕奕的他都染上了几分疲惫,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哑:“原本该上门去拜会的,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若是去了长宁伯府,不知道要惹来多少是非,所以只好在这里见一见你了。” 他自从落水后就病了两三天,之前太白真人虽然给他清了余毒,可是伤却还是没完全养好,被冷水一泡身体就差了下去,那几天他跟叶景川两个人几乎都忙活死了晏大夫跟胡供奉他们。 宋楚宜看了他眼圈的乌黑一眼,垂下头探了探他杯子的水温,重新再抬眼瞧他:“这几天一定兵荒马乱不得安宁,还不如留在东宫休整休整。” 宋楚宜不是会说好听话的人,她这么说,已经就是表达她的关心了,周唯昭不在乎她说的是什么,听见她的声音就好,何况他也听得懂她话里的关心,闻言就笑起来:“本来是想休整几天再来看你的,可是怕你受委屈,干脆就不休息了。” 宋楚宜的脸一点一点的红起来,头恨不得垂到衣领里,连两只耳朵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周唯昭重病的那几天,她着实不好过,心里愧疚慌乱还有担忧一股脑的涌上来,加上连日赶路的疲惫,她差点儿没有当场倒下。 那个时候她拥着厚厚的毛毯,在夏夜的船上把自己裹成一头熊,好叫汗快些发出来-----她不能病,她若是病了,周唯昭跟叶景川还没人照顾-----叶景宽要忙着处置天水镇跟皇觉寺勾结的那批人,赖成龙更是星夜出发,带着皇觉寺跟马圆通等人先行一步回京城,省的路上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船上只剩了她一个主事的人,她并不害怕,死过一次的人大约除了真正面临生死的时候,是很少会觉得害怕的,可是她恐慌,恐慌周唯昭会再也睁不开眼睛...... 后来周唯昭中途在晏大夫等人的诊治下睁开眼睛,头一次疾言厉色的朝青莺她们发了脾气,叫她们带她回去休息。 有时候宋楚宜真是不知道张天师是怎么养的周唯昭,能把他养的这样正直正派,她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前世今生加起来见的人算是极多,无一例外都是有自私的那一面,连她自己也有,可是唯独周唯昭,他好像就是一个太阳那样,从来叫人看不见阴暗的那面。 她后来这样同周唯昭说的时候,周唯昭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靠在枕头上虚弱的朝她笑:“若你这么说,那我就是圣人了。可我毕竟不是圣人,我对旁人是没有对你这样的耐心的。你瞧,我对皇觉寺的人可没手软......” 然后他顿了顿,说出了叫宋楚宜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太动听的话:“小宜,我只对你有这份赤诚跟耐心。不管你做什么,想做什么,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没有不肯给的。我同旁人不一样,不需要三妻四妾,一颗心也不想分成无数份送出去。我不是要娶一个多好的太孙妃,我只想要一个妻子,而我觉得,我这一世想要的妻子,就只有你了。” 宋楚宜陷进回忆里,再抬头看周唯昭的时候,手里握着的杯子都已经凉了,周唯昭耐心的重新替她蓄上水,仍旧噙着笑意看着她。 宋楚宜只好没话找话:“殿下何必要请皇后娘娘下那样的旨意?这下子.......” 这下子帝都心里明白的人,哪个看不出来皇后的打算? 周唯昭面色虽苍白,可是笑却是不吝啬的,听她说这话忍不住又笑起来:“我就是特意这样做的,也给其他虎视眈眈的人提个醒......”他看着宋楚宜:“否则到时候帝都的那些丈母娘们斗起心眼儿来,这样的事是禁不绝的。不如就借着魏家这个出头鸟,叫她们收敛收敛吧。” 太孙到了要选太孙妃的年纪,刚当差就又立下平乱这样天大的功劳,已经成了香饽饽中的香饽饽,但凡帝都有适龄的姑娘们的豪门望族,就没有不打他主意的,他才刚回京,皇后娘娘跟东宫太子妃的门槛就险些被这些夫人们给踩烂了。 这不过才几天时间,魏夫人还把主意打到了宋楚宜身上,想要叫宋楚宜的坏名声传扬出去,彻底端了宋家这门亲事,周唯昭这样好脾气的人也难得生了气-----这命格的事情说起来玄之又玄,可耐不住就是有人信,譬如他皇爷爷,虽然向来圣明烛照,可是对这些东西却也是信的,否则也不会年年都不辞辛苦的把张天师从龙虎山挖下来给他烧青词了,就期望着有一天西王母能派青鸟来给他送长生不老药。不过话说回来,幸亏建章帝极信这些,所以周唯昭这个寄名在天师名下的长孙才这样受他喜爱,这也算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了。 周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用好了,是能杀人的,他不能放纵这样的危险出现在宋楚宜身上。这次魏夫人若是传了流言还能安安稳稳的,日后就会有更多人敢拿流言中伤宋楚宜,周唯昭实在是不得不为这件事发一回脾气-----自然,他发脾气也不会亲自去冲着魏夫人怎么样,他多的是办法。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七·心寒 宋楚宜在这样的热情下还是有些不自在,她拘谨的坐了一会儿,觉得听周唯昭说每句话自己脸上都要做火烧,不由就有些恼羞成怒,想了想干脆同他提起皇觉寺的事来:“圣上下旨铲除皇觉寺,皇觉寺几乎覆灭,可却并没牵连到范良娣......” 宋楚宜总觉得太子有些不正常,周唯昭瞒着这件事是为了大局为了东宫着想,可是太子作为父亲又作为东宫的主人,不管于公于私,都不该对这件事视而不见------锦衣卫审出皇觉寺是端王余党,建章帝收到的讯息叫他认定皇觉寺就是端王余党,还不惜杀了皇觉寺所有和尚来给他的孙子报仇,可是作为周唯昭亲生父亲的太子,在知道范良娣指使皇觉寺下此杀手以后,居然还是不闻不问半点反应都没有,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楚宜隐隐嗅出些不对劲来。 周唯昭的眼睛暗了暗,看,他当初就跟宋楚宜说过,他也不是圣人,也是有自己不能见人的一面的,就如同父亲这两个字,就是横亘在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不为自己委屈,像师傅说的那样,这世上的事都是要看缘法的,他或许生来就没带到父亲的怨忿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忍一忍,疼一疼,也就过去了。 “我同父亲提过了皇觉寺的和尚招认了范良娣的事儿,可是父亲大约还是没做出决断吧。”周唯昭半垂着眼睛,看不出神情:“可母亲也同皇祖母提过了,东宫太子詹事付友德老先生也不是那等蠢的,或许他们能叫父亲的心思动摇一二。”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已经不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更不是后宅之中东风压倒西风那样儿戏的事,现在范良娣已经嚣张到酷开影响东宫生死,太子殿下却还需要考虑?! 宋楚宜还以为范良娣最好的结果,就是一根白绫赐死了,谁知道到如今不仅没有消息,而且在这样多人苦苦相劝的情况下,太子居然还在犹豫! 这到底是怎样的深情啊?为何旁人鹣鲽情深听起来叫人欢喜羡慕,可是到了太子这里,就格外叫人觉得别扭呢?太子可曾想过正妻太子妃的感受,可曾想过刚立了大功的嫡子会心寒?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太子殿下不是什么都不想做,他正同镇南王说起陈老太爷的事:“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镇南王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机会同太子好好的说话了,闻言抬了抬嘴角:“陈老太爷这些年越发膨胀,行事越来越没分寸,他落到这个下场,是迟早的事。” 太子殿下就被噎的停了停话头------陈老太爷最没分寸的事,还是扬州弊案闹的太欢了,也实在是太急躁了,想把东宫的人安排到扬州去补缺,把扬州这块肥沃的地方握在手里。而这一切,原本陈老太爷就是出自东宫的授意才去做的。 镇南王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快,心里又有些后悔-----正如同皇后娘娘跟荣成公主说的那样,太子殿下是个容易想太多的人,他这样说是为他好,在给他提醒,可是在太子看来,说不定就是不赞成他的想法,在挑他的刺。镇南王到底聪明,话锋一转就带到了旁的地方:“殿下看重他,原本是他的福气。他若是个懂事的,就该在金陵安安分分的呆着,等着殿下的差遣。可是他自作主张,还杠上了宋家,偏偏自己又廉颇老矣,糊涂了,反被一个小孩子算计。实在是马失前蹄,殿下也别为他觉得可惜,这样的人,以后未必有什么大用处。” 这话说的太子心里还宽慰了许多,忍不住跟着叹气道:“你说的是,陈老太爷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只是他这么一闹,父皇不知会不会又猜疑到我头上来......” 陈老太爷之前毕竟是铁打的东宫一党,要是他父皇觉得是他在背后指使或者纵容,叫陈老太爷杠上宋家,那他可就太冤枉了。 镇南王点了点头:“宋家在扬州弊案里两面不沾,一点儿滑头没耍,老老实实的当了个纯臣。陛下心里头是极看重宋家的,殿下却手伸的太长了些.......之前的事影响不好,如今陈老太爷闹这样一场,陛下说不得真要疑了殿下。” 太子忍不住就叹了一声气,有些烦躁:“前儿冯公公递了密信来,我并没收。” 镇南王点点头:“这是该当的,殿下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犯糊涂。陈老太爷,是万万不能再用了,陈家的事,殿下也不能再沾。” 这一点太子当然知道,否则之前陈阁老春闱的时候他就会搭把手了,之所以没帮,就是因为知道不能帮,一帮就要出事。 他应了一声之后就又看着镇南王:“景宽他.......他的意思......” 这回陪太孙去平乱,叶景宽叶景川都伤的不轻的回来的,次子更是满身的伤疤,在床上躺到现在还爬不起来,如今内阁正拟论功行赏的章程,可是宫里的赏赐都已经下来了,陛下跟皇后都有赏赐,连东宫太子妃也有赏赐下来,唯有太子,本该跟他们最亲密的太子,到现在才来问这样的话------可见太子妃的赏赐太子恐怕也是没过什么心的......镇南王挑了挑眉毛,面上什么也没露出来:“圣上庇佑,总算有惊无险。身上的伤养一养也就好了。” 太子并不想问叶景宽的伤势,可镇南王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就很认真诚恳的表达了一番对叶景宽护送他儿子回来的感谢以及夸赞,这才又问:“您跟景宽,也觉得如今我该......” 镇南王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他看着太子,有些严肃的道:“自古以来祸起萧墙,如今范良娣可见不是个贤良的,好好的东平郡王殿下若是被她教坏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八·宣召 好好的东平郡王?现在太子也觉得自己儿子好好的,至于坏不坏的,旁人无非是觉得东平郡王是庶子,现在周唯昭又立下了奇功,所以害怕东平郡王起旁的心思罢了。 可是要是依着太子自己的想法,他是着实更愿意培养东平郡王的-----无他,还是那句话,感情总是相处出来的,他病的数次起不来的时候,都是听着儿子咿咿呀呀的哭声才醒过来。他一直觉得次子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福音。 可是这话太子自然不会傻的往外说,别的不说,他自己就是嫡子,倘若他要是抬举庶子,岂不是在跟自己嫡出的身份过不去?那些向来看重正统礼法的清流们还不得蜂拥而上来扒了他的皮?就算是他自己的属官,还有他的母亲,也都一直在规劝他重视嫡子。 他在心里深深的叹一口气,前些天付友德还拿那样的话出来说,说若是日后他对太孙好些,他们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他好不容易给次子安排了陈德忠做老师,日后还打算叫付友德多多带挈小儿子,可是如今看来,付友德这个老顽固是不要想了。 现在连镇南王也这么说,太子内心里的想法就更不好说出来,只是皱着眉头道:“我也不是看重范氏一个女人,可王爷也当知晓我的难处,西北那边.......还有......”太子殿下不知为何,今天倒有了重新同镇南王亲近的心思:“还有,她毕竟是东平的母亲。我唯有二子而已......” 只怕在他心里,他是只有一个儿子的,镇南王回了府就同大儿子二儿子说了与太子的这番交谈,末了做了做总结:“听太子的意思,还是不想处置范氏。” 太子关注西北,并不是因为民生多艰,也不是因为西北有鞑靼虎视眈眈,而是因为西北经营了多年的生意会受影响----这些生意向来是范家的人跟韩正清联合起来一同替太子揽财的,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叶景宽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不该我说,可是又实在忍不得。太子殿下这等心胸......” 钱自然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到了太子这个份上,逢年过节时往宫里送的各色各样的礼,还有往下的赏赐,这么一算就不是个小数目,何况还有多少属臣要养?有多少谋士要养?钱要是不够,是万万不行的,太子的那点儿俸禄,也不够他用的。 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把钱看的太重,也实在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 镇南王跟着摇头:“可又有什么办法?他是嫡长,又是正统。”最主要的,他还是荣成公主的亲哥哥,当然荣成公主也还有一个亲哥哥.......镇南王看了儿子一眼,可立即就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太子虽有些糊涂,可太孙毕竟是明白的。何况以太子的身体,看样子....... 叶景宽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道:“我与公主提一提,看看她能不能劝得动太子罢。范良娣野心勃勃,如同一条毒蛇,不除实在叫人难安。” 范良娣这回勾结皇觉寺,冲着的虽是太孙,可是却也未必没有把依附太孙的叶家两个最优秀的嫡出子弟一网打尽的心思,此等心思,实在叫人于心不安。 一直没说话的叶景川嘶哑着声音接了句话:“嫂嫂未必就没劝过,可既然连皇后娘娘跟父亲都劝不动,嫂嫂去了也未必就有效果。” 话是这么说,试还是要试一试的,如果太子实在是想不通,那也不要紧,那就由他们自己来动手好了。镇南王眼里厉光一闪,转身又恢复了从前老神在在的模样,往圈椅里一坐,问了问儿子们的伤情,这才道:“才刚你们母妃过来同我提了一声,宋家那边送了消息过来。” 叶景宽就不免偏头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原本大家想的都很好,觉得宋六小姐从晋中回来之后,也差不多就是给他们办婚事的时候了。谁知道一波三折,世事无常,六小姐根本就没看上自家这个傻弟弟,人家喜欢的是太孙。 都不用人说,叶景宽自己都能瞧出周唯昭跟宋楚宜两情相悦来-----否则周唯昭那个性子,怎么会急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就噗通一声往不知深浅的水里跳?否则惯常冷静非常的宋六小姐又为什么会因为周唯昭的病食不下咽睡不安枕? 叶景川的脸色白了白,原本就还没愈合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镇南王见两儿子都不吭声,就道:“你母妃说,宋家送来了不少谢礼,可对之前咱们商量好的事却是只字不提了。” 既然只送了谢礼,却不提之前两家家长有了共同默契的事儿,再联合起皇后娘娘下旨申饬传流言重伤宋六小姐的魏夫人的事儿,宋家是个什么意思,镇南王妃心里也就有数了。 镇南王看了看脸色明显不好看的小儿子一眼,就叹了口气:“罢了,这世上别的好姑娘也不是没有。” 镇南王妃还私底下说,听荣成公主透露出来的话说,皇后娘娘近几天就要宣召宋楚宜进宫了,这个时候宣召进宫,还能是什么事?镇南王虽觉得这个神勇的小姑娘没成自家儿媳妇有些可惜,可到底是男人,看得开,反而还交代镇南王妃:“虽说宋家最后也没答应,可人家宋家并没一开始就说过这事儿能成。咱们两家也不必为这事儿生分了,该怎么往来还怎么往来,你可不许犯糊涂。” 镇南王妃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虽然心疼自家儿子,可是日后若宋楚宜真成了太孙妃,那也是要常来常往的,怎么好闹僵?何况镇南王府跟长宁伯府本就是通家之好,为了这等事情闹翻,实在是太不值了,她闻言就点了点头:“王爷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九·缘分 叶景川到底还是去找了宋楚宜一趟,算起来从晋中宋楚宜拒绝他的那次开始,他跟宋楚宜说的话实在有限,或许加在一起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就是船上那几句对话,后来他就发着高热,差点儿丢了性命。 他站在宋楚宜面前,一如既往的觉得自己不自觉的就矮了一截,这矮了一截不是说他觉得自己哪里配不上宋楚宜,实在是他觉得宋楚宜站在他够不着的地方。 宋老太太私下同宋珏叹气:“其实叶家小二着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我叫人去镇南王府送礼的时候,这心里可不好受啦。” 宋珏从前也觉得叶二不错,最主要的是人虽不算绝顶机灵,可是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又听得进人说话,又尊敬长辈,没有纨绔之气,这样的人,用来过日子也尽够了。可是人是好人,宋楚宜偏偏不喜欢。他是看得透的,宋楚宜对周唯昭确有一份与众不同在里头,他虽不想宋楚宜过的太辛苦,可前提是宋楚宜不愿意过的太辛苦,若是她自己都对这份辛苦甘之如饴,他这个做大哥的,就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且他也不是立即就觉得宋楚宜同周唯昭也算般配的,虽然之前就已经跟祖父二人商议过了这事儿,可是等到太孙跟宋楚宜回京了以后,他还是叫过了望风来好好的问了一遍,听见周唯昭曾跳水救过宋楚宜之后,这最后的一点疑虑跟犹豫也散尽了。 老实说,宋珏对自家同胞的亲姐姐尚且没有对宋楚宜亲近,他也算得上是抱着宋楚宜长大,这个小姑娘如何一点点的长成,他都看在眼里。在他心里,宋楚宜跟他的女儿,也没甚太大的分别了,只要宋楚宜喜欢,刀山火海愿意去闯,他若是力所能及,总是想为这个小妹妹办到的-----为着她维护过这个家无数次,他也必须要办到。 因此如今听宋老太太这么说,他就劝宋老太太:“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再好,小宜不喜欢,有什么法子呢?祖母与其难过这个,不如替小宜多操心操心往后的事情吧。还有明姿,明姿也该着人去接回来了。” 说起来,向明姿跟陈锦心成了好朋友,两人倒是说的上来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父母双亡而格外能理解对方些,一来二去的相处的很是愉快。 宋老太太乐意看见陈锦心与向明姿交好,无他,陈锦心着实是个可怜人,这一辈子都已经毁了,宋老太太想着,能叫她过的开心些,总比叫她郁郁寡欢的好。这次是陈锦心病了,宋老太太特意叫向明姿过去陪一陪的,谁知陈锦心这一病倒病了一个来月,向明姿已经打发管事回来问了好几遭宋楚宜回来没有了,宋老太太想到这里,忍不住点头:“你说的很是,这个小丫头只怕是想小宜都想坏了,偏小宜回来以后委实不得空,明儿我就派人去接她。” 叶景川是来同宋楚宜说清楚的,他觉得他从前说的不够清楚-----宋楚宜似乎也不愿意听他把话说出来,可是有些话不说清楚,他觉得不痛快。 “六小姐,我从十四岁开始就想娶你为妻了。”他认真的盯着宋楚宜,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从前我还小,人莽撞,许多事考虑的不周到,只顾着自己喜欢,忘记了问问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喜欢,实在是我的不是。” 叶景川能说这样的话,实在叫宋楚宜觉得吃惊,她不喜欢叶景川,实在是因为觉得话说不到一起,偏偏叶景川还对她情深意重,觉得自己报答不了这份深情,又害怕叶景川的热情终有用尽的一天。可是人终归是会长大的,叶景川如今就长大了。 既然叶景川不再是从前那个莽撞的恨不得剖开心来挖给她看的少年,她心里的紧张还有压力就小了许多,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事情大约讲究缘分。” 叶景川就笑了,他实在是精进了许多,再没有当初挥斥方遒的少年气,沉稳得如同他的哥哥了,他看着宋楚宜道:“你说得对,你不喜欢我,又不是你的错。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逼着另一个人喜欢他。” 他顿了顿,看着宋楚宜道:“我来找你,实在是觉得要把我的心意同你再说一次。这样,日后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他曾经这样用心的喜欢过一个姑娘,虽然那个姑娘不喜欢他,最后他们也没那个缘分在一起,可是他尽力争取过了,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父王跟哥哥说的都对,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太过计较的人是过不好日子的。 此等境界着实不是青卓所能理解,他挠了挠头,回头同青莺叹气:“叶二少爷不知道怎么突然开窍了,这样会说话。” 青莺就瞪他一眼,她还是挺喜欢叶二少爷的,不过这种事情,当然还是她家姑娘说了算,因此也只是偷偷摇一回头也就罢了。 倒是宋楚宜放下了心头大石,她虽不喜欢叶景川,可是实实在在的拿叶景川当朋友,心里是想着叶景川好的,如今话能说开,不互相记恨,纵然日后不可能再跟小时候那样,也是好的。 她觉得心里轻松许多,回了宁德院把叶景川的来意告诉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听了免不得又叹一回气,觉得叶二少爷着实真是个好孩子,可惜自家没什么合适的姑娘来配了,干脆就跟宋楚宜提起高兴的事儿来:“明天派人把明姿接回来,那个丫头想你想的不行,昨天就打发管事回来了,问怎么还不叫她回来......” 宋楚宜就笑:“我也正想求您把明姿姐姐接回来,这样久不见,我着实是想她啦。” 二人正说这话,去了宫里瞧贵妃,回来换过了衣裳来请安的大夫人也跟着说笑了一回,才道:“老太太,娘娘说叫咱们心里有个数,想必这几天皇后娘娘就该宣小宜进宫了。”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章·苦果 宋老太太脸上笑意就一滞,她虽然知道迟早有这一日,可这一日真的来这样早,她又有些惆怅以及担忧,这担忧不为太孙可靠不可靠,为的是真嫁给了太孙,日后处境堪忧------太子殿下如此偏心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着实不是个令人欣喜的事。 她这样担心,也就这么跟宋楚宜说了:“往年间瞧着也不算太出格,也就是这两年,或许是因为太孙回来了,东平郡王跟范良娣都动作频频,可偏偏太子还这样纵容......”宋老太太顿了顿,就道:“不说别的,就说这次遇袭的事儿。太孙为了东宫的脸面,也为了保全太子在朝野的威望,自己把皇觉寺的事压下去了,把责任都推到死去的端王身上,一点儿没牵连东宫,可是这是太孙孝心,就算是为了这份孝心,若是太子真是个明白人,也该先处置了大范氏,来安太子妃跟太孙的心,可太子到现在也还没动作......” 连宋老太太也这么看,东宫那些谋士跟属官们肯定也是都劝过了太子的,就是叶景川,也说他父王说太子殿下实在是个凉薄的人。 嗯,这凉薄也只对着周唯昭跟太子妃了,宋楚宜淡淡的牵了牵嘴角:“就像太孙殿下所说,大约是他没带到太子的缘分吧。” 不过这也不要紧,有个好父亲纵然是福气,如同叶景川那样,有镇南王对他关怀备至替他铺路,固然是好的。可是没有,也不缺什么,他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而且,以后的路他还有自己呢,自己会陪着他一起,该是他们的,一样都不会让给别人。 宋老太太就不说了-----宋楚宜也同样没怎么带到宋毅的缘分,跟宋毅也是情分平常。她提起了这件事,宋楚宜大约是物伤其类了。 她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见宋楚宜笑着朝自己摇头,就知道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不由在心里叹一声,这孩子心里头什么都有数,她也就不再多说,转而同她说起宋琰的归期来:“本来说的好好的,说是这个月月底就回来,谁知竟不能成行。” 小孙子一个人独自在金陵,虽然也办了件这样轰轰烈烈的大事叫人知道了他的本事,可是俗话都说哪有不牵挂孩子的父母,宋老太太一日不见他,一日就悬着心。 宋楚宜知道这事儿,提起弟弟来连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一些,上挑的眼尾微微往下压了压,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他要等清风先生一道回来,晚些也是有的。” 宋老太太还是昨晚听宋程濡高声大笑方才知道宋琰竟凭着陈家的事儿入了清风先生的眼-----这位清风先生着实同他的师兄有些不同,他师兄是再正经不过的有名望的当世大儒,他却是个放诞不羁的,虽有学识,可是这放浪不羁的名声却也同他的学识一样出名。多少人在他手底下折戟而归,他比他师兄还矜贵得多,从头到尾也就收过崔绍庭一个学生,之前宋琰在他跟前也是屡屡碰壁-----清风先生连他唯一弟子的书信都不给面子,就当没瞧见,该去哪儿仍旧去哪儿,着实没把宋琰当回事。 宋程濡跟宋珏商量过,都跟宋楚宜一个意思,既是人家不愿意,也不必勉强,叫宋琰收拾行李准备回来,谁知陈家的事一了,清风先生竟主动找上了宋琰的门,说要跟他一同回京见见他那徒弟-----他那徒弟现在还远在西北呢,见什么徒弟,分明就是找个借口跟着宋琰罢了。 宋老太太因此也骄傲起来,笑着点头:“清风先生德高望重,他既肯同阿琰一同回来,等多少时候都是等得的。就是我私心想着琰哥儿快些回来罢了。” 宋琰的确是归心似箭,这倒不为了其他,就为了他姐姐-----他虽然人在金陵,可是却也知道姐姐的亲事约莫也就是这阵子就该有动静了,这事儿虽然他插不上什么手,可是不在跟前看着,到底不放心。 可是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就走不成,一是清风先生这里还有许多书籍古册要他帮忙整理,二是崔华蓥去金陵礼部办的文书一时半刻还下不来,三还有一点,冯公公着实缠他缠的太紧。 宋琰其实说不上对冯公公有多大的意见,他跟着姐姐哥哥混的久了,深知太监不可得罪的道理,尤其冯公公还曾经一度跟安公公争过秉笔太监这样的位子,他更是没想过要得罪人家。 可耐不住冯公公先投向了陈老太爷,而且还给陈老太太支了个招,叫陈老太太上宋家闹出些事来,以来扰乱形势,好浑水摸鱼,趁乱过河。 这一点就着实叫人难以容忍了,他无法忍受别人算计上自己家人,虽然冯公公没能得逞,陈家老太太到底也没能血溅他家里,可是这结算是结下了。史御史上书弹劾冯公公跟陈老太爷沆瀣一气,他也就冷眼看着。 冯公公焦头烂额之下,在京城托了不少门路上长宁伯府求情,私底下或许是觉得他人小可骗,居然还天天来他跟前想着要他写信回家同家里说说情。 他终于有些明白当初为何冯公公争不过安公公了,他这想的东西着实同普通人不大一样,清风先生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十分不满的提点他:“他既来找你,说明现在根本没事。你不如给他找点事做,反正现在金陵城史御史也挺忙的,你叫忙的对上闲的,岂不是好?” 宋琰于是从善如流的把冯公公托人去京城打点的消息透漏给了史御史,而史御史查明白之后毫不犹豫的记起了这条漏网之鱼,下次上书的时候一并把冯公公也带上了。 史御史的战斗力是不言而喻的,向来他参奏的人几乎就没能全须全尾的,冯公公因而忙的焦头烂额,这回终于没功夫来找他的门路,改而往朝中去寻了。 今天七更,尽力了,希望大家看的开心吧,然后也希望大家看在作者君这么努力的份上,狠狠地砸订阅砸月票跟打赏呀,爱你们么么哒~~~大家早点睡哦~~~凌晨视情况更新~~~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一·祭奠 向明姿终于回了长宁伯府,头一件事就是跑去见宋楚宜,她连规矩礼仪也顾不上了,过了二门就一路小跑着到了宁德院,见到宋楚宜立在廊檐下朝她笑,眼泪当时就泪如泉涌。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让人省心?”她由着宋楚宜递过帕子给她擦脸,破涕为笑,忍不住又抱怨:“为了你,祖母病了两场,我也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你这个不省心的!” 宋楚宜就哄她:“是我错了,我事先有写信跟大哥说过我没事的........” 向明姿就立即打断她:“那怎么一样?!凡事就怕有个万一,你哪怕是神仙呢,恐怕也有失算的时候,何况你不过就是个肉体凡胎,真要出事了,去哪里后悔去?” 宋楚宜就只好挑别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听说李家哥哥上京城来啦?” 向明姿的亲事定在了今年年尾,李家已经上门来走开始走六礼了,这六礼走完,差不多也就到了时候。李家少爷来京城也不光是为了娶亲的事儿,也为了明年恩科的事来京城国子监进学,李夫人于是干脆同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商量,叫这小两口不必回李家祖宅成亲,也不用去山西李峪任上,干脆就在京城李家的宅子里完婚,日后也方便李友贤备考。 宋老太太因为这事儿喜欢的了不得,她对这门亲事满意至极,之前要说有什么不足的,就是外孙女儿要离开自己远嫁,现如今知道外孙女儿还能留在京城,心里的郁结就都疏散开了----在京城不管怎么样,总算能时时见面,着实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向明姿一听李家这两个脸就腾的红了,伸手去拧宋楚宜的腰:“出去了这么久,好的没见学,这促狭劲儿倒是越发炼出来了!” 二人说笑间一同进了院子,向明姿见了宋老太太请过安,又同宋老太太说起陈锦心:“如今已是好很多了,也愿意出去到处走走,走的也不远,附近有几户庄户人家的姑娘很合她的心意,她倒是教起她们读书来......人有了事情做,精神自然也好了,还跟我说等天气不那么热了,回来给您和祖父请安呢。” 从前陈锦心那副模样,宋老太太总担心她命不长久,虽然孙太医也确实说过这小姑娘寿数怕是不好,可宋老太太受人之托,又有宋老太爷感念陈君安的英勇壮举,二人对陈锦心总是格外宽容一些,前两年照着陈锦心的意思把她从通州迁去了苏州庄子上住了一段日子,今年才把她接回来,谁知道或许是因为出去疏散了见过更宽广的世界了,陈锦心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心求死的小姑娘了,宋老太太也曾亲去见过她一次,见她整个人精气神都有,身体虽然依旧差,可是人却有了生气,心里也替她开心。 现在听向明姿这样说,她心里更舒坦了几分,叹道:“她能想得通,是她的福气。她的外祖母跟父母亲在天之灵有知,也会替她开心的。” 宋楚宜亦觉得陈锦心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谁说女人没了男人没了一桩体面的婚事跟娘家都不能活?只要想的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正说的高兴,外头就熙熙攘攘的一阵响动,没过一会儿,宋大夫人就急急忙忙的进门来,先瞧了宋楚宜一眼,才看向宋老太太,轻声道:“老太太,外头有宫中天使来了。” 这样快!宋老太太不由吃了一惊,她还以为不管怎么样,皇后娘娘总得等到陈家事完了再提起这事儿,怎么就这样着急起来? “不必慌。”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既然是宫中来使,无非也就是为了宋楚宜的事儿,这事儿本来宋家也已经心里有数了,如今虽然来的比预想当中的快了些,可是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她重新换了诰命大妆,大堂里摆了香案,方才领着大夫人一同接了旨。 谁知这旨意却并非宣召宋楚宜入宫,而是说荣贤太后已经往生三年,要诸诰命命妇前往陵寝。 宋老太太着实有些没回过神来-----荣贤太后到底是怎么死的天下人不清楚,他们宋家却是心里有数的,前两年太后的忌日马马虎虎的也就过了,没人敢去摸建章帝的老虎屁股。怎么好端端忽然要大办? 幸亏有个儿子在礼部当郎中,消息也比其他人快些,晚间宋大老爷趁着大家都在,就道:“是尚书大人上的书,说是太后已经驾鹤三年,却并未曾配享太庙,着实不成个体统......” 宋老太太一时无语,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这礼部尚书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早不提晚不提,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儿。” 现在京城被陈老太爷还有太孙遇刺的事儿闹的人仰马翻,到现在陈老太爷都还没押送回京,礼部尚书怎么这个时候上书请建章帝给荣贤太后办忌日? 连宋程濡也道:“这事儿办的不明不白的,叫人都摸不着关节在哪里。” 也并不是全然摸不着关节的,宋珏看了宋楚宜一眼,给宋老太爷提醒:“礼部尚书要是傻子,也做不成礼部尚书。明知道圣上因为这次的事儿更厌恶了荣贤太后几分-----在圣上眼里,就是因为荣贤太后在背后挑拨,才叫端王殿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礼部尚书此举,是在圣上脸上打了一巴掌,也是在提醒圣上........” 宋程濡就忍不住苦笑:“说太子殿下不聪明罢,他分明又有几分聪明。是啊,圣上一想起当初荣贤太后带给他的压迫跟耻辱,再想想近来的端王余孽,心中对荣贤太后只会更厌恶,对端王跟皇觉寺的事也只会更没耐心。可相对的,对太子殿下的观感,却又会好几分。” 宋珏看众人都沉默不言,最后下了定论:“太子殿下恐怕是下定决心要保范良娣了。” 继续来更新了,凌晨更新五章,也不说有多累了,只希望大家多投月票多订阅多打赏啊~~~~~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二·说客 太子殿下一开始倒真是没下定决心要保住范良娣,实在是他有些走投无路了-----只要是他身边的人,就没有不劝他杀了范良娣以绝后患的。 他其实并不觉得范良娣是什么后患,这些人通通都以为范良娣控制了他,而实际上,他自己才是范良娣的主人,范良娣的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握之中,范良娣跟全族人的性命也都在他一念之间,他根本察觉不到范良娣的威胁。可是若是他不杀范良娣,他这边的人心就要散了,他因此很是犹豫。 范良娣提早看出了杀机,她跟着太子实在太久了,对太子的心事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之前她还能老神在在的坐着,可是到了后来,看着太子越发迟疑不定的眼神,她就知道危险已经来临,可她毕竟是跟着太子这样久了的,对太子有足够的了解。 她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写信回家给父母亲,叫他们奉上今年西北那边的红利-----韩正清虽然闹脾气不肯回信,可是该做的事却都是做了的。这几年来因为崔绍庭把持着西北,西北那边的生意越发的难做,好在韩正清在西北经营了十数年,根基也有了人也有了,崔绍庭一时也抓不到他的把柄,范家人从西北回来,带回来了今年的红利和账本。这事儿,范老爷亲自写信过来同范良娣说了。 而第二件事,范良娣找了个了不得的说客,她找了礼部侍郎王大人,去说服了礼部尚书上这一封要求建章帝给荣贤太后办忌日的奏章-----这个注意说起来还是儿子的长史钱应出的。 钱应说,要先让圣上的注意力不那么在太孙殿下身上,让太子殿下身上的压力小一点,太子殿下压力一旦小了,今年西北那边的大额红利又送上来了,太子自然气也就消了大半了。 范良娣照着做了,好在王侍郎跟礼部尚书这么多年的师徒也不是白做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出马,自然是把礼部尚书劝下来了-----虽然这是极得罪建章帝的事儿,可是礼部尚书有了年纪了,本来差不多也到退下来的时候了,临走之前给东宫这样大一个面子,也是为了族中后辈们着想。他这折子一上,建章帝面上没说什么,还当堂准了他的奏折,可转眼就下了旨意把他送去了江西当学正。 齐嬷嬷来见范良娣的时候就提醒范良娣:“侍郎大人的意思是,尚书大人实在是为了这事儿付出不小,娘娘不好出面,私底下也该给尚书大人一二补偿。” 这是自然的,否则日后谁还敢给她做事?范良娣也不是小气的人,大手一挥写了信回范家,叫范家往礼部尚书族里送去了二万两银子并两座庄子的地契房契。 这事儿,范良娣是同太子报备过的,同太子报备的同时,她又叫房嬷嬷抱出了一只匣子来,匣子里头是装订成册的厚厚的四五本册子,她双手捧出来递给太子,轻声道:“这里头是西北去年的红利,拢共得了十七万两银子......” 连太子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还以为有了崔绍庭那尊门神在,西北的生意就算黄了----就算不黄,也没以往的一二成,崔绍庭可是个人精,战马走私的事儿过后,他就对这一块管的极严了,再加上韩正清一直没甚消息传回来,范家每回回来人也都支支吾吾的,他一度以为这钱泡汤了,可是想什么来什么,他正为了银子发愁呢! 付友德跟陈德忠都劝他,说是如今九江大水,偏户部那边银钱吃紧-----去年黄河大水就拨下去不少银子,加上去年又刚重修过先帝陵寝,还有江西那边的大水......桩桩件件都是要银子用的,因此付友德跟陈德忠都劝他带头捐出些银子来,号召勋贵跟大臣们慷慨解囊,这样一是在建章帝跟前博好感,二是在民间也有个好名声,再加上现在太孙殿下名声又正好,顺势把东宫立的更稳。 可是这主意虽然好,银子打哪儿来?他的银子一年往宫里送礼,少说也得四五万,还有逢年过节的赏赐给下头的人,跟养着的那些赌坊,那些给他做生意揽财的人,到处要用银子! 他欣喜的站起身来,看着范良娣捧出了那只他专用的印章,心里松了一口气。听见范良娣说叫了娘家给礼部尚书二万两银子,不由点了点头。 范家就是这一点好,财雄势大,给他做生意的同时自己也有生财的法子,从不会在他这里想着分出什么去,倒是处处贴补他。 他本来就犹豫的,如今范良娣既自己把事情解决了,还给他雪中送炭带来这么一大笔银子,太子又再想想远在西北的韩正清------他是个有能力有本事的人,不仅如此,他除了会赚银子,还会打仗。 这样多的利弊一权衡下来,太子就知道该怎么选了,他伸手把印章接在手里,阴晴不定的看了范良娣一眼。 范良娣越发低眉顺眼,趴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玉白的额头上一片鲜明的淤青,她仰头看着眼睛放在印章上的太子身上,鼓足了勇气上前攀住了太子的衣角,恳求道:“殿下......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日后我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有这一次其实就已经够了,太子耳朵里响起皇后娘娘的告诫,想起付友德陈德忠的建议,还有镇南王斩钉截铁的话,一瞬间有些犹豫-----范良娣这次敢动手叫范家的人插手去刺杀周唯昭,说不定还会有下次...... 可太子自问,他气愤的是范良娣想杀周唯昭吗?不,其实不是的,他一直很清楚范良娣的心思,也知道范良娣对太子妃跟周唯昭的嫉恨和怨忿。他所生气愤怒的,无非是范良娣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惹麻烦,并且自作主张罢了。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三·失望 等太子什么也没说的出了门,范良娣整个人筋骨就都软了,全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瘫在地上半响都起不来,还是房嬷嬷跟木勺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把她搀扶起来,又手忙脚乱的到处去找活血散瘀的药,范良娣的头磕的极为实诚,额头上淤青了一大片,看着就有些渗人。 房嬷嬷一边轻手轻脚的给她涂药膏,一边忍不住担忧的问她:“娘娘,殿下他,可曾说了什么?”房嬷嬷心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从前还当郡王殿下跟自家姑娘不同,总是聪明理智些的,谁知道郡王殿下居然也跟着姑娘胡闹,怎么连刺杀太孙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现在东宫还没能当家作主呢,现在要争要抢,是不是也太早了?!唉,都说聪明人想的多,果然就是心眼儿也多也杂,像她这等做下人的,就觉得就算要闹,也不能在这当口闹----还是那句话,东宫还没当家作主呢,这也就是太子殿下不把太孙殿下当回事,若是真把太孙殿下当回事,这个消息传进来,以太子的身体,还不得活活被气死过去?底下还有恭王肃王虎视眈眈的,就是鲁王,虽然从前老老实实的,可是贤妃娘娘死了,妹妹又远嫁了,哥哥也死了,说不定也都变了...... 范良娣睁开眼睛,眨了眨眼,又盖住眼里那一抹深刻的怨恨,冷笑了一声:“能说什么?总之不会杀了我就成了。” 房嬷嬷心里忍不住一惊,真正觉得心惊肉跳起来,自家姑娘实在太沉不住气了......她这样想,总觉得还是得叫侯爷回来,自家姑娘这脾气,只有侯爷辖制的住,侯爷说的话,她才能勉强听进去几句。可房嬷嬷想起韩正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侯爷也不是从前那个侯爷了,他儿子老婆都是死在范良娣手里.......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己很不记恨,话说回来,要是不记恨,那可真不成个人了,房嬷嬷觉得头痛。 没过一会儿,东平郡王就进门来了,看母亲额头上淤青了一大片,心里的怨气忍不住又消散了许多-----钱应说的是,他日后不能再事事都照着母亲的想法来了,这回要不是担心母亲擅作主张会闹出更大的事,他才被迫叫钱应去联系了皇觉寺,也不至于闹的父亲这样生气这样两头为难,他看着母亲,叹了声气:“母亲.......父亲没为难您吧?” 范良娣摇了摇头,觉得脑子有些乱,略微缓过了这一阵晕眩才拉着儿子的手,四下看了一眼,把下人都遣散出去,轻声朝儿子道:“你放心,这次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尽管之前钱应已经同他保证过,说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可东平郡王心里却从没深信过的-----父亲那天的暴怒他看在眼里,何况还有宫里皇祖母跟东宫太子妃的压力,连幕僚等等也都劝父亲要分清嫡庶,清正规矩。现在听范良娣这么说,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声:“当真?”他父亲对母亲的情分真的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 范良娣摸了摸儿子的头,眼里透着幽幽的光,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讥诮笑意:“自然当真。我知道鸣翠宫那边的动静,还想着借皇后娘娘的手来逼殿下处置了我。可她们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是谁陪在殿下身边,是谁帮殿下筹措银两养着这么些谋士幕僚,又养着西北那一大帮子要吃饭的......”她看着周唯琪,声音渐渐放低:“你如今也大了,心里也要有个数。你别怕,别看那帮人说什么嫡庶不嫡庶的,你父亲心里,压根就没他们母子。他们再风光再好,在你父亲眼里,那也不关他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可你我就不同了......” 我们把一切都系在了你父亲身上,我们的就是你父亲的,杀了我就是在断你父亲自己的血肉,他是舍不得的。 周唯琪安静下来听他母亲说话,心里已经被浇的差不多要灭了的那团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另一头的皇后娘娘却彻头彻尾的觉得自己被泼了一盆冷水,她看着自己的长子,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太子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就是不去看他母亲,隔了良久才道:“儿子的意思,这次的事情就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前脚唯昭出事,后脚盛宠的范良娣就死了,这不同样招惹人的怀疑和猜测吗?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好似他说不会发生了就不会发生了似地,皇后简直没法儿想象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能蠢成这副模样,她冷笑了一声,含着无比的失望跟愤怒:“混账!你是要当纣王幽王吗?!为了个女人,你到底还知不知道分寸?!” 亏她还叫荣成公主跟镇南王亲自去劝了一回,横着这些人的劝告太子根本一句都没听进去,都当了耳旁风?!皇后实在顾不得疏远不疏远,情分不情分的了,几乎指着太子的鼻子骂:“唯昭是你儿子!他体贴你孝敬你,帮你着想,为你打算,所以把这事儿压了下去,苦果自己咽,这是他当儿子的孝心,一片赤诚的为了你!可是你作为父亲,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孝心?他到底哪里不好,你嫡亲的唯二的儿子的性命,居然还不如你身边的一个姬妾?!你的脑子哪里去了?!” 太子就又记起少年时她抱着恭王柔声细气的哄着他莫哭莫哭时的温柔,和面对他的功课时的疾言厉色,人的心怎么就能长的这样偏?!他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觉得自己喘不上来气,捂着胸口平复了好一阵心情,方才冷笑着哼了一声:“十个手指头尚且有长有短,母后对我同弟弟都如此,做不到一视同仁。怎么到了我这里,要求就这样不近人情?!你斥责我之前,怎么不先回头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事儿?!当年逃命,你都抱着你另一个儿子,不是我!我如今还没做的你这样过分,你就口口声声说我偏心,那你怎么不瞧瞧你自己?!”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四·亲事 皇后娘娘被太子的这句话惊得病了好几天起不了床,再怎么样也没想到太子竟终于把这话明晃晃的说了出来,她自来就觉得这件事异常对不起太子,也觉得后来为了太子而冷落恭王异常对不起恭王,如今被儿子这么一激,觉得两个儿子都对不住,又把两个儿子通通都得罪了,不由悲从中来,不过几天时间,人就憔悴了一大圈。 荣成公主进宫侍疾,听说了事情原委,心中对这位当太子的哥哥的失望更甚,拉着母亲的手默默的垂泪:“就皇兄这样的脾气跟心胸,着实是......”她说话说到这里,怕母亲伤心,又把话转了个头:“母亲不必跟他生气,要是跟他生气,简直不用活了。” 皇后苦笑了一声,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范氏不过是个蝼蚁,捏一捏就没了。我之所以一直不肯下手,无非顾虑的就是他的心情他的脸面......” 荣成公主默了默,半响后才叹了口气:“他向来性子倔强,这回因为范氏跟您杠上了,要他杀范氏就更不可能了。这范氏也是有能耐......皇兄为了他,连礼部尚书都请动了,这声东击西浑水摸鱼的本事,从前皇兄可没这样精通。” 讨论一回,荣成公主自己都觉得焦心不已-----就像丈夫说的那样,太子真是越走越偏了,可他这个越走越偏的人身上偏偏还系着他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前程,真是叫人烦忧。 幸好谢司仪捧了一盏血燕红枣茶进来,奉给皇后喝了,又轻声道:“娘娘,宋贵妃娘娘来了。” 近来宋贵妃来清宁殿来的很是勤快,皇后闻言就笑着点头叫请进来,见了小皇子还亲自引逗了一番,又笑着看向宋贵妃:“小皇子长得极好,你用心了。” 建章帝人到中年得一幼子,初时不过是一时热情,可后来相处着相处着,倒是得了些乐趣-----当初他的儿子们出生的时候,他正跟泰王斗得不亦乐乎,后来儿子们长大的过程中又被荣贤太后很是压制了一阵子,因此他对孩子们看顾的的确算是少的,如今乍然添了个儿子,正是四海升平的时候,心境不同,小孩子又天真可爱,因而颇为得趣,因着小皇子的原因,连对着宋贵妃的时间也长了,宋贵妃的日子也算是越来越好,听皇后这样夸赞,忙笑着道:“这都是娘娘福泽庇佑的缘故。” 皇后含笑问她:“十一有段日子没进宫了罢?离得这样近,难不成非得拘泥于礼数初一十五才进宫来请安?这宫里有她父皇母后母妃,她就算天天进宫来也是使得的。” 宋贵妃向来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就明白了皇后娘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笑道:“娘娘不知道,这丫头跟驸马往江南去游玩了一趟,简直乐不思蜀了。” 荣成公主同十一公主关系不错,闻言就笑:“十一还是孩子心性,不过既然驸马乐意陪她游山玩水,她们夫妻过的和乐,也是好事。” 有了这层铺垫,皇后才笑着点头:“说的是,择婿可是件极要紧的大事,十一就选了个好驸马。说起来,你家的几个姐妹们也都假的不错。” 这话头又被提起来了,宋贵妃心里有数,就笑:“说起这个,十一还说要请公主给个面子,她过几天办什么茶话会,想请公主也同去,给她做做脸。” “当初荣成刚出嫁的那几年也喜好弄这个,可这几年倒是荒废了。”皇后咳嗽了几声就感叹:“这长日无聊,多走动走动自然是好的。也该叫她们年轻人乐一乐。” 荣成公主向来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母亲,等宋贵妃告退了,方才道:“母后怎么好似对十一的这次茶话会极感兴趣?” 皇后忍不住就嗔她一声:“你呀!之前不就跟你提过宋六的事儿?宋六小姐好是好的,我也喜欢......可也得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毕竟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直接叫她进宫来问也不大好,我想着,不如就叫十一跟你去问问她的意思。” 其实若是不然,叫端慧郡主去也是一样的,可惜现在这情势,崔应书如今犯了这样的大错,端慧郡主就不合时宜了。 荣成公主恍然大悟,忍不住失笑:“唯昭自己看中的,难不成我们瞧着不好就不好了?何况他这性子......人家姑娘要是不同意,他就不会叫自己的这个意思被您知道了。” “说是这样说......”皇后闻言就正了色:“他向来是个不强人所难的,我都知道。可这孩子实在不容易,我也不是为了查人家去的-----宋六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咱们总也知道些。从前我还怕她厉害,现在我就怕唯昭瞧上一个不厉害的......反正,横竖你去瞧瞧,到时候我在你父皇跟前也有话说。” 荣成公主答应下来,回去同叶景宽说了这事儿,叶景宽先是摇头,然后才点了点头:“这也真是......或许厉害的总要有厉害的来配罢,她跟殿下也着实是天生一对了。” 荣成公主也跟着叹气:“只怕母妃跟景川心里难受......” 叶景宽比她想得开,挑了挑眉摇头:“这有什么好难受的?天底下的好女孩儿也不止宋六一个,没有了这个,还有那个。没听说过谁为了哪个女子一辈子就不过日子了的。何况父王说得对,人家也没跟咱们保证过这事儿一定就能成,早知会过了等从晋中回来之后再说的。算了......总之没有缘分,倒是愿她跟殿下的亲事能顺利吧。” 既然叶景宽也这样说了,荣成公主也不再提-----她肯定是愿意周唯昭好的,周唯昭好容易有个喜欢的姑娘,她自然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她只是怕丈夫跟公婆心里有心结罢了,既然丈夫如今都这样说,她心里自然更加放心了。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五·疯狂 十一公主的帖子派到各家各处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八月初的天气虽然仍旧炎热,可是早晚已经带了一丝凉意了,陈明玉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的坐在南窗下,手里正捧着绣架,上头是莲叶何田田的图案,她绣工精致,鱼儿跟莲叶绣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如霜见她已经维持一个动作许久不动了,轻声喊她一声:“姑娘?” 陈明玉的手机械的动了动,低垂的头缓缓的抬起来,眉间的一点胭脂痣仍旧鲜红欲滴,叫人一眼就被吸引住,她回头看了看墙上的自鸣钟,面无表情,声音也无甚起伏的问:“祖母还没回来吗?姑祖母那里也没消息?” 屋外有小丫头埋着轻快的步子到了她屋门前,停了窃窃私语,恭恭敬敬的朝里头问了一声:“姑娘醒着吗?我们太太跟姑娘差我们来同姑娘说话。” 如霜看陈明玉点了点头,就忙笑着扬声应了一句:“醒着呢,姐姐们快进来说话!”她一面说话,一面已经亲自打起了帘子,满面笑意的道:“快请进来罢,我们姑娘绣花儿呢。” 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一前一后的进来,垂了手跟陈明玉请了安,这才道:“我们太太跟姑娘请陈姑娘过去说话解闷,外头送来了一缸金鱼,叫姑娘也去挑几尾。” 陈明玉脸上已经换了极温和得体的笑意,她本就脸若银盆目如点漆,这样带着和善笑意的时候,谁都觉得赏心悦目,她回头吩咐如霜给了打赏,轻轻颔首:“劳烦二位了,我收拾收拾就过去。”等两个小丫头收了赏赐退出门,她站起来由如霜服侍着换了衣裳,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脸,毫无预兆的忽然伸手将镜子砸了个稀烂。 幸亏她砸的不是那镶嵌在红木里头的玻璃镜,而是桌案上支着的小镜子,可饶是如此,如霜跟如倩也惊得双双素白了脸色,忙不迭的一左一右跪在了她身边。陈家出事以后,陈明玉的脾气就越发古怪固执了,常常为了小事大动肝火。 陈明玉面无表情的看着丫头们跪在满地都是碎片的方格纹青砖上,目光紧紧盯着镜子里仍旧精致美丽的自己,重重的闭了闭眼睛,重新扯出一个笑意。 她如今寄人篱下,原本不该生气的,以后,说不定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了,这么一想,她又迅速睁开眼睛,回头看了如霜如倩一眼,冷声吩咐她们起身给自己梳头。 如霜跟如倩对视一眼,皆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这不是自己家,陈明玉要是还是如同在家里那样耍大小姐脾气,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了,闹出来大家情分上难看------本来他们家跟秦家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戚关系,秦家还是看在陈姑祖母的份上才收留了她们。 因着要去见秦夫人跟秦家姑娘们,如霜跟如倩动作极快的给陈明玉梳了个高髻,又在上头插了几只玉簪做点缀,这才服侍着陈明玉往园子里去。 这个秦家正是从前出了端王妃的秦家,前两年秦家二房老爷升任大理寺寺丞,因此二房举家搬来了京城,虽说端王妃绞杀了堂妹而闹的满城风雨,可那都是秦家大房跟三房的官司,暂且不关二房的事,二房还出了个肃王妃呢,肃王妃可是好好的,自来有贤名,极受肃王的尊重。秦家二房家风也不错,秦家二老爷又会来事,因此秦家在京城圈子里还算的上是讨人喜欢。陈姑祖母是秦二老爷的亲妹妹,后来嫁了陈家的子弟,谁知还没过门未婚夫就去世了,她也是个奇人,下定了决心不肯再嫁,在家里守孝三年后,捧着灵位嫁去了陈家。 这么多年都没通过消息了,此番还是为着陈明玉有个落脚的地方,才求上了秦家。秦家太太本来不愿意-----她是极怕沾上事的,陈老太爷显然是犯了大忌讳,没得救了,她也害怕被连累。可偏偏丈夫对这个嫡亲的妹妹心疼的很,做了肃王妃的女儿也对这个姑姑很是亲近,她才不得不给了这个面子,答应了陈姑祖母代为照管陈明玉。 陈明玉知道这都是面子上的情儿,她住在秦家虽然什么委屈也没受,秦家的下人待她也客客气气的从不敢违拗,可是秦家小姐们看她的、偶尔透出来的怜悯的目光叫她心如刀割。自尊都好似被人踩在了脚下,放在从前,秦家还未必能到得她跟前,可她如今却要寄人篱下,受人这样的眼神...... 她行动迅速的绕过了游廊,到了依着假山建成的二层的小楼上,冲着秦夫人规规矩矩行云流水的行了个礼,秦夫人不免叹一声这姑娘的漂亮,心里虽忌惮,却也不会跟个小姑娘过不去,微笑着点点头:“她们哥哥胡闹,不知从哪儿弄来些金鱼,瞧着倒是花花绿绿的好看,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跟姐妹们一同分一分。” 陈明玉乖巧含笑应了声是,才到几个秦小姐身边,就听见秦三小姐冲着秦四小姐笑:“我若是你,还有什么心思想金鱼,你的太孙殿下都要被人抢走啦!” 四小姐脾气好,闻言脸通红了一片,梗着脖子看着自家姐姐,眼睛里都溢满了眼泪,又羞又臊的看了陈明玉一眼。 陈明玉垂下头,从侧边看过去脸上仍旧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的,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拽住了帕子-----十一公主下帖子邀人赴茶话会的事儿她早上就已经听说了,听说荣成公主到时候也去。 十一公主是想替谁做嫁衣做媒人,陈明玉清楚的很,她鲜红欲滴的胭脂痣在眉间印着,脸上却布满了阴云。她如今沦落得需要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讨生活,宋楚宜却马上要攀高枝得偿所愿,嫁给她一直想要嫁的那个人,这世上的事何其不公?!为什么老天这样不长眼,把好运全都给了宋楚宜,却叫她这样倒霉......她无意识的咬着唇,牙齿深深的在唇上印出痕迹,目光里有遮不住的厌恶跟愤怒。 第五更也放了,真是累的要瘫了,先去睡觉了,大家也早点睡觉不要熬夜啦。希望大家看的开心,然后就是万年不变的主题,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六·奈何 晚间奔波了一晚毫无所获的陈老太太令人去秦家接了陈明玉,见陈明玉沉着一张脸郁郁寡欢,还以为她是在秦家受了什么委屈,打起了精神问她:“是同秦家的小姐们相处的不好?”可若是陈明玉愿意,极少有不能讨好的人,陈老太太由着嬷嬷给自己按太阳穴,看着陈明玉。 陈明玉抿着唇摇了摇头,上前挨着陈老太太坐下来,仰头看着陈老太太问她:“祖母,这次咱们是不是......是不是会像苏家跟王家那样?” 会像苏家跟王家那样,沦落到男丁流放,女眷发卖的地步?或者比这还要糟糕?陈明玉虽然是个女孩儿,对朝廷的事也并不清楚,可是之前在金陵也听叔叔跟谋士们商量过这次的事,他们都说赏赐春闱泄题的风头还没完全过去,祖父时隔不到三个月又惹出这样大的事,还招惹的史御史上书连圣上一起骂了一通,圣上心中只怕对祖父愤怒已极。 陈老太太怔怔的看着孙女儿半响,一直隐藏在心里的委屈跟惶恐才露了出来,她把孙女儿搂在怀里,连声音都有些哽咽:“真有那么一天,祖母也不会叫你跟着我们一起吃苦......”她垂头看着陈明玉,一下一下的替她抚平额头上的横纹:“祖母一定会把你的将来安排的好好的,你放心。” 事情竟然真的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陈明玉心如死灰的抱着膝盖缩在陈老太太脚边的地毯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她着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她分明什么错也没犯,可她的前程荣辱都跟家族绑在了一起,陈老太爷出了事,之前所许给她的那些高位,那些什么富贵荣华,就通通没了踪影。 “还有什么法子呢?”她泪光盈盈的看向陈老太太,说话间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祖母,咱们还能有什么法子呢?我今天听秦家的人提起,说是冯公公都受了牵连,如今已经下了诏狱......冯公公不过是陪祖父一同饮宴而已,尚且要受这样的牵连......” 陈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待她镇静下来,才目光如炬的瞧着她:“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瞒着你。你说得对,这回我们家是凶多吉少了。”她叹了口气看着陈明玉:“不仅是冯公公,如今连你二叔跟你大哥,也因为疏通关系被收监了。” 陈明玉瞪大了眼睛,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大约打击太多了,就察觉不到痛了。 陈老太太见她目光发直,叹了一声气拍了拍她的肩头让她回了神,这才认真的看着她,问她:“祖母给你安排一条路走,你说好不好?” 陈明玉茫然抬头看着陈老太太,她不知道现如今她们还有什么路好走,前面分明已经没有路了,她看不见希望。 更叫她几乎要发疯的,是她从前自认为站在对等位置的宋楚宜仍旧好好的,不仅好好的,她还很可能成为太孙妃-----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位子,那也该是她的位子。 宋楚宜何德何能,太孙殿下要为了她亲自去求皇后娘娘下旨申饬魏夫人?周唯昭连这样的小事都替她做!她面上的泪已经干了,脸上挂着一抹冷淡的笑,看着陈老太太摇了摇头:“祖母,咱们还有什么路好走?走不成了。” 事到如今,她倒是真后悔当初没听冯公公的,干干脆脆跟着祖母一同撞死在宋家门前,若是那样的话,至少宋家没事也得惹一身腥吧? 陈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胡说!”她见陈明玉终于回过了神,才道:“凡事不到绝境,就别说出没路可走这种话。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你祖父跟成年的男丁们斩首,女眷发卖。可是自古以来都有旧例在,祸不及出嫁女。你若是嫁了,这些事就牵连不到你头上。” 陈明玉瞪大了眼睛,可是现在哪里有什么人肯娶她?难不成要她嫁贩夫走卒?那还不如叫她去死。 陈老太太没给她喘息的时间,问她:“你觉得,秦家的四少爷怎么样?” 今天送陈明玉回来的,正是秦家的四少爷。 陈明玉苦笑了一声:“祖母,秦家四少爷是秦夫人的嫡出幼子,秦家怎么肯?” 陈老太太目光阴沉冷淡,嗤笑了一声,语调颇有些嘲弄:“她会答应的,若是不答应,我也有别的法子。” 陈明玉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看着陈老太太,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她想好好的活着,却并不想被发卖,过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现在陈老太太又给了她一条路,如今她所能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她的心就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 陈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有些放空,隔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或者,也未必是秦家......” 陈明玉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不详的预感,就听见陈老太太说了一声:“范家也不是不错的去处......” 陈明玉听的越发如同坠在云里雾里,她握着陈老太太的手紧了紧,声音都染上了一丝颤音:“祖母,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陈老太太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附在陈明玉耳边同她轻声说悄悄话:“你祖父从前给你准备了大批嫁妆,预备给东平郡王的......现如今你祖父陷进去了,他如今这景况,谁敢收银子替他说话办事?没人有这个胆子。祖母拿它们来,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她顿了顿,见陈明玉把脸往后仰了仰,就道:“祖母也没旁的愿望了,我这么老了,自然要陪着你祖父一起下去的。只是你得好生活着,活的风生水起的,别看太孙现在这样轰轰烈烈,日后下场未必就见得好到哪里......他们未必就能善终的......” 又来更新了,又是在凌晨,真的佩服我自己啊哈哈哈哈。另外明天开始未必是凌晨更新啦,不过还是会尽量一次性放齐的,得去医院呆几天,到17号我妈妈回来我就能放假了哦拉拉。希望在医院蹲的这几天你们会一如既往的爱我,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七·交易 陈老太太的声音放的越来越低:“东平郡王你是嫁不成啦,现如今你祖父那些银子她们哪怕想要,也不会用这样的位子来许你啦。不过你也别伤心......”陈老太太看着明显已经呆滞了的陈明玉,一鼓作气的说了下去:“可是秦家跟范家,你都是去得的。” 陈明玉低头略想了一回,就明白为何秦家这些日子待她虽然谨慎,却也不敢过于谨慎了,她问她祖母:“您早有打算?” “我这辈子,一直提着一口气,什么都输长宁伯府那个老太婆一头。”陈老太太淡淡的笑了笑:“从前我就对你说,你在宋楚宜跟前丢脸,就如同我在宋老太太跟前丢脸,就是这个意思。自来我就跟她不是很对付,这次冯公公给我献计叫我死在她家门口,我原本是想死的,可是后来又忽然不想死了。我若死了,你祖父浑水摸鱼又被贬了又怎么样?他年纪大了,经此一事只怕会落到谷底再也起不来,宋家也不会容他活着。” 陈明玉听不大懂,懵懵懂懂的看着陈老太太,不知道陈老太太究竟想说什么。 陈老太太停了停喘了口气才接着说:“后来我仔仔细细的想了一回,终于想到了办法。我们是没指望了,反正也都老成这样了,无所谓死不死。你祖父犯的事前朝也有先例,他跟皇觉寺勾结的事儿没被捅出来,他就只有史御史说的那些罪过,最重也就是杀头了,不会连累年纪尚小的孩子们,陈家总算是能留点血脉的。” 说了这样久,陈老太太终于不再说这些语无伦次的话,开始说一直叫陈明玉悬着心的计划:“我打算着,跟范良娣做个交易。” 陈老太太今天去找的是王侍郎的太太-----同是东宫一党,从前也是有往来的,陈老太太知道王家跟范家关系匪浅。她找王太太,是想求王太太去东宫给她带句话。 陈明玉悚然而惊,听陈老太太说完了前因后果,简直连鸡皮疙瘩都冒起来,她抓着陈老太太的手,有些惊恐有些担忧:“祖母,现如今范良娣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皇觉寺的事儿,不正是范良娣闹的么?太子殿下纵然不愿意事情闹出来,可是对范良娣只怕也厌恶透了吧?您这个时候去求范良娣,又有什么用处呢?” 陈老太太看了一眼陈明玉,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傻孩子,她要是个简单的,能把太子妃挤兑了这么多年?放心吧,她总比你想象的精明多了。” “那您是想叫范良娣成全我跟范家的婚事?”陈明玉还是觉得这未免有些石破天惊:“可这也太招惹别人的眼睛了,范良娣难不成就不担心宋家?” 陈老太太就眯了眯眼睛:“你还小不知道那是多大数目。也不知道范良娣多需要银子.......”她哂笑了一声:“就算你是地狱里的恶鬼,这个时候在她眼里恐怕也跟个仙女儿没什么两样,你放心吧,她会答应的。” 陈老太太说的这样斩钉截铁,陈明玉却仍旧觉得这事儿虚无缥缈。 反而是东宫的范良娣在吃了一惊之后才回转过来,疑惑的问了一声齐嬷嬷:“你说谁?” 齐嬷嬷垂眉敛目的答了话:“是陈老太太.......” 范良娣蹙起眉头,之前钱应劝她答应陈老太爷把陈明玉许给东平郡王,现在陈老太太又求她把陈明玉许给自家大哥的嫡长子?亏她怎么敢想! 她揉了揉额头,正要说话,就听见齐嬷嬷又道:“王侍郎说,陈老太太那里还有礼物献给娘娘,也是陈老太太的一片心意。” 范良娣略蹙着眉头想一想,心中还以为是从前与陈家往来的信件信物等东西,心中待了恼怒跟咬牙切齿,可是等打开厚厚的一沓信封一看,立即就又把装信封的匣子阖上了。 陈家居然还有这等财力!她想起西北的生意早十年前都是陈阁老在经营,再想想扬州弊案章渊那里的孝敬还有西北那事章天鹤的倒台,不得不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重新看向齐嬷嬷。 这么一大笔银子,能做许多许多的事了,今年韩正清送回来的红利其实不过十万两,是她自己写信百般说服了父母,父母才从家里凑出了七万两,就这样,还卖了不少东西跟宅子林子,现在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她转头吩咐齐嬷嬷:“去拿纸笔来。”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脑海里迅速权衡利弊-----弟弟远在福建,侄子也在荥阳,都离京城千里之远,把陈明玉送到那边去成了亲,根本引不起谁的注意。 而等到时候顺天府查起陈家人口来,再说陈明玉早就已经与范氏订过亲,去金陵之前就已经前往荥阳了...... 虽然漏洞百出,可是谁会揪着一个不过及笄的女孩子不放呢?至于宋家......范良娣眼里染上一层阴影,宋家自来就从没想过上她的船,还一味的跟她做对,她若是顾忌宋家,日子也不必再过了。 因此第二天陈老太太再去见王太太回来之后,终于露出了这阵子以来的第一个笑脸,拉着陈明玉细细的看了半天,既不舍又万分欣慰的嘱咐她:“日后就靠你自己了,祖母替你打算到这里,已经尽力了。” 陈明玉没料到竟然真的就成了,还是定的是范家的嫡长子,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拽着陈老太太的手,茫然了半日。 还是陈老太太着人给她收拾铺盖行李了,她方才如梦初醒,跪倒在陈老太太跟前痛哭流涕。 陈老太太反倒是想得开了,笑的无比舒心:“以后这要斗,也是东宫这两位斗。你跟宋六小姐或许天生就是生下来做对的,只是希望你日后不要再输了。咱们怎么也得赢一次,叫她们也尝一尝咱们家尝过的痛苦......” 陈明玉目瞪口呆,指甲陷进掌心里。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八·阴影 十一公主既要办茶话会,自然是有头有脸平时有来往的人家都要下帖子请的,镇南王府也在被邀请之列。镇南王妃拿着帖子有些犯难,觉得自己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若说心里一点儿怨气没有,那是假的,她这样诚恳的上门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娶,叶景川也一片真心,最后宋楚宜却看她儿子不上,做母亲的,难免心里有些不痛快。可镇南王说得对,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人家当初也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因此她这口气就憋在心里,现如今知道这茶话会到底是为的什么办的,心里就有些尴尬。 她纠结思虑再三,觉得纵然自己要去,也不能待儿子去-----十一公主府的这茶话会办的有趣,驸马在前头招待男宾,女眷们在后宅看戏耍乐,因此大多数男孩子们也都被邀请了。叶景川从前就同驸马关系不错,自然而然的宾客名单里也没落下他。 等叶景川晚间来请安的时候,她就特意支使儿子去做事:“你大妹妹陪嫁的床也打的差不多了,你若是有空,就往城外瞧瞧去,再把镶嵌的东珠带去。” 是专程给了已经从工部致仕回家的老工匠帮忙打的,人家住在城外,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个四五天,叶景川知道他娘心里是担心他触景伤情,很痛快的答应了一声,回头去找他大哥跟父亲,说陈阁老被押解进京了的事儿:“听说是今天才到的京城。” 这也算是晚了,崔应书都差不多也要到京了,镇南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两个儿子问:“锦衣卫那边还没传出什么信儿来?” 冯公公也下了诏狱了,照理来说,他那里总也得有些话该吐出来了吧? 叶景宽坐在他父亲下手,闻言自然而然的接上了话:“前几天我顺路打听了一回,听说已经开始做文书了,既然都开始做文书了,想必赖大人不会一无所获吧。如今只等陈阁老到了京城,刑部再审一审了。” 孟继明这只狐狸这回也不说病了,成天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陈家这回是怎么也跑不了的。镇南王哦了一声,转头又问叶景川:“福建那边,你还去不去?” 福建那边传来战报,说是海盗勾结倭寇钦犯沿海边境,一千余人把当地三千民兵打的落花流水,成功劫掠不少东西,还掳走了二三百名百姓。圣上震怒,已经下令让兵部左侍郎廖怀远下去巡视,若是叶景川想去,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叶景川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儿子正想同父王提这个事,我是要去的。” 去了福建也好,踏踏实实学些本事建功立业,小儿子终究不是勾心斗角的材料,镇南王言简意赅的点头:“也好,那你准备准备,大约也就是这阵子的事了。” 宋家也收到陈老太爷被押解进京的消息,宋老太太差点忍不住拍手叫好:“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听说他在路上病了好几场,我还当他要拖到中秋过后才进京了,这还不是照样要回来?偏得做那些做派,他如今这副样子,还以为有人敢朝他伸出手拉一拉他?” 今天皇觉寺剩下的最后二十名僧人也被杀了,这么些年来,朝廷除了当初泰王的事儿,还从来没杀过这样多的人,恐怕建章帝登基到现在,朱笔批复的死刑犯们,今年是最多的一年了。 宋老太爷说起这事来:“其实说是和尚,这帮人何曾真的把自己当和尚了?圣上这回在皇榜上也说的清楚明白,称呼他们是叛党、逆贼。” 宋大老爷也点点头:“之前魏家散布流言说什么皇觉寺是遭了小宜的连累,很是乱了一阵。自从皇榜贴出来,这话渐渐的也没人敢提了。” 乱党就是乱党,逆贼就是逆贼,还是企图刺杀太孙的逆贼,有什么好说的?犯下这等大罪,就算宋楚宜不是天煞孤星,难不成他们就能活了?百姓们也不是全然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 “晚间等珏哥儿回来,也就知道刑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宋老太爷道:“圣上这回是下了狠心要整治吏治,孟继明又是个聪明的,他这回可是马不停蹄的等着陈老太爷到了刑部衙门就开审了,以他这样的办事效率,恐怕这案子不必跟皇觉寺的一般,拖到这样晚。” 其实朝廷办案,自来按照规章程序走下来,几个月是最起码的,晚的拖了几年的也不是没有,皇觉寺的人不过十几天就被定罪问斩,着实算得上神速了。至于陈老太爷的这案子,孟继明估计用时只会比锦衣卫审皇觉寺的少。 因为腾出了空,还得准备接下来审崔应书呢。 宋老太太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皱眉,实在是这事不好应付,整个九江的官员都怕受牵连,一口咬定就是崔应书的责任,他们众志成城,又把表面上的证据做的这样好,一副不把责任推给崔应书,就誓不罢休的架势,着实叫人伤脑筋。 宋老太爷看了宋楚宜一眼,告诉她:“常首辅也没法子,派了人去九江那边打了招呼,可是九江那边一口咬死了就是崔应书受贿。” 这想想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死了四五千人,这不是个小数目,放在福建,已经足够叫总督都暂时剥夺官位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了。何况是在九江?九江一系的官员想必都是受了人指点,把这个黑锅给外来的崔应书背,自然,他们从前估计是没这个胆子的,这个胆子是谁给的呢?这也很好猜,这事儿跟皇觉寺和陈老太爷的事是三管齐下齐头并进发生的,叫人不疑心到他们身上也难。 可当初陈老太爷能说动他们,是因为他们也相信陈老太爷所说,宋家崔家恐怕都要倒霉,一个崔应书,背了这个黑锅也就背了,并没什么所谓,现在呢? 就像她上次同端慧郡主说起的那样,现在宋家跟崔家可都还好好的,就算该急,也是他们急。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九·借刀 陈老太爷的案子果然如同宋家人猜想的那样审的极快,孟继明向来很知道跟着朝中的风向走,现在显然陈老太爷一系是要彻底倒台了,他从前又在建章帝那里挂上了号,办这个案子不可谓不尽心,就连陈老太爷送的金盒子究竟多重,他都着人量了出来细细报了上去。 朝廷官员草菅人命兼假公济私,还插手地方政务,企图威胁贿赂一方知府,这罪名说重也重,说不重也不是那么重,端看建章帝怎么判了。 等建章帝斩立决的批复移下来,孟继明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幸亏他这回眼明心亮,没跑去给人添堵,否则岂不是给自己挖坑? 倒是户部尚书最近都不大高兴,都说皇觉寺是皇家寺庙,供奉颇多土地圈的也颇多,本该是富得流油才对,可是从皇觉寺抄出来的东西不过白银六万余两而已,实在是大大低于预期,而陈老太爷那里自不必说,老狐狸恐怕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能送金盒子装唐明钊手抄的人,家里居然只抄出三万两银子,着实叫人觉得难以理解,这几天他上朝时都有些蔫巴巴的,户部的银子本来就从来没有够用的时候,秋收税赋一收上来看着是不少,可是往西北福建那边一拨,就又捉襟见肘了,何况今年还添了九江事,户部尚书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等下朝的时候他同宋程濡一道走,宋程濡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笑:“最近抄家抄了这么两家,怎的你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户部尚书姓郑,叫郑三思,他此刻也不三思了,对着宋程濡苦笑了一声:“宋公还取笑我,谁知道皇觉寺跟陈家的银子哪儿去了,送礼的时候这么流水般的花出去,抄出来的却只有这么一点儿,够做什么的?九江那边报上来二十万的缺口呢!这叫人怎么填?!” 说起这事来又忍不住骂九江知府跟江西官场一丘之貉,豫章知府去年还为了鄱阳湖水患跑来京城死乞白赖的求了十万两银子去,可是到头来什么也没做成,今年鄱阳湖照样洪水泛滥,照样得重新修筑民房,九江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去年修堤坝修祠堂拢共批了二十五万两银子下去,可水花儿都没听见一个,今年就又出了事,还又报上来二十万两银子做灾后重建,实在是......郑三思心里抱怨几句,觉得江西官场实在是腐烂至极。 可这话郑三思再三思索过了,是不能提的,毕竟现在这个黑锅已经全然被推到崔应书身上去了,这位工部左侍郎也的确是命不好,谁叫他要去江西那片呢,那片的官就算是好的,去了那边也学坏了,只有沆瀣一气使劲儿贪的,没有能独善其身的。你崔应书想帮百姓干实事,那可不就碍着别人的路了么?人家放着你这个现成的冤大头不坑,坑谁? 宋程濡也是从户部尚书做过来的,闻言似乎深有同感:“可不是,人人都当户部是钱袋子,可是户部尚书又不会生钱。你这会儿就愁上了,等到了年底日子可怎么过?福建浙江皆有战事,西北那边年底又要发饷,到了那个时候再愁不迟啊。” 郑三思顿觉牙疼,别人做户部尚书不说肥得流油吧,总算日子是过的风生水起的,就他倒霉,一上任就接二连三的出事,福建那边海寇猖獗,军费是万万不能少的,一少郭怀英那批人还不得跑到京城来生吞活剥了人?那个泼皮什么都敢做的。西北那边更是耽搁不得----一给私底下克扣了,被御史他们发现了参奏一本可没法儿活,兼这两年黄河水患、眼前的马圆通造反一事,户部简直过的天天都紧巴巴的。 从前那些截流之事都不敢做了,别说底下了,他这个尚书都摸不到多少孝敬银子,实在叫人生气,最叫人生气的是九江那边,从前批十万两,好歹那边留个三四千银子来打点打点,现在他们报多少就得给批多少,否则就要闹,整个江西官场一块儿闹,真是受够了这帮孙子的鸟气了! “听说崔侍郎已经进了刑部了?”郑三思磨了磨牙问宋程濡:“不知道崔侍郎这案子是个什么走向。”他说着,一面又摇头:“要我说,崔侍郎再不是那等贪赃枉法之人。九江决堤之事年年都有,不过这回崔侍郎赶得不巧罢了......” 宋程濡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回家换了常服,跟宋老太太一道用过了晚饭,方才带着宋楚宜跟宋珏去了书房。 常先生跟应先生早已经候着了,见了他们忙起身见礼,彼此见过,就又坐下来。 “小宜说得对,九江的事人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没人捅破罢了。”他把今天见郑三思时郑三思说的话说了:“那帮人贪得无厌,胃口一年比一年大,连给户部的常例孝敬也没了,贪得无厌到了这个地步,连户部也不看在眼里了,郑三思心里对他们都存着一肚子的气呢。” 郑三思如此,户部上下应该也是长了一条舌头的,户部是个什么去处?那是个跟银子打交道的去处,在那里呆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一次两次没孝敬他们尚且给你小鞋穿,何况是三次四次五次?从前没机会也就罢了,一旦抓住机会,他们还不把你往死里踩? 常先生看了宋楚宜一眼,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六小姐的意思,是挑动户部的人跳出来闹事?”他又自己摇了摇头:“这恐怕不妥,郑大人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 现在情势对崔应书明显不利,他就算是知道自己利益受损,也不会出来得罪江西官场。 “不。”宋楚宜言简意赅的微微摇头:“不用他们来带头闹事,他们只要在关键时候,呈上这些年九江申报的修堤坝,抗灾抚民的账册罢了。而这一点,郑大人已经承诺祖父了。适当的时候,他是愿意伸这个援手的。”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章·利用 郑三思也不是白叫这个名字的,他会叫郑三思,当然是因为凡事都很三思,既然他会跟宋程濡明晃晃的抱怨九江的官员贪心不足,就已经是一个讯号。他在告诉宋程濡,如果时机恰当,宋家又有能耐救崔应书,他会适时的伸这个手。 常先生忍不住一凛,似是忽然明白了自家六小姐想做什么,不由得瞠目结舌的看向宋楚宜:“六小姐是想自己拿九江知府开刀?可这不妥罢?虽说皇觉寺跟陈老太爷的事都不关咱们府上的事,可是这世上也不止咱们家有聪明人,恐怕不少人瞧出里头有咱们家的影子了。再出手,碰上的还是整个江西官场,恐怕.......” 建章帝不是不知道,他是装糊涂。皇觉寺刺杀太孙,这不管到底是端王余孽所为还是跟旁的事有关,都是罪不可赦的,他也正好需要把皇觉寺这帮子怀着二心的和尚们收拾了。而陈老太爷那边,是因为算计宋琰出的事,之前在京城虽然宋家算是做的极好,半点痕迹没落下,可是光是方孝孺的不降反升就已经颇能说明问题了-----管着官员升降的可是宋程濡。 若是方孝孺不是投向了宋程濡或者是宋程濡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焉能如此帮一个陈老太爷当初的嫡系? 不管怎么说,陈老太爷毕竟是斗输了技不如人,当初崔绍庭的事其实多多少少也有陈家的影子,因为这个,建章帝睁只眼闭只眼,就当看着两只老狐狸斗了------陈老太爷输了他还高兴些,毕竟宋家比起陈家来,这立场又更坚定的多了,陈老太爷押宝压得也太早了。 “不,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来做,我们也不会沾手的。”宋楚宜摇头,偏头看了常先生一眼,忽而弯了弯嘴角:“依先生看来,若是这件事由东平郡王来做如何?” 除非东平郡王是失心疯了,否则怎么可能去得罪九江一系的全部官员,他们蛇鼠一窝,谁手里是干净的?朝廷拨下去的银子,层层盘剥之后,恐怕到百姓手里的不过十分二三。这些人同仇敌忾,俨然已经成了利益一体的一个网里的鱼了。 “若是能成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东平郡王当监审,担干系的就是他了,可是他如何肯担这个干系?”常先生摇头苦笑:“恕某无能,想不出此计可行之处。” “先生不是无能。”宋楚宜牵了牵嘴角,想了想就跟宋程濡道:“祖父,我上次托您办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宋楚宜求宋程濡派些人去九江探听消息,宋程濡从宋楚宜回来的那天起就已经把人派出去了,他点了点头:“已经有了回信,都按照你说的,办好了。” 他顿了顿,见常先生跟应先生都一副茫然的样子,就冲他们道:“这个丫头,她让我派下去是找当初被抓的那些,说是被崔应书指派了押运银子回家的镖局跟他手底下的心腹人的。” 这是早就该做的,当初崔应书的事刚传到京城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建议宋程濡去这么做了,可是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处,这些人都已经签字画押了,又是被人收买了的,哪里那么容易被撬开嘴巴? 宋程濡咳嗽了一声,卷起手道:“还有,去找当初陪着崔应书下去的两个工部的员外郎,跟工部的其他人等,搜集崔应书建造大堤所用图纸,找到负责采购的那批人。” 常先生立即就明白过来宋程濡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看了宋楚宜一眼:“这是......要工部的.....工部的人去闹开这一场事?” 宋楚宜理所应当的抿了抿唇:“也不是一定要工部出来闹事,只是,建造图纸跟采买材料本来就不是同一回事,我舅舅再能干,他能既画图纸,又兼职采买?底下人昏了头克扣了东西,关他什么事?工部这么多人跟着下去,都是吃白饭的吗?怎么没见听说除了我舅舅以外,还抓了其他工部从犯?难不成工部从上到下,唯有我舅舅一个人负责修建堤坝,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罢?” 这当然不合常理,崔应书是工部左侍郎,他负责的还是营建司的差使,是管画图跟监督施工的,而采买回来的材料,怎么归他管?跟下去的两个员外郎在做什么? 江西那边的人估计是听了陈老太爷的话,相信宋家跟崔家届时已经倒了,墙倒众人推,连陷害人的圈套都做的这么不周详-----自然,其实也已经挺周详了,人证物证都有,还有九江知府派去的人截获了崔家的马车,人赃并获的铁证,又有崔家下人出来指证...... 可是宋六小姐不是好糊弄的,她敏锐的发现了其中漏洞,工部其他跟着下去的并没多少被牵连的,至少两个最主要的,崔应书的左右副手都没被牵连。 出现这样现象的原因无非只有两个,一是因为这两个人运气奇好,九江那边的人也不想对付他们,二是他们本来就收了银子。前者的可能性当然要小于后者,有脑子的人都想得到。那么这两个副手就很有必要查一查了,顺着他们挖下去,说不定还能挖到更大的鱼。 宋珏就瞄了宋楚宜一眼,这个小丫头后头是有高人在指点啊。宋楚宜聪明他当然是知道的,可是这拉工部下水这一招就太对症下药了一些,宋楚宜这个门外汉显然是不该知道的,前几天她还为这件事发愁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想宋楚宜这几天所见的,也就剩一个太孙殿下,忍不住有些吃醋,周唯昭什么都帮她先想好了办好了,他这个哥哥倒被显得多没用处了似地。这还没过明路呢,赐婚的旨意也还没下,马屁拍的这样早......算了算了,他在心里想想,觉得这样也是件好事,这也说明他把宋楚宜放在心上,急宋楚宜之所急不是? 五更送上,希望大家看的开心,大家晚安啦,还是那句话,不要熬夜,早点睡觉,养的漂漂亮亮的迎接新年吧~~~爱你们么么哒,最后还是感谢一下大家的打赏,然后继续求个订阅。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一·山芋 周唯昭有些冤枉,他的确是给宋楚宜分析了其中门道-----当然,他虽然聪明,可是建造这些东西的本事还是没有的,毕竟他小时候养在龙虎山,对银钱实在没什么概念,建一个大堤需要多少银子,也是他的幕僚黄元厚跟林振兴给他算的-----黄元厚他爹正好就是如今的工部尚书黄鼎,也不知道黄鼎要是知道儿子学了他的本事出来把他爹跟工部转头就卖了,是个什么样想法。不管怎么样,这俩人把工部职能还有这里头猫腻都给指出来了,兴奋的帮着他家殿下去宋六小姐面前卖了个好----宋六小姐若无意外,估计就是太孙妃无疑了,现在跟未来主母搞好关系,也是很有必要的嘛,何况这也是顺手给东平郡王添堵挖坑的事儿,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正当职业啊----这回差点被东平郡王跟范良娣坑死在天水镇,要不是他们跟太孙殿下命大,早没命了,明面上不能怎么样,还不许他们暗地里报复报复? 宋楚宜虽然对这些同样没概念,可是这不是她该管的事,反正横竖工部尚书总该是知道这里头一系列的手续下来要多少银子,而采买到底是花了多少银子,她已经找人都给记录好啦,采买那批人也都被她神通广大的祖父给找到了,一个人都没少,都已经押往京城了。 陈家的案子总算是告一段落了,陈老太爷被判了斩立决,三天之后就要在菜市口处斩,成年的男性流放岭南,女眷倒是不用被发卖,全被遣送回了祖籍。 建章帝如今这样处置也是能理解的,毕竟皇觉寺那边杀的太过了,到现在京城菜市口那边晚上都没人敢从那里过,阴气沉沉的,再杀伐太重就不好了。 宋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陈老太爷一死,陈家族里的男丁又被建章帝亲口下令说了十年之内不许出仕,十年之后......陈家本来就没有出息的后辈,荒废十年之后就更是不足为惧了,陈家算是废了。他们现在主要看崔应书的案子进展。 说起来孟继明头一天提审崔应书就被惊得闪了腰,郡马大人头一句话就喊冤----这也是该当的,哪个人到了他跟前第一句话不是喊冤呢?连陈老太爷也是先叫几声冤枉呢。 可接下来郡马大人就及其干脆的把他画的图纸还有他批复的朝户部申领银子的条陈拿出来了,说自己只申领了十五万两银子,因为足够用了,可是九江知府跟他的两个副手却瞒着他往上报的时候,却多报了整整八万两,户部一共批了二十三万两银子。 他及后又拿出来那些经他副手们批复的采买单子,石料木头人工,这些所有的费用加起来,工部副手给他的报的是十一万两,这十一万两银子跟他修建堤坝的预算并不差太多。可是问题是在,他又拿出了另一份账本,这份账本记得也是修建堤坝材料的采买费用,可是却比之前的整整少了七万两。 意思就是说,豆腐渣工程是真的存在的,九江堤坝本来就有问题,所以才会这样不经考验,洪水一来就遭了秧。 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后头的这本账本才是真的用来修建九江堤坝的账本,而要命的是,后头还记着多余出来的银子的去向-----知府大人那里打点了二万两,清远显县官那里打点了八千两,总督那里.....那是个大头,孝敬了三万两,监察御史那里送了一万两,其他的,工部的两个员外郎,底下的包工头们均分了。 孟继明捧着这些东西,觉得手都在打颤-----建章帝刚说过要整治贪腐,刚落马马上人头就要不保的陈老太爷的罪名其中一项里头也有贪腐......现在要咬整个江西的官了!这要闹出来,比之前扬州弊案的案子也小不了!户部一共批了二十四万两银子下去,最后到他们手里的已经只有十一万两银子了,就是这十一万两银子,他们江西的官还要层层再盘剥一遍! 连孟继明都忍不住要吼一声这帮子蛀虫! 他不敢作主,冷汗涔涔,案子也审不下去了,第二天上朝就如实先把崔应书的口供跟提出的证据递了上去。 太极殿的气氛一时冷的叫人忍不住打冷战,分明是八月的天气,众人却总觉得已经飞雪了,连一向不动如山的常首辅跟杜阁老,眉毛都不禁抖了抖。 建章帝勃然大怒,当天回后宫甚至气的连饭都吃不下,越想越生气,当晚就点了内阁的几个老油条,问他们的看法。 常首辅自来是不多说话的,这回却罕见的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个字:“该查。” 建章帝已经跟寒冰一样冷的脸色闻言缓和了几分,是该查,该一查到底!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明白,可是若真是照着崔应书上书所说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里头别说养鱼了,恐怕就是草也活不了,这帮人是在蛀空他的江山。 杜阁老紧随其后:“的确该查!臣回去算了算这些年九江报上来的修堤坝的次数,几乎频繁到二三年就有一次,每次朝廷拨下去那么大笔的银子,可是每年还是要出事......这事也不独今年有,恐怕郡马只是受了无妄之灾而已。” 杜阁老才不管到底崔应书是不是受了无妄之灾,他只知道江西巡抚是东宫的人,他贪的这么狠,一旦被揭发出来,东宫少不得也跟着丢脸。而崔应书恰好也是东宫的人,现在反正是东宫自己乱了起来,他是乐意看热闹的。 宋程濡不免感叹一声自家孙女儿跟太孙殿下都想的很是正确,果然一向温和派的杜阁老对这件事格外热心,有他跟郑三思两个人这么一推动,查九江堤坝案的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那现在剩下的就只一个问题了,建章帝看了底下神情各异的人一眼,缓缓出声:“谁来查?” 这次的案子不同赏赐扬州弊案,事关崔应书,宋程濡这个当姻亲的自然要避嫌,剩下的就是杜阁老、郑三思常首辅和孟继明了。 早上好,一次性放五更,累的并没力气再说话了,好在我妈明天动身回来后天晚上能到,否则我真的要累死了啊啊......大家看的开心,继续求订阅~~~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二·得罪 建章帝抿了抿唇,指着杜阁老:“不如就由杜阁老跟孟爱卿来主审,如何?” 常首辅不动声色的瞧了孟继明一眼,孟继明立即就出来领命了:“臣一定竭尽所能!”倒不是他想出这个头,实在是他是刑部尚书,根本就逃脱不了,不管点谁,中间总有他,早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只是要得罪这么多人,到底不是好玩的,孟继明受了人指点,无师自通的打蛇随棍上,求建章帝赐个恩典:“只是事涉江西一省官员,牵连无数,臣实在惶恐......” 杜阁老脑子转的极快,几乎是立即紧跟着道:“老臣也有此意,不如请圣上照旧如同前次科举案那般,指派郡王殿下监审。” 杜阁老可不想替恭王得罪江西这批难啃的硬骨头们,上回扬州弊案太子叫多少恭王一系的官员落马,这回他也要叫东宫好好尝尝这颗苦果! 建章帝准了,宋程濡回头就同宋楚宜道:“你我都料得很准,杜阁老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也不怕东平郡王不照规矩来办事-----这个老狐狸一准儿会把户部工部都拉下水的,户部工部受了这么多年鸟气,也是时候替自己争取争取权益了。” 之前的铺垫工作都已经做的很到位了,证据人证也都一股脑儿的给准备好了,宋楚宜当然不再担心这些,就是工部尚书她也不担心,黄元厚自会说服他老爹的。 倒是东平郡王得知这桩差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儿,他要是由着杜阁老他们审,那江西巡抚肯定就要遭殃了,可若是他想在中间做手脚-----杜阁老还不得立即就揪住他的错处往上递啊?谁出的这么损的主意! 钱应听说了之后,先劝东平郡王去同太子殿下提了一提,太子经付友德提醒,自然知道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建章帝的忍耐已经到了一个限度,而九江出事这么多次,如今乍然有人把这些年九江申请修建堤坝的次数还有银两都分门别类的列了出来,事情已经捅破了,就再没有和缓的余地。 最叫他痛恨的,是江西巡抚在江西任上做了六年,给他上贡走门路的银子统共也只有三四万两,还口口声声的说江西要银艰难,每次来了京城就走门路请他帮忙过户部那关。 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太子仔细想了一想,除了收过他几回银子,没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而这收的银子,谁能证明自己收过? 他对着儿子皱了皱眉:“这是得罪人的事儿,可是你也别怕得罪人。作主的毕竟是你皇祖父,你查的清楚明白,不辜负你皇祖父的圣恩,对你自然有好处。” 付友德跟陈德忠都点头,等东平郡王出去了,又同太子提醒:“杜阁老特意点的是东平郡王,这是打着叫咱们东宫自己乱起来的主意。杨云勇他贪的也太狠了,咱们想保他也没法子,何况也不能保,如今圣上恨他只怕比恨章天鹤更甚。” 太子对自己这个亲弟弟越发痛恨的牙痒痒,冷笑了一声,胸口憋闷越发严重,缓了好一阵面色才舒展了一些,忍着晕眩点了点头。 钱应听说太子这样说之后,到底叹了口气,实话同东平郡王交了底:“殿下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于您却是大大的不利了。毕竟这得罪人的,可是您啊。” 东平郡王也愁得没法子,可是谁叫杜阁老偏偏点了他,谁叫建章帝偏偏又同意了呢? 木已成舟,再抱怨也于事无补,钱应仔细想了想,就尽职尽责的替他的主子打算起来:“不过殿下说的是,您办好了这件差事,固然得罪了许多人,可同样的也有好处-----从此以后谁也要赞您一声一身正气。就是圣上那里,您接连做好了这两样差事,未来的路也会通达多了,这件差事,卑职是这样想,既是躲不过,就好好的去做,做出名声来。若是臣没猜错,这件事您若是做好了,圣上也该给您派正经差事了。” 东平郡王向来是听得进去旁人的话的,何况是从来一心为他打算的钱应,他点了点头,自此异常用心的跟着杜阁老和孟继明审崔应书的案子。 虽然孟继明跟杜阁老都是人精,对于审案都是一把好手,可是光是证据就有整整几箱子,东平郡王为了办好这件差事,着实是忙的不可开交。 另一边的宋楚宜也有些忙,她倒不是忙的崔应书的事儿------关节都已经全部打好了,剩下的她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等结果了。 她忙的是另一件事-----清风先生此次是跟着宋琰一同回来的,虽然老头儿说什么也不缺,随便给座院子住就好,可宋楚宜总不能真的这样随意,给清风先生挑了座小院子之后又亲自吩咐人布置了屋子,算了日子又打发人去码头上守着宋琰。 宋琰回京的那一天,陈阁老在菜市口被弃市,围观的士子听说把现场围堵的水泄不通-----虽然陈阁老并不是因为泄题而被判的死刑,可是在天下读书人看来,陈阁老就是个倒卖考题有辱斯文的大奸臣,如今他因为旁的罪名被斩首,他们也是乐意看一看奸臣的下场的。 马车被堵得寸步难行,清风先生干脆弃了马车步行,见宋琰也跟着下了马车,走了一段路,在热闹的大街上驻足片刻才回过头冲着宋琰道:“陈老太爷败在你手上,着实不是因为你手段多高,而是他自己自视甚高,早忘记了当年是如何春冰虎尾如履薄冰了。你当要谨记,无论何时,也不可掉以轻心,不可凡事由着自己的心意来。自古以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宋琰垂头恭敬的应了,跟着清风先生老老实实的步行回了长宁伯府。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三·先手 清风先生巡视了一回自己的屋子,觉得很是满意,屋外一丛翠竹迎风招展,屋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摆----除了一缸青花瓷的大缸,里头摆着几尾赤身银尾的金鱼,里头有一片一片的鹅卵石大小的浮萍,添了一抹生机,其余并无装饰,反倒是柜子打的格外的大。 他抚着胡子看了一回,甚是满意,连带着对来迎接的宋珏也有了几分满意:“你有这等眼光,甚好,不错不错,不像是考武举出来的。” 虽说武举也是要写策论的,可是在文人看来,比科举制艺可要简单不知多少了,宋珏看他一眼,拱了拱手道:“这是家里六妹妹布置的,先生满意就好。” 清风先生哦了一声,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就是那个绍庭说很有些特别,跟我挺像的丫头?之前还以为绍庭是说我们长得像,现在看她既有这等眼光,或许的确是个冰雪聪明的,她怎么知道我的书多?这三间屋子打通了,这很好,这鱼也有些意思,就是有一点不好。” 宋珏对他很是尊敬,从善如流的问:“不知是哪里不好,晚辈这就去着人改了。” 清风先生自书堆里探出头来,半点也不跟他客气,指着那张红木的长桌跟他说:“这个不好,上头我是不摆书的,你帮我寻些吃食来,我喜欢上头摆吃的。” 宋琰也正跟姐姐说这位清风先生:“跟舅舅说的一样,先生同我老师很是不同......” 宋楚宜忍了笑安慰他:“世外高人总是跟寻常人不相同的,可他教你的道理都是再实用不过了,他与你老师......一个乃当世大儒,为天下读书人之首,另一个不拘一格,却是世情练达,你跟着他们两个,我是极放心的。” 宋琰从前是个顶乖巧的孩子,做的事也都是照本宣科的来,可是被哥哥带着教了一阵子以后,已经很能适应同各类型不同的人打交道了,连清风先生都对他能跟着自己走街串巷找一家好吃的水酒店表示震惊,说他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此刻他就顺着姐姐的话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先生是个面上放荡不羁内里却别有乾坤的。” 一面说,一面已经到了宋老太太的院子,宋老太太拉着宋琰只是看不够,嘘寒问暖了一阵之后才说起他在金陵的事:“实在是把我吓得不轻,你这个孩子......”她摸了摸宋琰的头,看着他有些恍惚,其实好像不过也就是几日前还在她跟前撒娇的孩子,一转眼就已经长成大人了,她把话头一转,问起崔华蓥来:“王家没为难她吧?” 这件事王家做的着实太不地道了,自家儿子是个纯断袖,还瞒着崔家人,硬是求娶了人家女儿,宋老太太每每想起来就替余氏觉得揪心,好好的一个女孩儿,转眼就成了和离大归的妇人,着实是气人。 “本来就是他们做错事在先,后来又有王公子被设计的事,他们担心还来不及,除了好言好语的求过华蓥姐姐一阵,倒也没做其他出格的事。”宋琰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告诉自家祖母跟姐姐:“听说王家大老爷还特意写信去舅舅那里赔罪了。” 这阵子余氏为了这件事很是伤脑筋,虽然她不说,可宋楚宜每每瞧见她都能看见她越发憔悴的脸,闻言就不由叹了口气:“表姐说了什么时候进京么?” 崔华蓥先跟着崔应堂崔应允押着她的嫁妆回晋中去了,并没跟着一同回京城来。前些天余氏还说,要亲自去晋中把崔华蓥接进京城来。 向明姿也很是为崔华蓥觉得惋惜:“现在进京也没什么好的,有些人的嘴巴总是格外刻毒。就算知道不是女孩儿的错,也要把女孩儿说的低人一等。还不如等过些日子,事情渐渐淡了,再进京城来也不迟。” 这些事她们并不能做主,宋老太太叹了一回,叫人去请大夫人来了-----今天是清风先生跟宋琰一起回来,宋老太爷向来仰慕清风先生之名,早交代过今天要给清风先生办个接风宴的。她要找大夫人再瞧一遍菜单----按照宋琰的说法,清风先生对吃食一道上可格外精细。 宋楚宜刚好带着宋琰告辞出来,半道上碰见宋珏的丫头来请,说是前头院子里清风先生正找宋琰呢,要宋琰帮他整理书籍,宋楚宜也就笑着看着宋琰走了,才转身回关雎院。 刚进关雎院轻罗就迎上来,替她把首饰拿下了两件重些的,就轻声道:“姑娘,陈家老太太今天就上了吊......” 陈老太太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哪怕建章帝没杀她,她也不想留在世上惹人白眼。宋楚宜点点头,语气并没有多少起伏:“其他人呢?” “陈二夫人领着二房的孩子们一同守着呢,说是等敛了陈老太太尸体,到时候等着陈二老爷一同上路去岭南。”轻罗显见得打探的很是细致,一五一十的同宋楚宜分说清楚:“陈家大房大少爷有个才三岁的嫡子,还有三房的一位姑娘,一并被陈家族人接走了,并没瞧见陈家大房那位嫡出的姑娘。” 陈明玉?宋楚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手里动作一顿,侧过头问:“知不知道去哪里了?” 轻罗很尽职尽责:“含烟去打听了,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的。之前陈老太太都是把这位陈小姐放在了秦侍郎家里。” 陈家一家子都是条毒蛇,不好对付,一击不中就会扬起脖子吐着信子把你咬死为止,宋楚宜不敢对他们家的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就像这次,要不是宋琰已经长成,要不是自己谨慎,早就已经被陈家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陈老太太更是在陈明玉身上费了不知多少心力-----第一次陈明玉犯错她抛出了唐明钊,第二次干脆就是沈家的沈崖,她这么重视这个孙女儿......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四·斩草 晚间的时候宋楚宜着实被隔壁花厅里的清风先生震惊了一阵,这位清风先生她从前也听过他的名声,最是放荡不羁的一个人,听说许多人都说他有太白遗风。可是听着隔壁行酒令的内容,饶是宋楚宜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怪道上一世沈清让请不来清风先生,估计以沈清让的段数,听见清风先生这足可跟鞭炮媲美的嗓门就要退避三舍了。 连向明姿也偷偷在席间跟宋楚宜咬耳朵:“这位清风先生委实同我所见过的有学问的先生们不大一样,怪道就他能出名呢......” 宋楚宴在旁边听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虽是庶女,可是因着宋家家风仁厚,自来没有亏待庶女的,因此并不畏缩,虽然同宋楚宜这个嫡出的嫡亲姐姐不亲,可是同向明姿却交情不错,闻言忍不住就笑:“表姐这样说,也很有道理。” 宋老太太领着女孩子们用了饭,笑着看她们打闹一回,才吩咐人上了甜点,就听说外头有宫中天使来,这么晚了,怎么宫里头这个时候派人出来?!一屋子的人都惊疑不定,还是宋程濡镇定,立即领着老妻儿子媳妇去了大厅。 宫中来人是颁赏的,是皇后娘娘跟宋贵妃的赏赐,都是赐给宋楚宜跟宋琰的。 宋程濡代收了,当下并没露出什么,叫人厚厚的赏了来颁赏的小火者,自己仍旧若无其事的回头去招待清风先生。 等晚间休息的时候,他却睡不着了,坐在床上靠着枕头轻声道:“这事儿,估计是十有八九就这样成了......” 这个时候赏赐宋楚宜,虽说明面上的理由极动听,说宋崔两家在上京路上襄助太孙殿下,救人有功,可连着今天刚到家的宋琰都一并赏赐了,这里头的意思,谁还看不出来? 加上前两次,这是皇后娘娘第三次给宋楚宜赐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了,就在不久前,皇后娘娘还专门因为魏夫人传宋楚宜的谣言下旨申饬了魏夫人。这里头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这回虽有宋贵妃当挡箭牌,可是这份赏赐也的确是明晃晃的到了他们手里,该知道的,恐怕都已经猜到了。 宋老太太静默一回,看着宋老太爷道:“这原本咱们自己就想到了的事儿,事到临头了,还慌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以小宜的聪明跟殿下的谨慎,咱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就冲着这次太子殿下竟然毫无动作,对范良娣的错视而不见,宋程濡心里其实就已经足够担心,可是宋老太太说得对,事已至此,担心也无益了。何况孙子也说得对,宋楚宜既然选了这条路,宋家必然是要陪着她走到底的,这么一想,他心里的烦躁就去了,只是他仍旧低声对宋老太太道:“这个月十五你带小宜进宫,同贵妃娘娘说一声。” 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宋老太太心领神会,知道丈夫如今最担忧的是什么,就道:“您是想叫贵妃劝劝皇后娘娘?”她见宋老太爷点头,就转了个方向侧对着宋老太爷:“也对,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更是太子的生身母亲,就算再疼太子殿下,也该记着自己国母跟母亲的身份,范良娣牝鸡司晨,又乱了嫡庶,早该打死。偏偏娘娘顾忌太子对范良娣的情分迟迟下不了决心......只是这话,不知道叫贵妃去提合不合适?” 宋老太爷就笑了一声:“从前或许不合适,若是皇后娘娘真诚心实意的想要替太孙着想,聘咱们小宜当太孙妃,现在贵妃娘娘说这话有什么不合适的?斩草要除根,范良娣留着,始终是个祸害,娘娘她也当知晓,我们宋家就算是想要帮殿下,也是要她支持的。” 宋老太太知道宋老太爷说的有理,立即就应了,只是心里仍旧有些担忧:“咱们家富贵已极,如今再出一太孙妃,日后恐怕就更树大招风了。” 宋老太爷却并不怕这一点,站得高的人总是有格外的勇气的,他笑了笑:“怕什么,这几年多艰难,还不是一样有惊无险的走过来了?以后只会走的更稳的。” 他宋家的子弟们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他只要再替他们撑一撑,再撑个几年,等他们都长成了独当一面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另一边真正收到了赏赐的宋楚宜也并没表现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来,轻飘飘的让许妈妈把东西收到库房里头去,在床上盘着腿由青桃擦干了头发,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头发才擦至半干,含烟就回来了,虽然已经快要入秋,可是热气仍旧叫人难受,含烟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匆匆擦了,来不及换衣裳就先来见宋楚宜。 宋楚宜见她显见赶得很急,叫青桃给她递了杯水:“慢慢说,不必着急。” 含烟一气把水喝干了,还是有些着急:“都打听清楚了,原来陈老太太把陈明玉陈姑娘托付给了那位跟她一起来过咱们家的陈家的那个姑祖母,准备叫她把陈姑娘送去荥阳......” 宋楚宜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含烟的话:“荥阳?” 陈家祖籍又不在荥阳,其他的陈家人都被陈家族人接走了,唯有陈明玉是个意外,她向来是陈家最受宠的姑娘,陈老太太对她格外寄予厚望,当初一门心思的想替她攀上太孙......现在这样糟糕的情况,她替陈明玉选了一条什么路?什么路需要把陈明玉专程送到荥阳去?陈家旁的人可都被陈家族人接走了......是什么样的好处,叫陈老太太觉得陈明玉去荥阳比跟着族人返乡更好? 荥阳有什么?宋楚宜在心里思索一阵,猛然想起了荥阳的范氏一族。说起来,陈老太爷当初毕竟是替东宫办事,这次会出事也是因为跟皇觉寺勾结,而皇觉寺是替谁办事的? 宋楚宜嘴角微翘,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五·宠溺 陈老太太真是煞费苦心,到了这个境地,陈老太爷性命不保,陈家满门离散,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她却还有心思来为这个孙女儿筹谋。她不知道该称赞陈老太太是个慈和的奶奶好一些,还是为陈老太太对其他陈家人的凉薄而觉得可笑。 含烟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就借着说自己打听来的情况:“听说......我也是花了极大的心血从陈家姑娘的侍女嘴里听说的,陈家姑娘这回去荥阳,也不是普通的投奔亲戚。” 当然不会是普通的投奔亲戚,否则以陈姑祖母同秦家的关系,投奔秦家岂不是就很好?秦家二房都是明白人,虽然忌惮陈明玉的身份,可是陈明玉毕竟是个孤女,他们伸手照顾一二,甚至把她送回乡,他们都是很乐意的。何况陈家族人也不是无情无义,派了人来接。陈老太太既然看不上这两条路,自然是替陈明玉选了一条她认为的最好的路,这路当然不会差。宋楚宜耐心万分的点了点头,示意含烟继续说下去。 “陈家姑娘此去,是去范良娣的娘家,范家。”含烟的声音渐渐的压低了:“听说,嫁的是范良娣大哥的嫡长子,是去做宗妇的。” 范家到底是个多没骨气的家族,居然连嫡长子的婚事,一家宗妇也由着出嫁女给定,而且定的还是一个罪臣的后裔!宋楚宜简直被这荒唐事惊得回不过神来,半响才失笑。 连许妈妈亦是目瞪口呆:“这......陈家姑娘虽说并未被发卖,也不曾有罪责在身,可毕竟是罪臣之后,普通人家尚且还忌讳一二,范家就这么明晃晃的把人娶回家当嫡长媳?这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此等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为了利益,有什么事情是人做不出来的?宋楚宜倒是想的很明白,主要是她上一世见的荒唐事比这一世多的多了,因此接受也接受的很快。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范良娣既然会答应陈老太太娶陈明玉当嫡长媳,必然是有缘故的,她又不是开慈善堂的,更不是善男信女,总不能是为了可怜陈明玉跟陈老太太,陈老太太必定给了她什么了不得的好处。 听祖父随口提过一句,说是郑三思曾抱怨过,说是陈老太爷家里当真是比风刮过还要干净,拢共也就搜出来三四万两银子,可是据她所知,陈老太爷可不是个两袖清风的主儿----这个年头当官的就没有太清廉的,连宋程濡这里尚且还时时收些除了冰敬碳敬之类的孝敬之外,还偶尔收一些来路不明的打点,更别提陈老太爷了-----东宫那一伙,说的难听些,就没有不贪的,都跟着太子学坏了,眼睛里只有钱。 可陈老太爷既然有钱,却并没被锦衣卫跟刑部搜出来,那钱去哪儿了?宋楚宜若有所思,随即缓缓牵了牵嘴角:“你叫马长江跟马旺琨去跟着陈家姑娘......有信了就回来报我。” 她不能放过陈明玉,别提陈明玉这是要去范家当宗妇,就算陈明玉是个孤女,她恐怕也得下狠心先杀了她以绝后患-----这个小姑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现在肯定更是恨自己入骨。若是真的容她去了范良娣娘家当范家的嫡长媳,日后可是天大的麻烦。 还有范良娣,既然太子殿下不肯给太孙一个公道,那这个公道,她就自己来讨。 隔天周唯昭听说了这事的时候倒是有些愣,他这几天忙着拟定这次平乱的奖赏名单,有些事实是顾及不上,听说了陈明玉的事情,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楚宜瞥他一眼:“殿下若是觉得我多事了,我就把马长江马旺琨都叫回来罢。” 青卓在后头急的抓耳挠腮,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自家殿下千万别在此时犯傻,说出什么不过一个女子,该放手时就放手之类的傻话。 幸亏周唯昭平时看着呆,其实着实是不呆的,闻言立即就笑了:“为什么要觉得你多事,你肯这样用心为我,我很开心。” 宋楚宜顿时被噎的说不出下半句话,耳朵根子又开始不争气的红起来-----什么叫做为不为他!她分明是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好不好?!而且她也只是怕周唯昭觉得她狠毒啊,非得对一个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孤女下毒手,可谁知周唯昭一下子就把她的话拐了个弯。 周唯昭很懂的揣摩宋楚宜的心思,见她脸上渐渐现出些薄怒来,就知道离小猫炸毛不远了,立即又把话题扯到正事上头:“你刚才说的很对,范良娣不是那等心慈手软的人。陈老太太若是没有开出合乎她心里跟利益的条件,她是绝对不肯答应这桩婚事的。” 是的,除非范良娣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了,否则没有好处的事,她怎么肯去做?何况还要冒着得罪宋家的风险,必定是陈老太太给她的,大大超过她损失的,所以她才会应下这桩交易。 宋楚宜终于好过了些,点点头:“陈老太爷当了这样多年的官,没理由抄出来的东西比兴福家里的少,就算少,论理来说也少不了多少,我推测......就是这些东西打动了范良娣。” 这很有道理,周唯昭静默一回,看着宋楚宜轻声道:“多谢你这般替我着想。” 宋楚宜从前总觉得同沈清让说话很累,她不明白沈清让要的是什么,沈清让对她的体贴也并不需要,两个人坐在一起,常常说几句话就没话可说。 到了如今,她方才知道,这世上当真有这么一个人,你做什么,说什么,他心里都是知晓的,懂你的,并且......她看着周唯昭专注看着自己的、灿若星辰又透着宠溺的眼睛,忽而笑了。 她替他所做的一切,就像是他替自己做的一切一样,本来并不奢望什么回报,可是人家懂你的好,并且能珍惜这份好,总算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 五更放完啦,容我去吃个饭先,医院的饭菜半点味道都没有,我得出去找家沙县......继续求订阅求月票各种求,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六·进宫 马长江马旺琨估计是憋了太久没做事了,这次一听说有了差事,做的极为用心。这两人曾经连韩止也跟过的,最远的时候,还看着韩止诈死骗过了范良娣他们的人呢,现在对付的不过是个小姑娘,原本不必这样谨慎小心,可他们跟着宋楚宜跟的久了,谨慎已经成了天然的本能,一直跟着陈明玉走了十几天,确信打听的已经很是详细了,才回来复命。 彼时宋楚宜刚去了端慧郡主府上-----崔应书被放出来了,嗯,这回有杜阁老这尊迫不及待的想给东宫找不痛快的门神在,证据什么的又都早搜集好了的,孟继明跟东平郡王又昏天黑地的忙了一阵,案子审的跟陈阁老的也差不离了。 九江年年都报二三十万两的修堤坝的银子,可是年年九江仍旧要洪水决堤,最好的一次也就是隔了三年,可是那任知府还被人参奏了一本不孝不悌,克扣家中嫡母嫡兄,而被下狱革职了,这里头都不用别人说,建章帝一听就知道里头有猫腻。 等查清楚了户部所拨下去的银子巡抚要分去三成,知府一成,最后到修堤坝的只有二三成左右的时候,建章帝当真起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活剐了江西巡抚杨云勇的心都有了,他有了这个心,自然而然的也就这么做了-----自从前两年扬州的案子开始,这贪腐二字就跟诅咒一样,粘附在了各地官员身上,建章帝被震惊了一回又一回,如今忽而觉得当年他祖宗做的那么绝,那贪官扒了皮挂在城门口也是极好的----这帮蛀虫,蛀空的可是他的江山。 而这些官员陆续落了马,崔应书自然而然的就被洗清了身上冤屈,工部尚书亲自为他叫屈,核算了一份堤坝所需成本交上去给建章帝,还附上了崔应书的图纸,证明若是按照崔应书图纸上的去建,断然不至于造成如此惨烈的后果,新修的堤坝跟衙门祠堂也不至于如此一触即溃。奏折交上去,加上崔应书自己之前也曾上书过,说九江官场混乱,多有收孝敬银子的,皆被当时还在位的陈阁老截了下来,建章帝就觉得格外愧对这个郡马兼忠臣,判了他无罪。 端慧郡主见了宋楚宜眼泪立即就流了一脸,拉着宋楚宜又哭又笑:“当时小宜你说你有了法子,可是偏偏隔了这么久没动静,我还急的不行,以为这中间定是出了什么岔子。现在才知道这里头的事这么复杂,真是多亏了你跟宋老太爷了......” 宋楚宜忙笑着摇了摇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舅舅有事,我怎么能不帮?我要是出事,舅舅舅母也会这样待我的。” 崔应书虽然蹲了一阵子的刑部大牢,可是因为孟继明是个聪明人,崔家跟宋家又都有打点,他在里头过的还算不错,如今虽然清减了些,瞧着精神却还是不错,见状就道:“也幸亏你能想到从我底下两名副手身上着手,并且想到先行一步把我的图纸跟材料都拿到手,这些东西要是没了,事情可就悬了。” 宋楚宜也不揽功,把黄元厚的功劳说了:“幸亏黄公子的父亲正好是您的顶头上司,我就想着,大概也没人比他更清楚您要是要贪银子,得经过什么程序了。找他请教了一番,就大概知道该怎么替您洗刷冤屈了。难得的是那两个留在九江的员外郎,他们或许还在等下一笔修堤坝的银子到账,估计天天跟九江那边的官员欢天喜地饮酒作乐的久了,竟然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祖父派去的人不过花了半个月时间,就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账本。至于您身边指证您的小厮,顺藤摸瓜的,也好找的很,镖局的人更是现成的,审一审,诈一诈就全部都诈出来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要多谢黄尚书跟黄公子,还有祖父。” 崔应书当初去九江之前就听宋程濡说过九江那边不是个好去处,只是他一心想做出些成绩来,到底没能顾得上宋程濡的担忧,等去了九江,方才知道那边腐败到了什么地步。他同宋楚宜叹一回:“那边竟不是当官替百姓作主了,更别提什么为国为民的事儿,纯粹就是为了揽财去的,一年一年借着这洪水的事儿,耽搁了多少百姓的性命。这些百姓的性命在他们眼里不是命,是钱,死的人越多,朝廷拨的银子也就越多。我实在没有办法.......” 宋楚宜笑了一声,打断了崔应书的话,跟着舅舅到了书房,轻声道:“您实在没有办法,才决心闹破这件事。可是碍于江西巡抚是东宫殿下的人,所以您才用了这出苦肉计?” 凭崔应书的精明,没理由不知道自己的心腹在手底下弄鬼,勾结员外郎往外抠银子,更没理由会跟那帮只会贪钱的官处不好关系,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是将计就计,顺势落进了别人的圈套-----否则宋老太爷去九江找的那些证据哪里那么好找?就那么巧?图纸,账册,无一例外全都找到了。 崔应书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家外甥女这里是瞒不过去的,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这是个连环计,原来根源是在太孙和你这里。原本照我的计划,那些东西是打算留着等老师帮我取的,不过跟你想的法子差不多,只不过到时候事情捅到御前的时候,主审官会是老师罢了。” 常首辅这个老狐狸,原来早就知道自家学生是在玩苦肉计,亏他一天到晚还装的死气沉沉。 隔了一会儿,崔应书说完了自己的事,转而问起外甥女的事来:“听你舅母说,你后天就要进宫去了?” 宋楚宜跟周唯昭的事儿,妻子跟女儿都同他说了,他是个只愿意看到自家外甥女好的舅舅,若宋楚宜真是喜欢周唯昭,他自然觉得这两个人极其匹配。 先跟大家抱歉一下,有点临时状况,今天大概只能三更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保底三更都是有的,所以如果这几天我都是三更的话,请亲爱的大家谅解一下下,以后会补上的。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七·拉拢 常首辅被这个学生的大胆吓去了半条命,等崔应书待了礼品上门,板着脸都不愿意搭理他,好半天了在书房才哼了一声:“你也真够胆子大的,就这么确定能翻身?自古以来当官的就没有不怕御史的,你这事儿一出,上折子的先是江西监察御史,我就替你着实捏了一把汗。这些御史咬起人来可都是往肉多的地方下口......史御史的例子你不知道?” 崔应书诚恳的跟在他老师身后转了几个弯,亲自替他老师续了茶,摇头叹气:“我也是没料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事,原来这是个连环计,我不过是其中顺带的一环而已。若是我也倒了,下一个应该就是绍庭了,再下一个,恐怕就是老师您了......” 虽然常首辅最算得上哪面都不沾的孤臣,也最受建章帝信任,可这样的人同时也格外的脆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墙倒众人推被蜂拥而上的人给踩死了。他会培养崔应书跟崔绍庭,也正是在为日后做打算-----明面上拉帮结派自然不能要,可是他爱才惜才的名声却是自来就有的,崔应书跟崔绍庭又确实都有能力,他扶一把人家,又有师生的情分在,日后总算不至于孤立无援。崔应书说得对,陈老太爷野心太大了,他年纪越老野心就越大,先时在张阁老的掣肘下还知道收敛,后来没了张阁老,手就伸的越来越长,若是这次叫他得逞了,总有一天,陈老太爷的刀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这么拼命,剑指的就是自己这个首辅之位了罢? “我打听过了,江西那边之所以会挑中你来背这个黑锅,是因为陈老太爷身边的一个幕僚。叫杨庆的,你或许不知道他是谁,他却恨你恨的牙痒痒。”常首辅摸了摸胡子:“你跟他和方孝孺都是同年的,方孝孺当初与他来往,混迹于青楼妓院,当时想拉你一同去给一个名妓题词,被你当众呵斥了一声有辱斯文。他偏偏又落了榜,从此困顿......” 崔应书早没了印象,年少时总是眼里容不得傻子,再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得罪了人,他苦笑了一声:“怪道这帽子压得这么大,生怕我会不死似地。”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崔应书也就不再提,他跟他老师商量起了日后站队的事儿:“老师高瞻远瞩,就没想过日后到底如何的事?咱们名义上是师徒,情分上却如同父子,我也不同老师您兜圈子了,依您看,日后该往哪条道走?” 本朝开国以来,当首辅的就没几个善始善终的,可常首辅想做那没几个中的一个,所以他这么多年办事兢兢业业,权势到了顶峰也晓得低调做人,扶持自己人也知道光明正大,从不徇私枉法,可是这些不够,还远远不够。 只要他在最关键的地方走错一步,他之前几十年往上爬做的所有努力,就会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这代价是他付不起的。 这最关键的地方,自然就是崔应书所说的,站队的问题。常首辅自己也想过许多次,其实在他看来,这天下如今也没几个选择,建章帝的儿子本来就不算多,最有野心且付诸行动的端王也已经死了,如今剩下的跟他一母同胞的鲁王龟缩一地半点动静都不敢闹,良妃所出的肃王也安安分分,唯有恭王恐怕还有心思一争。 而东宫跟恭王,他自然选东宫-----东宫到底已经当了这么多年不过不失的储君了,自古以来当储君的,无过就是有功,这一点,要说太子做的还是不错的。 而糟糕的是东宫变数太大----太子的身体着实是叫人捏一把汗,若是真有这样的情况,那东宫里头自然又有站队,是太孙殿下还是东平郡王? 常首辅从前总是犹豫不决,只想坐山观虎斗,毕竟这是决定家族生死的大事,谁敢轻易下注?没见宋家也那般谨慎么?宋家干脆连东宫的船都没上,跟在建章帝背后,想圣上所想,忧圣上所忧,摆出一副纯臣的架势。 可现在,局势已经到了不得不站队的时候了,常首辅看向崔应书:“皇后娘娘的赏赐,宋家接下了?” 崔应书点了点头,并不瞒着他老师:“接了。”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前两次的赏赐宋家都当没发生过,前脚收了赏赐,后脚就把宋楚宜送到了晋中,这回既然是真接了......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位宋六小姐分量不轻啊。” 阳泉、晋中、天水镇一路走来,都有她的影子,这回崔应书的事能这么顺利,也是她能领会到崔应书的意思,能借用工部尚书的儿子把工部尚书那个老狐狸拖下水......的确是个聪明的有些过分的姑娘,难怪宋程濡那个老狐狸最近每步棋都走的这样顺利。 太孙殿下能把这个助力收进囊中,就等于把宋家也收进了麾下,而有了宋家崔家,这位已经在平乱里崭露头角的太孙殿下,本来就占着嫡长正统皇太孙的优势,又有圣上的喜欢,比受太子偏爱的东平郡王,显然是更值得人青睐的。 何况,想想以前自己也曾帮过这位殿下不少忙,常首辅就叹了一声:“让老夫好好想一想。” 崔应书当然不逼他老师,现在也并没到那个时候,只是太子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担忧,他若是一死,就不止是东平郡王跟太孙之间选谁站的问题了,恐怕恭王那边也有的闹...... 可崔应书私心想想,太子殿下登基了也未必就是福分,他如今就这样爱钱.....身为一国储君却为了私利不顾百姓死活,实在不是明君之象,可这毕竟不是他能做的了主的,只好咽下了心中担忧-----反正值得庆幸的是,太子殿下如今又不是圣上,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头脑清醒的太孙......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八·不满 崔应书同常首辅商量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的同时,宋楚宜从崔家后门出了门,一如既往拐进了她在黄大仙庙附近的那座宅子里,宅子时时有人打理,根深叶茂的梧桐树遮住了大片大片的阳光,只留下斑驳的光影,宋楚宜一路穿过了长廊,到了后院湖中央的亭子里坐定,这才等先见过了马长江跟马旺琨的妻子,温和的问过了她们最近过的可好之类,寒暄了一阵等她们下去准备茶点了,才吩咐青莺去领马长江跟马旺琨进来。 马长江跟马旺琨这趟差事做的极其谨慎,宋楚宜已经许久没事交代给他们做了,之前晋中回来的路上宋楚宜也把他们留在太孙殿下的船上帮忙,他们都没能在宋楚宜遇见危险的时候使上力气,觉得极是丢脸,如今宋楚宜叫他们去查陈家的漏网之鱼,他们自然异常用心。 “是陈家的姑祖母带着她一同上路的。”马旺琨先开口:“这位陈姑娘东西倒是不算多,总共雇了两条船,一条押运东西,一条她跟陈家那个姑祖母一起用着。我们跟着一直走了好几天,扮作过路的商人,她们上岸休息的时候,叫翠巧去跟陈姑娘的丫头探话,那些丫头知道的也有限,没吐露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我们就一直又跟着走了几天,只说我们是跑商的,运一批东西去荥阳,刚好同路,也没引起怀疑。” 马长江紧跟着也道:“后来她们去投宿的时候,我跟马福才在她们房门外偷听,这回总算是听见了些有用的东西......”他看着宋楚宜,一字不漏的把陈姑娘跟陈姑祖母的对话告诉她,又道:“听她们的意思,她们给了范良娣不少东西-----估计是陈家的棺材本全都在里头了,听说之前是准备着给陈明玉嫁给东平郡王时拿来陪嫁的,现在全部先给了范良娣,就为了换范良娣长兄的这一门亲事。” 陈老太太真是为了陈明玉殚精竭虑啊,居然把陈家的本钱全部都拿出来,就为了给陈明玉换这样一门亲事......想想从前陈老太太为了屡屡犯错的陈明玉一次一次的抛出唐明钊跟沈家这样的大鱼来,宋楚宜又觉得陈老太太会做这样的决定也并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可宋楚宜又忍不住嘲讽的牵了牵嘴角,不为其他,为的就是陈老太太这份为陈明玉的心-----她既然这样疼爱陈明玉,怎么就不再多想一想? 范良娣是何许人?那是连亲妹妹也可以亲手折磨死,连亲外甥女也可以设计送去和亲,亲外甥也视如猪狗的人,期望她会因为银钱守信,还不如相信野兽不会吃人呢。 她猜的很对,范良娣压根没打算按照约定履行交易------真的让一个罪臣后裔嫁给自己家当宗妇,她傻了她? 齐嬷嬷跪在范良娣跟前,尽职尽责的、脸上略带着些为难与无奈告诉范良娣:“家里那边回信说,自古以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说咱们大少爷本来十七岁已经考上秀才了,接下来还有考举人考进士的,就算这些都考不中,家里还有荫封呢,走门路找个实缺做着也不是什么难事,要是他娶了个罪臣家的女儿当嫡妻,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就是传出去,范家面上丑听,也给娘娘您丢人了。” 其实在家里范太太把话说的还要难听一些,她虽然爱重长女,长女也的确是关系着一家荣辱,可这些年范家跟在后头吃苦受累的时候不少,去西北跑商更是提着脑袋在给太子跟范良娣办事,可结果呢?范家纵然是得了些好处,可更大的好处还不是娘娘跟郡王殿下还有太子殿下得了的?这回她还赔上了一个儿子!只要想到范二爷的事儿,范太太就脑子发晕心里发苦,虽长女之前一再交代过不煦叫她二哥去办这样重要的事儿,可是到底还是为范良娣才死的不是?好容易她从丧子的悲痛里走出来了,可范良娣如今又说什么叫陈家姑娘来给长孙当西府的事儿,她真是气的几乎直接晕死过去。 就没这么办事儿的,从前小范氏跟韩止韩月恒遭殃的时候,范老爷大怒,觉得长女不近人情不是个会替家里着想的,她还替长女说上几句好话,反正小范氏也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到底如何也并无所谓。可如今她自己都忍不住跟范老爷抱怨:“这真是出了嫁了就胳膊肘朝外怪了,也不知道收了人家什么好处,就这么把自己的侄子给卖了!咱们家阿冲哪里都好,怎么能娶那么一个女子?!娶了她,这辈子都完了!” 范老爷深以为然,回头瞪了妻子一眼:“这还用你说?往常我就瞧出来了,她是不会把咱们家放在心上的,女人出了嫁的,哪有不为了自己儿女打算的?跟咱们是又隔了一层了,她这事儿办的着实是太不地道,当她大哥是什么?当她侄子又是什么?陈老太爷的事闹的满城风雨的,就是咱们这地方也听见了消息,要是真娶了陈家的女儿当宗妇,还是嫡长媳,我们范家以后在荥阳都不用立足了!” 范太太听的不停点头,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儿子才是她日后倚靠的根本,何况长女实在是有些薄情的人,她皱眉看着丈夫:“你写封信去京城,就说这事儿咱们不能同意。” 范家是要靠着太子,是把宝压在了太子身上,可是也没这样糟践自己家人的吧?不然她们范家恐怕等不到太子飞黄腾达登上那个位子,就已经被踩进泥里去了。 范老爷点了头答应了,心里对女儿存了几分怨气,又有几分担忧,女儿这个脑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好好的一个局面弄成如今这个样子-----从折磨小范氏弄死韩止开始,范良娣就没办过一件正常事儿! 承诺保底就是三更,万更尽量恢复,实在是医院情况不稳定,我妈又明天下午才能到,我得跑前跑后跑腿.....等忙过这一阵子一定全部补上,不过现在也是防患未然才说三更啦,继续求订阅求月票各种求,靠你们啦,爱你i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九·除根 范良娣不是蠢人,从她二哥死在晋中开始,她就察觉出自己娘家对自己的不满,连亲爹亲娘都对她生出怨气来。现如今听齐嬷嬷这么说,她嘴角就藏了一抹冷笑问她:“丑听,丢人,恐怕是觉得我硬是给他们塞了个烫手山芋,因此给的托词吧?” 房嬷嬷看了自家娘娘一眼,心里止不住的叹气,只觉得范良娣的思维简直不是常人能理解,当初小范氏一不折腾二不闹,好好的当着隐形人,儿女都跟自家娘娘亲近,那时候局面多好啊?太子待娘娘也格外和气,在外头的事又有锦乡侯帮衬,锦乡侯世子更是帮着娘娘坐了不知道多少事,可是娘娘却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好吧,这些事暂且不提,毕竟都过去了,可后来刺杀太孙殿下,现在又往娘家塞一个罪臣之女当自己侄子的妻子,她着实是有些不能理解自家娘娘了-----就这样若是自家老爷太太还不拒绝,那不是脑子不好使么? 齐嬷嬷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她也比房嬷嬷更敢说话一些,闻言就低了头轻声道:“娘娘,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少爷他前程正好呢,就是您......”她抬眼看了范良娣一眼:“有一个罪臣后裔当侄媳妇,又有什么脸面呢?传出去范家脸上无光不说,您自己也要被人揣测......” 范良娣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瞥了齐嬷嬷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摆了摆手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冷着脸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阿冲是个能干的,从前母亲为了他的亲事还三番四次的求到我这里来,为了他的婚事多么着紧难不成我不知道?怎么可能真的寻个这样的女子泪配给他?依我的意思,是叫先去了荥阳,那里到底离京城远了......” 到底离京城远了,这一句未完的话叫众人都提起了神,听娘娘的意思,根本就没真的把这位陈姑娘配给自家侄子的心思,不过是叫陈姑娘先到了荥阳再说罢了。 到了荥阳以后呢?到了荥阳以后,地头蛇范氏一族对付一个没有任何倚仗的孤女还不是手到擒来随意拿捏?!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齐嬷嬷跟房嬷嬷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齐嬷嬷想了想就问范良娣:“那您写一封信,奴婢给您转交给老爷太太?” 范良娣脸色有些阴沉,她知道父母怨自己,可是有什么好怨的呢?难不成她的日子就很好过了不成,这回要不是她及时拿出了银子,她的命就没了!她要是死了,范家......范良娣愣了愣,美目里尽显阴沉-----她倒是忘了,她要是死了,也没什么所谓。不过一个女儿罢了,范家若是还想巴结太子,太子又要继续用范家,也不是没她不行,再继续娶一个姓范的女孩儿不就行了?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越发恼怒,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写一封信,你替我给父母亲捎去。”她说完,起身亲自从里间拿出一只印章来交给齐嬷嬷:“连同这个,一同给父母亲带去,叫他们妥善替我保存。” 齐嬷嬷刚应了是,范良娣却又反悔了,她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子,才又把印章要了回来,攥在手里头,思虑再三还是又把印章递给了齐嬷嬷,叹一口气:“告诉她们,这是要紧东西,关乎性命的,叫她们千万千万保存好了。” 齐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范良娣的话是不敢不听的,忙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揣进怀里,又问范良娣:“那再交代一声,让这位陈小姐就不知不觉的在荥阳水土不服?” 这本来是个好法子,可范良娣想一想,又否决了。 算了,到了范家,在范家出事,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难免借此生事。反正她答应陈老太太的事除了已经归西的陈老太太还有陈姑祖母陈小姐以外并没人知晓...... “罢了,这事儿我自有主意。你回去了之后叫个妥当人亲自去家里送信,叫他告诉爹娘,从此以后这事再不要提,就当我从未说过。”大范氏心里忍不住又有些恼怒----当初要不是陈老太太为了保险起见非得要她拿一个印章,陈明玉拿一个印章,她怎么可能会把侄子的庚帖给了陈老太太?现在陈老太太肯定是把庚帖和印章一道给了陈明玉了...... 陈明玉也不过是个小丫头,现在唯一的倚仗不过是那个老迈的陈姑祖母,原本是想着等她嫁过来给侄子了再把印章拿回来的,现在想想......范良娣眼里渐渐透出杀意来。 现在想想,其实娘家也不必付出这样打的代价,叫侄子沦为一个娶了罪女后来又死了妻子的鳏夫-----父母跟哥哥嫂嫂恐怕都要怨她呢。 本来二哥跟小范氏的死已经闹的很是有些尴尬了,范良娣想一想,耐住性子吩咐齐嬷嬷:“让她们别犯傻,就说从未写过什么庚帖。” 齐嬷嬷这回真是大松了一口气,范良娣自己想的通那自然是最好,她点点头,见范良娣并没旁的吩咐了,才爬起来退了出去。 房嬷嬷此时也终于敢上前插话了:“娘娘,您不是说,这事儿陈姑娘不嫁咱们大少爷就不能成吗?怎么现在您又反悔了?” 反悔其实倒是反悔的极好,房嬷嬷就怕范良娣脑子一热又发疯,跟娘家也闹掰。 范良娣阴沉着脸半响没有说话,陈家......陈家其实也就只剩下一堆老弱妇孺了,其实连老弱妇孺也称不上,陈明玉身边就只有一个陈姑祖母,这两个一老一小,又没什么势力。要是在路上遇见水匪或者强盗,丢了性命,甚至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印章跟婚帖那么重要的东西,陈明玉一定会贴身带着的......只要印章跟侄子的庚帖到手了......范良娣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章节目录 二百章·匕现 范良娣下定了决心,她连当朝太孙尚且敢下手,如何把一对毫无反击能力的妇孺放在眼里,当下就回头看着房嬷嬷:“去把郡王殿下叫来。” 房嬷嬷看着她的目光就觉得害怕,又不敢过问她的事,唉了一声,飞快的出去叫人去郡王殿下那里请东平郡王。 周唯琪正为了江西的案子忙的焦头烂额,虽说大致的处分已经定了,可是还是有许多细节的地方需要斟酌,毕竟是关乎一省官员的大案,这几天他天天都被孟继明跟杜阁老二人架在火上烤-----这两个人说的好听,是叫他去监审的,可是却都是修炼成精了的狐狸,捧着他哄着他,非得事事都要他拿主意不可,他略微想糊弄过去含糊含糊,这两个人就皮笑肉不笑的说事情他们做不了主,陛下钦点了他当监审云云。 他着实是被折磨的心力交瘁-----这一个处理不好,得罪人不必说,更有可能惹皇祖父不高兴。东平郡王自知自己在他皇祖父跟前并没周唯昭那样受宠吃香,这次的差事虽然是烫手山芋,可是却也跟钱应说的那样,踏踏实实在做-----得罪那些官员,总比得罪建章帝好。 总之他最近着实是处处不如意,如今听母亲请,衣裳都没换就过来了,见范良娣精神还算好,倒是松了一口气------到底是他的母亲,他担心是担心的,见母亲精神尚好,父亲这些日子也特意指派了陈德忠过来帮他,他心里就吃了定心丸。 范良娣拉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忍不住心疼不已:“若是累了就好好歇歇,莫不成还真的要为了这个案子累死一个皇孙不成?!” 建章帝总共也没几个皇孙,加上藩王们生出来的,加起来也总共才四五个,皇孙金贵的很。周唯琪笑着摇头:“父亲让陈先生来帮衬儿子,这几天已经轻松多了。也到了快结案的时候,等忙完这一阵,就没什么好忙的了。” 范良娣点头,吩咐连翘去膳房给周唯琪炖些清热泻火的汤品,又把下人都斥退了,这才拉着儿子,说了陈老太太的事。 周唯琪第一反应是张大了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多少银子?” 范良娣重新说了一遍:“二十几万银子。”她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咱们亲母子,母亲不瞒你,实话告诉你,这次的事你以为你父亲不恼我?若不是西北你姨父那边跟你外祖父凑了十七万两银子来,我是过不得这关的......银子对我们太重要了。” 银子对谁都重要!周唯琪自然知道,钱应之前就已经在替他培养班底,可是培养班底也是要钱的,到处都要钱,他不过是个郡王,手里又没有正经差事,从哪里弄银子?! 他心如擂鼓,看着他的母亲,半天才回过神来,启唇问道:“可外祖父家如何肯答应?” 范良娣跟儿子自然是什么话都不必避讳的,闻言就道:“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你大表哥也考上了秀才了,在他这个年纪,他又是个这样的身份,秀才就很是难得了。家里都看重他,他又是嫡长子,咱们要是真为了银子把这个罪臣之女塞给他,恐怕以后大家生了隔阂。” 周唯琪也明白这一点,点了点头:“母亲说的说,可母亲怎么还是答应了陈老太太?” 范良娣把她原先的打算说了,末了又道:“现在我仔细再想了想,又觉得当初的想法太轻率了。她要是去了范家,总是跟范家扯上了关系,要是被有心人发现,拿她的死又能做一做文章,就算牵连不到你我身上,被流言一传也不免影响到咱们。” 周唯琪隐约猜到他母亲想做什么了,回过头看着他母亲,有些犹豫的问:“那母亲的意思,是想在中途就.......”他忍了忍,咽下了杀人灭口谋财害命几个字。 范良娣点了点头,眉目间很是坚定:“我思来想去,这个法子是最合适的了。她们一老一小上路,又没待几个仆从。在路上被山匪抢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连尸首都不必留下-----陈家也不会为了一个不肯跟他们回族里的孤女兴师动众,就算想,也没那个能力了。” 财帛动人心,周唯琪长到现在,已经很明白银子的重要性了。周唯昭那边还有卢氏一族支撑着,且还有皇后娘娘的私库补贴,可是他这里,范家虽然也多的是钱,姨父那里也有的是银子,可这些通通都不是他的,是他父亲太子的,到不了他手里。他垂下眼睛思索了片刻,点头赞同了他母亲的想法:“既然如此,也只好这样了。” 范良娣听儿子这么说,笑着点了点头:“旁人做我不放心,你从你的人里挑出几个来,亲自去办这事儿......” 范良娣如今手上的人都要经过太子的允许才能动用,可这批银子,范良娣暂时还不想交给太子殿下,不想叫太子知道。 东平郡王应了一声,又跟范良娣反复确认了印章的形状以及印章上头的刻字,回头就找了自己的心腹来交代了下去,又再三叮咛一定不能留下痕迹,不能泄露身份,庚帖跟印章一定要完整无缺的带回来云云。 他交代人的同时,宋楚宜也在交代马长江跟马旺琨:“还有人留在那里继续跟着陈家祖孙吧?立即传递消息,叫他们好好看着这对祖孙.....那边该立即就有动静了......” 范良娣的性子,经过这么多事宋楚宜也算看出来了,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也是个狠得下心的,她之前答应陈老太太肯定是为了陈家的家产,可是陈家家产到手了,她怎么可能会真的留下陈家的人? 马长江跟马旺琨对视一眼,主动跟宋楚宜请命:“姑娘这事儿听起来要紧,不如我们亲自去一趟吧......要把她们带回来么?” 白首· 章节目录 第一章 ·进退 太阳已经渐渐没了温度,宋楚宜思索片刻就点了头:“既然如此,你们今天就出发罢。若是她们能安安稳稳一路平安的到荥阳......你们跟的紧些,我总觉得这事儿未必就有那么简单。” 陈老太太也不是傻子,就算是再急,也不会不留后手-----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的道理恐怕陈老太太经过这阵子已经体会的很是入骨三分,对着范良娣,她不会不留一个心眼的。 而凭什么叫孤女能安安稳稳的嫁进范家呢?范家又不是傻子,陈老太太也不是傻子,条件谈拢了,虽然答应了把银子给范良娣,可是事情没成之前,恐怕范良娣也拿不着这笔钱......若不是这样,就实在是不合常理了。 她仔细想了想,又道:“若是我猜的没错,陈姑娘身上必定有某些信物,这信物才是她婚事能否得成的关键。陈老太太一定交代过她了,她应该会贴身带着。这样吧......”她抬头看着马旺琨跟马长江:“你们一路跟着她,想个办法瞧瞧,能不能找到这信物。这一路未必能平安,若我是范良娣,恐怕未必愿意真的见这门婚事得成,而她既想婚事不成又想拿到信物,无非也就两种选择,一是在路上就结果了陈姑娘,抢了她的信物以绝后患,二是等陈姑娘到了荥阳,进了范家以后,再软刀子割肉。这两种可能性都有,你们自己瞧着办。有一点你们记住,若是范良娣的人半路要动手,尽量保全陈姑娘跟陈家那位姑祖母的性命。” 马长江跟马旺琨听的很是仔细,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转身回去就收拾了东西,二人马不停蹄的顺着回来的路又重新追上去了。 其实这个陈姑娘着实不讨人喜欢,青莺皱了皱眉头,看着宋楚宜道:“姑娘何必救这样的人?她从前给咱们使过多少回绊子呀?陈老太太临死前还想着栽赃咱们家呢,陈姑娘这个人心胸狭窄,处处都跟您过不去,还不如叫她跟范良娣狗咬狗呢。” 她跟陈明玉说来从来没有爆发过正面冲突,也从来算不得结过仇怨,只是陈明玉从在通州庄子上起就非得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其实要是宋楚宜自己,是从来不把陈明玉放在眼里的------她要打也是挑着陈阁老打,才不玩陈姑娘那样不入流的手段。 她笑着牵了牵嘴角:“帮她?我怎么是在帮她呢?” 陈明玉固然惹人讨厌,可是范良娣更叫人忌惮,宋楚宜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陈家那批家财落入范良娣的手里,还是那句话,太子不肯给的公道,她自己来讨。 陈明玉不能死,她留着陈明玉的性命还大有好处,她要用陈明玉来敲响范良娣的丧钟。 太阳渐渐偏离了树梢开始西沉,宋楚宜站起身来正准备跟马旺琨媳妇说一声要走,青卓就从隔壁探出个脑袋来,见了她高高兴兴的挥了挥手:“六小姐!” 他喊了这一声,唰的一下又不见了,下一刻就打开了开在中间墙上的那朱红色的门,飞快的跑过来请宋楚宜过隔壁去:“殿下刚好来瞧老孔他们,我们就知道你这个时候在这里!” 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叫宋楚宜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跟着他过了隔壁花园,进了正堂,又顺着从前的道进了密室,果然见老孔正要往外走。 老孔是卢家的人,从周唯昭下龙虎山那天起就陪在他身边,周唯昭从龙虎山回来的一路上艰险重重,老孔拼了命保护他回来的,周唯昭向来对他很是尊重。 他见了宋楚宜就脸上含笑,佝偻着背咳嗽了几声跟宋楚宜道了声好,这才出去了。 周唯昭就让宋楚宜坐了,问她:“今天怎么赶得这么急?去了你舅舅那里,原可以多待一会儿的,怎么连饭都不用就跑来了?” 宋楚宜的确没在崔家用饭,着实是马旺琨跟马长江递了消息进来之后她就有些坐立不安,她如今多了个心眼,学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打蛇务必要打死,除草务必要除根。一有了陈明玉的消息,她哪里还在崔家坐的下去?刚好崔应书也要去拜访常首辅,她就寻了个由头出来。 她如实告诉了周唯昭:“舅舅要去常首辅那儿,我这边有了陈明玉的消息,干脆就出来了。” 门轻轻响了,老孔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周唯昭喊了一声进来,老孔就提着一个提匣进了门,放下了又立即出去了。 周唯昭亲自从朱红色画梅花的提匣里拿出几色糕点,又抽出第二层摆出几样菜品来,冲宋楚宜扬了扬下巴:“吃一些吧,从早上折腾到现在,还察觉不到饿?” 宋楚宜被这一提匣吃食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愣愣的接了周唯昭递过来的筷子,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我没用饭?” 周唯昭咳嗽了一声:“你那边的人张罗茶点去的时候,青卓听见的。” 这小子原来一直在听壁角......宋楚宜垂下头瞧一眼,都是自己爱吃的菜,花菇鸭掌跟酸笋鸡皮汤一瞧就叫人食指大动,她奔波了一天也的确是有些饿了,就接受了周唯昭的好意,捧着周唯昭给她盛的汤啜了一口。 周唯昭耐心的把蜜饯金橙泡的茶往她手边推了推:“先喝些润嗓子的润润喉。” 一点儿也没有开口问她这回叫马旺琨跟马长江出去找陈明玉是想做什么的意思,上次她给周唯昭透露的意思是要对陈明玉斩草除根呢......宋楚宜眯了眯眼睛,放下了手里的白瓷碗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这计划变了是打算做什么?” 周唯昭笑着瞧她一眼:“不管怎么变,你总有你的理由。你若是想告诉我,自然会说的。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信你。” 这人可真是,瞧着跟木头似地,可每每说出来的话哪里像是木头了? 亲们,最近真的很忙。所以最近这几天只能暂时3更左右了,等我忙完了会加油加油再加油的,希望各位亲理解。谢谢哒! 章节目录 第二章 ·皇后 宋楚宜想了想,把事情告诉了他,见他皱起眉头,就道:“跟上次一样,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我叫马旺琨跟马长江去,就是证实这猜测的。若是真是如同我所料的那般,范良娣倒是自己送了个把柄给我。她是个疯子......”她抬眼看了周唯昭一眼,犹记得那天周唯昭高烧不退的模样,心里涌起一阵后怕:“她什么都敢做,要是手里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她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恐怕下次做的事也会更加疯狂。” 宋楚宜以前从来不喜欢听戏-----她上一世死的时候英国公府就正有戏班子唱戏,她每每听那缠绵的曲调就觉得浑身发冷,好似唱尽了她的一生。就如同她从前也害怕嫁人,实在是摔了跟头之后就知道痛了,知道痛了,就怕再被撞痛,干脆就不伸这个手去拿。 可周唯昭就是如今她想伸手握住的人-----从她摔进水里以为必死无疑的那一刻,周唯昭毫不犹豫跟着她跳下水,伸手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这一世,总算是除了宋琰之外,有了另一个不管怎么样都想握住他的手的人。 她后来跟着周唯昭在天水镇休整的时候,知府家老宅里正在唱戏,唱的是梁祝。有一句唱词是梁山伯说祝英台的,叫她异常震动,似乎是‘母亲带回英台信,书信上面言安慰。她说道咫尺天涯难相会,此身未来心已来。但见她“珍重”二字满纸写,她望我除灾又脱晦......’ 大约是她身体里住着的灵魂太老了,越发明白珍重二字的分量,她这一生,也希望周唯昭能珍重自身,平平安安。 而天水镇的事,宋楚宜再也不想发生第二次,范良娣做错了事,本来就该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太子不肯给,她会自己来要。 周唯昭大约明白宋楚宜想要做些什么了,从前宋楚宜一心一意的想要借着韩止来打击范氏一族跟范良娣,也曾跟他透露过消息。可现在,宋楚宜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韩止在海上,行踪不定极其狡猾,不是那么好找的,孙二狗去了到现在,听说都投身海盗了,却还从未见过韩止,连王伦的其他义子们都只见过一两次,可见进展之艰难。 他感觉得到宋楚宜心里对太子跟范良娣的忌惮跟害怕,忍不住轻声叹气:“师傅曾经跟我说,像我这样的,只好娶个心宽的一同过日子,略微心思细腻的,恐怕都要不好过。”他看着宋楚宜,垂下了眼睛:“就好像我的母亲那样,她若是笨一些蠢一些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又聪明。这聪明使得她把我父亲看的很透......父亲多宠爱范良娣母子,她心里就有多替我不值......可是我自己其实并没什么所谓。” 他见宋楚宜在他掌心里的手动了动,就轻轻笑了:“就像你一样,小宜。我并不希望你们替我觉得不值,其实他的宠爱我不是那么看重。我拥有的已经很多,有母亲跟你,就足够了。” 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这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宋楚宜郑重其事的开口:“我会同你站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要跟你站在一起、” 这世上有一种爱,或许叫做势均力敌,我不想超过你,可我想尽力强大自己为你遮风挡雨。 周唯昭失笑,看着这只亮出了利爪的小猫温和而缓慢的道了声好:“我也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晚间周唯昭去同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特意叫住了他:“十一的茶话会完了,听她的意思,宋六小姐这回倒是没闹出什么事来。” 饶是皇后自己也觉得宋楚宜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至少同普通的小姑娘是不一样的,不想三不知就下道圣旨下去,若是人家宋六小姐不愿意犯了左性儿,伤的还是周唯昭的面子。 她特意叫荣成公主十一公主都去探了口风,再结合宋贵妃那里听来的宋家的态度,觉得这门亲事应是能成了,因为跟太子争执了那一场而发闷的心情这几天也疏散了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过几天我叫她进来陪我聊聊天,也叫你母亲瞧一瞧,你母亲要是瞧准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罢?” 最近建章帝也关心起孙子的终身大事来,叫她好好拟几个人选,她已经答应了。 周唯昭含笑听了一阵,笑着点头:“您作主就好了。” 周唯昭同太子长得并不算很像,他其实更偏向卢太子妃一些,皇后娘娘看着他就觉得心肠都软了几分,抿了抿唇好几次欲言又止。 她想劝劝孙子别记恨他父亲,别把这次的事放在心上,可是她到底没开这个口-----从龙虎山一路到现在,这个孩子一步一步走的有多艰难她都看在眼里,他的父亲从未眷顾过他,冷眼旁观的看着他这一路跌跌撞撞惊险万分,如今连个公道都不肯给他,她有什么脸面开口替他父亲求情?何况周唯昭实在是个太明白的孩子,你还未开口,他恐怕已经知晓你的意思了。 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皇后娘娘欠着身子拉住了孙子的手拍了拍:“你喜欢她,皇祖母知道。既然心仪人家姑娘,日后就好好的过日子。” 这一点根本就不必皇后娘娘提醒,周唯昭重重的点了点头:“皇祖母别同皇爷爷说是我自己瞧上的......”他叹了口气坐在皇后娘娘下手:“毕竟我在晋中的时候多得崔家帮助,回京也是同崔家宋家的一同回来的,虽说我自己坦坦荡荡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皇爷爷若是心里觉得宋家是在钻营,就不美了。” 这一点皇后自然知道,她既然会顺着周唯昭的心思挑中宋楚宜,自然在建章帝那里就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她笑着点头:“放心吧,年纪到了,婚嫁是自然的。你皇爷爷之前还提醒我呢。宋六小姐身份也合适,选她原本也不碍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三章 ·人选 建章帝听说皇后的打算微微有些吃惊,他虽然日理万机,可对宋楚宜这个名字却还算有些印象,实在是这个姑娘有些特别。当年让他的女儿颜面扫地还不令人生气,后来又因为那个什么双重命格名震京城,他想不注意到也有些难。 清宁殿里的花果香叫人心都安定了几分,他默了默方道:“朕还以为你会选卢家的姑娘,再不然,这京城贵女何其多,总有你看得上的。怎么偏偏挑了她?” 建章帝其实并不甚在意外戚掌权不掌权,他有内阁,有朝臣,若是连外戚都辖制不了,他要这些能臣来做什么吃?何况本朝发展到如今,就没出过外戚专权的事儿,皇子皇孙们的母族势力大不大,影响不了他替她们娶亲时的人选。 皇后目光有些复杂,迎着建章帝的眼睛摇了摇头,半响后才叹了口气:“圣上,我哪里还有脸面去求卢家的姑娘?他这性子您还不知道,若是卢家的姑娘,恐怕唯昭日子就更难了。” 多年的夫妻,皇后在这一点上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后悔与内疚:“这孩子本来身子就不好,爱多思多想......” 建章帝最近对太子很是有些心寒,从前觉得儿子虽然固执了一些,可到底是忠厚的,不过因为小时候的事性子有些古怪罢了,那时候他跟皇后都忙于同泰王一系和荣贤太后斗法,许多事情顾及不上,儿子的确吃了很多苦头,身子又弱,他对太子向来比对其他孩子多一分耐心。可是这几年下来,他又觉得儿子并不如自己想象当中的那样脆弱,那样无所求-----他的手伸的太长了,从前总觉得对他不住,可是扬州弊案的事情下来,他才发现这个儿子心里不是没存着怨气的,一有机会就把弟弟们往死里踩...... 这些事提起来就叫人头疼,建章帝语气有些不好:“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也有话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他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通,也算白养了他了。”他顿了顿,看着皇后道:“你也别太惯着他,他这个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否则就病的毛病要改一改,就像你说的,卢家的事......”他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就道:“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拟定人选了,到时候同朕说一说,朕问问唯昭去。娶妻是大事,虽然姑娘的人才品貌都没有不好的,也得他自己中意了才成。” 皇后点了头,送走了建章帝之后就靠在软枕上发呆,她对太子的确是太纵容了,就因为那一次无心之失,她始终觉得愧对了儿子,因此想尽可能的补偿。可是她这么多年伏低做小下来,儿子心里的怨气却越来越重,她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当年小儿子为了卢氏都跪着求到了自己这里来,是她狠下心肠困了小儿子好几天,等尘埃落定了以后方把人放出来...... 她有些烦闷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回头去问谢司仪:“太原那边还是没消息来?” 周唯昭在晋地遇袭,封地在晋地的恭王自然不能装作不知道,早已经发了请罪折子上来。可也就只有这一封请罪折子了...... 谢司仪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思,略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又打起精神来哄皇后娘娘开怀:“眼看着就要中秋了,殿下也该着使臣来送年礼.......到那时娘娘再细问问王爷的事......” 见皇后仍旧皱着眉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谢司仪心里也叹气,斟酌着提醒皇后娘娘:“眼看着就要到藩王三年一次的入朝朝见了,今年太孙殿下又要娶亲,圣上定然会宣藩王们进京的。到时候,娘娘不如同王爷好好聊聊,把当年的误会解开,母子间哪里有隔夜仇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大的事也该过去了。” 皇后苦笑了一声,并没说话,有些事要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去,那便好了。 她静静自己坐了一会儿,才吩咐谢司仪往东宫走一趟,把过几天宣姑娘们入宫的事情告诉太子妃,叫太子妃一同来看看这些姑娘们,太子妃到底是周唯昭的母亲,他的婚事人选,总得要太子妃也看一看。 已经进了八月初四,新月如钩,太子妃站在廊下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披星戴月归来的儿子,她原先还无甚表情的脸上忽而绽出一个笑来,像是忽然就有了生气的木偶,上前几步接了周唯昭,一面问他:“怎么今天回来的倒早些?” 周唯昭有些心疼他母亲:“怎么在外面等?我那边消息不准的,奖赏的名单虽然已经拟定了,可是还有些琐碎的事儿要理,您不必总是等我。” 太子妃但笑不语,等用罢了晚膳,就同周唯昭提起今天谢司仪来说的事儿,拢着眉头看着自己儿子:“你皇祖母对你是极好的。” 太子这里显然是得不到什么支持的,建章帝跟皇后那里就显得至关重要的。太子妃当然不是想自己儿子天生就得不到父亲的宠爱,可是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那就只能尽力给自己争取旁的助力,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路要走的比别人艰难,也要比别人都用心。 作为正统嫡出的皇太孙,他除了登上那个位子,没有别的路好走,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周唯昭握了握母亲的手,极轻极轻的冲着母亲点头:“我都知道,母亲不要担心我。儿子一定不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我会好好待我的妻子,会和她一起孝敬母亲......” 不会跟太子一样,蠢的把强大的妻族推开不用,伤透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心。这些明明都是助力,却偏偏被他的偏执变成了尴尬跟难堪。 太子妃早已经不把太子放在心上,闻言微微一笑:“我的儿子,不会像他一样。” 她的儿子,会知道女孩子的不容易,会知道妻者,齐也,会好好尊重爱护他的妻子,珍惜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 章节目录 第四章 ·卢家 太子妃并没见过宋楚宜几次,谈不上对她印象好与不好,对她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她因为天煞孤星的命格而名扬京城的那一次了。剩余的印象,都是一点一点从儿子嘴巴里听来的,儿子或许没发现,除了这位宋六小姐,他从未在她面前这样频繁的提起过一个姑娘。 当年她初长成的时候,也是这样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总是自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恨不得嘴巴里一天提那个人的名字成百上千次......从别人嘴里听见的事拐好几个弯也能想到他身上........可惜她终究没有那个福气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太子妃温和的看着儿子,眼里含着真切的笑意,她得不到的,她希望她的儿子通通都得到,她不想自己儿子过的跟自己一样,纵使锦衣玉食,纵使权倾天下,若是身边没个可心意的人,等她死了,她也不敢放心的闭眼。 她替儿子理了理衣裳就站起身来:“才刚谢司仪还过来了一趟,说是过几天就请几家姑娘们进宫来瞧瞧,若是顺利,到时候也就定了。” 皇后娘娘既然下定决心了要成全周唯昭,就没有不顺利的道理-----皇后娘娘同建章帝之间的情分,再不会在这些儿女婚事上头有太大的分歧。 周唯昭点了点头,再同母亲说上一会儿话,又问了湘灵最近太子妃的身体以及吃食起居,交代她们要好生伺候,才往外头去了。 屋里渐渐静下来,鲁嬷嬷轻手轻脚的捧了一只匣子进来,轻声朝太子妃回禀:“娘娘,卢家那边送中秋节礼来了,来的是大爷跟大少爷,今天才到,先打发桂嬷嬷递了礼单进来。您下午在清宁殿,是内侍省收了牌子领了桂嬷嬷进来的。” 太子妃容色陡然冷下来,眼里笑意顿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轻声重复了一遍鲁嬷嬷的话:“是大哥亲自来了?”她顿了顿,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带了些凉气,略一颔首道:“请桂嬷嬷进来罢。”都是许久没听见的名字了,如今再听故人名字,倒好像是恍如隔世一般。 桂嬷嬷瞧着大约也有五十岁上下了,两鬓已经霜白,人瞧着倒还算精神,一双眼睛也不显浑浊,恭恭敬敬的朝着太子妃磕了头,喊了一声三姑娘。 卢氏是嫡长女,可是卢家排行是不分男女一路排下来的,家里都称呼她三姑娘。她已经许久没听见人这么称呼自己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直起身子叫沛音去扶她起来。 乍见故人,当年的许多回忆就瞬间涌上心头,太子妃心里又苦又涩,觉得心窝里的刀子又往里扎了几寸,疼的几乎喘不过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露出个笑:“嬷嬷瞧着身子还算康健,家里父母亲身子可好?大哥跟云集几时到的京城?怎的也不先来个信知会一声?” 桂嬷嬷身上收拾的一丝不苟,面上皱纹横生,一笑起来皱纹就堆在一起,回话回的很是有条理:“七月就动身了,在驿站里看见邸报,知道殿下受伤,赶路就赶得急了些。想到娘娘必定忙的很,大爷就没先叫人来报信,省的扰了娘娘。家里老宅有两户人家留守的,早已经打扫得当了,略收拾了一阵就搬了进去。大爷跟大奶奶特意打发我先进来给太子妃请个安,幸亏昨天递牌子递的早,今儿就得了宣......” 卢氏听出些不对劲来,皱着眉头问了一声:“嫂嫂也来了?” 桂嬷嬷话头被太子妃截住,面上一时有些讪讪的,可她回转的也快,立即又打出了笑脸:“可不是,大爷大奶奶带着大少爷跟大小姐一同来了的......这么多年未见了,大奶奶想您的紧,今番又正碰上了殿下遇刺的事儿,大奶奶担忧的紧,拦都拦不住,风尘仆仆的就来了......” 卢氏许久没说话,看着桂嬷嬷沉默一回,才叹了声气:“我知道了,等明儿得闲了,请大嫂进来陪我说说话儿。” 有了这句话,桂嬷嬷脸上的笑意就更加遮也遮不住了,连连点头,又跟太子妃絮絮叨叨的说了卢家老太爷老太太的身体,一时又有些伤感:“太太身子不好,时时念着您......” 卢氏面色微变,听了一回,打发了桂嬷嬷下去休息,越发长久的沉默下来。 屋外一盏新月如钩高挂夜空,凉风习习,她的胳膊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使得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冷颤。 她记得当年大哥跟大嫂是如何在她跟前下跪,求她为了卢家答应赐婚,也记得母亲当时泪眼迷蒙的眼睛,那些想起来痛彻心扉的过往,现在提起来,虽然没当时那样疼了,可是压在心上的石头却又更重了一点。 她并不怪母亲跟哥哥,母亲当时也没了法子,求了姑母可姑母狠下了心,说太子表哥思慕她,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啊,这四个字叫她这些年来都过的生不如死。 她也记得每年流水似地送来她这里的东西,还有当初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父亲母亲替她求来的张天师的那句话......那是句救命的话...... 卢氏双手捧着脸,眼泪一点一点从她指缝中渗出来,她蜷缩在贵妃榻里,忽而觉得人生实难。 她向来不说自己难,是因为知道谁都有难处。姑母贵为一国之母,为着建章帝念旧重情的性子,也要对贤妃良妃这些昔年跟着一起吃苦受累的妃子们隐忍些,对有愧的太子也要有求必应,恭王作为皇后娘娘唯二的儿子,也不能随心所欲,凡是他哥哥瞧上的,他就得退避三舍,这世上有谁不难呢?她常常这样开导自己,可是到了现在这一刻,她却忽然觉得,日子实在是太难了...... 可是再难日子也要继续过下去,再难的日子也不会比把儿子送去龙虎山几年不得相见更难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摊开手掌看看自己的手心,缓缓闭上了眼睛。 章节目录 第五章 ·目的 第二天太子妃去清宁殿请安,顺道说了卢家来人送节礼的事,皇后这边其实已经收到消息了,闻言倒也有几分欢喜,娘家人搬出了京城安居老家,她心里向来记挂,闻言就笑:“转眼连云集也这样大了,本宫听说,他是来准备明年恩科的?年纪这样小,就有这等造化,不辱没咱们家的声名。” 卢皇后跟卢太子妃是嫡亲的姑侄,可是在宫里二人的关系向来不算亲近,她如今乍然这样提起咱们家三个字,可见心里究竟有多欢喜。 卢氏微微笑了笑,眼里的疲累只是一闪而过:“大哥向来对云集寄望颇高,听说原本今年就要来的,只是我母亲病了,他留在家里侍疾耽误了,幸好碰上朝廷开恩科,大哥也就顺带把他带来了京城,大嫂跟重华也一道来了。” 皇后多年未见家人,自有许多话想同家里人说,卢太子妃又不是事事都知道,当下就派人出去宣卢大奶奶跟卢重华进宫。 亲人相见,自然又有一番互道温凉,尤其自从卢太子妃的事情过后,卢皇后一直觉得对不住自家兄嫂,卢老太太又在几年前过世,家中变故颇多,如今时隔这么多年,卢皇后心下感叹,很是仔细的问了一番家中事,又叹:“这些事,大嫂在信里从来不提。” 卢大奶奶长得俏丽保养得宜,瞧着比太子妃也不差什么,闻言就垂了头:“母亲她身子近些年越发的差了,提了也怕您跟太子妃悬心......就是这次来京城,也再三交代我们不必跟您和太子妃提起她的身体......” 卢皇后忍不住眼圈微红,她这个嫂子向来是很不错的,当年大哥咬死了牙就是不肯答应她把女儿许给太子,还是嫂子瞧她为难,再三促成了这件事.......可后来太子却没能对得起卢家这一片心,冷落太子妃暂且不算,对待亲生儿子也一直淡淡的瞧不出有什么温情在,先有龙虎山的事儿,现在又有天水镇遇袭一事,卢皇后面上做烧,心里越发觉得对娘家人不住。 说完了话,又召等在偏殿的卢重华来见,皇后对于自家侄孙女出落的这样精致漂亮很是欣喜,语气里都染上了几分轻快:“再想不到,当年瞧着还是抱在襁褓中的小儿,连长得什么模样都看不甚清楚,现在却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卢重华长得的确好看,且是随了卢家人的面相,都说女儿像父亲,卢家大爷就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卢重华鼻梁高挺眉目深邃,比起其他传统的杏眼桃腮的姑娘们,别有一番动人心处。 说了回话,皇后赐下了极丰厚的赏赐,又单单给卢重华备了贵重的见面礼,笑着向卢大奶奶道:“你们来得巧,过几天正好本宫要在宫里办个宴,请的都是些小姑娘,重华也一道来。” 初来乍到,就能参加这样高规格的宴会,卢大奶奶自然不会拒绝,含笑应了。 中午皇后娘娘赐宴,待卢大奶奶跟卢重华用过饭了,才打发她们同太子妃去东宫。 谢司仪见她眉目间带着些憔悴跟疲倦,轻手轻脚的上前捧了盏血燕伺候她喝了,轻声道:“娘娘,卢大奶奶这个时候带了大小姐来......” 皇后原先还闭着的眼睛睁开,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屋外太阳正好,阳光透过窗柩在地上洒下一大片光影,她往窗外瞧了一眼,轻声叹气:“无非就是冲着唯昭来了......” 娘家人的打算,她心里多少知道一点,之前大哥来信就已经透露过了。太子如此,他们赔上了一个卢氏,再不肯错过周唯昭的。 皇后娘娘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心中有些为难-----一边是娘家亲人,一边又是周唯昭自己瞧上的,也的确是门当户对并且出众的好姑娘,她有些为难了。 卢大奶奶拉了卢氏的手,一进门就先仔细端详了卢氏一阵,半响才开口,声音里带了些哽咽:“您清减了......” 卢太子妃在娘家的时候同这位大嫂关系处的极好,当年出嫁的时候,也是嫂子陪她整整坐了一夜,第二天亲自跟大哥把她送来京城,她喉头微微一更,眼里泪光一闪而过:“嫂嫂瞧着倒还好,这一路可还顺利?” 卢大奶奶点头,捡了些家里头的事同太子妃说了,着重说了婆母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了,名医都请遍了,并不见什么起色......这回来京城,大爷也是想请娘娘恩典,赐个太医去瞧一瞧......”她说了一回,见卢氏落泪,忙又叉开了话题:“这一路上过来,听说殿下遇袭,真是把大爷跟我急的了不得,后来听说殿下没事,这心里方才安稳了。殿下他小小年纪,平乱的事情就做的这样好,实在是难得,您有了这个依靠,日后也就不愁了......” 卢太子妃听大嫂提起儿子,抬眼朝她看过去,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卢大奶奶恍若不觉,轻声道:“当年......当年的事家里一直觉得对您不住。幸亏如今殿下有了出息,您也快熬出头了......” 这话不好再继续往下说,卢大奶奶点到即止,立即就压低了声音含糊了过去,又道:“日后总会好起来的。” 卢氏抿唇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是,日后总会好起来的,借大嫂吉言了。” 卢大奶奶又坐着陪太子妃说了会儿话,才问:“怎么不曾见殿下?” “剿匪一事虽然完了,可是有功之人的名单还得递上去给内阁商量议定奖赏章程,这几天都忙这事儿呢。”太子妃垂下头:“瞧今天这样子,又要到晚才回了。” 卢大奶奶心里就有些失望,面上却并不带出来,含笑点了点头:“当初听说派殿下去剿匪,我跟母亲在家里都担心的不行,现在殿下果真马到功成,真是令人欣喜。” 章节目录 第六章 ·想头 卢大奶奶不住嘴的说周唯昭的好话,太子妃心里微微叹气,瞧一眼大嫂,再想一想娘家的想头,轻声冲卢大奶奶道:“大嫂,您回去劝劝大哥,叫他跟父亲把这个念头收了吧。” 卢重华是好,卢家也的确是她的母族,可是现如今这样的情势,她要是再给儿子找一个卢家出来的女孩儿当太孙妃,恐怕太子头一个就又要发难不喜。周唯昭的日子已经过的很是艰难,她不想儿子再夹在她的娘家跟他的父亲中间两边被为难,何况儿子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爱屋及乌,她虽然并没见过宋楚宜几次,可是对儿子的选择却是满意的。 卢大奶奶微微变了脸色,抿着唇看一眼太子妃,半响才重新又扯出一丝笑:“重华是个好孩子......父亲跟您哥哥的意思,也是想帮衬殿下的意思......” “的确是个好孩子,言行举止进退有度,瞧着就叫人喜欢。家中教导她是用了心了。”卢太子妃点头,话锋一转:“可唯昭的婚事不由我来置喙,甚至是母后她也不大能做主......咱们家当年闹的那一场,圣上心中有数,他不会再叫卢氏女来当太孙妃的。何况一门三后,咱们家又不是那等靠裙带关系发家的外戚之家,这未免也太贪心了、” 卢大奶奶这太子妃这一番毫不留情面的话说的脸都红了,有些狼狈的牵着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来:“·娘娘......” 卢太子妃坚定的摇了摇头,她看着卢大奶奶,缓了一会儿才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告诉卢大奶奶:“唯昭是个有自己主见的孩子,我尊重他的意见。重华......我瞧着她很喜欢,可是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嫂嫂。” 卢大奶奶不得不带着这份尴尬回了家,同丈夫提起来的时候语气有些激动:“娘娘她......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她当初在信里就曾拒绝过的......” 卢大爷已经人到中年,过了四十不惑的年纪,看上去很是稳重,唇边蓄了一圈胡子,瞧着是个既令人赏心悦目的美男子,他听完卢大奶奶的话,微微皱紧了眉头:“她糊涂了?” 一家人本来就该互相扶持,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我看太子妃并不糊涂,糊涂的是您。”卢大奶奶话说的直,见丈夫付朝她看过来也不怵,理了理思绪就道:“太子妃说得对,当年的事其实有什么好处呢?你非得撺掇着母亲促成了这件事,可咱们家到底沾到了什么光?太子殿下根本就不稀罕太子妃呀,还害的太子妃这些年过的这样艰难,太子对殿下本来就是淡淡的,到时候殿下若是再娶了咱们重华,岂不是处境更加艰难?就是重华,也未必就见得能过上多顺心的日子......” 平心而论,当年公公分明是不同意皇后娘娘的意思的,他老人家多精明的人,早看出来太子不过是为了跟恭王争一时意气,才非得要把恭王看上的人要到手而已,对卢氏他根本就说不上喜欢,公公曾说过,现在得不到了想抢,以后得到了,又会厌恶她从前曾被别人看上。太固执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心思,可丈夫偏偏不听,觉得恭王以后到底是要就藩的,前程不如太子......卢大奶奶深深看了丈夫一眼,心里有些发冷-----在他眼里,日子过的好不好根本没什么紧要,他也从不觉得卢氏如今的痛苦有他的一份责任。 可事实上,就算是当时最后母亲死活闹着逼卢氏同意了,卢家跟丈夫照样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公公说得对,太子这样固执且敏感多疑的人,得不到的时候非得要抢着得到,得到了就要怨怪这东西当初为什么还要被别人看上,这么多年来跟卢家的关系一直疏远的很。 她叹了口气看着丈夫,语重心长的劝他:“算了娘娘说的有道理,卢家如今已经有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妃了,再出一个太孙妃,就太扎眼了。咱们家难不成是以外戚起家的吗?” 卢大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半响才问:“这是娘娘的意思?” 卢大奶奶诚实的点了点头:“不仅是娘娘的意思,恐怕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您还是放下这个心思罢,来时父亲告诉您的话,您都忘了不成?” 卢老太爷从来就不赞成卢家再送女孩子进宫,卢大奶奶其实也不是很愿意把女儿嫁给周唯昭当什么太孙妃-----周唯昭自己处境尚且艰难前途未知,只瞧这回被刺就知道了。 卢大爷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撂下一句:“再瞧瞧罢。”就撇开这件事情不谈,转而跟卢氏说起进京来要拜访的人家,又问她:“礼单都准备好了?” 往年卢家都是派管事进京,往相熟的人家送年节的礼,今年他自己回来,有些故旧家里也该走动走动,何况卢家也有在京城当京官的族亲,既然来了京城,也原该上门去一趟。 这些进京之前都仔细拟了名单的,卢大奶奶点了点头:“都预备妥当了,先派人往各家送礼单去罢?” 眼看着十几天后就是中秋,本来就该提前把礼给送了的,也是知会人家一声来了京城了的意思,卢大爷点了点头:“你把这些人家的节礼都分下去叫人去送,咱们自己家里也要整理整理,陆陆续续该有客上门了。” 卢家大爷拖家带口的进京的事随着皇后娘娘跟太子妃的赏赐在京城豪门望族里迅速传开,卢家已经多年不在京城,如今乍然回京,还带着女儿,众人心里难免就都各自有了想头。 连范良娣亦忍不住冷笑出声:“这一手算盘打的倒是挺精,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恨不得好处全叫她儿子一个人占了。” 卢家虽然不如从前了,爵位也被夺了,可建章帝对他们到底还是有旧情在,况且爵位说了只是暂夺.....什么时候若是重新放回去了,卢家这种根深叶茂的人家,要起来还不是极容易的事? 各位看官,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会有稳定更新,顺便求求打赏求订阅各种求~ 章节目录 第七章 ·杀机 范良娣对着卢氏说的话向来刻薄,也向来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卢家人跟卢太子妃的心思,她冷笑了说完了这句话,抬头看向儿子:“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 江西的案子已经审的差不多了,满打满算也只用了一月不到,这简直已经算的上效率极高,连建章帝亦狠夸了他一回,并且刚叫他进刑部领了份差事。刑部是个好去处,陈德忠这个被他父亲强行塞给他的幕僚都忍不住叹一回:“虽是得罪了南方一系的官员,可是有了这个垫着,殿下您也不算一无所获了。” 好去处是好去处,可就是忙的紧,他初来乍到,又听钱应的劝告想尽力办好差事,当个做实事的郡王,这手头上要忙的事情就一时多了起来,算一算,他最近理的卷宗比他这么多年看的书或许都差不多了,着实是叫人心力交瘁。 如今听见母亲这么问,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把心思重新放回到跟母亲的交谈上,皱了皱眉问:“母亲您的意思,卢家是想再送一个女孩儿来给他当太孙妃?可宋家呢?” 卢家当年以军功起家,跟着本朝太祖定江山平鞑靼,从血里杀出的一份家业,只是后来太祖忌惮勋贵,卢家又犯了事,才被夺了丹书铁券暂夺了爵位。卢家后来也干脆迁出了京城,这些年都一直安安分分的。这是瞧着家里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妃,想着要争一争的心思?周唯琪有些想笑拍手交好------宋家可不是吃素的,若真是卢家有这个心思,那卢皇后跟卢太子妃是帮还是不帮?若是帮,那没的说,难不成叫宋家六小姐当侧妃?这怎么可能? 大范氏显然也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去,唇角挂着一丝讥诮的笑:“若真是想再送一个女儿进宫当太孙妃,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一门想出三后,御史言官恐怕不把卢家参个底朝天都不会罢休。她倒真是希望这事儿能成,要是成了,不说别的,太子恐怕对卢家的厌恶就要更上一层楼,对太子妃跟周唯昭也会更加疏远,而宋家也不可能甘心叫自家的嫡女吃亏给卢家的女儿让路......哎哟,这么一算可真是,卢家人这回进京进的真是太是时候了。她颇有些幸灾乐祸,着实巴不得卢氏会看在娘家人的份上答应娘家人这个要求、 尤其是等房嬷嬷打探了消息进来,说是过几天皇后娘娘办的花宴也请了卢家姑娘后,她嘴边的笑意就更深了:“也不知道等宋家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宋家的人这么喜欢扒着太孙,这回恐怕却要被结结实实的恶心一回了。 周唯琪虽然也乐意看他母亲这样畅想的场景发生,可他到底跟钱应呆久了,思维正常了一些,知道凭周唯昭的心智手段,绝对不至于做出这等令宋家不喜的事,也就没抱多少期望。反倒是有些担心自己的亲事:“母亲,这回给他选妃,说不定也要给我一同选......” 可是人选却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着实是令人忐忑。范良娣思索一回,心中对这件事不是没有担忧,只是如今已经不同往常,她根本连脸都不敢去皇后娘娘跟前露,至于太子那里......也只能靠太子那里了,她轻轻叹一口气:“这件事母亲如今是无能为力了,你闲了多往你父亲那里走动走动,他从前都肯问你的意思,必不会随意就等皇后娘娘定了是谁就是谁。” 她说着,又沉默了一回,想了想就道:“这次进宫的,除了宋家的宋六,还有商丘沈氏的姑娘和杜阁老的小孙女儿,岑家的姑娘也有份......若是我猜的不错,也就是这些里头给你挑了。” 要是真从这些姑娘们里头挑,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个个都是极好的,至少身份上全部都是极好的-----岑家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孙女,杜阁老家的不必说,商丘沈氏......要是能娶到商丘沈氏的女孩儿那就跟更是好了----她的哥哥如今可就是在郭怀英手底下做事,而郭怀英的嫡妻就是商丘沈氏出来的沈鸯。 周唯琪听出母亲的意思,也就不再那么担心,说的是,他皇祖母虽然不喜欢他的母亲,可是对他这个孙子却是过得去的,他皇祖母算上恭王那边,也总共就四个亲孙子,哪里有不看重孙子的道理? 范良娣说完了这话,问起儿子派人去找陈明玉的事情来,眼里不知不觉带了点杀意:“你也多上心上心,这事儿交代仔细了没有?务必要做的干干净净,咱们实在失手太多次了,走到如今已经是苍天庇佑,再出什么岔子......” 范良娣想想,其实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实在是现如今陈家树倒猢狲散,根本就没一点儿势力了,陈明玉跟陈姑祖母也就是两个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能干什么?就是案板上待宰的鱼罢了。 周唯琪自然也知道这事儿重要,跳出来办事的人还特意是叫钱应去挑的,哪个都是谨慎人,关乎这么多银子呢,钱应谨慎的不能再谨慎了,要不是怕暴露身份,他都想亲自去一趟。有他把关,这回的人都是靠得住的,魏延盛也再三保证这批人都忠心可靠...... “放心吧母亲。”他估摸了一下时间,眯了眯眼睛:“算算时间,也该有信传回来了。” 要全然放心哪里有那么简单?范良娣见不到印章,心里的那口气就始终放不下,点了点头交代儿子:“若是得了信儿,尽早来告诉我。” 这种事还是不能拖,要速战速决,她不怕陈家那两个女人翻出什么风浪来,就怕她们俩真的在路上遇见什么山匪或者见财起意的....... 周唯琪还要去同他父亲交代交代这几天刑部处理的公文,顺带打听打听皇后的意思,一面应了一面起身。 章节目录 第八章 ·濒死 这一晚范良娣过的很是轻松,卢家人进京,对于她而言一点儿也不是什么麻烦,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卢家在太子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了。太子厌恶卢家厌恶得恨不得把亲生儿子都放的远远的看不见,何况是卢家的人?卢家的人此刻凑上来,他只会更不喜欢周唯昭。这个时候-----在这个她刚犯了大错,范氏一族也被太子忌惮的时候,卢家人的出现简直就是最好的对比,会彻彻底底的把太子推向她跟范氏这一边。 这一晚的陈明玉却从生到死再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吓得整个人都咬着牙,嘴里被咬的一片腥甜也没法儿控制住上下打架的牙齿。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她还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就着灯火细细的在缝制一套衣裳-----那衣裳是准备给她未来相公的,一针一线都带着她对重获新生的喜悦跟欢畅,祖母给了她一条路,祖母给她找了一条最后的出路,远赴荥阳跟范氏的嫡长孙成亲,做范家的宗妇,日后只要范良娣不倒,范家就会立的稳稳的,她这一生都会过的顺顺利利,甚至还可能亲自跟着范家一起,把东平郡王尽力扶上那个位子,她还在畅想,日后若是有那么一天,要是她真的得偿所愿,要是东平郡王真的打败了太孙,她又是范良娣的亲侄媳妇,到时候该怎么把宋楚宜踩进泥里。 陈姑祖母躺在她对面的床上含着笑意看着她,轻声跟她说:“你就算过去了,也得先守上三年孝,这些东西,到时候做也来得及,何必这个时候这样急?” 她若是不这么做,实在控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她捏了捏挂在脖子上,垂在衣裳里头的印章,轻轻吁了一口气,也含笑回望陈姑祖母:“姑祖母别笑我,我也是想着......早日准备好,以后姑祖母也要离了我身边,我身边就没有一个亲近的长辈了,到那时候,谁还肯教导我?还不如趁着如今姑祖母在,多学着些,把东西都准备齐整。” 陈姑祖母听的心酸,左右睡不着,干脆起身穿了鞋,披了件衣裳在她对面坐下:“你说的倒也很是,好孩子......姑祖母也有不得已,只能陪着你到荥阳就要回来了......” 陈明玉连忙点头,她如今对着这位姑祖母很是感激:“我知道的,姑祖母,您家里头也还有一摊子事儿,您肯送我来荥阳,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谈婚事么,总得要个长辈的,陈老太太特意求了向来心地好为人也正派的陈姑祖母同她一起去荥阳,一是请陈姑祖母跟范氏把这婚礼章程议定,二是有个长辈送她过去,方不算失礼,方才合乎规矩。 陈姑祖母冲她笑了笑,深觉她听话懂事,垂下头看一回她的针线,不时教她一些小技巧。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船晃了晃,原本寂静得只能听见两岸虫鸣的船上响起了一阵怪声,陈姑祖母立即站起了身子,先拍醒了旁边睡着的如霜跟如倩,又试探着朝外头喊了一声:“大根?” 大根是这船上的船主,这船并不大,总共也就三个船夫,大根今天晚上是亲自值夜的。 并没有人应,陈姑祖母有种不祥的预感,吩咐如霜出去瞧瞧:“你去外头瞧瞧,怎么没人应声?” 如霜睡的迷迷糊糊,抬眼揉了揉眼睛,听清楚陈姑祖母的话就应了一声,飞快的往外走,可也就走了几步,船身猛地又晃了晃,这次几人都清楚听见了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陈明玉被惊得跳起来,瞪大眼睛惊恐的拽着自己的衣角,心中满是惶恐跟不安------她从未出过远门,可是却也听说过水上不太平,多少跑商的商人就是半夜遇见了水匪就没了命。 还没等她们几个人反应过来,船舱们就砰的一声被踹开了,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闯进门来,手里抬着刀,一言不发的就朝着她们大踏步的跑进来。 如霜跟如倩都吓蒙了,退了几步才开始控制不住的尖叫,如霜退的快些,被脚底下的桌子一绊,仰面朝天的摔在地上,头撞上船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如倩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被当先的那个人高马大的人拿着刀把往头上重重一敲,然后被扛起来从船窗里扔了下去。 陈明玉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几乎要吓得晕死过去,缩在墙角连眼泪都不知道要掉了。 陈姑祖母倒是反应的快一些,迎着那些人反而走了两步,强壮了声势问他们:“各位英雄是要银子使?要多少我们都出.......” 她没能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为首的那个人把目光放在缩成一团的陈明玉身上,一刀砍在了陈姑祖母的肩膀上。 陈姑祖母年纪本来就大了,这么一把大刀砍下去,她立即就倒地没了声响。 陈明玉从来没有一刻这样害怕过,就算是当初在大牢里等死,那个时候也还有祖母还有家里人,到了这次祖父出事,祖母更是把她安排的极好,她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离死神这么近,还是头一次。 那群人朝她逼近了几步,那把染血的大刀就放在她脖子上,她几乎能闻到人血的血腥味儿,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把东西交出来!”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上的人冷冷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叫她忍不住抬起了头。 “要是不想死,就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通通交出来!”那人有些不耐烦,把刀往钱送了送,她立即能察觉到自己细嫩的脖子上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渗血。 她面色惨白,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脑子却奇异的能转的动了。 值钱的东西?他们指的是什么?她心里有千百个念头闪过,抖抖索索的站起身来,挪到窗边搬出来一只箱子,把箱子打开,露出里头一个小夏子,她又把小夏子打开,露出里头明晃晃金灿灿的码的整整齐齐的一些金条,战战兢兢的捧到那帮人眼前。 章节目录 第九章 ·生机 要是这些人真是为了银子,这么多银子,这么多金子应该足够叫这些人动心了。陈明玉心里乱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人,心揪成了一团。 可下一刻,她心里的那些侥幸还有存着的期望就狠狠碎成了齑粉,那人冷然看着她,大刀一拂,匣子重重的自她手上飞出去,她几乎以为自己i的手也要被那把大刀给砍断了! 她这回真的是面无人色,蹬蹬蹬的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撑着床勉强站稳了,抬头看着那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睛是冷的,带着冷笑跟一丝不屑一点愤怒,轻飘飘的把刀往她脖子面前又送了送:“别跟我耍花样!我问你,东西呢?!把东西拿出来!” 陈明玉一直隐藏在心里的那点隐忧终于变成了现实,当初她就担心过齐大非偶,她如今这样的情况,怕范良娣不肯真心把她收入麾下纳入羽翼,可是祖母拿出了陈家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所有家财,是所有的家财!她跟祖母都以为这些家财就能换来她的平安,她的前程跟她的富贵,就是这样,祖母也留了一手,怕范家事后会反悔,特意只给了范良娣一半的印章,另一半印章交给了她,就是为了防范家得了好处不认人,才把可以领银子的印章分了两份......可是没想到范良娣都等不及事后再诱哄她拿出这印章来,现在就先派人来强取豪夺了。 她双手紧握成拳,看着眼前往下淌血的大刀,心扑通扑通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呢?!现在这帮人明摆着是要抢了她的东西然后杀人灭口的,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只是她心里的恨却铺天盖地的涌上来,把原先的惊恐害怕都冲淡了几分-----范良娣还不如不答应这门亲事,还不如一早就拒绝她祖母,也好过给了她希望,让他高兴了这么多天以后又毫不留情的碾碎她的希望,还叫她遭受这种奇耻大辱,死在这水上......若是范良娣一开始不用缓兵之计骗了祖母,祖母就会给她选另一条路,会选秦四公子,以祖母的能耐,不管怎么样总能成的,再加上她还有这么多银子...... 可是范良娣,她答应了祖母,转头却又对她举起了刀,她闭了闭眼睛,泪如雨下,揪着自己的衣襟忍不住放声大哭。 “嘿!我说这娘儿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那为首的冷漠的高大汉子旁边的人开了口,语气轻佻用词难听:“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当咱们跟她小打小闹呢?!大哥,剥了她的衣裳,先搜一搜身!” 陈明玉被这句话惊得羞愤欲死,颤颤巍巍的尽全力撑着床重新又站起来,手拔下了头上尖利的金钗,颤抖着朝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她真的以为她必死无疑了,整个人都虚脱的没有力气,可是簪子却仍旧握的稳稳地-----要是真的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被剥了衣裳搜身,她宁愿自尽,她所受的教育决不允许她被人这样侮辱,船晃了晃,她拿着金钗的手有些不稳,金钗哐当一声摔在了船板上。 那个拿着刀对着她的人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拿脚一脚把金钗给踹开了,她扑到地上,扑了个空,半响才又伸手去头上想抓第二根钗。 “别费力气了,我要是不想你这么死,你就死不成。”那人拿刀挑了挑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对视,眼里闪着不耐烦的寒光:“快说,把东西教出来,我们好回去交差,我也不为难你,给你留个全尸,让你体体面面的死,我知道你们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小姐,最重视的就是这一点。你也不想赤条条的被我们看光吧?” 陈明玉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也青紫的厉害,尖利的指甲扣进了掌心,眼泪扑簌簌的夺眶而出,看着那人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的问他:“你们范良娣就这么等不及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她会有报应的!她会不得好死!” 这句话几乎是她此刻想得到的最恶毒的诅咒,她一字一顿,说的斩钉截铁:“她跟她儿子,都会不得好死!” 那人终于失去了耐心,上前两步就要伸手来住她的衣裳。 她尖叫了一声就往床上爬,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惊愕的发现从船窗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紧跟着那个脑袋就爬进了窗,落在了床上。 居然还有同党?连自杀也不成全她?她心都灰了。 可是下一刻她就察觉出了不对,身后传来了短兵相接的打斗声,她回头一瞧,发现不知何时创舱门又开了,七八个人鱼贯而入,此刻正跟之前那帮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不想死的,就跟我走!”从船窗里爬进来的那个长得忠厚老实的面孔的人喊了她一声:“走吧!” 陈明玉咬着牙有些犹豫,眼前的人是敌是友她还不知道...... 马永福见她杵着没动,忍不住有些不耐烦:“你不走?” 陈明玉没决定好,留在这里是死,可是跟着这个身份不明的人走也未必就能活,她如今也没力气再走了。 马永福深觉这个女的有些不识好歹,可是却也不好对她用强,干脆提着从地上捡来的大刀杀了上去,他们本来就是从战场里打滚出来的,手上早就沾染过人血,此刻打起那帮人来也不觉吃力,反而还越战越勇,不一会儿就把两个人砍翻在地。 那边已经露了颓势了,不想再纠缠,且战且退,不一会儿都已经出了船舱。 马永福留在后头停了脚,根本半点儿也不着急担心-----他们是逃不走的,等着这帮人这么多时候了,他们早把路都给堵死了-----他们跟着宋楚宜久了,早知道凡事都要往方方面面给想齐全,省的到时候出篓子。 章节目录 第十章 ·挑破 江面上的风带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陈明玉跌跌撞撞的扶着门狂奔出去,船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两具尸体,她捂着口鼻险些作呕,再往前追了两步,恰好瞧见刚才拿着大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那人-----此刻他正被对面的人压着打,身边已经没剩几个人了,颓势尽显。 她心里极觉得解气,又觉得惶恐-----这些人固然不是什么好人,都是来要她命的,可是谁知道这帮口口声声不想死就跟他们走的人,又是冲着什么来的呢? 她怔怔的正出神,忽而就听见对面的人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本能的迎着船头上的乞赐风灯瞧过去,正好瞧见原先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人举起了刀,抹了脖子...... 她把手捂的更紧,心里说不上是绝望多一些还是痛恨多一些-----这帮人这么训练有素,事情败露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自杀,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土匪。 她僵在船上,由着风呼呼的刮得脸都疼,一时忘了动作。 马长江晦气的抬脚往那人身上踹了一脚,恶狠狠的说了一声搜:“我他娘的还就不信了,这帮兔崽子一个个的倒真狠,咱们处处留手,他们自己对自己倒是狠!” 马永福没说话,不知从哪儿掰下来一盏灯,借着灯仔仔细细的把自己脚边的尸体翻了个遍,可偏偏一无所获-----这帮人也真是够谨慎的,半点证据都没留下来。 可没有证据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指着这帮人身上的证据做什么,他等马长江他们都聚拢过来了,才回头去看呆住了的陈明玉:“要给你们报官吗?” 陈明玉认出了马旺琨----这个人说是个跑商的,之前跟她们同行过一段路,还帮了她们搬过行李,是以她认得。现在又见到人,她心里的疑虑丝丝缕缕的冒上来,这人看样子根本就不是个商人,意思是一早这人就已经跟着自己了?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僵硬的摇了摇头,全然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目光呆滞的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嘶哑着声音问他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水面上的风吹的人浑身发冷,天上的弯月渐渐的隐进了云层里,瞧着似乎是要下雨了,马长江把尸体往旁边踹了一脚,迎面越过马旺琨先进了船舱:“先进来再说!看看人全死了没有,刚才听声响,那帮人没杀人吧?” 陈明玉借机往旁边的水面上瞧一眼,并不见有其他的商船,仅有的两条小船都是这帮人的人,想要逃,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简直难如登天,她抿了抿唇,犹疑再三,还是跟着进了船舱。 马旺琨正蹲在地上探陈家这个老姑祖母的鼻息,摸一摸她的脖子松了口气:“没死,就是伤的重,不知道救不救的活。” 宋楚宜既然交代了最好保证这两个人的安全,不管救不救的活都要试一试,马长江点点头下了决定,叮嘱马旺琨:“你去,去报个官,就说碰上水匪了。” 水面上向来不大太平,毕竟水面上虽有官府管辖,可是变故太多,管不到的地方也太多,向来是个死角,杀人越货的事是常有的。 马旺琨应了一声,马长江就转头去看着陈明玉:“放心吧,我们不杀你,要杀你就不会救你了不是?” 陈明玉扶着门槛堪堪的站稳了,咬着唇看一眼地上呼吸微弱的陈姑祖母,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幸好陈姑祖母没死,既然还有个做伴的,她心里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她看着长得有些吓人的马长江,一开口声音比之前还要粗哑几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脖子上的印章贴在肉里,带着她的温度,此刻却显得异常咯人,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马长江,生怕他说出什么印章之类的话。 好在马长江什么也没说,他回过头看了陈明玉一眼,重新又俯下身去扶起陈姑祖母:“不做什么,我们不是救了你的命吗?这外头地界不太平,你们两个女人,带着两三个护卫就敢千里迢迢的去荥阳,没死算你们命大。” 陈明玉沉默了下去,揣在怀里的那张庚帖几乎烫伤了她的心。 如今她连荥阳也不能去了,范良娣不会容许她活着,她头疼欲裂,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趔趄摔倒在了船上。 马长江笑了一声,伸脚踹了踹晕在地上的如霜,把她踹醒了,见她张嘴要喊,立即就出声喝住了她:“不想死的,快把你们姑娘扶起来,这还有个重伤的呢,得去找个大夫!” 如霜的目光茫然在船舱里扫了一遍,果然见姑娘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忙上前把她搀了起来,一转眼又瞧见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吓得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又四处看看,茫然的问她们家姑娘:“姑娘,如倩呢?” “死了!”一直没说话的马永福哼了一声:“船夫也死了,四个人全部被扔进了水里喂鱼了,要不是我们来的快,你们也就是这个下场。” 如霜惊恐的看她家姑娘一眼,扶着陈明玉的手更紧了些。 等上了岸安顿好以后已经是半夜了,马长江又张罗着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给陈姑祖母包扎上药,终于抽出空闲去见陈明玉的时候天光已经渐渐发亮,天边露出了些鱼肚白。 “天一亮就出发,去京城。”马长江的话说的言简意赅:“你的东西都在后头那艘小船里,帮你归置了归置,都放我们的马车上了。回去走陆路,不走水路。” 陈明玉警惕心大增,看着马长江一脸的戒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不管我们谁派来的,我们要是一走,凭你们几个老弱妇孺,必死无疑。”马长江态度冷淡:“走,你还有的活,不走,就死,你们自己选吧。” 又恢复万更了,今天先发4章给各位读者大大,求订阅,求打赏~ 章节目录 十一章·活命 陈明玉当然不想死,她知道眼前这个长得有些吓人的粗糙汉子说的对,他们一走,她跟陈姑祖母就必死无疑-----范良娣一击不中,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打算,既然已经动手了,就算是换做她自己,也不可能会半途而废留下隐患的。 她咬了咬唇,知道在这帮人嘴里是半点东西都问不出来的了,心里的恐惧无以复加,守在陈姑祖母身边狠狠地哭了一场。 马长江跟马旺琨可没心思管她哭不哭,商量了以后雇了马车就立即安排赶路-----范良娣那边要是发现失手了,肯定还会派出人手来,他们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候走上两天,他们又从水路改成了走陆路,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儿了。 陈姑祖母在马车上醒过来,因为失血过多,她的唇都是苍白枯燥的,没什么血色。陈明玉如今唯一的一点精神依靠就是陈姑祖母了,见她醒了立即喜极而泣,转头去如霜那里接了水,亲自一点一点的喂陈姑祖母喝了。 陈姑祖母到底比陈明玉多吃过几十年的饭,喝了水就问陈明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明玉沉默一回,把事情大致跟陈姑祖母说了。 陈姑祖母就长久的沉默下去,过了半响才深深的叹一口气:“这是齐大非偶啊......”她看着陈明玉,拉起了她的手:“你别怪姑祖母说话直,这事儿,恐怕不是水匪所为......” 陈明玉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哪里的水匪能这样了得呢?还追着我要东西,要东西给了金银他们又说不是......”她忍不住痛哭失声,握紧了陈姑祖母的手:“姑祖母,他们是来要庚帖的吧?” 陈姑祖母也是如此想,否则再解释不了为什么追着要东西却不要那么多金银财宝的。她摸了摸陈明玉的头发,闭了闭眼睛缓和了一下发晕的头:“十有八九差不离了,你身上也只有这东西特殊。只是.....良娣娘娘也未免过于狠毒了,若不然,当初就不要答应你祖母,答应了以后再来这一招,着实叫人心寒。” 杀人灭口......一个深宫里的妇人,她的手居然都伸的这么长了,陈姑祖母觉得不寒而栗,有些担忧的攥住了陈明玉的手提醒她:“咱们死了还好,要是没死,范良娣恐怕更不会善罢甘休,这是一点儿活路都不给人留了啊......” 是啊,陈明玉苦着一张脸几乎立即就又能再哭出来,心里对范良娣的憎恨已经无以言表,还是那句话,她宁愿范良娣一开始就不要答应这件婚事,可她既答应了,又想杀了她.....实在是太下作了一些......陈明玉下定了决心,垂下头冷笑了一声:“我到了京城就去报官......” 范良娣分明是不给她半点活路,干脆就把事情捅破,大家一起烂吧!陈明玉面色沉沉,眼睛里带着一点狠厉一点疯狂,表情都有些扭曲。这种从天堂瞬间落到地狱的感觉她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马车颠簸的厉害,陈姑祖母的呼吸声有些粗重,缓和了好一阵才劝她:“说什么傻话?等你的熬了衙门,谁敢接你的状子?你要是敢拦路冲了人家仪仗,先就是一百杀威棍,何况你有什么证据呢?就算有证据人家官字两个口......” 从前这些黑暗向来被挡在陈明玉看不见的地方,她看不见也就当不知道,可是如今,当这些阴暗面赤裸裸的都展现在她眼前,她才知道无能为力四个字有多叫人痛恨。 她苦着脸,牙齿稍一用力,嘴唇就又破了皮:“那就等死吗?姑祖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明明我可以有更好的前程,明明我以为能重新站起来,可是如今转眼又要落进泥泞里...... 陈姑祖母拍拍她的手,捂着伤口支起一点儿身子看着她:“这帮救咱们的人,不简单。” 陈明玉两只眼睛重新又望向陈姑祖母,眨了眨眼睛又朝外头瞧了一眼,片刻后才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们不简单,能跟着咱们那么久,还能把那些人都给逼得走投无路自尽......” 陈姑祖母喘着粗气:“既然是冲着咱们来的,又救了咱们,不管怎么样,对咱们总归没有恶意。就算是不是为了救咱们,那也是为了跟范良娣过不去......” 是啊,人家既然跟自己无冤无仇,却偏偏伸了这个手,或许是范良娣的对头呢。陈明玉的思绪立即就飘远了,心念一动-----会不会是太孙殿下的人?她想到这一点,顿时心如擂鼓。 陈姑祖母不知道她已经想到了那么远,拉着她安抚她:“咱们且静观其变吧,若是真的是冲着范良娣去的,那就难怪要救咱们了。这是想要咱们帮忙呢吧。” 陈明玉提起范良娣有些咬牙切齿,冷笑了一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若真的是冲着范良娣来的......那我可真要成全他们了。” 否则怎么对得起范良娣下这么狠辣的手?范良娣自以为高高在上,转眼就能抛弃盟约派人来杀她,她捏了捏脖子上的红线,一时有些茫然又有些期盼,实在是希望这些人真是范良娣的仇敌,最好还真是太孙殿下的人。 她不能活,也不会叫范良娣继续过她人上人的生活,范良娣要她死,她就要范良娣付出代价!她之前还怕这些人另有所图,现在却怕这些人并非另有所图了,轻轻朝着陈姑祖母道:“姑祖母,只是拖累了你......” 陈姑祖母苍白着脸冲她摇了摇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这帮人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范良娣来的,可能是要咱们去做个人证......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陈明玉心里已经有数了,这世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这帮人花了这么大力气救她们,自然不可能毫无所图,她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十二章·挑拨 马长江跟马旺琨的消息送到宋楚宜手边的时候,宋楚宜正准备进宫要穿的衣裳,宋大夫人亲自送来的那套实在有些过于华丽了,她轻声叫青莺收起来,另外穿了一套霜白色的白色立领中衣,外头罩一件湖蓝色雪花纱薄衫儿,底下系一条白色刺兰色蝴蝶穿花的流光裙,头上挽一个简单的倭堕髻,上头只用几只淡粉色的珍珠点缀,鬓上再簪一只赤金镶蓝宝的蝴蝶簪子,因为是用弹簧柠制而成的,走动间蝴蝶翅膀就微微发颤,似是随时能振翅而飞,极为漂亮。 连大夫人也笑一声:“到底是小姑娘会打扮,比咱们这些一味追求富贵繁杂的人眼光好。” 宋三太太刚去看了女儿跟刚出生的小外甥回来,见了宋楚宜眼睛都亮了,见大夫人如此说,也跟着凑趣:“亏得怎么能长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叫人眼睛都移不开!” 宋老太太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一回,也跟着点头:“这样就很好,小姑娘家家的,不用太过华丽,适合就是好的。这个年纪,怎么穿都好看。”一面又回头问大夫人:“车马都准备好了?” 大夫人应了一声,她今天是要带着宋楚宜一同进宫的,打扮的很是隆重,说来也真是令人不感慨也难,几年前她还曾想过把宋楚宜推出去替宋贵妃挡荣贤太后的怒火,现如今宋楚宜却有了这样的造化,她压下心里的感叹,跟宋老太太又保证了一遍:“您放心,有贵妃娘娘在呢,就是一群小姑娘赏赏花,陪娘娘说说话儿。” 临出门的时候宋楚宜却被飞快跑来的轻罗喊住了,她驻足停了一会儿,轻罗就赶紧上前告诉她:“马长江马旺琨的有信传回来。说是事情已经办成了,范良娣那边的人一个都没剩,自己抹脖子自杀了......他们如今带着陈家祖孙俩,改走了陆路,大约七八天后就到京城。” 范良娣果然是在半路动的手,宋楚宜眉毛都没动一动,仿佛听的是什么加减衣裳的小事,冲轻罗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递了牌子,先要去皇后宫里请安,宋大夫人惯常先去清宁殿拜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笑着问了大夫人几句话,又不动声色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叫她们先去宋贵妃的凤藻宫,待开宴的时候再过来。 宋贵妃正着人给小皇子裁衣裳,现如今快要入秋了,小孩子身体长得快,去年的衣裳今年就穿不得了,得尽快先把衣裳赶出来,见了母亲跟宋楚宜很是开心,问明白她们从清宁殿出来的,就眉头轻蹙看了宋楚宜一眼,有些犹豫的问:“娘娘殿里没有其他人吗?” 宋大夫人听她问的奇怪,有些茫然,略微想了一下才斟酌着回她的话:“听说还有杜阁老家的两个姑娘也先随着杜老夫人来了,先去见过静太妃了。” 宫里如今总共也就只剩下两位老太妃,一位静太妃是姓杜,祖上跟杜阁老家连了宗的,因此是正经亲戚来走动,杜家的小姑娘们时常进宫来陪这位静太妃说话。 宋贵妃喔了一声,犹豫一会儿就轻声告诉宋大夫人跟宋楚宜:“听说卢家也来人了,今天卢家的嫡长女也要一同进宫。” 当今皇后跟太子妃都是姓卢,能得宋贵妃亲自提起来的卢家的嫡长女,自然是出自皇后跟太子妃的娘家卢氏一族。 这个时候......卢家已经多年不进京了,宋大夫人掌着长宁伯府的中馈已经十五六年,长宁伯府来往走动的人家里头也有卢家,可那也仅限于逢年过节派人去送个礼-----这还是因为两家祖上就认识,卢家虽不在京城,也从来没断过来往的节礼的缘故。她吃了一惊,本能的问:“卢家多年没人进京了罢?怎么好端端的......” 她并不再问下去了,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再问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太孙殿下立下大功、到了要选太孙妃的时候带着嫡长女来了,这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宋大夫人瞧了宋楚宜一眼,脸上就不自觉的染上了些担忧-----卢家到底是太子妃跟皇后娘娘的娘家,卢家如今来的这一代的嫡长女更是太子妃亲哥哥的女儿,自古以来娘家侄女当媳妇儿就是做姑妈的人最乐见其成的事儿了。 本来说的好好的事,不会有什么变故吧?宋大夫人到底是叹了一声气。 宋贵妃也有些担忧的去瞧宋楚宜,拉着宋楚宜的手道:“前几天卢家大奶奶还带着卢家姑娘进了宫来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请了她一同来今天的花宴......” 宋大夫人脸上忧色更重,心里头先就觉得卢家这个念头起的实在不是时候,忍不住替宋楚宜捏了一把冷汗。 宋楚宜倒是并不大担忧,卢家人进京的消息她昨天就从青卓嘴里知道了,就像青卓说的,这位正儿八经的表妹跟崔家的表妹都是一样的,在周唯昭眼里就跟木头没什么区别。何况,能抢走的东西就不是自己的,若是命运非得这样安排,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了一回话,宋贵妃见宋楚宜自己并不担忧,也就放心了许多,她从前是不希望宋楚宜选周唯昭的,皇家就是一池子浑水,稍不注意就要被溅一身,要安安稳稳的涉水而过实在是太难了。可是如今命运使然,除了努力把日子过好,也没有其他办法,她拉着宋楚宜的手叮嘱她:“不管怎么样,如今一切都还是我们的猜测,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 宋楚宜自然含笑说好,宋贵妃见她想得开,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有些话说的多了反而叫大家都心烦,说一次就尽够了。叫人抱来小皇子给宋大夫人和宋楚宜瞧,又说了一回闲话,等清宁殿打发了人来请,才带着宋大夫人跟宋楚宜一同过去了。 章节目录 十三章·坚持 皇后娘娘亲自办的花宴,再有个性的小姑娘也不敢肆意妄为,力图无过的跟在自家长辈身后,偶尔答一句皇后娘娘的问话,待入席的时候皇后娘娘还笑:“说是不用拘束,可真正到了本宫这里的,都忍不住拘束起来了。” 杜老夫人年纪最大辈分最长,闻言也跟着笑一声:“娘娘虽这么说,小孩子家家的到底见识有限,哪里敢在您面前放肆呢?依我说,也不必多能言善辩,有老实这一条好处,也就够了。” 话里头的硝烟味儿宋大夫人这边都闻到了,这里头能说得上能言善辩掐尖要强的除了自家的还有谁呢?杜阁老夫人这指向性也实在太明显,她干脆偏了头去同宋贵妃说话。 皇后娘娘也没接她的这个话茬儿,叫小姑娘们自出去赏花,她跟一群诰命在殿里头说话。 御花园的花自然生的好看,湘芷领着她们自千娇百媚的花丛里经过,正好碰上谢司仪从花房里掐了花往清宁殿走。 谢司仪便请众姑娘各自从花篮子里挑一朵喜欢的簪发,杜阁老家的两个女孩儿一人挑了一朵牡丹,岑尚书家的小姑娘挑了一朵山茶,卢重华犹豫一瞬,伸手拿了一朵月季,最后轮到宋楚宜,她不假思索的拿了一朵蔷薇。谢司仪不动声色的瞧她一眼,笑着冲众人行了礼告辞。 等中午的赐宴领完了,皇后娘娘就特意留下了宋楚宜跟卢重华:“听说六小姐跟佛祖有怨忿,不如留下来替我抄一抄经?” 至于卢重华,那是她娘家人,留下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杜阁老夫人有些不服,到底瞥了宋楚宜一眼,才恭敬的领着两个孙女儿告退。 皇后娘娘又温声嘱咐宋大夫人去凤藻宫略等一等,把卢重华交给了谢司仪招待,自己留了宋楚宜说话。她先笑看了宋楚宜一眼,头一句话就是问她之前回天水真的事儿:“听说你之前就已经被围攻了一次,好不容脱险,怎么不先去岸上找官府求救,还要赶回天水镇去?” 宋楚宜目光坦荡的抬头对上皇后娘娘的眼睛,随即才垂下眼,语气平淡:“殿下在晋中也曾救我于危难,我手上那时候还有近一百人,比起上岸找官府,自然是自己带着人回去快一些。” 皇后娘娘很有几分满意,周唯昭需要的就是这样能干有决断的太孙妃,她单手撑着下巴,保养得宜的脸上笑意深了些:“你一个小姑娘,行的却不是小姑娘该行的事儿。”她见宋楚宜眉毛动了动,轻声道:“起初我注意到你,还是因为你有些了不得的家世。再后来就被你天煞孤星的名头吓坏了......可是如今,我瞧着你是极好的。” 宋楚宜就仰起头来看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大约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罢。”皇后娘娘见她这副模样,觉得果然如同孙子说的那样,这个小姑娘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瞧着你的时候,实在令人无法招架的住,她语气都忍不住柔和了几分:“唯昭总在本宫面前说你的好话,久而久之,本宫就是不喜欢你也不成了。” 宋楚宜要是想讨人喜欢的时候,是很能讨人喜欢的,她想了想,就道:“娘娘也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从前娘娘两次赏东西给我,我都战战兢兢的受宠若惊。可是殿下说,这是因为您一片真心为了他好的缘故,我想着,既然娘娘会看中我,自然是因为娘娘觉得我值得看中。而娘娘既然同殿下有一样的眼光,想必也是同殿下一样好的人......” 卢皇后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子收敛起她身上的刺的时候,着实是个再惹人喜欢不过的丫头,她说的话既捧了周唯昭,又恭维了自己,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唯昭性子安静,你这性子倒正正好,若不然两个闷葫芦绑到一块儿,可不都成锯了嘴的葫芦了?闷得慌。” 说上一回话,皇后娘娘又轻声道:“你对娥皇女英如何看?”她见宋楚宜朝自己看过来,面色不变的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当初端慧也跟本宫提过,想亲上做亲......可这事儿自然是没成,可若是......本宫问一声,若是端慧还有这个意思呢,你会怎么办?” 宋楚宜默了默,语气仍旧说不上有什么起伏:“娘娘想听我说真话?” 皇后点了点头。 宋楚宜似乎还用心想了想,才缓慢而坚定的摇头:“那我得告诉娘娘一声,我既不是娥皇,也不想当女英。我宁愿拱手相让,也不同别人一同分享。” 现在的孩子们啊,着实是没经历过柴米油盐的生活,一点儿也不知道所谓的爱情最禁不住时间的考验,再喜欢的脸随着时间的消亡也会看厌,再喜欢的人,再深的感情都会在日复一日重复的日子里趋于平淡,令人想跳出乏味的生活重新寻找新的乐趣。她想起孙子也跟她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除了宋楚宜,其他人谁他都不要。 可这怎么可能呢?先不必提日后周唯昭是要登上那个位子的,三宫六院少不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周唯昭只是个普通的皇孙,日后得封一个普通的王爷,难不成就真的能守着一个人到老了?真是孩童才有的天真想法。 她笑了笑,对这样天真的想法显然不置可否,可看着宋楚宜坚定的眼神,她仍旧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宋楚宜没指望皇后明白她跟周唯昭的想法,只要皇后暂时尊重他们的想法,为了孙子的婚事顺利得成,暂时不打娥皇女英的主意就是了。她抿了抿唇,忽而把话题转了个弯,跟皇后娘娘说起旁的事情来。 她耐心的一点一点把陈明玉的事情说了,期间语气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仿佛再说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祝大家小年快乐哦~求订阅~求打赏 章节目录 十四章·捅破 卢皇后知道宋楚宜这个小姑娘有些不同凡响,跟旁的小姑娘不大一样,可她不知道宋楚宜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到了这个地步,她轻轻蹙着眉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楚宜,清宁殿里的气氛几乎是霎那间就冷了下来,她咳嗽了一声,推开了谢司仪递上来的茶,冷然问她:“你早知道这事儿跟范良娣和东平有关?” 她知道宋楚宜跟周唯昭共患难,可她并不知道宋楚宜竟然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范良娣。她真是老了,她想,周唯昭不止一次跟她说过的,宋楚宜在晋中开始就帮他良多,他向来不会说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她早该想到,周唯昭既然说宋楚宜帮了他许多,就是真的帮了他许多。 宋楚宜毫不畏惧的迎着皇后的目光点头:“我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太子殿下并没有处置良娣娘娘的打算......”她低头冷笑了一声:“恕臣女直言,我并不懂太子殿下心里是如何想的。” 皇后从来没敢去问过周唯昭恨不恨他父亲,她想,人非圣贤,虽然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是天下真的有些父母是不值得子女孝敬的,旁人是不是她不知道,可是太子,他实在是太不详一个父亲了。她有些疲累的往后靠了靠,再开口的时候才觉得声音有些哑:“那依你的意思,你觉得想怎么样?” 宋楚宜笑了笑,嘴角扬起一个极微妙的弧度,她看着卢皇后,不紧不慢的摇头:“并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娘娘想怎么样?范良娣这样胆大妄为,她今天敢连接端王余党来对付太孙殿下,他日未必就不敢再勾结旁的人来害我们,甚至是挡了她路的任何人,这些人里头,甚至可能有您......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范良娣的胃口如今已经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可怕,留着她,不仅叫太孙殿下跟太子殿下的关系越来越差,还等于在身边埋了一只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开来炸伤人......” 卢皇后不是不想杀范良娣,可是太子上次撂下了狠话......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宋楚宜,目光极为复杂的开了口:“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楚宜垂头笑了一声:“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等着她被纵得胆子越来越大,等她越来越厉害,等太子已经辖制她不住的时候?”她看着皇后娘娘,毫不讳言的道:“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太晚了,娘娘。” 卢皇后听的有些心惊胆战,手指无意识的屈起在桌上敲了敲:“你说的明白些。” 谢司仪垂眉敛目的避在一旁,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位宋六小姐的厉害-----她一点儿不担心卢家的事,三言两语的跟皇后互相试探过后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单刀直入的提起范良娣来,她明显看重范良娣这事儿重过卢家这位姑娘......这是个看得清的,她在心里微微赞叹了一声,随即又觉得有些可惜,这个小姑娘到底年纪还是太小了一些,不知道这世上母子天性,皇后娘娘是不会为了一个范良娣跟太子闹的太僵的,太子这么些年已经跟皇后娘娘疏远的不能再疏远了,若是再违逆他的意思,杀了他看重的范良娣,这母子俩的关系恐怕只会更糟。她正想着,就听见宋楚宜清脆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那我就说的明白些。”宋楚宜垂下头,仿佛看不见皇后带着审视的目光,亦或是她看见了,可是却并不怕,她的语气仍旧平静如常:“您知道范良娣跟皇觉寺有勾结,对吧?那您知道她如今还搭上了陈家吗?” 谢司仪有些惊讶的抬眼朝宋楚宜看过去,又看了皇后娘娘一眼,心里有些茫然,陈家?说的是刚刚才被砍了头的陈阁老家?陈家如今男丁都被流放了,女眷也都被驱回了老家...... “她跟陈老太太做了笔交易,陈老太太把陈家这么多年来积累的家财全数奉上,她让陈明玉当她的亲侄媳妇-----嫁给范家的嫡长子当宗妇。”宋楚宜轻轻笑了笑,语气里含着一丝嘲讽一丝不屑:“可大约是跟范家没谈拢,也大约是觉得这代价太重了所以反悔了,她派了人半路去截杀陈明玉......” 谢司仪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范良娣的野心居然大到了这个地步,陈家多年累积下来的钱?抄家抄入户部的总共也没多少银子,原来银子全都被陈家事先藏起来了?范良娣想得到这么一大笔银子....... 皇后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几分冷硬,她披了宋楚宜一眼,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陈明玉没死成,我的人把她救下来了,过几天就进京。娘娘要是不信,大可亲自见她一面。” “我知道娘娘顾忌着母子之情,所以才对太子偏袒范良娣的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时候,纵容是能杀人的。要的指不定就是谁的命。范良娣没银子的时候尚且能把手伸的那么长,她要是真的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谁还被她放在眼里呢?到时候她做出来的事只会越来越耸人听闻越来越过分......殿下能压得住一次两次皇觉寺的事儿,难不成还能次次都压下去?就算能压得下去,那也要范良娣肯高抬贵手容他活着......” 宋楚宜又再笑了一声,笑里隐藏着极轻极轻的嘲讽:“可是,范良娣怎么会容许他活着呢?” 卢皇后忍不住脊背发凉,目光一点一点冷下来。 宋楚宜说得对,人的欲望是没有底线的,范良娣这次要是躲过去了,以后就会伸第二次、第三次手......人的情分也是经不起磋磨的,周唯昭再孝顺懂事,一而再再而三,也是会心凉的。上次太子已经因为范良娣的事跟自己闹了一场,这人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要是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 章节目录 十五章·鸿门 出宫的时候宋大夫人有些不安-----送宋楚宜过凤藻宫来的谢司仪跟往常有些不同,面上一改从前的镇定,表情很是复杂。她不能不觉得或许是宋楚宜在清宁殿的时候做了什么,或许,是因为卢家姑娘的事跟皇后娘娘起了不愉快? 可她并没有开口问,虽然心里很不安,可是她到底是知道宋楚宜的,这个小姑娘一点儿不像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无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里门儿清。 等到了伯府,宋大夫人先领着宋楚宜去宋老太太房里请过安,才回房去换衣裳,才出门就听见宋老太太在里头问了一声:“都跟皇后娘娘说了?” 她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再停留,飞快的下了台阶-----她不能再犯从前自以为是的错误了,老太太耳聪目明并没糊涂,宋楚宜做什么事既然能跟她商量,至少就不是对宋家有害的事儿。 宋楚宜趴伏在宋老太太膝头上点了点头:“告诉了,皇后娘娘也该下个决断了。”她早就说过,太子不肯给的公道,她会自己讨。范良娣两次三番的算计周唯昭还要搭上她的性命,她自认没那个好性子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太子这些年做的越发的过分,这次的事就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样恶劣的事,侧室要杀自己的嫡子,并且还已经动手,险些真的把自己唯一的嫡子给杀了,他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似地,宋老太太着实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太子究竟是个什么心思-----现在东宫之所以地位还算稳固,还不是因为他嫡子也有庶子也有的原因?一旦他失去了嫡子,恭王恐怕第一个就要闹起来,或许真是病得久了,脑子都不清醒了,宋老太太牵起嘴角冷笑了一声,又问宋楚宜:“人带回京城来了?” 宋楚宜替宋老太太把往下滑的毯子往上提了提:“大约七八天后就能到京城,可是已经先写了封信回来,是她亲笔写的,她常年替娘娘抄经,娘娘应该是认得的。我已经交给了娘娘,想必娘娘会想明白的。” 皇后娘娘迟早要明白,若是太子再这样下去,根本靠不住,与其让太子被范良娣勾引得总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不如先把范良娣斩草除根。 在宋家人已经跟皇后达成了某种微妙默契的同时,周唯琪却有些狼狈,这狼狈来自于他的人居然连两个女人都收拾不了,派出去的人如同石沉大海,半点消息也没有。 起先他还以为是赶路的途中不好送信的缘故,等了几天,却在刑部等来了鲁地送上来的水匪的卷宗,这些事情如今都归他管,他原先也没太当回事,直到后头派去的人回来报信说,前头先去的那批人折在了鲁地,他才发现事情不对。 这些人虽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死士,可也是一帮练家子,就这样,八个人居然还拿加起来总共也就六七人的老弱妇孺没有办法,让她们逃的不知所踪! 魏延盛在他跟前都抬不起头来,把头垂的低的不能更低,声若蚊蝇的道:“属下已经令他们继续沿着那片水域追赶下去了,就算是插了翅膀,也没跑的那么快的道理。何况她们要赶路,总要有路引,我叫人稍微打听打听,也就知道她们到了哪里......” 周唯琪气的太阳穴都发疼,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总算是收敛住了脾气:“最好是这样!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给我找到她们!” 陈明玉身上还有一半印章,那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只有拿到了那个印章,这些银子才能用! 范良娣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挑着眉头看着儿子,音调往上抬了抬:“跑了?!她们不过就是几个女眷,了不起再带几个寻常的粗使,就这样,让她们跑了?!” 周唯琪有些烦躁的在她下手的鹅颈椅上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也有些不善:“是!叫她们跑了,真是奇了怪了......魏延盛的人还全部都折了,莫不是陈家还留了后手?” 这也未必就不可能,陈老太太到最后还能拿出二十多万银子来,事先给孙女儿准备了人暗中保护她也不是没有可能,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将背部陷入了身后的软枕,眉间多了几分焦躁:“不管怎么样,叫人去追,去打听!不能叫她跑了!” 怎么最近什么事都这样不顺心?刺杀周唯昭的事儿没成不说,还搭上了皇觉寺,现在连对付一个孤女也能出意外,范良娣觉得胸口闷得慌,忍不住烦躁的摇了摇手里的团扇。 周唯琪比她还要烦躁些,听她这么说,没甚表情的点了点头。 范良娣见儿子有些无精打采,打起了精神同儿子说起今天宫里的事情:“你皇祖母留了卢家姑娘在宫里小住。”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比之前好了不少,叫周唯琪听的都忍不住略掀了掀嘴角:“皇祖母看来还是很重视娘家人啊。” 越重视才越好,最好把卢重华赐给周唯昭,叫太子再恶心她们卢家一些。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宋家是傻子吗?”范良娣垂下头看着自己染得鲜红润泽的指甲:“宋家可不好对付,宋家那个丫头也不像是个好应付的。” 说上一回话,范良娣正要吩咐人传膳,外头忽然来了个小太监,说是清宁殿那边请她过去。她有些吃惊的看了儿子一眼,等房嬷嬷把小太监打发走了,略想一想才又重新舒展开眉头:“想比是为了你的亲事。” 否则以皇后对她的厌恶,根本不会想看见她。既然是关乎儿子的事,范良娣转头吩咐寻出一套银红色时新宫装来,梳洗过后就往清宁殿去。 临近年底了,各种事情比较多,所以更新会比较晚一点,请各位理解一下哈~顺便求订阅,求打赏,求关注,各种求啦~ 章节目录 十六章·发难 天气闷热的厉害,自从酷开入秋以来,京城还少有这样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时候,范良娣看着天边浓墨一样乌压压的云,略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里的团扇:“要下雨了。” 空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雷鸣,连翘木勺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缀着,房嬷嬷先笑了:“是啊,这阵雨下来,差不多就要转凉了,这天气闷的人怪难受的。” 可等范良娣到了清宁殿,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喘不过气,她给皇后行了礼,皇后头一句话就是问她:“皇觉寺的首尾,太子替你处理干净了,你好本事。” 范良娣虽受宠,却尽量少在皇后跟前露面-----卢皇后姓卢,跟太子妃是一个姓,会偏向谁不言而喻,她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自然是能避则避。而就算有什么挑拨皇后跟太子关系的话,她也是私底下跟太子吹的枕头风,并招惹不到皇后,这还是头一次,皇后把事情摊开来,明明白白的摆在她跟前。 她还以为皇后娘娘叫她来是为了她儿子的婚事,却没料到皇后娘娘的头一句话就是说皇觉寺的事儿,心里头咯噔了一声,她几乎是本能的顺着椅子滑落到了地上,双膝跪地,略带惶恐的垂头看着地上铺着的厚厚的一层羊绒地毯。 她一直知道皇后跟太子之间的关系疏远,也知道这对母子不似寻常母子那么亲近,因此她也很擅长利用这一点,利用太子来避开皇后娘娘的掣肘和责难,皇后娘娘兴许看出来了,也兴许是不想太子为难,也并不曾把她放在眼里,给过她什么难堪......她觉得脑子混乱成了一团,不知道为什么皇后会在这个时候专程提起这件事,浑浑噩噩的捏紧了拳头,连看也不敢抬头看一眼皇后,眼睛里模模糊糊的看什么都透着光晕。 大殿里静的落针可闻,范良娣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她等了许久,就是等不到皇后开口说第二句话,终于有些慌了,急急忙忙的喊了一声:“臣妾不敢......” 卢皇后极轻极轻的冷哼了一声:“不敢?本宫看你不仅敢,胆子还越来越大,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碍着太子,拿你没有办法?” 皇后的语气一直既平淡,这种平淡却并不能叫范良娣的紧张减轻一些,她是知道的,有些人越生气的时候,情绪就越冷静,她接连摇头,脑子终于在这这个时候转动起来了,鼓足了勇气仰头看着皇后:“臣妾.....臣妾也只是一时糊涂......” 皇后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转过了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一时糊涂?不尽然吧......一时糊涂,有晋中那一件事也就够了,搭上了你一个亲二哥你都没有收手,你跟我本宫说你是一时糊涂?.....我看你再清醒不过了......” 卢皇后的话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捶在范良娣心上,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的厉害,脖子上的青筋都冒起来,梗着脖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皇后不是来发难这么简单的......就像她之前以为自己安全了,就是因为皇后半点反应都没有,这件事只要太子不追究了,皇后这边又装聋作哑没有反应,那过去也就过去了,就算大家都心照不宣,可那也是东宫内部的事儿,不说开,就能当没发生过,大不了她以后少来皇后这里露脸...... 可是如今,皇后毫不避讳的把事情摊开来放在明面上说,这是想做什么?她趴伏在地,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渗出来,终于觉得心慌。 “你是根本没把本宫放在眼里过吧?”皇后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没带一点起伏,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也没有一点儿情绪,冷淡得好像是在看这殿里的任何一座摆设,冰冰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然后下一刻,皇后娘娘的语气陡然冷厉起来:“你觉得只要哄好了太子,本宫本来就跟太子关系不好了,绝不敢跟太子闹翻,来动太子的心肝宝贝,是不是?” 最后的那句是不是简直把范良娣的心肝脾肺肾都震得抖了一抖,她至此才发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膝行了几步想要去抱皇后的腿。 皇后冷笑了一声,抬腿就把她给踹翻了,伸手从旁边小几上抓过一张薄薄的纸,连同上头的镇纸一同砸在范良娣的脸上:“不得不说你猜的很对,本宫一开始的确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子为了你在本宫这里吵了一阵,本宫几乎都要妥协了。可你偏要往死路上走!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范良娣泪眼模糊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慌乱的盯着信扫了一遍,也只需要这一遍,她的心脏就就好像整个被人揪住了挤做了一团。 “认不认识这字?不认识?这上头的落款总认识的吧?”皇后笑了一声,语气里含着无限嘲讽:“当初你还想着要这个丫头做你的儿媳妇呢,你忘了?转眼就能为了二十万两银子要了人家性命......陈老太太在地底下估计要冤屈死了,二十多万两银子,连她孙女儿的一个前程都买不到......不知道她能不能闭眼,恐怕如今她就在你旁边看着你呢.....” 范良娣觉得骨头都泛着疼,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讷讷的喊了一声:“娘娘......”卢皇后不是太子,她在卢皇后跟前根本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本宫从第一眼见你,就并不喜欢你。”卢皇后目光冷漠:“太子觉得你笑靥如花惹人喜欢,我却觉得你瞧你妹妹的眼神如一头豺狼,让人害怕。事实果然如此.....你想想,这么多年,有多少人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做这些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章节目录 十七章·白绫 代价?大范氏做什么事,都没想过要付出代价,她自小就已经学会了凡事都往最坏的方向做打算,然后往最恶毒的地方使心机,把人整死了,把首尾收拾干净了,还要付什么代价?旁人常念叨的那些什么因果循环善恶报应,在她这里通通都是不存在的。她厌恶谁,谁挡了她的路,就该死,这向来是她毕生的信念,不管是谁,从无例外。 周唯昭既是嫡又是长,分明不受太子的喜欢可是就是因为有个姓卢的祖母跟母亲,地位稳如泰山,挡了她儿子的路,这样的人不该死?! 她怔怔的抬头看着皇后娘娘,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冒出了一句话:“就算不是我,这事也会有别人来做的......”她双眼紧紧盯着卢皇后,眼里闪着莫名的光:“以殿下对您和卢家的厌恶,这事儿就算不是我来做,以后他也会做的......”她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似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陡然冷下来的气氛,声音飘渺如鬼魅:“您瞧,我动了手,还能活到现在,殿下还为了我跟您吵了一架......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了吗?” 卢皇后有一瞬间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半点表情也没露出来,目光对上范良娣的,也只是冷笑了一声:“那你尽管试试,看看有没有这一天。” 她说完这话,立即就冲旁边的谢司仪挥了挥手,谢司仪从台阶上走下来,双手捧着一只托盘,上头摆着范良娣从前也很喜欢赏赐给旁人的东西-----白绫跟一壶酒。 范良娣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眼睛,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站起身来,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她是怕皇后,刚才皇后说的话还有陈家的事情也的确叫她觉得情况危急,可她并没想到皇后会要她的性命-----太子那一关,皇后打算怎么过呢? 她这么想,也就顺势这么问出来了:“杀了我,娘娘能跟殿下交差吗?殿下不会罢休的......他只会更厌恶您,更厌恶卢氏,更厌恶太孙!” 这是事实,可事实是卢皇后宁愿叫太子的厌恶更深一层,也不愿意再留着这条随时可能把所有人都不顾一切的咬死的毒蛇,她目光冷然的看着范良娣,居高临下的朝她抬了抬下巴:“你自己选一样吧。” 范良娣到了此时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了,她目光怨毒的抬眼看向皇后,伸手把谢司仪受伤的托盘打翻,一把擦了脸上的眼泪,昂着头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我等太子来,殿下若是叫我死,我就死......否则,娘娘到时候与殿下母子情分都断了,儿媳岂不是做了罪人?” 卢皇后并未发怒,她站起来,头上凤冠熠熠生辉,映衬着她的面容,显得格外雍容,她往下走了几步到了范良娣跟前,目光鄙视着她:“就凭你,也配做本宫的儿媳?本宫的儿媳是正经从崇安门抬进来的,你是什么东西?” 范良娣退了两步,不知不觉背已经抵上了大殿里的柱子,她警惕的看着皇后,沉甸甸的心已经快要负荷不住自己的心跳。 卢皇后耐心用尽,逼近几步冷漠至极的看着她:“本宫向来仁慈,想必你就真的当本宫是仁慈了......你以为本宫怕你买凶勾结皇觉寺的事叫圣上知道?” 范良娣偏头看着她,眼里隐约有泪光和恐惧交杂。 “你需知道,这世上有四个字叫做断尾求生。”卢皇后的声音放的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已经是低的只能叫范良娣听见,她看着明显已经沉不住气的范良娣,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却越来越冷厉:“放着你,继续来挑拨他跟太子妃和太孙的关系?留着你让你继续因为你的贪心把东宫随时置于危险境地?你是不是把你自己想的太无所不能,把本宫想的太蠢了?” 范良娣后头哽咽,求饶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皇后的威胁就已经响彻在了耳边。 “你试试看,今天你若是不死,本宫会不会把范氏一族跟你的儿子推出去......” 皇后眼里闪着光,看着范良娣,眼睛里带着无限嘲讽:“本宫是在乎太子,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要是他一直恨着本宫,不知道好歹,这样的太子,本宫生了养了有什么用?百年之后,本宫还能指望他给本宫养老送终?你需知道,本宫除了他还有嫡子,还有嫡孙......” 范良娣被卢皇后这番毫不遮掩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些年来卢皇后对太子如何忍让如何百依百顺她一直看在眼里,她一直以为卢皇后是不会对太子的任何要求说不的,也一直以为卢皇后的容忍没有限度,可是现在卢皇后明明白白的说了......她是有别的选择的...... 不......她有些慌乱,脑子混沌的厉害,可是同时却又异常的清醒,卢皇后说得对,要是狠得下心,恭王跟周唯昭都是可以上位的......她能不在乎娘家范氏一族的死活,可是她的儿子呢?范良娣怔怔的想,她的儿子呢? 她这一世唯一一件完完全全拥有的,属于她的永远都不会背叛她,永远不会冷落她的儿子呢?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前程尽毁...... “想清楚了吗?”卢皇后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她耳边响起来:“在你儿子家族跟你自己的性命中间里选一样,明天这个时候,本宫若是听不见你的死讯,你会先看见你儿子的下场-----你或许还不知道,派去刺杀那对祖孙的人里有活口,如今在本宫手里。” 范良娣不敢赌卢皇后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跟带着卢家血脉的周唯昭比起来,同样是孙子的周唯琪在她心里,从来就比不得,虽然以往她对周唯琪也算宠爱,可是说不定这回因为对她的厌恶,真的就连带着连她的儿子也不待见了...... 章节目录 十八章·赴死 等大范氏去了,谢司仪就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后娘娘:“前脚来了您这里,后脚就死了,太子难免要疑心到您的身上......上次才闹过一场,殿下的身体又不好......” 卢皇后倒是想开了,从听见范良娣派人私底下跟陈老太太勾结要银子,又派人去截杀人家开始,她就已经下了决心。这样的毒蛇太子都敢放在身边养,还纵得她胆子越来越大,如今范良娣还不算成了势尚且这样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以后呢?若是太子真的有登基那一天,那范良娣头一件事不就是要举着刀转过头来朝着卢家人下手? 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硬的笑,就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那又怎么样呢?他敢对本宫怎么样?”太子从前所凭借的,无非是她的心软她的愧疚跟她的一再退让罢了,要是她不准备再退了,太子一个当臣当子的,敢对她这个国母兼母亲怎么样? 卢皇后头一次真的感到心寒,她就因为做过一件错事,所以这么多年对太子的悉心养育百般顺从就通通化作了乌有,太子甚至把大范氏看的都比她重。 从前她一退再退,可她现在不能再退了,东宫做事越来越没分寸,杀范良娣,一是要除后患,二是要给太子提个醒,现在远远还没到他当家作主的时候。但愿他会明白这个道理。 谢司仪叹了口气,替她家娘娘觉得头疼,轻轻的站在她身后替她按捏起太阳穴,又道:“宋家这位六小姐......着实是叫人有些吃不消......” 谢司仪从九公主的事开始就知道宋楚宜难对付,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不仅难对付,还能给人出难题-----她既然能找到陈明玉,还从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人手里把人给救下来,就完全有别的办法处理这件事,可她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把事情摊开来在皇后跟前说,逼皇后动手......她自己倒是一点儿血腥都不沾...... 卢皇后听她提起宋楚宜,反而笑了:“是叫人吃不消,可是她对唯昭好。这事儿若不是为了唯昭,她尽可以捅出来的。” 之前就听周唯昭毫不掩饰的说过这个宋六的聪明,她一直半信半疑,觉得是周唯昭情人眼里出西施和故意帮她在自己这里讨喜欢的缘故,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小姑娘是真厉害。不得不说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抓住了自己的心意,每一句话都在逼自己下决断-----孙子有了如此厉害的妻子,两个人只要齐心协力,何愁过不好日子?她对宋楚宜甚是满意。 范良娣是在清宁殿收拾齐整之后才出的门回的东宫,一路上她走的飞快,房嬷嬷跟木勺连翘险些追她不上,等到了殿里,她又把自己关进了寝宫,着实是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范良娣生气的时候众人向来是不敢劝的,她自己冷静一阵或许就好了,若是有人劝,反而这气不容易消,因此她在寝宫里呆了半日,也没人敢去问一声。 好在这回没有折腾到多晚,殿外炸响第一道闪电之后,她就推门出来了,面色瞧着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好声好气的自怀里拿了封信出来交给房嬷嬷:“把这信给齐嬷嬷送去,就说极要紧,叫她务必仔细送出去。” 房嬷嬷见她神情还算平静,语气也还算好,不由自主的松口气,应了是,亲自出去点人了。 范良娣在榻上坐下,缓缓喝了口茶,往四下看了一遍,问连翘:“殿下没回来?” 连翘早就已经问过留在家里守屋子的宫娥了,闻言就忙道:“殿下刚才回来过一趟,见您不在,又去书房了,说是晚些时候过来陪您用膳。” 她问的是周唯琪-----太子虽然没想杀她,可是到底心里膈应她私自调动人手,已经好几天不见她了。 她点了点头,顺势起了身:“我去前头瞧瞧他。” 她的确也真的只是看了看儿子,在屏风后头听儿子跟钱应商量着一桩公案,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等钱应他们告辞了,才命人端了一盅珍珠桂圆炖官燕上桌。 东平郡王有些纳罕:“母亲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稍晚些我就过去陪您用膳了,实在不必亲自走这一遭的。” 范良娣摇了摇头,目光温柔的瞧着他:“刚好想起有件事要同你交代,就来了。”她说着,一面看儿子舀了一勺汤喝了,一面从腰间把翠香囊解下来,打开搭扣,露出里头的三只形状各异的小印章。 她把三枚印章全放在儿子手上,见儿子茫然朝她看过来,就含着笑意叹了一声:“你就快成亲了,以后也是大人了,母亲从前不放心交给你的,如今都给你。” 周唯琪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瞪大眼睛看着他母亲,不知道他母亲这是怎么了。 范良娣并不管他的疑惑,极仔细的说起了这三枚印章的用处,然后她从袖子里再掏出一枚明显只有半边的印章递给他:“这个也给你......可惜只有一半......” 她顿了顿,轻轻的抬手摸了摸周唯琪的头发:“你要想想办法,这可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呢,不是笔小数目,能拿到就拿罢,以后你多的是要使银子的地方。” 这话说的就更不对了,周唯琪听的简直慎得慌,抓住范良娣的手蹙眉问她:“母亲,您怎么了?” 范良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是一时感慨,养儿子养的这么大,终于要有儿媳妇了......还怕你以后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又摸了摸周唯琪的头:“从前母亲什么事都想替你先做好,可是现在你也渐渐的开始自己扛事了,这很好,什么事都是从无到有的。你以后一定会走的更远......” 周唯琪总觉得这些话说的叫人起鸡皮疙瘩,等到晚间他想回去同母亲再问个清楚的时候,才知道这不详的预兆来自哪里-----他的母亲死了。 章节目录 十九章·算账 范良娣是服毒自尽的,她这样不认输的人,居然也会有主动服毒的那一天,这一天成了周唯琪的噩梦,他被惊得不能言语,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开始冒冷汗,看着床上一动不动,身子都已经僵硬了的范良娣,浑浑噩噩的抬脚想要过去看个清楚,可是他才走了两步,就腿一软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房嬷嬷骇的魂飞魄散,猛地扑到了床前,伸手颤颤巍巍的去探范良娣的鼻息,可是范良娣已经没有进的气了,跟猫的鼻子没什么两样,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范良娣从小就是在她的服侍下长大,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了,没什么事能叫她生出想死的念头的,这个主儿就是那个宁愿杀尽天下人也不会自己自戕的那种人,可是如今......她慌得连脑子都有些糊涂了,上次的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娘娘亲自说过,太子殿下都不再追究了,娘娘还为了这个跟家里去信要了好几回西北的账簿跟红利......怎么现在明明没事了,都已经躲过去了,娘娘却忽然想不通要自尽?她掰着床栏有些茫然,忽而想起今天范良娣出清宁殿时候上了粉也没遮住的微红的眼圈,心里就是一凛,整个人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是了,太子这一关是过了,可是皇后那一关...... 稍晚些终于把太子请过来了之后,房嬷嬷不敢不说,也不敢全照着自己的猜测说,只好含糊的提了一句下午范良娣刚去过清宁殿。 太子的脸色极差,他说不上对大范氏有多么迷恋,更没他表面上把大范氏看的眼珠子那么重要,可是到底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到底大范氏给他生了儿子,到底大范氏全心全意的把范氏一族都拉入了他的麾下,心甘情愿的替他做着要命的生意,担着砍头族灭的风险。而如今,大范氏就这样丝毫征兆都没有的死在了他面前...... 他身体差,不管平时在背后多么杀伐果断,可是当面却半点血腥都看不得的,此刻他看着大范氏唇角那抹暗黑色的血迹,再伸手摸一摸大范氏的脉搏,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一个没站稳栽倒地上去,他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每呼吸一口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他把拳头攥紧了垂在身侧,苍白瘦削的脸上现出一个冷笑。 他的母亲,他口口声声为了他多么忍让,多么包容的母亲,在他明确表明了这次的事情就这么过了之后,居然还不依不饶......他退了两步,觉得喉咙有些腥甜,咳嗽了一阵,竟当真吐出了几点血沫子来,他看着自己手掌心里的血点,不顾一屋子惊得神魂俱丧的下人,一把拂开了左右的人大踏步的往清宁殿去了。 谢司仪似乎早已经料准了他要来,看着他的脸色微微一迟疑,立即转身带着宫娥太监退的干干净净,关了门亲自守在殿前。 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如今这雨,多下一场就多一分凉意,谢司仪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想起刚才太子尸白的脸色,幽幽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太子猩红着眼睛,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刹那涌上了心头,走近了几步看着卢皇后,声音沙哑里带着怨忿:“你为什么凡事都从不替我想一想?!我说过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卢皇后看着他,只觉得悲哀,这悲哀从她脚底升到心底,叫她四肢百骸都仿佛冻在了一起,她勉强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轻声启唇问了一声:“我为什么?我自然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蠢钝如猪的倔驴!” 太子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喘着粗气,抚着胸口一时竟呼吸不过来,倒退两步摔在了鹅颈椅上,面色潮红的怒气冲冲的看着卢皇后,嘲讽万分的呵了一声:“为了我?你为了我?.....笑话。” 卢皇后把一沓信纸摔在他脸上,从高高在上的凤座上走下来,脸几乎差点要贴上太子的鼻尖,她直勾勾的看着太子,冷笑着带着无限的失望:“笑话?你本身就是个笑话,你以为你掌控的住大范氏?你瞧瞧她多有能耐吧!你以为你是谁,能替她收拾多少次烂摊子?!皇觉寺的事还没彻底了呢,锦衣卫如今还在外头四处抓人,她就敢生出谋财害命的心思,你降服得住她?!” 太子被她说的愣住了:“什么谋财害命?” 卢皇后眉目间带着疲倦,也带着失望,这个儿子,他一味的在皇帝跟前表现他的忠厚老实,加上他的身体不好,又有小时候那桩缘故,一直都很得建章帝的宽纵,可是或许是装老实装久了,真已经没什么脑子了。 她沉声把范良娣对陈家做的事说了,声音又低了下来:“这事儿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跟上次晋中天水镇的事一模一样,你发现过?你连枕边人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和她睡在一张床上,你哪里来的胆子?!” 话说到最后,卢皇后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不管太子明不明白,她已经不想再多说。对这个儿子,她自问已经尽力了,她看着他,极轻极轻的叹息了一声:“就算我从前做过错事,我以为这几十年来我已经尽力弥补了......你扪心自问,还要我怎么样,你才觉得我不欠你?是不是要等我死了,带着你弟弟,带着你妻子儿子一起死,你才满意?” 太子抿唇仰起头看她,忽而弯腰猛地咳嗽起来,一阵一阵的,仿佛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出来,他攥紧了手里的拳头,却觉得这拳头不知该挥向谁,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 ps:看到很多朋友催更的,亲们理解一下,也不是说一定就4更,我已经在尽力码了,年底事情真的比较多,等忙完这些时候我会继续加更努力,还有催爆更的亲,之前有几次都日更好几万的啦~我也不是神,字都是一个一个码出来的,你们连着看几章几分钟就看完了,可是我码字得码1天,所以理解一下,在这跟大家说声对不起了tt不过我会加油的. 章节目录 二十章·死仇 范良娣这边的这场热闹,当夜就传到了鸣翠宫卢太子妃这里。她蹙了蹙眉,眉间带着些不解,上次她旁敲侧击的想叫皇后出手除掉范良娣,可是她这位姑妈终究还是顾忌着跟太子的母子之情不肯动手,这才过了多少时日,怎么突然又下了决心? 梁嬷嬷俯身问她:“要不要去打听打听?那边现在恐怕也乱成了一团了......” 外头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间雨水裹挟着泥腥气扑面而来,范良娣看着湘芷关了窗,缓缓摇了摇头:“死都死了,还去问什么?不必问了。” 要问,也是她明天光明正大的去问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去打听消息?被那个多疑敏感又想太多的太子殿下知道,又是一场是非。 梁嬷嬷唉了一声答应了,见天色已经不早,就劝她先去梳洗休息,横竖那边的事从来不关她们这边的事,当不知道也就完了。 可是卢太子妃才起身,殿门就被匆匆拍响了,湘芷出去问了一回,神色有些惶恐的进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于她们鸣翠宫实在是个稀客,此时此刻范良娣又刚刚才死...... 卢太子妃倒是一点儿没受影响,她迎着太子的目光站起来,表情说不上有多冷淡,却也着实没什么同情,她微微冲着殿内伺候的梁嬷嬷等人一扬下巴,梁嬷嬷等人就知机的都退了出去。 太子像一个受了伤的野兽,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瞧着太子妃,声音里都散发着凉气:“母后忽然冲她下手,你是知道的罢?” 太子妃冷眼看着他,心里的厌烦无以复加,随意落座下来啜了口茶,侧耳往门外听了一阵风雨声,再回头看着太子的时候眼里半点光亮都不见了:“不管是不是,人死不会复生了,殿下。您若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可找错了人......您多能耐,她多能耐?这么多年我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如今,我就能动了?” 太子像是一个钻进了死胡同的小孩,固执的朝她大吼了一声:“那是以前!现在你知道她动了你的儿子,你怎么还会继续忍着她?!” 卢太子妃由衷的觉得太子的话说的令人想发笑,她也因而真的笑了,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的嘲讽:“原来殿下你也知道她要杀我的儿子,如果我的儿子不是命大,此刻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别说我没对她怎么样,我就算真的傻了他,殿下能怪我什么?” 太子被她问的退了一步,卢太子妃对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视而不见,语气平静得简直不似常人:“若是我儿子死了,殿下以为事情就能这样了结吗?殿下这张在圣上跟前带着的面具,早就已经被我撕下来了......殿下......您若是这样喜欢范良娣,如今大可以去圣上跟前告姑母一状,您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圣上说清楚,圣上或许会给范良娣一个公道的,您说是不是?” 她懒得再跟太子周旋,跟他说一句好听的话都觉得浪费,这样的可怜又可悲的糊涂虫,就不值得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退让。 “殿下,我劝您一声,别在我这里找不痛快。这么多年,我们虽不像夫妻,可终究平平稳稳的过下来了。”卢太子妃厌倦的朝他看了一眼:“我为了儿子,您为了您的地位,咱们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 太子被卢太子妃的话说的哑口无言,他向来厌恶这个卢家表妹,就是因为她实在是太惹人嫌,她好似什么都看得透,从嫁给他的第一天起,眼里的光就一点一点暗下去...... 他挥了挥袖子,转身脸色铁青的冲进了雨幕里。 太子妃看也没往外头看一眼,这个太子就是个未长成却偏偏自以为睿智的小孩子,想法天真幼稚,性格自卑又自私,她曾经的那点热情跟对新生活的期许,早已经被他浑身的刺磨光了。 鸣翠宫一如既往的安静,范良娣的寝宫却闹翻了天,东平郡王饶是再怎样,亲生母亲乍然死了,一点儿征兆都没留下,也足够叫他崩溃。 他坐在母亲床前,整个人都昏沉的厉害,双手抱着头觉得头随时都快要炸掉。 他病了一场,他也不能不病,母亲经历过那样大的事都没事,忽然无缘无故就死了,他不是傻子,心里是知道有缘故的。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缘故是出自自己的皇祖母,母亲是去见过了皇祖母以后才哭了一场,哭了这一场才给他取出了那些东西,跟他交代遗言。 周唯琪的手攥成拳头,狠狠地捶在旁边的炕几上,价格昂贵的玻璃炕屏顿时从上头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有些猜到了皇祖母为什么要他母亲死,却又觉得不可理解-----他也是皇祖母的亲孙子,他也是父亲的儿子,就算看在他的面上,为什么就一定要逼死他的母亲? 有多大的事,不能叫母亲改? 他想不通,却知道自己皇祖母姓卢,不仅是周唯昭的祖母,还是周唯昭的姑太太。他心里的悲愤跟不平以及自伤一股脑的涌上来,把他整个人都几乎击垮,缓了许久才有功夫召房嬷嬷来说话。 范良娣毕竟是个侧妃,虽然上了玉碟,可那也是侧妃,钦天监择了个好日子,照着太子侧妃的丧葬规格置办了起来,颇有些无声无息。 房嬷嬷忙了这一阵,见自家郡王总算是缓过了神,抹着眼泪把郡王的疑问都一一的解了,末了又哭:“先前还没事儿,就是从清宁殿里出来,娘娘就有些不对劲,自己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半天,又让我去给齐嬷嬷送信,叫齐嬷嬷把信妥当送出去......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您就已经来了,娘娘她连鼻息都没了......” 加油加油~给自己打打气。。 章节目录 二十一·后盾 范良娣大小也是个侧妃,还是众所周知的太子的宠妃,太子令人给她做了几天法事,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驸马忍了再忍,回来还是忍不住同荣成公主提了提:“不过是一个侧妃,没听说过还有闹这一遭的......” 这分明就是在跟皇后娘娘和卢太子妃过不去,荣成公主当着自己丈夫跟镇南王夫妇也忍不住叹气:“拿他没办法,母后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他还是这么着,能怎么办呢?” 镇南王抚着胡子看向荣成公主:“公主问过娘娘没有?怎的忽然就起了除掉范良娣的心思?” 除范良娣的心思一早就有,连镇南王自己也觉得这个祸害不好再留,再留着范良娣,东宫迟早就要毁在这个不知深浅又野心勃勃的女人手上。可是之前皇后一直下定不了决心,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还做的这么干净利索,几天的时间,就把人给弄没了? 荣成公主自然是问了,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傻,当然知道里头有缘故,一出事就进宫问了卢皇后,如今听镇南王问,她就把缘故说了,道:“她的手越伸越长,唯昭的事情才过去多久?菜市口的血腥味还没散尽呢,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自以为有太子的护持而变本加厉,还敢派人去截杀陈明玉,拿回她许出去的庚帖还有可以调动陈家那笔银两的印章。这心思也忒恶毒了些,这些且不论,她不该撺掇着叫东平去做这事儿,好好的孩子都被她勾引坏了.....” 说什么兄弟情?天知道大范氏这么多年究竟灌输给了周唯琪多少恶毒的想法,难怪这两兄弟从来就没有亲近过,卢皇后虽然不好怪责孙子,可是心里对范良娣的厌恶自然更深一层,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留着,刺杀周唯昭的事情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永无止境。 镇南王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两个儿子,再看看自己丈夫,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疯了......她这是牝鸡司晨......” 这事儿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传出去就是攻讦太子跟东宫最好的理由,太子也是疯了,才会因为这种女人跟皇后和太子妃闹成这个模样。 镇南王点了点头,说不上心里对太子是什么感受,竟头一次觉得太子身子弱也有身子弱的好处,身子弱,就不能活那么长......他闭了闭眼睛,跟大儿子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且看以后罢,不看别人,也看太孙呢。 宋家也同样聚在一块儿说这事儿,宋老太太刚进了趟宫,摇了摇头道:“太子着实糊涂。” 这是在自家,都是自家最亲近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宋老太太也没避讳:“这样的人,死了不就死了?他居然还去皇后娘娘殿里闹了一场,闹的动静还不算小,听说圣上都亲自过问了......他就不怕圣上问出些什么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为了个女人,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何体统?” 宋楚宜要嫁周唯昭,上头压着个这样拎不清的难伺候的公公,着实叫宋老太太发愁,她看着宋楚宜,又有些庆幸:“好在小宜没亲自沾手,否则以太子这糊涂劲儿,恐怕第一个就要反对这门亲事,收拾了小宜了。” 宋楚宜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太子对范良娣之好,总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又不合常理-----他当了这么多年太子,虽说身体弱又受掣肘,并没领多少实差,可他到底是把这个位子坐稳了-----自古君权跟太子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微妙,其实太子从前那副样子就最好,极仁厚宽容,又不过分插手政事,对皇权的渴望一点儿也没露出来,对皇帝跟其他兄弟们也算有孝心跟仁心,并没可以指责的地方,他也就是靠着这些看起来不着眼其实却完完全全戳中了帝心的品质站稳了脚跟,既然有这样的心机,他怎么会宠妾灭妻到这个地步? 不说别的,卢氏家族既是皇后跟太子妃的母族,也是他的外家,他完完全全可以把卢家收归己用,他都没做,明哲保身不沾尘哀到了这个份上的人,真的会是个色令智昏的人物吗? 她把这个疑问同宋程濡说了,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孙女儿实在有些想不通......” 宋程濡也早就思索过这一点,他看着孙女儿叹了口气:“祖父也总觉得,太子殿下这些年来宽厚仁慈的美名,都是有人在前头替他当靶子的缘故。” 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宋楚宜不由有些不寒而栗。 若真是如她跟祖父猜的那样,那太子就绝不是个简单的宠幸范良娣而百般纵容的,那个有些糊涂的太子殿下,恐怕没人比他更精明了。 可他若这么精明,那没理由不知道范良娣的所作所为,而知道范良娣的所作所为还不阻止,并且三番两次的伸手拉范良娣一把...... 宋楚宜觉得细思恐极-----若真是如此,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把周唯昭放在心上,这个儿子对他来说是真的可有可无...... 宋珏的脸色一时很不好看,他从前觉得周唯昭不受宠,怕宋楚宜嫁过去了受委屈。可如今他还怕宋楚宜嫁过去会送了性命-----这猜测实在太叫人胆寒了。 反倒是宋老太爷想的开,他看了宋楚宜一眼,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到底是不是,迟早要知道的。” 宋楚宜如今当太孙妃的事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至此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宋楚宜既然已经上了太孙的船,宋家也不会临阵脱逃。 宋老太太目光沉沉,把宋楚宜揽在怀里,点了点头:“你祖父说的很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不管怎么样,长宁伯府就是你的后盾。” 章节目录 二十二·重华 三节之一的中秋自来为人所重视,各地藩王的来使都已经齐聚京城,作为礼部员外郎的宋仁忙的脚不沾地。晚间回了家时换了衣裳就急匆匆的赶来了书房,恰好听见宋老太太冲宋楚宜说的那一句长宁伯府就是你的后盾的话,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个侄女的能耐这么些年来已经展现无遗,他要是宋家的当家人,也愿意把宝压在这样聪明的人身上。 他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才告诉宋老太爷:“礼部已经开始准备太孙妃的金冠金印跟玉碟了......想必是要趁着中秋前后把人选定下来。”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隔了一会儿宋老太爷才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早在预料当中,如今这景况,还是要打起精神来走好每一步路才是最要紧的。 天晴了,一轮只缺一个角的月亮高高挂在半空,映着府里新移种来的桂花,已经有了几分往年过中秋的喜庆气氛。 宋楚宜才回了关雎院,宋琰后脚就到了-----他跟着清风先生最近天天在京城走街串巷的玩,险些累断了腿,回来先去宁德院请过祖母的安,现在就往宋楚宜这里来了。 宋楚宜见他虽晒黑了些,可是精神头却比往常好了许多,也不由夸清风先生一声:“天天叫他这样带着你东奔西跑,见识炼出来了不说,连身体也结实了,不错不错。” 宋琰就苦笑,摇头挨着宋楚宜坐下来,接了青莺递上来的凉茶喝了一口,顿觉通体舒泰,这才抬头看着宋楚宜:“姐姐,范良娣死了?” 宋琰不傻,相反,他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这几年跟着宋珏和宋程濡进出理事,朝里的事跟市井知识都学了一些,旁门左道也精通的很了,再加上清风先生见识不凡,他如今越发比从前精进,上次陈老太爷在金陵算计他的事,他知道是为了宋楚宜来的,而调开宋楚宜却又是冲着太孙去的,除了范良娣也不做第二人选。如今范良娣死了,宋琰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姐姐:“东平郡王只怕会怪罪到咱们家身上。” 清风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虽然动手杀范良娣的明面上看不出一点儿宋家人跟宋楚宜的影子,可是到头来,变数就是出在宋家身上,加上东平郡王如今力量不够,既不能跟皇后娘娘直接翻脸,也不能去找周唯昭的麻烦,那迁怒在宋楚宜身上,就是很自然的事了。他有些担忧。 宋楚宜摸了摸他的头,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欣慰,她从前一心挂念的,唯一担心的弟弟,如今终于长成了现在的样子------聪明能干,又从不缺乏正直善良,知道用手段,却从来不会不择手段,这样最好不过了,天上的母亲看见了,心里也该是开心的...... “就算没有范良娣的事,我们跟他们也原本就是水火不容。”宋楚宜笑了一声:“区别只在于如今我们还更掌握一些优势罢了。” 范良娣必须死,越早越好,这个女人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了,中秋过后眼看着就是年了,今年本就是藩王三年一次的进京朝见,到时候恭王鲁王肃王入京,还不知道会生出些什么事来,再放着范良娣活着,宋楚宜自己也不安心。 宋琰点了点头,他跟清风先生其实已经商量过这个问题,知道宋家若是选择了站队太孙,这就是无法避免的敌人,也就不甚当回事。他如今更关心的反而是旁的问题,譬如说卢家横空出世的这位嫡长女:“那卢家的那位卢姑娘呢?她这个时候进京,恐怕目的不纯吧?” 说不上什么目的纯不纯,此表妹非彼表妹,卢重华跟崔华鸾不大一样,她可没有从小在龙虎山碰见太孙的经历,对太孙殿下根本称不上什么爱慕不爱慕。 她来京城,不过是因为父母跟家族要她来京城罢了,心里其实是不大放在心上的。 就是因为太不放在心上,她的乳娘险些急白了头,卢嬷嬷往前走了几步,有些头疼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家姑娘,求神拜祖宗的求她去同太子妃多亲近亲近,话还不敢说的太重了,生怕这位姑奶奶恼了:“您跟太子妃是亲姑侄,自古以来姑侄就是亲的。太子妃娘娘跟大奶奶关系也向来极好,往年娘娘还未出阁的时候,还是大奶奶带着她学着当家理事......我的姑娘唉,您年纪也差不离了,该学学眉眼高低人情世故了,大爷他......” 卢重华一听见父亲的名号就忍不住皱眉,她自幼看戏看的多,知道皇宫不是那么好呆的,何况她祖母去世之前,也一直念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把宝贝女儿嫁给了皇家,以至害了宝贝女儿一辈子。 既然姑母贵为太子妃尚且还过的不如意,那她这个姓卢的太孙妃又能好到哪儿去?更何况她才刚刚在姑祖母的宫里见了太孙表哥一眼,长得的确清俊非常,也的确是人中龙凤,可是那又如何?人家根本连正眼也没抬起来瞧她这个表妹一眼,其中含义不是已经自知了吗?为什么还要凑上去自取其辱? 何况太子妃姑姑跟皇后姑祖母若真是有叫她当太孙妃的意思,前几天的花宴就不会处处都捧着那个宋六小姐了。 卢嬷嬷说什么学眉眼高低,依她看来,卢嬷嬷自己才需要学些眉眼高低。还有她父亲,着实是太贪心了,她合起手里的书,想了一回出一回神,忽而又笑起来:“旁的不说,嬷嬷说的有一点倒是叫我有些兴致,我想瞧一瞧这位宋六小姐。” 卢嬷嬷一时没回转过来,等回转过来还以为这位姑奶奶是开了窍,想跟宋六小姐争个高低,登时松了口气:“姑娘蕙质兰心,比谁都比得,何必管她?” 今天暂时先4更了吧,如果各位看官不过瘾的话只能忍忍了,顺便厚着脸皮求求订阅,打赏,求月票,各种求~....... 章节目录 二十三·落水 次日宋楚宜又去了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之前她还以为要把陈明玉押到皇后跟前,卢皇后才能相信范良娣果真手伸的已经过长,可是没料到卢皇后却是杀伐决断果断的很,根本不用陈明玉露面,先就已经把大范氏送上了西天,她一时倒没想到如何处置陈明玉。 陈姑祖母的伤经过这些天的将养已经差不多好全了,只是行动还有些不便,等进了京开始,就绷紧了一颗心,小心翼翼的想要窥探出些什么来-----至少也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抓的她们来,又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吧?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陈老太太要好好照顾陈明玉这个孤女,自然要保得她平安,若是有机会谈一谈条件的话,她想用证词来换陈明玉跟自己的自由,以后自然是不再做什么范家嫡长媳的美梦了,送陈明玉回陈家族里,也是使得的。 陈明玉搀扶了她从马车上下来,被这太过晃眼的太阳刺得睁不开眼睛,好一阵才渐渐看清楚了周遭的景物-----可也看不出什么来,这么大一座院子,然后还种着一颗大梧桐树,京城好多地方都有这么大宅子...... 她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睛,可是立即就又忍不住把眼睛瞪大了,有些震惊有些疑惑的往前头不远处的长廊上看了整整半响,方才轻声惊呼了一声。 她刚刚看见了谁啊?!她居然看见了常年跟着宋楚宜进出的那个丫头,似乎是叫什么青桃的?她还疑惑自己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却发现果真是宋楚宜的丫头。 是宋楚宜!救她的人居然会是宋楚宜!她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把掌心都抠烂了,可她却觉得这样才能叫她清醒一点,心里的惶恐害怕跟不干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她怔怔的退了两步,见众人都如同见鬼似地看着她,方才勉强按捺住了心中震惊。 宋楚宜救她,她才不会相信宋楚宜是出自好意,她的祖父刚刚设计了太孙跟宋琰,还有崔应书,就是为了把这帮人一同送去地狱,宋楚宜跟自己更是有旧仇未了,就这样的情况下,要她相信宋楚宜是忽然发了善心,不计前嫌的来救了她,也着实是有些难。 陈姑祖母没错过她额头上滑落的冷汗,有些惊讶的问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陈明玉心里的慌乱一瞬间就平复了下来-----她不能在宋楚宜跟前露怯,绝对不能。她觉得自己如今已经狼狈到了极点,宋楚宜救她来,无非就是想通过她来揭发范良娣吧?听说宋楚宜已经被内定成了太孙妃了,也是,已经是太孙妃了,自然该为太孙着想,自己这事儿碰到她手里,那就是一把刀,一把能捅死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刀,宋楚宜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派人来救她,并且不远千里把她重新送回京城来。 陈明玉牵起了嘴角,露出一丝哂笑,如今什么都没了,家没了钱没了祖母也没了,她一无所有,只能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甚至可能连别人的脸色也看不成了,可是宋楚宜却能仍旧高高在上吗,当她的伯府小姐,甚至以后再当上太孙妃.....一路再往上爬,这凭什么?! 她陈明玉究竟哪里会比宋楚宜差?她分明哪里都不比宋楚宜不好,可命运偏偏就偏袒宋楚宜这样的人,老天真是没长眼睛...... 她很不甘心,这不甘心跟怒火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烧懵了,她原先想的好好的,跟陈姑祖母也说的好好的,若是能跟人谈的成,那就出面做个证,做个证能换来性命的话,日后至少还有点指望。 可她如今一想,还有什么指望,还要什么指望?只要一想到这辈子的宿敌如今高高在上,她却沦落成性命都要靠人家成全的地步,她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从此消失。 这些想法在她心里电光火石的过了一遍,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下定了决心-----她不能让自己落在宋楚宜手里,不能当宋楚宜的棋子。虽然她同样恨出尔反尔的范良娣,可是相比起叫宋楚宜得偿所愿,她反倒是更想看宋楚宜倒霉。 她抬头看向陈姑祖母,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惧跟愤恨,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害怕。” 陈姑祖母拍了拍她的手,有心要安慰安慰,可是转眼间已经进了后院。 湖中央的那座亭子里正坐着个背对着她们的女孩儿,陈姑祖母有些吃惊,步子就下意识的放的慢了一些,她侧过头对陈明玉叹道:“怎么会是......”怎么会是个黄毛丫头,瞧那打扮,恐怕都还未及笄,他们一直以为的,来历神秘的救了她们的人居然是个小姑娘...... 陈明玉已经疾行了几步,独自一人蹿上了长桥,陈姑祖母有些怔忡,一时忘记了反应。 还是马长江跟马旺琨的动作快,指着陈明玉喊了一声:“你干什么?”就飞快的撇了陈姑祖母往前冲。 可是陈明玉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动作简直迅捷非常,一溜烟的就到了那个背影跟前,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在那姑娘背上猛地一推一用力,噗通一声就把那姑娘推进了此时此刻浮着大朵大朵荷花跟浮萍的湖里。 马长江跟马旺琨急的简直不知所措,目眦欲裂的往前头扑,可是临到快跳下去的时候才又住了脚-----他们可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 直到落水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来,他们两个才对视一眼回过了神-----青莺跟轻罗含烟通通都跳下去了,他们松了一口气,看着陈明玉却又气不打一处来,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来这么一招...... 陈明玉目光沉沉眼神阴鸷,看也没看他们俩一眼,一纵身就扑进了湖里,死命的朝着轻罗拖着的人那里游过去。 章节目录 二十四·自戕 夏天的湖水并不凉,被太阳晒得久了,湖面上的水都带着一层淡淡的温热,可陈明玉的那双眼睛,却结结实实的叫轻罗打了个寒颤,她不敢耽搁,迅速把人给拖到了岸边,由先上去的青莺跟含烟拖了上去,这才回头去拽陈明玉。 她倒不是真的想救陈明玉,这个小姑娘把人推下水了还不算,还非得扑腾下来再补一刀-----这个人是来想把推下水的人按着沉在湖底的.....小小年纪,这心思也忒恶毒,轻罗虽说一路上也见识了不少各式各样性格的人,如今也仍旧被这跟自家姑娘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吓归吓,这是自家姑娘要的人,她忍着心里的嫌弃,三两下制住了还要再扑腾的陈明玉,费尽力气才算是把挣扎不休的她给甩到了岸边,等上岸的时候,饶是功夫不错的她也嘴唇都青紫了,看的含烟心惊肉跳的。 陈明玉躺在大太阳底下,这样强烈的光直直的朝着她的眼睛投射过来,叫她连眼睛也难睁开,她艰难的咳出了几口水,头发狼狈的贴在额头上,正不停的往下滴水,可如今她尚且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狼狈不狼狈的,回头朝才刚被救上来的人看过去,嘴角噙着一抹快意的笑-----虽然没能杀死宋楚宜,可总算叫这个不可一世总是高高在上的伯府小姐付出了代价-----瞧,现在她们都一样是落水狗,都是平等的。 可等她的视线一触及到迅速被人用披风罩住了的人的脸时,眼睛就立即瞪大了------躺在那里的,分明背影瞧上去很像的,被她亲手推进水里的,居然不是宋楚宜!不是宋楚宜?!那会是谁?!她昏昏沉沉的坐起来,浑身上下湿答答的往下滴着水,配合着她如同见了鬼的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渗人。 陈姑祖母已然是被这一幕吓呆了,半响才茫然失措的朝她走过去,蹲下身子问她:“明玉,你这是......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明明在路上都商量过了的,这些人既然救了她们,就一定是有目的,到时候问清楚了,跟人家把条件谈清,说不得还能得个好结果......可是明明说的好好的,陈明玉却忽然变卦了,不仅忽然变卦,她还一来就想杀人......陈姑祖母跟她相处这几个月,也教导了她几个月,从不知她竟还有这样狠辣的一面。 陈明玉摇摇头,胃里翻腾一阵,又呕出些酸水来,呆呆的看着一行丫头婆子迅速把人给抱走了,目光直愣愣的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宋楚宜惊得目瞪口呆,着实没料到陈明玉还有这一招-----这位陈姑娘的心思真是跟正常人有些不同,平常人到了这个时候,总要收敛起自己的脾气,藏好自己的尾巴,有多少不甘心都要为了活命而掩藏好,她一直以为陈明玉算是自制力不错的,现在瞧瞧,这位陈姑娘的性子还真是叫人有些吃惊。 青卓看看宋楚宜,又看看陈明玉,最后再看看自家太孙殿下,心里念了句佛-----幸好摔下去的不是宋六小姐,否则殿下肯定要把他给吃了。 他现在还记得当初在天水镇的时候,宋六小姐落水了自家殿下那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这要是掉下去的是宋六小姐,保不齐自家殿下当场就要杀人。 陈明玉就是在这样晃眼的阳光里看见了并肩而立的周唯昭跟宋楚宜,明明宋楚宜比周唯昭矮了大半个头,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确说不出的默契与般配,她怔怔的看了一阵,忽而觉得悲从心来,她连最后这个绊子都没能给宋楚宜绊住一跤,着实是失败的很。 微风摇曳,不知道哪里来的桂花香飘满了整个院子,周唯昭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回头看着宋楚宜:“你先前还不是还担忧怎么处置这位陈姑娘吗?现在看来,不必费这个劲了。” 他自认为还算得上是一个不是很坏的人,心肠也没硬到不能容人的份上,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如果不是他临时把宋楚宜叫到隔壁,现在在水里的就不是等他们的卢重华,而是宋楚宜了。 谁捅他一刀,或许他还能有闲心问问心情,就如同师傅常数落他的那样,他的确是个心肠硬不起来的人,可是谁要是碰到宋楚宜身上,不行。 他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见宋楚宜朝他望过来,上前一步挡在她跟前,沉声吩咐前头的青卓:“把她交给老孔,叫老孔处理。” 宋楚宜没有意见,她着实对处置陈明玉没什么兴趣,她先前还忽然抽风犯了恻隐之心,想着要不要留她一命,可现在看来,这位陈姑娘逮着机会就肯定要反咬她一口的,这样的后患,还是不留的好。 青卓高兴的唉了一声,顿觉自家主子还是聪明的,这个时候就该献殷勤的啊,可千万别说什么饶了之类的话,这种心肠狠毒的人,饶了这一次,恐怕还有下一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陈明玉抿着唇,分辨不出远处的宋楚宜跟周唯昭到底在说什么,可是周唯昭看着宋楚宜的目光,她却是看得见的-----黏腻得叫人想看不出来他的心思都难。 她冷笑了一声,拔出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用尽力气狠狠地捅了进去。 她是陈阁老的嫡孙女,自幼万千宠爱在一身,她本该什么都有,她本来什么都不比宋楚宜差,她的命不能掌握在宋楚宜手里,她的生死不能由宋楚宜来决定。要死,也是她自己甘愿赴死,而不是周唯昭讨好宋楚宜来送她去死......她最后看了一眼宋楚宜,死死地瞪大眼睛倒在血泊里-她要用这双眼睛好好看看,看宋楚宜的下场,看看少了自己这个证人,宋楚宜还怎么扳倒范良娣。 章节目录 二十五·婚旨 周唯昭下意识的伸手掩住了宋楚宜的眼睛,他知道宋楚宜或许不怕,她见惯了太多生死,如同她说的那样,在梦里,她自己都是个死人。可是他总想着,有他在的时候,宋楚宜见血腥最好见的少一点,见这些东西也见的最好少一点,他知道她有能力跟他并肩作战,也希望她能享受到普通女孩子该享受到的一切优待。 宋楚宜领受了他的这份好意,哪怕其实她已经瞧见了陈明玉那双满含怨毒的眼睛,她也仍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顺着周唯昭的意思转过了身,轻轻摇了摇头:“她还不知道,我已经不需要她了。”陈明玉以为这样子死了,自己就没有证人去皇后娘娘跟前指证范良娣了,却不知道范良娣早已经死了。 周唯昭不甚在意这一点,这位陈小姐着实是心肠太狠,早年前在通州那一次就能把宋楚宜毫不犹豫的推出门当靶子,后来在围场又差点拖累宋楚宜被刺客刺伤,这样的人,周唯昭对她着实算不上有什么好感,何况陈明玉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只会在内宅兴风作浪使些小手段小心机的姑娘,他原先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过,直到今天,她朝着以为是宋楚宜的卢重华毫不犹豫的下狠手之时,周唯昭才终于对她动了杀心。而现在人既然是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他处置的还是自尽的,他并不在意,自然也不觉得可惜。 宋楚宜总算明白了青卓常常说的,他家殿下待自己是不一样的话是从何而来了,看来并不是青卓替著囗罩说好话,周唯昭这人是真的不大把旁人放在心上啊,她驻足疑惑的看了周唯昭一眼:“您不去瞧瞧卢姑娘吗?” 卢重华今天是专程去了宋家之后,跟着宋楚宜一同来的这座宅子-----从前碍着韩止,这座宅子自然是有多隐秘就多隐秘才好,可是后来宋楚宜另外卖了一栋宅子,这栋宅子就能见光了,马旺琨跟马长江的妻子儿女都住在这里,外表瞧上去就跟普通的民宅没丝毫两样。宋楚宜来瞧瞧替她做事的伙计,也很合情理。 因此今天卢重华非得缠着她不可,她也就顺势把她带来了,顺带也叫她见一见周唯昭-----她着实不大擅长处理表哥表妹之间的关系,这表哥表妹之间,光是称呼就叫人知道里头容易出事了,何况卢家这个节骨眼进京,跟宋老太太说的一样,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唯昭挑了挑眉,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我还正想问你,为什么把她带来了?” 宋楚宜垂着眼睛安静半响,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这位卢姑娘是你母亲的亲侄女.....我怕掌握不好分寸。” 刚处理完那位陈姑娘的尸体的青卓吸了一口冷气,有些担忧的朝自家殿下看了好几眼。 幸亏周唯昭并不用他担心,他笑了笑:“我已经去信同外祖父提过这事了......母亲的态度也很分明,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是啊,从几年前到现在,凡是周唯昭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宋楚宜虽然从来不怎么担忧卢家姑娘,可是周唯昭这样干干脆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态度,着实叫她所剩不多的安全感又更牢固了一些,她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那还是我自己去瞧瞧卢姑娘吧。”好歹人是她带来的,真是替她遭受了无妄之灾。 周唯昭轻点了点头,正要答应,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宋楚宜问她:“你之前不是说过,马长江跟马旺琨说,那帮人要从陈明玉身上找的,是半块印章吗?” 宋楚宜眼里的闲适跟笑意就荡然无存,睁大了眼睛立即回头看着青卓:“人呢?” 刚才陈明玉拔簪子捅的又狠又快,她当时只想着陈明玉是为了报复她不肯叫她拿人去当人证,却忘记了,陈明玉身上还有一样要紧东西,这人恐怕也是不想叫东西落在她手里的缘故。 虽然这东西自己得到了也没什么用,可是到底比跟着陈明玉的尸体扔了比较放心,宋楚宜立即吩咐马长江跟马旺琨:“叫青莺去她身上搜一遍!” 这么重要的东西,以陈明玉疑心这样重的人的一贯做法,最有可能的就是藏在身上了,她转头又看一眼仓皇无措,仍旧蹲在原地的陈姑祖母,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这个老太太倒是个正直的不像是陈家人的人,当然,这位姑祖母听说也正是因为捧着灵牌嫁进的陈家,后来干脆改了夫姓被称呼一声本家人才能称呼的姑祖母。宋楚宜想了想,上前几步在她跟前立定,轻声问她:“陈姑娘跟你提起过她祖母留给她的东西吗?” 宋楚宜知道问估计也是白问,陈明玉是不会说的,她向来只信她自己。就算这位陈姑祖母陪着她同生共死,陈明玉也不可能会彻底信任人家。 果然,陈姑祖母茫然的摇了摇头:“她祖母留给她的东西无非也就是一些金子银子,加起来也就是三四千两......”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说话,才刚去换过了衣裳的青桃就急匆匆的从里头奔进来,跑得胸口都发疼的告诉宋楚宜:“姑娘,咱们快回府吧......四少爷派人来说.....您的.....您的婚旨下了!” 宋楚宜茫然的抬头看向周唯昭,没料到这赐婚的旨意会来的这样快,可她也根本没有再多想的时间,从这里回长宁伯府所在的北城,实在算不得近,她得立即就赶回去。 今天暂时就先3更了吧~实在对不住各位亲了,更新一定会努力保持的,但是具体多少章的话得看情况。不过我会尽力的。谢谢各位亲的理解,顺便再厚着脸皮求一下订阅,求打赏,求关注,各种求 章节目录 二十六·忌惮 长宁伯府中门大开迎接天使,今次充当天使的是钦天监新任监正,自从宋六小姐因为这极端命格在京城跟元慧一战成名之后,他着实对这个年纪小小的千金小姐有几分好奇几分忌惮,不管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猫腻跟勾心斗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宋六小姐如今俨然就是胜利者,她成功的把元慧从人人敬仰的高僧打成了人人喊打的妖言惑众的害群之马不说,连皇觉寺都有迹象表明是毁在她的手里,现如今这位宋六小姐又立即就要成太孙妃了,这中间曲折,钦天监监正都不用细想,也知道不简单。 可知道归知道,等真正把圣旨交到这位宋六小姐手上,他还是忍不住叹一声宋程濡这个老狐狸真是有一个好孙女儿-----无他,以他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来说,这位宋六小姐身上他瞧不出一点儿惊慌失措或者欣喜来,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在她这个年纪能修炼到这般境地的,他还从未见过,怪道人家有当这太孙妃的时运了。 宋程濡亲自捧着圣旨去了祠堂,宋仁宋珏先招待监正等一干天使往明靖轩去用点心,宋老太太领着一众女眷跟宋楚宜回了宁德院,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虽说知道这事儿是十拿九稳已经板上钉钉了,可到底卢家横插了一杠子叫人难安,如今赐婚的旨意下来,她才算放下心中的大石,感慨了一阵以后就拉着宋楚宜问:“去封信给你父亲?” 宋大夫人就朝宋楚宜看过来,她知道宋楚宜姐弟向来跟宋毅不亲近,虽说这两年关系有所缓和,尹云端又惯会做人,可这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消磨的了的。 宋楚宜并没有犹豫,宋毅始终是她名分上的父亲,她要成亲,宋毅是必然跨不过去的,闻言就干脆的点了点头。 宋老太太吁了一口气,伸手摸摸宋楚宜的头发,又问她:“陈家那个姑娘的事儿理出头绪来了?”她对陈家的人通通没有好感,如今皇后娘娘既然信了宋楚宜,范良娣也已经死了,陈明玉这个人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照着宋老太太的想法,这人留在世上始终是个祸害-----两家的血海深仇算是结下了,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这个时候可不是该心慈手软的时候,哪怕陈明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也足够叫人忌惮。 宋楚宜想起陈明玉来,觉得莫名有些心烦,摇了摇头,轻轻把今天的事跟宋老太太说了:“死的又干净又利落,有用的消息根本半点儿都没问出来......我只是担心那半块印章,若是落到旁人手里,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宋老太太脸色也有些发沉,她想了片刻,就道:“待会儿告诉你大哥一声,叫你大哥派人去仔细瞧瞧------你那座宅子当初韩止就是知道的,韩止知道,那自然东平郡王也知道。现如今范良娣死了,东平郡王因为陈家搭上了自己母亲,恐怕不肯善罢甘休,什么事情他都做得出来。他若是聪明一些敏感些的,头一件事就是怀疑到你头上,说不定就被他歪打正着呢......” 若是周唯琪听见宋老太太这番话,恐怕还真得赞她一声料事如神,他的确是立即就怀疑到了宋楚宜身上,经历过这么多事儿,宋楚宜在他心里早已不是只代表着家族宠爱的娇滴滴的贵小姐,他知道这位宋六小姐除了身世特别,还很有诡异,至少端王跟韩止都算是败在她的受伤,而现在,轮到自己跟母亲了。 前阵子卢皇后再生气,也从没要母亲死的念头-----这么些年来,卢皇后已经养成了对太子妥协的惯性,而唯一能叫她改变这惯性的,周唯琪思来想去,除了即将要搭上周唯昭船的宋家跟宋楚宜,没有其他人有这个本事。 钱应也肯定了周唯琪的想法:“事情太巧了,前脚宋六小姐参加花宴跟皇后娘娘深谈了一场,后脚皇后娘娘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把手动到了良娣身上......”他把话头顿了顿,紧跟着就道:“何况.......若是说哦是那个刘小姐知道了陈明玉的事,我是信的。当初锦乡侯世子不就说过,这位宋六小姐早就有了自己的势力?当年世子想运她那位妹妹往苏州去,后来一行人却全都死在了路上......世子曾经说过,这事儿就是宋六小姐派人做的。她若是真有这个能耐,那能在咱们的人手上占尽便宜,也是说的过去的。这事儿咱们做的隐秘,除了一个恐怕时时刻刻盯着咱们的宋六小姐,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旁人会做这事儿了。可若真是宋六小姐......”钱应看了周唯琪一眼,面色凝重的咳嗽了一声:“可是要是真是宋六小姐,那这人可就太恐怖了......” 细算起来,几乎每一件事都跟宋楚宜有关,从阳泉开始,每一件事都充斥着宋楚宜的影子,这位宋六小姐着实不是省油的灯。她要真有这个本事,那就实在太令人忌惮了-----雪上加霜的是,这个人还是自己这边的敌人,她摆明了是站在太孙一系的。 周唯琪目光阴沉,脸上表情说不上是狠厉多一些还是漠然多一些,从前小看了这些女子们的厉害实在是他的不是,他早就该想到的,他的母亲能通过父亲插手这样多的大事,旁人未必就做不到,而宋楚宜显然比他母亲的手伸的还要长。 可是没关系,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他双手紧握成拳,因为太久未睡而充斥了红血丝的眼睛显得格外狰狞跟恐怖,冷笑了一声看向隔着一层窗扇而模糊不清的外头,许久之后才开口:“没事,再恐怖的人也是有死穴的。你看我母亲恐怖罢?可我母亲......她不也死的这样轻易吗?”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感叹号要多打几个,最近几天都是表妹帮忙发文,我真是忙的跟狗一样,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爸妈全回来了可是然而并没什么卵用,我还是得呆在医院照顾老人,摊手,大年三十我都得在医院过,今天回来放放风,保底三更真的是我的极限了,很抱歉大家。等我熬过这阵子一定说到做到存稿爆更,说明下情况,然后就是爱你们,么么哒。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章节目录 二十七·回信 钱应没有接话,直到外头房嬷嬷的喊门声响起来,屋子里叫人压抑的沉闷气氛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周唯琪冷着脸喊了一声进,房嬷嬷就佝偻着身子进了门。不过短短这阵子的时间,范良娣这边的人就都好像失去了精气神,连平日里向来昂着头的房嬷嬷也不知不觉的垂下了头,染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和茫然-----范良娣到底是死了。 周唯琪看她一眼就迅速扭过了头,他看着房嬷嬷这副模样就好似看到了日落西山的自己,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冷漠:“怎么样了?” 他母亲临死之前交代给他的几件事,他仔细想了想都想明白了,唯一不明白的是母亲究竟叫齐嬷嬷送了什么信回范家,想不通,他就要弄清楚。 房嬷嬷垂着头,有些有气无力的回他:“殿下,齐嬷嬷已经给您找来了,正在外头候着,您要现在见她吗?”她说着话,总算是抬了头,眼睛熬的黄黄的。 齐嬷嬷战战兢兢的站在了周唯琪面前,屋里的气氛冷的有些吓人,她以往觉得相比起范良娣来,郡王殿下要叫人舒服的多,可是如今范良娣不在了,这位郡王就好像突然开刃的刀剑,寒光凛凛的叫人害怕。 周唯琪也并没难为她,他坐在红漆木长桌案后头,冲着齐嬷嬷扬了扬下巴,音调并没什么太大的起伏:“我母亲叫你送的信送出去了吗?” 齐嬷嬷答的飞快,王侍郎家里消息收到的早,信送出去的第二天,她就已经听说了范良娣的死讯,心里简直不敢置信,范良娣横行东宫这样多年,居然毫无预兆的就死了,她在外头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还以为是太子恼了范良娣下的手,紧张惶恐得跟王侍郎家里人一样,这一阵子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此刻听见周唯琪问她,她几乎是本能的麻木的就张了口回话:“送出去了送出去了,用的最妥当的人.......是咱们家里从前老管家的儿子亲自送出去的。” 周唯琪红着眼睛点头:“回信呢?”他不在乎人妥当不妥当,母亲既然叫他们去安排,王侍郎家里就不敢怠慢,他在乎的是母亲究竟想送什么信回荥阳。 齐嬷嬷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好了的信恭恭敬敬的递上去:“刚好是今天早晨才到的,前脚这回信到了,您的宣召就来了。” 周唯琪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摊开信眼睛黏在了雪白的宣纸上。母亲应该是在寄去的信里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甚至包括她会在信寄出去之后就死......否则这封信就不该是寄给他的了。 信是范老爷写的,里头承诺会按照范良娣的要求尽快再往东宫送一个范氏女,然后把她的死讯传递给远在西北的韩正清。 周唯琪很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范家再往东宫送一个姓范的女孩儿-----父亲需要有个理由跟范氏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母亲要给他提供这个理由。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还特地要外祖那边把她的死讯传给韩正清。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姨父只要还有神智,就该对母亲深恶痛绝的...... 他紧紧攥着这封回信,脑子里思绪纷乱如麻,许多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快的叫他根本抓不住,他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追根究底,心烦的揉了揉眉心,点燃了火折子把信烧成了飞灰,又回头去看钱应:“派出去的人还没传消息回来?” 钱应向来是个做事求稳妥的人,他怀疑宋楚宜,于是早早的就已经派人去韩止曾经大肆翻找闹腾过的宅子附近蹲守了。他倒不是肯定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是异想天开觉得宋楚宜会藏匿陈明玉,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能多做准备,自然还是多做准备的好。 他摇了摇头,看出了周唯琪的心烦跟烦躁,耐心的安慰他:“殿下,再等一等。” 周唯琪心里的烦躁已经要喷涌而出,他忍耐再三,才咬着牙冷哼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哽咽,似是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不等又能如何?” 他所能依靠的无非也就是父亲的偏宠跟母亲的维护,如今母亲的维护已经没了,父亲的偏宠......至少如今,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他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房嬷嬷叹了一声气出门,只觉得头昏脑胀,范良娣如今死了,她好似失去了作用,成天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幸好现在听说范家还会送来一个姑娘......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唏嘘,既然是要送来东宫的,既要年龄合适又要是嫡支,这人选可真是有些难挑。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良娣不干脆想办法挑个嫡支的女孩儿来直接嫁给东平郡王,反而要往太子身边送人。可这也不是她能置喙跟左右的事情,也就只好跟齐嬷嬷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移开了眼睛-----不管怎么说,这位新主人还是跟范良娣是同样的,都是范家连接太子殿下的纽带,她们伺候好了就是了。 屋里的钱应半垂着头看了周唯琪一眼,立即跟上了周唯琪的话:“殿下能做的当然不止是等,现如今您已经失去了良娣娘娘的庇护跟筹谋,不能再失去太子殿下的疼爱了。您跟太孙殿下的差别,就在于这里。现如今这也是您唯一胜过太孙殿下的地方了。” 周唯琪眼睛发涩,他的父亲是太子,他向来受父亲的宠爱,可是这份宠爱比起建章帝跟卢皇后对周唯昭宠爱来说,就显得太不够看了。就连他母亲,他父亲都护不住,他苦笑了一声,重新落座在圈椅里,语气里带着无限嘲讽:“母亲自来说父亲只认我这一个儿子,可是父亲认我有什么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父亲无能,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章节目录 二十八·转折 钱应立即听出了东平郡王对太子的不满,他皱了眉头紧盯着东平郡王,声音少见的有些急切:“郡王殿下切忌这样想!”他见周唯琪朝自己看过来,叹了一声气:“您要知道,眼前的得失并不能决定什么,最后的胜负才最要紧。太孙殿下再受宠爱,只要太子殿下活着一日,圣上也没有越过太子殿下直接扶上去的可能-----天下人也不会允许的。”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重新抬起了头的东平郡王,字字铿锵:“既然如此,只要太子殿下活着,就是您最大的倚仗跟幸运了。您还怕什么呢?现如今太孙殿下得到再多又如何?圣上能给他的,远远不如太子殿下能给您的多。您得分得清轻重缓急......” 周唯琪靠在椅背上,这些日子以来的疲累跟惊惶叫他的思维都比平常慢了些,如今听钱应这么说,他过了半天才算是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利害,顺着钱应的话点了点头。 这就是这位郡王殿下的好处,他或许并不如何绝顶聪明,可是他听得进去旁人说话,这才是最要紧的,钱应缓缓舒了一口气,继续语重心长的劝导他:“现如今太子殿下也难过,相比较起您的愤怒,他还更愤怒不知多少倍。趁着这个时候,您正该好好的安慰您的父亲才对,他刚失去了一个深爱的良娣,您刚失去了最亲的母亲,现如今您们是最亲近的人......” 钱应的话音刚落,外头就又响起敲门声,钱应出去了一会儿,带着些欣喜进门来,迅速掩上了门,连声音都拔高了一些:“殿下!” 周唯琪被他吓了一跳,略带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就想起派去盯梢的人,立即提起了精神:“怎么样?有消息回来了?” 进来的是魏延盛,他因为魏夫人做的蠢事,在在周唯琪面前很是没脸了一阵,平时说话都不敢高声了,此刻却红着脸,眼睛直视周唯琪,带着些兴奋喊了一声殿下,就颤声道:“钱长史说的对,我们等在外头......守了整整六七天,总算是有了收获。就今天,有辆马车在宋六小姐的车架之后就进了这座宅子......可那宅子被守的密不透风,我们并不知道里头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没过一阵,那辆马车就又出来了......那马车转了两条街,宅子里就又追出来人,我也顾不得其他了,只觉得肯定有些猫腻,带着人抢了马车......不过您放心,没露出痕迹,我们都蒙着脸呢,那地方又本来就龙蛇混杂......” 钱应跟周唯琪都没耐心听他这样语无伦次的长篇大论,皱了皱眉打断他:“那马车里果然发现了不对劲?是什么?” 魏延盛的脸有点儿发红,昂着脖子万分骄傲:“是具尸体......是个女孩儿的尸体,良娣娘娘从前叫我安排人去办事儿的时候,给过我画像......我没认错,就是那位陈小姐的尸体!” 果然!周唯琪目光阴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杀气腾腾的看了魏延盛一眼。钱应说得对,前脚宋六在花宴上跟卢皇后聊了一阵,后脚皇后就动了杀她母亲的念头,这事情怎么看都跟宋六脱不了关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魏延盛眉眼高低还是很看得出来,见周唯琪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也不敢再说其他的,控制好了语气小心翼翼的告诉周唯琪:“马车已经扔了,上头我们都翻遍了,并没找出什么来。可是在那陈小姐脖子上发现了根链子,链子上头还缀着一个像印章一样的东西......” 周唯琪跟钱应对视了一眼。立即就站了起来,立即打断了魏延盛的话:“那根链子在哪里?!” 魏延盛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用帕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来,当着钱应跟周唯琪的面把布包打开,上头赫然躺着一只长方形的小拇指大小的半截黄田玉制成的印章。 周唯琪捏紧了拳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几步上前亲自接了那只印章握在手里,激动过后有些茫然的看向钱应。 钱应也同他一样激动,这半截印章可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啊!他勉强压下心中激动,冲着周唯琪点点头:“收起来吧,殿下。” 见周唯琪把东西收起来,钱应又转头看向魏延盛:“首尾确定都收拾干净了?这可是在京城,外头的事宋家尚且有能力插手,这京城可更不能掉以轻心。你以后行事,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警惕,交代你手下人也一样。这次经手此事的,你都好好料理干净,务必一点儿破绽也不能留!” 魏延盛看他面色严肃语气也带着警告,忍不住凛然应了:“您放心,这回绝对没再出什么篓子!” 范良娣就是因为这二十万两银子死的,要是卢皇后知道周唯琪在范良娣死后还对这笔银子念念不忘,而且直接插手,周唯琪的处境只怕会更差上一层。何况还有宋六小姐......钱应想到宋楚宜,不免心里有些烦躁,这个宋六小姐是个太难对付的角色,偏偏她如今还要嫁给周唯琪的敌人,从此以后两方除了一战到底,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惹上这样麻烦的敌人,还真不是件叫人开心的事儿,总得想想办法......就像范良娣出事周唯琪能很快连证据都不用就怀疑到宋楚宜身上一样,宋楚宜丢了陈明玉,也会立即就怀疑到周唯琪身上......她现在已经是圣上亲自下旨钦定的太孙妃,跟卢皇后天然站在了同一阵营,就怕她又去卢皇后跟前说些什么......而卢皇后既然会顺着她的意思冲范良娣下手,对她说的话恐怕也是深信不疑...... 钱应紧皱着眉头在屋里走了几圈,缓缓叹了口气。 章节目录 二十九·生事 宋楚宜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坐在南窗下神情凛冽,好半响才冷笑了一声,回头去问青莺:“抢马车?在大街上?” 当时周唯昭一提醒她,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立即吩咐了马旺琨他们重新追出去,马旺琨他们做事向来都是稳妥的,几乎就没出过什么错...... 青莺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替她把面前已经冷掉的茶给换了,弯下身子来解释道:“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在外面守着了,马旺琨他们追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得手,又是在大街上,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对咱们不好,马旺琨投鼠忌器......马车后来在城外被找到了,已经烧的只剩下个架子,什么都不剩,不知道他们到底找到了什么。” 陈明玉的尸体被发现了也没什么,毕竟空口无凭,谁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人的死跟宋楚宜有关,何况如果真是范良娣的人做的,那他们就更该知道陈明玉的死最好是半点儿风声都别传出去-----范良娣如今死了还能按照太子侧妃的规制来办丧事,可就是因为这事儿没闹出来。要紧的是,陈明玉身上的东西,若那印章真被东平郡王找到了,那才真是件麻烦事...... 宋楚宜皱了皱眉头,转身走至桌旁拿了纸笔写了封信递给青莺:“叫罗贵送去给赖大人。” 从晋中回来之后,赖成龙在建章帝跟前显然更上层楼,有些事不用她说,他也知道该去关注的,东宫发生这么大事,他作为锦衣卫之首,没理由半点风声都收不到。 青莺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转身进来,跟她说青卓送了信进来,说是卢小姐已经被送回宫里了,并没摔出什么毛病来,也并没生气,还说日后要再寻机会同宋楚宜好好聊聊。 宋楚宜挑了挑眉,她只来得及见见这位卢小姐,可是若论交情还真谈不上,何况以卢家人的心思,对自己这块绊脚石应该是视为眼中钉才是,可这位卢小姐却对自己没半分敌意......她想着,也就笑了笑,只要不是来同她抢夫君的,聊一聊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卢重华自己不想抢,却有人非得逼着她去争去抢,她才回宫跟皇后姑母请完安,没过一会儿她母亲卢大奶奶就进来了,见面先问她今天出宫去做什么。 她捧着一卷书正要翻开,闻言就又把书搁回了原处,敛了笑意回头看着她母亲,似是有些不解的反问了一声:“母亲若是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巴巴的进宫来?” 虽说皇后姓卢是卢家人,可是也没有三天两头不断的让娘家人进宫来的道理,卢大奶奶来的着实有些太勤快了,卢重华皱起了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卢大奶奶脸上有些做火烧,她知道女儿向来聪慧,强挨了心里的羞恼,她往前几步拉住了女儿的手,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那你知不知道,今天赐婚宋六小姐的旨意已经颁下去了,如今......宋六小姐已经是太孙妃了,钦天监跟礼部如今已经开始......” 卢重华眉头拧起来,喊了一声母亲,见卢大奶奶住了嘴愕然朝自己看过来,眼里闪着剔透的光:“母亲以为我是去做什么的?讨好那位天之骄子的表兄的?” 卢大奶奶脸上的愕然之色就更重一些,她以为女儿被丈夫和婆婆说通了,是跟丈夫一条心的。 卢重华垂下头,眼里透出些寒意:“我以为母亲跟父亲是不同的,父亲一再教导我往上爬的时候,母亲向来都不吱声......” 卢大奶奶欢喜的笑起来,似乎是放下了心头大石,她拉着女儿在榻上坐下,缓缓舒了一口气,语气里都染上了几分喜气:“你父亲那里,你晓得我是无能为力的......”卢大奶奶先说完这一句,才重新抬头看向女儿:“内宅的事有你祖母作主,外头的事都取决于你的父亲。就连你祖父的话,如今你父亲也不大肯听了......他想你当太孙妃,觉得自己没能成功跟太子绑在一起,就要跟太孙绑在一起,不能放过太孙这样奇货可居的人物。可是我,我自然只想你过的好,你父亲糊涂,我不糊涂,宫里是个什么去处,我清楚的很。” 卢重华微笑起来,拉住母亲的手晃了晃,带着亲昵跟亲近把头靠在她肩上:“所以皇后娘娘跟姑母都选了宋六小姐......要说起来,咱们家的女人们可比父亲大人想的透彻多了。现如今这样的情况,父亲居然还做着要把我塞给太孙殿下的美梦,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为了卢家跟太孙好,还是为了叫太子更厌憎咱们家和姑母一层。”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声气,为自己父亲的固执有些无奈:“是不是父亲听见了什么风声,逼着您进来教导教导我,好让我去皇后娘娘跟太子妃娘娘那里哭上一场?” 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想事情还不如自家哥哥?太孙妃的位子要是靠着这一点亲情一场哭闹跟挑拨就能到手的,那这世上的事也太简单了。 她说这话语气并不恭敬,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嘲讽的笑意,卢大奶奶拍了拍她的手看了她一眼,才有些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前阵子我已经把太子妃跟皇后娘娘的意思都告诉过他了,可他听不进去......现如今木已成舟,他也不肯死心,还想着娥皇女英的念头......” 卢重华的眉头皱的更紧,几乎成了川字,父亲的这个想法着实是可笑得叫人哭笑不得,娥皇女英,亏他怎么想的出来。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卢大奶奶,轻声问她:“那母亲您呢?您有没有这个意思?” 卢大奶奶立即摇了摇头:“娥皇女英,这算是什么事儿......何况太孙妃已经定下来了,莫不成去当侧妃?” 章节目录 三十章·说明 卢大奶奶晓得女儿不是随波逐流任人摆弄的性子,想起丈夫来不免又深深叹了口气:“你父亲他,他想来就是这个性子,当年你姑母.......” 当年的事真是一下子害惨了多少人,太子并没因为的得到了卢氏就对皇后改观,更别提好好对待卢氏,一个好端端的表妹到最后竟变得连陌路人也不如,恭王就更不必说了,听说他去了封地就大病了一场,险些没挨过去......而这一切在丈夫卢大爷看来,不过是因为妹妹不够努力不够聪明,不懂得弯腰迎合迎合太子,才造成太子偏宠范氏的结果。她想起这件事就心里发寒,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心里的无奈一点一点涌上心头:“你不知道,你父亲已经去找太子殿下了......” 卢重华有些不可置信,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她知道父亲是个野心大过天的人,却不知道父亲还有这样糊涂的时候,来京城之前祖父就再三交代过,不要往太子跟前凑,可是他就是不听,现在范良娣刚死,太子殿下心里对皇后跟卢家的怨气正是最深的时候,他还偏偏在此时此刻跑去太子那里......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她看着母亲,也不想再绕来绕去说些没用的了,开门见山的告诉她对周唯昭的看法:“宋六小姐不仅是皇后娘娘跟姑母替太孙殿下挑的,我看他那模样,分明就是自己心悦宋六小姐。他们两个人中间根本不可能插进人去了,就像殿下身边的青卓所说,殿下除了宋六小姐,眼里是看不见任何人的。父亲觉得我能耐,那我比之名满晋地的崔华鸾又如何?崔华鸾关系论远近跟我不相上下甚至还占优势,尚且没入太孙殿下的眼,我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叫父亲这样看重我,觉得太孙殿下会非我不可?不说我能不能斗得过这位一看就不简单的宋六小姐,就说太孙殿下如今对宋六小姐的心意,我去做个侧妃横在他们中间,不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姑母?到时候于我于家里能有什么好处?父亲他实在是太糊涂了。” 她稍微停顿一会儿,又有些心烦:“何况父亲难不成不知道太子殿下对卢家已经没有半点亲情可言?这么多年来,太子可曾给过我们家一个好脸色?当初祖父派老孔护在太孙殿下身边,老孔带回来什么消息您都忘了吗?!” 卢大奶奶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噤,那是个提也不敢提的禁忌,她连忙看了看左右摇了摇头,恨不得伸手去捂住女儿的嘴巴:“这事儿不许再提!” 卢重华静默了一会儿,嘴角牵出一抹笑:“不提又怎么样?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位太子殿下连亲骨肉尚且......何况不过是背负着外家名声的从无来往的我们呢?祖父他把利害关系都同父亲说的明明白白了,父亲却还是犯傻,他这是要把卢家跟姑母一起放在火上烤!” 卢大奶奶有些慌张,她攥着女儿的手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才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收到消息之后你父亲就去求见太子殿下了,咱们现在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卢重华站起了身,扬声喊了香兰进门替她梳妆,回头朝母亲道:“拦不住就不拦了,咱们拦不住,只好去求一求能拦得住他的人。” 卢大奶奶有些踌躇,站在清宁殿廊下有些迈不动脚,她平时是敢同丈夫顶上两句嘴,可是要她真正坏丈夫的事,她还真是从未试过,心里有些忐忑。 卢重华却远比她镇定有主意的多,不疾不徐的进了清宁殿,先跟皇后娘娘请过安,才抿唇看向皇后:“娘娘......我父亲去找太子殿下了......” 卢皇后的脸一下子冷下来,她知道这个侄子有些急功近利,当年也多亏了他的急功近利,才促成了卢氏当太子妃的事,可是这件事到最后没一个真正沾到好处的人,卢皇后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时常为了这个决定懊悔不已,如今卢大爷又来这么一招,她实在是有些厌烦了。 太子本来就厌恶卢家,对卢家怨气颇重,卢大爷还偏偏求到他跟前去,恐怕太子又要以为她是打算再用一个卢氏女来套住周唯昭,撇掉他扶周唯昭上位了。这还是小事,到时候宋家听见这个消息心里又会是个什么想法?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却并没露出什么异样表情来,反而温声问卢重华:“听说你今天去了崔家?后来等到了宋六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卢重华并不遮掩,干脆的应了是,把今天的遭遇都说了,末了又抬头坦坦荡荡看着皇后:“娘娘,臣女自幼受祖父教养长大,深知水满则溢,月满则盈的道理。卢家有您跟姑母,已经不折不扣的被戴上了外戚的帽子,族中子弟多有为此不得志者。祖父说,当年先祖凭一人之力打下家业,不是为了叫子孙后代躺在女人裙带上过日子,臣女深以为然。” 卢皇后没想到这个侄孙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表情温和许多,笑了笑点头:“你父亲竟还不如你明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也不想叫卢家再受我的拖累,背着靠女人兴家的名声。”她到如今倒是真的觉得有些可惜了,没想到大哥把孙女儿教的这样好,可惜她姓卢,否则周唯昭身边既有宋楚宜这样的狠角色,又有卢重华这样通透的人,至少内宅是不用再愁的了,有这两个聪明人镇着,生不出什么乱子来。 卢重华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人生苦短,她不想把一生浪费在一个根本不可能多看她一眼的人身上,更不想在宫里勾心斗角变成面目可憎的恶毒妇人。她如今只希望她的父亲看清楚局势,别总做蠢事。 章节目录 三十一·消息 三宝屏声敛气的站在大殿廊下,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才刚太子殿下听见卢大爷三个字的时候脸色难看得简直叫人心里发冷,他着实担心什么时候这倾盆大雨就要伴随着电闪雷鸣落到头上-----卢大爷也真是的,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呢?太子殿下如今为了范良娣的事正不高兴呢,连太医供奉一天都要来好几回,偏他这个时候撞上来...... 卢大爷一开始并不觉得自己是不识时务,他跟太子恭王都是表兄弟,从小算得上是一起长大亲密有加,连太子妃也是他极力促成母亲答应许配给了太子的。虽说这些年太子总是冷冷的,可是卢大爷始终觉得那只是因为妹妹不识时务,没有好好迎合太子的缘故。 直到他看见太子朝他望过来的眼神,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太子,真的不是跟他一起玩耍,一起称兄道弟的太子殿下了,他看向自己时候的眼神,带着*裸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喉咙有些发紧,想起妻子曾经的劝告,一瞬间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当真做错,愣了片刻才朝太子行礼问安。 太子看他一眼,这些天来对于自己内宅的事的无能为力和愤怒再一次从心底喷涌而出,他牵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卢大爷磕了头,好半天才喊了一声起,紧跟着又问他:“舅兄不先去看看太子妃,怎么先来了我这里?” 卢大爷被他这语气惊了一跳,摸不着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迟疑了一会儿,原先准备好的满腹腹稿竟一点儿也用不上,踌躇了半天才讪讪的笑开了:“自然是该先来拜见殿下的......” 屋里檀香味散了一屋子,太子透过这雾气去看站在底下的卢大爷,嘴角微翘:“舅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有什么事不如直说。”他想了想,最近值得这位舅兄跑一趟的事,忽而又笑了,饶有兴味的问他:“舅兄是不是为了儿女亲事来的?” 太子厌恶卢家,自来就有根由,除了卢皇后的原因,还有就是卢家出让卢氏给他当太子妃,叫他满肚子都是怨气,觉得卢家一家人通通都不是什么好人,趋利避害,趋炎附势,其中又以卢大爷尤甚,他眼睛发亮,觉得自己若是没猜错,大抵卢大爷这回是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前几天他就知道卢家进京的事儿,可一直问也没问过一声,后来听说卢重华住进了清宁殿,也没甚太大感触,卢皇后待娘家人向来是亲近的,可如今却又有些不同了-----婚旨今天才颁下去,卢家人要是还没熄掉心里的心思,那可真是一场好戏。 他这几天头痛严重,连去找皇后跟太子妃不是的心思都没了,可是他自己没有,却很希望有人能出来给卢家的人找点不痛快。 现如今,看来如今也不尽然都是聪明人,卢大爷不就正巧撞上门来了么?他见卢大爷僵在原地,反而将语气放缓了问他:“是为了唯昭的亲事吧?” 卢大爷一时没能适应他忽然转温和的态度,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可是接下来的话却不再说了,太子的态度着实有些诡异,他再蠢也是会看眼色的。 太子唇角噙笑:“我曾经倒是动过亲上加亲的心思,还问过太子妃的意思,可太子妃说,家中没合适年龄的女孩儿了......这回我倒是听说,你带了女儿上京,如今就住在母后的清宁殿里?”他顿了顿,见卢大爷欲言又止,就道:“真是可惜了,若是早知道卢家有适龄的女孩儿,何苦舍近求远去寻别的女孩来配?” 卢大爷不知道太子这话说的是真是假,可是太子妃的性子他却是知道的,的确是能开口说的出‘家中没合适年龄的女孩子’的话来,他心里有些生气,也有说不出的失望,这个小妹向来被宠的无法无天,如今还为了当年要她当太子妃的事情耿耿于怀,这在他看来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他跟母亲何尝不是为了家族和她好?东宫地位现在稳如泰山,她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母,还往哪里去找更好的去处呢? 他觉得喉咙有些发涩,茫然间终于想起妻子的提醒,带着些警惕谨慎的开口回话:“太孙殿下这样尊贵的人,哪里是我们能肖想的......” 太子唇角弧度更深,眼里的嘲讽一闪而过,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袍子:“明人不说暗话,舅兄也不必在我跟前说这些场面话了。我也觉得卢家的姑娘不错,瞧太子妃的教养就可知一二了。只是这婚旨已下,也没有更改的道理......”他看着卢大爷朝自己看过来,话锋一转:“不过,有我母后跟太子妃护持,当个侧妃不也很好?我是很乐意唯昭多同母后的娘家亲近的。” 这回饶是卢大爷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凉意,他忙摇了摇头:“重华她蒲柳之姿,怎么能配得上太孙殿下,太子实在是太抬举她了......” 太子不置可否,他心里隐约升起一点儿报复的快感,看着卢大爷意味深长的反问了一声:“是吗?那真是可惜了,他只选了个正妃,侧妃还没着落呢。舅兄要是舍得委屈委屈女儿,这事儿不是皆大欢喜?就是母后跟太子妃,也高兴不是?” 卢大爷被他说的又犹豫起来,直到退出来站在廊下,还觉得额头上不断往外渗冷汗,太子对于卢家的态度实在是奇怪的有些过分,他一时觉得太子每句话都带着嘲讽,一时又觉得太子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促成卢重华当太孙侧妃的事儿,只觉得脑子一片茫然混沌。 事实上他并没有猜错,太子巴不得卢重华当侧妃,他就想瞧瞧,到时候这两个都不叫人省心的女人闹起来,卢皇后跟太子妃是不是还能保持那副云淡风轻的高姿态。 章节目录 三十二·进退 卢家大爷去找太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宁伯府,宫里宋贵妃对卢家这位姑娘始终忌惮,听说了些消息之后就趁着宋大夫人初一这天进宫的功夫把传言卢家姑娘要当侧妃的事说了。 宋大夫人忧心忡忡的回家,自然免不了同宋老太太提起这茬儿,又忍不住心中担忧,连向明姿的喜服也忘了着人去催,叹了口气道:“若真是这么着,那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她们倒是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在皇家要求这个,未免太天真了些。可如今正妃更定,就定下个关系这样亲近的表妹,这个表妹来头还不大一般,实在不得不叫人心惊胆战。不说别的,宋楚宜就算是再受太孙喜欢,若是皇后娘娘跟太子妃偏着娘家的人,宋楚宜又能怎么样?天长日久的,太孙夹杂在太子妃跟宋楚宜之间,夹杂在皇后卢重华跟宋楚宜之间,总也有受不了的一天,情分这东西,本来就是最经受不住磋磨的。 宋老太太比宋大夫人沉得住气,片刻的恼怒过后之后就肯定的摇了摇头:“太孙殿下不是糊涂人,皇后娘娘跟太子妃既然已经定下了小宜,又已经试探过小宜对娥皇女英的看法,断然就不会自毁长城。这大约也是卢家人自己的一厢情愿,不足为惧。” 等稍后宋楚宜听了这话,也点头同意宋老太太的说法,又道:“卢家姑娘我见过一次,她开头第一句话就同我说,叫我放心,她是绝不会夺人所好的。有这样心气的人,如今正妃位子已定,怎么可能会甘心给人当侧室呢?” 宋大夫人有些焦急,想说侧妃也是正四品的诰命,可她知道宋楚宜向来判断极准,既然宋楚宜自己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顺着宋楚宜的话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宋老太太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发,语气颇有些不好:“就怕有些人脑筋不是那么清楚......” 宋老太太说的是这个节骨眼上带着卢重华进京来的卢大爷,他要是真是清醒,就不会这个时候带着女儿进京了,分明之前是有着自己的小盘算的,现在盘算落空,会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还真是说不清楚。 稍晚些端慧郡主过来,听了这话微微笑了笑:“我正是为了这件事儿来的。今天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恰好听见龙虎山上下来的道长带来了张天师的话,说是太孙殿下是寄名在天师名下的,这几年都不适宜娶侧妃......” 龙虎山的道士......宋老太太脸上带笑看了宋楚宜一眼,至此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她也知道卢皇后跟卢太子妃不大该犯糊涂,可是她们能这样表示自己的态度,还是叫她们这些当娘家人的心里踏实舒服许多。 宋楚宜也有些愕然,没料到竟连龙虎山的倒是都用上了,晚些青卓进来给她送消息,她就忍不住问:“天师不是向来在九月才派人下山?今年藩王三年一次的朝见,他更该在九月之后才派人下山进京才是......” 青卓挠了挠头,脸上带着邀功的笑:“六小姐您不知道,还不是我们殿下五天一封信给催的,天师他老人家硬是被催的没了法子,今年必得提前进京来,眼看着半个月后就亲自到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一是为了防着还有第二个想当侧妃的人打殿下的主意,二是为了来给您正个名......殿下说,虽然元慧死了,魏夫人传流言被申饬了,可是就怕有人不怕死,又往您头上扣屎盆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家是臭石头,您可是金镶玉,石头磕不坏,可我们殿下怕您给撞坏了,宁愿一劳永逸,天师他金口玉言,他要是给您正了名,以后谁说都不怕了。” 他这一串话说的又快又急,青莺青桃过了一会儿才算是反应过来,忍不住相视而笑-----太孙殿下着实是有心,为宋楚宜设想得处处周到。 等青卓去了,宋楚宜又发了一会儿呆,才展开青卓带来的信,信是赖成龙寄来的,她托赖成龙打听东平郡王的消息,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以赖成龙的办事速度,也的确是该来信了。 赖成龙在信里说跟着东平郡王的魏家有些动静,最近进出城有些频繁-----魏夫人当初可就是传宋楚宜命格谣言的罪魁祸首。 赖成龙经过阳泉一事以后跟宋楚宜的来往越见紧密,可是行事也越发的不露痕迹,提醒也提醒得很是不明显,她知道这事儿十有*是跟东平郡王脱不了关系了,眼睛就微微眯了眯。 陈明玉身上到底有没有东西,那东西到底有没有被东平郡王得到,看来还是得从魏家身上探听消息,她转头吩咐青莺:“叫马旺琨和马长江跟着魏家。” 有了东西也要用,这么一大笔银子......她心念一动,又吩咐青桃:“告诉罗贵一声,叫罗贵去找马三,让马三去陈家老家襄樊打听打听,陈家族里有什么动静。” 陈老太爷当初抄家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被抄出来,银子自然是存在了别处,他这个人向来以族中骄傲自居,银钱这类东西恐怕都运回了老家。 她没让范良娣得到这笔银子,就更不可能叫周唯琪在她眼皮子底下把这一大笔银子揽进手里,他或许以为自己拿到了印章就已经得到陈家这笔银子了,实在未免太天真。 青桃认真记了,又问宋楚莹:“姑娘,若是东平郡王的人真的去了襄樊要取用这笔银子,咱们又当如何?您说一声,表哥那里也好有个章程。” 跟着宋楚宜越久,经历的事情越多,青桃的胆子就越发的大了,如今提起这样的事情也能面不改色,好似说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宋楚宜思索片刻,毫不犹豫的下了决定:“告诉罗贵,让他转告马三,不必手下留情。只要做的干净利落。、” 来晚了,回家吃了顿年夜饭,立即又回医院来了,在医院看着满天烟花的我内心是崩溃的......好想哭好气哦.....最后一更要晚点了,老命都用上了,等我的班轮完了能回家了一定会说话算话爆更的,你们一定不要停止爱我,爱你们么么哒,亲爱的陪伴了我半年多的你们新的一年顺顺利利万事如意,天天开心。 章节目录 三十三·势力 宋楚宜派人去襄樊的消息宋琰还是通过宋珏知道的,不由有些担忧-----在他看来,这种事宋家的人出面或者是太孙那边派人都比宋楚宜亲自派人出去更合适一些,也要更安全许多。现如今宋楚宜就对上东平郡王,他那样的人,实在不是个易与之辈。 清风先生正扎进了书堆里找书,闻言笑了一声,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摇了摇头:“你姐姐从进皇后的清宁殿那一刻起就已经跟东平郡王和荥阳范氏不死不休了,有这一遭没这一遭都没什么分别,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时刻跟进,反而不容易被祸害。倒是你,最近最好小心些,人家拿你姐姐没奈何,说不定又要把主意动到你头上来。” 宋琰脸色立即就黑了一圈,这些人总是拿着他来做筏子对付他姐姐,着实是叫人不爽,又叫人难堪,好似都在挑着宋楚宜最弱的地方下手似地,他不想成为那个只能缩在姐姐羽翼下等着庇佑的鸵鸟,他想做的是挡在姐姐身前,能替她遮风挡雨的雄鹰。 清风先生看出他的不痛快,也不安慰他,好半响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坐起身来看着他,问他:“是不是很不甘心?” 其实论年纪,宋琰实在还小,他前头又有宋珏这样优秀的宋家子弟挡着,其实并不用这样拼命,寻常人家的勋贵子弟,在这个年纪,多的是在家里混吃等死游手好闲的。他就算平平庸庸一辈子,宋家也有能力养的起他,可是问题就在宋琰他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宋家也没打算把他往平庸里养,清风先生认真的盯了他一眼:“你很快就要往蜀地去了,这一去怎么也要二三年,从前你不曾出鞘,也不在京城,尚且在路上有那样多险阻,如今你远比从前重要的多,这一路上要面对的艰难也要比从前多的多,若我是你姐姐的对手,就要趁着你羽翼未丰独自在外,一举将你铲除。就算不为了旁的,为了出口气,杀了你姐姐唯一的胞弟,也值了......”他说着,看着宋琰,目光深沉:“你想到这一点了吗?” 宋琰老实的点了点头:“我从蜀地回来的时候,姐姐特地派了马长江等人来接我,我们赶路的时间从不确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晚上,我们休息的时间也随时都在变,没个固定的时候......”他看着清风先生,目不转睛:“我也在想,这去蜀地的一路上,只会比我回来的时候更加危险,甚至到了蜀地,我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就是他姐姐成为了太孙妃的代价,他这个太孙妃唯一的胞弟、年少成名的长宁伯府的贵公子,早已经成了某些人案板上的鱼肉。 清风先生微微一笑,垂下头去翻手里头的书,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声:“那你打算好怎么办了吗?要知道......”他看着宋琰,毫不讳言:“你姐姐在你这个时候,已经有自己的势力可以动用了,她的第一批人手一直跟她到如今,我冷眼瞧着,这默契和忠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你比起你姐姐,起点已经算是晚了。” 宋琰瞪大了眼睛,清风先生这意思,分明是在怂恿他培养自己的势力,或者说是,怂恿他学他姐姐宋楚宜,手里要有一批可用的人...... 是啊,如叶景川、韩止之流,早就已经有了大批可用的人手......大哥手底下也多的是能用的上的人,如同望岳望峰,在他身边的时候起到不少作用。他虽然有秦英,可是一跟这些人比,就实在太不够看了。 清风先生看他似乎开了窍,就不紧不慢的提醒他:“有了人手,你才能在保护自己之余不给你姐姐添麻烦,甚至还能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把。她身边拉后腿的可不止你一个,你那个父亲听说也是耳根子软的吧?日后要是他犯起糊涂来,你姐姐又已经出嫁了,到时候你姐姐顾不上的地方,你不得替她顾周全?” 宋毅的确是叫宋琰极担心的存在,虽然因为有了个通情达理又跟他们站在一边的继母,这两年来宋毅已经少做糊涂事了,可是凡事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宋琰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想明白了清风先生的意思-----他是太孙妃的弟弟,他的姐姐从此以后如无意外就要陪着太孙往那个位子上走.......他无论如何不能太弱。 唐明钊能教他科举制艺,能教他学问,可是清风先生能教他的远远不止这些,宋琰心甘情愿的弯下腰深深的朝清风先生行了礼,恭恭敬敬的道:“请先生教我。” 清风先生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微微笑了笑:“我并没什么好教你的,只是人老了,总得有个混饭吃的地方。你这小娃还算聪明机灵,又很投我的缘分,崔绍庭跟崔应书这两个家伙脾气太大,且去的地方太远,我跟他们合不来,只好跟着你了。” 宋琰忍不住失笑,他两个舅舅算起来都跟清风先生渊源颇深,可是清风先生并不太乐意搭理他们,总觉得他们麻烦。他笑过之后又立即收敛了脸上笑意-----清风先生若是怕麻烦的人,就不会仍旧呆在他这个全身上下都写着树大招风四个字的人身边了。 他跟着清风先生久了,深知清风先生的脾性,闻言毫不犹豫的一揖到底:“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自当奉养先生终老。” 清风先生很满意这个关门弟子的态度,手上的书卷起来啪嗒一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既然如此,你先去找你舅舅要几个人。别不好意思,反正你姐姐的人也是从他那里要来的。外甥外甥女他们总得一视同仁不是?崔绍庭那儿不行,他的人留在京城里的都要紧着呢,你找应书要人去,他那儿总有使得上的,你去挑一挑,带回来我瞧瞧。” 章节目录 三十四·突发 因为宋琰要的人都是崔家经年培养出来的人,不是一时一刻就能调的出来,崔应书特意嘱咐端慧郡主提前准备把人都给集齐-----宋琰要用这些人,总得先跟他们磨合磨合,宋楚宜收服马长江马永福等人还用了不少时候呢,何况是宋琰。虽说这回在金陵宋琰的表现的确是叫人惊艳,可他在崔应书眼里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端慧郡主给他整理衣裳的动作忍不住顿了顿,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过了半响才重复问了一遍:“要这么多人?琰哥儿他还小......”宋楚宜这样能干,是因为她不同寻常,可是宋琰,他不过就是个寻常的聪明些的小孩儿,这么早就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是不是有些太急功近利,也有些太早了?她迟疑了一会儿,觉得丈夫对这两个外甥实在是纵容的有些过分,就忍不住提醒他:“我知道你偏疼他们一些,可是你也不能事事全部顺着他们。小宜她本来就跟寻常人不同,特殊也就特殊一些。可是琰哥儿他没小宜那份能耐......不要拔苗助长了。” “就是因为他没有小宜那样特殊,才更要处处都学起来。”崔应书深觉宋琰的思虑有道理,回头看着妻子,耐心的同她解释:“你说琰哥儿还小,可是陈阁老就是败在他手里。宋珏早从韩止的事开始就着意带他走动,他如今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见解。我做舅舅的,自然是能帮就帮。” 他知道妻子不放心,想了想就跟妻子道:“是清风先生教他这样做的。” 端慧郡主有些愕然,她当然知道清风先生是崔应书的老师,虽然清风先生并不承认,他总说崔应书跟崔绍庭都不是他的学生,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问崔应书:“清风先生竟真的是准备收琰哥儿当弟子了?不是同你一样.......”端慧郡主想说,不是同你跟绍庭那样,只随意教导几句,拦也拦不住的要走?可她想想,若清风先生真的收了宋琰,那自己问这话,就有些打丈夫的脸了。 崔应书仿佛知道端慧郡主在想什么,含着笑意干脆利落的承认了:“是啊,琰哥儿日后要给清风先生养老送终的。先生漂泊了这样多年,总算是挑中了一个合眼的人,这是很难得的。”他看着端慧郡主张开的嘴巴,又补充道:“先生顾虑的对,琰哥儿毕竟是小宜唯一的胞弟,连我跟绍庭尚且有人不断动心思,何况是他?他要是不强大起来,只能是小宜的拖累。而清风先生,不会容许自己跟着一个不够强大的人的。” 能得清风先生亲自在旁边教导,这真是......连端慧郡主都忍不住咋舌:“小宜这算是把唐大儒跟清风先生两大家都给琰哥儿招揽齐了......” 崔应书整理好了衣裳,大踏步的往前院书房去会客了,这次九江一案他并没什么责任,去吏部交割完了差事,过几天就要继续去工部当差,这阵子他这里客人不少,有锦衣卫来还他东西的,也有九江那边来说情的官员的,今天来的是同在工部当差的右侍郎季淮,他跟崔应书一样,是常首辅的学生。 崔应书跟他分了宾主坐下,就听他道:“杨云勇算是彻底栽了,落在锦衣卫手里,赖成龙把他的皮都扒下了好几层,他什么都招了。这么些年,你知不知道他到底贪了多少银子?” 崔应书跟宋楚宜算过这笔帐,郑三思曾经把户部这些年拨下去给九江用来抗洪的、救灾的、抚民的、修建堤坝的银子通通列了个表,他跟宋楚宜看过,合计每年统共光是九江这一处地方,就得要四五十万银子,而这些银子,最后真正落到实处的,不过九牛一毛。可见江西这帮官贪的到底多厉害。 他点点头,就听见季淮冷笑了一声,带着嘲讽:“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我听老师说,杨云勇还交代了些不为人知的事......” 崔应书听这话有些不像,右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季淮接下来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他每年光是给太子送礼,就要送掉十万两左右的银子......” 十万两!每年!崔应书的右眼皮跳的更加厉害,他从前在九江的时候就知道杨云勇跟东宫有些联系,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始终投鼠忌器,不敢揭开九江那帮贪官污吏的遮羞布,可他没料到,这联系比他想象的还要牵扯的更深更加糟糕,他缓缓的叹了口气,很是觉得不可思议。东宫到底是有多缺钱?前脚对扬州下手,想要把南方盐运海运握在手里,一面还收着西北那边的银子,饶是如此,他还敢收地方大员的银子,替地方大员当遮风挡雨的旗...... 他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过了片刻才开口问:“这事儿,圣上那里知道了吗?” 既然内阁都收到了风声,圣上那里总不会一丝风都收不到的------常首辅就算愿意瞒上不瞒下,可是耐不住还有个杜阁老在...... 果然,季淮肯定的点了点头:“九江的案子前阵子就算是结了,可杨云勇自身毛病太多,圣上又对他厌恶已极,严令锦衣卫层层盘问,因此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处置。这消息我也是昨天才听见的,既然我都知道了,杜阁老没理由不知道......” 杜阁老要是知道了,没理由不促成圣上知道。 崔应书说不大清楚心里究竟是恨铁不成钢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太子明明已经拥有的足够多,可是他的胃口却好像永无止境,*也无穷无尽,他拥有的再多,都好似不够,手越伸越长......这实在不是件好事。 他眉头又跳了跳,跟季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苦笑了一声。 好啦,保底三更说到做到,总算是赶上了。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有新的开始,祝大家都有好运气,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三十五·提醒 “这次你出事,连老师也急的不行,直接跟刑部和锦衣卫打了招呼,可是唯独东宫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还不如荣成公主和驸马上心。”季淮抿着唇,眉间罩着一层阴霾:“东宫如此不近人情,实在叫人寒心。” 常首辅曾经是中立的,就算是不折不扣的帝党,可常首辅对东宫至少向来怀着善意,在不得罪东宫的原则上基本上东宫的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如今,连常首辅亦有些对太子的所作所为不满了。这天下以后是太子的天下,他现在还没得到尚且就开始四处伸手捞钱,若是他真的当了皇帝......西北那边的生意他还打算继续下去?还打算纵容那些鞑子在家门口来去自如养虎为患?这未免也太吓人了。 崔应书听出了季淮话里的意思,季淮的话就等同于常首辅的劝告,他老师这是在变相提醒他,东宫已经不值得站队了,至少这次杨云勇的事情捅出来,建章帝那一关就过不去-----太子每年从杨云勇手里拿的不止是十万两银子,还是无数江西老百姓的性命,这一点简直叫人没法儿忍受,更没法相信太子以后会是个明君,本来之前因为扬州弊案和陈阁老的事情,建章帝就对太子颇有芥蒂,现在再闹出杨云勇的事,建章帝对太子的失望只怕是会更上一层。 想到这里,崔应书难免对太子除了寒心之外又有些失望,明明当这个太子好当的很,建章帝并不是那些忌惮儿子的疑心病重的父亲,太子又身体差,自幼就受建章帝跟皇后娘娘的怜惜,只要无过就是有功,可他偏偏就是不安心,四处伸手。 可他的身份又决定了他尴尬的立场,端慧郡主显然是亲皇后跟东宫的,这在过去早已经是人所皆知的事,就算是想脱开关系都难,何况如今宋楚宜又马上要当太孙妃了...... “身份所限......”崔应书叹了一声,问季淮:“杨云勇落马,江西那边肯定要另派人去,人选有着落了吗?”他还想起另外一件事-----肃王可就是分在了豫章的,一个藩王,要说他对藩地所发生的事全无所觉,崔应书很是不相信。而若是肃王早就知道江西官场混乱至此,好歹是他自己的封地,他怎么这些年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真是怕了太子?还是他一直冷眼旁观,纵容江西官场一步一步腐烂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然后再借势捅东宫一刀? 原先这事他跟宋楚宜都认定是陈阁老跟杨庆布的连环局,可是等他如今再仔细想想,他去九江之后,事情发生的都实在是太巧了......杨庆若真的只是杨云勇的远亲,陈阁老的幕僚,那里来的那么大口气,要他背整个黑锅? 除非......杨庆还有别的倚仗跟护持,崔应书想到这里,只觉得不寒而栗,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季淮不知道他已经瞬间想的如此伸冤,点了点头:“内阁已经商量出了人选,若是没有意外,应该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唐玉峰兼任江西巡抚,其他大小官员......吏部拟定了名单上去,也差不多都定了。” 唐玉峰此人跟陶鼎湖一左一右,都不是普通角色,可有一样他们是有共通点的,就是都不站队,都是聪明人,往往这样的人最得上头的心意。这次常首辅选他,恐怕也是按照建章帝的心意来选的-----也没给东宫插手的机会。 崔应书隐隐已经觉得有些不好,等端慧郡主跟余氏约好了一同去长宁伯府商量节礼的事情的时候,就跟着她们一同去了长宁伯府。 宋程濡比他还先一步接到消息,只是他分管着吏部,江西这次大换血,他忙的脚不沾地,值了好几夜的班才算是有了闲,回到家就喊了宋珏宋楚宜跟宋琰,并常先生应先生一同说起这事儿来,他把太子跟杨云勇有牵扯的事儿说了,末了忍不住长叹一声:“这次恐怕圣上要震怒啊。” 自来君权跟储君之间的关系就微妙,建章帝已经算是个很能体谅太子的慈父了,可是再是慈父,他首先也还是个皇帝,是皇帝就没有不忌惮储君争权的。从前太子身体孱弱,又素来面上瞧着安分守己,再加上有荣贤太后压在上头,更叫建章帝对太子亲近一层,可是随着荣贤太后倒台,太子身体渐渐好转不说,手底下接二连三的闹出事来,这在建章帝看来,分明已经是争权的表现了,没有皇帝能容许有人跟他争权,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常先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太子这是......东宫难不成就没人提醒他?这事儿闹的......跟地方大员勾结,这就算是放在藩王头上,也肯定能做出不少文章来,何况是太子?他怎么能做这样不理智的事......”何况就算是真做了,也该把首尾收拾利落啊,留着杨云勇反咬一口算是怎么回事?东宫那群詹事跟谋士们都不做事的? 应先生看了面无表情的宋楚宜跟宋珏一眼,无奈的笑了笑:“恐怕太子殿下这事儿也没跟旁人说吧?”这些日子以来,常先生也算是看出些端倪来,连太孙殿下遇刺都反应比旁人冷静许多的太子,恐怕也不是面上瞧上去的那么礼贤下士,那么宽厚仁慈。 这种背后勾结地方要员的事是禁忌,就算他不知道,詹事府的那些人也不是摆设,肯定会劝告太子,可太子既然最后还是跟人有了勾结,就说明他也不是那么听得进人说话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偏执又刚愎自用,他恐怕以为杨云勇没证据不敢胡乱攀咬吧?他也不想想,他纵然是天之骄子,可是人若是被逼到了绝境,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鸡年大吉事事顺心,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然后要做一件最近都没做的事,就是求订阅求订阅啦~~~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三十六·替罪 “风声一传出来,弹劾太子的弹章都已经堆了一箩筐了。”宋程濡言简意赅,分别看了宋楚宜跟宋珏一眼:“这次的事,没那么容易了结。先不说圣上的雷霆之怒,就算是为了给九江百姓一个交代,事情也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是啊,否则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他们的储君现在还没登位就伸手捞百姓们的救命钱,要是不给出个叫人能安心的结果,岂不是建章帝纵容着太子,视百姓性命如草芥?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事儿处理不好,恐怕九江就是第二个阳泉,阳泉为了些矿尚且能闹成这样,何况是被盘剥了这么多年苦不堪言的九江百姓? 宋珏冷着脸,心里实在为太子的荒唐跟贪婪觉得不可置信,虽然前有端王步步紧逼,后有恭王虎视眈眈,可是总的来说,建章帝从未动过废太子的念头,端王后来还全军覆没身首异处,饶是如此,太子也不曾停一停往外伸的手。周唯昭阳泉一战给东宫拉来的好感,如今基本上是消耗殆尽了......他回头去看宋楚宜,语气沉重:“虽然太子跟太孙殿下素来不亲近,可是东宫出事,太子受责难,太孙殿下也难免遭到牵连。” 这也是当初是宋程濡跟宋楚宜都犹豫不肯上东宫的船的原因,实在是太子偏宠大范氏的厉害,根本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连内宅的事都做不到公正的储君,叫人怎么放心把身家性命托付到他手里,陪他拼搏?现如今这担忧已然成真,宋程濡咳嗽了一声:“虽说这次的事儿是大错,可是要说因为这事儿圣上就真的对太子怎么样,也是不现实的事儿。东宫毕竟这么多年了面上没犯过大错,太孙殿下跟东平郡王也都算是成器,这次九江的案子还是东平郡王监审呢......”他沉默一阵,又紧跟着道:“太子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他也知道如何应对圣上,这事儿闹出来了,东宫总有善后的人。怕就怕过阵子藩王进京,拿这事儿来做文章......” 常先生也叹了一口气:“都到藩王进京的时候了,太子殿下平时防这些人防的不知跟什么似地,明知道到了这么紧要的关头,还在这个时候闹出这事儿来,这不是分明给人添堵么?” 宋楚宜心念一动,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要紧的讯息,可是随即就被自己的想法惊得面色发白心跳加快-----要是真的跟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太子可真就太可怕了。 收到消息的付友德惊得病了一场,这回他是真病了,被太子的胆大妄为给吓病的-----太子做西北那边的生意的时候他就提心吊胆的,可太子的确是需要银子,这事又不是太子亲自去做,假托的是范家的名声,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可是他没料到太子竟然还收杨云勇的钱,并且帮杨云勇活动关系,压得户部半文钱好处都见不到......这分明就是嫌自己过的太快活了,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否则哪里有自己好端端的去撞南墙的?储君勾结地方大员啊,这是个什么罪名?!光是想想,付友德就要晕了。 他扛着头疼跟咳嗽去了东宫,等陈德忠等人七嘴八舌的把意见都发表完了,坐在原处半天没吭声-----他还以为太子做这事儿是瞒着东宫所有人的,可是现在看来,陈德忠分明是早就知道的,甚至还插手做过这事儿。 太子真是太糊涂了,他瞥了太子一眼,冷冷的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所以说,这事儿是真的?老陈你还亲自经手过这银子?” 陈德忠张着嘴巴,有些心虚躲闪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就偏开了头-----自然是啊,否则杨云勇敢光明正大的给东宫送钱,早被人发现了。 太子的脸色奇差,嘴唇上半点血色也不见,看起来竟比付友德还要憔悴许多,他卷起手咳嗽了一阵,觉得喉咙痒的涌上来些腥甜,嘴巴里都是铁锈味,忍着不适扭头看了付友德一眼:“现在事情已经闹出来了,再问这些没什么用。不如想想如何应对才最要紧。” 如何应对?付友德起皮了的嘴唇缓缓的动了起来,先看了旁边的陈德忠一眼:“如何应对?如殿下所说,您从未亲手拿过杨云勇的银子,也从未接见过杨云勇,更不曾跟他有什么书信往来。虽说陈德忠是咱们东宫的人,可是谁能保证他不见钱眼开,打着您的名声来揽财?” 陈德忠惊得几乎跳起来,睁大眼睛瞪着付友德,你了半天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付友德竟然要太子把他给推出去当替罪羊! 付友德却并不管他,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在他看来,会促成太子办这种蠢事的,留着也是个祸害,没多大用处。他看着太子,再环顾了一圈面色复杂的东宫属官们,又问道:“若是陈德忠去领罪,你顶多也就是御下不严,被人说上一声太过宽厚,可是若是收受银子的是您自己,那可就是勾结地方要员了......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不用我说,您也知道。除此之外,诸位难不成还有更好的法子?” 太子于是就拿眼去看陈德忠,目光沉沉。 陈德忠只觉得一下子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懵了,再没料到这事儿最后还是得归结到自己身上,他颤颤巍巍的迎上太子的视线,混沌的脑子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清明。 他没得选择,这事儿无论他肯是不肯,他都必须得背下来......否则就不是他一个人死了,是他一家子人都要倒霉...... 分明中秋还未到,分明天气还热得很,可是他身上却冰凉一片,冷的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章节目录 三十七·背后 次日太子就亲自上了辩折,言辞恳切的承认自己识人不清、御下不严,导致东宫属官里出了借他的名义四处揽财的败类,并且经他这么一盘查,他才发现,陈德忠远不止收了江西巡抚杨云勇的银子,还有许多来京想要走东宫门路的官员,通通都给他送过大笔走门路的银子。 建章帝积攒了好几天的怒火终于彻底的发泄出来,他把儿子叫到书房,狠狠地把这些天收到的奏折一股脑的都摔到他脸上,冷冷的盯着他看了一阵,语气阴沉的发问:“他在你眼皮子底下都收了这么多年银子了,你就半点没发现不对劲?!” 太子垂着脑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惶恐,慌忙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事儿求到我跟前来,那杨大人也没跟我说过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建章帝撇开了头,这么多年来,太子向来是病弱且宽仁的,几乎就没出过什么篓子,是个再令人放心不过的儿子兼储君,可是建章帝却没法儿再跟从前似地信任他了-----扬州弊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也就是从扬州的事情开始,他才惊觉这个儿子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豁达宽仁不争,他对两个弟弟的人可都下了死手,也毫不犹豫的把弟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恭王还是他亲弟弟呢,说起恭王,建章帝心里又有些别扭,小儿子能文善武且机智果断,在这几个儿子当中最是像自己,可是自从分封出去之后,除了头三年他见过儿子一回,如今已经是隔了九年未见了,太子虽然逢年过节的也有赏赐随同他的赏赐一同颁下去,可那些东西一看就是不经心的。他皱了皱眉头,觉得儿子处处都透着古怪不对劲,他不仅对恭王这个胞弟没什么情分,连对着儿子也没什么情分...... 他想起争气且乖顺的孙子,心里又有些酸涩,他从前在他父皇跟前也不如泰王受宠......太子猛地咳嗽起来,他回过神,看着儿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又有些心软-----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总共也没几个儿子,何况太子还是他的嫡子,当初跟着他吃苦受累最多的也是这个儿子......他脑海里这些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再想想之前在清宁殿时皇后这么多年头一次声泪俱下,还有荣成公主的求情,又觉得深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深究下去,若太子真的勾结了杨云勇收了杨云勇的银子帮他遮掩,当他的挡箭牌,那他作为皇帝,难道能轻轻放过?而若是太子真的是受了底下人蒙蔽,那又伤了父子情份......他有些疲累的挥了挥手:“你御下不严以至出了这种纰漏,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写封请罪折子来。” 太子诚惶诚恐的应是,心里暗自舒了口气-----付友德赌对了,他说的是,面上有个过得去的理由,再加上后宫里有皇后娘娘跟荣成公主帮着求情,建章帝还是下不了死手。 建章帝挥手打发太子走,等太子都走到门口了,又忽然出声喊住他,神情复杂的看了他半日,才道:“从前朕对你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太子垂手侍立,恭敬的听。 建章帝就道:“朕曾经告诉过你,十根手指尚且有长有短,朕虽是当父亲的,也不能保证十根手指都一视同仁,可是你当知道,朕每一根手指,都想保全。” 太子心中一凛,不知道建章帝究竟是指的什么,只好惶恐答应:“儿臣都记得......” 建章帝点头:“你记得就好,你从前做过许多错事,从今以后都改了罢。你母后当年无心之失,以至你记恨至今,你以己推人,不妨想想唯昭......” 太子只觉汗毛都一根根从胳膊上立起来,全身上下都麻了,呆立在原地看着建章帝,不知道究竟该从哪里开始辩解。他自以为这些年把对皇后的怨恨藏的很好,对太子妃的跟周唯昭的冷淡也都有过得去的理由,可是现如今,他父亲毫不遮掩的把事摊开来在他面前说,他只觉得毛骨悚然,这样不知道对方究竟知道自己多少隐秘的感觉实在是太叫人不安了,他紧张得甚至都从额头上开始冒汗。 建章帝见他呆愣在原地,就叹息了一声:“你母后都告诉我了,当年的事,你还小,被吓坏了也在所难免。可是你母亲当年年纪也不大,那时候你弟弟刚出生,是抱在怀中的婴儿,她自然是下意识的就先抱在了怀里......” 太子有些茫然,同时又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些话都是皇后同建章帝说的,他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皇后为什么要同建章帝说这些话-----她是在用苦肉计,想让建章帝心软放过自己,可是他又并不感激皇后的维护-----除了想叫自己安然脱身之外,皇后这些话,分明还有替周唯昭博同情博好感的意图,他胡乱想了一通,面上的神情却放的诚恳至极,这是他做习惯了的表情,做起来根本不费劲:“父皇教导的是,前几天母后同我谈过......我已经想通了。” 建章帝没说话,好半天之后才点点头,挥手叫他自去了。 荣成公主有些不安,直到听见谢司仪进来说太子已经出了御书房,她才松了一口气,挽住皇后的胳膊:“这次可真是太险了......” 荣成公主心里对太子是有怨气的,贪心这么重,偏偏却又能力跟不上,瞒上瞒下的自己偷偷摸摸的收人家银子,导致一干人等都要跟着受连累。 卢皇后冷笑了一声,眉毛差点儿都皱在了一起,要不是付友德及时递了消息进来,通知她们已经说好了推陈德忠出来当替死鬼,她们还都蒙在鼓里。 她同付友德一样,已经对太子失望透顶,他身为太子,本来就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儿子如今又正是深受建章帝喜欢的时候,嫡母还在且当着皇后,只要不犯错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可他偏偏不知足,偏偏要到处伸手。 章节目录 三十八·寒心 最叫人害怕的是,他做这些事全都是瞒着人的,半点儿消息都不曾透露出来,如果不是这次杨云勇坏了事,她根本不知道在世人眼里宽厚仁慈的自己的儿子竟然还有这样贪婪的一面.....她疲累的倚在凤座上,单手托腮坐着,眉梢眼角都是冷厉:“太险了?我看他根本不知道这险在哪里,他是不会长教训的。” 太子要是知道教训二字怎么写,当初扬州弊案的事情过后就该收手了,他要是知道教训,范良娣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下这么多不知死活的事。卢皇后心中对他失望已极,头一次竟觉得他实在不适合当个太子-----现如今他还没上位,做事就已经这么贪婪不留余地,对待自己的儿子也是偏心的厉害,不说一碗水端平,连稍稍公平些都做不到...... 卢皇后想起太子对周唯昭的冷淡以及冷落,再想想他怂恿卢大爷的那些话,只觉得毛骨悚然,看着女儿颇有些不可置信:“你不知道,他竟然还怂恿你表哥,把重华给唯昭当侧妃!你想想,他安得到底是什么心......这样一个人,他对我如此疏远冷淡尚且可以说是我从前对不起他,可是唯昭可是他亲儿子,他也能狠得下心这么对他!他要是真踏上了那个位子,你弟弟和唯昭,乃至卢氏一族哪里还有活路?!” 荣成公主也被卢皇后说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有些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思虑再三才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也不至于罢......?”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苦笑了一声,叶景宽这些日子没少说太子凉薄的事,觉得太子无论是对待陈阁老还是对待周唯昭,都显得太过薄情了,这样的人登上大位对他们镇南王府也未必就是福气-----镇南王府虽然一直站在东宫一边,可是太子却从未把镇南王府当作心腹,当初太子被荣贤太后下毒,还是叶景宽跟镇南王府出了死力帮忙,可是事后太子却并没什么表示,也不见对镇南王府更亲近一些......这样的人......荣成公主打了个寒颤,看着母亲,为难的抿了抿唇,半响才道:“母后,哥哥他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得人心。章天鹤、陈阁老、还有如今的陈德忠,这些都曾经是跟着哥哥死心塌地的人,可是他们一旦出事,哥哥素来毫不犹豫的就把人给抛下了......他这样做,怎么能叫人放心跟着他?他是未来储君,若是现在就已经喜怒无常至此,朝中又有多少大臣会向着他呢?这次的事推给了陈德忠,可是母后,以哥哥的野心,保不齐还有第二个杨云勇的事闹出来......甚至更多,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帮他多少次?朝中的人还能信他多少次?他又有几个替罪羊可以推出来替他挡灾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至于太子对恭王的忌惮和对周唯昭的疏远冷淡,这些荣成公主都不愿意再提,她们已经劝过无数次了,可是太子根本冥顽不灵。 恭王当初也是万分忍让这个哥哥,甚至早早被打发出去就藩,作为建章帝跟卢皇后唯二的嫡子,他也并没什么抱怨。可是太子还要抢他的青梅竹马,硬生生的把他逼得无路可走......那些事想起来都太久远了,荣成公主想起那时候恭王跪在雨里哭求卢皇后的模样都觉得眼里泛起泪花:“母后,弟弟已经退无可退了,哥哥也还要借着扬州弊案的事再痛打他一番......您一味因为从前的事偏袒哥哥,哥哥不领情,到头来连弟弟也得罪了......” 是啊,卢皇后有些怅然,拍了拍女儿的手,只觉得难过。她总觉得亏欠了大儿子,什么事都要小儿子一忍再忍,甚至把小儿子早就相看好的卢采薇也给了太子,可太子就是不知足。这其实并不是最教卢皇后心寒的,最叫她毛骨悚然的是,太子一心一意的要跟恭王抢卢采薇,可是等人到手了之后,就全然变了一副脸...... 荣成公主有些难受,安慰了卢皇后几句出来,就径直去了东宫。她去东宫更多的是往鸣翠宫去瞧太子妃,可这回她拐了个弯,去了正殿见太子。 彼时太子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他生气的时候跟寻常人不同,寻常人多的是用大吼大叫来发泄心中怒火,可他从不,他生气的时候,向来都是安静的,安静得根本不似常人,让人心生恐惧,三宝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汗都一股脑的涌出来了,到处都是湿答答的让人没法忍受的黏腻,勾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像是一只即将被煮熟的虾,全身上下都绷得死死地。 好在他提心吊胆了没多久,荣成公主就来了,他下意识的看了太子一眼,心里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对荣成公主这个妹妹还算过得去,要是来的是太孙殿下,那他可真是吓也要被吓死了。 荣成公主从殿外进来,正好瞧见太子盘腿坐在榻上的模样,踌躇片刻上前喊了一声大哥,在他旁边坐下,隔着山描着蜀山风景的炕屏看着太子阴沉沉的眼睛,缓缓叹了口气:“大哥,你还有几个陈德忠能用呢?” 太子有些木然的把目光放到她身上,看了她一眼就又把眼睛移开,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猛地灌了一口,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似笑非笑的问她:“怎么,母后指使你来教训我的?” 在他看来,卢皇后会为他说话,会用苦肉计来对付建章帝让就爱你张帝心软,也是为了她自己的缘故-----否则他这个当儿子的犯下这么大的错,她当母亲的不一样脸上无光? 荣成公主见他眉间发黑嘴唇干燥没什么血色,心里又觉得他有些可怜,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母后这么多年都没怎么求过父皇,为了你已经做了能做的所有事了。要不是付友德递进消息来,她还不知道你出事......哥哥,你明明有这么多人可以用,可你为什么偏偏都视而不见呢?” 章节目录 三十九·心魔 镇南王府、卢皇后、卢家,这些通通都是他的助力,可是他做什么事都从来不跟这些人商量,总是一意孤行,偏执固执得可怕又可笑。 殿外有人啪啪啪的敲门,太子看了荣成公主一眼,扬声喊了声进,三宝一溜烟的跑进来,又有些犹豫的看了荣成公主一眼,欲言又止。 太子牵起嘴角笑了笑,咳嗽了几声就让他说:“没什么好避的,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三宝应了一声是,低声道:“殿下,锦衣卫已经去陈德忠家里抄家了......” 又是抄家,这几年来京城每年都有人要遭殃,荣成公主看了太子一眼-----这其中又有许多人家破人亡都是太子造成或者跟太子脱不了关系的,她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太子也没等她发表什么意见,当着她的面,这回也不藏着掖着了,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都处置好了?没什么错漏的地方吧?” 陈德忠哪里真的贪了那么多钱?把他整个陈府都卖了恐怕也弄不出几十万两银子来,太子临时给他塞了许多地契房契跟金银名画之类的东西,毕竟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全套。他其实跟卢皇后一样,都知道建章帝这回是彻底动了疑心,陈德忠不过是表面上给他个台阶下罢了,好叫建章帝有个理由放过他,真正让建章帝心软的,是卢皇后的那番话,太子知道,所以格外愤怒-----当年的事一直是梗在他心里喉间的一根刺,一碰伤口就要化脓,让他想起被丢弃的难堪跟无助,如今他还要靠着这件叫他这么多年都活在噩梦阴影里的事来脱罪,就更叫他觉得全身的血都往上涌。 三宝的腰弯的更低了,点了点头:“已经做好了,地契房契落的都是别人的名儿,陈德忠自己知道该怎么说,锦衣卫抄了陈德忠的家,只把陈德忠跟带走了,其余的陈家人都收押在刑部大牢里,等圣上发落。” 陈德忠是代他受过,以建章帝的性子,既然明知道陈德忠是冤枉的,这回大约是不会对陈德忠下死手,太子根本不甚在意,挥了挥手没说话。 三宝却没退下去,看了荣成公主一眼,有些犹豫可还是映着头皮道:“太孙殿下特意着人去刑部大牢打点了,陈德忠的儿媳妇刚生产完还未出月子,太孙殿下还特意叫人给她们单独一间牢房,准许陈家其他族人进去探望照顾......”他说完这番话,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整个人都忍不住想要发颤,要不是荣成公主还坐在这里,他早就害怕的双腿发软站不住了。 太子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隔了许久才笑了一声,那笑声一点儿也不叫人觉得舒服,只让人觉得不安,他猛地咳嗽了一阵,甚至都咳出点血沫来溅在了手帕上,喘了一会儿粗气才叫他退下去,回头看着荣成公主牵起了嘴角:“难怪你们都喜欢他,收买人心这一套,他做的可比我这个当父亲还利落的多啊。” 荣成公主没料到他是这么想,一时之间只觉得不可置信,为母亲觉得不值,也替周唯昭觉得寒心,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打断了他:“大哥!”她之前因为太子咳血的担心如今全都转化成了愤怒,忍不住红了眼圈:“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看着太子,眼里酝着极大的失望:“唯昭是你儿子,母后是你母亲!母后为了你连当年的事都拿出来重新同父皇提了一遍,唯昭更是有苦也往肚子里咽,阳泉的事,天水镇的事,他明知道是范良娣所为,明知道你不肯处置范良娣,还是帮你压下去了,死死地瞒着一个字都没跟父皇透露,如今你出了事,他也为你费尽心思的弥补,生怕你的属官们寒了心,你怎么就不识好人心?!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嫡子!” 太子有些麻木,眼皮也没抬,把剩下的茶放到嘴边一饮而尽,总算是压下了那股又已经涌到喉间的腥甜,他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十足十的嘲讽跟不屑:“你也会说他是我的嫡子,你也会说他怕寒了东宫属官们的心。他是皇太孙,要是没我这个太子,他当什么皇太孙?!什么为了我,他这是为了他自己。至于母后......”他冰凉的手指敲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扣的人心底发沉:“母后她就算看在她那个好侄女和好孙子的面上,也不会叫我这个傀儡倒霉的。” 荣成公主简直不敢置信太子会这么想,她站起了身一把拂落了太子手里的茶杯,抿着唇看着他:“什么傀儡?!” 她不等太子回话,只觉得愤怒异常:“这些人都在全心全意的为你打算,一直在替你擦屁股,你就半点都感觉不出来吗?!怎么能别人的好意通通曲解成这样?!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执阴暗?” 太子没理她,语气冰凉里带着些嘲弄:“当初扬州的事,他提前去找了常首辅,常首辅拟定了名单,把我的人彻底剔除的干干净净,这也是为我好?还有这次,这次他纵着宋六跑去母后跟前挑拨离间,让东平如今身份尴尬,这也是为我好?!” “难不成不是?!”荣成公主怒极反笑:“要不是唯昭及时去找了常首辅,等你那份名单递上去,你以为父皇就会成全你?!你把谁当傻子?!要不是他,你以为父皇会忍你到如今吗......你简直着了魔了......怎么会把自己的儿子想的这样坏?” 太子偏了头,懒懒的笑了一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一个人是傻子。” 荣成公主被气的没有办法,只觉得太子油盐不进得叫人生气,往后退了几步,冷笑了一声。 她来之前心里最后的那一点儿微弱的期盼也没了,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下去。 章节目录 四十章·坑陷 她怀着满腹失望跟心酸回了公主府,只觉得筋疲力尽,等看见了叶景宽,更是觉得有些没脸,把脸埋在双手里好一会儿才平复了些情绪,靠在叶景宽怀里低低的叹了一声:“我觉得我大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低声把今天的事都说了一遍,觉得太子简直不可理喻:“他总是能曲解母后跟唯昭的好意,把他们的好当说成是对他的居心不良。今天唯昭要是不替他去安抚陈德忠的家人,以后东宫那批人怎么看待他?跟着他的一个个都没什么好下场,他以为这些人图的是什么?” 这些人跟着太子,无非也就是图的富贵荣华,可跟着太子的一个个全都非死即伤的......叶景宽搂了搂荣成公主的肩,神情也不算轻松:“今天应书过来找我,我同他聊了一会儿。的确跟你说的这样,人家追随你,无非就是图个前程,可是一个个命都没了,谈什么前程?应书说,赖成龙说连付友德都开始活动关系了,想调出京城去。” 一个太子詹事,旁人趋之若鹜还来不及的差事,付友德如今却巴不得能赶紧甩掉,可见心中对太子失望多深,荣成公主直起身子,沉默了一阵:“也难怪他,这回他建议大哥推出陈德忠来,大哥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他虽然松了一口气觉得不用受连累了,可心里大约也是怕的,怕大哥有一天把他也随随便便就抛出去顶罪,我若是他,我也要另外想退路。” 不止是他,连崔应书跟镇南王也不约而同的都萌生了退意,实在是太子叫人不安,他面前有好好大康庄大道他不肯走,偏偏要剑走偏锋专攻旁门左道,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了,谁也不愿意成为下一个陈阁老。 叶景宽看了一眼荣成公主,声音放的极低:“其实......太孙殿下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太子就算是......”他见荣成公主猛地抬起了头,语气不由自主放缓了一些,像是生怕吓着她:“其实太子就算是不能理事了,也不碍什么。” 荣成公主知道他说的已经算是客气,以太子如今丧心病狂的揽财法儿,迟早要出更大的事,不能理事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了,他要是病的重了,跟从前一样,反而是种福气,母后只怕都能松一口气......她想到这里,再想想今天临走之前卢皇后的脸色跟表情,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凉:“这是......这是母后的意思?” 叶景宽垂着眼睛,卢皇后当然没想到这一点,太子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她宠了他纵容了他这么多年,早已经把对太子的宽宏大量练成了一种习惯了,太子犯再大的过错,她为了之前的投入跟心血,也只好费尽心思的替他遮掩,替他收拾烂摊子。 他还没说话,就听见荣成公主低声喊了一声不:“母后不会答应的,她一直觉得亏欠了大哥,为了他,母后连弟弟都顾不上......好不容易如今大哥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母后怎么会放弃他?”她有些急切的拉着叶景宽的手:“驸马你别犯傻,也千万劝劝父亲......母后不会答应的,到时候我大哥知道了你们曾经有过这个念头......”以太子现在这样的脾性,到时候肯定会把镇南王府市委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叶景宽摇了摇头,他反握住了荣成公主的手,目光直视着她,低声道:“这是宋六小姐的意思......皇后娘娘也同意了......” 荣成公主瞪大了眼睛,失声问道:“宋六?!”她心里简直掀起了惊涛骇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她怎么敢......怎么敢动这样的念头?!”还跟卢皇后说了,并且让卢皇后同意了?! 叶景宽并没觉得荣成公主的失态有什么不对,毕竟他当时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惊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子可是她未来的公公,是周唯昭的亲生父亲,还是卢皇后的亲儿子,她作为一个外人,居然敢生出这样的主意,也不怕卢皇后跟周唯昭以后记恨她...... 他等荣成公主稍稍平复了情绪,才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宋六小姐到底是怎么样说服皇后娘娘的我也不大清楚,可是皇后娘娘并没生气,想必也是对太子失望得狠了......”他勾起了嘴角,笑的有些无奈又有些讥诮:“说起来,舅兄他实在也是不像话的过头了,公主,我得跟您说声实话,太子再这样下去,不逛是付友德,连我也支撑不下去了......” 荣成公主闭紧了嘴巴,她知道镇南王已经对太子越来越不满,他们忠心耿耿的对东宫,可太子却总是冷淡他们,最近闹出来的这一桩桩的幺蛾子,太子也从来没跟镇南王府透露过口风,好叫镇南王府有些准备,太子做这么要紧的事都瞒着防着镇南王府,分明是不把镇南王府的人当自己人,镇南王难免会觉得寒心,就是荣成公主自己,也觉得驸马为太子所做的一切觉得委屈。 可她还是忍不住为宋楚宜的异想天开惊得浑身发冷,卢皇后在太子身上投入了太多心血了,她着实没法想象宋楚宜到底是怎么说服的卢皇后放弃太子。而且她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难道就不担心日后周唯昭会因为这个而怨恨她吗? 她想不通,自然而然的就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她怎么这样胆大包天?这事儿就算要做,也不该是她来做.......” 一不小心,这以后就会成为卢皇后跟周唯昭怨恨她埋怨她的根由,她这么个聪明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她明明可以假借别人的嘴巴来促成这件事..... 承诺的保底三更,虽然晚了些可是我还是做到了......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明天不知道能不能放一天风,听说堂妹会来接我的班,我真是差点要跪下来念佛了......继续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四十一·扭曲 宋楚宜的确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宋珏倚在廊下的柱子上看着宋楚宜往窗台上的美人瓶里插新鲜的花,明明带着满腔的怒气来的,可是看到她的一瞬又觉得什么气都消了,叹了一声气隔着窗户问她:“你这回做决定是不是也太莽撞了些?这么大的事,也该跟我们商量商量。” 宋楚宜歪着头看他,微微绽出一个笑:“所以我还没进宫啊,先回来跟你商量了。” 她好似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宋珏有些无奈,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双眼直视着她有些生气:“这事儿可以做的委婉些,你没必要亲自去皇后娘娘跟前说这些事。人心难测,现在皇后虽然对太子已经失望透顶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日后她不会心疼自己的儿子反过来埋怨你当初给她出了个这么损的主意?这实在不是你该做的事......” 宋楚宜知道宋珏的担忧,她轻轻摇了摇头,也敛容肃色的看着宋珏:“可是除了我,还有谁能说服皇后娘娘呢?就算是我能借贵妃娘娘的口,借十一公主或者是荣成公主、端慧郡主的口去暗示、提醒皇后娘娘又怎么样?皇后娘娘难不成就猜不出在和背后出主意的其实是我?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就直接由我明明白白的给皇后娘娘分析其中利弊,让她好好看清楚如今的局势,也让她好好看看太子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让她看明白太子究竟还值不值得她这么费尽心思的去维护-----她再这么纵容太子,东宫迟早立足不稳。” 宋珏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他摆了摆手打断宋楚宜的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看清楚了又怎么样?太子总归是她亲生儿子,人家未必领你的情。”他顿了顿:“你为了太孙殿下,如今连这样的恶人都肯做了.....可是小宜,你要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太孙殿下为太子擦了这么多回屁股,我并没见他对太子口出恶言心怀不满,他既然还把太子当父亲,你这样做,就算是为了他好,也难免会让他心里难受......” 两个人一旦有了芥蒂,以后还怎么好好过日子?现在太孙跟宋楚宜的婚礼都已经开始筹备了,前几天礼部尚书还带着钦天监监正来伯府纳采,送了一对大雁并三十样礼物,紧跟着就要走接下来的程序,若是在此时出了什么岔子...... 宋楚宜垂着头没说话,她其实心里也不甚有底,这事儿做的实在有些冒险----宋珏说得对,太子再怎么荒唐,他毕竟也是周唯昭的父亲。 她把美人瓶交给青莺,看着宋珏进门,跟宋珏相对在南窗边坐下,伸手给宋珏倒了杯茶:“我也很迟疑,因此我先征询了祖父跟舅舅的意见。祖父跟舅舅都觉得我提的法子是可行的。” 宋珏也知道这法子是可行的,太子贪婪无度,再这么下去实在不是办法,迟早还要闹出更大的事来,这次他不声不响的推出个陈德忠来顶罪,明面上是混过去了,可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一个陈德忠就能唬的住一省巡抚?蒙谁呢? 让太子从此以后不能再到处伸手,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法子,可是问题是宋楚宜未来是要嫁进东宫的,现在卢皇后被说服了,难保以后不会后悔,而她一旦后悔,以后的宋楚宜该怎么在丈夫跟前立足? 宋珏忍不住摇头:“我刚从祖父那里过来,听见他跟舅老爷商量,说这事要做也不是你去做。”他摸了摸宋楚宜的头:“也不是非你不可,要叫皇后娘娘下决心,总会有办法。你别再管这件事了,我跟祖父会商量接下来怎么做的。” 上次卢皇后能因为宋楚宜的话就处置了范良娣,那是因为纵容范良娣闹下去太子要倒霉,如今直接要倒霉的是太子,卢皇后未必就跟上次那么好说话了。他当然相信宋楚宜的口才,也相信宋楚宜说服卢皇后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不愿意宋楚宜去冒这个风险。梦里的宋楚宜就是被不幸的婚姻折磨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如今她有了想要依靠的人,宋珏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这门亲事到最后也变成捆绑宋楚宜的绳索。 宋楚宜正要摇头,就听见外头有人叩门,她看了一眼宋珏,轻声喊了声进来,宋琰就进了门,他先看看宋珏,然后才在宋楚宜旁边坐下来。 算算时间,他现在本来应该跟清风先生出门去了才对,宋楚宜有些诧异的转头替他理了理衣领,声音温和:“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没出城?” 宋琰摇摇头,等宋楚宜抬起头来看他了,语气并没什么起伏的道:“我同先生去了一趟郡主府,找了舅舅跟舅母。” 宋珏眉头动了动-----崔应书半个时辰前才刚刚从郡主府赶过来,现在正在书房跟宋程濡议事,宋琰要去郡主府还能见到崔应书的话,只能在更早之前,联系到今天崔应书来的目的,宋珏紧绷的神情终于舒缓了一些,语气也就自然的轻松许多:“你去郡主府做什么?” 宋琰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也不绕弯子,言简意赅的概括了自己去郡主府做的事:“我求舅母递个消息给青卓。” 宋琰要见青卓是很容易的事,居然还要特意绕个弯子让端慧郡主递消息给青卓,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宋楚宜皱了皱眉,片刻之后就反应过来,抬眼看了宋琰一眼:“清风先生教你的?” 宋珏却比宋楚宜的反应要热情多了,他眼里染上了些笑意,甚至忍不住拍了一下宋琰的头:“你这是.......可以啊你小子,居然连这一层都琢磨透了。” 宋琰并不讳言:“姐姐,人心这东西是经不起推敲的,你不能去冒这个险。多的是比你合适的人可以去劝皇后娘娘。” 今天先放两更啦~~~ 章节目录 四十二·起意 宋楚宜知道宋琰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站在旁边紧紧牵着她的手片刻都不肯放的小小孩童了,可是她是当姐姐的,天生对这个上一世为了她搭上性命的胞弟就有种责任感,总觉得他就算再强大,也是需要她来保护的孩子,直到金陵的事情出了,他在没有自己没有宋珏的情况下甚至还能把老狐狸陈阁老都耍的团团转,她才意识到弟弟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弟弟了,可到如今,她又忍不住为宋琰的敏锐跟果断吃惊,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你是想借青卓的口去告诉太子妃,然后叫太子妃去皇后娘娘跟前说这件事?” 宋琰说的理直气壮:“这事儿你夹在中间算什么呢姐姐,太子妃毕竟跟皇后娘娘是姑侄,跟太孙殿下是母子,跟太子殿下是夫妻,也只有她才最合适开这个口,当这个说客。” 宋珏点了点头:“阿琰说得对,就算是要提醒皇后娘娘,最合适的人选也应该是作为太孙殿下的母亲的太子妃-----毕竟太子对太孙可实在不像是一个做父亲的,看这趋势,要是再纵容他闹下去,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太孙吧?太子妃作为殿下的母亲,当年让儿子被迫无奈去龙虎山呆了整整七八年才下山,如今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断送他的前程吗?这说不过去,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你这个当小辈的来扛下所有事吧?” 宋琰还有一层别的考量,这消息透露给了太子妃,太子妃要是真的去劝了卢皇后且能明白宋楚宜的难处,那这门亲事才是真正的好亲事,否则太子妃要是对青卓递进去的话视而不见,而且还是想把事推给宋楚宜,叫宋楚宜出去当这个出头鸟,那太孙这个人再好也不能嫁了-----太子妃能在范良娣霸占太子所有宠爱的这么多年里还能站得稳,足以说明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一旦这样的人对媳妇儿生了怨恨,她多的是法子可以折磨人。 宋楚宜自然明白宋琰的顾虑,叫她震惊的是宋琰如今对人心揣摩的剔透程度,实在是叫人吃惊,连她自问也想不到这么周全,可是宋琰却想得到.......清风先生果然是个奇人,她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摸了摸宋琰的头没有说话。 宋珏没等到宋楚宜回话,想了想就继续道:“而且阿琰是通过端慧郡主的口去告诉青卓的,到时候太孙殿下跟太子妃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来。阿琰可真是长进了。” 这种内宅手段他也能信手拈来并且举一反三,连宋珏亦忍不住觉得清风先生果然是个全才。 宋琰难得被他大哥夸奖一次,可这回他却高兴不起来,坐在原地握住了宋楚宜的手:“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我们还是等消息吧。” 能动太子的法子很多,可是能不伤根本叫东宫继续稳下去不影响太孙,而且能不影响宋楚宜的法子却只有叫皇后下定决心动手这一项,他们如今只能看卢太子妃的动作了、 隔天荣成公主进宫想听听皇后的口风-----虽然说她也相信宋楚宜必定是能说服皇后的,可是毕竟这不是小事,叫母后对原本就怀着万分愧疚的亲生儿子下手,这实在是有些太难了。果然,她才进宫,就听说皇后娘娘病了。 她垂眉敛目的送走了来看病的建章帝,坐在皇后娘娘身边,低低的喊了一声母后。 卢皇后被谢司仪扶着靠坐在软枕里,形容憔悴,隔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房里扫了一眼,谢司仪知机,立即领着人退的干干净净。 卢皇后就低声道:“你大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荣成公主被这没头没脑的话惊了一下,卢皇后这语气,分明是又知道了太子什么事,还有什么事能比现在杨云勇的事更叫卢皇后生气的? 卢皇后也没叫她疑惑太久,咳嗽了几声,语气里带着嘲讽和讥诮:“他去找你父皇了,说是觉得重华很好,堪为太孙侧妃。” 荣成公主瞪大了眼睛,简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为太子觉得可笑,她沉默了一阵,垂了头道:“他那么一说,父皇肯定以为卢家所图甚大----有您跟采薇表姐在,卢家还是不死心往唯昭身边送人,这让父皇怎么想?” 何况她连想也不用想,猜都能猜到太子会怎么说,必定会借着上次卢大爷去找他的事来说这是卢家求他的...... 卢皇后意兴阑珊的呼出一口浊气,觉得心里闷得慌,几欲作呕,强忍再三才忍住了心里那股天翻地覆的怒意:“你表姐说得对,他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欠他。可是我已经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了,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陪着他一起死。不能再继续叫他胡闹下去了。” 荣成公主以为自己是没听清楚,迟疑着问了一声:“表姐......表姐她这么说?” 昨天叶景宽分明说是宋六的主意,也说宋六会劝服皇后,怎么现在又变成了太子妃?荣成公主有些反应不过来。 卢皇后点了点头,想起卢太子妃来时的那番话,又觉得嘴唇里都溢满了苦涩,卢太子妃说的是,太子已经毁了她的一生,她也认了,可她不能让太子毁了她的儿子。太子这不管不顾的疯样,都不用别人说,连卢皇后自己都认定,等太子有朝一日真的登上了大位,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碍事的周唯昭跟卢太子妃一脚踹开,扶周唯琪上去,这简直叫人无法忍受-----她当初非得把卢采薇配给太子,为的就是母族能昌盛,太子也能得到助力,可不是为了让卢家沦为范氏的踏板,更不是为了让太子把她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才得到的一切毁于一旦。 她已经为了太子牺牲了一个儿子,难不成还要再为了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把所有人都得罪光? 章节目录 四十三·疯魔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的叫人受不了,太子起身有些烦躁的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着躺在床上憔悴的卢皇后,自己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觉得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握住了旁边椅子的扶手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不耐烦的问了一声:“叫我来,问的就是这事儿?”他冷笑了一声,语气含着满不在乎的尖刻:“我这不是为了哄您开心吗?您最喜欢做的不就是扶持您娘家人么?现在叫唯昭娶了重华,亲上加亲的,不好吗?” 卢皇后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忍了一辈子的儿子,缓缓的绽开了一抹笑:“你哪里是想亲上加亲,你是想把你厌恶的这伙人都绑在一起,将来举起屠刀的时候,也不费劲吧?”她挥了挥手,不再跟太子继续这个老生常谈已经叫人厌烦的话题,语气平静的问他:“听说你又想纳一个范氏女?你就这么喜欢范家的女孩子,死了一个还不够,还要再纳一个?” 卢皇后有些不明白,范家到底给太子灌了什么*汤,把太子迷得这么神魂颠倒,什么事都对范家言听计从,范良娣犯下那样的大错,太子也能纵容-----从前她也同旁人一样,觉得儿子这是对范良娣情根深种的缘故,可是随着时间发展到现在,她再蠢也看出不对劲来,光是喜欢两个字根本没法儿把太子对范家过度纵容遮掩过去。 她等太子坦白,心里怀着对太子最后的一点儿微弱的期盼,希望太子能实诚一回,能老老实实的跟她把范家的事交代清楚,哪怕他到现在才悔悟呢,卢皇后也想着把从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两母子再没什么芥蒂,自然也就不存在卢太子妃和那些人都担忧的-----怕太子再这么不择手段下去把东宫折腾散。 可是太子压根就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相反的,他不仅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觉得卢皇后的质问叫他万分难堪,他看了卢皇后一眼,心里带着报复的笑意:“是啊,我这也是为了良娣。她死前最担心的就是东平了,东平一个人在东宫孤苦无依的,难免吃亏,我的儿子这么少,当然每一个都得替他们打算好。唯昭有您跟太子妃护着,能用得着我什么?我自然要对没人看顾的东平好一些。” 卢皇后实实在在的被太子这番话气的气血上涌,喉咙里又痒又疼,咳嗽了几声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在太子眼里,谁都对他不起,谁都欠他。亲人母族,母亲妻子,这些人在他眼里不是助力,不是帮他的,都是对他怀着坏心的,他宁愿去相信一个妾侍的外家,也不愿意多分给卢家一点儿信任,这样的太子...... 卢皇后止住了咳嗽,再抬眼的时候终于连眼神都平静无波,语气不甚好的问他:“是真的因为东平,不是因为旁的什么缘故?” 她问完这一声,也懒得再同太子周旋,伸手从谢司仪手里接过一沓厚厚的信,啪嗒一声摔在了太子脚边,这回的语调猛地转了个向,声嘶力竭的问他:“不是因为范氏一族是你敛财的工具你舍不得也丢不掉,更不敢跟他们闹翻,所以不得不跟范家更紧密的抱在一起?!” 太子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皱了皱眉看了皇后一眼,最终还是弯下腰捡起了脚边散落了一地的信,他才看了一眼,脸上就涌上秘密被识破的羞恼跟尴尬,伸手把信纸揉的都变了形,声音比卢皇后的还要高上一些,怒极反笑的问:“你查我?!你派人查我?!” 不,这不是派人查就能一朝一夕查得到的事,太子心里涌起阵阵寒意,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冻住了,看着卢皇后的眼神简直称得上是怨毒-----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母亲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内奸,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的一切,就觉得不寒而栗。 可随即他又把自己的这个想法推翻了-----他做西北的生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跟范家的联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卢皇后要是知道这些事,早就坐不住了,不会等到今天才来翻脸......他看着卢皇后的眼睛,还有心思冷笑:“是卢氏吧?”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连太子妃三个字都省了,直接用卢氏来代替。 他见卢皇后没答话,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鹅颈椅上,带着些得意跟肆无忌惮,也带着秘密被发现的愤恨:“卢氏手底下可用的人多了,这么多那边就算是我一直偏宠范氏,也没见她当真吃什么亏。也对,有您这个当皇后的姑母护着,她能吃什么亏啊?她当然有时间派人仔细盯着我了,叫我想想,她这回把事情捅到您跟前来,是打算叫您怎么着我?怎么,换太子?杀了我让你的小儿子上位?” 他顿了顿,见卢皇后又被气的弯腰咳嗽,脸上笑意愈深:“不对啊,杀了我,那等弟弟上位了,唯昭的身份不就尴尬了?这样的蠢事,她怎么会做呢......”他怀揣着最大的恶意又否定了上一句话:“不过这世上的事也说不大定,本来当初她跟弟弟就郎情妾意的,是您非得拆散了他们俩,把人强行塞给了我......说不定弟弟心宽似海,到时候真的取代了我,还能继续叫唯昭当他的皇太孙?” 饶是谢司仪见多识广,自问已经在宫里见惯了不少场面,也仍旧被太子这副样子跟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不能反应-----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疯话,太子简直就是疯了! 太子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他是不会错的,错的都是别人,他做的一切都是别人在逼他。卢皇后抬眼看他一眼,身子一软瘫在床上,喘了半日的粗气。 来更新了,昨天跟今天放了两天假,简直要飞起来,在家里睡了两天,才觉得恢复些元气了,脑子也清醒了一点,很抱歉啊,今天也只能两更了,明天开始恢复保底三更,最迟再过十天左右会恢复从前的更新的,抱歉抱歉。 章节目录 四十四·威胁 殿外电闪雷鸣,闪电在空中划下一道亮光,紧跟着就是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屋外风雨交加,殿里虽然仍旧灯火通明,可是气氛却比外边的风声雨声还要更加冰冷一些,太子直起了身子,走了几步到卢皇后跟前,脸上犹自带着报复的笑意:“母后,您是不是要称愿了?怎么,是不是想把这些信通通交给父皇,让父皇瞧一瞧我在背后究竟是怎么挖空心思的来揽财的?” 卢皇后猛地坐起来,伸手用尽力气的打了太子一个耳光,这耳光声音就算是在外面的电闪雷鸣之下,也仍旧响亮异常,她见太子猩红着眼睛,反手就又在太子另一边脸上狠狠的掴了一掌,她见太子露出难以置信的愤恨表情,就倚在软枕上看着他,神情漠然语气冰冷:“我这么多年,对你所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你小时候那次,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尽力弥补。你总觉得我欠你,我究竟还欠你什么?!”她转过头,看着原先太子站立的那块地方上飘洒的信件,眼里全是失望:“你说得对,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纵容你为所欲为,你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也不会犯下这么大的过错。你到底知不知道私贩战马,私通鞑靼是多么大的罪名?!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些事被公诸于世意味着什么?!到时候不仅你身败名裂,连你父亲也要被诟病,东宫一干人等全都要被你连累!你又知不知道,鞑靼很可能靠着你每年贩出去的这批战马反过来攻打我们大周的将士,在我们大周的国土上烧杀抢掠?!你是一国储君,是这大周万里河山未来的主人,可你根本不配!” “一个连自己的地方都会出卖给敌国的储君,根本就不配当这天下的主人!”卢皇后看着太子,一字一句说的无比郑重:“我如今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那么早劝着你父皇立下了你当太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后来在太后手里救下了你。你说的是,在我心里,你弟弟比你合适的多了,不说你弟弟,就是唯昭,他也比你合适的多了。连你另一个儿子东平,恐怕都比你来的有眼光的多,不会为了眼前的这一点得失,把自己永远挂在耻辱架上!” 她简直被太子的愚蠢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冷笑着逼视着面色惨白的太子:“你瞧瞧你这么信任的范氏一族,你不是觉得他们才稳妥,他们才靠得住吗?可是这些信是哪里来的?人家也不傻,人家通通存着呢,这些信日后等你一旦登位了,就是拿来要挟你的把柄!” 太子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只是觉得无所谓,范氏一族再有自己的盘算,他们要是想好好的靠着自己跟东平郡王,也不敢把这些信闹出来让人知道。他们图的无非就是好处,无非就是升官发财,这些他通通都给的起,既然付得起价钱,就根本不用担心会被背叛,不是么? 他脑子里嗡嗡嗡的响,终于意识到卢皇后似乎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范家替他做事的事闹出来,要是真的闹到建章帝面前,要是真的被人知道......恐怕他就跟前朝的那个叔叔一样,成为废太子了。他终于把自己从愤怒里抽离出来,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带着防备与警惕盯着卢皇后,有些忐忑的问她:“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根本察觉不到自己错在哪里,卢皇后冷冷的看他一眼,心里已经下定决心,靠在枕上偏过头去,声音冷淡到了极点:“西北的生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鞑靼日益嚣张,大同宣府时常遭受他们侵扰,贩卖战马的事迟早会被发现,你要是不想陪范家一起完蛋,就安分一点。” 太子根本不觉得自己不安分,他心里颇不以为然-----从前他不做这门生意的时候也有别人做,他不过是后来全面接受垄断了这门生意而已,何况他还有韩正清在西北给他当庇护伞,又有范家帮忙出面,火根本烧不到他头上。 卢皇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不以为然,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这点小心思:“你旁边的人一个个都出事,就你一个人屹立不倒,你叫别人怎么想?民间有句俗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次陈德忠的事情已经叫你从前的名声无形之中毁于一旦,要是再出一次,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太子忍不住反唇相讥:“就算是我收手了,你们冲范家下手,别人就不会通过范家怀疑到我身上了?父皇就不会对我起疑心了?你在哄谁?!”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卢皇后丝毫没有犹豫:“处置了范家,虽然你父皇对你的失望会更上一层,可是这事儿毕竟没人能证明直接跟你有关,最后也就是跟陈德忠的事情一样,别人只能隐约怀疑你,只要你从此以后安安分分的,过个几年,旁人自然忘了。” 太子忍不住心中惊怒,阴阳怪气的嘲讽一声:“不就是想叫我彻底失势,不能到处伸手?我知道,阳泉的事情过后,唯昭也能独当一面了,也能当差了,你觉得可以培养他上去了嘛......” 卢皇后忍无可忍,一句废话都不想再同太子说:“反正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两条路,你要知道,就算你现在栽了,就像你说的,也不影响我继续当我的皇后,我不是就你一个儿子。你父皇也未必会因为你就迁怒到唯昭身上......” 太子抿着唇,眼神里酝着狂风暴雨,从前卢皇后对他处处忍让的时候,他觉得卢皇后对他不好,可如今卢皇后真的对他不好了,他心里的恨意反而没有那样理直气壮了,之前是范良娣被逼死,如今是范家要倒霉,卢皇后跟太子妃这分明就是要彻底替周唯昭扫清道路,他定定的看了卢皇后一眼,双手紧紧握成拳垂在身侧,额头上的青筋都凸出来。 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医院八块钱一晚的租来的床睡的浑身都疼,而且晚上护士来来往往查访换药什么的,真的睡不着,天天都累的跟狗一样,一放松下来沾到家里的床只想睡觉......很抱歉这两天都只能两更,明天会恢复保底三更的,大概只要在医院再熬十天左右了,等我熬完了恢复了一定会跟上更新的,再次跟大家道个歉,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四十五·动手 太子的偏执已经到了难以令人理解的地步,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做事已经越来越没分寸,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谢司仪等太子走了,就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后,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她:“娘娘,您把面子里子都给太子扒光了,以他的性子......” 太子如今瞧样子疯的不轻,以他不管不顾的性子,真的撒起疯来,恐怕也不会管皇后的威胁......谢司仪叹了口气,见卢皇后面色不虞,硬着头皮问了下去:“以殿下的脾气,恐怕就算最近这阵子被压制住了,过阵子也要反悔的。” 卢皇后当然知道太子的脾气,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摇了摇头:“捆住了他的手脚,他能做的事总算就少一些。”最叫人头疼的是太子其实着实没什么心肝,范氏一族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个挡在面前替他敛财的工具,没了也就没了,他只会心疼自己那些在西北经营了多年的来钱的路子,不会心疼范家,唯一能叫他收敛些的,恐怕也就是这个太子的位子了,卢皇后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转瞬又平复下来,低声问了一声:“驸马的信送出去了么?可有回应?” 在西北私贩战马这事儿小不了,一被发现那就是祸延全族的灭顶之灾,卢皇后本来就对范家深恶痛绝,如今范家既然可以拿来给太子挡刀,同时又彻底把太子伸向西北的手砍断,她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思来想去,适合去办这事儿的,也唯有叶景宽了。 想起镇南王府跟驸马,卢皇后眼里又蒙上一层阴影,太子实在是蠢,放着眼前这么一大把有用的助力不用,舍近求远非得去走旁门左道,导致现在本来立场坚定的镇南王府亦对他失望透顶。这次范家的事叫驸马去做,她也有她的考量,她要叫驸马跟镇南王放心,她既然把这么隐秘的事都透露给他们知道,就镖师从来都把他们当自己人,以后太子渐渐不能理事,等周唯昭逐渐成长起来,他是个聪明人,向来知道该怎么平衡这些人之间的关系,镇南王府也愿意同他亲近,慢慢的,关系总能修补的回来的。 谢司仪扶她坐起来,轻轻摇了摇头:“信昨天就送出去了,还没有回信。” 卢皇后也就不再问,这事一朝一夕也急不来,她咳嗽了几声,接了谢司仪递过来的蜂蜜水喝了润了喉,才问她:“荣成也没进宫来?” 荣成公主进了宫,可她并没先去找卢皇后,径直去找了卢太子妃,卢太子妃仍旧同往常一般坐得住,没事人一样的在花房挑拣插瓶的花草,荣成公主等了半天才等到她回来,先焦急的拉了她坐下:“怎么好端端的,你跑到母后跟前说......”她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你真的就这样恨哥哥吗?” 荣成公主也对太子失望透顶,可矛盾的是,太子再怎么不好,也毕竟是荣成公主的亲哥哥,她虽然知道太子妃就算是恨透了太子也情有可原,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我听驸马说,本来去做这事儿的是宋六,怎么最后成了您......” 卢太子妃伸手将荣成公主面前的茶往她跟前推了推,目光往她身上溜了一圈就又不着痕迹的收回:“由谁来说不都一样吗?你也知道,要是由着你哥哥疯下去,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她看了荣成公主一眼,神情有些无奈:“荣成,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事都讲究个因果。你哥哥那样对我,那样对我的儿子,我想不出有什么不去做这件事的理由。” 荣成公主垂下眼睛,她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的确叫人寒心,太子妃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迟疑了一会儿,她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叫宋六来做,或许更好一些......” 卢太子妃抬眼深深的看她一眼,缓慢而坚定的摇头:“不,这事只能由我来做。母后对太子有多纵容你比我清楚,现在母后能下定决心,可是难免她将来对提出这事儿的人怀有芥蒂。我毕竟是母后的侄女,也姓卢......”她顿了顿,看着荣成公主,诚心诚意的道:“唯昭喜欢宋六,我也挺喜欢这孩子。我希望他们俩能好好的在一起把日子过好......” 荣成公主还以为太子妃是受了宋家的蛊惑才去皇后跟前当这出头鸟,可如今看来,太子妃分明比谁都清醒,她也就不好再继续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母后已经让驸马着手搜集范家在西北的罪证了,一面还要先替哥哥把首尾收拾干净------这首尾可不是好收拾的,银子最后全进了锦乡侯府的银号了,锦乡侯府跟哥哥是什么关系,范家跟哥哥又是什么关系,大家都知道......驸马为这事儿差点儿急的白了头。” 卢太子妃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的嘲笑:“你以为这事儿也是宋六告诉我的?她还没到那手眼通天的程度。这事儿是我捅给母后的,要是没有这事儿,她也下定不了决心放弃太子。” 荣成公主一直都知道这位表姐不是省油的灯-----卢太子妃比她哥哥卢大爷可聪明的多了,究其原因,卢太子妃是跟着卢家老太爷长大的,教养得跟一般男子无二,卢老太爷当初就曾说过儿子不如女儿的话来。可她没料到卢太子妃竟然能知道这样隐秘的事,她觉得周身有些发冷,看了卢太子妃半响才震惊的开口:“你早就知道哥哥他做这些事,那你怎么不早说?” 卢太子妃执壶的手停在半空,似是觉得奇怪,疑惑的看她一眼,反问道:“若我早说,又能怎么样呢?” 妈蛋,好气哦,虽然家里小一辈我的最大,可是也不能不把我当人吧,我妹妹也就比我小两岁而已,为什么我就得一直呆在医院,她就能去约会去看电影啊......被我爸气哭了,妈蛋,想赖在家里的,可是捱到下午,还是被赶来医院了,不开心...... 章节目录 四十六·不甘 在卢皇后还未对太子彻底死心之前,她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太子做事过分又不是一天两天,当初周唯昭的病大家心里都门清,可卢皇后硬是生生的把这事儿在建章帝跟前遮掩过去了,逼得她不得不求助父亲,最后请动了张天师,把周唯昭送上了龙虎山。 荣成公主不禁语塞,她听得出卢太子妃语气里的讥诮跟嘲讽,也听得出卢太子妃对卢皇后的不满,可她并没什么好生气的,把卢太子妃害成如今这个模样的的确就是卢皇后,要是当初不是卢皇后,卢太子妃跟恭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她握住太子妃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踌躇半天只好干巴巴的吐出一句:“表姐,你别怪母后,她也是没有办法......” 卢皇后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当时似乎除了成全太子的心愿把卢采薇从恭王身边抢过来,卢皇后也没别的法子证明给太子看她这个当母亲的心意了,卢太子妃自嘲的笑笑:“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还说什么怪不怪?”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目光平淡得叫人害怕:“我只希望姑母这一次能明白,太子内心的空虚是个无底洞,凭她再怎么努力,就算她把她的命连同我跟唯昭的命一同捧给他,也填不满他内心的那个洞的。” 荣成公主知道卢太子妃说的很对,太子全然已经疯魔了,她张嘴正要问问卢太子妃知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太子从范家这团屎里摘出来,就听见外头一连串的响起山呼千岁的声音。 她握着太子妃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门就已经轰然一声被踹开,太子怒气腾腾的闯进门,眼睛猩红一片,一步一步朝卢太子妃逼近。 荣成公主下意识的挡在太子妃跟前,疾言厉色的喊了一声哥哥,又惊又怒的看着他,脸上带着十足的警惕跟防备。 太子的视线越过她直直的盯着卢太子妃,又慢慢放在荣成公主身上,最后他弯起嘴唇:“你们都知道?怕什么......”他说:“你们有母后当挡箭牌,你们怕什么?我就知道,你们都知道母后的打算,你们能耐了......” 他指着荣成公主,看着她脸上惊惧的表情:“你就这么放心把镇南王府绑在她儿子身上,就这么看不起你哥哥?” 荣成公主蠕动几下嘴唇,只觉得无话可说,她迎着太子走了两步,目光不偏不倚的正对上太子的眼睛:“你是不是以为,这事情都是镇南王府策划的?” 太子哂然而笑:“难道不是?就凭她有这么大的能耐?我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的下来了,母后一直都没发现,就这么几天时间,就发现了?我记得镇南王妃的弟弟好像之前就在紫荆关当守将吧?他查起西北的事,再加上有崔绍庭帮忙,不是事半功倍?”他说到这里,又含笑看了太子妃一眼:“你就这么等不及啊?太医不是都说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这还没大婚呢,就能收服崔家的人为你所用,你能耐不小啊。” 荣成公主还想再说,太子妃伸手挡住她,长长的裙裾在地砖上拖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上前几步走到太子身边:“我曾经说过,我说,不如我们就跟从前那样相处,面和心不合,至少也能勉强糊涂的把日子混下去。可太子您并不当回事,我知道您厌恶我,我其实也并不怎么喜欢您。可唯昭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也忍心现在朝他下手,你明明知道他的正妃才定,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给他添堵,想把卢家跟他一起推进漩涡里......我本来还想偷偷的把我知道你在西北做的勾当的事告诉你,叫你自己收敛,是你自己非得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看着太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母后是不是跟从前不大一样了?殿下,你最好相信母后她说的话,安安分分的别再四处点火伸手,也别再来找我的麻烦......还是那句话,您这个太子,无过就是有功,与其四处汲汲营营去敛财,不如安安稳稳等着登位,您说是不是?” 太子再一次攥紧了拳头,卢家的女人都这样,自私冷血,面上还要把话说的那么好听,好似她们之前多么不容易,多么隐忍似地。 他如今投鼠忌器,有把柄握在人家手里,的确没有办法,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卢太子妃跟荣成公主一眼,他有些木然的转过了头,越过花园到了前殿,在书房的那把黄梨木圈椅上坐下来,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只雕成牡丹花形状的和田玉来,端详了一阵紧紧握在了掌心里。 不过就是西北的生意又没了而已......他忍着心里的愤怒,把手里的和田玉握的更紧了一些,花瓣嵌进他掌心的肉里,他却丝毫不觉得疼,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只要这东西还在,他就不至于彻底被斩断手脚。 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西北的生意跟范家比起来,倒不是那么要紧了-----范家毕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替他办了这么多年的事,一旦没了范家,他做事不方便不说,以后周唯琪也就没有母族了......他觉得头疼,单手支着头疲累不堪,心里的愤怒跟恨意却更甚,口口声声说什么已经尽力做了能做的所有一切的卢皇后,还有他所谓的亲生儿子,一个个把话说的比什么都好听,却一个个的都来捆住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他想起周唯琪,心里的愤怒稍稍减轻了一些,他还有个儿子,他以后会有很多个儿子,根本不需要卢家人替他生的所谓的儿子,所谓的嫡子......他想起周唯昭五岁那年生的那场大病,苍白病弱的脸上显现出诡异的遗憾,要是那次......就好了...... 抱歉啊各位,今天在家里吵架吵的太晚了才去医院,来了医院又很不甘心,很晚才开始写,又得守着打饭换药什么的,不一定能三更了,如果今天不能三更,明天就四更,抱歉抱歉,我发誓呆完这十天死都不来医院了...... 章节目录 四十七·动静 荣成公主筋疲力尽的出了鸣翠宫,雨后新晴,到处都飘散着桂花香味,叫人心旷神怡,她却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思虑再三先去了卢皇后那里。 卢皇后眼圈底下是浓厚的乌青,眼角眉梢都溢满了可见的疲倦,荣成公主看的眼里一酸,上前挨着她坐下,一开口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母后......” 卢皇后拍拍她的手,见她这副模样,略微一忖度就问:“你刚从鸣翠宫出来?怎么,你哥哥又去找你嫂嫂的麻烦了?”她说完就笑了一声:“他的脾气就是这样,在我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当然要去采薇那里找找麻烦。” 荣成公主沉默了一会儿:“他要是只发发脾气,散散心里的气,也未必是件坏事。”只要他能安安分分的呆着就罢了。她见卢皇后嘴角的笑僵在了原地,就叹了口气提醒她:“母后,我听说藩王们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中秋前就都能进京......这个时候,要是哥哥再闹出事来,后果不堪设想,别提肃王兄跟鲁王兄,连弟弟他......” 恭王这些年也不是什么手脚都没在太子身上做,阳泉周唯昭遇袭,作为王叔兼晋地藩王的恭王不过象征性的派人去慰问了一下,连最基本的忙都不肯帮,后来也不过是上了封请罪折子而已......这两兄弟的矛盾早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上次扬州弊案的事太子又狠狠地将了太子一军,这回恭王回京,要是抓到太子的把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卢皇后只觉得头愈发的疼,她揉了揉眉心,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要不是因为宏儿他要回来,我也不会催驸马催的这样急......这事儿要么能先遮掩过去,等宏儿回藩地以后再闹出来,要么就要在宏儿回来之前先处理干净,否则到时候......” 恭王对太子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要是知道太子这些把柄,恐怕不计代价也要闹出来,闹到天下皆知的地步,到那时候,太子固然没好果子吃,可是对待兄长尚且这样咄咄逼人,一副不逼死兄长不罢休的恭王又能落下什么好名声?到最后倒霉的,反正全是她的儿子。 荣成公主忍不住替卢皇后觉得心烦,两边都是儿子,可是偏偏两个人相处得水火不容,哪怕有一个人愿意退一步呢,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偏偏太子当初抢卢采薇这一招实在是把恭王伤的狠了......她替卢皇后把枕头挪了挪,让她靠的舒服一些,面上带着些为难:“驸马说这事儿不好处理,范家既然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哥哥身上,对哥哥肯定是抱着极大的期望的,一个有这样野心的家族,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就算对太子肯定也是留了一手的。”-----这些信不就是卢太子妃想办法拿到的?范家若是没有防备太子过河拆桥的心,为什么要留下这些往来的信件?既然连这些东西范家都细心的保存下来了,那其他的东西,譬如说西北的那些账册,还有每次往银号存银子时的手续,范家就更有理由存下来了。 到时候真的要冲范家下手,范家又得不到太子的支援,说不定就会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出来咬太子一口以求自保,所以卢皇后对范家下手之前才要先叫叶景宽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西北那边倒是好处理,太子从来都是打着范家的名义去跟鞑靼人做的交易,出面走路子联系鞑靼人的也都是范家的人,除了诸如韩正清这些高层,并没有人知道范家人背后还有个太子。难的就是从范家把太子跟范家这些往来信件和账册副本等东西拿出来...... 卢皇后神色恹恹的,连精神都有些提不起来:“叫驸马尽力而为吧,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在宏儿回来之前处理完,干脆先别动手打草惊蛇,别把范家逼急了。” 荣成公主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再跟卢皇后说了一回周唯昭的婚事:“钦天监的吉日已经算好了,眼看着就要走问名这一道程序,您还是把哥哥看的紧些,就怕他又闹出什么动静来。” 卢皇后答应了:“他如今恐怕忙着给范家通风报信呢,不会有空想起唯昭来的。”她顿了顿,又道:“昨天你表哥进宫来,我已经告诫过他,他也不敢再打唯昭的主意了。” 卢大爷被太子吓得不轻,他从前听父亲跟太子妃说过许多回,太子对卢家态度微妙,可他毕竟没有自己经历过,如今乍然被太子这么一吓,他心里那点想法不由自主就熄灭了-----他想把女儿嫁给周唯昭,无非是觉得可以跟东宫亲上加亲,可是看太子这意思,这分明不是想结亲,是想结仇,而且瞧太子这毫不在意周唯昭的架势,以后的事情可真是难说的很。加上这回被卢皇后毫不留情的训斥了一番,他也不敢再怀着这个心思了。 荣成公主听卢皇后说起这事儿也忍不住点头:“前些日子表嫂来我府上也说了这事儿,说过阵子表哥就先回老家去了,表嫂带着云集留在京城等明年恩科。” 能熄了这个心思就是好事,荣成公主跟卢皇后对视一眼,又道:“如今只希望唯昭的婚事能顺顺利利的办完......” 等六礼走完,怎么也要到明年了,能顺顺利利的把婚礼办完,就说明不管是太子范家的事还是恭王那里,都能先混过去,等把这两件事解决了,其他的事也就不算事了。 卢皇后深深的瞧她一眼,像是在告诉自己也像是在安慰荣成公主,语气带着坚定:“会的,总会过去的。” 她好不容易才坚持到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现在的局面,形势一片大好,说什么也不能叫这一切都毁在太子手里。 章节目录 四十八·老参 周唯琪实在算得上是一个虚心受教的好郡王,钱应教他要多跟他的太子父亲亲近,他支使了魏延盛亲自替他去襄樊陈家取银子,自己好容易得了空,就一心一意的替太子寻起药来-----他母亲未去世之前,曾经同韩正清要过一颗老参,听说这参年头甚老,有延年益寿之效,他一是为了试探范良娣跟韩正清的关系,二是的确需要这东西来献给父亲,试探性的给韩正清去了封信,没想到韩正清居然回了信,不仅回了信,还叫锦乡侯府的韩二老爷亲自把老参送到了他手上,他颇有些喜出望外。 原本经历过小范氏还有韩止的事,他以为韩正清无论如何也会对自己母亲有些芥蒂,母亲临终之前还叫人送信给韩正清,他只觉得是徒劳,可是没想到,就算是在小范氏跟韩止都死在母亲手里的情况下,韩正清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 他觉得热血上涌,握着精美无匹的装着山参的盒子,激动得语气都有些发颤的问钱应:“你说锦乡侯怎么就能什么都不介怀?”他从前为了心里那点隐约的猜测不安愤怒,一颗心无时无刻不悬在半空,可到了母亲死了、父亲又什么都做不了的现在,他竟然有些觉得庆幸,庆幸母亲还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帮手。 钱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心里有些担忧,看了东平郡王一眼,慢慢的把心里的疑虑猜测都死死地压了下去,勉强牵起嘴角算是笑了:“如今锦乡侯还肯把这东西给您,足以表明他的态度,至少是站在您这边的”他顿了顿,用自己都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话含糊了一句:“这也是良娣娘娘替您结下的善缘。”不管怎么样,如今锦乡侯府总算是个助力,而且是个巨大的助力,东平郡王才刚刚领差事,也才刚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从前范良娣掌控的那些人那些势力,他们到不久前才知道,那并不是属于范良娣的,连她也没办法完全掌控,既然如此,东平郡王就更不能得到这些助力了,他如今除了魏家,连范家都不能随意支使,既然如此,培养自己得用的人就显得至关重要。锦乡侯要是能站在东平郡王身后,无疑是一件大好事,他咽下心里的担忧,想了想,还是建议周唯琪:“郡王殿下该去封信好好的感谢侯爷......最好是把侯夫人还有锦乡侯世子的事也一并跟侯爷讲清楚......” 周唯琪就有些犹豫:“母亲已经去过信了......”他见钱应摇了摇头,心里隐约的担忧又浮现起来,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可是我并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同侯爷说的,要是我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跟侯爷说了,母亲那里又有所隐瞒,侯爷生气......” 这担忧跟钱应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觉得锦乡侯的善意在小范氏跟韩止韩月恒都倒霉的情况下来的莫名其妙,而且匪夷所思。正是因为太难以理解,他实在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善意-----否则这万一要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呢? 他如实的把自己的想法跟周唯琪说了:“总得弄清楚侯爷为什么这样帮咱们,否则咱们怎么能安心?这可是......世子可是他唯一的嫡子.....不弄清楚,这颗参您敢献给太子殿下吗?万一要是这参出了点什么问题......” 周唯琪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寒从心起,冷的打了个寒颤,慌忙点头:“钱长史说的是,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写信去给锦乡侯说明前因后果。” 钱应点点头,又劝他:“其实您也不必太过担忧,锦乡侯族里也不是没人了,之前您也去过信,这回咱们旧事重提,不过是想要确定确定锦乡侯的心意,这样咱们两边都放心不是?” 周唯琪心里安定一些,把盒子交给人收起来,提笔给韩正清去信。 信才写到一半,周唯琪还在同钱应商议该怎么遣词用句,外头就响起急促的喊门声,他扬声喊了声进,内侍何顺小心翼翼的弓着腰进来,上前几步凑到周唯琪跟前,低声道:“殿下,襄樊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打听清楚了,陈家那笔银子是存在陈家四房那里,要凭印章才拿得到。” 魏延盛的办事效率倒也算快,周唯琪握着笔并没迟疑,回头吩咐何顺:“魏延盛派了谁回来回话?你告诉他,让他告诉魏延盛,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叫他想办法找人拿着印章去兑钱。这事儿一刻不能耽误!” 何顺应了是,转身要走,忽而想起什么,又住了脚回头,低声回禀:“对了殿下,太孙殿下特地往刑部打点了银两,交代他们照顾陈大人的家眷......” 这事儿钱应之前陈德忠刚出事的时候就提醒过周唯琪,让他想办法收买人心-----陈德忠毕竟之前是太子安排给周唯琪的人,若是没有意外,本来以后就该是周唯琪的智囊了,现在乍然出事,不管是为了太子的名声还是为了周唯琪自己的名声,不管怎么样,也该做做表面功夫的。可是最近事多,周唯琪这边自从范良娣去了以后也没个给他打点这些内务的人,一时居然忙忘了。 周唯琪垂着头想了想,转头去看着钱应:“虽说现在有些晚了,可是做了总比不做强,不如我使人去看望看望陈家老太太跟那些女眷们?顺便也送些东西进去。”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钱应目露满意,笑着点了点头:“殿下能不争一时闲气,这很好。听说陈家有女眷刚刚生产,药材尽可多准备些。这些东西不在乎早不早晚不晚,在乎诚心。” 周唯琪应了声是,交代何英去里头房嬷嬷那里跟房嬷嬷说一声,让她准备准备这些东西,到时候一同都给陈家人送去。 待会儿还有两更在后面,可能会迟一点......先放两更啦。 章节目录 四十九·失手 等信写好了用火漆封好,周唯琪特意又点了向来办事稳妥的和贵,叫他去一趟大同,把信交给韩正清,又额外叮嘱:“一定要亲自把信交到侯爷手上,另外替我向侯爷问好。若是侯爷有什么口讯,也要原封不动的记着。” 钱应看着和贵退出去领路上用的盘缠了,才回头看着东平郡王:“您也该去殿下跟前陪他说说话儿了,现在范良娣刚去不久,东宫如今又出了杨云勇的事儿......说起来这案子还是您亲自监审的呢,当初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日......”他叹了声气,没有继续往下说,这些事哪里能说什么早知道,要是早知道,也就不会发生了,叹完气,他接着往下劝东平郡王:“太子如今心里肯定不痛快着呢,您多去陪陪他,就是陪他聊聊天也好。” 他猜测太子大概是因为杨云勇的事儿遭了圣上跟皇后的训斥,否则这些天怎么什么动静也没有?分明范良娣刚死那几天,太子就像是一头随时要暴走起来伤人的老虎,可现在却好像是被人拔了牙,整个人的气势都萎靡了下去。不仅如此,之前太子还有意见过卢家那个大爷好几次,打着想叫卢家宋家两家起纷争,让鸣翠宫那边受挫的主意,可是现在连这事儿他都似乎忘了,可见这次杨云勇的事对他影响之大。 可是周唯琪去找自己父亲,才发觉自己父亲似乎一夕之间憔悴了不少,从前太子的身体也不好,可是除了那次荣贤太后出手,也从没露出过这样衰败的模样,他有些惶恐的喊了一声父亲,满怀担忧的坐在了太子对面,亲手替太子倒了杯茶:“您要不要找胡供奉来瞧瞧?” 太子对他实在是太重要了,钱应说的是,现在范良娣死了,他唯一的倚仗就是太子,要是太子也没了,那他可就真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太子阴沉的表情稍稍缓和许多,看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叫人害怕:“没事,昨晚想事,一晚上没睡,休息休息就好了。” 可是他说着话,却猛然咳嗽起来,咳了一阵,喉咙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弯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竟咳出一口血来,溅在了面前的茶杯里。 周唯琪骇的面色发白,猛然喊了一声父亲,蹿到他背后替他顺气,一面心急如焚的叫人去请胡供奉。 太子好不容易缓和过来,面色潮红的冲他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死不了人。”他说着,示意周唯琪在自己对面坐下,问他:“刑部的公文都处理好了?最近做事还顺利罢?” 他也只有对着周唯琪的时候才有一点儿慈父心肠,周唯琪眼眶泛红的点点头,叮嘱他:“父亲要注意保养身体......”他抿了抿唇,差点儿就把自己拿到了一颗百年难遇的老参的事儿说出来,可是想到钱应的告诫,他到底还是暂时忍住了,迟疑了一会儿就继续劝他:“杨云勇的事儿......皇祖父总还是相信父亲的......母亲在天之灵,也会担心您......” 他说到后来,声音里俨然已经带着哽咽,太子咳嗽了几声,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个儿子到底是养在膝下的,跟养不熟的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的嫡子全然不同。他叫儿子放心,又道:“最近你往你皇祖母那儿去请安,你皇祖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周唯琪就茫然摇头,清宁殿的请安他是不敢忘的,更不敢不去,可卢皇后最近待他冷淡了许多,他母亲死后他也对卢皇后心存芥蒂,两厢都尴尬,自然更加没什么好说的。 太子眼神暗了暗,垂着头良久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道:“过几天我去同你皇祖母说说,你也差不多到了该挑正妃的时候了,心里可有心仪的人选?” 周唯琪没料到太子忽然把话题转到这里,有些踌躇的看了他一眼:“可是......”他见太子朝他望过来,底气有些不足:“可是母亲如今......” 太子哂笑了一声:“你皇祖母不是说侧妃不足以耽搁皇子皇孙的婚姻大事,守二十七天就完了么?如今二十七天眼看着就过了,有什么好担忧的?”他看着周唯琪,语气沉沉:“若是担忧人选,就更不必了,我又不是死的。” 周唯琪至此才放了心,他双手放在膝上松了一口气:“但凭父亲做主。” “宋家自然是好的。”太子似笑非笑的忽然说了一句有些莫名的话,隔了一会儿又道:“可这世上也不止宋家这一户人家好。” 他想起卢太子妃不屑的神情,还有漂亮的眼睛里露出来的那股轻蔑,嫌恶的皱了皱眉头,找到了宋家跟镇南王府当靠山,她得意的很,也嚣张的很,还想朝他下手,给她儿子腾位子出来。 或许是因为曾经的青梅竹马要回京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他嘴角下垂,眼神阴冷,目光里陡然现出一抹厉色。 周唯琪从太子寝殿出来,神情都比去找太子之前松快了许多,虽然范良娣死了,可是有锦乡侯的继续帮衬,又有太子的偏袒,他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可是这好心情并没能维持多久,他刚在书房里坐下,准备看剩下的公文,就听见有人敲门,何顺这回带着满脸的惊惶进门来,喘了半天的气才压低了声音告诉他:“殿下,襄樊那边出事了!” 周唯琪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心猛地跳了几下,瞳孔微缩,哐当一声站起身来,连椅子摔了都没察觉,冷着脸惊问:“你说什么?!出什么事了?!” 他最近听的最频繁的一句话就是不好了出事了,如今乍然听见何顺这么说,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脸色铁青的看着何顺,生怕他张口说出什么他最不愿意听的消息来。 第三更,继续去努力了,厚着脸皮求个订阅...... 章节目录 五十章·算计 可是何顺缩了缩肩膀,胆怯的看了他一眼,还是说出了他最不想听的消息:“出事了......陈家四房不知怎的,先是交出了银子给魏大爷派去的人,也收了那印章。本来是银货两讫的事儿,可是等魏大爷去存银子的时候......”他吞了吞口水,紧张的差点儿咬住自己的舌头,抖了抖才敢接着说下去:“等魏大爷想先把银子存在镖局里运去银号的时候,陈家的人带着官差来了,说是魏大爷他们合伙抢他们族里的供奉银子......” 周唯琪被他说的有些头晕,伸手止住他,烦躁不堪的甩了甩头,半响才赤红着眼睛重复了一遍:“陈家的人收了印章,最后还待官差来抓人?” 范良娣当初分明是跟陈老太爷再三确认过的,陈老太爷也说过,陈家族人是认印章不认人,不管是谁,拿了印章去,就能取走那笔银子,他已经把印章交给魏延盛了,魏延盛叫人拿着印章去取的银子,怎么陈家人跑去报了官?! 何顺向来利索的舌头有些打结,忙不迭的点头如捣蒜:“报了襄樊知府衙门的官......魏大爷当场被抓了个人赃并获,陈家族人一口咬定那是他们的供奉银子,刚从银号取出来,准备给族里盖新学堂,给村里修路铺桥的,却被魏大爷带着人给抢了。还写了状纸,襄樊知府接了,如今魏大爷正在大牢里关着呢......” 何顺也不过前天才回来禀报说魏延盛跟陈家的人已经接上了头,打听清楚了银子在四房,很快就能拿到银子,可是不过短短两天时间,怎么就变了? 何顺仿佛是知道他的疑惑,缩了缩肩膀,舔了下嘴唇:“这两封信前后脚送到,估计魏大爷也没想到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忽然就转了风向,这后头的信是他在牢里写了,托人送出来的。殿下......您看,要不要想想办法,先把魏大爷弄出来?” 周唯琪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一张早就已经编织好的大网里,在网里撞的晕头转向都不知道出口究竟在哪里,他静静的坐着想了一会儿,直到钱应他们都来了,才转头去看了他们一眼:“我们是不是上了别人的当了?” 否则陈家怎么会忽然背信?当初陈老太爷既然那样自信的说过印章就能取银子,没道理陈家人有胆子敢不遵守他定下的规矩-----陈老太爷是襄樊陈家一族的佼佼者,陈家村的祠堂、学堂、族中公用的田地,通通都是陈老太爷置办的,他在陈家族人中的威信毋庸置疑。 钱应一语中的:“财帛动人心。”他见周唯琪猛地抬起了头,就叹了一声气:“也是我们太着急了,拿到了印章就不管不顾的去了襄樊,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咱们是从宋六小姐手里边抢到的印章,抢到了印章之后......”钱应看着周唯琪,脸上神情肃然:“抢到了印章之后,咱们都忽略了一点-----宋六小姐既然能从良娣手里抢到陈家小姐,未必就不知道陈小姐身上有印章这回事。既然她知道......”他顿了顿:“既然她知道印章的存在,又知道是良娣派人去刺杀的陈小姐,那肯定能猜到抢走印章的也是我们。而我们拿了印章,肯定不是干放着的,自然是越快把银子拿到手才安心......”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门客黄翌青也跟着点头:“太大意了,咱们都没想到宋六小姐会在襄樊陈家做手脚。” 这几乎不用想,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宋六早在之前就已经派人去了襄樊,提前跟陈家打通了关节,就像是钱应说的那样,财帛动人心。陈家的靠山陈老太爷已经完了,陈家的族人再怎么尊敬他,也要为自己,为他们的子孙后代着想着想,陈家本来这些年就没出过什么人才,如今族学好不容易办起来,有几个后生考中了举人,他们就算是为了自己家族着想,只要宋六派去的人稍微对他们分析利害,再从中撺掇撺掇,他们很容易就会生出把银子占为己有的念头,自然而然的,就会听从那些人的建议,把拿着印章去取银子的人坑陷在襄樊。 钱应面色并不好看:“襄樊知府动作那么快,恐怕他那里的关节也早就被打通了,这位宋六小姐做事可真是......跟条蛇一样,咬住了人就不肯撒口了,非得把你的肉都咬下来一块不可。”他心里生气,说的话难免就难听了些:“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不声不响的......” 周唯琪面色比他还要差,烦躁的在书桌后头转悠了几圈,手敲在桌案上:“那现在怎么办?” 陈家人说这银子是他们的,他们也拿得出证据-----这么一大笔银子,之前一直都是存在银号里的,银号里多得是人可以作证。反观魏延盛,他除了那印章,什么都没有。可这印章,他怎么能拿得出来? 周唯琪忍不住骂了一声,心里又觉得陈老太爷蠢-----又说有多聪明,真要是聪明,就该想到银子存在族人那里不靠谱,瞧他一完蛋,人家就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了,要是把银子存到钱庄或者是银号里,直接凭着信物去取,不就没有这么多幺蛾子了? 钱应跟黄翌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为难,襄樊知府那里的关节要是被宋楚宜那边的人打通了,这事儿还真是有些难办----人证物证又都有,魏延盛还不是只有等着倒霉的份? 沉默了一回,黄翌青迟疑着问了一声:“不然,去问问太子殿下?”他见周唯琪好似立即就要生气,忙道:“这事儿说起来大,其实也不大-----不过是陈家族人一口咬定是魏大爷抢了银子,要是陈家族人改口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殿下他若是肯出手,陈家的人不会不识趣的。” 啊,赶上了赶上了,说到做到,四更来了。继续求订阅求订阅啦,爱你们么么哒,可以放心的去睡我八块钱一晚的床了.....挥挥,大家也早点睡哦,晚安~~~ 章节目录 五十一·凭仗 周唯琪几乎是立即就回绝了黄翌青的提议-----范良娣曾经再三交代他,有些事是不能同他父亲提的,他母亲想把这笔银子留给他,这就已经是把他看的比太子重要,他跟母亲一样,都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父亲这个人最怕的就是被人放在别人后头,一旦知道范良娣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他闭了闭眼睛-----母亲死了以后父亲还能压制的住心头火气,恐怕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母亲擅自做主,越过他再三动用了范家的人,他不能犯这个忌讳。 黄翌青回头去瞧钱应,他觉得范良娣的死已经叫太子消了气了:“我知道殿下的顾虑,可是钱长史您当初不也说过,良娣娘娘之所以被皇后娘娘........也是因为宋六小姐在皇后娘娘跟前捅出了陈家的事吗?殿下他既然没闹出什么事来,就说明皇后娘娘是把良娣娘娘的所作所为说了的,既然说了,咱们有什么好隐瞒的?到时候就说,这银子是为了殿下找的,不就完了?” 反正太子这么爱财,他说的委婉了一些:“殿下就算不看在您的面上,看在良娣娘娘辛苦的份上,也不会叫这事儿黄了......” 杨云勇的事儿面上遮掩得过去,内里谁不知道就是太子贪财推陈德忠出去当的替死鬼?周唯琪觉得面上有些做火烧,尴尬了一阵拿眼也去看钱应:“钱长史觉得此计可行?” 钱应思虑再三,理了理衣袍缓缓的点了点头:“黄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殿下他正需银子使-----之前杨云勇的孝敬大部分太子都拿出来给陈德忠了,好叫锦衣卫跟刑部能交差结案,这笔缺口正是要堵上的时候,这二十多万两银子要是能拿到,殿下他确实不会错过。您把话圆的好听些,先去同殿下他说说......”他顿了顿,又道:“您这回去,除了说这事儿,也别忘了着重提一提宋六小姐......” 这是个祸害,钱应想到宋楚宜就觉得心直往下沉,这个宋六小姐行事狠辣果断,下手决不留情,当初的端王、皇觉寺、陈阁老,乃至如今的范良娣......一个个的凡是打过她主意的几乎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如今她跟皇太孙既然成了一对,就是利益共同体,她本身就又跟范良娣和东平郡王有过节,只要一想到以后宋六成了太孙妃,钱应的头都嗡嗡的作响,光是一个周唯昭带着镇南王府就已经叫人吃不消,再加上一个宋家崔家...... 他见周唯琪面色变得凝重,就知道周唯琪听懂了自己的提示,想了想就道:“咱们手里的人不够,也确实不是长宁伯府那位宋六小姐的对手-----您看她远在京城也能操纵襄樊陈家,就该知道这个小姑娘有多恐怖了。宋家既然能由着一个小姑娘拥有这么大权力,可见对她是有多纵容,一旦她日后真跟太孙大婚了,可是不小的麻烦。” 黄翌青也忍不住心有余悸的插嘴:“这话说的很是,这个宋六小姐能耐这么大,实在叫人惊心。先有范良娣,现在又是您,她这还没成亲就打算先把太孙前头的挡路石头都清理干净。这样的隐患,实在留不得。” 周唯琪自己比他们两个还要忌讳宋六,这个被元慧元空批了有两种命格的丫头,一次又一次的坏他和他母亲的好事,有了她以后,他跟母亲的事几乎就没成功过,在阳泉跟晋中,也都是因为宋楚宜横插一脚,才横生那么多枝节。偏偏宋楚宜又得宋崔两家大家长的宠,行事向来不受掣肘,因此破坏力显得更加可怖,他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可如今父亲刚刚出了杨云勇的事儿,正是需要收敛的时候......”他有些担心,他父亲会不会管宋六的事。 钱应就笑了:“殿下他拿皇后娘娘没有办法,那毕竟是殿下的母亲。可是宋六又是殿下什么人?殿下他,对您跟对太孙殿下可是不一样的。” 言下之意,是太子根本不会看在周唯昭的面子上对宋六有什么香火情,反而会因为对周唯昭的冷淡而厌乌及乌。 既然钱应跟黄翌青都这样说,周唯琪去找太子的时候先把魏延盛陷在襄樊的事情说了,末了又有些踟躇的看着他父亲:“宋六小姐.....宋六小姐或许是因为大哥的事,对我跟母亲都心怀芥蒂,每每碰见我们行事......” 太子双手交握,撑在桌上先问了他一声:“你方才说,你找到了印章?”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没有银子不行,可是杨云勇这事儿一出,之前范良娣交给他的西北分红出来的那十七万两全都填出去了,他手头上现在有些捉襟见肘。 周唯琪没有迟疑的应了是:“母亲当初就是想瞒着您先把银子拿到手,她太急了......”他努力的把话圆的更满一些:“因为阳泉跟晋中的事儿,母亲总觉得您会怪她,因此想要帮您的忙......她出事了之后,魏延盛告诉我母亲的打算,我也想着既然母亲都已经拿到印章了,不如就试一试,谁知道......”他垂下了头,蔫蔫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是儿子没用。” 太子嗤笑了一声:“这怎么能怪得了你?长宁伯府那个宋六就是个妖孽祸胎,偏偏他们又都纵着她,她手上要人有人,要势力有势力,她祖父是什么人?内阁大臣,吏部天官,她要做什么,一声吩咐下去,襄樊知府还不跟条狗一样摇头摆尾?” 他顿了顿,手背青筋凸起,缓缓绽开一抹冷笑:“你不是她的对手,这种天煞孤星,谁沾她谁倒霉。” 太子根本就不纠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把银子献给他,周唯琪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父亲似乎疯了。 先放两更,稍晚应该还有一更,如果没有的话,还是老规矩,明天会四更。 章节目录 五十二·善意 周唯琪收到消息的同时,宋楚宜也接到了马旺琨寄来的信,她看着把信带进来的宋珏,颇有些意外:“哥哥怎么想到动用襄樊知府?” 宋楚宜没心思同这些人周旋,当初交代马旺琨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不用手下留情,言外之意就是叫马旺琨等人尽可以用对付韦言君跟宋楚宁的法子一劳永逸-----反正那个魏延盛也不是什么好人,顺带也能除掉东平郡王的一个爪牙。可宋珏后来却建议她煽动本来就对这笔银子意动的陈家先答应把银子给魏延盛,然后再去告官。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私下动手,自然可以跟上次对韩止一样,把韦言君一网打尽,可是之后却难免要得罪韩止这样的疯狗了。东平郡王虽然未必就如同韩止那样丧心病狂不计后果,可是人要是疯起来谁都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你现在大婚在即,很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宋珏看着她:“就让陈家人跟东平郡王的人狗咬狗不是很好?” 其实东平郡王未必就想不到这背后有她的手笔,用不用陈家都一样,可是惊动官府的确有一样好处,就是东平郡王至少以后能收敛一点-----他可跟太子不一样,不过是隔了一层又是范良娣生下来的孙子,对卢皇后来说远没有那么重要。 宋楚宜点点头,把手里的信放下,又跟宋珏道:“宫里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皇后娘娘恐怕还是下定不了决心......”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太子已经疯狂成了这副模样,杨云勇的事足以说明他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现在他还是个储君就敢这样肆无忌惮,真的等他登位了,还不百无禁忌?到时候最倒霉的,莫过于一直不受他喜欢的周唯昭。 “毕竟母子连心。”宋珏言简意赅的点评了一句,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也不尽然就是皇后娘娘下定不了决心,太子如今已经不是她能辖制的住了,她很明白这一点,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太子,她都没有别的选择可以做。最可能的或许是,她还没来得及下手。” 宋楚宜听出他的意思,想了想就道:“最近大伯说在礼部除了忙我的婚事,还在忙藩王进京朝见的事----藩王们进京,照例是要去太庙跟皇陵祭祖的。大哥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是在顾忌恭王殿下,不想在这个时候动太子,以免让恭王察觉出异常?” 恭王跟太子的关系水火不容,要是叫恭王察觉出了什么,揪出太子的把柄,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宋珏点了点头:“皇后娘娘的顾虑也对,恭王毕竟跟太子有深仇大恨,真要闹起来那可不是只冲着太子便罢,难免要波及到整个东宫,到时候你跟太孙也照样要为难。虽然现在不能立即就斩断太子的手脚,可是皇后娘娘手里握着太子的把柄,太子也不敢再跟从前那样肆无忌惮,现在范良娣又没了,其实也不急在这一时。” 二人才说了一会儿话,青莺就进来轻声提醒宋楚宜:“姑娘,外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老太太问您这边好了没。” 宋珏这才记起来太子妃宣宋楚宜今天进宫,他站起身叫宋楚宜先梳洗,到了门口又想起什么,站住了脚回头提醒她:“你这回进宫,太子妃若是问起青卓的事......”他停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要是太子妃问起青卓那回给她报信的事,你就如实说,是我的主意。” 可是卢太子妃连提也不曾提起,好似这事从头到尾都没发生过,她温和的拉了宋楚宜的手上下端详了一阵,轻轻笑了一声:“见过你好几次,可是每次都匆匆忙忙的,小时候见你,那时候也显不出什么来,就记得你靠在你祖母身边,柔柔弱弱的模样,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她跟宋楚宜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又把话题转到周唯昭身上去:“今年进了八月了,湖北那边却还是雨水不断,唯昭这阵子都在忙这事儿。等过阵子藩王们进京了,他还得帮着礼部忙接待藩王的事,你千万别觉得他冷落了你。” 青卓天天都替周唯昭送东西来,要不就是重音坊的新出的点心,要不就是宫里新培植出的花种,还有会学舌的鹦鹉......宋楚宜就算是想觉得周唯昭冷落了自己,也没有机会。 周唯昭对她这样周到细致,她总觉得心里不安,把青卓给太子妃传口信,太子妃去皇后跟前鼓动皇后对太子出手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原本以为他会介意,可周唯昭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事儿未来舅兄考虑的不错,你来做这事不合适,到时候皇祖母要是后悔了,头一个肯定就要怪你。可这事儿舅兄也不该推在我母亲身上,这事儿该由我来做的......” 那一刻她忽而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她要嫁的这个人,从来就不是把责任推给别人的人,有了事,有事发生,他首先想的是自己该承担,从来不是先责怪别人。 她摇了摇头,诚心实意的告诉太子妃:“殿下虽然很忙,可也并没有冷落我。大事要紧。” 太子妃吩咐湘灵上点心,听她这么说就忍不住笑:“唯昭也说你跟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绝不会因为这些生气。”她一面说,等点心上来了,一面告诉她:“这些都是唯昭告诉厨房做的,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太子妃的善意释放的十分明显,饶是老练如宋楚宜也忍不住轻松许多-----这是周唯昭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她既然打定主意要跟周唯昭好好过日子,自然希望能好好同太子妃相处。太子妃能释放出这样的善意,她心里无疑又更安心了一些。 两更先送上,希望大家看的开心,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五十三·不安 宋楚宜原本以为太子妃不会再提起青卓的事,她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能教出周唯昭这样的孩子,舍得把周唯昭放在龙虎山那么多年,这位太子妃无疑是个极看得开极豁达的人,这样会令人尴尬的话题,她自然不会提起。 可是等到时辰渐晚,她快要到出宫的时候,卢太子妃却又主动提起了青卓带来的口信,她见宋楚宜张口语言,就微笑着摇了摇头:“唯昭告诉过我,你当初是想自己去做这件事的。你有这份心意,就很难得了。你大哥顾虑的很对,你毕竟对皇后娘娘来说还是个外人,上次范良娣的事你来开口就已经属于冒险了,不该再冒第二次险。这事儿也只有我来做最合适,毕竟我姑母应该最清楚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太子又是怎样的人。”她拍了拍宋楚宜的手让她安心:“这件事不说开,怕你心里存着内疚跟顾虑,其实也没什么......你大哥那个口信传的很好,再让太子这样下去,大家都要遭殃,长痛毕竟不如短痛,何况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你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她停了停,冲旁边的梁嬷嬷点了点头,等梁嬷嬷转进里边去了,就又回头看着宋楚宜:“你放心,我的儿子跟他父亲不一样.......你别害怕,他会是个好丈夫,会懂的如何尊敬你,爱护你。我并不图别的什么,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在一起。” 宋楚宜终于明白周唯昭为什么在太子如此的私心之下还能这样豁达明朗,有这样的母亲跟师傅,他会长成现在这样阳光的模样,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重重的朝太子妃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殿下他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我也会努力站在他的旁边,跟他一起往前走。” 这世上多少夫妻貌合神离,多少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能互相扶持到老,互相体谅就已经很是难得,太子妃微笑颔首,接过梁嬷嬷递过来的金漆匣子,当着宋楚宜的面打开,从里头拿出两只通体翠绿的绞丝凤纹玉镯来,亲手替她套在手上:“当母亲的,所图的无非是希望子女过得好。我这辈子唯有唯昭这一个儿子,也只有他过的好这一个念想。” 她握住宋楚宜的手,咬了咬唇,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猜得出我这些年的处境,他五岁那年,我以为他撑不下去,差点儿带着他一起吊死在御花园那颗老树上......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日子过不下去了......” 宋楚宜能想像得到一个并不受太子宠爱,又孤立无援的母亲当时有多绝望,就像她当初眼睁睁的看着然哥儿的身体一点点冷下去,眼睛闭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懵了,唯一的想法就是然哥儿要是活不下来,她也不活了。后来然哥儿还是没能活下来,不管她怎么努力的按着他的肚子想让他把里头的水吐出来,他也没再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连呼气吸气撕心裂肺的疼......她垂下了头,觉得眼睛有些疼,真心实意的看着太子妃:“我明白....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对他,会跟他一起好好孝敬您......” 太子妃的眼泪啪嗒一声摔在手背上,她飞快的抬手擦了,胡乱的点了点头,又破涕为笑:“不过不管多难,如今总算是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候......” 她再也不会叫自己沦落到当年那样狼狈的境地,她抿唇看着宋楚宜,眼里的泪意一点点汇聚成了亮光,嘲讽的牵了牵嘴角:“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说服皇后娘娘的?” 宋楚宜诚实的点了点头:“当初并不知道,可是后来猜一猜,再加上驸马那里跟我舅母那里透出点风声来,我略微猜到了一些......”她把当初陈阁老陷害崔绍庭时用的手段说了:“当初陈老太爷也是想通过杨玄的口来污蔑我舅舅指使他私贩战马,我从舅母那里得知驸马最近往西北派了人,再去信问了舅舅......大约猜得到太子殿下应当是还插手了西北的事儿。” 其实真的要怪太子实在太贪心了,扬州那一次宋楚宜就听宋程濡感叹过太子只为财,而要是为的财,那无非也就是南边的海运盐运,北边的走私生意,太子既然插手了一件,就没有理由放过另一件,因此太子妃要是能说服卢皇后对太子痛下决心,那她猜,也就是差不多太子在西北也有事了-----韩正清毕竟在西北呆了那么多年呢,要说一点儿联系没有,宋楚宜是不信的。 卢太子妃向来听人说宋楚宜聪明,也听儿子不止一次的说过她的机灵,可如今才算真信了,莞尔一笑放了她的手:“你也真敢猜,不过就是一件事,你也能联想出这样多事来。可你偏偏还猜的就准了,说起来也巧,范良娣死后,她身边有来投奔我的人,恰好卖给了我这样一个情报,我其实还只来得及摸到冰山一角,不过没关系,皇后娘娘会继续往下查的......” 卢皇后也不敢不查,要是真的如同崔绍庭信里说的那样,太子插手西北的事,给范家当保护伞,让韩正清跟范家在背后支持杨玄私贩战马,私通鞑靼人,那这事闹出来足以废太子了-----谁也容不下一个通敌卖国的储君,卢皇后更承担不起这件事闹出来以后的后果。宋楚宜亦有些震惊于太子的胆大妄为,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安感,这一世的种种迹象都叫她觉得上一世周唯昭的路遇山洪没有那么简单,可事情若是真的如同她猜想的那样,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四更四更,说到做到~~~ 章节目录 五十四·信使 她隐约有些怀疑上一世周唯昭的死因并不是范良娣勾结端王那么简单,可是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未免太耸人听闻,犹豫了半响,终究没跟太子妃提起-----不管怎么说,周唯昭总是太子的亲生儿子,更是他唯一的嫡子,只要他不是疯了,应该大约不会生出这等心思来的吧? 她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刚刚升起的对未来的一点儿期盼也不由得都转化成了沉甸甸的担忧,这世上虽然大多数都是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俗话也说虎毒不食子,可也不是没有丧心病狂的人-----上一世的沈清让不一样能对然哥儿下手?然哥儿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更是他那个时候唯一的儿子,可是他为了讨宋楚宁的欢心,照样可以狠得下心。 太子妃拉着宋楚宜要留她的饭,宋楚宜微笑着辞了:“今天是明姿表姐的好日子,得赶回家里去吃晚宴,下次再领娘娘的饭。” 今天是向明姿临出嫁之前请闺中好友添妆的大日子,宋楚宜一早已经跟家中姐妹给她添完了妆,后来又跟宋珏聊了半个时辰才出的门,如今赶回去,还来得及参加晚宴,这么大的日子,长宁伯府惯常是会开个晚宴热闹热闹的。 太子妃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轻轻叫了一声:“是啊,我差点儿忘了你家这位姑娘要出嫁了,上回十一进宫来还同我提起过这事儿,听说嫁的是李峪家的二儿子?” 宋楚宜笑着应了是:“六礼只剩亲迎一项了,日子已经订了,就在重阳节后那一天,因此我祖母跟大伯母都忙着给明姿表姐准备嫁妆跟陪嫁的宅子-----李家虽然在京城有宅院,可是祖母怕表姐跟表姐夫两口子跟着哥嫂住不自在,特意跟李伯母商量过了,打算让他们先住在表姐的陪嫁宅子里,姐夫也好一心一意的准备明年的科考。” 再说会儿话,外头天色就渐渐的要暗下来,太子妃让梁嬷嬷把准备好的礼物寻出来交给宋楚宜:“既然是添妆的大日子,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你顺手带回去罢,替我说几句吉祥话。” 宋楚宜忙替向明姿道谢,刚抬头就听见外头一叠声的喊起了皇太孙千岁的话,不由抬了抬眉毛-----太子妃前脚还说周唯昭忙的脚不沾地,已经好几天没见人影了...... 太子妃笑着去瞧宋楚宜,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先免了儿子的礼,才道:“你回来的恰是时候,宋六小姐刚好要回去了,你替我送一送。” 周唯昭理所当然的点头,亲自伴着宋楚宜出去,梁嬷嬷就忍不住一面替太子妃换了新茶,一面笑:“咱们殿下可见是真的对宋六小姐上心了,从前哪里见过殿下回来的这样早?恐怕是记得今天宋六小姐进宫来,特意挑准了时辰回来的。” 太子妃啜了一口茶,眼里也禁不住盈满了笑意,她不是那等看不得儿子儿媳亲近的婆婆,小夫妻还未成亲感情就这么好,以后自然就更相和睦了,这是好事。 周唯昭先带宋楚宜去了重音坊,见她似要生气,忙笑着跟她保证:“一定在你家开宴之前送你回去,耽搁不了你的事,放心吧。” 青卓悄悄跟青莺咬耳朵:“殿下今天是特意抽空跑回去的,外头还一大摊子事呢,他就是专程为了来瞧瞧六小姐跟太子妃娘娘相处的怎么样的。” 周唯昭回头瞧他一眼,他就老实了,可还不忘跟青莺叹气:“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晚上又不知道要熬到多晚,忙的人都晕了......” 周唯昭目光在宋楚宜手腕间流连一会儿,笑的露出唇边两个梨涡:“原本还担心你跟母亲两个人要磨合一阵子才相处的过来,可现在看来,你显然很惹人喜欢,一点儿也不需要我担心。” 宋楚宜微微低头,觉得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连耳根都有些发红,过了片刻才强撑着面子问他:“何以见得?殿下怎么就知道我讨娘娘的喜欢?” “要是不讨她的喜欢,她的及笄礼怎么会在你手上?”周唯昭瞥她一眼,脸上笑意愈深:“母亲对它珍视得紧,这么多年了自己都舍不得戴,现在给你了,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宋楚宜之前听宋老太太提起过,说是卢太子妃未出嫁之前的及笄礼称得上奢华至极,皇后娘娘亲自赐下了一对雕工精致,由老工匠雕了三四年才做成的碧玉镯,却没想到太子妃把这镯子给了自己,她有些受宠若惊,才低头看了一眼,就被周唯昭出声喊住了。 “戴着吧,母亲给了你,就是你的。”他隔着桌子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这东西留在她那儿,她看了反而伤心,给了你,就是新的开始了。” 宋楚宜隐约有些明白周唯昭的意思,卢太子妃的及笄礼极尽辉煌盛大,可是她的人生也就好像终结在了那一刻了-----之后她就被卢皇后许给了太子,被迫跟青梅竹马的恭王分开。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紧跟着点了点头,忽而想起太子妃的话来,就问周唯昭:“你知不知道娘娘她用什么理由说服的皇后娘娘?” 周唯昭还没来得及答话,含锋就敲门进来,有些气喘吁吁的跟周唯昭禀报:“殿下,各地藩王信使已经抵京,侍郎大人已经安排他们下榻驿馆了......” 这些信使们是来送中秋节礼,顺便提前替藩王们打理在京城的王府,等藩王们进京的,礼部要负责接待。周唯昭应了一声,回头看着宋楚宜:“我得先去礼部衙门同王侍郎碰个头,那些事我母亲都告诉过我,等我回来再详细同你说。” 他如今领着负责藩王进京安置的差事,信使们既然进京,他自然脱不开身,宋楚宜点点头站起身,就听周唯昭吩咐含锋跟青卓:“你们先小心送六小姐回去。” 章节目录 五十五·消息 宋楚宜进了鸣翠宫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太子耳朵里,他坐在从前范良娣常坐的贵妃榻上,斜斜的靠在暗黄色的引枕上头,轻轻抬了抬眼皮:“宋六小姐来了?” 寝殿的地砖光可鉴人,自从范良娣去后,太子跟东平郡王来范良娣的寝殿反而来的更勤快了,没人敢懈怠,这里比从前还要热闹些,房嬷嬷跪在地上,惶恐的应是:“听说太子妃娘娘早有宣召,六小姐吃了午饭待到了傍晚,等太孙殿下回来了,才由太孙殿下陪着回去了......” 太子有些心不在焉,听见房嬷嬷后头的那句话才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思绪却已经顺着房嬷嬷的话飘远了,他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再休息片刻,才有些吃力的扶着三宝的手站起来,挪去了前殿。 付友德跟珍德已经等了他许久了,见了他都忙恭敬的行过礼,这才跟他说起正事:“藩王信使已经进京,眼看着离藩王们到京也没剩多少时间了,我们来是想问问殿下,陛下万寿,您准备献什么礼?” 付友德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他原本年纪就不轻了,好不容易从国子监一步一步熬上来,熬到了太子詹事这个位子,原本以为以后就能安安心心的跟着东宫一起上位,哪知道太子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太子詹事放在眼里,有什么事根本不同他商量,要紧的事还处处瞒着他,险些酿成大祸,他一腔争荣夸耀的心早已经熄了,前阵子已经拖人去宋程濡还有吏部两个侍郎那里疏通关系,看看能不能外调出京-----太子实在是有些吓人,不经他们这些东宫属官们的商议就敢私下结交地方大员,还私下收受人家银两,有一就有二,他根本不信太子瞒着他们做下的事只有这一桩,与其等到以后被太子连累或者推出去当替死鬼,还不如早些抽身才是要紧,可想是这么想,现在他还是太子詹事,就只能替太子着想,仍旧是尽职尽责的替太子出谋划策,他咳嗽了几声,抬头看着比他脸色还要衰败的太子,缓缓的在心里叹气。 太子亦已经为建章帝的万寿贺礼愁了好一阵,有杨云勇的事情在先,他自然是希望能送一份让建章帝满意的礼物,因此格外费心,他看了珍德和付友德一眼,问他们:“二位大人有什么好的建议?” 珍德从前是跟着陈阁老的,在太子跟前也算是老资历了,前阵子因为陈阁老倒霉了,好一阵子都缩着尾巴做人,如今风头逐渐过去,他的心思难免就又活泛了许多,听太子问,抢在付友德之前开了口:“信使进京,臣已经着人去打听过了,也听见了一些风声。听说肃王殿下送的是一株高二尺余的红珊瑚,难得的是那珊瑚的色泽,听说完整无缺的一整株,极其罕见。鲁王殿下送的是齐论语,听说是孤本,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他一口气把肃王鲁王的礼物都说了,见太子跟付友德都听住了,咽了咽口水忙往下说:“还有恭王殿下,他最特殊,听说他准备送一个人。” 太子似乎听的津津有味,手在炕几上敲了敲,目光移到他身上,似笑非笑的喔了一声:“送个人?什么人这么重要,他要千里迢迢的从晋地带来给父皇,还作为万寿礼送上来?” 珍德歇了一口气,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打听来的全都说了出来:“听说原本是他府上的护卫,打仗厉害的很,恭王殿下说他是不世出的名将,特意带他来献给圣上的。” 太子冷笑了一声,他的这个弟弟向来知道怎么哄建章帝跟卢皇后开心,想要抬举自己的人,还要把话说的这么好听。好似他多么善解人意,多么会替帝后分忧似地。 太子冷笑,付友德却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恭王殿下从小就擅骑射喜武功,若是连他都夸一声不世出,此人肯定有过人之处。现如今福建江浙一带都闹倭患,西北那边鞑靼人又都虎视眈眈,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若这人真得到圣上赏识并立下功劳,以后这些功劳可就都是恭王殿下的......” 太子脸色更加阴沉,他敏锐的想到之前卢皇后呵斥他的话,说他通敌卖国,又说要收拾了范家,难不成恭王竟早就跟卢皇后通过气,西北那边真的要兴战事了?算起来,崔绍庭去西北也的确已经有好几年了,准备的恐怕也差不多了...... 他觉得头有些疼,伸手按了按眉心,问珍德:“那人跟着信使一同来京城了?” 珍德看出太子的不满,忙摇了摇头:“听说到时候是随恭王殿下一同进京,这回并没跟着来。” 果然是费了心思的,都不放心提前让人跟着信使来京城,太子垂着头半响没有说话,反问付友德跟珍德:“既然藩王们要送的礼你们都打听清楚了,送什么礼,你们有没有什么打算?” 付友德跟珍德对视了一眼,踌躇一会儿,还是上前说出了他们的想法:“杨云勇的事儿虽然用陈德忠遮掩过去了,可是只要有心人一调唆,难免有人背后说嘴,口出谗言诋毁您。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臣等的意思,殿下不如就趁着陛下万寿,湖北暴雨这一遭,带头捐些银两......”他见太子并没立即否决,顿了顿就接着说了下去:“这样一来可以平息流言,二来也叫圣上和天下人知晓,您并不是贪财的人......” 听起来倒是可行,太子有些犹豫:“直接捐银子,是不是也太俗了些?” 珍德就立即出主意:“也未必就要直接捐银子,殿下也可以跟圣上说,愿意拿银子去江南买米来赈灾,这样一来不是直接捐的银子,可是也一样赈了灾,还落到了实处,显得您诚心。岂不是也一样?” 章节目录 五十六·承诺 太子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周唯琪提起的,那在襄樊陈家手里的陈阁老留下的二十多万两银子,具体数目不知,可是绝对不少于二十三万两,要是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之前的窟窿暂时能填满,付友德跟珍德出的这个主意也不是很难完成-----他的确需要叫建章帝开心开心,虽然他向来不把卢皇后的话听进去过一句,可是有句话他知道卢皇后说得对,他是储君,要是贪财的名声传出去,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何况,他也绝不能叫恭王抢了风头,想起这个小弟弟,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直到回了范良娣的寝殿,他也仍旧没缓过面色来,吓得房嬷嬷等一干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不一时周唯琪进来请安,这令人压抑的气氛才算是有所好转,他看着人上了茶,朝三宝那里一瞧,三宝就知机的把人都带了出去,把寝殿留给了这父子俩。 周唯琪才收到了韩正清的回信,韩正清在信里说从前的事他并不怪范良娣,自然也迁怒不到他身上,让他放心。他虽然觉得横看竖看韩正清都不像是个正常人,可韩正清给的那颗老参他又实在用的上,韩正清这个人他更是用得上,也就忽略了韩正清在妻子儿女都栽在自己母亲手下还能如此表现的怪异之处,心安理得的享受起韩正清带来的好处。 他这回并没迟疑,正要把东西交给自己父亲,就听见太子问:“襄樊那边,没一点动静?” 他把事情跟太子和盘托出之后,就并没怎么管魏延盛的事,事实上他虽然想管,可是根本插不上手,他不过是个郡王,跟一个吏部尚书和二品伯比起来实在是显得有些份量不足,襄樊知府不会为了他得罪宋程濡得罪宋家跟崔家。何况太子也说过这事儿叫他别再管,他摇了摇头:“魏延盛先时还有信寄回来,可后来信就断了。” 太子点了点头,手指屈起缓慢有节奏的在桌上敲了一阵,出了一会儿神,回过神来就看着周唯琪问他:“今年春闱的事还没闹出来之前,你不是同来赶考的那批举子处的不错?听说今天李二那未来媳妇儿在家里摆宴,你知不知道这事儿?” 周唯琪有些茫然,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李二是谁,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您说的是李巡抚的二儿子吧?我听说了,他不正是同长宁伯府那位过继回来的姑娘定的亲事么?因为有这层关系,他并不大买儿子的账,请了他好几回,他也没来。” 太子哦了一声,又沉默了许久,才叮嘱他:“最近藩王进京,你老老实实的办好自己的差事,旁的事别去多管。” 这事不用太子叮嘱周唯琪也心中有数,钱应跟黄翌青几乎天天在他耳朵旁边念叨,叫他最近收敛一些,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事。他也知道自己父亲跟恭王有过节,肃王又不大安分,只有个鲁王因为端王的事老实了,可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老实,他如今又刚失了母亲,如履薄冰的,这回襄樊的事都老实让给太子了,哪里还敢再有别的想头,忙点头应是。 应完了是,他这才有机会把那颗韩正清主动献上来的宝贝交给太子,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这是母亲之前千辛万苦给您求来的,听说能延年益寿,祛病消灾,姨父送回来的......” 他如今算是跟自己母亲一样,摸准了太子的脾性,深知他最厌恶旁人骗他,索性在这些事上跟他说真话。 太子神情果然温和了许多,他咳嗽了几声接了盒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有心了。”他顿了顿,忽而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放心,他越不过你去。” 他如今只觉得任何关于姓卢的一切都叫他厌恶,带着卢家血脉的周唯昭也是一样,这个儿子根本养不熟,他迟早是卢家的,是宋家的,反正不管怎么样也不会跟自己一条心。既然这样,与其等着卢皇后跟卢太子妃把他培养起来威胁自己的地位,还不如当作没有他。 周唯琪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他说的不会叫他越过你去的他指的是周唯昭之后,也不敢当场接这个话,回去特意同钱应跟黄翌青提起了太子的话:“父亲这意思......” 黄翌青毫不顾忌的笑出了声:“这是好事啊!殿下他本来就偏宠良娣娘娘跟您,如今他既这样说,您还担心什么?” 钱应比他说的更直白些,想的也更多:“殿下最近不是每次出入鸣翠宫都大发雷霆么,他眼看着跟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关系都越发的僵......”钱应想了想,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许多:“既然殿下这么说,恐怕不止是平白说说而已。” 这估计是觉得周唯昭那边有了宋崔两家的助力之后会威胁到他自己的地位,加上宋六最近逼死范良娣之后又在皇后那里说的上话,最近还动用家里的力量设套给东平郡王钻,因此比从前更厌恶鸣翠宫跟宋楚宜了。 他总觉得,太子既然能做得出勾结地方大员的事,就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宽宏豁达,逼死范良娣的虽然是皇后,可也有宋楚宜的一份,太子对付不了皇后,不能拿皇后怎么样,可总能对付的了宋楚宜吧? 既然太子都说不会叫周唯昭越过周唯琪去了,是不是也表明婚事这一块也不会叫周唯昭越过周唯琪?可若真要周唯昭越不过周唯琪去,那在周唯昭都已经定了亲事的情况下,要怎么办才能做到不叫周唯昭越过去? 他想到了这一层,就提醒周唯琪:“恐怕殿下他是要替良娣娘娘出口气了,您就尽管当什么都不知道,最近还是安安分分的当差,什么也别管。” 这也是太子交代叮嘱过的,周唯琪了却了韩正清这桩心事,襄樊的事又不需要操心了,巴不得能作壁上观看好戏,听钱应这么说,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四更送上,希望大家看的开心,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五十七·不安 太子妃额外赏给向明姿的添妆礼很是华丽,是一顶用赤金丝缠绕而成的花冠,花冠上头缀着大小都一样的圆润珍珠,瞧着极是好看,一看就是用心挑选了的。宋大夫人忍不住有些喜出望外,过继向明姿在名下起先她不过是为了讨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的喜欢,如今却真相处出了几分感情,何况向明姿也的确是个可人疼的姑娘,太子妃这样给她做面子,宋大夫人又想起如今年纪尚小的宋贵妃所出的小皇子,心里的想头就有些多了-----小皇子前头有那么多已经成人封王的哥哥们,太子所出的皇太孙等人都比他大了一截,宋大夫人在宋老太爷跟宋大老爷的耳提面命下也知道这个孩子未来也不过就跟他的哥哥们一样就藩做个藩王,可藩王也分三六九等,如今建章帝还在位自然是好,藩王们都是他的儿子们,日子不会过的太差,可是等到之后,登位的成了太子,藩王们的日子就没现在这般轻松了,趁着这个时候,若是能跟太子妃和太孙都结个善缘,也是极好的。 宋老太太也很是欢喜,虽说她知道太子妃不是个拎不清的,可是太子妃能做出这个姿态来,就证明她是有心要好好同宋家相处的,有了这份心思,就不愁她对宋楚宜不好了,一下子最疼爱的孙女跟外孙女都分别有了归宿,她只觉得放下了心中大石,连带着人也轻松许多,晚间的时候不免跟宋老太爷感叹:“那个时候她们都还那么小,我总担心小宜这样多思、明姿这样敏感,又有她们父母的先例在前,她们以后会钻牛角尖,现在她们总算都有了归宿,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能放下了......”她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又叹气:“她们过的好,我去了阴间见了汀汀跟琳琅,也不至于没面目了......” 宋老太爷从屏风后头转出来,靠在床边握住了宋老太太的手:“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后的路自然就走得顺。”他说完这一句,又道:“李家跟咱们家是世交,李夫人那孩子也从小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跟琳琅相处得跟姐妹一般,他们的人品我信得过,明姿嫁过去我是放心的。我担心的是小宜......” 宋老太太朝他看过去:“太子妃是个明白人,这门婚事又是皇后娘娘早就属意的,小宜她自己更是聪明,我瞧着太孙殿下对她也算是用心......” 宋老太爷并没有因为宋老太太这话就觉得放心,他叹了口气:“是啊,可是偏偏太子殿下叫人琢磨不透。”其实也算不得琢磨不透,若是从前众人对东宫情形不大清楚,现在有眼睛的人就都看得出来太子对两个儿子的偏向了。 宋老太太迟疑了一会儿,禁不住冷笑了一声:“这世上总有些人不配为人父母。”她抱怨完这一声,又看向宋老太爷,像是在寻求他的赞同:“可这回杨云勇的事,不是说说服了皇后娘娘出马?皇后娘娘既已经动手,太子总要收敛些罢?何况虎毒不食子,他虽不喜欢卢太子妃,进而跟太孙殿下也不甚亲近,可太孙殿下到底是他的儿子,总不至于......” 可惜这世上的事并没什么绝对的,宋老太爷沉默一回,同宋老太太说起驸马的事:“听应书的意思,顾忌着藩王进京,皇后娘娘只是口头警告了太子,范家的事若是没有意外,怎么也得到年后藩王回了封地再说了。可太子跟范家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太子既然连西北那边的事都敢染指,你信他会因为皇后就收敛吗?” 卢皇后要是真的镇得住太子,拿太子有办法的话,也不至于叫太子膨胀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宋老太太被宋老太爷说的心里惴惴的,好容易才积累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的紧:“从前只觉得太子软弱,如今又恨不得太子是真的软弱了。”她想了想又忍不住问:“太子就算是不怕皇后娘娘又怎么样,现在这事儿都已经被皇后娘娘知道了,他难不成还想保住范家不成?那他只怕是疯了!” 宋老太爷倒是不怕太子想保住范家,他就怕太子根本不在意范家的死活,反而把这笔帐算在宋家头上,尤其是现在范家倒霉,宋家却要嫁女入东宫,嫁的还是他根本不甚在乎的那个儿子,这里头又纠缠着湖北襄樊的事,之前还有陈家跟范良娣的纠葛...... 饶是经历惯了世间沉浮的他也忍不住忧心忡忡:“说不清,总觉得太子殿下阴沉沉的。”而且对周唯昭的态度显得实在是太奇怪了,太子这样,以后太孙的路无疑要难走的多。 他的想法同宋琰的不谋而合,宋琰坐在清风先生对面,神情严肃的问他:“先生觉得,这回襄樊的事,太子殿下管不管?” 这么短时间,宋琰就已经把崔应书送来的人收服的服服帖帖,还敢驱使人出去办事了,清风先生心中其实甚是满意,面上却并不露声色,看了他一眼,反问他:“你自己以为呢?” 宋琰肯定的点了点头:“像是之前先生所说的,太子殿下因为陈德忠跟杨云勇赔进去了不少银子,他既然有了西北的银子却还是不断的想往扬州跟江浙一带伸手,就说明他很需要银子,既然如此,襄樊那里对他来说可是金矿,不管怎么样,他恐怕都不会放弃的。” 清风先生好整以暇的擦了擦自己桌上的镇纸,扒拉出来一本随笔翻开,这才抽空抬头冲宋琰道:“你还少说了一点,藩王进京给圣上庆贺万寿,凭太子跟恭王的恩怨,也凭太子那敏感多疑的心思,他肯定不甘落于人后,而献礼,也是需要银子的。他不得不动。” 今天又只能两更了,抱歉,明天还是会四更的~~~~~ 章节目录 五十八·先兆 清风先生说完这一句,见宋琰皱起眉头,将手里的随笔随意往桌上一扔,提醒他:“何况你想想,若是换做你是太子,在你厌恶卢家人已经透顶的情况下,卢家的人却越过了他布置的陷阱,而带有卢家血脉的,他向来不喜欢的儿子眼看着又要跟宋家崔家强强联合,他心里慌不慌?甘愿不甘愿?” 宋琰听出清风先生的话中深意,忍不住反问:“先生的意思是,他真的就无情到了这个份上,连带着自己唯一的嫡子也厌恶上了,并且......并且不想嫡子越过次子?” 清风先生埋头不知在写些什么,隔了片刻才笑了一声,话说的意味深长:“否则当初太孙殿下为何被逼上了龙虎山,整整七八年才下山?”他看着宋琰,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书跟笔,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或者我说的再明显些,把太子的恶意推测的再夸张些,你说为什么太孙殿下从龙虎山下山回京的消息会泄露出去,以至太孙需改道山东才能安全回京?阳泉晋中的事又为什么会发生?范良娣是太子枕边人,从前大家总说太子宽厚,以至范良娣飞扬跋扈,可是常言道一只巴掌拍不响,这段日子你冷眼看看,太子又是不是那种真正单纯不多思的人?可范良娣仍旧能操纵皇觉寺陈老太爷,闹出这些事来,这其中,太子的责任真的就只有放纵这一条吗?恐怕不见得吧......” 宋琰简直被这番恶意满满的推测惊得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他只要想一想清风先生的话,就觉得浑身发冷头顶冒汗,他从前只担心太孙不受太子的喜欢,可现在若是真的按照清风先生的推测,太子这哪里是不喜欢这个儿子这么简单-----太孙从龙虎山下山的消息要真是他透露出去给端王的,那太子这分明就是要周唯昭死了。 他被死这个字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时有些茫然-----宋毅再怎么不负责任不像父亲,也从没动过让他跟宋楚宜死的念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了:“太孙殿下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且是他的长子啊!” “那又如何?”清风先生嗤笑一声,饶有深意的看着宋琰:“你虽聪明,可到底还小,不知道男人要是钻起牛角尖犯起疑心来,远比女人要可怖得多。从前卢太子妃跟恭王殿下那一遭,加上太子这偏执的性子,早就已经注定这俩人走不到一起了。咱们两人私下里,我就不讲究那么多忌讳了,跟你说句实话,恐怕在太子心里,从来就没把太孙殿下当成自己的儿子,他有多厌恶恭王,心里对曾经跟恭王差点儿走到一起的卢太子妃就有多厌恶,连带着太孙殿下也在他那得不到他的欢心......” 可之前又没人想着要把卢家姑娘嫁给他,这是他自己求来的,求来了之后又要嫌弃人家之前本来有青梅竹马,这是什么道理?宋琰重新坐下来,面沉如水:“既这么说,那现在襄樊的事又跟咱们家脱不了关系,以太子这偏执的性子,只怕会更恨我姐姐吧?” 清风先生点头:“孺子可教。”他从前接到崔绍庭的信的时候听说人已经拜在唐明钊名下了,当下就想着躲远些-----那个脑子不转弯的,成天张口闭口就是圣人之言,谁耐烦跟这样的古板人相处?可是等宋琰在金陵玩的那一手反间计跟将计就计把陈老太爷坑进去了之后,他才发觉宋琰没跟唐明钊学成个呆子,不是呆子,他才愿意带愿意教。 “有些人拿我姐姐没办法,自然会想着挑我下手。可是若是太子......他就不需要玩这些手段来打击我姐姐了。”宋琰脸色更沉:“藩王进京,范家的事此刻闹出来只会是恭王攻讦太子的靶子,皇后娘娘一定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一时不能拿太子跟范家怎么样,以太子的性格,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呆着什么都不做。” 清风先生点头表示同意:“所以你姐姐最近还是得小心些,这也是我为什么叫你要跟你舅舅要人的原因,你看,这时候不管你姐姐有事没事,反正你自己总得保证你自己没事,是吧?” 宋琰眉心都皱出了一个川字,抿唇看了清风先生一会儿,回头去关雎院找宋楚宜,他去的时候绿衣正捧着一盆玉雕的山茶花摆设进门,见了他欢喜的喊了一声四少爷,又把那摆件往他面前送了送,笑道:“这是太孙殿下叫青卓送来的,您瞧,好不好看?” 宋琰驻足看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太孙究竟受不受太子喜欢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周唯昭对宋楚宜足够好,宋楚宜也喜欢他。 他带着绿衣进了门,等宋楚宜拉着他嘘寒问暖过了,才问她:“姐姐,襄樊陈家的事有脑子的都知道背后肯定有咱们家手笔,东平郡王没办法,以他在太子跟前的得宠程度,肯定会去求助太子,这事捅到太子跟前......太子本来就不喜欢太孙殿下,有了这事儿,只怕这回连帮太孙又要跟太孙联姻的咱们家也讨厌上了......” 他斟酌了一下,忍不住提醒她:“只怕太子殿下不想这门亲事得成。” 宋楚宜牵起嘴角笑了笑,从阳泉跟天水镇周唯昭遇刺,可是太子得知范良娣行径后仍旧无动于衷的态度她就知道,太子对周唯昭比不上周唯琪。这阵子看下来,她也算看出来了,岂止是不如周唯琪,太子根本就没把周唯昭当自己的儿子,因此宋琰如今说这话,她就知道宋琰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藩王们就要进京了,其中还有他最耿耿于怀的恭王殿下。除非他疯了,否则这个时候,他不敢闹出什么事,等开了年藩王回封地了,再说罢。” 章节目录 五十九·端倪 可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宋琰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姐姐,踌躇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出自己的疑问:“从前你提起婚事的时候,总是把它衡量出个价值轻重,好似认定了不会付出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他想了一会儿措词,才紧跟着说了下去:“可是就因为在天水镇太孙殿下跳下水救了你,你就忽然变了想法。姐姐,你要知道,人是会变的。当初母亲刚刚嫁过来的时候,听说父亲待她也是如珠如宝......我并不是要你根据太子殿下的态度就放弃太孙殿下,我只是希望你能理智一些,至少要跟从前一样清醒。” 不然等有一天,付出了所有,陪着太孙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却被背弃,那才真的叫人绝望。 屋外太阳渐渐西沉,余晖洒在窗柩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宋楚宜迎着宋琰的目光缓缓的笑了笑:“我从前比你还要担心这个,像你说的,那时候我已经做好准备,把自己的婚事衡量出一个合适的价格,这一世就这样过了。可是阳泉到晋中再到天水镇下来,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跟祖母和外祖母说的那样,我若是真的一辈子都按照自己的算计来过日子,那跟我梦里过的日子有什么区别?区别不过在于我学聪明了,多经历了一场有了更重的心机去对付男人,这样活着或许没人能伤的了我,可同样,我也得不到什么。所以在太孙不顾身上的伤从船上跳下来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忽然想通了。最好的爱是两个人做伴,不要束缚,不要缠绕,不要占有不要渴求从对方身上挖掘到意图,而应该是,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一起经历这世间的冷暖。我不会再做一次梦,也不能再重头再来了,那我这梦里加如今,总得有一次,偶尔相信相信戏文里说的地老天荒......” 宋琰被她说的连眼睛都有些酸,他想起之前从晋中启程去金陵之前,外祖母拉着他的手说唯一担心的就是宋楚宜的归宿,说宋楚宜实在是太聪明,太聪明的人总是不容易过的那么幸福,还说糊涂是福,吃亏是福,他当时并不怎么懂,如今也照样不大明白,可有一样他是听懂了的,宋楚宜算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来相信周唯昭......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忍了半天才开口,声音仍旧有些哽咽:“是,你说的是,总该任性一次。就算不成功......你也还有我。” 宋楚宜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她又想起上一世宋琰血红的眼睛,伸手握住他的手,似是在跟自己,也似是在跟他下保证:“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 她这样努力才能相信一个人,才敢放心把自己余下的人生交付到他的手上,如果这一世还是跟上一世那样惨淡收场,那也是她活该,可她这一世总算比上一世出息,想保住的这些人,一定不会再落得上一世的下场。 另一头的珍德面色有些苍白的跟魏家的大老爷立在太子跟前,吓得腿都有些瑟瑟发抖,他迟疑了一会儿,跟魏大老爷面面相觑了片刻,才抬头看向太子:“这不大好吧?不如想想旁的法子?要成就一桩婚姻不容易,可是要坏人好事可容易的多了,不必使这样鱼死网破的法子吧.......?”他说着,朝着魏大老爷不断的使眼色。 魏大老爷也被太子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瞧见珍德朝自己使眼色,也忙跟着点头:“殿下,珍大人说的有道理,这是不是也太.....太冒险了一些?” 他原本想说,是不是太缺德了一些-----毕竟宋楚宜可是太子的未来儿媳啊,这样下狠手是不是太耸人听闻了一些?可是他打了个哆嗦,猛地意识到眼前说话下令的是太子,到口的话立即拐了个弯:“何况宋家也不是好对付的......”他媳妇儿传了宋六小姐流言之后立即就被皇后下懿旨申饬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呢。 太子斜睨了魏大老爷一眼,垂下头把玩自己的手指,玩味的哦了一声:“我倒不知,你们两个还是这么心慈手软的活菩萨。” 珍德额头上的冷汗都顺着鼻尖滴下来了,如同惊弓之鸟弹了起来,火烧屁股似地摇了摇头:“殿下,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太孙殿下毕竟是您的嫡子,您这样.......” 太子朝他看过的的目光更加叫人毛骨悚然,他冷冷的把两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直把人看的哑口无言才冷笑开口:“我还没老眼昏花,他是我儿子这件事难不成还要你们来提醒我?” 珍德的手掩在宽大的衣袖里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只觉得自己跟不上太子的思路,好端端的,干嘛非得跟自己未来儿媳过不去呢?太孙殿下多出息啊,他要是有这么个在老爷子跟前争气又被老爷子喜欢的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可太子却不知道着了魔还是怎么的,非得跟人过不去,以前不闹到明面上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明晃晃的想对儿子不利了----居然想对宋楚宜下手,好叫这门婚事不能成,这太子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真是摸不清楚。 太子停了停,语气陡然变得尖利:“我不喜欢宋六这个天煞孤星,可唯昭却偏偏猪油蒙了心非她不可,似她这等还未成婚就如此能蛊惑人心的邪祟,怎堪配为太子妃?” 魏大老爷张了张嘴,挠了挠头没有说话-----他媳妇儿可正是因为传宋六是邪祟才倒的霉,皇后亲自下过懿旨,说是魏夫人妖言惑众,太子现在竟然也这样说,他颇为困惑,可太子如今的意思是万分明显了,他下定了决心不要宋六小姐这个儿媳妇,他思忖了片刻,终究没开口。 章节目录 六十章·引狼 珍德其实算得上是唯太子的命是从,可是太子这次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叫人害怕,他跟魏大老爷不一样,魏大老爷算是琢磨出了点门道,毕竟魏大老爷的儿子魏延盛是东平郡王的伴读,跟着东平郡王的,多少能知道些内幕,他却跟付友德一样,当初还死命劝太子要多跟太孙亲近,现如今听太子这么说,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元慧跟元空都是行刺太孙的妖僧,此等野心勃勃德行有亏的僧人的话的怎么能信?现在皇后娘娘也亲自下旨申饬过传播此等流言的人,殿下实在不必因为这等莫须有的谣言就放弃一门这样好的婚事。” 他顿了顿,虽然看见太子的神色不对,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毕竟长宁伯府世代勋贵,宋伯爷更是内阁重臣,简在帝心,有了宋家这门助力,于东宫于太孙都是大好事啊。”他总算还有些眼色,看出太子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那些说太子太心狠的话就没再说了。其实要他在心里腹诽,太子真是丧心病狂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不想太孙娶宋六小姐,那也多的是法子啊,干嘛非得这么损,直接朝宋六小姐下手?瞧太子说的这架势,分明跟宋六小姐又不共戴天之仇似地,也太莫名其妙了一些。 魏大老爷缩了缩头,假装没看见珍德的脸色,颇有些狗腿的附和了太子的话:“其实,要说元慧大师跟元空大师全都是胡说也有些牵强了吧?毕竟他们从前给人断命可从来没听过有说他们不准的,怎么偏偏到了宋六小姐身上就次次都不准了?” 谁在乎他们断命准不准?!珍德直觉想呵斥魏大老爷这是添乱,可还没等他说话,太子就已经接过话头了,太子点了点头,居然很是满意的样子:“就是这个道理,我就这一个嫡子,难不成就叫这个天煞孤星给带累坏了?我自然知道长宁伯府了得,也知道她背后还站着崔家,可是宋家也不是没有旁的女孩子了,崔家更是还有个名满晋地的崔华鸾不是?少了她,这些人随便拉来一个,难不成就不一样了?” 珍德颇有些无话可说,他到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太子分明就是看不惯宋六小姐,甚而看不惯宋崔两家-----虽然他嘴巴上说的好听,什么还有旁的女孩子,可太子也不想想自己出的是什么主意,下的是什么命令,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宋崔两家还敢嫁女儿过来?!做梦呢!他终于明白为何付友德最近都心灰意懒了,想了想还是打点起了精神,压低了声音问太子:“那殿下的意思,到底是怎么好呢?”他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魏大老爷,忽而觉得有些想要发笑-----太子这分明是要把他们当刀使来对付宋家跟宋六了,可魏大老爷还兴冲冲的想来当这把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要知道,他的儿子如今还陷在襄樊呢。 说起这个来,太子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他瞥了珍德一眼,忽而开口问他:“你同杜阁老的门生白东很是熟稔?” 珍德就知道太子这是有备而来了,并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是连襟,白东娶了我妻子的妹妹,我们两家走动颇多。”他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猛地抬头看了太子一眼,随即就立即又移开了目光。 太子唔了一声,沉吟良久才问他:“既然是连襟,那你知不知道最近恭王信使进京,去拜访杜阁老的时候,就有你的这个妹夫作陪东啊?”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珍德当然更加没什么好隐瞒的,机械的点了点头,很有些不安的又摇头:“可是......” 太子稍稍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话,看了他一眼忽而笑了:“不必紧张,恭王的信使又不是只拜访了杜阁老,其他藩王们的信使也不是没去杜阁老那里拜访,我没怀疑你的意思。我是想问问,若是白东去跟杜阁老通个消息,杜阁老会不会信他?” 这回连魏大老爷也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来,不由得有些震惊,太子这是想干嘛?! 珍德比魏大老爷还要害怕,他都有些结巴了,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我妹夫是杜阁老的门生,向来很得杜阁老的器重......若是他去说什么,杜阁老大约是会信的吧......” 太子又轻飘飘的看他一眼,缓缓的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就请你妹夫吃顿饭。反正你也说了,你们是连襟,走动向来很是频繁。既然感情这样好,你要是喝醉了,跟你妹夫说些抱怨的话,想必你妹夫也是会听的罢?” 至此,珍德总算知道太子的心意了----他那里是看宋六小姐不顺眼,是看太孙殿下不顺眼吧,这些事情一做,宋六小姐固然是完了,可太孙殿下又能好到哪里?眼看着六礼都快走完了,这个时候闹出这等事来,于太孙的声名也照样有影响的。 他跟付友德等人一心一意的劝太子待太孙殿下亲近些,可是现在看来,全然没用。还以为范良娣死了以后太子能有所改变,可现在看来,不仅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了。 他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疼的发紧,忍不住出声提醒太子:“殿下......太孙殿下是您的嫡长子,这门婚事又是帝后亲自选定的......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他迎着太子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何况,按您的意思,这事儿被杜阁老知道,岂不是也被恭王殿下知道了,这跟引狼入室也没什么分别了......请您三思啊。” 要自己的仇敌来对付自己的儿子,这算什么事?!珍德都想去龙虎山请张天师下来瞧瞧,太子是不是被范良娣下了什么*汤了。 章节目录 六十一·固执 太子冷冷淡淡没甚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许久没有说话,殿里蔓延着令人难堪又惴惴的沉默。隔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开恩似地叹了一声气,打破了这叫人胆战心惊的气氛:“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身体不好,唯昭又年少有为,受我父皇喜欢......” 魏大老爷跟珍德被吓得肝胆俱裂,都觉得自己承担不起这样的揣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连连喊不敢。 “不敢?是真的不敢?”太子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两个半响,才道:“那我就不多说了,我看不得这门亲事,看不得宋六,这事儿势在必行。” 珍德的冷汗一滴一滴摔在地板上,觉得自己颇有些瞎了眼,当初怎么就跟着陈老太爷上了太子的这条船,原本以为平平稳稳没有大错就能进入下一任朝廷的班底,可是现在瞧着,命还能不能留着都是两说,这位殿下实在是太随心所欲,也太无所顾忌了。更叫他心惊的是,不管是跟着他这么久的陈德忠还是陈阁老,他都能说放弃就放弃,这其中所表现的无情无义实在让人心寒,而现在,他连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的了手...... 偏偏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他想到这里,就听见太子又开了口:“你听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我要白东去跟杜阁老透露透露,我很满意宋家这门亲事,非常满意,不仅如此,还打算为东平再求娶崔家的嫡长女崔华鸾......” 珍德总算是有些摸清楚了太子的想法,这是打着祸水东引的主意呢----想借恭王的手铲除宋家崔家跟宋楚宜-----恭王跟太子可以说是势不两立,这些年虽然表面上仍旧维持着和气,可是事实上也跟端王跟太子的关系没什么分别,珍德是毫不怀疑恭王想太子死的那份决心的。要是恭王知道太子这么一帆风顺,不仅想要拉拢宋家这门姻亲,还想一鼓作气连崔家当握在手里,宋楚宜又这样特殊,恐怕还真是会坐不住。 可他同时也忍不住替周唯昭觉得担忧,太子这么做,可就彻底断了他的这门好亲,不仅如此,还把他暴露在了恭王那里,恭王恐怕消停不了了。他心里的这番惊怕还没完全被消化,就听见上首的太子重重的咳嗽了一阵以后喘了一会儿粗气。 等这阵气喘匀了,太子才卷起手放在唇边,缓了一阵以后继续看着珍德:“顺便,你再让白东想办法让信使透露给恭王一层消息,就说......太子妃在东宫过的很不容易......” 太子妃在东宫不得太子的宠爱,过得很不容易,这是众所周知心照不宣的秘密,根本就不需要人特意去提醒,珍德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觉得太子的想法云山雾罩令人摸不清楚,可随即就瞪大了眼睛-----太子妃既然过的如此不如意,可为什么还坚守在东宫?谁都知道太孙是她唯一的指望,而这一切对曾经跟太子妃青梅竹马,差点儿就成了一对的恭王来说,这个事实就实在是太令人难堪和不甘了,既然不甘,既然心里仍旧意不平,那么恭王对有太子血脉的、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生下来的孩子该怀着多复杂的情感,又该怀着多刻骨的恨意?珍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抬头看太子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变了。 太子视而不见,他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平淡语气,平静的在给自己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布下一张足以把他们网罗其中不得脱身的大网。 “看样子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他说,眼珠子转也不转,老神在在的窝在椅子里:“我要这些话传进恭王的耳朵里,意思一点儿也不能变,要是误了我家下来的事......后果不用说说吧?” 珍德起先还想着要学一学那些御史来个文臣气概,想着死活也要劝下太子,叫他正视自己的嫡子,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实在是过于天真了,太子根本是说不通的,既然说不通,他又是东宫属臣,身家性命更是都握在太子手里自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心如死灰面色惨白的磕了几个头,沙哑着嗓子应了是。 太子吩咐完了他,才转头去看着魏大老爷:“你儿子去襄樊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魏大老爷向来不大管家里的事,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开诗会开文会,和人喝茶会文,儿子去了哪儿,他虽然隐约听儿子走之前提过,可现在一段时间过去了,他记得就不是那么清楚了,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太子笑了一声,只觉得他这个父亲当的实在有些滑稽,笑完了,他才一甩袖子,从桌上抽出一封信扔在他面前:“你瞧瞧这是什么?” 魏大老爷捡起来扫视了一遍,这一看脸才白了,慌慌张张的又重新跪倒在了地上:“殿下!求殿下开恩,我儿子哪里有那么大胆子呢?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襄樊去,就为了抢一笔银子?这.....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太子有些不耐烦的扬起手,见他惶然不安的闭了嘴,才道:“你急什么?我找你来,为的就是你儿子的事,你亲自去襄樊走一趟,找湖北巡抚江田华,他会重新审这个案子的。” 魏大老爷松了一口气,连着给太子磕了好几个响头。 太子等他把头磕完了,又交代他:“我这里还有两封信,一封你带给湖北巡抚江田华,一封你交给你儿子,其余的事你就不必管了。只是有一样,这两封信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到他们两个人手里,要是稍有差池,我饶不了你!” 魏大老爷哪里敢说个不字,他虽然不是很聪明,可是胜在老实谨慎,听太子这么说,忙拍着胸脯下了保证:“您放心,一定不敢坏了您的事......” 章节目录 六十二·陷害 周唯琪心下有些烦躁,今天他路过礼部衙门,想着藩王信使们都已经陆续抵京,便想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听到些消息,可是结果却听了一肚子不愿听的消息回来-----如今那些小吏们谈的最多的不是藩王进京朝见的事,而是太孙周唯昭跟宋家的联姻。 他虽然被钱应的话喂了定心丸,也有了韩正清这个后盾,心里已经不如范良娣刚去世时那样惶惶不可终日,可是到底还是有些不平的-----同样都是太子的儿子,他跟周唯昭的岁数相差的又不大,可是周唯昭的大婚礼都眼看着近了,他却连妻子的人选都还没定下来,不由有些心灰。 直到珍德跟魏大老爷从太子书房里出来,他心里的大石头也没移动一些,垂着头有些蔫蔫的进了房,喊了一声父亲,行礼问安过后就沉默的站在了一旁。 太子有些意外,还以为他是在差事上有了为难的地方,抬眼瞧了他一眼:“怎么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是部里的差事有难处?” 周唯琪摇头,看着太子,眼里露出些委屈来:“父亲,大哥眼看着都要亲迎了,我却连正妃人选都还没定下.......我有些不安.......” 太子手里的笔顿了顿,见周唯琪茫然又委屈,心里猛地一抽------从前他被卢皇后抛下,眼睁睁的看着卢皇后抱着恭王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茫然又无措,不安又惊恐。如今他的儿子又要活在卢家人的阴影下,他惨白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复杂笑意,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隔了好一会儿才扔了手里的笔,看着周唯琪道:“有什么好不安的?怕她不给你挑个好的?” 他嗤笑了一声,往后靠在椅背上,朝周唯琪招了招手,把周唯琪招到跟前,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一遍:“我的儿子,婚姻大事自然是由我做主,她说了又算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见周唯琪仍旧提不起精神,想了想就问他:“你看上了哪家姑娘?问过你好几次,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可你总不给出个人选,要是依我的意思......”他顿了顿,就道:“常首辅家的孙女儿跟郭怀英的女儿都不错。” 周唯琪有些意外的抬头,没料到父亲一开口就就是这两家-----这两家哪一家也不比周唯昭娶的那个宋六差,可是惊喜过后他就又有些灰心:“可皇祖母哪里能同意呢......” 太子表情瞬间阴沉下来,略带狠厉的牵了牵嘴角:“她同意不同意有什么要紧?何况她为什么不同意?”他说完这这一句,就朝他扬了扬下巴:“你放心,我说过不叫他越过你去,就绝不会叫他越过你。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心仪的人选,若是没有,那我替你作主。” 周唯琪有些喜出望外,直到回去见了钱应,嘴角也仍旧噙着笑意:“父亲已经开始着手替我挑选正妃的人选了,听他的意思,给我挑的都是门第极高的人家......” 这足以说明太子对他的重视和喜欢,钱应笑着跟周唯琪道了一声恭喜,又道:“我听说今天珍德大人跟魏大老爷去见了太子殿下,想必太子殿下是要他去襄樊的。” 周唯琪脸上的笑意就更甚,虽然这笔银子他拿不到手里了,可是也算是在太子那里做了个顺水人情,又能把魏延盛捞出来,不必把自己陷进去,何况太子亲自出手,也算是给宋家跟宋六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就算是他们家即将要出一个太孙妃了,也不是能在他头上撒野的:“父亲跟我说了这事儿,说是魏大老爷此行是去找湖北巡抚江田华的,有江巡抚压着,襄樊知府也不得不放人。” 到时候宋程濡难不成还要正面跟太子做对不成?钱应也想到了这一点,点点头,又道:“话虽是这么说,可宋家终究不好得罪,他们不把账记在太子殿下身上,只怕会记恨上您。吏部天官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您毕竟如今还在刑部历练,得罪了他,恐怕以后多的是难处。” 周唯琪并不当回事,他怀着神秘的笑意看了钱应一眼:“先生大可不必担心,宋家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敢来对付我?再说,我有父亲的庇佑,他们拿我没办法。” 太子最近对周唯琪的确是好的过分,好似眼里完全看不到另一个儿子了,钱应隐约觉得太子行径叫人琢磨不透,可周唯琪既然这样说,肯定就是从太子那里得到了什么保证,他听到了重点,忍不住问了一声:“何以这么说?” 想起跟魏大老爷一同进宫的珍德,再联想联想珍德的关系网和同年们,钱应嘴巴张的圆圆的,看着周唯琪半响,心里的猜测终究没敢说出口-----实在是他的猜测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要是太子真的如同他想的那样,想要把恭王引来对付周唯昭跟宋家,那...... 他忍不住提醒周唯琪:“殿下还是该劝劝太子殿下,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周唯琪器重钱应,就是因为钱应这份敏锐和洞察人心的本事,他微笑着看了钱应一眼:“先生放心,我父亲做事向来是稳妥的。” 太子跟范良娣可不同,他手上能用的人比范良娣多的多,能力也大的多。何况他自己也巴不得太子能对宋家下手-----宋家那个宋六简直就邪门,自从得罪了她之后,他跟母亲做事就没顺利过,宋家也不是好的,跟镇南王府一样都站在周唯昭那边的。 钱应倒不是担心太子扳不倒宋家-----宋家再能耐,也不能跟储君抗衡,他担心的是恭王,太子要是真利用完了恭王对付了宋家,可之后呢?恭王对付完了太孙,紧跟着下来的就是太子和周唯琪了啊...... 四更送上,说到做到了,总算有脸出来冒泡求个订阅了,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推荐票月票各种求,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六十三·恭王 珍德透露出这些话来,白东也不傻,转头如实跟杜阁老说了,末了看着自己老师,眯了眯眼并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揣测:“太子殿下这是要引恭王殿下对宋家出手?倒也真是好重的心机,恭王殿下还没进京呢,他就先把敌人给恭王殿下找好了。” 杜阁老是恭王的老师,白东也喊杜阁老一声老师,虽然这之间亲疏轻重都不同,可到底是攀上了关系,相比起姐夫牢牢的抱着太子的大腿,身在杜阁老这一派的白东无疑觉得恭王比太子可靠许多-----旁人不知道,他们这边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太子本身的脾气性情?偏宠侧室,贪婪无度偏偏又身子极差,根本就不是个长命相,说句不好听的,就没那个当九五的命,而他手底下的儿子们,太孙殿下倒是个极出息的,可惜不受他的喜欢,不仅不受他的喜欢,还时时刻刻被他忌惮打压,东宫乱成如此模样,他傻了才会把宝压在太子身上。 杜阁老也笑,一面笑一面把信仔细的用竹筒装好,喊了人进来,让人把信送出去,这才有空悠闲落座:“太子向来把殿下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他又极不喜欢太孙殿下,现在眼看着太孙殿下要娶宋家那个老狐狸的孙女儿小狐狸了,当然看不下去。想要在中间挑拨也是难免。” 白东就知道自己老师心中有数了,既然他跟老师都看得透,那恭王没道理会上当,因而也就放了心:“只是太子殿下也算有心,还特意叫我姐夫把消息透露给我,再由我来透露给您,您再去告诉恭王。他既然肯这么费力,是不是有什么凭恃,觉得殿下一定会上当?” 杜阁老伸手在桌案上抚了抚,上头有一封还未烧的信纸,他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未说话,良久才把信放在烛火上烧了。又叮嘱白东别在珍德面前露出什么口风,这才令他下去了。 在路上即将抵京的恭王却知道太子的凭恃来自哪里,饶是杜阁老在信里再三交代劝阻,他心里的火气仍是层层的往上冒-----这怒气并不是如太子所预想的那般朝着太子妃和太孙周唯昭,这怒气更多的是来自太子的丧心病狂。 他曾经心心念念放在手心里的至宝,在太子眼里一文不值,太子抢了她,却又不肯善待她,这么多年过去了,男人间的争斗居然还想榨干她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连她赖以生存的儿子,太子也想通过自己的手来除掉。 这多讽刺啊,恭王牵了牵嘴角,只觉得一腔的火气没有地方发,堵在心头叫人坐立难安,太子自己是多疑且阴暗的人,于是把旁人也想的跟他一样。 他有些惆怅,又替卢采薇委屈,这三个字从心头冒出来,他神情一时怔住,许久之后才终于呵了一声。令长史在他身后驻足许久,等他呵完了这一声,才上前喊了一声王爷。 恭王于是彻底回过神来,领着他走了几步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想挑动我跟宋家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这么些年,他的心思极没怎么变过。” 有这么个哥哥,要真是安安分分什么也不做等他登位,那不就是在数自己的死期?令长史摇了摇头,嘴上已经同恭王分析起了太子的意思:“您说的不错,阁老也所虑甚是。太子殿下想挑拨您跟宋崔两家的关系,同时又能除去他厌恶的......”他看着恭王面色变换,顿了顿还是叹口气没有改口:“又能除去他厌恶的太子妃跟太孙,替东平郡王铺路。只是您若是没有被挑拨动,他也不可能就此罢休。” 恭王把目光移向他,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你的意思是,若是我被挑拨动了那自然是好,不用他自己亲自动手,若是我没被挑拨的动......” 令长史飞快的接过了话头:“若是您没被他挑拨动,不肯动手,他也有法子让宋崔两家以为是您动的手。” 太子这人,你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实在是他比端王还要阴鸷上几分,这样偏执的人,是什么事都做的出的。 恭王不假思索,面上带着嫌恶跟不耐烦,眼里隐约又闪烁一丝悲哀,这悲哀瞬间隐去,只有嫌恶跟不屑深刻的印在了他的嘴角,在他嘴角上勾勒出一抹嘲笑的弧度:“他以为我同他一样心眼比针尖还小。”他说完了这一句,不再废话,立即吩咐令长史:“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回京城,就说本王同意了,就照着老师的意思做。” 宋家跟崔家根本没有必要得罪,就算是误会最好也不存在,恭王说完这一声,见令长史拱手应是,又道:“不,告诉老师,别给宋家送消息,直接告诉周唯昭吧。” 令长史就是一惊,他太知道卢太子妃在恭王心中的分量,也太明白这是怎么样横亘在恭王心中的一根刺了,犹豫半响,他才出声劝阻:“王爷何必在这其中插手?叫宋家对付提防太子岂不是也一样的?到时候就算是这门婚事顺顺利利的成了,也有根刺种在了宋家和宋六小姐心里,他们跟太子横竖亲近不起来了。” “不。”恭王周宏神情淡漠语气镇静:“我就要他睁大眼睛看看,他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说他的这位太子哥哥有一点还是把他的心思琢磨透了----他固然不会对卢采薇起任何不好的心思,可是对待身上流淌着太子血脉的周唯昭,是无论如何生不出好感的,何况以后,他注定跟东宫势不两立,叫这惹人厌的父子俩自相残杀,仔细想一想,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他没没进京呢,他那个太子哥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给他添堵,那他就将计就计,也给他点颜色瞧瞧,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既下定了决心,令长史也不好再劝,自去吩咐人进京报信了。 章节目录 六十四·鬼门 藩王进京朝见的流程终于拟定了章程,周唯昭松了一口气,眼圈下淡淡的乌青也阻挡不了他眉目间盈满的笑意,青卓跟着熬了不少的夜-----因为分封藩王们乃是效仿前朝太祖所为,因此本朝并无藩王进京朝见的先例,免不得要多翻翻前朝典籍史册,循旧例来拟定章程,因此既要筹备太孙大婚又要忙着准备建章帝万寿,还得照顾好进京的藩王们的礼部就格外的忙了,而周唯昭忙,青卓自然也不能偷闲,累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此刻见周唯昭的模样,忍不住就笑:“殿下这是要见着六小姐了,所以才这样高兴吧?” 周唯昭没理他的打趣,转头问了他一声:“今天是她姐姐母亲的忌日?”每到了这一天,宋楚宜惯常都是要陪着向明姿去道观里做道场的。他曾经陪她们去过一次,清虚观的招魂灯点了九九八十一盏,松涛阵阵,招魂幡立在正中,他总觉得立在其中的、被风吹动裙摆的宋楚宜很不真实,因此印象深刻。 青卓对宋六小姐的一切都上心的很,闻言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是啊是啊,宋六小姐跟明姿姑娘两天前就已经上山了,说是要先沐浴斋戒。今年同往年有些不同,明姿姑娘不是重阳节后就出嫁了吗,今年在闺中最后一年了,因此这道场做的格外盛大些,我还想着提醒您备份礼送过去呢。” 周唯昭点点头,先回宫去给太子太子妃请了安,换了衣裳出了门先往黄大仙庙的宅子里去了一趟,坐定了以后就问老孔:“西北那边没来消息?” 老孔佝偻着背,稍费些劲才在他对面坐下,咳嗽了几声回他:“前儿就有消息递进来。”他压低了些声音:“杨玄死了。” 杨玄早就该死了,崔绍庭留他到现在,就是为了吊他背后的大鱼,周唯昭叹了一口气,眸色渐深,当初这主意还是他跟崔绍庭商量的,想着总得把这只幕后黑手揪出来才让人安心,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背后的大鱼竟然是范家-----范家背后站着的是谁就毋庸置疑了。 他眉头皱了起来,头一次眉间显现出厉色,声音冷淡的问:“查清楚是谁动的手了?” 若是崔绍庭......不可能是崔绍庭,崔绍庭这几年把西北收的服服帖帖,如今正待整肃西北风气,走私这一块在禁止互市的情况下乃是大罪,他要是单纯的想叫杨玄伏法,早在陈阁老章天鹤那次就可成功了,可他硬是忍杨玄忍到了现在,无非就是为的彻底斩断这层利益链,这个关键时候,恐怕没人比他更希望杨玄能活着了。 老孔肃了脸色看着他,压低了声音:“是镇守大同的监察御史上的折子,弹劾杨玄私贩战马,勾结鞑靼人,监察御史有先斩后奏之权,没等三边总制崔大人反应过来呢,杨玄的人头已经落地了。” 这哪里是为了惩处杨玄,分明是为了杀人灭口,周唯昭闭了闭眼睛-----大同,镇守大同的正好是锦乡侯韩正清,韩正清此人本来就是西北走私的保护伞...... 看来他的父亲大人果然没有因为皇后的呵斥和杨云勇的事发就收敛一些,反而还在做垂死挣扎,他以为他赶在皇后发难之前就把这些首尾通通收拾干净,皇后手里的把柄没了,以后就仍旧能为所欲为? 周唯昭本来对太子没甚感觉,要说恨那也没有----他从小跟着张天师长大,张天师从不教他仇恨,只教他怎么记人家的恩。可是到如今,他忽而觉得太子实在面目可憎-----为了些许利益,连未来自己的江山也可出卖的人,着实很难令人瞧得起。 屋外烈日炎炎,扑鼻的桂花香味也没能叫人心情舒爽一些,周唯昭的声音却比地底的冰窖还要冷上三分:“你知会叶二公子一声,让叶二公子告诉他哥哥。” 可是还没等老孔应声,外头的含锋就把门敲的砰砰响,密道的门哗啦一声打开,含锋飞快的进门,从怀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封了的信递给周唯昭,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殿下,有人专门送到了礼部衙门说找您的,说是事关宋六小姐,叫您最好看一看。” 把信送去礼部衙门?周唯昭挑了挑眉,颇有些疑惑,可是听见事关宋楚宜,手上已经一刻不停的打开了信,只看了一眼,他脸色就瞬间大变,砰的一下拍了一声桌子猛地站了起来,用力之大,那张油光可鉴的黑漆木桌子几乎散架,他站起身,连声音都有些变了:“今天小宜陪向姑娘在清虚观?!” 青卓迷迷糊糊的跟进来,还不知道自家殿下怎么忽然这样失态,自然的接了一声:“是啊,您刚才不还说咱们来完了老孔这儿就赶出城去吗?” 周唯昭已经没心情说多余的话,立即转头吩咐老孔:“把翠庭明泰,还有朗月徐风都叫上,让他们之后出城赶来清虚观!” 老孔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看着他跟青卓含锋飞快的出了门,诧异的抬手去捡落在地上的信纸,这么一扫,他也惊得瞪大了眼睛,随即就忍不住深深的叹口气。 太子真是丧心病狂了,居然想对宋六小姐下手!宋六小姐虽然是伯府千金,可是既然是陪着表姐去做道场,又因为初一家里长辈要进宫去见贵妃娘娘日子特殊,因此并没女性长辈陪同,了不起也就是她弟弟跟着,身边人手肯定也是寻常人......真要是太子下定了决心,那这宋六小姐岂不是就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只要想想,就叫人忍不住打个哆嗦,也难怪殿下那样惊慌失态了。 他把信团成团点起火折子烧了,片刻不敢耽误,出门自去召集翠庭明泰跟朗月徐风,想了想又特意使人去长宁伯府和郡主府都报了个信。 章节目录 六十五·离奇 另一头的宋楚宜立在清虚观的长廊下,驻足看着不远处挂着招魂幡的祭坛,再顺着这些东西看向远处如波涛起伏的松海,目光悠远而深沉。 她透过自己的五指去看这铺天盖地洒下来的光线,再从指缝间看写着宋琳琅名字的、偌大的引魂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明姿,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只希望姑母跟母亲都能和自己一样,神佛若是有眼,也叫她们能在来世或是她不知道的世界有新的开始。 宋琰跟清虚观的观主商量完了今夜起坛的时辰,回来站在宋楚宜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瞧见跪在地上的向明姿,伸手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别怕,都过去了。” 察觉到宋琰长大的那一天,宋楚宜就原原本本的把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告诉了他,这回并不是托词做梦,她对着最亲的弟弟,觉得没什么可隐藏的,把上一世的经历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她想,她说完了,这些前尘旧事也就跟一场梦没甚分别了,梦做完了,以后就都是坦荡大道。 是以宋琰有此一说,宋楚宜回头朝他笑:“是,我知道,都过去了。” 姐弟俩才说着话,秦英从长廊另一头气喘吁吁的跑来找宋琰,语气慌张面色发白:“清风先生不见了!”他停了停喘着粗气,弯着腰双手放在膝上,抬头看着宋楚宜和宋琰:“他支使我下山去给他买烧鹅,可是我一回来,他就不见了。整座山上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人......” 清风先生喜欢清虚观的布局,时常说这是好风水,他也喜欢清虚观山上那弯山泉,从高高的山壁上飞溅下来,在底下落成一汪碧绿清澈的湖水,美不胜收,因此这回向明姿要来给亡母做道场,宋琰自然要来护送,他也就闹着要一同来。 宋楚宜和宋琰二人的面色同时变差,清风先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绝不会跟人玩这无端失踪的把戏,她蹙着眉头问他:“叫秦总管去查了,都没找到?” 秦英摇头,急的只差去挠墙:“没有,我爹带人都快把这清虚观翻过来了,人也问遍了,先生素日喜欢去的那湖边小亭也去找了,都没踪影!” 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宋琰已知事情不对,回头看着宋楚宜道:“我去瞧瞧。”清风先生不是一般人,长宁伯府把他奉为上宾,他也答应过会作为关门弟子为清风先生养老送终,清风先生若是出了什么事,不说旁人会怎么说,他自己良心上就过不去。 宋楚宜脚步略动了一动,跟着他走了两步,又猛然住了脚,回头去看仍旧哭的伤心的向明姿,然后才深深的看了宋琰一眼,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轻轻的点了点头:“去罢,一切小心。” 宋琰胡乱点头应了,回头一路小跑着消失在了转角处,宋楚宜这才转头朝向明姿那里走,她扶起拜倒在地上的向明姿,伸手接了青莺递来的帕子仔细的替她把脸上的泪都擦了,拉着她的手默了默问她:“你害怕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出来,向明姿却立即就听懂了,她的手仍旧有些发颤,却紧紧的握住了宋楚宜的手,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怕的......你别担心我......” 宋楚宜抿了抿唇,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叫轻罗跟含烟留下来陪你。” 向明姿咬着唇飞快的摇头:“这不行......你比我危险多了,她们要留在你旁边我才放心!”她看着宋楚宜,其实是害怕的,面上却强撑着半点都不露出来:“咱们来之前不是都说好了的吗?当初崔家表妹还能跟着你一同风里来雨里去的,难不成我还要露怯不成?你尽管放心去,我旁的本事没有,不给你添乱的能耐却还是有的。” 宋楚宜不容她再多说,压低了声音劝她:“我怎么是担心你给我添乱?只是凡事都尽量想的周全些罢了,你要是出了事,我难不成就能安心了?你别以为他们只打算对付我跟琰哥儿,你就没事了,这世上多的是说不准的事,你这边有她们我才放心。”她一面说,一面已经吩咐轻罗含烟留下,再叮嘱了向明姿几句,才带着青莺跟青桃快步往外走。 她很快领着人到了三清殿正殿,却并没瞧见宋琰,崔应书新送给宋琰的长权迎上来,看了身后穿梭往来的道士们一眼,恭敬朝宋楚宜弯下了腰:“姑娘,刚才有个小道士说清风先生是往山顶去找一种什么乌黑的鱼去了,四少爷已经带人去找了。” 宋楚宜挑了挑眉,环顾了一圈周围:“是哪个小道士,记得吗?” 长权机灵,相比起崔绍庭调教人重点是要在战场上打滚过来的,崔应书挑的人就温和得多,都是些在晋地投奔来写下投靠文书的有一技之长的人,这些人的父辈就开始在崔府,他们对崔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崔家也愿意花钱叫他们学本事,因此一个个都有过人之处。 长权的特点就是尤其的机灵,记忆力尤其出众,此刻闻言他就立即点了点头:“记得,说是在灶上烧火的,打柴回来碰巧见了先生,您要是想问什么,我去把他找来。” 宋楚宜脸上微笑加深,朝他微微一点头:“不必了,既然是在山顶,那我去寻寻琰哥儿,你们去跟道长们再叮嘱叮嘱,叫他们务必别放闲杂人等进来,我跟表姐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否则传出闲话去可不是玩的。” 周围拿着法器和抱着灯笼的道士们穿梭不停,长权立即躬身应是:“您放心,道长们都是聪明人,想必都心中有数的。” 青莺也朝周遭看了一眼,聪明人是聪明人,只怕是太过聪明了,可她什么也没说,看了看长权,跟着宋楚宜转过了身。 后天就能出院,终于要解放了,大家放心吧,以后一定会保质保量的更新哒。多余的话不说了,爱你们么么哒~~~继续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啦~~~ 章节目录 六十六·圈套 向明姿颇有些坐立不安,逼着轻罗出去了一趟,回来听她说宋楚宜跟宋琰都去了山顶,忍不住就更是慌张了,来来回回的在屋子里走了好几趟也停不下,玉笙看的眼睛都花了,瞧一眼神情同样有些紧张的轻罗跟含烟,忍不住一头雾水:“姑娘这是怎么了?六小姐跟四少爷不过是去找找清风先生,您怎么急成这样?” 向明姿不说话,双手交握,紧张的说话都有些不连贯,吩咐她出去打水,这才问轻罗:“他们不会有事吧?明明咱们往常都是往白头山的清虚观去做道场......”她理了理思路,想了想才忍着担忧和惊惧往外头看了一眼:“那边才是相熟的,有什么事那些道长们也脱不了干系,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说到这里,又自己停住了,正是因为这里人生地不熟,才可能把人引出来啊,只是道理虽然都知道,却还是免不了担心,她回头又问轻罗一声:“小宜身边带足了人吧?” 轻罗跟含烟自己也急的不行,她们是周唯昭送给宋楚宜的,职责就是保护宋楚宜的安全,如今明知道宋楚宜要去涉险,她们却不能参与其中保护她的安全,实在是惴惴不安。可她们自从阳泉的事情过后就对宋楚宜的话言听计从,现如今宋楚宜既严令她们保护向明姿,她们心里再担心,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好反过来安慰向明姿。 另一头的山路上,宋楚宜领着青莺跟青桃两个人缓步而行,狭窄的小径两旁都是差不多要及膝盖的野草,风一吹大片大片的像是波浪起伏,走了一段,人烟逐渐稀少,连打柴的小道士跟农夫们也渐渐的少了,青桃搀着宋楚宜,手心有些黏腻出汗,谨慎的朝两旁看了一眼,低声问她:“姑娘,咱们还往前走么?” 风渐渐大了,宋楚宜湖蓝色的纱裙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她面色不变,目光望向山顶,片刻没有迟疑的捏了捏青桃的手:“走,这里没有,山顶上总会有的。” 青桃手心的汗出的更加厉害,可是却丝毫没有犹豫,宋楚宜既然说要继续走,那前面就算是火坑,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跟着跳的-----她跟着宋楚宜这样久,陪着她从一个后院的小姑娘直到如今即将成为太孙妃,成为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勇气。 事实上也正如同宋楚宜预料的那样,眼看着再翻过一座山头就能上山顶了,变故就发生了。 似乎是瞬间的事,她们前头不远处的陡坡上就传来异常的响动,开始时还不甚明显,等到那声音渐渐大起来,青莺趴在地上听了片刻,立即就瞪大了眼睛飞快的站直了身子:“好像是......地动了......?” 宋楚宜却摇了摇头,她目光盯住前头的陡坡,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若是在这一刻之前她心里还曾抱有一丝幻想,如今也彻底破灭了-----上一世是山洪暴发,这一世是地动,多喜欢在这这种天命不可违的名头上下功夫啊,简直如出一辙,叫她不相信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也难。 青莺跟青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得见飞扬起来,几乎遮天蔽日的沙尘,这沙尘吹的人眼睛都差点睁不开,可是以青莺的目力,还是瞧出了不对劲,裹在这漫天沙尘里的,分明还有滚滚而来的巨石! 果然是个圈套,青莺一只手掩着口鼻,一只手飞快的拽过了宋楚宜,把她往旁边的斜坡上拉-----前面那个坡是陡坡,那些巨石滚下来的速度飞快,要是迟一瞬,她们几个恐怕都要被砸成肉泥! 可是她才堪堪把宋楚宜甩出去,自己也跟着滚了下去着了地,正要问问宋楚宜和青桃有没有伤着,及膝盖高的野草丛里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不一时就钻出许多蒙面人来。 宋楚宜飞快的爬起来朝自己滚落下来的地方看去-----那里也涌上来许多黑衣人,四面都是,根本没准备给她们活路-----那些巨石,好像就是为了把她们逼到这个死角,叫她们无处可逃的。一切都跟她猜的一样,刚刚好,可是她想要笑,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笑不出来,她曾经千百次闪过心底的,却又不敢相信的那抹直觉,竟然是真的,这一点叫她既震惊又心酸。 震惊于这世上竟真有这样的父亲,替周唯昭有这样的父亲觉得心酸。 她心里这样想,那些黑衣人却根本没给她多愁善感的时间,瞬间就有几个人飞扑到了她们跟前,举刀欲劈。 可不知从哪里横空飞来一只羽箭,第一个扑到宋楚宜面前的黑衣人应声从半空中摔了下去,随即就有第二只第三只箭矢破空而来,且箭不虚发,青莺跟青桃丝毫不觉得意外,二人分别挡在宋楚宜身前背后,围着她缓缓后退。 这波箭雨还未平息,才刚宋楚宜来时的路上又涌出许多人,飞快的拿着兵器涌上来跟坡上的黑衣人短兵相接,其余的也都纷纷寻机摸了下来护在宋楚宜身边。 这是早有准备?!黑衣人们总算是察觉出了不对,可是到了如今,就算是中了圈套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计划进行下去了-----已经折损了不少人在这里,要是不达成目的,到时候回去不好交差不说,还可能泄露机密...... 离宋楚宜最近的,看上去也像是领头的那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往最高的山顶那里看了一眼,举着刀朝宋楚宜扑了过去-----就算是这位宋六小姐带了府兵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伯府的府兵,一没打过仗二没杀过人,平日里尸位素餐的,能有什么大本事? 他眼里酝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似是已经看见了宋楚宜的血,可是下一刻这幻想就破灭了,他的刀同样撞上了一把刀,巨大的冲击力把他撞的从半空中落下来倒退了两步,虎口震得生疼,他惊恐的朝那边看去,对上的是一双嗜血的眼睛。 不,这不是普通的伯府豢养的府兵,这分明是上过战场见过人血的人才会有的眼睛!他有些发愣,对面的人已然朝他扑了过来。 章节目录 六十七·隐秘 青桃颤颤巍巍的拽过宋楚宜的手-----之前青莺把她甩出来的时候用力太大了,宋楚宜在坡上滚了一圈,手都被上头的石子磨破了,她掏出袖子里的帕子,胡乱给宋楚宜先擦了擦,去掉伤口周围的破皮,才又拽下腰间配着的荷包,从里头拿出药膏来先替宋楚宜抹了一些。她也算是陪着宋楚宜见过了不少风浪,去晋中时候的船上,阳泉的路上,还有天水镇,每一桩都是惊险至极,可是她从未有一次像这样害怕过-----刚刚那把刀,几乎已经贴到了宋楚宜的额头,只要马三的动作慢了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宋楚宜如今就不存在了。 更叫她觉得害怕的是,这些人背后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太子。这是多恐怖的事啊,她看着宋楚宜,惊慌失措得忍不住流了一脸的眼泪,刚刚滚在地上沾染的沙尘被这眼泪一冲,她整张脸都是黑乎乎的,唯独眼泪流过的这一道露出原本的白皙肤色,瞧着格外滑稽。 宋楚宜拍了拍她的肩头,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刚刚差点儿一刀叫她归西了的人,马三正没好气的一脚死死踩在他胸口,手上的刀正搁在他脖子上,稍稍用力就能叫他去见阎王。 可这人丝毫不惧,看着宋楚宜的眼神也不闪不避,甚至还刻意费力的把脖子往马三的刀上送了送-----要不是马三先把他打成了重伤,脚又踩在他胸口让他动弹不得,这人早自杀了。 望岳把从他嘴里抠出来的一颗牙往旁边一砸,呸了一口,顺势伸手在蜿蜒而下的小水沟里搅了搅算是洗了手,有些丧气:“幸亏马三动作快,留了这么一个活口,否则什么都捞不着,这帮孙子真是太狠了,对咱们狠,对他们自己下手也狠啊。” 宋楚宜看了一眼这周遭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数了数大概的数,回头去看望风:“算一算我们这边死伤的有多少。” 望风瞥了躺在地上死也死不成的人一眼,又看看宋楚宜,点点头领着两个人去了,马三抹了一把脸,露出他满脸的麻子问宋楚宜:“六小姐,这人怎么办?” 宋楚宜的目光再次放在那个人脸上,那人也看她,隐约带着一抹嘲笑和不屑。宋楚宜于是也弯了弯嘴唇,轻声朝马三交代:“交给你了,不许他死,也别审问他。等回去以后再理论。” 她说完,见马三应了是,伸手遮了光线看着山顶,吩咐望岳:“你带人跟我去上头瞧一瞧,阿琰那里不知道顺不顺利。” 躺在地上的人瞳孔猛地缩了缩,看着宋楚宜的目光变了又变,像是在看一个妖怪-----这个小丫头竟然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杀她,也早就知道清风先生跟宋琰都是一个引子,为的就是引她出来!那也就是说,宋琰是甘愿当饵,而宋楚宜早就已经预料到他们的计划,然后将计就计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支吾了两声,口腔被一堆破布撑的生疼,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可是却连嘴巴都张不开,眼睁睁的看着宋楚宜领着人转过了身,焦急得蹬了几下腿-----因为宋琰是个小孩子,清风先生又是个老头子,他们大部分人手都留在这下面设伏对付主要目标宋楚宜了,山顶上只留了少量的人手,宋楚宜既然是有备而来,作为她弟弟的宋琰肯定也不可能真的什么准备也没有,那他们这回,可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山顶的风更大,宋楚宜头上的花佃都被吹的晃动起来,她才看见那顺着山壁俯冲而下的瀑布,就瞧见了立在上头的清风先生跟宋琰。 虽然早就跟宋琰商量好了,也知道宋琰身边不仅有长贵和长荣这些人,还有宋珏的人手跟宋程濡专程给他的府兵,可是到底是不放心,如今亲眼看见他没事了,宋楚宜方才松了一口气。 宋琰也早已眼尖的瞧见她,回头看了一眼,朝宋楚宜招了招手,迎着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微笑起来:“姐姐,我跟先生都一根汗毛没掉。” 他终于明白清风先生为什么叫他要有自己的人手了,以后碰见这样的事,他就再也不是在姐姐身后等待保护的弱者,他也可以陪着姐姐,跟姐姐一起并肩战斗。 宋楚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记忆里的宋琰从没有这样兴高采烈志得意满的时候,他似乎永远垂着头,一副木讷的模样。 清风先生见他们走上来,先叫宋琰去跟长贵长荣收拾收拾残局,这才转身看着宋楚宜:“六小姐,此行收获颇丰吧?” 宋楚宜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算不上,那些人如同先生你预料的那般,恐怕跟端王那批人殊途同归,通通都是死士,只剩一个领头的,马三抢的快,留下了个活口。可这人的嘴巴撬不撬得开,还是个问题。” 清风先生就忍不住笑起来:“六小姐别自谦了,哪里有你撬不开的嘴巴?就凭你家那些人,祖宗三代恐怕都能给人查出来,是人就有来路,查明了来路,以你的本事,还会拿他没办法?这人的嘴巴到底能不能撬开根本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六小姐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这次朝宋楚宜姐弟动手的人,不是旁人,是她未来夫婿的亲生父亲,这可真是尴尬啊。 宋楚宜朝坡下看了一眼,那里横七竖八的仍旧躺着许多巨石,那些沙尘已经散尽了,她心里的雾也同样散的干干净净,可是等把一切看清楚之后,她才发现这隐秘实在让人惊惧-----曾经世人都以为是端王下的手,是端王害死的太孙,可是谁能想到,真正要他命的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清风先生陪她立着,花白的须发被风吹的飘起来,他转头看了宋楚宜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章节目录 六十八·人情 风吹的很急,周遭的野草全都被吹的朝一边倒,飒飒的响声让人心烦,清风先生宽大的衣袍伴着花白的须发被吹的飘飘然,他把头撇向宋楚宜,又瞧瞧不远处在亭子周围看着长贵等人收拾的宋琰,少有的收起了他的悠然自得,严肃着一张脸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太子对太孙殿下没有半点帮助不说,现在因为太孙殿下的缘故,他只怕已经恨你们入骨了,以后他若是还能像今天这样伸手,你们处境堪忧啊。” 这些道理清风先生知道宋楚宜其实都明白-----她要是不明白,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清虚观,故意留给人可乘之机,更不会将计就计,用宋琰跟她自己做饵引太子的人出手,最后还留了个活口了。他从不担心这个小姑娘的智慧,他担心的是这个小姑娘因为周唯昭而做出错误的决定-----毕竟太子是周唯昭的亲生父亲,宋楚宜上次杨云勇的事已经有意给太子留了余地,可是如今看来太子根本就没有吸取教训,反而还变本加厉,她要是再继续留情,太子可不像是会领情的人。 宋琰的侧脸在太阳下有些看不清楚,从宋楚宜的角度看过去,只能模糊的看见他侧脸的模糊的轮廓,她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收敛起来,漂亮的瞳孔里有一瞬间满溢杀机,良久之后,她才垂头看着那底下堆满了凌乱的巨石的山谷,极缓慢的眯了眯眼睛:“先生的提醒,我记住了。打蛇要打七寸,我这回会吸取教训的。” 清风先生理所当然的点头,并不拿自己当外人:“这样才对,我可不想我关门弟子有什么意外,你要是在我跟他去蜀中之前不替他扫扫这障碍,我看他这回未必能顺顺当当的去求学。” 这是正理,太子这人一击不中,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其实算起来,宋家实在不算对不起太子,他下这么狠的手,完全是因为宋楚宜要嫁给周唯昭,宋家即将成为周唯昭的助力的缘故。这样的父亲,宋楚宜只觉得连牙齿都冷,宋毅再荒唐,也没动过要她跟宋琰性命的念头。 宋楚宜正想应声,就听见青莺有些惊喜的喊了她一声,然后兴高采烈的冲她喊:“姑娘,太孙殿下来了!” 周唯昭?!宋楚宜有些诧异的回身朝底下看去,正好瞧见周唯昭满头大汗的立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她瞪大了眼睛,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疾步朝他迎了几步。 她还从未见过周唯昭这样狼狈失态的时候-----就算是在阳泉、晋中甚至在天水镇,周唯昭也没这样行色匆匆满面风尘过,她知道周唯昭这是赶得太急的缘故,胸腔中一时溢满感动欣喜,可她开口却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来了?” 青卓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到跟前,气喘吁吁的替周唯昭回话:“殿下收到一封信,说您有危险,他马不停蹄的从城里赶出来,又在观里逼问了道士们您的下落,一路飞奔上来的......”他喘了一口粗气,咽了几口口水吞下喉咙里火辣的疼痛,哑着声音问她:“您没事吧?”停了停,他看了自家殿下一眼,再疑惑的看了一眼周围,然后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怎么......怎么六小姐您好像有备而来啊?” 这一句话才是问在了点子上,含锋翻了个白眼,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管宋六小姐到底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要来这一手,可她没出事,这就是万幸的。否则宋六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太孙殿下心里难过不说,这又都到了快成亲的时候了,藩王们又快要进京,到时候这事儿说不定又要成为旁人攻讦太孙的由头。 宋楚宜张了张嘴,看着周唯昭满头的汗居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她看着他,忽而想起上一世他的结局,又想起太子,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一个字。 还是周唯昭先开了口,他从上而下把她看了一遍,确定她并没受伤,面上神情才缓和了:“收到信不放心。”他伸手把她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的草屑拂开,轻轻弯起嘴角笑了笑:“所以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宋楚宜跟他并肩而行,一路上周唯昭看着混合着沙尘的暗红色的血迹和凌乱的巨石,眉头越皱越紧,等到了可供坐着的小亭里,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看着宋楚宜半响,才道:“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我父亲叫人去挑拨恭王来对付我和你。”他斟酌了一会儿:“信上还说恭王绝没有对付宋家跟我的意思,可他没有,不代表旁人任由他没有。我想了想,你最近出门的机会越来越少,错过了这次道场,恐怕之后要在你身上动手脚就难了......” 他到最后都没问一句自己是不是故意设计引得太子出手,或者问一声之后自己打算要对太子怎么样,宋楚宜心中难过,轻声问他:“你就不难过吗?” 周唯昭抿唇深深看了她一眼,正好撞见她亮的过分的、带着难过和心疼的眼睛,忽然就笑了:“我不难过,从来不曾得到过的东西,发现最后不属于你,并不是很难令人接受的事。师傅说,不求就不会失去,我从不曾求过他的父爱,自然也不会觉得被人抛弃了。我只是担心你......”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过幸好你没事。” 这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太子到底是怎么对待他的,把不把他当儿子看待,其实也真的没那么要紧-----他从五岁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同别人的父亲是不同的。 宋楚宜感觉到他手心的汗,抬头看住他的眼睛:“太子殿下对我和阿琰动手,不是因为宋家怎么得罪了他,是因为你,或者因为太子妃......可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太子是没想留情的,这回他是真的要我跟阿琰的命。” 章节目录 六十九·预兆 宋楚宜吁了一口气,看着周唯昭,连声音也不自禁的低了下去:“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很相信。”她说着,自嘲的牵起嘴角笑了一声:“我以为这世上大抵我的父亲就算是不负责的了,可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太子这样当父亲的......” 她跟这世上绝大部分人一样,一心以为上一世冲周唯昭下手的人是端王,是沈清让,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居然会是太子。 她抬起头,忽然又转了个话题问他:“那封信,您猜是谁写的?” 周唯昭叹了一口气:“自然是恭王,太子想挑拨恭王动手来对付你打击我,同时又叫恭王彻底得罪你们长宁伯府跟崔家,恭王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会上当?自然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过头来让我跟他反目成仇。” 他称呼太子为太子,再也不喊他父亲,大抵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宋楚宜只替他觉得心酸,除了心酸就是满腹的委屈:“之前阿琰提醒我,太子恐怕要有动作,我还以为太子至少会收敛一些。可清风先生同时也告诫我,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想着,的确是这个道理,就托赖大人查了一查,这一查,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原来是赖成龙出的手,难怪宋楚宜能提前设下埋伏带足人手,甚至把整个道观都握在手里,周唯昭点了点头:“可是还是有些冒险了,他毕竟是太子,也毕竟是锦乡侯府和范家背后的人,这两家就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能把这两家都握在手里为他所用,还能瞒着父皇,辖制母后......。” 马三已经提溜着人从他们不远处经过,宋楚宜朝他们瞥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在周唯昭身上:“我也做足了准备,阿琰身边有我舅舅和祖父的人,我自己身边也有马三他们,这些若是还不够的话,我还特意去跟驸马借了些府君卫的弓箭手。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很险,太子殿下果然如你所说,很不简单。”她忍不住觉得有些讽刺:“他居然跟端王一样,豢养死士。这要是被圣上知道了......他还活不活?” 他不仅豢养死士,还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动用这批死士来对付自己,他到底是不是疯了?!一面挑拨恭王想用恭王来对付人,却也不想想,要是恭王不上当怎么办,宋楚宜的冷笑更甚:“何况,他同时还派魏家的人去襄樊,襄樊知府固然敌不过湖北巡抚,可是可惜这天下的官不只有巡抚跟知府,他是不是忘了,湖北镇守的太监是谁?” 周唯昭最近在忙礼部的事,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他看了宋楚宜一眼,并不意外:“原来你也早知道这件事?湖北镇守太监就是当初兴福的义子,唯一从兴福案里逃脱出来的胡霆,我父亲叫魏大老爷去疏通湖北巡抚的关系固然可行,可是他却忘了,胡霆当初是跟着兴福的,他对我父亲的人脉清楚得很,魏氏父子都去了襄樊,他再蠢也该知道事情同东宫脱不了关系,而跟东宫脱不了关系,他就很可能要使些绊子。” “自从你同我说过襄樊的事之后,我就知道太子可能插手-----东平没那个能耐从官府捞人,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求助太子,就算是最后太子不帮忙,以他对银钱的看重,他心中也会对你生厌对宋家生厌。”周唯昭提起太子的时候面无表情:“原本我想的是,干脆就借着胡霆的手处理了魏家父子,太子对胡霆总没什么办法。可如今看来,没有这样的必要了。” 他跟宋楚宜说了杨玄死了的事,看着宋楚宜,眼里仍旧是温和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并没一丝温度:“他还在垂死挣扎,想着杨玄死了,再叫韩正清收手,来救范家,救这个他用的很是顺手的挡箭牌。然后又朝你下手,想着毁了我的亲事,这应该只是第一步吧,接下来你出了事,宋家跟崔家和恭王成了仇家,他就该抽出手来对付我母亲和卢家了。” 宋楚宜在他掌心里的手动了动,缓缓握住了他的手:“早发现也有早发现的好处,杨玄的事恰好是除去范家的好借口-----也正好给驸马解决了难题。而至于太子殿下......”宋楚宜顿了顿:“至于太子殿下,当初皇后娘娘以为手里握着他的把柄就能叫他收敛一些,若是她知道就算有了这些把柄,太子殿下仍旧不是她可控制的,我想,她应该是能下的了决心的罢?” 周唯昭点了点头:“我亲自去同皇祖母说。” 一个已经疯了的,可能把所有人带向深渊的儿子,和一个深受建章帝喜欢的孙子,卢皇后应该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宋琰指挥着长贵把残局都收拾干净了,又蹙眉看着宋楚宜:“这些死士们要练出来可贵的很,太子在这些人身上肯定花了不少心血,现在他们都有去无回,太子恐怕立即就会做出反应。你们要是想叫他安分一些,恐怕速度要快一点。” 周唯昭站起身,冲他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回城吧。”他看了看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眉头紧皱:“天色已经不早了。” 太阳渐渐已经西沉,此刻要是动身,还来得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他绝对不能再叫宋楚宜按照计划的那样留在道观里再过一夜了,太子这人不比范良娣,他比范良娣还要心狠手辣,这么久等不到人回去报信,肯定知道事情不对,就跟宋琰说的那样,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宋琰立即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一切等进城了之后再说吧。”在这外面变故太多了,就像周唯昭担心的那样,要是太子不止这一次动作,还有接下来的应对,那等城门关闭了之后进不了城,那事态可就严重了。 章节目录 七十章·黄雀 聪明人之间,诚然想的都有共通之处,就如同此刻,宋楚宜在马车里听青莺面色难看的回报说是城门关了戒严的消息,目光里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了然-----他们一直担心太子还有后招,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能装这么多年的人,大抵不会是那么蠢的,他要动手,就不可能再给人留下余地,她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问青莺:“虽然城门一旦关闭就不可再开,可也是有例外的,现如今连太孙殿下亲临也不能叫开城门......”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是什么缘故?” 青莺面色更难看了,心里忍不住骂了太子几句,才苦着脸哼了一声:“说是太子殿下遇刺,全城戒严,现如今大批锦衣卫正在城里四处抓人呢,今天城门从黄昏时就关了,就是为了防止人跑出来。”青莺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解,太子这是不是玩的也太过火了?遇刺......亏他想的出来。 宋楚宜却几乎立即从位子上弹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片刻,才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太子遇刺?他今天去了哪里?” 夜色四合,秋季的天已经黑的很快,青桃点燃了蜡烛,罩上了纱灯,又给宋楚宜添了杯茶。 青莺并不清楚,城门叫不开,周唯昭跟宋琰去前头跟今天值夜的守将罗彤说话了,她也是从青卓嘴里听来的消息,只知道城里出了大事,太子遇刺了。 宋楚宜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她今天的遭遇,她脑子乱成一团,过了许久才算是梳理明白了眼下的局势。 她今天之所以提前布下埋伏引太子的人上钩,是因为已经知道太子很可能趁着这个机会把她这个未来能给周唯昭添助力的人一网打尽,消息是赖成龙递出来的,应该准确无误,事实上她也的确是成功的把太子豢养的死士引出来了,而且还抓到了一个活口,日后这个活口若是没有意外,就是叫卢皇后下定决心的关键。 可现在这个时候,怎么忽然太子遇刺了?恭王在这件事里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真的只是为了写封信自证清白顺便挑拨挑拨太子跟周唯昭的父子关系? 宋楚宜敏锐的觉察出不对-----恭王可不像是有这样好风度的人,当时扬州案前脚太子拔了他不少人,后脚恭王就敢去建章帝和卢皇后那里卖惨,顺便影射太子容不下手足,成功的叫爱儿子又心软的建章帝略过了他插手盐政的过错,把重点放在了兄弟不和上......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隐约好像抓到了什么线索,可是下一刻就被青卓慌张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六小姐,城里出事了,咱们如今进不去,后头的马三他们又没跟上来,得先派人去寻一寻......我们今天恐怕要在这城外委屈一宿了......” 马三他们押着今天这件刺杀事件的唯一活口,宋楚宜特意让他们先去之前在城郊的那座民宅里住几天再进城,就是怕到时候出什么意外,可是民宅也就是在城外不远的地方,按理来说他们此刻早该跟上来了,却直到此时还没有动静,宋楚宜越发觉得事情不对,连向来平静的语气都有了起伏,立即当机立断的吩咐青莺:“去请殿下和四少爷回来!” 青莺还没见过自家姑娘这么失态过,片刻不敢耽误,燕子一样的跳下马车往前头去寻人了,青桃跟宋楚宜坐在马车里,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险些吓出病来-----太子遇刺,这可是天大的事,现在城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所幸周唯昭跟宋琰回来的很快,只是城门口实在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何况后头还有向明姿的马车,几人商量了片刻,决意先去附近等-----青卓跟后赶来的明泰翠庭先去找马三了,要是走的太远,又怕他们到时候回来找不到人。 宋楚宜先差青桃去后面安抚向明姿,怕她因为进不了城而担心,然后才面色凝重的看了面前站着的几人一眼:“听说太子遇刺了?” 周唯昭的面色也并不好看,他跟宋楚宜一样,先不担心太子的伤势和如今情形,反而更担心这是太子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怕太子是要拿遇刺的由头去陷害人。 清风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了摇头:“横竖这件事就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他这么说着,一面看了宋楚宜姐弟和周唯昭,努了努嘴老神在在的席地而坐,也不怕地上脏:“往最好的方向想,不是太子设计的贼喊捉贼来诬陷宋崔或者是你们的戏码,那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今天六小姐跟阿琰能从太子手里逃过一劫,是因为锦衣卫有人好办事。那太孙殿下,你是被什么引来的?” 他用了引来的三个字,周唯昭目光灼灼,并不讳言的告诉他收到了的信的事,然后又问:“先生的意思是,这很有可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清风先生抬头瞧了太孙一眼,心里哎哟了一声,忍不住对太孙颇为欣赏,这位殿下可真是个聪明人,管中窥豹的本领不小啊,他比他那个煳涂父亲可要通透多了。 他点了点头:“要这不是太子的连环计想弄死你们顺带扳倒崔家宋家,那很有可能就是你们跟太子都是别人计划中的一环。就像您说的那样,现在你们就是那只螳螂。” 宋琰也立即明白了过来自己老师的意思,冷冷的问出了声:“先生您的意思是,恭王就是那只黄雀?” 宋楚宜没有插话,清风先生说得对,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他们都可以说的上危机四伏。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这感觉实在说不上好。 出院了,真是松一大口气,今天终于能睡个好觉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七十一·饿狼 清风先生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几个松子来剥壳,呵了一声把果肉扔进嘴里:“都说这两兄弟面和心不合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嘛。最起码有一点他们还是挺像的,这不都把你们算计进去了,想让你们死,还想用你们的死来打击对方吗?” 周唯昭没有说话,如果太子受伤遇刺是自导自演,那就说明他是想把宋楚宜在清虚观的遭遇和他自己的遇刺都栽赃到恭王身上,思及此,他心念一动,转头看着宋楚宜:“那个活口,你是不是还没审过?” 清风先生就插话:“当然还没审了,那些人摆明了是死士,一个个都不要命的,今天要不是早有准备,带的人手都是排得上号的有功夫傍身的,我们恐怕全都要死在那里。太子殿下这回可真是下了本钱,豢养死士在本朝可是大罪,饶是端王沾上,不也死了吗?要是真确定了是太子养的,他也别想讨得了好-----豢养死士,你这是想扰乱朝纲啊,还是想欲行不轨?这可全凭着别人的一张嘴说.......”清风先生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停住了,思索了片刻才道:“既然都知道了是死士,肯定知道审不出来啊,那帮人没被我们这边杀的不也全部自尽了吗?原先是想着回去交给皇后任由皇后定夺的,现在看来,带回去,这人吐出来的未必是太子殿下啊。怪不得马三不见了。” 怪不得马三不见了......宋楚宜几乎跟他同时想到这点,豁然抬了头-----恐怕不管是太子还是恭王,此刻都要马三手里的那个人-----太子是要把他弄回去想办法弄到皇后跟前,叫人承认主谋杀害宋楚宜乃至刺杀太子的是恭王,而恭王自然不必说,是要想方设法的要那人吐露自己是太子豢养的死士......这两个人真是肆无忌惮的没把别人的性命当命,宋楚宜忍不住被气笑了-----曾经她以为恭王殿下是个苦命人,是个被太子殿下的偏执多疑和卢皇后的无原则偏袒而失去了青梅竹马爱人的可怜人,可现在看来,从前恭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现在的恭王却无论如何也能配得上野心家三个字,或许是经年的失望累积,或许是这些年时光早已把他打磨成了一个政治家野心家,总之,这个人已经同太子的威胁没什么两样了。 “马三机灵。”宋楚宜轻飘飘的笑了笑,笑意却并没到眼底:“他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最知道怎么护住自己的性命了,何况他身边还有长贵他们在,青卓又赶过去了。我们先护住我们自己吧。” 不管是太子还是恭王,如今都把她们当作博弈的棋子,当作对付对方的砝码,今天要他们命的,不止是一个人,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一地藩王,不管是他们哪个动了念头,都已经叫人害怕了,何况这回还是两个。 周唯昭喉咙紧了紧,他想过宋楚宜嫁给自己以后或许要遇见很多麻烦,可是这第一个这样大的麻烦就来自于他的亲生父亲,这一点实在叫他难堪又愤怒。 风渐渐大起来,周围的树木都被吹的往一边倒,京郊的梧桐和杨树都生的高大,风一吹树上的叶子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不一时清风先生周围都已经堆成了厚厚一叠。 宋琰皱着眉头很是担心:“之前城门守将说要进去请示锦衣卫都督,现在看来,咱们进城了也未必是好事。”他看了宋楚宜一眼:“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今天恰好又是祖母跟大伯母进宫瞧贵妃娘娘的日子......若真是太子拿这件事做文章,很可能还要牵连到她们......” 是啊,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真要是太子的计谋定的如此巧妙,很可能就是杀宋楚宜不成就立即转头污蔑宋家崔家勾结恭王行刺,他们要是此时进城,恐怕立即就要被抓起来送进诏狱,连周唯昭都有可能背上一个弑父的罪名吧? 宋楚宜皱了皱眉头,很快又松开:“家里有祖父跟大哥在,料想不至于如此。祖母跟大伯母虽然进宫了,可是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是有分寸的人,太子想在宫里说行刺是她们所为,可没那么容易-----每逢初一十五,后宫妃嫔都是可以召家人进宫相见的,又不止咱们一家,他要是非得认定是我们家,也显得太刻意了。” “你们家里有你祖父大哥坐镇,出不了大事。”清风先生也应和宋楚宜的话:“现在关键在于你们身上,你们现在要是死了,马三那边的人又被劫走了,那就真是死无对证,全凭别人一张嘴怎么说了。到那时候,你们家才真正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呢,现在你们还是好好想想,这进城又进不得,这里呆着又不安全,该怎么办吧。” 风吹的大,他在地上坐的又有些久,勐地打了个哈欠,搓了搓鼻子不经意的扭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惊又怒的问了一声:“你们听说过屠夫和狼的故事吗?” 他的话问的奇怪,宋楚宜目光里透出些惊讶,见他目光紧紧盯着一处,就顺着他的目光瞧向不远处,忍不住也立即倒退了两步-----不远处有许多莹莹绿光,在黑暗里就跟一个一个的星星,可这毕竟不是星星,也半点叫人欣喜不起来-----这是狼的眼睛。 周唯昭已经迅疾的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向后带,目光落在隐在林间的那些亮的如同灯盏一样的绿光上,已经察觉到了不好-----京郊有个小型围场,多有勋贵和富户在此地行猎,因为围猎都有时节,因此春秋二季是禁止猎户打猎的,每每到此时野兽出没伤人的事就频发,可是这么多狼同时出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七十二·手法 只听说过曾经有虎从山上下来伤人,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多狼群成群结队的出现来袭击人的,在场诸人已经察觉不对,周唯昭跟清风先生等人尚且稳得住,宋楚宜跟宋琰也胆子大经历过风浪的并不害怕,可是要命的是还有从伯府跟来的普通的丫头跟家丁------当初既然是要引蛇出洞,自然是做的越仔细越好,因此宋楚宜跟向明姿身边服侍的下人们都是带够了的,此刻这些普通的下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通通吓得屁滚尿流。 向明姿在马车里都听见了外头的骚乱,之前虽然青桃来安慰过她,可她也知道有周唯昭在还进不了城必定是出了事,如今乍然听见外头的惊呼,更是吓了一跳,她既担心外头的宋琰跟宋楚宜,一个人呆在马车里又万分不安,忍不住打开了马车的门,这一开她就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原地-----车夫倒是还在,可是前头押车的几个家丁全都做鸟兽散了,别说宋楚宜跟宋琰素来能压得住人,现在太孙殿下周唯昭也在,这些人是吃了豹子胆?怎么敢这么没有规矩? 可随即玉笙就惊呼了一声,砰的一声替向明姿掩上了门,急急的道:“姑娘,那是什么?!” 向明姿面色发白,小巧的鼻头上都渗出冷汗来,双手揪着自己的前襟惶恐的摇了摇头,过了半响才不确定的颤声道:“那......那是......狼?!” 她之前去围场的时候曾经见过宋珏猎的狼,半夜的时候狼绿幽幽的眼睛实在叫人慎得慌,她手指都攥的发白,脸上血色尽失,颇有些崩溃:“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狼?!” 她说完,又急急忙忙的想要下车去,去瞧一瞧宋楚宜她们,她们可都在外头呀!可她的手才来得及触到马车车壁,马车就不知被什么撞的轰隆一声响,随即就是接二连三的撞击声,间或还夹杂着巨大的刺耳的猫爪子挠墙的声音,玉笙吓得只差哭出来,一把拽住了向明姿的手,带着哭腔道:“姑娘,这是狼撞上来了吧?!” 外头一声接一声的长鸣似乎是在印证她的话,尖锐的利爪划过车壁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一一冒了出来,向明姿六神无主,想要下车去寻宋楚宜,却实在不敢,忍不住也哭出了声,毕竟是没经历过这些的小姑娘,她着实是被吓怕了。 马车接二连三的被撞,饶是车身坚固,也禁不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巨大冲力,眼看着车窗都有些摇摇欲坠了,玉笙尖叫了一声,双手抱住头缩在了角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惊恐的喊着小姐。 小几上的烛台骨碌碌的滚落在车厢里,很快就点燃了铺着的地毯,向明姿手忙脚乱的拿茶水去泼,一回头却正好撞上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惊得茶水都扔在了车厢里。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玉笙手往后攀,慌乱之中想要抓住些什么来抵挡,这一拉,就把车壁里的抽屉拉了出来,她伸手胡乱一抓,又惊恐的哭起来,两只血淋淋的手扯出一团东西哭的六神无主:“小姐,这是什么呀小姐?!” 向明姿看向她血迹模糊的手跟她身边那滩血肉模糊的东西,整个人都软在了车上,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明明是平日里放茶具香炉的壁盒,怎么里面装了这么多血腥的东西?!她想到什么,伸手又去抽别的壁盒,这一抽,额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全数都突出来,不受控制的弯腰捂着嘴干呕-----她分不清里头血肉模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是怎么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故意的!电光火石间,她的脸色更加苍白,这些狼群的出现还有马车上的这些东西,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玉笙已经吓得脸色惨白面无人色,一声高过一声的喊着救命。 外头的狼群许是闻到了血腥味,朝向明姿的马车扑的更狠,不一时那辆马车已经摇摇欲坠,宋楚宜目光发冷,她活了两世加起来,经历过的荒唐事甚多,匪夷所思的事也不少,可是以狼群来杀人,还是怎么也没料想到,这不像是太子或是恭王的手笔,倒是有些像是那个以变态为乐的韩止的爱好。 她倒退了两步,仿佛看见了上一世韩止血迹斑斑的衣裳和嗜血的眼睛,那个时候韩止是为东平郡王所用,那这一世呢?这么相像的处事方法,眼前的场景,又是谁的主意谁的手笔?若是韩止......不可能是韩止,他已经全然同太子和东宫决裂,此刻正在海上当海盗,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汪洋大盗,他怎么敢回来?又怎么会重新被太子驱使? 那么,是谁?!是谁跟韩止有这么相同的爱好,喜欢看人凄惨的死相?宋楚宜咬着唇,眼看着轻罗跟含烟身轻如燕的跃过狼群飞快的蹿上了向明姿的马车,眼看着她们狼狈的把向明姿主仆救出来,然后眼看着狼群扑上去分食车上的那些生肉,眼里燃着熊熊烈火。 周唯昭目光同样变得深邃,因为闻到了血腥气,这些狼群越发的疯狂,有跑得慢的武功差的,多有被它们扑上去对着脖子咬的,他们这些站的比较靠后的,没有在马车里的,也成了被攻击的目标,清风先生跟火烧了屁股似地,面色严肃,语气却不如他的脸那样平板无波:“不管是太子还是恭王中的哪一个,使出这样的法子来对付人,一旦等他们得了势,都必定是夏桀商纣之流!” 宋琰把他护在身后,想起之前在通州陷在韩止的赌场,韩止才是真不把人当人,最喜欢看人兽斗,拉了不知哪里弄来的死囚跟野兽对阵,还拿输赢当赌注,不由就看了自己姐姐一眼-----他知道韩止并没死。 解放的头一天,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跟缓不过来啊......今天最少应该会四更,大家放心,说好了出院以后会恢复更新,一定会尽力做到的~~~~~ 章节目录 七十三·引战 可当初宋楚宜的计谋那么完美,韩止没有理由再回来为太子效命了-----他也没有那个身份再回来,他如今在世人眼里可已经是个死人。 一声接一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狼嗥声在月色下分外嘹亮,饶是宋楚宜也被这混合着惨叫声尖叫声的狼嗥惊得头疼欲裂,她拽着周唯昭的袖子,一手捂着自己的头,怔怔的退了一步-----这世上果然不是所有事都能在她掌握之中,饶是她算到了太子要出手,也没料到会出现现如今这样复杂万分的局势-----如今她甚至连这场人狼大战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都还摸不清楚。 而这些狼群见了血之后越发的疯狂,连周唯昭身边的几个道兵都已经应付得有些狼狈,周唯昭把宋楚宜牢牢地护在身侧,一面飞快的叫人点火。 狼是怕火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带了火折子的,还能抽得出手的,都如有神助一般烧起了火,好在原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城,去哪里投宿,已经收集了许多柴火,如今点燃了起来,一时之间周遭亮如白昼。 也正是这样的光芒,连人的眼睛都能灼伤------触目能及的地方,全都是血,不知道是人的还是狼的,甚或还有原先逃走却又遇上狼群的那些人的残肢断臂,向明姿被护着跌跌撞撞的到了火堆旁边,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弯腰作呕。 清风先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狼群,目光聚集在不远处最强壮凶恶的显然同周遭的那些狼不一样的头狼身上,朝宋楚宜跟周唯昭看了一眼:“听说狼是很记仇又凶残的动物,一旦被它们盯上了的猎物,它们是不会放弃的,何况现在我们还杀了它们这么多同伴......”他停了停,嘴角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我年轻的时候孤身在青海求学,外出时曾经碰过狼群,险些丧命。听说,狼同人一样,家族观念极强,且性凶恶而机警,往往能协同合作分工狩猎,现如今,我们今天碰到的狼群,比我当年遇到的也少不到哪里去了,恐怕少说也有五六十头狼,京郊曾出现过这么多狼共同伤人的记载吗?” 宋琰跟着宋珏混的久了,对这些奇闻异事听的很多很杂,闻言立即摇头:“并不曾听说过,老虎下山袭击人尚且时常听说,可是这么多狼同时出动的,极少见。” 周唯昭已经听明白清风先生要说的意思,他面无表情的斩杀了一头朝宋楚宜扑过来的狼,越过宋琰去看清风先生:“先生上次是怎么脱身的?这火显然对它们并没什么大作用了......” 见了血腥的狼,哪里还会在意这些火?顶多也就能抵挡一阵子而已,清风先生见周唯昭明白自己的意思,就伸手指着那头最高大凶猛的狼,语气斩钉截铁:“先杀了头狼,然后迅速趁机脱身-----杀了头狼,它们总要乱一阵子的。” 众人都顺着清风先生的手看过去,他所指的那头狼身躯高大眼神凶恶,周围的狼纷纷聚集在它周围,它一出声就纷纷耷拉着尾巴垂着头,果然瞧着像是发号施令的头狼。 宋楚宜皱了皱眉头:“可是它在这么多狼中间......” “那也要杀!”清风先生毫不犹豫:“否则到时候再引来别的狼群,我们就必死无疑了!” 青卓浑身是血的挡在周唯昭身前,闻言毫不犹豫的就要朝前扑,可随即就被周唯昭伸手拎住了衣领,他挣扎了几下,愤愤然的回头喊:“殿下!您不能去冒险!” “我在龙虎山的时候对付过狼。”他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声,又朝宋楚宜点点头:“我稍后就回来。” 青卓虽然机敏,可他的功夫却的确不如周唯昭,这里有能力能在这么多狼中间取头狼性命的,也唯有周唯昭可能做得到,宋楚宜抿了抿唇,忽而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领,仰着头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她不会说多好听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样爱一个人才是真真正正对他好,才是合乎他的心意又能恰到好处的不叫人觉得这份心意是负担,她唯有一颗小心翼翼对待人的真心,上一世她双手捧着这颗真心给沈清让,转眼就被他抛在地上狠狠践踏,这一世她鼓起勇气重新将支离破碎的心缝起来交到周唯昭手上,不想同上一世那样被人碾碎成泥。 周唯昭浑身都是一震,他把宋楚宜的手握在手心,用力的握了握,终究只吐出三个字:“你放心。” 宋楚宜看着他的眼睛,后退一步松开手,缓缓松了口气:“是,我放心。” 周唯昭扑身飞出去,很快便飞入了狼群里,宋楚宜的目光紧盯着他,一瞬都不曾移开,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若是仍旧能全身而退,她一定不会叫背后的人好过。 她少见的慌乱,有人比她还要慌乱百倍,周唯琪慌得两只手都没地方放,若不是钱应跟黄翌青一左一右架着他带着他回了寝殿,又有担心太子的身体为托词,恐怕流言立时就能满天飞。 此刻进了寝殿,他就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床上,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像是一直被抛在岸上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连黄翌青跟钱应两个人也都是面色苍白,手心出汗,僵直了身体不顾仪态的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钻进人的鼻腔,甜腻的香气才把周唯琪惊得一个趔趄从床上蹦起来,他惊恐的看了左右一眼,坐直了身体,发带都散乱在胸前,目光终于有了焦距,朝着钱应问:“怎么办?!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钱应坐着半天没动静,过了许久才缓缓的抬起了头,跟面如死灰的黄翌青对视一眼,目光僵直的摇了摇头。 章节目录 七十四·混乱 钱应头痛欲裂,他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候,可事情的发展根本超乎了他的能力跟想象,他面色发白的紧盯着自己的手掌,缓缓的将脸埋了进去,狠狠的搓了几下,可这也没能叫他更清醒一些,他揉了揉头,只觉得百般糊涂。 还是黄翌青先出了声,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出口还带着几丝颤意:“这......也不一定就是那老参的事......” 东平郡王听见这两个字,像是被火烧了屁股,急急忙忙的抬起头来,深刻的盯了黄翌青一眼,不久之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不。”他说,已经先忍不住笑起来:“一定是那老参的问题,不然为什么父亲无缘无故的就中了毒,他的膳食从来都有火者先行试菜,唯有这根老参,贵重非常,又是由我所送,才略过了火者,直接进了父亲肚子。” 钱应也吐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内心揣了颗沉重异常的石头,压得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他亦忍不住开口接了东平郡王的话:“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平素难得出门,可今次却因为太孙殿下的婚事往礼部衙门走了一趟,同礼部尚书商量亲迎的事,也正因为这样,锦衣卫如今才往那里去查了,查来查去,到时候,还是会查到东宫的吃食上头。”他说,俨然也已经认定就是老参出了问题:“而这颗老参是您亲自献上的......” 钱应面色发白,他说不下去了,太子今天吃过的所有东西,全都会被彻查,今天东宫的厨子乃至试菜的火者已经全部抓去诏狱了,很快周唯琪献过一颗老参的事就会被锦衣卫查出来,到那时候.......到那时候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黄翌青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万分不解又带着些怨气:“锦乡侯怎么会给一颗有问题的人参送上来?!他安的是什么心呐!” 钱应跟周唯琪对视一眼,又都不约而同的转开了脸,是他们太大意了,在范良娣设计韩正清的西府儿女,把人家整的家破人亡之后,他们居然还会对韩正清送上来的好意欣然接受,他们真是也被范良娣的过度自信带的脑子都糊涂了。 周唯琪双手紧紧攥着床沿的柱子,过了许久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忽而问了一声:“周唯昭呢?”私下里,他向来称呼周唯昭的名字。 钱应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他是知道最近一定有事发生的,他派人跟定了宋楚宜,知道宋楚宜出城陪她那个什么过继来的姐姐去城外做道场了,太孙殿下这么看重这门亲事,这么看重宋六小姐,应该是一同出城去了。 他爬起来,像是重新活了一遍,努力的摇了摇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他看着周唯琪,面色沉沉的发问:“殿下,您今天去见太子殿下的时候,太子殿下同您说了什么?!” 太子昨天已经跟周唯琪透露过要宋六死的意思,如果太子要宋六小姐倒霉,那今天跟着出城的太孙殿下,会不会一同遭殃?虽然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钱应觉得太子是真的有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的,他盯紧了周唯琪,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一定有跟您说过什么吧?您快想想......” 周唯琪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双手捂着头,慌慌张张的回忆起今早太子的言行,过了许久才猛地拍了一下手掌:“对了!对了!父亲说过,父亲今天说过的,今天珍大人跟付大人来说恭王即将进京的事,父亲背后告诉我,说恭王叔这回进京就是来找死的。他还说皇祖母这回要对他彻底失望了,宋家崔家也不会放过他,他说恭王叔这回完了......” 黄翌青听的云里雾里,全然不知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钱应为什么要这么问。 钱应却想起那个近日时常盘亘在脑海中的念头,他紧紧地盯着周唯琪,竟然还笑出了声。 黄翌青看着周唯琪越发僵硬的脸色,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钱应身上,低声喝道:“你疯了?!”眼下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笑的出来!脑子是不是坏了?! 钱应也知道适可而止,他看着周唯琪,低沉而有力的喊了一声殿下,喊得东平郡王缓过了神,这才道:“若是我没猜错,太子殿下今天是朝宋六小姐出手了,他想叫宋六小姐回不来。” 这个之前周唯琪就从珍德跟太子的嘴巴里知道了,他胡乱的挥了挥手,已经没甚耐心:“这个我父亲只差明摆着告诉过我了,他是万分不喜欢宋六小姐的。” 可这又怎么样?现在就算是宋六死了,那也不能改变他的老参害的太子中毒的事实!想到这一点,周唯琪心中烦闷更甚。 钱应却摇了摇头:“不,还不止如此。殿下他想的应当不止这么简单。他想杀了宋六小姐,可他又不想便宜恭王殿下,之前咱们不是还听珍大人提起过吗?太子殿下之前还派他去挑拨过恭王,想要恭王朝太孙殿下动手呢......” 联想起太子说恭王这回完了,又说恭王还会失了皇后欢心的话,周唯琪心念一动,他看着钱应,已经顾不得许多:“你是说,父亲他是想杀了宋六,然后嫁祸在恭王叔身上?!”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太子还要先大费周章的派珍德去挑拨恭王的原因,可是这又怎么样? 仿佛是看出了周唯琪的心思,钱应的声音压得更低:“依臣看,这事是十有*了。可太孙殿下也出了城不是?若是太孙殿下正好同宋六小姐一同没了......”他看了周唯琪猛然亮起来的眼睛一眼,又垂下了头继续说了下去:“那到时候太子殿下出事的原因是不是也能一同推在恭王身上?” 章节目录 七十五·引线 周唯琪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这也不是行不通,他知道他父亲,他父亲不喜欢周唯昭,可是更厌恶恭王叔,他不想亲自对周唯昭下手,就挑拨恭王叔来动手,想让恭王叔跟他讨厌的儿子一同倒霉......他嘴巴张张阖阖,半响才冒出一声:“可是,咱们不知道父亲具体的计划,更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在杀了宋六小姐之后把事情栽赃到恭王叔身上......” 事情太过紧急,他已经没空在乎这些称谓和注意用词了,栽赃这两个字都从嘴里冒了出来。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儿,黄翌青才舔了舔嘴唇问出声:“这事儿,大约王侍郎应该知道的罢?” 王侍郎毕竟是跟着范良娣的老人儿了,而范良娣的人其实就是太子的人,现如今范家的人隔得太远,付大人跟太子殿下又不是同一条心了,大约珍德大人跟王侍郎总知道些东西吧? 周唯琪张嘴就要喊人去请王侍郎,可是钱应立即出声阻止了他:“殿下,眼下不是时候!” 他这一嗓子喊得声音有些大,周唯琪愣在原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他:“怎么说?” 真是煳涂了,钱应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周唯琪蠢,可是眼下这个时候,煳涂了也情有可原,他自己也一样脑袋都发懵了,他理了理思绪看向他:“眼下太子殿下情形不明,太医供奉挤了一殿,圣上跟皇后娘娘也亲至,现如今您要是去找他们......” 周唯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挪了挪屁股,往旁边坐了坐,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着钱应和黄翌青二人说话:“那如今,最好是希望父亲不要醒来了......” 太子不醒,这事儿还可能栽赃到恭王头上去,太子要是醒了,要是他醒了,那这老参的事还怎么说的清楚?就算是太子也知道是韩正清送的人参,到时候韩正清也能撇的一干二净,说是他送来的时候参是好的,那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 他心里有些慌张有些恐惧,更多的却是隐隐的,克制不住的兴奋-----仔细想想,若是太子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要是太子死了,周唯昭跟宋楚宜也死了,这事儿又能栽赃到恭王头上去......那简直是太妙了,那他就是东宫唯一的继承人...... 想到了这一点,他再也坐不住,站起了身在殿里急急忙忙走了好几圈,一时想派人去城外瞧瞧情况,看看宋楚宜和周唯昭到底被太子整死了没有,一时又想着若是太子死了,周唯昭宋楚宜也死了,他该怎么把矛头引到恭王身上去,颇坐立不安。 钱应被他晃得眼前发晕,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殿下,您此刻该去太子殿下的寝宫......”向来太子最宠爱的就是东平郡王,这个时候,周唯琪应该在太子那里等候消息,尽为人子的本分,方能不落人话柄,不引人怀疑。 周唯琪慌慌张张的一拍手:“是了,是了,先生提醒的是。我正有此意,我去前头看着父亲......” 若是太子真的能醒过来......那他也得在跟前,好及时朝父亲请罪,说不定还能获取他的原谅。他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混混沌沌的似是把什么都想透了,又似是什么都想不明白,站起身朝着正殿去。 卢皇后已经来了多时,建章帝忧心她伤心过度,特意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太子身体从小就不好,好几次都差点没缓过来,也正因为如此,建章帝向来对这个生出来就身体不好,又在幼年时因为他的缘故受了太多磋磨的儿子极为宽容,饶是近几年发现太子不如想象当中宽容,处事也多有叫人诟病的地方,他仍旧对太子存了几分慈父之心。 卢皇后眼里落下泪来,被荣成公主跟太子妃一左一右的扶着,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可她其实心里着实不如面上这样伤心,事实上她甚至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太子的疯狂把她这些年积聚在心里的那些愤怒一股脑的全部点燃了,她这次听见太子中毒,竟再也没有当初的紧张跟痛苦了。 外头安公公进来,声音放的极轻的告诉建章帝:“圣上,都督大人求见。” 赖成龙去审了那帮厨子跟试菜的火者,应该是交差来了,建章帝点点头,回头安慰了卢皇后几句,快步领着安公公出了门。 胡供奉跟梁太医抹着汗出来,先朝卢皇后跟太子妃等人行过礼,这才去问太子妃:“不知太孙殿下现在何处?六小姐身边有个晏大夫,他虽是民间大夫,可医术其实很是了得......听说他回了京城以后就跟在太孙殿下身边了,臣等想同殿下借用借用这个晏大夫。” 卢皇后茫然的去瞧卢太子妃:“唯昭还没回来?” 卢太子妃点头应声:“出了衙门还回来同我跟殿下请了安,可是后来就不知去了哪里,已经派人去找了......” 她话音未落,外头湘灵就跑进来,轻声在她耳边道:“娘娘,殿下他出城去了......” 卢太子妃的眉头忍不住就皱起来-----周唯昭向来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就算是出城去了,凭他的身份,在这个时候也早该回来了,怎么可能在城外逗留?他这样看重宋六小姐,又怎么忍心坏了宋六小姐的名声? 卢皇后已经看了过来:“出城去了?就算是出城去了,这么晚了也该回来了。”她说着,忽而又眉目一冷:“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罢?” 卢太子妃被她说的面色发白,差点儿要站不稳-----卢皇后担心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太子中毒,说不定人真的是冲着东宫来的,那在外头的周唯昭岂不是更加危险? 还是叶景宽脑子最清醒:“大约是城门戒严了进不来,娘娘别太担忧,我去瞧瞧。” 卢皇后连连点头:“你先到你父皇那里去一趟,求道出城的旨意。想来太子中毒,锦衣卫又轰轰烈烈搜了一遍礼部,应是闹的鸡飞狗跳,这个时候,唯昭进不了城也是有的。” 四更送上,今天更新没啦,求个订阅,另外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七十六·名医 还不知道太子是如何中的毒,又是从哪里来的毒,锦衣卫又满城的跑-----礼部衙门那么大,太子在礼部喝了一碗茶水,吃了一些点心,也多有可查之处,如此一来就牵连甚广,眼下本来城门就又都关了,不放人进来是应有之法。 卢太子妃目光放在叶景宽身上,轻轻朝他点了点头,又回头看着胡供奉:“唯昭他此刻还在城外......宫中御医这样多,那个晏大夫恐怕也未必能派的上用场罢?” 胡供奉有些着急,擦了一把额头上冷汗,勐地摇头:“当初在阳泉殿下中毒没有解药,束手无策之际,就是这位晏大夫先想出了以金针压制的办法,这针法只有他一人会。此番太子殿下所中的毒毒性霸道,实在难办,要是晏大夫能先行施针延缓毒性发作,或许还有办法可想......”他唇色发紫,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否则,情况堪忧啊!” 卢皇后右眼皮勐地一跳,心脏也好似停跳了一阵,胸口发麻,半响才睁大了眼睛问:“怎么,竟这么严重?!”太子时常就要出些事,病痛更是常年都免不了,这导致众人都有些麻木,此刻听闻情况竟如此严重,卢皇后才后知后觉过来,她怀着自己也不甚懂的微妙心思,重新又问了一遍:“不会是上次那种毒药罢?” 她说的上次,自然指的是要请动张天师的、荣贤太后给下毒的那一次,胡供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摇头:“就是宫里惯用来赐死的鹤顶红......” 这种毒药虽然是宫里惯常用来赐死的,可也不独独宫里才有,糟就糟在这鹤顶红的毒性实在太勐烈,喝了几乎就没有能活下来的。 卢皇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摇晃了好几下面色发白的看着胡供奉,嘴唇抖了抖,过了半响终于还是问他:“那还......” 胡供奉急急忙忙的接了话:“殿下他用的少,发现的又不算慢,微臣已经给他催吐过了,如今虽然还有余毒未清,可是若是救治及时,也未必就无法挽回。还请娘娘迅速着人出宫寻y一寻这位晏大夫才最要紧。” 卢皇后木然点头:“是是是。”一面又看向卢太子妃:“唯昭有没有说过这位晏大夫他安置在了哪里?” 幸好他还真的说过,他对宋楚宜的人都是上心的,何况是宋楚宜叮嘱过他要好好照顾的人,卢太子妃点了点头:“那位大夫不愿意进太医院,后来好似在朱雀大街上开了间药铺坐馆。” 卢皇后松了一口气,又悬着一颗心,回头冲谢司仪吩咐:“快去找!” 周唯琪正好迎面同谢司仪碰了个正着,他客气的免了谢司仪的礼,带着一脸的憔悴和满眼的血丝问她:“谢司仪这是要往哪里去?” 谢司仪将要找晏大夫的事说了,冲他再急匆匆的行了礼,飞快的迈着步子走了。 周唯琪一人立在初秋的风里,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手指甲尖锐的扣进肉里,很快就将掌心磨破了,可他此刻根本没有痛感------是鹤顶红,韩正清究竟知不知道他送上来的这颗稀罕人参里居然藏着这样的剧毒?天朗气清,一轮明月正当头,周围一丝风也无,他却被冻得打起了哆嗦-----怎么会不知道呢?韩止是韩正清跟大范氏教出来的,韩止是什么模样,大抵韩正清就是什么模样,韩止那么精明,韩正清只会比他更精明,他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肯定谨慎至极,要不是他故意的,周唯琪实在没办法想象还有人能在他的东西上做手脚-----这颗人参从韩正清那里送来,就只经过自己的手...... 明明韩正清的信里说的那样清楚好听,周唯琪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浑身都在颤-----如果韩正清真是有意陷害自己,那就算是周唯昭死了,这事儿也完不了,更没法跟钱应说的那样,把一切都推到恭王头上去! 这实在是太乱了,他紧张得脸都变了形,直到谢司仪匆忙回转,惊疑不定的冲着他喊了一声殿下,他才回过了神,面色发白的跟着谢司仪的脚步往里走。 可他才走到半路,还没来得及迈上汉白玉的台阶,外头就响起不小的响动,他回头一瞧,就就见赖成龙大步流星的带着大批的锦衣卫蜂拥而入。 周唯琪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仓惶的盯住了赖成龙腰间的绣春刀,他知道这些挂在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饮过多少人血-----锦衣卫当年最风光的时候,随意构陷攀咬大臣,连内阁的人都要避他们的风头,宗室倒在他们刀下的,更是大有人在,他有些害怕了。 赖成龙似是有些诧异他如此失态,挑眉望了他一眼,上前朝他行了礼,领着人从他身边越过去,穿过回廊转进殿里去了。 直到赖成龙的背影看不见了,周唯琪才从恐慌中回过神,他还以为赖成龙这是要来捉自己的......好险...... 也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谢司仪已经进去复命了,仍剩他一人留在这初秋的风里,他看了一眼廊下挂着的一连串精美宫灯,这灯海美轮美奂,他此刻却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谢司仪的话真是让他惶恐,若他父亲当真醒了呢? 他这个呆也没能发的太久,仿佛一瞬间的事,宫门口就又亮起了灯笼,又有人鱼贯进来,他茫然抬眼看去,只看得见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一个中年人背着药箱疾步而行。 离他不远处的廊下站着的小火者欢天喜地的喊起来:“来了来了!梁太医,晏大夫来了!” 周唯琪面色难看,这位晏大夫就是在阳泉力挽狂澜先替周唯昭镇住了毒性的那个民间名医,他倒退了两步,隐进夜色里。 来更新啦,今天应该还是四更,不过会稍晚一些,可是时间已经在慢慢调整啦,大家别着急~~~爱你们么么哒,另外,昨天忘记祝大家元宵快乐啦,今天补上~~~大家元宵节快乐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七十七·做主 可是退的再远也没什么用,他看着晏大夫被人簇拥着进殿去了,唿吸加重了几分,拔腿就往外走,没走几步,他迎头撞上了连翘,不由住了脚。 “怎么了?”他问,语气不是很好,又想起自己母亲来。若是此时大范氏还在,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她总有办法熄掉父亲的怒火,可他又想到韩正清的报复,心里又蔓延上对大范氏的埋怨,要是她当初不做的那么绝,如今韩止还能为自己所用,他比魏延盛那个废物可有用多了,韩止要是没死,那韩正清自然也不会当面一套,背后却拿这个来陷害他。 连翘从前怕大范氏怕的紧,倒是不怎么憷东平郡王,可如今看着东平郡王这副模样,她忍不住又踌躇起来,眼里露出怯意,小心翼翼的垂下头回禀:“殿下,齐嬷嬷求见。” 齐嬷嬷......周唯琪原本已经僵硬了的目光缓缓动了动,脚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开始朝外边走:“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个时候,齐嬷嬷居然还能进宫?!她哪来的本事?他想到这里,心里又忍不住发沉,这个时候进宫,要是被锦衣卫知道了,到时候免不得得被抓去审一趟,这么一审审出什么来可怎么办?怀揣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越走越快,终于到了范良娣寝宫,坐定了以后就面色不善的看着齐嬷嬷:“你来做什么?!” 当初他去问齐嬷嬷范良娣死的时候交代了什么,就是齐嬷嬷说范良娣说过要送信去给韩正奇怪,他才动了韩正清的念头,想到这一点,他心里的气恼就不断上涌。 齐嬷嬷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殿下,是侍郎大人要我进来的,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等到现在......” 也就是说,在太子还未中毒的时候齐嬷嬷就进宫来了,周唯琪面色更差,心中发毛,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叫你进来做什么?!” “是锦乡侯的事!”齐嬷嬷忙直起了腰,期期艾艾的看着周唯琪:“锦乡侯寄了封信回来,叫侍郎大人转交给您......” 这都是从前做惯了的事,不过对象从范良娣变成了东平郡王而已,周唯琪听见锦乡侯三个字眉毛抖了抖,伸手拿过那封信,抖开瞧了一眼,脸色就越来越差。 这封信是空白的,里头什么也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他抓着纸,手因为太用力青筋凸显,指甲都已经泛白,坐在椅子上神情难看。韩正清寄这么一张纸,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直起身子欲要问问齐嬷嬷,外头房嬷嬷匆匆忙忙奔进殿来告诉他:“殿下!太子殿下没事了!”她声音很高,震得周唯琪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手里的那张白纸轻飘飘的荡在了地上,整个人茫然而惊悚的看了房嬷嬷一眼,张了张嘴巴,最后却半个字也没吐出来。 房嬷嬷咽了口口水,并没注意到他灰败的脸色,在她心里,太子殿下是东平郡王最后的靠山了,可万万不能出事,现如今太子没有出事,自然是极好的。 东平郡王喉咙动了动,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没事了?” 房嬷嬷看出他面色不对,原先兴高采烈的神情一下子收敛起来:“不......也不是没事了,只是晏大夫说,可能醒得来。说若是明晚之前能醒得来,就不碍什么了。” 周唯琪喉咙酸痛,吸一口气都如同针扎一般,良久没做出反应,像是一只木偶。 齐嬷嬷看看他,又看看房嬷嬷,害怕得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轻声喊了一声殿下,见周唯琪朝自己看过来,声音又更小了一些:“锦乡侯他,还有话要我带给您。” 周唯琪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精神也已经绷得像是蓄势待发的弦,齐嬷嬷这话,啪的一声让他脑海里的弦都断了,他焦躁得仿佛是头狮子,冲着齐嬷嬷喊了一声:“那你先前不说?!” 齐嬷嬷被他喊得肝胆俱裂,双手撑在地上瑟瑟发抖,这回她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锦乡侯说,您别怕,您也不是一定就完了。” 周唯琪冷笑一声,视线紧盯着她,半刻都不放松。果然是韩正清,果然是韩正清!他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闷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十足十的愤恨:“他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房嬷嬷听的云里雾里,却知道事情不对,警觉的噤了声锁在一旁。 齐嬷嬷只差把头都磕进这光可鉴人的地砖里,冷汗顺着地砖缝隙直淌:“侯爷还说......还说您大可对着太子把责任推在太孙殿下身上,太子殿下会信的。” 周唯琪正要发怒,就听见齐嬷嬷声音几不可闻的又说了一声:“那个,那个试菜的火者,他也会招认说是太孙殿下送来的人参,他因此才没尝......” 周唯琪愣在了原地,他全然弄不清楚韩正清究竟想要做什么了,韩正清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心烦意乱,看着齐嬷嬷气不打一处来:“还有没有别的话?一口气给我说清楚了!” “有有有!”齐嬷嬷磕头如捣蒜,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侯爷说您别担心,他不会动您.....他说,让您照着他的话做,您不会出事的。您就告诉太子殿下这人参是太孙殿下陷害您的,太子殿下会信的.......” 周唯琪更煳涂了,他站起来,焦躁的在屋里不断的来回的走,想着韩正清这话的真假,韩正清之前还说绝不记恨母亲呢,可不照样拿一颗有毒的人参来诓他给父亲服下?现在韩正清又来说可以说是周唯昭送的人参......这话谁会信?父亲那关根本就过不去...... 齐嬷嬷仿佛是看准了他的犹豫,又缩了缩脖子:“侯爷说让您别担心,太子殿下没有选择,他一定会推在太孙殿下身上,就算是要找您的麻烦,那也是后头的事了。可是后头,他可就您一个儿子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七十八·目的 东平郡王惊疑不定,简直疑心韩正清是个疯子,韩正清到底图的是什么啊?!他不明白韩正清的意图是什么,更疑心韩正清这是要他死的更快一些------谁不知道周唯昭是建章帝跟卢皇后的心头肉,他大咧咧的跑出去说周唯昭给父亲有毒的人参?!何况太子还快醒了!他当着太子的面指鹿为马栽赃嫁祸?! 齐嬷嬷的汗流的更快了,分明已经过了酷暑已是初秋,可她仍旧汗流浃背,险些被自己的汗捂得晕过去,支支吾吾了一阵,她含糊着声音吐出最后一句:“殿下,您不是不知道,今天原本太子殿下是要太孙殿下死的,太孙殿下没事,太子殿下为了自己,也得先倒打一耙不是?您现在出去说他中毒是太孙殿下所为,他还会感激您。” 齐嬷嬷说着,胆子仿佛也大了一些,再接再厉的顺着韩正清的人的原话,依样血给了周唯琪听:“何况之后他可就只有您一个儿子了,您到时候再把这事儿推给侯爷......不也一样吗?您反正之前也跟太子殿下说过这人参是您从他那求来的吧?” 周唯琪更不知道韩正清要做什么了,他摸不清楚韩正清的意图跟目的,对他的话当然不敢轻信,六神无主的叫人把钱应跟黄翌青请来。 钱应跟黄翌青比起他来还是要冷静许多,听完了齐嬷嬷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之后才背过身去商量了一阵,商量了一阵之后钱应率先开口:“这是要太子殿下跟太孙殿下自相残杀啊......到时候太孙殿下固然讨不了好,可是太子殿下呢?太孙殿下无辜被冤枉,太子妃跟太孙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到时候肯定又要把太子今天所为抖搂出来......” 这给东宫的打击可想而知,韩正清这其实就是不想东宫好,他就是恨上了太子了..... 周唯琪听的有些激动,眼睛发亮的看着黄翌青跟钱应:“那.....那就听他一次?” 黄翌青不可置信的瞧他一眼,立即开口阻止:“不!殿下决不可这样做!”他激动的站直了身子:“您跟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皮将不存,毛将焉附?太子谋杀嫡子的事情传出去,对东宫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谋杀亲子,这可是自古未有之事,足以动摇社稷根本,更会叫太子从此被人口诛笔伐......到时候废太子也是极有可能的!那个时候,您这个作为太子次子、向来受太子偏袒的郡王又如何自处?!您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糟了,因为天下人都会觉得是您蛊惑了太子殿下,撺掇着太子做下了此等丧尽天良人伦之事啊!” 周唯琪不禁觉得毛骨悚然,整个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韩正清在诓他,韩正清这一招使下来,太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周唯昭不死也要脱层皮,东宫父子成仇,互相陷害,这传出去整个皇室都要沦为笑柄,建章帝也不会容这件事传出去,最可能的做法就是寻个由头废太子......到时候太子太孙都遭殃,他这个漏网之鱼也算不得漏网之鱼-----他向来不受建章帝跟卢皇后的偏爱,到时候他们两个一定会拿他出气。 韩正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要整个东宫都倒霉!他到底想做什么?! 韩正清其实也并不想做什么,他目光森然,如同一匹狼一样盯住了眼前的人,缓缓的牵起嘴角冷笑了一声:“会成功的,你别那么担心。” 他说,然后嘴角笑意更深了一些,这笑意却并不叫人如沐春风,相反,叫人如坠冰窖,整个人都冷的很,恭王信使邹言征讪讪的嗯了一声,并不敢多说什么。 韩正清挑了挑眉毛,喜怒不辨的问了一声:“怎么,不信?” 邹言征也说不得不信,他只是觉得太子也不傻,未必就肯把罪名栽赃给周唯昭-----亲子要毒杀父亲了,总得有个由头吧?到时候太子面上不是也一样丢人? 似是把他的疑惑看的一清二楚,韩正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会这么做的-----他厌恶他的儿子,不仅厌恶的他的儿子,他还想杀了他。他做贼心虚,得知自己儿子没死,挑拨恭王的行径又并不奏效,他得把那场刺杀严严实实的遮住啊。怎么遮住呢?自己中毒不就是最好的堵住人的嘴巴的办法吗?” 邹言征抖了抖,他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个正常人,想出的法子简直不是人能想出来的-----饶是他跟着恭王这么久了,大事也做过不少,也被韩正清这恶毒过度的连环计给惊得做了好几天噩梦。 他抿了抿唇,有些踌躇的看着自己的膝盖不敢抬眼:“不是凡事都能在掌握之中的......狼群要是真把太孙他们都咬死了呢?” 韩正清诧异的挑起了眉毛,仿佛他在问一个笑话:“那不是更省事了吗?要是那群狼直接就把人都给咬死了,那太子就会死啊,他死了,为什么死的?当然是被东平郡王刻意毒死的啊,太孙又是怎么死的,当然也是被东平郡王早有预谋的埋伏杀死的啊!” 邹言征无话可说,他不安的换了个姿势坐着,时时刻刻等着外头送消息来,很有些坐不住。他是很怕宋楚宜的-----他曾经是端王的人,给端王做事的,跟皇觉寺的人来往频繁,他深知宋楚宜这个小姑娘有些邪门。 要说韩正清的计划也算不得不周全了-----简直是把人全都算进去了,结合他们各自的性格特点还有暗病,把他们每个人都算计了进去,还把每一种可能性都算到了,可是邹言征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些不放心,他看着志得意满,眼睛都在放光的韩正清,挪了挪自己的脚,不安的叹了口气。 章节目录 七十九·手心 韩正清目光放缓,看着他极轻极轻的笑了笑,他带着些不以为然跟轻松看着他:“言征,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外头人传的那些邪乎的不经之谈,你竟也信?别人不知道元慧是什么德性,难不成你还不知道?那不过就是他想着整死那丫头的一个由头罢了,你放宽心。” 邹言征在他跟前说了不少宋楚宜如何如何厉害的话,他始终听听就算了,倒不是他看不起女子,如大范氏这等擅于谋算的女人比男人还厉害,他是见识过的,他不信还有第二个大范氏。想起这一点,他目光变冷,有些惆怅,可是她终究是死了。 邹言征有些无奈的重复了一遍:“宋六小姐真有些不同的......”他转过去想同韩正清再说一说,却见韩正清变脸了,只好住嘴-----他还是很怕韩正清的,觉得韩正清比以前常打交道的元慧还叫人琢磨不透。 韩正清倒是自己缓过来了,他单手撑着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干脆斜倚在了榻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阴损?觉得我背主求荣,朝秦暮楚,很看不起我?” 邹言征一愣,简直疑心他是在讽刺自己,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面色青白交加的摇了摇头,实话实说:“这怎么敢?再说,若是这么想,岂不是把我自己也一同骂进去了?” 韩正清嗤笑了一声,他倒是忘记了,邹言征原先也不是恭王的人,他瞥了他一眼:“你不一样,端王是死了,他死了,难不成还为他守节不成?我......”他顿了顿,脸上笑意更深,眼里却透露出彻骨的寒意:“我,我也说不上什么背主求荣,我帮了他这么多年,他让我家破人亡,我背弃他,难道不应该吗?” 邹言征惊了一跳,没料到他会说起这么隐秘的事,思量着是不是要装作没听见,免得日后被杀人灭口,可他的好奇心却压过了警觉心,他忍不住问了一声:“我们听说,侯夫人跟世子......他们不都是被......”他看见了韩正清朝他看过来的眼神,说不下去了。 韩正清没说话,他之前喝的酒有些醒了,触及到外头漆黑的夜色,伸手看了看自己手指,沉默着盯了邹言征一眼,直把他看的垂下了头,才冷哼了一声。 他曾经是有家的,很早之前,只是他为了青梅竹马的范表妹,慢慢的把原先的家给毁了,把他的第一任妻子送上了黄泉路。他满心以为他能同他的范表妹终成眷属,佳偶天成的过一辈子,可是范表妹却嫁了太子。 他难过欲死,可范表妹拉着他的袖子啜泣,说是身不由己......他于是心甘情愿的娶了她妹妹,还用的是那样叫人作呕的方式,从此成了太子名正言顺的连襟,成了太子的马前卒。 日子要是这样一直过,他为了他的范表妹,为了他的儿子,他也该给太子当牛做马一辈子的,可是事情偏偏就不往他想的方向走。 他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不远处躺在床上的那只枕头-----里头至今还装着两封信,一封是小范氏写给他的,里头全是骂他同范良娣的话,说他狼心狗肺丧尽天良,说他冷眼看着自己儿子被大范氏养成了这副模样,又眼睁睁的看着大范氏跟东平郡王害死了他。 另一封是范表妹的,她说她仍旧挨着他,没法儿容忍他逐渐偏向小范氏跟韩止。 他不是不难过,血浓于水,韩止毕竟是流着他的血脉,小时候他被小范氏漠视仇恨险些死去,他也曾心急如焚的抱过他的小身体,带着他四处求医。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能杀了他的范表妹吗?他怎么能?!那是他从小到大的念想,他为了她,连父母都可以忤逆,连原配发妻也可以不要,这么多年了,对她的迷恋已经深入骨髓,他怎么能对范表妹下的了手,生的出恨意? 范表妹的信写的那么情深意切,那么动人,他根本生不起多少生气的心思,难过了一阵也就罢了,可是......范表妹却死了.......他想到这里,心里微微有些钝痛,都是太子无能,都是太子要推范氏一族出去挡罪,范表妹全然是当了他的替死鬼。他露出冷笑,眼神狠厉,太子既这样冷心冷性,他就要让他付出代价。计划当然是完美的,那些人通通都逃不出自己手心,可是东平...... 他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变得冷厉,只要计划进行的顺利,东平郡王无非也就是受些冷遇,被责罚而已-----说到底他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大错,太子是周唯昭下的毒,周唯昭遭到刺杀是太子派去的人,跟周唯琪并没什么关系,建章帝跟卢皇后就算因为范良娣的原因迁怒他,可他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他们的亲孙子,性命至少是无碍的。 而在韩正清看来,性命无忧也就罢了-----不能踢走太孙名正言顺的当皇太孙也罢了,东平郡王喊那个人当爹,更叫他难堪。 以后他成功帮助恭王上了位,恭王答应过他的,会给东平一个新的身份......所以现在,东平受些委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邹言征陪着他枯坐了半晚,精神实在有些不济,忍不住出声问:“侯爷,我都在这等了几天了,可还是什么消息也没传来啊。” 仿佛就是为了安他的心,不一时外头就有人报说京城那边有信来了,韩正清瞥他一眼,叫人进了屋,接了信一目十行的看起来,然后他将纸扔给了邹言征:“这不就来了?” 邹言征接了信,见信上说京城已经戒严,太子中毒,太孙遇刺,一切皆在计划内,就忍不住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到底事情还是按照韩正清猜测的那样在发展着。 第四更,说到做到啦~~~继续求个订阅求个订阅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八十章·生死 韩正清看他兴奋的不能自已的模样有些想要发笑,不甚在意的提起旁边的酒壶往嘴里倒了几口酒,又伸手把嘴角旁边的酒沫抹了,语调很是讥诮:“我都说了,这帮子人我通通都晓得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算盘,你没听过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都在我手心里,跑不了。” 邹言征没空理会他的看不起和不屑,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信:“既然信已经到了,是不是就说明太孙殿下未死,太子殿下要跟他狗咬狗了?” 韩正清瞥他一眼,百无聊赖的点了点头,他这副模样倒叫邹言征想起了锦乡侯世子韩止,怪道人家都说儿子肖父,这两人对人命的轻贱可都如出一辙。只是心里这么想,面上邹言征却并不敢露出来,他脸上仍旧露着温和而讨好的笑:“那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就该在这里动一动了?京城那边太子既然出了事,咱们在此地就更好收拾范家了-----杨玄可就是现成的把柄,到时候把私贩战马,指使杨玄又杀人灭口的罪名往范家身上一推,范家就彻底完了。” 这也是他一直等在大同的原因,他可不是为了等消息来的,他要的,是消息背后所带来的东西-----一旦太子真的失势,东宫危急,那他们就能顺理成章毫无阻碍的把西北的原先属于太子的生意彻底握在手里,这可是条生财的大道,谁不想要?当初太子断了恭王的财路,如今就拿自己生财的法子来偿,很是公平。 外头急急的有人来求见,韩正清抬起了手止住了邹言征的话,懒懒的让人带人进来。 “什么事?”他看清面前的人,原先漫不经心的神情就稍稍有了变化,直起了身子,态度变得有些微妙的凝重:“不是让你没要事别出来吗?!” 他面前的人垂下头,面色在灯光映照下明明灭灭的看不大分明,声音却意外的干净有力:“大人,崔大人那边恐怕拖不下去了,您还是该早做决定才是。” 屏风后头的邹言征只差跌足叫好-----他来大同可就是为了这个,要不是为了把西北这条走商的线拉过来,他在这里受韩正清阴阳怪气的鸟气? 韩正清却只嗯了一声,沉默了良久又让人退回去:“回去等我消息,我要是不去找你,以后不许私自再来我这里。”他说的很是严厉,眉梢眼角都透露着对他此次莽撞行为的不喜,来人把头垂的更低,声音却还是稳的,低声应了声是。 等人走了,邹言征迫不及待的出来,开口就是问韩正清:“大人!现在杨玄死了,当初您做的巧妙,出手收买监察御史的林元冲的可是范家,跟您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范家人现在又去跑商了,您只要让他们出关,把他们交货的地点一透露给崔大人,不是什么事都结了吗?怎的您刚才......”他见韩正清看过来,先是不由得一愣,然后又觉得有些错愕,缓了缓,寻思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觉得无甚不对的,才紧跟着又说了下去:“您不是说过,等京中的事情有了把握,咱们这边便可动手,双管齐下才最稳妥吗?现在京里不是已经来了消息,说是太子中毒,太孙遇刺了吗?这是咱们自己人送来的消息,都是王爷身边靠得住的人,您还在等什么?” 邹言征并不想再大同再呆下去了,韩正清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总觉得韩正清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比之他那个儿子韩止还要叫人觉得毛骨悚然。何况还有更叫他看一眼就觉得胆战心惊的崔绍庭在,他还没见过谁在崔绍庭身上讨着好,现在恭王要在崔绍庭的地盘上赚钱,他心里还真是没什么底,只想快些完成差事,之后的事就丢给韩正清来烦,他好赶紧回去。 韩正清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只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之前不是你自己说宋家那个丫头有些古怪吗?凡事总要尘埃落定了才能动,否则若是中途有变,你的脑袋不要了?” 邹言征抖了抖,面色古怪的憋了又憋,到底还是没敢再说什么,摇头叹气的回了住所,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心里直念佛,想着京城那边能快些再送确切的信来。 他一面这么祈祷,翻了个身想着韩正清笃定的态度,又觉得燃起了几分希望-----韩正清到底真的跟着太子那么多年,肯定对太子的习性了如指掌,他既然说太子肯定会把中毒的事推在太孙身上,那就是的吧? 他们的消息虽然送的快,跑死了不知多少匹马,可是却也赶不上京城的变化快,就在他们收到计划如约进行的消息的时候,京城那里早已经暗潮涌动了。 晏大夫跟胡供奉等人忙了一晚,毒血放了不知多少,总算是把太子暂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太子在天光发白的时候勉强睁了睁眼睛,就又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饶是如此,也叫胡供奉松了口气-----只要睁了眼睛,那这命就算暂时保住了,幸好晏大夫来的及时,他跟晏大夫商量了一阵如何用药,又跟梁太医等人论过方子,这才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出来跟卢皇后报信,忙完了这一阵,又说了这么多话,只觉得浑身都是软的。 卢皇后跟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荣成公主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可卢皇后最后还是笑起来,松了一口气瘫在椅上,飞快的朝谢司仪道:“快去报信!告诉圣上,说太子暂时无碍了。” 胡供奉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可是连轴转了一天一夜的他已经没那个精神再去深究了,朝着皇后跟荣成公主深深弯下腰去:“臣等已经尽了全力,如今殿下虽睁了眼睛,可是要等今天晚上之前能清醒过来,才算真的保住了性命......” 来更新啦,今天不知道三更还是四更,先跟大家报备一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八十一·应对 卢皇后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夜了,荣成公主看一眼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轻声劝她先回去休息:“等有了消息,我再使人去通知您,您这阵子本来身子就不好......” 谢司仪匆匆进来,说建章帝得了消息,很快就要赶来了-----湖北大水之后发了瘟疫,建章帝正跟内阁众人商议疫情如何治理,昨晚也是一夜未睡。 卢皇后吁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荣成公主的手,摇了摇头,太子这毒来的蹊跷,她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环顾了一圈没见着卢太子妃,她就皱了皱眉头:“唯昭竟还未回来?” 她这么一提,荣成公主才惊觉叶景宽已经去了一夜未回,忍不住也提起了心:“是啊......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她一面说,一面看着卢皇后:“儿臣使人去问问。” 太子中毒,东宫都被锦衣卫看了起来,叶景宽进出不便,耽搁了时间也是有的。 卢皇后正要答应,外头宫娥就进来报说端慧郡主来了。自从崔应书在江西被冤枉,端慧郡主因而被冷待了一阵之后,建章帝深觉愧疚,对她恩宠更甚,因此端慧郡主同荣成公主一样,都被特许能进出后宫,此刻听说她来了,卢皇后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十二娘来了?快请她进来。”她坐了起来,又让谢司仪:“你去鸣翠宫瞧瞧,把太子妃请来。” 虽然这两夫妻着实不像是正经夫妻,可是太子现在毕竟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太子妃总是不露面,总要惹人闲话的,待会儿建章帝见了也会不喜。 谢司仪答应了正要转身,端慧郡主已经进了殿,她面上带着些忧色,匆匆走了几步到了卢皇后跟前,立即就凑到了卢皇后耳畔:“娘娘,唯昭受了伤,伤的还不轻......” 卢皇后惊得立即绷紧了身子,惊疑不定的看了端慧郡主一眼,再瞧瞧里头人影绰绰的内殿,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 她就说,就算是太子中毒全城戒严,身为皇太孙的周唯昭也没有耽搁整整一晚还不能进京的道理,何况叶景宽还得了皇帝的特许出城去瞧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已经站起了身带着端慧郡主往外走,天边渐渐的有了红云,太阳都快升起了,她抬手挡了挡光线,带着荣成公主跟端慧郡主转过了回廊,到了偏殿,使人在外头守着,看着端慧郡主又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唯昭怎么受的伤?” 端慧郡主把宋楚宜在清虚观遇袭,周唯昭收到信被人引去城外的事情说了,又着重强调了一遍后来二人又遇见狼群的事:“马车上的壁盒里全藏了羊肉跟羊的内脏,车轮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浇了血,那些狼群来的也蹊跷,是有人故意引来对付他们的......” 卢皇后一听就明白了,是啊,这世上哪里就真有那么巧的事,京城已经多年没出现过狼群大规模袭击人的事件了,何况之前宋楚宜已经遇过一回刺了,她面色难看,似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目光灼灼的看向端慧郡主:“同一拨人?” 端慧郡主缓缓摇了摇头:“后头那拨同之前的倒不是同一拨,可小宜遇刺的时候,曾经生擒了一个活口打算押回来审问,在半路上有人来劫人......那两拨人里头,有一拨是同刺杀小宜的那拨人是同一批的。” 卢皇后叫端慧郡主的话绕的有些晕了,她双手扳着椅子把手,有些焦急:“十二娘,你说的清楚些,本宫听不大明白。” 端慧郡主蹲下身来,两只手抓住卢皇后放在椅把上的手,轻声道:“娘娘,我其实也说不甚清楚。只是您心里要有个数,至少刺杀小宜的那批人,恐怕是同太子殿下脱不了关系的。” 卢皇后向后靠在椅背上,脑子轰隆一声,如同炸响了一道烟花,她知道太子偏执,近乎像是得了疯病,可她做梦也不曾想太子能做出这种事-----派人去刺杀宋楚宜,就是为了给周唯昭添堵?还是......她清楚儿子的性格,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太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她已经把事情往最糟的方向想了一遍,抬头看见荣成公主震惊的面色,苦笑了一声问端慧郡主:“唯昭在哪里?” “幸亏驸马出城出的及时,否则唯昭恐怕不能顺利进城。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狼群,可是听驸马说,若他没有带着人出城,恐怕唯昭是回不来了。”端慧郡主叹息了一声:“现如今,驸马先行带着唯昭去了镇南王府,因为之前有人来府里报过信,恰好我也同郡马一道想出城去寻小宜,这才碰上了。驸马特意让我进宫来给您报个信。” 她说,又压低了声音:“驸马的意思是,让您心里有个准备才好。太孙殿下这事儿,您看......怎么处置?” 堂堂皇太孙被刺,这可不是小事,何况他现在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一旦闹开,势必如同上次天水镇的事情一样,牵连甚广,上次皇觉寺三百余人伏诛,那这次呢? 卢皇后怔怔的坐着半日,冷汗淋漓,不知不觉间连唇色都变得青紫。 荣成公主到底还是比母亲要更清醒一些,她忍着心中震惊跟不齿,问端慧郡主:“唯昭伤的怎么样?宋六小姐没事吧?” 端慧郡主摇了摇头:“我见到的时候情况不是很好,小宜并没事,只是些皮肉伤。可是随行的却死伤了不少人,这事儿是遮不住的,得想个应对的法子。” 否则,太子派人刺杀自己媳妇儿的事情传出去,恐怕都能被史官记入史册。 又得给太子擦屁股,他这样罔顾人伦,她们又得给他收拾烂摊子?!荣成公主眼里水汽聚集,目光沉沉的朝着正殿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这种疯子为什么还能捡回一条命?他还不如死了算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八十二·黑白 卢皇后这次没再发抖,眼里半点泪光也没有-----她的泪早已经流干了,到了此时,她方才真正能对卢太子妃这二十年的人生际遇感同身受,不管谁摊上太子这样一个人,恐怕都不能保持原来的初心,卢太子妃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她看了看在一旁垂首,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的谢司仪,轻声道:“你去正殿看着,若是太子醒了,先来报我,若是圣上去瞧他,也先来告诉我一声。” 等谢司仪应了是出去,卢皇后就站了起来看向端慧郡主:“十二娘,你把宋家六小姐请进宫里来,我有话要问她。”此时此刻,周唯昭又有重伤在身,她只能问宋楚宜。 端慧郡主似是早有预料卢皇后有此一说,立即点头应是:“小宜已经跟着进来了,我这就让人去把她叫过来。” 荣成公主吃惊的看了端慧郡主一眼,挑了挑眉-----宋楚宜这等身份,若是她跟着一同进宫,不可能没有消息递在卢皇后跟前啊。 卢皇后却沉得住气,她觉得已经没什么事能再叫自己失态了,点了点头,等了片刻,等来了穿着普通侍女装,低眉顺目的宋楚宜。 “怎么打扮成这样?”荣成公主先问出了声:“难不成......”她说了这三个字,就闭上嘴不再说了,这宫里本来就有要吃人的人。 卢皇后朝宋楚宜招了招手,神情尚算温和,等宋楚宜到了跟前,她伸手探了宋楚宜的手抓在手中,目光紧紧盯着她:“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同我说一遍。” 宋楚宜向来漂亮清澈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可见昨晚定是一夜未睡,她却并没露出疲态来,说话仍旧同以前一样不疾不徐,甚至都不带多少感情的复述了一遍他们的遭遇,末了宋楚宜又意味不明的笑了:“原本想着.....把人带回来给娘娘您亲自审问审问的,可现在那人死了。”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不管是哪方的人动的手,他终究是死了。” 卢皇后目光沉了沉,她看着宋楚宜,嘴唇动了动:“小宜,你想说什么?” 宋楚宜终于抬头直视卢皇后,她双膝跪倒在地,不闪不避的瞧着卢皇后缓缓的叹了口气:“娘娘,您该知道,就算没有那个活口,您也该清楚,这批人是同太子脱不了关系的,是罢?” 卢皇后没有说话,荣成公主替她接过了话头:“小宜,你有什么话便直接说。” “我想替太子妃娘娘和太孙殿下叫个屈。”宋楚宜抿了抿唇:“他们并没做错什么,就仅仅因为太子殿下厌恶他们,他们就三番四次的要被陷害,要无止境的退让,这说不过去。娘娘,太子殿下究竟有多荒唐,您都知道,是吧?这几年来,他变本加厉,纵容范氏一族跟范良娣大肆胡闹,您也都经过的,不是吗?上次您觉得手里握住了范氏一族的把柄,就能逼太子收手,可您看,太子不但没有收手,他还更恨太孙,更恨卢家了。” 卢皇后没有生气,她甚至生不起更多辩驳的心思来,她缓缓的点了点头,又问宋楚宜:“之前在清虚观刺杀你的人是太子的,那剩下的呢?” 卢皇后心里怀揣着期冀,看着宋楚宜的眼睛熠熠发光,宋楚宜朝她微笑了一下,语气一如既往没有太大的起伏:“我只知道,殿下之所以出城来寻我,是因为接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恭王殿下的,善意的提醒他我有危险的信。” 卢皇后往后靠了靠,面色发白,荣成公主亦忍不住捂住了嘴。 宋楚宜不再看着她们两个,声音放的低了一些:“而之前,太子殿下有派人去挑拨过恭王,想要恭王来做这件事的。我想,我跟太孙殿下,不过都是太子跟恭王两个人博弈的棋子吧......,我们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其实根本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们能不能凭借着我们两个的性命攻讦对方,把对方置之死地。” 宋楚宜的话打破了卢皇后最后一丝幻想,也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屋里蔓延着令人难堪又尴尬的沉默,连荣成公主跟端慧郡主都屏声敛气,唯恐打破了这份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皇后才缓缓笑了一声,这笑里满溢着辛酸与自苦,她笑的都咳嗽了几声,方才收了笑意看着宋楚宜:“这不过是你的猜测。” “是。”宋楚宜毫不掩饰的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测。可是太子殿下不是中毒了吗?” 卢皇后的目光深邃起来,她顺着宋楚宜的话点头:“是啊,太子中毒了。” 宋楚宜似笑非笑:“等太子殿下醒来,太孙殿下说不定还要背上一个弑父的罪名。”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抖了一抖,荣成公主嘴唇颤了颤,正要说话,外头就响起敲门声,紧跟着谢司仪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娘娘,公主殿下,太子醒了!” 太子醒了!这四个字重重捶在卢皇后心上,她面色发白,却强自镇定着站起了身:“我去瞧瞧。”她说着,看了宋楚宜一眼,见宋楚宜会意跟在自己身边,就加快了步伐。 胡供奉和梁太医已经侯在了殿里,见了她欢喜的拜服在地上:“娘娘,殿下醒了!殿下这毒,只要醒了,也就无妨了,臣等再商议商议......” 卢皇后没有再听下去,朝他们挥了挥手,胡供奉便知机的领着人鱼贯退了个干净。 卢皇后领着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进了内殿,宋楚宜垂眉敛目的隐在一旁的柱子旁边,安静得足以令人忽视她的存在。 卢皇后站在八扇的描画庐山瀑布的屏风后头,隔着屏风听里头的动静-----太子一醒来就召见了珍德。 太子茫然四顾,嘴唇发白,手酸软得都抬不起来,目光落在珍德脸上,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怎么样了?城外有消息传来吗?” 他的咳嗽声震耳欲聋,一声一声的响起来,震得卢皇后面色发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八十三·狠厉 珍德的侧影透过屏风透出来,卢皇后等人能瞧见他的嘴巴正一张一合。 他正了正头上的冠带,先讨好的问了太子的身体,然后才摇了摇头:“若是真出了事,此刻早就该惊动顺天府了,臣进宫来时,虽然听说城外出了事,可是却并不是在清虚观,而是在城郊,好似说是狼群伤人......”他看着太子的面色,小心的说了声:“恐怕跟宋六小姐无关。” 太子的目光有些涣散,很努力才能集中起精神听珍德说话,头嗡嗡嗡的疼的厉害,他单手捂住了头,用了一段时间才缓过来:“没一点消息?” 珍德挠了挠头,看着太子摇头:“城里除了您中毒的消息,并没其他的了。”他唉了一声:“想必恭王殿下并未出手......”他看了一眼太子,又住了嘴,有些犹豫的问:“您的毒到底是怎么中的?锦衣卫都督赖大人已经把东宫伺候的人全都投入诏狱了,还没审出子丑寅卯来,不过幸好现在您已经醒了......您还记不记得是怎么中的毒?” 太子目光有些闪烁,他挪了挪手,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着,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哼哧哼哧的喘了一会儿粗气,看着珍德有些不耐烦:“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没审出个子丑寅卯?” 他一面听珍德说话,眼睛却定住了没动,思绪也飘出去了很远。 他派出去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虽然去的不多,只有四十人,可是对付一个顶多也就是带着伯府规制的府兵的千金小姐,简直可以说易如反掌。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人复命? 胸口隐隐作痛,他伸手费力的捂住了胸口,这才后知后觉的看着珍德问了一声:“中毒?” 珍德疑心太子恐怕是傻了,怔怔的站在原地半响,见太子又问了一声,才小心翼翼的肯定道:“是啊,您昨天中毒晕迷,圣上皇后亲至,还钦命赖都督彻查此事......” 太子攥紧了自己的前襟,他揉了揉眉心,总算想起来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做了什么-----他喝了东平郡王送上来的人参,传说这颗人参是韩正清的宝贝,能延年益寿,固本培元。 这颗人参却有了问题,他眼睛闪了闪,又问珍德:“东平呢?” 珍德亦有些疑惑,太子中毒,照理来说太孙殿下出城去了暂时回不来是有的,可东平郡王怎么也没见踪影?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道:“臣并不知。” 太子沉默了半响,他如今中了毒晕迷了一天一夜,身体虚弱得很,连脑子也转的慢些,可要他相信是东平郡王给他下的毒,他是决然不信的----他死了,东平有什么好处? 那就是韩正清送来的人参本来就有问题......他目光里闪现一抹狠厉,隐隐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可韩正清送来有毒的人参,是想干什么?杀了自己陷害东平?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真的纯粹就是想为小范氏跟韩止报仇?所以才想杀了自己跟大范氏的儿子? 他皱了皱眉头,忽而开口问珍德:“白东和杜阁老那边,都没什么动静传出来?” 珍德肯定的摇头:“还有恭王信使那边,都没什么动静。”他叹了口气:“恐怕是没那个胆子。毕竟怎么样都是太孙殿下呢......” 恭王既然不肯出手,那就只能等自己的人除了宋楚宜以后,再栽赃给恭王了,好在他早已算准了,恭王出不出手都是一样的。太子觉得脖子酸痛的厉害,伸手按了按:“你想办法去打听打听消息,现在是因为我中毒了戒严,或许城外的消息传不进来。你再想办法使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清虚观到底有没有出事。” 卢皇后听不下去了,她撇开了目光,正好却跟宋楚宜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宋楚宜嘴角微翘,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分明都是讥诮嘲讽的笑意。 卢皇后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落到如今的境地,她裙摆微动,朝前走了两步,却又顿住了脚。 太子的声音透过屏风清晰残忍的传进众人的耳朵里:“要快!”他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又道:“赖成龙已经开始查了,一定要快!” 为什么要快,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荣成公主撇过了头。 卢皇后终于挪动了脚,她领着荣成公主进了内殿,坐在了太子身边,先看了珍德一眼,然后才转头去看太子:“怎么一醒来就传珍大人来?什么事这么要紧?” 太子朝他使了个眼色,苍白着脸含糊其辞:“一点小事。” 卢皇后喔了一声,垂下头去整理腰间垂着的丝绦,声音若有似无的响起来:“宋六出城去清虚观做道场,不巧遇上了刺客。”她看着太子猛然抬起了头,似乎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幸好唯昭去的及时,并没出事。还捉到了几个活口,事情闹的有些大,道观里死了不少人,恐怕跟你中毒的事脱不了关系,或许是同一人所为......” “不!”太子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着卢皇后,头上金冠颤颤巍巍的晃了晃,他坐起来坐的太急了,又才从晕迷中醒来,眼前一黑险些再度晕过去,好容易稳住了心神,他血色尽失的靠在软枕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母后,不能叫人去查!” 卢皇后挑眉看着他,不发一言。 太子面上神情痛苦,似是挣扎了许久,才低下了头去看着地上发凉的方砖,他顿了顿才出声:“母后,这恐怕都是唯昭所为......”他一脸痛惜,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昨天我吃了颗唯昭献上来的人参,这才中了毒......” 他抬起头,见卢皇后连眉毛也没动一动,心里不禁有些发虚-----怎么卢皇后会这样冷静?他不安的翘了翘手指,这不合常理......... 章节目录 八十四·苦果 有风透过大开的窗户飘进来,殿里重重帷幕顺着风飘起来,太子一时间看不大清楚卢皇后的脸色,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觉得牙齿咬的太紧了都开始有些发酸,抬手揉了揉腮帮子:“母后.....” 既然卢皇后说宋六没事,那就说明他的人失手了,而宋六跟周唯昭都能好好的回来,也说明恭王那只狡猾的狐狸并没上当,没有出手,他此刻咬死恭王显然并不明智。只能把责任往周唯昭身上推了,他混乱的想,反正周唯昭应当明白,要是东宫失和,父子相残的闹剧被捅出去,他跟他母亲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太子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周唯昭的性命都是自己给的,自己是他的父亲,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半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唯一担心的是宋六手里那几个活口-----虽然他对自己的人素来是放心的,那帮人也都被训练了很久,可是世上的事从没有绝对,锦衣卫有千般手段,他不能冒险。 “母后!”他想到这些,急急的抓住了卢皇后的手,这尚且是这些年来他头一次主动亲近,他把头凑近卢皇后,手上用力把她的手抓的更紧:“母后,事不能闹出来的......” 卢皇后猛地拂开了他的手,站起身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用尽了卢皇后的全力,太子惨白的脸上现出鲜明的五指红痕,金冠都摔落在了地上。 “你胆子大了。”卢皇后冰冷的看着他,触及太子眼里那抹不可置信之时冷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事不能闹出来,那你怎么敢去做?!” 卢皇后对他简直失望透顶,甚至连失望透顶四个字也不能形容她如今心中感受-----太子是想杀了自己儿媳甚至儿子,然后嫁祸给恭王,他这是在挖她的心! 她伸出手描画了一下:“你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小一点......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要是早知道,我早掐死了你!” 她有些口不择言,想起小儿子,想起侄女,想起娘家,想起孙子,眼泪终于啪嗒一声摔了下来:“你有没有人性?!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跟在你屁股后头帮你擦了多少次屁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你却比虎还要恶毒百倍!” 太子被骂的有些懵了,他反应不大过来,见卢皇后拂袖欲走,顿时有些慌了,顾不得卢皇后方才那一番辱骂,伸手去抓她的手:“母后!你不能不管,要是宋六那个蠢货当真把人交给了赖成龙,那以后东宫就完了!东宫完了你以后有什么好处?!” 卢皇后没说话,她宽大的衣袖狠狠地摔在太子脸上,把他打的脸往旁边一偏,他捂着脸看着卢皇后,眼里有一闪而逝来不及遮掩的怨恨。 “你留着,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卢皇后不再动怒,看着他的表情都平静无波,眼神冷的叫人害怕。 太子迟疑一瞬的功夫,卢皇后已经甩开了他大步朝外走,荣成公主瞧了他一眼,也跟着往外头去,他愤愤的一拳砸在床上,四顾一圈发现有个侍女打扮的丫头立在屏风旁边,就气急败坏的指了她:“快去把皇后娘娘请回来!” 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他得靠着皇后,除了皇后,没有人能把他的事遮掩过去,他有些急,腰间的酸痛此刻也全部顾不上了,撕扯着嗓子朝她又喊了一声:“快去!” 宋楚宜抬起头朝他笑了笑,脸上两个漂亮的酒窝里好似盛满了能叫人醉过去的酒,她朝太子走了两步,站到了太子跟前:“去做什么?” 眼前的小丫头漂亮的有些过分,面对他的时候眼里的镇定也不像是一个下人该有的,太子有些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又问了一声:“殿下不认识我?前一刻您还要杀我的,您怎么连我的脸都不认得?” 这张脸终于跟他记忆里有些模糊的人名对上了号,太子瞳孔放大,忽然疾言厉色的朝她喝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反应过来,脸上神情更显凶狠:“你刚才跟我母后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到此刻,他才想起之前被人屡屡在他跟前提起的宋楚宜的名声,这个丫头不仅没死,居然还进宫来了......他不难猜出宋楚宜会在卢皇后跟前说些什么话,面上带着寒霜,并不再理宋楚宜,想也不想的立即扯着嗓子喊人:“三宝!” 宋楚宜并不慌乱,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却半点没到眼底,她眼里从始至终都弥漫着叫人慎得慌的冷漠:“殿下,来不及了。” 她幽幽的叹了一声,唇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从我活下来那一刻起,您就完了。”她嘴角的笑意一丝一毫都没变,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殿下既然想要杀我,应该做的周全一些才是啊,怎么能让我活下来?”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太子暴起喝了一声,透过重重帷幕朝外大喊三宝的名字。 可是并没人应声,外头空荡荡的,太子只看得见外头隐隐的光。 宋楚宜于是朝他逼近几步,笑的更肆无忌惮:“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殿下您瞧,您已经把皇后娘娘的耐心用尽了......” 太子狂躁的挥了一下手,支撑不住的摔在床上,仍旧疾言厉色:“胡说!身在皇家,什么不可舍,谁人不可杀?!当初父皇母后不一样是杀了兄长泰王才得以登位?!母后她怎么会看不透这一点!” “殿下原来也知道这个道理。”宋楚宜终于尽数收起笑意,一张脸冷若冰霜,居高临下的俯视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握着无数人命运的太子:“您既然知道皇家无人不可舍弃,那您就该知道,您自己,也是可杀的。” 章节目录 八十五·舍弃 天色渐渐大亮,斑斓的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洒在地上床上屏风上,也洒在宋楚宜脸上,她透过这朦胧光线看着太子,忽而觉得同这个人没什么话好说。 她原本想着要替周唯昭讨一回公道,可是太子这样的人,她上一世也曾遇见过,如同沈清让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心里除了自己,是谁也没有的。他们心里的喜怒哀乐,远比旁人的性命甚至自己亲子的性命要重要的多,就像太子说的,什么不可舍,谁人不可杀?从他们嘴里,你想要得到什么? 她自嘲的牵了牵嘴角,扔下了太子疾步朝外走,端慧郡主跟荣成公主正等在廊下,见了她来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荣成公主抿了抿唇,朝她招手,她朝荣成公主走了几步,就听见荣成公主轻声问:“他怎么说?” 话问出口,连荣成公主自己也笑了,她还期望自己那个疯了的哥哥说什么?他这样的人,又难道会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宋楚宜见她笑,也跟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也不必说了,荣成公主不再说话,于端慧郡主对视一眼,带着宋楚宜往偏殿去。 卢皇后正同晏大夫说话,晏大夫已经忙碌了一整晚,头刚沾到枕头就被人从床上拉起来,还以为太子是又出了什么事了,谁知见他的却是皇后娘娘,更叫他诧异的是,皇后娘娘开口不是问的太子如何能痊愈,能多活几年,第一句话就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活着,又不让他再多事?” 晏大夫原本还存着的几分瞌睡瞬间消失无踪,顾不得礼数抬头震惊万分的看了卢皇后一眼,还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他其实不大愿意救这个太子-----阳泉跟晋中一路回来的惊险都拜他那位宠妃所赐,他因为太子几次命悬一线,还累的半死,对这位纵容宠妃飞扬跋扈的太子实在生不出多少好感,何况他后来跟着的是周唯昭,靠着周唯昭开了医馆,找了徒弟,带着儿子传承他的衣钵,太子屡屡对亲儿子下狠手,他这个跟在太子亲儿子后头的,也替周唯昭觉得委屈。他迟疑了一会儿,余光瞥了刚进来的荣成公主等一行人一眼,轻轻拱了拱手:“太子苏醒以后还是要再清余毒,到时候针若是扎偏了几分,容易中风。” 是个聪明人,医术又精湛,怪不得宋楚宜要把他放在周唯昭身边,卢皇后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朝他点了点头:“他如今已经醒了,事不宜迟,为了不耽误他的病情,你跟胡供奉商量商量,就尽快下针诊治吧。” 这么些年的忍让,到了此刻全数成了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终于压垮了她所有的耐心跟容忍,她闭了闭眼睛:“到时候本宫自会同圣上求情,你们已经尽力了,鹤顶红本来就是剧毒,能活得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荣成公主低垂着头没有出声,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出声,上次杨云勇的事之后太子要是就知道收手,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记得年幼时对她宠爱有加的太子哥哥,可是也不能忘记这些年因为太子的胡闹而惹出来的这些祸事。 卢皇后目送着晏大夫出去,目光终于又落在宋楚宜身上,少女也正抬头看着她,目光清澈得仿佛一汪水,她坦坦荡荡不闪不避,倒是让卢皇后心里最后的一点犹豫也散的干干净净:“怎么样,满意不满意?”她开口问:“他要杀他的儿子,现如今我也变相的杀了他,你满意不满意?” 好似她要对太子动手,全然是为了太孙周唯昭跟宋楚宜出气。端慧郡主听的两只腿都有些软,担忧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卢皇后这话,分明还是有些埋怨宋楚宜的意思,她看着宋楚宜,想要开口替她说些好话。 宋楚宜却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了:“他不止要杀他的儿子,他还要杀他的弟弟,未来或许还有依附他儿子的驸马跟公主,还有他的妻子,等他胆子再大一些,或许......” 她没再说下去,卢皇后却面色惨白,她知道宋楚宜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心里浮起的那丝焦躁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靠在椅背上,仿佛失去了力气:“在他弟弟出生之前,他也是被我抱着长大的......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意义总是格外不同的,可惜太子自己看不清这一点。 卢皇后很快就自己调整过来,说到底,太子有句话说的是对的,生在皇家,谁人都可杀,什么都可舍。她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俨然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了:“他中毒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荣成公主上前站在她身边,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安慰安慰她,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我不知道。”宋楚宜诚实的摇了摇头:“娘娘或许可以问问恭王殿下,他应当知道的吧。” 若是宋楚宜不提起,卢皇后实在不想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一个太子已经让她心神俱疲,她看着宋楚宜,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正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有些不好了,晏大夫跟胡供奉等人在全力救治,卢皇后一副慌张的模样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正殿跑。荣成公主跟端慧郡主都匆匆跟上,宋楚宜却留在原地没动。 她跑的很急,想是如同之前太子生病的任何一次那样,担忧惶急,在廊下候着了建章帝,她的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往下落:“圣上,阿纮他不好了......” 建章帝拉住了她的手,他比卢皇后还是沉得住气,沉声安慰她:“别慌!胡供奉跟梁太医都是圣手回春之辈,总会有法子的。” 卢皇后点着头,心里却比谁都要清楚,不会再有法子了,他已经无药可救。 章节目录 八十六·尘埃 胡供奉跪倒在建章帝跟卢皇后跟前,两只腿抖的厉害,哆嗦着嘴唇仿佛天塌了一般,断断续续的告诉建章帝和卢皇后,太子的命虽然救回来了,可却从此不能动不能说话了。 卢皇后当场就晕了过去,建章帝神色晦暗不明,进了内殿瞧了太子一眼,太子口歪眼斜,嘴里还流着涎水,双手以怪异的姿势蜷缩着,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动就流口水。 他立在床前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太子已经不再抽搐,只睁着一双眼睛不断流泪,才快步出了正殿,出了东宫,一路回了清宁殿。 皇后也刚苏醒,荣成公主陪侍在一旁,脸上犹自带着泪水,他挥手免了女儿的礼,口吻异常平静:“你先出去。”等荣成公主走了,他走到皇后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卢皇后伸手去攀他的胳膊,语气惶恐无助:“圣上,以后阿怎么办......他如今这副模样......” 建章帝的语气很是镇静,连他自己也惊讶于他能镇静到如此地步,他看着卢皇后很久,才以同样的声调回了她一声:“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卢皇后惊得手脚冰凉,甚至忘记了动作,瞳孔微缩,手从建章帝的胳膊上滑下来,仓惶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建章帝不知道何以他们的儿子会走到如今这个境地,他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的父亲宠幸继后荣贤太后跟她所生的泰王,从不把建章帝放在眼里。 年少的时候,建章帝身为原配皇后留下的嫡子,并没过过多少好日子,荣贤太后待他的好,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他过的小心翼翼,得不到父亲宠爱,因此他格外看重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只是前期他实在活的太紧张了,忙着应付荣贤太后,忙着活着,委实顾不大上儿子,而到了后期,他登了位,要清除泰王的余党,要对付荣贤太后,依旧还是忙。可他早早的就立了太子,给了大儿子名分,为的就是叫他安心,为的就是早日分清尊卑,免得将来兄弟争权,可他没料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坐在卢皇后身边,胸前的龙张牙舞爪,气派非凡,同他如今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扬州弊案、杨云勇,朕不是不知道。” “可朕同你一样,觉得他会收敛的。”建章帝垂着头,卢皇后看不清他此刻面色,只觉得心跳的越发的快,急急的喊了一声圣上,全身的血液一瞬间用到了头顶。 “可他并不懂如何收敛。”建章帝没理会卢皇后,自顾自的转过头来看她:“朕听说宋六跟着端慧进宫来了,你见过她了才下定的决心罢?” 夫妻多年,建章帝实在是很明白发妻对于这个大儿子究竟有多纵容退让,他笑了一声,看着卢皇后惨无人色的脸:“你从宋六那里听说的事,朕在赖成龙那里,也都知道了。” 卢皇后骇的面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她死死地咬住了唇,觉得自己上了宋楚宜的当-----赖成龙同宋楚宜有旧,她是自来清楚的,当初她还曾因为这一点而庆幸。 赖成龙当初在阳泉的时候就深谙瞒上不瞒下的道理,没道理在这个时候了忽然就又决心收回那只踏了一半的脚了,只不过,他在阳泉的时候看的是周唯昭的面子圆了场,如今在京城,也是听宋楚宜的意思,把太子的事捅了出来。 卢皇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不清楚宋楚宜究竟在想什么,她甚至有些烦躁的起了杀心-----她即将嫁进东宫,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捅到了建章帝跟前代表了什么?! 她难道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替周唯昭讨回公道了?!卢皇后恼怒异常,只觉得宋楚宜实在还是年纪太小,犹自带着少年意气和天真-----她分明已经惩治了太子,还下了如此狠手,太子既不死,不至于影响周唯昭跟宋楚宜的婚事,又没办法再胡作非为,然后他们再想办法把这次周唯昭遇刺还有太子中毒的事都圆过去,推出一个替死鬼,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事不就完了吗?为什么宋楚宜非得要闹到建章帝跟前,把这个毒疮**裸的展现给人看?! 她蠕动了一下嘴唇,双眼紧盯着建章帝的表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圣上......” 她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赖成龙究竟跟建章帝说了什么,又说到了哪一步,根本无从开口。 建章帝皱了皱眉,如同从前在潜邸时那样,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他抬手打断卢皇后,自顾自的叹息了一声:“朕说过,十根手指,朕都想保全。可如今朕已经断了一根手指......” 端王已经死了,卢皇后知道他把子女看的很重,垂了头低声啜泣。 “你替朕下了决定,若容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朕的手指都要断光了。”他说,语气晦暗莫名:“朕从前以为自己尚算一个好父亲,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如此。怪道烧了这么些年青词,练了这么些年丹,也没见什么效用。” 这话卢皇后不敢接,她被建章帝的语气和这番话骇的魂飞魄散,依着床滑在了地上,声泪俱下的抱住了建章帝的腿:“圣上,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如果她当初没有在慌乱之际忘记了大儿子,如果当初她不一味的纵容他,事情或许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悔恨至极,哭的哽咽不能言语。 建章帝并不看她,视线直直的看向远方,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朕拢共才两个嫡子,因为受够了庶母的压制,总想着早早的给自己的嫡子名分,以免重蹈朕当年跟泰王的覆辙,可现在看来,身在皇家,还想一碗水端平就能使他们兄弟和睦,是朕想的太过天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八十七·落定 卢皇后至此已经明白,宋楚宜根本就没有丝毫隐瞒,她有些慌张,脑子有些乱,想要开口争辩几句-----她知道建章帝最厌恶的就是兄弟失和,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苦心孤诣的把恭王过早的打发去了封地。她重重的垂下头,两行泪溅在手背上,火烧似地痛,想要争辩的心思却没了-----事到如今,她已无话可说。 到底夫妻这样多年,一起从苦难中走到如今,她还是知道建章帝重情义,艰难的哽咽着重重的在地上叩头:“是臣妾的错,是臣妾的错......” 建章帝并没扶她,他再站起身来的时候,面上原本的落寞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不,朕也有错。是朕把他们都看的太重了。”是他的子女心太重,他从前总觉得自己父亲对儿女太心狠,可现在想来,一味心狠固然残忍,可是一味心软却更容易纵成大错。 他说完这一声,见皇后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牵了牵嘴角:“别跪着了,朕拢共没几个儿子。端王没了,阿纮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朕不会把宏儿怎么样的。” 卢皇后手指甲扣进地砖缝里,关节因为太紧张用力而刺疼不已,她知道建章帝还有后话,悬起了一颗心,后背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只可惜生了这么多儿子没一个教好了的。”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反倒是不在身边长大的唯昭,品性能力样样出众,可见养在神明底下,总比养在凡人手里头要干净的多了。你宠了两个儿子这么多年,可没一个领你的情......” “皇后。”他静静的看了她一阵,吞在腹中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你是真不会教孩子,以后他们的事,你还是少管罢。” 等卢皇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只来得及看见他消失在门槛处的衣角,她瘫坐在地上,心里浮起无数念头,荣成公主进殿来,看见的就是她在地上垂泪的模样,忍不住快走了几步扶起她,又惊又怕的问:“母后,这是怎么了?” “宋六把事都跟你父皇说了。”卢皇后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疲惫非常:“你父皇......你父皇已经知道了你两个哥哥的事......” 可是为什么?!荣成公主瞪大眼睛,宋楚宜这是疯了吗?明明卢皇后已经做出了反应,她已经痛下决心决定彻底斩断太子的手脚,太子从此以后就是个形同虚设的废人了,为什么她还要把这事儿捅给建章帝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太子跟恭王之间最后的那层遮羞布都被扯掉了,那卢皇后这些年苦心维护的兄弟和睦的假象又算什么?建章帝向来最忌讳的就是兄弟失和,现在宋楚宜把这些事捅到建章帝面前,那太子跟恭王两个人从此在建章帝跟前就成了什么?而为了遮掩这件事默许太医故意用错药的卢皇后从此在建章帝心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宋楚宜想过没有?!她急匆匆的站起来,恨不得立即出去找宋楚宜问个清楚,可是她才走到一半,却又忽然住了脚-----是她自己糊涂了,宋楚宜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她不是普通的无知的小姑娘,她做每件事都有她的理由-----她是故意的。 清风先生也正同宋琰说:“你这个姐姐,天底下大约没人比她更大胆了。其实若是论我的意思,这事儿稳中求稳是最好不过的,把烂摊子甩给皇后也就罢了,从前皇后总顾念着什么骨肉亲情不肯下死手,可这回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两个儿子几乎已经只差朝对方的心窝子里扎刀了,她该知道轻重了,一定会拿捏的很好的。” 宋琰伸手给他倒了杯茶,看他吊着一只胳膊在胸前,饶是说着正事,也忍不住提醒他:“先生,您手臂受了伤,还是不要吃这样油腻的东西了吧?” 清风先生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正拿着只鸡腿往嘴里送,闻言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满:“你懂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听没听过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什么都得等等等,要是跟昨天一样一不小心就被狼给吃了,不是吃亏的紧?!” 宋琰只好看着刚进门的宋珏摇头苦笑,宋珏倒是颇跟清风先生志趣相投,还给清风先生喝了一声彩:“先生说得对,及时行乐嘛。” 清风先生就满意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还是你对我的胃口些。这小子精明是精明,就是太爱端着了。”他一面说,一面看着宋珏,放下了手里的鸡腿:“你家那个姑娘还没回来啊?” 早上进宫,如今都已经傍晚了,可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郡主府那边也不见有消息传来,宋珏缓缓的摇了摇头:“祖父今天西苑值班,也不能回来。” 否则还能从宋老太爷嘴里知道如今事情究竟已经到了哪一步。 清风先生把鸡腿放在盘子里,伸手在帕子上擦了擦:“也不必太过悬心,你家这个小姑娘邪门的很,她要是没有把握,不敢下这样的决定。” “说是这么说,可是毕竟帝王心术神鬼莫测......”宋珏笑意尽敛,坐的端正笔直:“小宜这一招太兵行险招了。她这次让青卓把那封送给太孙殿下的信连同在城郊从马三手里杀人灭口的活口一同交给赖成龙,就等于当着圣上的面揭开了皇后娘娘捂了这么多年的毒疮,皇后娘娘的两个儿子等于一同在圣上心里废了,她能不能接受得了尚且两说。圣上恐怕......” 清风先生摆了摆手,看着盘子里盛着的鸡腿的热气飘起来:“能站在那个位子上的,承受力不是你我所能揣测。与其担心圣上会不会秋后问责,还不如担心圣上是不是会觉得你们家同赖大人走的太近了。” 章节目录 八十八·打探 而至于这次太子跟恭王的事,清风先生一点儿也不担忧,他看着忧心忡忡的常先生跟应先生,吃完了鸡腿的手往盛满了热水的盆里一伸,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这个二位先生就不必过于担忧了,当今圣上再宠儿子,他也是皇帝。自古以来当皇帝的,就没有能容许人往自己身边伸手的,太子跟恭王恰好都伸了,圣上他就算是要找六小姐的麻烦,那也得先解决了眼前的恭王跟太子再说,事情还远远没到那个地步呢。” 常先生正要说话,宋琰底下的长贵就蹬蹬蹬的敲响了门进来送消息:“大少爷、四少爷,城里戒严除了,原先街上大批的锦衣卫都不见了。” “瞧。”清风先生看了宋琰宋珏一眼:“别急,不久就该有消息了。” 果然,傍晚宫里就传来消息,太子中毒,太孙殿下城郊遇刺,锦衣卫查出都是同一批人所为,是马圆通等悍匪的余孽怀恨在心,因而有此一举。 锦衣卫从昨天开始就满城搜人,已经闹的满城风雨,眼尖的都知道怕是出了事,俱都约束了家中人等不许胡乱出去打听消息嚼舌头,白东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等到了晚上听说太子中毒,忍不住深夜过府同杜阁老打听:“老师,这事儿不会跟王爷有关吧?之前王爷不是说,只用反间计,挑拨太孙殿下跟太子殿下闹起来吗?” 杜阁老自己也是忧心忡忡,恭王后来临时让人送来了信改计划,说是彻底除了太孙跟宋六,把事情推在太子头上,太子中毒的事再推在东平郡王头上,以此一举把东宫都拖下水。可是事情却并没有预料当中那样顺利,宋楚宜跟周唯昭成功脱身,宫里到如今也没个确切的消息传出来...... 他等了一日,第二天傍晚却等到了冠冕堂皇的说是马圆通等匪首余孽所为的说辞,顿觉不对------正常的程序理应是锦衣卫彻查,甚至三法司也要插手才是,怎么现在什么动静也没闹出来,就说已经找到了凶手了?何况马圆通那帮人在阳泉就处理的干干净净的,加上分利给阳泉百姓的承诺一下,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马圆通的余孽?这说辞拿来蒙蒙普通百姓还行...... 他思虑再三,总还是有些不安心,去内阁理事的时候私下寻机找了安公公-----他向来很知道内侍的重要性,跟这些内侍们都着意打好关系,当初的兴福、后来的安公公冯公公都有些交情,可安公公这回却对他避之不及。 他心里也就有数了-----他曾经担任过恭王的讲师,这件事众所周知,安公公既然对他这样害怕......他心下一沉,却不敢再走宫里的路子了,回头同杜夫人商量了一番,叫杜夫人往长宁伯府去走一趟。 事到如今,他总不能去找锦衣卫都督赖成龙,就算去了,赖成龙那里也挖不出什么消息来,这个人滑不熘丢的,向来对藩王们忌惮的很。除了当事人长宁伯府,杜阁老实在不知道还能从哪里下手了。 宋大夫人进门禀报消息说杜夫人上门的时候,宋老太太正同余氏商议请她做向明姿的全福夫人的事,闻言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 “就说我不得空,回了罢。”她皱了皱眉,继续回头同余氏说起那天的事:“要不就用那套娘娘赏赐下来的红宝石头面,或是用太子妃娘娘赏赐的那顶珍珠金冠?” 宋大夫人知道宋老太太的怒气来自哪里-----城郊的狼群十有**同恭王脱不了关系,而杜阁老又是恭王一党,现在这个时候来,傻子也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等大夫人出门去了,宋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这是打听消息来了。” 余氏也跟着叹了声气:“做贼心虚么,如今宫里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们当然要着急了。只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恭王那边还没什么反应呢,他倒是先急起来了。”她说着,顿了顿,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话说回来,老太爷今天西苑议事,小宜跟我嫂嫂也半点消息都没有,虽然如今刑部张贴了悬赏马圆通余孽的榜文,可是圣上不想把家丑闹出来这是当然的,也不能凭借着这个就认定小宜真的没事了......真是愁人。” 宋楚宜这一招实在走的太险了一些,她一下子把太子跟恭王的真面目都暴露在建章帝眼前,很难说建章帝会不会嫌她多事,回头来收拾她。 宋老太太已经听过宋珏的分析,闻言就摇了摇头:“不怕这个,小宜跟太孙殿下是无辜遭灾的,何况她也没做什么,不过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的本来面目告诉了圣上而已,圣上不会因为这个治她的罪。” “怕就怕皇后娘娘看不开。”宋老太太沉沉的叹了口气:“其实小宜这样做也确实太狠了些,毫不留情的一朝就把娘娘维持了多年的假象捅破了......” 余氏知道宋老太太的意思,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宋楚宜一面先不说已经把活**给赖成龙的事,逼得皇后娘娘下定决心朝太子动手,以保证彻底遮住此事,保住恭王,保证从此东宫安稳,另一面却由赖成龙把恭王跟太子互相算计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建章帝,叫建章帝看清楚这两兄弟的算盘....... 卢皇后难免要觉得自己被宋楚宜算计了,也难免要觉得宋楚宜这是不为她着想,可实际上,毒疮只有捅破了以后才能结痂,才会好。但愿卢皇后懂得这个道理。 宋老太太才说完了这句话,外头宋大夫人就匆匆又进门来,跑的还稍微有些急:“老太太,咱们昨天出宫忘了带上娘娘的赏赐,娘娘特意着人送出来了。” 哪里有什么赏赐忘了带?宋老太太看了宋大夫人一眼,心领神会,缓缓的点了点头:“快请。” 作者君并没有食言过啊,正在努力存稿当中,说好会有爆更就一更会有的,大家放心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八十九·断腕 来的是竹影,宋老太太见了她先松了一口气----总归是宫里没出什么事,宋贵妃才能把竹影派出来,她面上带着笑,先接了竹影使人送来的赏赐,才笑着请跟着来的小火者去偏厅里用饭用点心,等管事婆子凭着人下去了,才让玉兰下了帘子。 竹影上前两步朝宋老太太屈膝行了个礼,轻声道:“老太太且安心,六小姐那里还算顺利。” 虽然宋楚宜当时跟宋程濡是商量过了才进的宫,可宋老太太到底悬着一颗心,现在听竹影这么说,才算是真的放心了,缓缓点了点头,又听竹影道:“太子妃特意留六小姐住几天,过会子也该有消息递出来了,娘娘怕您担心,特意着我出来先给您传个话。” 宋老太太收敛了脸上笑意-----她经的事情多了,再没有沉不住气的,宋贵妃哪里会因为这个不放心特意来提醒?除非她提醒的另有其事。 竹影朝前走了两步,轻轻冲着宋老太太弯下腰来,神色恭敬但语气坚定的复述了一遍宋贵妃的话:“六小姐聪明机灵,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一下子得罪了两位殿下,皇后娘娘心里只怕也不痛快,过刚者易折,虽然六小姐此举是为了太孙殿下跟太子妃娘娘,可她上来就闹到圣上跟前,只怕他们也未必会领她的情。” 竹影见宋老太太皱了眉头,心下有些惴惴-----自从荣贤太后的事情出后,宋贵妃就再也不对六小姐的事情多嘴了,都知道六小姐是老太爷老太太的心头肉。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把宋贵妃交代的意思跟宋老太太透露了个清楚:“一家人,骨头断了还连着筋呢,何况东宫荣辱本是一体,六小姐这样做,圣上那里也不见得高兴。这样一下子得罪了这样多人,何苦来哉?不说这些,圣上向来忌讳大臣私下结党,老太爷已经贵极人臣,乃是内阁大学士,六小姐此番求赖大人帮忙,人家难免要把老太爷同赖大人联系在一起,若是犯了圣上的忌讳,叫圣上对老太爷起了疑心,这又是一重麻烦......” 宋大夫人不好插嘴,现在府里她掌着中馈,可是真正当家的还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这些大事轮不到她来置喙,这几年她也算是把个中门道摸得门清了,等竹影走了,她垂眉敛目的上前说了杜夫人的事:“不肯走......听说宫里来了人,就更不肯动身了,说是要见您一面。” 宋贵妃的提醒闹得宋老太太最后一丝耐心也用尽了,她朝宋大夫人看了一眼,见宋大夫人会意,就又道:“宫里若是来人传消息了,速来报我。” 等稍晚些余氏要告辞出去,宋老太太又握了握她的手,把手覆在她手背上:“端慧那里若是有信送回来,你也差人来通个消息。现如今小宜这样,我也担忧着呢......” 只是她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等来报信的人,余氏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不由得就越发担忧,连向明姿亦感觉到了她的忧心忡忡,默不作声的替她换了额前的抹额,等她平复了心情才劝她:“进宫之前小宜已经同祖父商量过了才下的决定,她是个有分寸的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心里有数,您别为她担心。今天没消息,等明天外祖父下朝回来,也有消息了......” 东宫忙做了一团,太子口角流涎中了风,太医院的太医就来了一多半,后来太孙殿下又受了伤被镇南王和驸马亲自送回了东宫,这回太医院的太医更是倾巢而出,动静闹的极大,东平郡王等在外头的大殿里,只觉得手脚都是冰凉的。 他原本跟钱应和黄翌青商量好了,是过来同太子请罪的,可没料到人来了,却听说太子中了风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消息,他一时有些懵,又隐隐觉得有些如释重负。 等太医们出来商议方子了,他径直进了内殿,瞧着床上的口眼歪斜的父亲,竟有些不敢认,记忆力的父亲虽然也是病歪歪的样子,可从没像这样狼狈过,周唯琪知道这是不可扭转了,心里那点儿窃喜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趴在太子床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心酸。 太子中了风,固然是没法儿说这毒来自他献上来的人参,可是从此以后他也失去了太子的庇护了,想到前路艰险,再想想以后的日子难过,他是真的伤心。 太子用尽力气,蜷缩起来的手指费力的颤了颤,却仍旧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嗯嗯啊啊的声音,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不由觉得丧气,整个人脸涨的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起,眼圈底下跟眼皮上都出现了细微的红点。 他如今这副模样,哪里像是能好起来的样子?东平郡王更觉灰心,想起之前钱应跟黄翌青说的话,韩正清要整个东宫都倒霉,又不由有些瑟瑟发抖-----现在周唯昭也受了伤,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正应了钱应跟黄翌青的话,韩正清就是看不得东宫好,那下一步,锦衣卫是不是就该来人抓自己了? 他这个念头才在脑海里闪现,竟觉得有了些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往外走-----他不能束手待毙,现在太子出了事,若是他能叫那个试菜的火者闭嘴,那谁也想不到他头上去了。 可等他把这话告诉了钱应跟黄翌青,两个人却都朝他摇头。 “用不上了,殿下。”黄翌青看着他隔着长桌坐定:“如今太子中毒跟太孙殿下出事,上面已经查明是阳泉叛党马圆通等人所为......锦衣卫不会再查下去,您可以宽心了。” 周唯琪僵硬的脑子略微动了动,觉得僵硬的手脚也慢慢的能活动了,迟疑着问:“什么意思?”他似是有些明白了什么,迟疑着问:“皇祖父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九十章·皇帝 钱应到底更活泛些,他叹息了一声:“圣上的意思,自然是不想这事闹出去。” 想想也能理解,东宫出了这样的丑事,闹出去天下人笑的不仅仅是东宫,更会笑建章帝教子无方,何况像建章帝这样喜欢修仙炼丹的皇帝,大抵是容不得自己有不容于神仙的污点的。 周唯琪没钱应那么聪明,仍旧懵懵懂懂,却知道从此之后太子这尊保护伞是没了,心里觉得灰心,看着钱应和黄翌青哭丧着脸:“先生们的意思我也知道了,可是若是皇爷爷真的因为生了父亲的气就不管父亲的事了,那从此以后......” 钱应跟黄翌青知道他的担忧,对视一眼,黄翌青先开口哄他:“郡王也不必太过灰心,太子殿下固然是没用了,可那头也没见得好到了哪里。” 东平郡王晓得他们的意思是指恭王,一点儿也没因为他们的劝告就觉得云开雾散,仍旧苦着一张脸:“那又怎么样?皇爷爷总共也就父亲跟恭王叔两个嫡子,现在就算两个嫡子都完了,还有个一直得他欢心的周唯昭在呢。两位先生跟着我,恐怕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这话黄翌青跟钱应都没法儿接,他们遇上这事儿也糟心,从范良娣出事开始,东平郡王的优势就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现如今连太子也完了,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如今也不见得有什么前程了。可谁让他们已经上了这条船,他们已经是东平郡王的门客,牵扯这样深,已经不是他们想退就能退的了的,既然退不了,也就只好咬着牙硬撑下去拼一拼了。 是以钱应仍旧打点起精神安慰他:“现如今太孙殿下伤势如何尚且都没个定论,殿下也不用这样惊慌。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跟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瞧,事情也没到最糟的时候-----恭王一样讨不了好,肃王鲁王自来不得宠爱,东宫又仍旧没被废,不过艰难些罢了。” 钱应他们哄着东平郡王,将他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时候,晏大夫正给另一个皇孙周唯昭治伤,他跟胡供奉忙活到了太阳落山,才算是把这位殿下给安置好了,出来的时候点了一盏安神香,出来朝着宋楚宜直吸凉气:“虽然都是皮外伤,可瞧着怪渗人的。” 他虽然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可是却同胡供奉有一点心有灵犀,不该问的东西是绝对不问的,前脚皇后娘娘得知周唯昭受伤,后脚就暗示他施针的时候偏一点,他哪里不知道这里头有猫腻,是以纵然知道周唯昭这伤来的蹊跷,他仍旧半点也不问,只是交代伺候的青卓跟含锋:“饮食要清淡,外敷的伤药一天早中晚三次要勤换。” 卢太子妃再问了一遍伤势,打发了胡供奉跟晏大夫下去,拉着宋楚宜的手进去瞧周唯昭。 晏大夫的安神香很是有效,周唯昭睡的很沉,卢太子妃伸手覆在他脸上,面上并没什么表情,只是回头朝着宋楚宜极轻极轻的扯了扯嘴角:“他很小的时候,也曾遇过狼的。那时候是荣成刚从龙虎山回来,他天天跑下山脚下来等我的信,有一次迷了路,三更半夜了还在山里转悠,出不了林子,就碰上了狼。那次要不是他师傅师兄找他找的及时,他恐怕就没了......”太子妃声音很轻:“他是很怕狼的,可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宋楚宜没搭上话,她对着周唯昭的母亲卢太子妃是很愿意说上些话来安慰的,可她没这个机会,建章帝的传召后脚就已经到了她耳里。 卢太子妃也顾不得再同她交心,慌张站了起来拉了她的手,回头再看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儿子,眼泪唰的一下掉出眼眶:“多亏了你......” 她心里门清,宋楚宜这回把这个脓疮挑破在建章帝跟前,是为了能叫太子从此再也不能伸手,可这样一来,不管是落在建章帝眼里还是皇后眼里,宋楚宜就都显得太过咄咄逼人了。 宋楚宜自己倒是坦坦荡荡,站到了建章帝跟前,她虽然低眉敛目的,可眼睛也仍旧亮的很,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半点看不出慌张来。 同宋贵妃半点不相同,这是建章帝的第一印象,他隔着桌案瞥了宋楚宜一眼,见她四平八稳得简直如同她那个当了多年官的祖父没什么两样,深觉奇怪,同样是宋家的女孩儿,宋贵妃进退有度,太懂明哲保身四个字怎么写了,可是这个宋六,同她全然不一样。 他半响没有开口,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一旁的安公公数次撇向宋楚宜,只觉得两股战战,可宋楚宜却仍旧沉得住气,眼观鼻鼻观心,竟连姿势都不曾变过一下。 建章帝终于放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瞧她一眼,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你图什么?” 宋楚宜晓得他问什么,抿了抿唇看向建章帝,一双眼睛亮的如同建章帝案上摆着的夜明珠:“图命。”她见建章帝挑了挑眉,又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臣女就是那个倒霉的小鬼,殿下受我连累,也差点丢了性命。”她仰起头:“若是不把实情告诉圣上,我怕这条命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的没了。何况圣上圣明烛照,乃是英察之主,臣女不敢有所隐瞒。” 场面话倒是说的很是漂亮,同宋程濡那个老狐狸一样,建章帝被气笑了,手里捏着一本奏折啪嗒一声摔在桌上,惊得安公公一个趔趄,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宋楚宜:“这么说来,你还是为朕好。” 建章帝已经听许多人提起过宋家这位六小姐非同一般,如今这么一瞧,倒真有些非同一般,普通的女孩子,哪里能在做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后,还这样心安理得的站在他跟前,四平八稳的说出这些话来。 他目光陡然转厉,隔着一张桌子轻轻的笑了一声:“朕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 章节目录 九十一·摸脉 安公公低垂着头,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去,他们这些当内侍跟在贵人身边的,慎言慎行慎思,这三点都要刻进骨子里,他能跟着建章帝到如今,这三点都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可再修炼成精,这样耸人听闻的事,他也不想听。 宋楚宜面上仍旧瞧着没什么惧色,安公公打眼扫她一眼,心里只念佛,觉得这位宋六小姐果然不是一般的沉得住气,他恍惚又想起当初贤妃娘娘那事儿来,贤妃娘娘那时候为了九公主来求圣上让宋楚宜去给九公主当陪嫁,那时候这位宋六小姐也是这样脸不红心不跳,一副泰山压顶而岿然不动的模样,到底是宋老太爷教的好。 建章帝又轻轻的哼了一声,这一声冷哼声声音不大,落在安公公耳里却如同响雷一般,他几乎被惊得跳起来,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悄悄朝宋楚宜看过去。得亏宋楚宜这回听话老实的跪下了,他心里偷摸松了口气。 宋楚宜跪在地上瞧着建章帝,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圣上这话臣女不敢接。” 她跪得端正笔直,如同书房角落里摆着的那盆云雾松似地,姿态优美,令人赏心悦目,很难叫人生出恶感来,建章帝负手踱至窗前:“哦?为什么不敢?” 宋楚宜半点没有迟疑:“臣女自作主张,先告诉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手决心壮士断腕,臣女却没告诉她也同赖大人如实交代了。” 眼前的小丫头滑不熘丢的如同一条黄鳝,说的话也滴水不漏,她分明是说着实话,可是却叫人生气不起来,这也算是得了宋程濡的真传了,那个老家伙在内阁也是这副德性。建章帝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原来你还知道这一点,你就不怕皇后生气,就不怕朕杀你灭口?” 杀你灭口四个字轻飘飘的一出,并没什么份量,建章帝的表情也轻松写意,仿佛就是在说一句玩笑话,可仍旧惊得安公公浑身一凛,差点儿出了一身冷汗。 屋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一会儿,宋楚宜的声音随即就响起来:“怕的。”她老老实实的看着建章帝:“可臣女更怕若是不如实上达天听会死的更快一些。”她看着建章帝似是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谁让圣上把臣女许给了太孙殿下当太孙妃呢?” 是啊,谁让宋楚宜摊上的偏偏是周唯昭,太子向来不喜欢他。建章帝自己也知道,十根手指也有长有短的,手心手背虽然都是肉,可也有软硬之分,可不喜欢归不喜欢,却没人会想着剜自己的肉断自己的手指,偏偏太子就做下这等煳涂事。 宋楚宜都说的出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话来,建章帝如今再听她这么说,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你这胆子同你的姐姐可不大一样,可你也知道你自己即将当太孙妃的人了,这么把你未来公公的过错捅到朕跟前来,你就这么肯定朕不会一气之下废了太子?” 安公公的右眼皮跳的厉害,屏声敛气,恨不得此刻能当个隐形人。 “臣女不敢想这么多。”宋楚宜仍旧跪得笔直:“如同我跟圣上说的那样,太子殿下跟恭王殿下都是圣上的儿子,他们斗法,要拿臣女跟太孙殿下的性命当博弈的棋子,臣女无话可说,也无法可施。可总要试一试,圣上圣明烛照,臣女只能请圣上圣裁。何况......”她见建章帝转过头来,就紧跟着把后半截话一口气说完:“何况脓疮终究要挑破了才有见好的一天。” 建章帝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密报,那是赖成龙送上来的,里头装着的,是太子豢养死士的证据,还有之前太子同杨云勇等地方大员来往的书信,这么些年,太子的手就没闲着。 宋楚宜说的是,他从前总觉得这个脓疮会自己好,可是却没想过,脓疮也是有可能溃烂化脓的,再不挑破上药,恐怕连整只胳膊都要废掉,如今及时挑破,总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最不济,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子的矛盾挑上了明面,这次刀剑相向过后,再要闹出这样的闹剧来,也是不能了。 重症就要下勐药,卢皇后这次的决心下的甚妥帖,否则他也估计没这么轻易就能过心里那道坎----任凭哪个皇帝被人知道有人肖想自己的权柄,也不会开心的,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你很聪明,也很懂的如何揣摩一个当父亲的人的心思。”他最后总结了一句:“可你要知道,你不是次次都能摸的准朕的心思。朕这一刻觉得你聪明可爱,下一刻或许就想要你的命了。” 这是在告诫她别乱揣摩圣心,宋楚宜受教,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恭恭敬敬的低头应是。 出了门宋楚宜就往卢太子妃的鸣翠宫去,卢太子妃得到了消息,亲自出门迎她,见了她才松了口气。 “唯昭醒了。”她捏了捏宋楚宜的手:“才刚还问起你,我还没同他说你已经把事都告诉赖成龙了的事,他吃过药又睡过去了。” 说话间已经转过了屏风,宋楚宜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周唯昭,眼里有了真切的笑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方才放心,回过头同太子妃说话。 “圣上其实早已经有了决定,他叫我过去,不过是决定我的生死和命运罢了。” 她这话说的很是轻松,仿佛说的不是她的生死,而是小事,卢太子妃却听的心惊胆颤,老虎尾巴可不是那么好摸的,宋楚宜这回既当了出头鸟,做的又是最不讨喜的事儿,免不了被建章帝觉得心机深沉。她伸手握了握宋楚宜的手:“的确太冒险了,父皇他肯定要疑心你们宋家是野心勃勃,想借着这件事踩着太子和恭王,巴结唯昭顺势上位。” 一个不好,或许宋楚宜今天未必能囫囵走出来,卢太子妃手心微微出汗,半响才叹息了一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九十二·打探 太子和太孙被马圆通余党谋害的消息传出去,京城人心惶惶,哪怕是已经抓到了贼人,可这事儿怎么琢磨怎么有些不对,何况东宫这半年来屡屡出事,阳泉那一趟太孙遇刺皇觉寺整个寺都被杀光了,如今又闹出太子跟太孙同时出事的消息,连街上的人都少了。 八月初三这一日原本是菩萨生辰,京城惯例是要送菩萨出神的,往年都要整整闹上一晚,等菩萨出神的队伍过了,就是工部放上半夜的烟花,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吃食,热闹得很,姑娘家也多有带着米袋子上街来玩耍的,可今年气氛却怎么都有些不对,原本傍晚就该人挤人的朱雀大街没人不说,连金水河畔的小摊都少了一半。 恭王出事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进京城的,说是在河北染了重病,随行的大夫束手无策,眼看着人就不行了。急报送进了京城,建章帝当即就下了批复,叫东平郡王领了太医院供奉胡供奉跟梁太医奔赴河北廊坊,替恭王看病,并下诏令锦衣卫千户宏发、羽林卫副千户宋珏随行护卫。这不远不近的把人晾在河北,既不说让人回封地,也不说接回京城来,着实叫人难安。 杜阁老同宋老太爷一同出了宫门,不等宋老太爷上轿,先朝前走了几步出声喊住他,踌躇半响出声邀他用晚饭。 恭王‘病了’的消息让他寝食难安,谁不知道恭王同他那个病怏怏的太子哥哥全然不同,太子是自会吃饭便会吃药,恭王却从小到大连个喷嚏也难得打,前脚锦衣卫那里跟刑部才下了榜文说是马圆通余党谋害东宫,后脚恭王就病了,这说是巧合也没人信。 何况是杜阁老这样对东宫父子遭灾缘由知根知底的人,当官的都圆滑,尤其是他们内阁这几个人老成精的,个个肚子里的油都比旁人喝的水都多,原本想着从宋程濡那里定然一个字问不出来,叫杜夫人上门去同宋老太太打听打听消息,毕竟内宅妇人们说起话来也更不必这样卖脸皮,往往闲话家常间就把话探明白了,哪曾想这回杜夫人竟连宋老太太的面都不曾见到,宫里安公公是那个态度,内阁建章帝说起这事儿来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口咬定就是马圆通余党在作乱,派了锦衣卫去抓人,弄的杜阁老忧心忡忡,如今这面皮,是不卖也得卖了-----这风口浪尖的,他也实在不敢大剌剌的再派人联系恭王,只好从宋程濡这里打探消息-----宋程濡的孙女儿可是太孙妃,这次又是她跟周唯昭一同进的宫,再没人比宋程濡更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宋程濡却也没卖他面子,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半响,同他紧走了几步,等瞧了四周没人了,才不紧不慢的笑:“杜老乃是恭王殿下的老师,情分原比旁人的更深些。可恭王殿下这病已经有圣上跟皇后娘娘亲自过问了,杜老还是撒手罢。”他说一回,眼睛往他身上一扫:“免得原先上头决定给了的一床锦被,也叫彻底揭开了,大家面上难看。” 都是在内阁混的,这回显然建章帝没有闹大的意思,更没有处理杜阁老的意思,像宋老太爷这等在官场混久了的,深知什么时候该落井下石,什么时候不能胡乱伸脚。 杜阁老的试探就到此为止了,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一点就通。这分明就是没有余地了,到底还是小看了宋家,小看了太孙,谁知道太子跟恭王两面夹击,这位殿下跟宋家都能在夹缝中逃出一条命来,不仅逃出来,还敢摸着老虎尾巴一不做二不休闹上天听呢?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们这些只会揣摩圣心的老骨头也不中用了。 可回了家到底是吃不好睡不下-----事情是闹出来了,建章帝明面上也把责任推在了马圆通身上,可他到底是想怎么样处置恭王? 太子的中风......又是真的中毒太深才导致的,还是有人痛下了决心?他想起端王,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眉头紧皱,能夹死一只苍蝇。 若是圣上连向来爱重的太子也能舍弃,那犯下同样过错的恭王,也不是没有机率同端王一样,就这样一病不起了。 他左思右想,到底不放心,私下又交代杜夫人进宫一趟:“反正中秋眼看着也要到了,你趁着命妇进宫朝拜的机会,进去同皇后娘娘提一提此事。” 到底恭王是皇后娘娘的幺子,如今长子已经算是残了,她总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幺子也完了吧?建章帝跟她夫妻多年,情分总还是明摆着,她要是豁出去想保恭王,建章帝未必能下的了狠心。 说到底这事儿是建章帝的家丑,他不愿意闹出来,杜阁老就算是想求情也只能装着不知道,也只能叫杜夫人去走走皇后娘娘的路子,也算是曲线救主了。 宋老太爷早料到他会来这一招,回家就同宋老太太叹:“也亏得小宜动作快,处处把他们的路都给封死了。这回别管是太子还是恭王,皇后娘娘都是救不得了。否则以皇后娘娘这样子,到时候太子恭王来她面前求一求磨一磨,这事儿又不了了之,以后这种事就会层出不穷没完没了。” 女人家就是容易心软,要不是卢皇后一路放纵至今,也不至于闹出这等骨肉相残兄弟相杀的惨剧来,宋楚宜也是吃她的亏吃怕了----上回也不是没提醒过,可皇后娘娘雷声大雨点小的也没点用处,太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这回是再不敢只指望着皇后了。 宋老太太明白宋老太爷的意思:“这也就是你们几个下定了决心,搁我,我是万万不愿意小宜这样拼命的-----担了多大的风险哪?圣上要是一个不顺心,拿她当出气筒,她可不就完了。毕竟不管放在哪里,太子跟恭王是圣上的儿子,小宜到底不过是个外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九十三·节礼 这道理谁都知道,宋老太爷宽慰她:“也不是就这样说,小宜她这么做也有这么做的好处-----太子四处伸手不是办法,何况西北的事遮也遮不住了。与其等着到时候绍庭难做,不如如今就痛下决心把太子的真面目放在圣上跟前-----现如今这个机会难得,太孙殿下跟小宜都要被太子殿下杀了,圣上怎么也不会觉得他们跟这些破事有纠葛。” 宋楚宜这样做也的确是办法的事,太子的那些个窟窿太难堵了,不说他们愿不愿意堵,实在是堵不上-----扬州弊案的事先不说,毕竟过去了。可太子如今明晃晃的豢养死士,勾结地方大臣伸手就是要钱,又有西北走私一事,这些事一旦闹出来,可跟现在闹出来的结果全然不同-----现在闹出来,宋楚宜跟周唯昭都是什么也做不得的,扯不到他们头上去。以后闹出来,就难免会牵连他们。 这固然也是原因,宋老太太始终有些愁眉不展:“话是这么说,可小宜她也分明是为了太孙殿下出气。我如今总算是明白她说的在梦里对沈清让如何如何死心塌地的话来了,这个丫头不动心就不动心,一动心就恨不得把手里的一切都双手捧到人家跟前去。梦里她倾尽所有最后下场凄惨,如今......当初她愿意为了太孙亲自去皇后跟前提醒皇后惩治太子,现在又敢违背皇后的意思把恭王太子的恩怨摊在建章帝跟前,要是以后太孙不喜欢她了,她又该怎么办?” 宋老太爷也沉默一回,小孙女儿最近脾性同前几年大不一样,从前稳打稳扎占尽便宜却不显山不露水,可最近却越来越剑走偏锋锋芒必露了。 他倒不是同宋老太太担心的那样,他毕竟是外头当家的男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儿,说上一百回他也不觉得有甚,周唯昭身份何等贵重?往后若是真的荣登九五,三宫六院难道少的了?他都明白这个道理,觉得小孙女儿这样灵性,也晓得进退轻重。他担忧的是另一层,看着宋老太太叹气:“你还有心情担心这个,小宜分明是志在九霄哪!” 宋老太太唬了一跳,左右打量了一眼,拍着胸口看着宋老太爷,嘴唇蠕动半日,终于沉沉的叹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跟了太孙,若不飞上天当凤凰,那就要当待宰的鸡。” “你既知道,就该知道他们日后的路处处都是险境,还在意这些小节?”宋老太爷摸了摸胡子,喝一碗茶缓一缓喉咙:“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罢,日子总归是他们自己过,小宜是个聪明孩子,外头的事能顺当,内里总归差不了。” 宋老太太就觉得宋老太爷还是不够了解自家孙女儿这脾性,心里揣着担忧,不好同别人说,同做舅母的端慧郡主跟余氏倒是能说上几句:“小宜这也算是为了太孙殿下奋不顾身了,日后只希望殿下始终能记得今日情分才好,否则小宜这个性子,怎么过的好?” 端慧郡主跟余氏都劝她:“殿下是个有分寸,重情分的孩子,他同旁人不一样。何况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总不能因噎废食罢?” 宋老太太就不好再往下说了,听端慧郡主说起皇后娘娘:“气的病了,这几天荣成公主一直在跟前侍疾......” 两个儿子一个残了一个如今还不知会如何,不病也得病了,宋老太太略皱了眉头:“眼看着就是中秋,皇后娘娘该率内外命妇拜月的,眼下这情形......” “还不知道是如何,若实在不成......”端慧郡主加你余氏同宋老太太都朝自己看过来,声音又不自觉的更低了些:“若实在不成,恐怕会是太子妃代行......” 宋老太太的眉头皱的更紧,宫里没了太后,皇后又重病不起,叫太子妃来代行职责也不是不可,可在眼下这个时候,总是有些微妙。 可这些担忧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得了的,宋老太太也就不再多问,同余氏再商议了向明姿的婚事-----余氏除了当全福夫人之外,还兼任了中人,两方规矩不同,都是她来传话说合。 等确定了章程,刚去男方那边传了话,就听说李大人恐怕来年要挪一挪位子了-----江西那边巡抚的缺,内阁推了几个人建章帝都不满意,最近才松了口叫李峪去顶。 消息传来,宋大老爷跟宋大夫人都有些欢喜-----虽然是由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平级移动,可江西刚出了这事儿,建章帝点了李峪,可见对李峪的看重,等他江西赴任去,三年期一满,肯定是要高升了。 宋老太太原先也如此想,等宋老太爷回来的时候还问他:“咱们家从前就同李家是通家之好,现在又即将结为姻亲,现在圣上点了他去补杨云勇的缺,这是不是......” 是不是就是决定了把周唯昭当下任继承人的意思,专门给他培养班底了? 宋老太爷却摇头:“眼下恭王究竟是怎么个说法还不知道,等这件事完了,再瞧瞧吧。” 虽然论理来说,建章帝既然用马圆通来当了个挡箭牌,是没有闹大的意思,可毕竟圣心难测,谁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如今是不迁怒周唯昭,可难保以后。 何况就算东宫真的就如同宋楚宜预料的那样稳如泰山,那也还有个周唯琪呢,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建章帝的选择还多的很,现在就想这些,太早了。 “眼看着都中秋了,肃王鲁王陆续都进京了,听说明天就能进宫去拜见圣上皇后,恭王的事,总得在中秋前给出一个说法吧?”宋老太太蹙眉:“这样一天天悬着心,总归不放心。小宜在宫里该多提心吊胆?” 宋老太爷倒并不担心宋楚宜会不会提心吊胆,他去净房换了衣裳重新再出来,觉得眼皮有些发沉,还是打起精神叫宋老太太安心:“这你不必担心,中秋乃是大事,在这之前,总得有个说法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九十四·后手 到底如同宋老太爷料的那般,事情拖不过中秋去-----几个藩王都是赶回来过中秋祭祖、给建章帝再贺万寿的,肃王鲁王早早的中秋前就到了京城,一路上也安安分分,招待他们的官员他们也都是能推尽量就都推了,半点尘埃不沾的到了。 恭王这边却一病病了将近半月,留在河北半点信都没有,再拖下去,就该有人要起疑心了,建章帝晓得这个道理,可他实在没想好该怎么对小儿子。 对小儿子在他心里都是同样的,一个大儿子自然是不同的,占尽宠爱,小儿子也是心头宝,现在大小儿子闹成这样,大儿子已经叫他母亲给狠下了心断了前程,可小儿子呢? 建章帝极心烦,他一心烦,就喜欢在三清神像跟前坐着,修仙得道的梦想过了这么些年,没消退不说,反而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的强烈了,他在三清神像跟前坐了半日,召见了赖成龙,问他廊坊那边有什么消息。 赖成龙仍旧同以前一样尽职尽责的当差,他是个不错的帮手,跟陈襄他们三天两头就被弹劾的不同,赖成龙这人办事可靠,为人虽不算是至清至廉,可绝对能说的上是个好人,自他当上锦衣卫都督之后,诏狱里死的人都少了一半。 建章帝就喜欢不闹腾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叫泰王闹的差点儿就下了阎王殿,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有人闹,当初兴福闹,他就叫兴福脑袋搬了家,可现在闹的是他自己儿子,他已经亲手杀了一个儿子,现在要他下手再杀一个,他实是做不到。 赖成龙尽职尽责,把恭王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同建章帝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邪风入体,着了风一吹就更重了,这几天连路也走不得,昏昏沉沉的。” 什么邪风入体,什么风寒,大抵是事发了晓得怕了吓成了这副模样,建章帝心知肚明,面上无甚表情,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手里鲜红的朱砂笔搁在了案上,吩咐赖成龙:“妥帖的送回来。” 就是中秋了,不管该怎么处置,也得先把人弄回来再说,赖成龙垂了头恭敬应是,转身要走,又被建章帝喊住了,他回头瞧见建章帝面上表情阴沉沉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什么也不敢露出来,恭敬的垂了头。 “你同宋家那个丫头走的倒是挺近。她一个小丫头,居然也认识你,还能使唤得动你?”建章帝问的似是漫不经心,也没抬头瞧他一眼。 这话问的可不是那么好答,老练如赖成龙背后都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幸好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此刻也不敢露怯,仍旧平静无波的恭恭敬敬垂下了头:“阳泉一路上结伴回来,六小姐说信得过我。” 建章帝沉默了半响,挥了挥手叫他走了,思忖半响,召了胡供奉来听一回太子如今情况,就又叫安公公去请宋楚宜。 安公公一听是去请宋楚宜脚下就有些软,纵然是当初帝后失和吵架拌嘴,他都不带这么怕的,实是这位宋六小姐就不是一般人,忒吓人。 幸好这回请了人来却不用他陪侍在旁,他出来廊下抹了把汗,竖着耳朵听里头动静。 建章帝晾了宋楚宜一回,处理好手边公文,一抬头见宋楚宜气定神闲,瞥了她一眼:“这几天都没回去,你就半点不担心?” 上回他已经把话说的那样明显,只差明晃晃的告诉宋楚宜他有杀人灭口的心了,这么几天他没开口叫宋楚宜回去,卢皇后那边也无声无息的,宋楚宜竟也能沉得住气-----建章帝知道的清清楚楚,宋楚宜连封信也往家里递。 宋楚宜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得如同湖里湃着的黑葡萄,看着建章帝眨了眨:“圣上圣明烛照,这几天若是查清楚了,总不会不惩治作恶的,反过来对付我。” 人不大,可实在是机灵聪明,话也说的好听,建章帝双手放在桌上,呵了一声:“嘴皮子功夫倒是利索。”他顿了顿,又看着宋楚宜踌躇了半响。 那天太子派去刺杀宋楚宜的是他豢养的死士,锦衣卫已经把名单都摸清楚了,一网网下去,这些年太子养的这么些人都跟鱼似地罩在了网里,而那些后来在城郊出现的狼群也查清楚了,就是恭王派来京城的信使勾结了清虚观的道士做下的,先在车上做手脚,一路又把狼引到他们休息的地方,打的就是一网打尽,再栽赃太子的主意。 要不说这两人的确是兄弟,恨不得对方死的干净的心思是一样的。 建章帝想到这里,忍不住面色沉沉:“既然你这样能说会道,那你不如给朕出个主意。太子如今已经是这个模样,恭王又该如何处置?” 这话问的实在有些不安好心,宋楚宜眉间现出些难色来,看着建章帝无奈的叹口气:“臣女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请陛下作主。现在怎么陛下反倒是叫我说?我若说轻轻放下,那显得太虚假了,可我若跟您说请您下狠手,那您岂不是要觉得我恶毒,更要怀疑我跟太孙是不是也有争权的心思?” 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建章帝挑了挑眉:“难不成你没有?” 若是没有,怎么会在皇后对太子动手之后,才跟赖成龙说这事儿,不就是怕自己会对太子和恭王各打五十大板,然后不了了之? 宋楚宜面上表情十分诚恳:“太子殿下是怎么对太孙的您也看在眼里,就如同我跟您说的那样,我不为了别的,就图这条性命。总不能因为嫁了殿下就要丧命吧?若是这回轻轻揭过,那我跟太孙的性命岂不是一文不值?到时候太子跟恭王殿下恐怕更要对我们的性命不屑一顾随意取乐了。陛下,我们其实只求一个公道,也只求能继续在这世上活着。” 是不是先两说,可宋楚宜这话说的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太子跟恭王做的就不是人事,她这样不依不饶想尽办法叫他们得到报应也是人之常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九十五·放行 是不是求个公道,建章帝心里不置可否,桌上赖成龙递上来的太子这些年伸手吃拿卡要的证据一摞摞的都快放不下,除了这些,还有纵着范良娣害了人家锦乡侯侯夫人的,罪证简直多的没法儿数,用罄竹难书四个字来形容太子也不为过。 宋楚宜就这么明晃晃的把她对于太子的态度毫不遮掩的摆在明面上,说她有野心,也太牵强了些-----但凡聪明会揣测圣心些的,就该知道,太子再怎么混,再怎么贪,他终归是建章帝仅剩的唯四的儿子之一,更别提还是建章帝花费了最大心力的嫡长子,她这样不留情面,摆明了就是不顾建章帝跟卢皇后为人父母的心情,一心一意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都做的这样绝了,摆明了也是不想委曲求全来换好处的意思,说她没有野心,倒还真是像模像样。可建章帝无端却又想起宋楚宜之前被元慧断命的事来,极贵之命......就算这个小丫头不生出妄念,那宋家呢?崔家呢?甚而,卢家跟周唯昭呢? 他朝着宋楚宜扬了扬下巴,转而问起周唯昭的伤情:“胡供奉不是说了不过是皮外伤,怎么到现在还没醒?” 也不是没醒,第二天第三天都醒了一会儿的,只是病来如山倒,许是这些年实在太累了,当初何等艰险的毒,周唯昭尚且强撑着一路没倒下去,这回不过是皮肉伤,可人却瞧着一天比一天瘦下去。宋楚宜想起卢太子妃叹着气说是心病的模样,也就照实了说:“皮外的伤是好全了,可是内里的伤却难治。” 建章帝就不再问了,他心疼两个儿子,为了两个儿子烦心,可不是不挂念孙子的。不说这孙子生来带着仙缘,得了张天师青眼,单论情分也是有的。建章帝犹记得他五岁时病了一场,高烧不断,太医供奉挤了满满一屋子,都磕头如捣蒜,连句场面话都不敢说了,他抱了孙子大发雷霆,小孙子烧的迷迷煳煳神志不清,却还知道在他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奶声奶气的喊他祖父----太子身体极差,抱他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因着是长孙,又有人说抱孙不抱子,他抱孙子的次数反而比太子这个当爹的要多的多。 那一声祖父到了如今也还印在他心里,那样全心依靠的信赖他从未在谁身上得到过,孙子自幼跟他就是亲的,他哪里有不疼的道理?静默了一回,他觉得喉咙里有些泛酸,半响之后才沉沉的冲宋楚宜一挥手:“你明日便家去罢,中秋眼看着也要到了,虽然是太孙妃,可也是快当新嫁娘的人了,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罢了,建章帝垂下眼睛下了决心,左右现在这个小姑娘是为了自己孙子,自己孙子也喜欢她,且看以后罢。 听见叫出宫了,卢太子妃喉咙里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眼看着快中秋了,不管事情怎么拖,总拖不过中秋去,若是连中秋都不叫宋楚宜家去,建章帝就是打算拿宋楚宜来做这两个儿子的陪葬了,眼下总算是...... 她这颗心还没在胸腔里安安分分呆上一阵,卢皇后那边却又来了懿旨,要宋楚宜过去,她思虑再三,换了衣裳要同她一起去。 宋楚宜原本不让的,她晓得卢太子妃是好意,想去卢皇后跟前替她说话,可卢皇后如今已一下子栽进去了两个儿子,还吃了一记暗亏,心里这口气,又怎么能是卢太子妃几句求情就能消散得了的,她既知道,自然也做足了准备,卢太子妃却执意要跟了去。 道家讲究无为,儿子过了这么多年清心寡欲的日子,对什么东西都是淡淡的,好容易有一样喜欢的,卢太子妃怎么忍心叫他的心头宝受委屈?亲自送宋楚宜去了清宁殿。 只是到了清宁殿卢皇后却叫谢司仪把卢太子妃挡在了大殿,谢司仪面上神情倒还同往常差不多,说出来的话却比从前**的多:“娘娘只想见见宋六小姐,太子妃不如先在偏殿喝口茶等一等,等见完了宋六小姐,太子妃再去见娘娘也是一样的。” 这下卢太子妃再想跟也跟不得了,眼睁睁的看着宋楚宜跟着谢司仪进去,秀气的眉头笼在一起,轻轻的叹了口气。 卢皇后自来就知道宋楚宜这个小姑娘同寻常的小姑娘不一样,可她再没料到宋楚宜的胆子能大成这样,她心里忍着这口气多时,到底冷眼看着建章帝把宋楚宜拘在宫里-----夫妻这么多年,她哪里会不知道建章帝的脾气,晓得建章帝留人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这个丫头的性命。 她原本以为宋楚宜怎么也要换张,再不济也会托了她的贵妃姐姐来服个软,可谁料想她什么都不知道似地安安稳稳呆了这么段日子,建章帝居然松了口叫她家去。 既然叫她家去,就说明是要放过了,卢皇后倒没打算真要宋楚宜的性命,毕竟是周唯昭亲自开口要的人,又聪明,日后的确是个助力,且她如今两个儿子眼看着是都不成了,这个亲孙子却是极得用的,可宋楚宜脱身脱的这么轻易,她心里到底有些过不去,此刻掩着嘴咳嗽了一声才抬眼看向宋楚宜:“已经让他瘫在了床上了,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事也就过了不好么?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绝?” 这一口气憋得久了,卢皇后眼眶都有些泛红,眼圈又是乌黑的一片,看起来格外的憔悴:“如今闹成这样......” 她一想到小儿子‘病’在路上,回来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就如同催心摘肝一般的痛:“那一个是唯昭的爹,一个是他的叔叔!” 宋楚宜眉毛也不曾动一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闪不避的看着她,分毫不让:“可他们没把殿下当儿子和侄子看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九十六·请命 卢皇后叫宋楚宜说的没了话,眼眶愈发的红,想着这小姑娘恁的年纪小却恁的心狠,又不由想起元慧当初的话来,如今仔细想想,却真有些应了-----可不就是天煞孤星的命,连太子跟恭王碰上她,也落得这个下场。 宋楚宜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既不辩解亦不叫屈,只是笑的露出两个酒窝再问她:“何况娘娘扪心自问,若这事儿再煳了稀泥,煳煳涂涂的就混过去了,以后呢?上回殿下纵容范良娣,太子妃来寻您,您说太子会收敛的,可他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我知道娘娘心疼儿子,想要全他们的性命,想要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可将来这种事若是再发生呢?殿下没有第二条命,我也没有......”宋楚宜见卢皇后看过来,也不讳言:“不得太子的喜欢不是殿下的错,他既不喜欢,当初就别娶太子妃,就别生出殿下来,生而不养,生而不教,算什么父亲?原本他若只是不养不教,只是偏心,这样煳煳涂涂的过下去大家面子上都好,可他已经疯狂到要取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恕我直言,我看不出这样的人会收敛到哪里,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咬人,只能拔了他的牙。” “娘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宠了太子跟恭王这么些年,纵容了他们这些年,也退让了这么久,可他们谁按照您的心思变了?都没有。您这样爱重他们,他们一个也不把您的爱重放在心里,还反过来怨恨您。您是当母亲的,自然不跟他们计较,想着他们好,可是他们这样下去,就算今天躲过去了,以后呢?您把他们的胃口越养越大,以后打算拿什么填补他们的野心呢?重症需下勐药,您看现在不是很好吗?” 卢皇后想开口,可宋楚宜的话却是没错的,她半句辩驳不了,瞪着眼看了她半日,心里那口气总算是吐了出来,摆摆手同建章帝一样,打发她家去,她同建章帝还不同,饶是再生气,到底知道形势比人强,叫谢司仪把备下的指点规矩的嬷嬷并两个宫娥跟了她一道家去。 卢太子妃瞧着她出来先松一口气,拉了她的手打量一遍,瞧见谢司仪点的人,眼里诧异一闪而过,而后就轻轻替宋楚宜理了理头上的发钗,同她道:“唯昭醒了,我先进去同母后请个安,叫湘灵陪着你先回去。” 可她回去却并没见着周唯昭的人,伺候周唯昭的内侍小栋子告诉她:“殿下醒了就要去见圣上,拦也拦不住。” 建章帝对着宋楚宜尚且有些杀心有些试探的意思,对着孙子却只余愧疚了,瞧他发白的面色和唇色,叹口气:“真是苦了你。” 这话纵然是周唯昭去龙虎山呆了七八年,建章帝也没说过-----他不觉得修仙修行苦,这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缘法,可眼下这遭却真是不仅伤身而且伤心了。 他也不替太子说话,头几天还肉疼,看着太子极力想动弹说话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还心头火起,可随着锦衣卫的线报一本一本的送上来,再多的慈父心肠也被磨没了,天家的血脉亲情,说到底在权利面前还是算不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拿到的家业,太子还没当家呢,就可劲儿给他想要败光,他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此刻叹完了这一声,又看着他:“他这些年来委实不成样子。” 扬州弊案还有江西巡抚杨云勇的事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豢养死士这一条是万万忍不了的,建章帝越想心头火越起:“好在你未来媳妇儿拎得清也够狠,叫赖成龙顺藤摸瓜摸出这许多罪证来,否则你皇爷爷无颜对列祖列宗了。” 周唯昭气血还是有些不足,捂着嘴强忍着咳嗽,喊了一声祖父:“父亲的事我听母亲说了,祖父别怪小宜,她也是为了我好。” 建章帝拿眼去瞧他,少年郎丰神俊朗,眼神清明坦荡,纵然是病了这么些日子,这些憔悴也只更给他添几分俊秀,半点不显狼狈。这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太子什么时候也未有过。他这样不遮不掩的说宋楚宜是为了他,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怀疑揽权,会被怀疑争权。 不等建章帝说什么,周唯昭的声音就响起来:“祖父千秋正盛,父亲他如今这副模样,已经无力坐稳东宫......” 建章帝挑了挑眉,面上仍旧四平八稳,竖着耳朵听周唯昭继续说-----太子中风,尚且不能自理,如何再行太子职责?就是恭王,这回的事一闹出来,想要坐那个位子也是不能了-----他还活着呢,恭王尚且就敢毒侄杀兄的,以后还得了? 可周唯昭却已经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头,一个比一个磕的实诚。 “孙儿听说湖北大水,瘟疫频发,自请去治水。”周唯昭重新立起身子看着建章帝:“请祖父恩准。” 建章帝不打算废太子-----他只有两个嫡子,废了太子就是恭王,可恭王也同样不行,剩下的两个成年封王的儿子又是庶出,而周唯昭业已长成,行事有分寸,又即将大婚,若是太子不行了,实是再好不过的继承人人选。 建章帝也正是介于这一点,开头才犹豫,总觉得周唯昭跟宋楚宜有将计就计一下子除去太子跟恭王的嫌疑。 可到如今,他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周唯昭若真是那样的人,范良娣的事早就该闹上来,可他从来没有吭过一声,如今还自请去湖北。 湖北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死人的奏章一封一封往京城递,银子拨下去了,派了钦差御史下去,可都半点效用也不起,就这场大水加瘟疫,如今湖北报上来的人数俨然已经到了四千余人,连先行派下去的钦差也染了疫病。 第三更不是我敷衍的爆更啊,我说的爆更就是真的爆更,最起码一天会有两万字的啊,我在为爆更存稿子......三更只是保底呀。大家放心,我承诺的咬着牙也会做到的啦。 另外要推荐下我好机油自在观的《周氏医女》,三百五十多万字了,非常肥,有感兴趣的可以移步瞧一瞧看一看啦~~~~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九十七·重病 周唯昭在这个时候想要去湖北,建章帝就忍不住竖了眉毛喝了一声:“胡说!千金之体不坐垂堂,这哪里是你能去的地方?!何况你也是即将大婚的人了,若是有个好歹......” 周唯昭却自己把话都说的透透彻彻的:“祖父,父亲跟恭王叔虽然犯下大错,可是就跟祖母说的那样,这些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不闹到您跟前,只要当时小宜不去同赖成龙交那些人,恭王叔至少是决计没事的,这样就算是祖母已经对我父亲下了狠心,可您至少还多一重选择。” 孙子向来是个明白人,建章帝看他一眼,扬手不再叫他说了:“这事儿不用再提了,如今不管是不是,也不管宋家那个丫头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事儿捅开了就是捅开了。她做的也没错,她又没外头四处嚷嚷去,反正只告诉了朕。朕是国君也是家主,朕儿子犯了错,她没法子,不来求朕做主,不就险些白白丢了命。” “何况,你自己也晓得,你父亲跟你王叔如今这么副模样,你这个皇太孙就至关重要了。怎的敢说去湖北以身涉险的话?”他扔了一摞奏章到他面前:“你且瞧瞧赖成龙送上来的这些折子,朕向来心疼儿子们,总担心他们不够花用,进项没少了他们的,可你父亲跟你王叔却个顶个的能伸手,能揽财。”一个手伸到了金矿头上-----太原那边发现了两座金矿,藩王封地上的矿的出产还是要上报朝廷的,可恭王都瞒报了。太子就更不必说,浙江那边给他送的银子就不知凡几了-----都是抗倭的将士们的银子,他也好意思贪。 周唯昭翻一遍,就听见建章帝问他:“你父亲那,你祖母已经处置了,可是你恭王叔这里......他如今在廊坊,病的不轻。依你看,朕该怎么处置他?” 建章帝已经只差明着说恭王就算没跟太子那样残废,日后也绝对不可能再有机会挨着这个位子了,周唯昭自然也是上道的,他略想一想,就看着建章帝:“我朝并无藩王进京的先例,前朝藩王们就算是就算在封地,也多有把嫡长子送来京城当质子的。” 建章帝立即就明白了孙子的意思-----并无藩王进京的先例,意思是日后这三年一朝的仿前朝的旧例的规矩就可以废了,叫恭王永生永世别再想着回京来,而送嫡长子进京城这一点,就更不必说了,自然是为了掣肘藩王们的。 恭王到底是建章帝的儿子,太子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他总不想两个儿子都残废。听周唯昭这样说,正跟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面上不动声色,又同周唯昭说起挪地方的事儿:“八月过了礼部的事儿一完,你先休息一阵。等十一月里大婚完了,开了年去兵部练练。” 周唯昭在兵事上着实有些天分,阳泉叛乱他只用了小半年就处理的干脆利落,之前太子没中风,也没这些糟心事儿闹出来,其实众人也心知肚明周唯昭这个皇太孙的分量----太子那副病怏怏的模样,皇太孙自然要早早培养起来。 建章帝从前是这个心思,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心思就更是强烈了,太子从前虽然身体不好,也早早的开了蒙,入阁读了书,只是后来身体太差,多灾多难的,才没法子,波澜不兴的当了这么多年不作为的太子,跟一潭死水没什么两样。 现如今周唯昭却不同,太子那代算是已经毁了,希望既然都寄托在周唯昭身上,自然不能再同太子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养成了个不顾天下兴亡只顾自己死活的性子。 周唯昭心知建章帝的意思,也不骄不躁,去湖北的话没再提起,再说了会儿话,就被建章帝赶回去休息。 他却顾不得休息,先去了清宁殿-----他皇祖母的性子他知道的很,怕她会难为宋楚宜,从建章帝书房出来就一路奔了去。 可没料到没等着宋楚宜,只看见了母亲,倒是卢皇后见了他一时喜一时气,喜的是他睡了这么多天总算是醒了,气的是他一醒来就记挂着未来媳妇儿-----谢司仪说了他是从建章帝书房直接过来的,不是为了宋楚宜还是为了谁? 可还没等她把气撒出来,周唯昭先上前握着她的手喊了声祖母。 相比建章帝,卢皇后还更吃他这一套,当下眼睛就红了,之前想抱怨宋楚宜太狠心那些话终究没说出口,也说不出口,孙子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太子跟恭王却全是自找。宋楚宜全然是为了周唯昭考虑,她说宋楚宜太心狠,岂不是就在帮恭王跟太子说做的那些事不算什么大错事? 她看一眼卢太子妃,再看看周唯昭,唉了一声点了点头:“算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话音刚落,谢司仪那里就送了消息进来:“恭王殿下已经由锦衣卫千户跟羽林卫副千户护送着回京城了,如今先回了恭王府,胡供奉跟梁太医一路跟着呢。” 谢司仪迟疑了一会儿,还开口补充:“听说殿下他风寒加重,如今已经连床也起不得了。” 重病,卢皇后垂下眼睛,看了周唯昭一眼:“他这病,能好吗?” 这问的却是建章帝的意思了,自然是建章帝要他好就能好,要他不好就不能好,这些天了,建章帝一直没表态,也不肯松口透露到底怎么处置恭王,卢皇后就为了这个悬心。 周唯昭点了点头,把刚才跟建章帝的对话告诉了卢皇后,又道:“只是以后祖母不能再见到恭王叔了。” 只要活着,见不见又有什么打紧?卢皇后摇了摇头,彻底放了心,也就不觉得宋楚宜破釜沉舟的行为那样可恨了,反倒觉得如释重负-----从前总要为了如何替太子和恭王遮掩费尽心思筋疲力尽,现在事情都闹开了,反而倒是轻松了。 更完啦今天,大家早点睡,不要熬夜哦。晚安晚安~~~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九十八·搭线 恭王进京的消息同宋楚宜出宫的消息是一通传进杜阁老耳朵里的,虽然宋老太爷已经把话说的很明显,叫他好自为之,可是毕竟牵扯已经这样深了,能不能拔出脚来,原本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宋家的这条门路既然已经走不通了,就要想想别的路子能不能走。 杜夫人原先去宋家吃了闭门羹,平白丢人现眼,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此番听丈夫又提起旧事来,不由就有些生气:“您当我不愿意帮您的忙?我也晓得此事要紧,可是话说回来,您也不是不知掉崔家跟宋家是一个鼻孔出气,宋家既然已经是这个态度了,崔家难不成还能跟宋家对着来不成?崔侍郎出了名的疼爱外孙女,哪里会理会咱们理会恭王殿下?依我说,趁早熄了这个想头死了这份心,想想别的法子还有可为。” 杜阁老这些天一直悬着一颗心放不下,现在见自家妻子这样拆台,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登时心头火起:“你晓得个屁!” 他是文官,平常开口闭口都是圣人之言,这几十年了,就没听他这样说过这些村言俚语,杜老夫人高涨的气焰一时尽数熄了,皱了眉头换了副语气,委委屈屈的嘟囔:“也不是我不给办,实在是宋老太太难相与,端慧郡主又岂是个好说话的?这两个人我都没法子,您就算使了我去,也不过平白再得一场气,何苦来哉?” 杜阁老生气归生气,道理还是懂得的,听杜夫人这么一说,腹中憋着的担忧就一股脑的尽数吐了出来:“没法子也要想法子,恭王跟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出了事我们难不成逃得了?少不得还是要想想法子。” 杜夫人的反应难得这样快,两个眼珠子一转提醒杜阁老:“锦衣卫什么查不出来?既然说这事儿是马圆通余党做的,就是圣上没闹大的意思。既不闹大,自然是想保住两个儿子,恭王殿下天潢贵胄,又是圣上唯二的嫡子之一,哪需要我们来费尽心思的伸手拉一把呢?” 理儿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可是话却不是这么说,杜阁老宽大的官服换了下来,着了家常的常服同杜夫人道:“闹出来,太子跟恭王固然千夫所指,可咱们圣上的面上哪里挂的住?不闹出来,也不是就没事了。你看宋家那个丫头,如今不大大咧咧的出来了?” 若是真心想保住儿子,那太孙不说,好歹是太子的亲儿子建章帝的亲孙子,可宋六是什么?她不过是外人,论理就不该再出宫门,在宫里‘病’了,一病不起,这才是真想把事儿压下去,保住太子跟恭王的做派。眼下宋楚宜好端端的,宫里传来的消息反而是太子的病越发的重了,恭王也一路病到了京城,这隐约已经说明建章帝的态度了。 杜夫人被杜阁老说的汗毛都立起来,原先不怎么担心的,如今也不由得悬起了一颗心,看着杜阁老半响,头有些发昏的啧了一声:“可......这两个可都是圣上和娘娘的嫡子啊!” 杜阁老忍不住冷笑一声:“可圣上也不是没有嫡长孙,嫡长孙也长成了。” 只这一句,杜夫人就没话好说了,张着嘴看着杜阁老:“他毕竟还小,圣上就能放心了?” 杜阁老自己也担忧,瞥她一眼:“不放心他,难不成放心为了攻讦对方而冲儿子侄子下手的太子跟恭王?何况太孙殿下原本就是未来储君啊。” 杜夫人这回彻底想明白了,打了个激灵有些着急:“既这样说,那我还是去打听打听消息?” 这下倒是杜阁老摇了头,他呆坐在椅子上坐了半响,目光往杜夫人面上看过去:“你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求宋崔二家怕是不行了。原先事情尚不明朗的时候宋程濡那个老狐狸尚且半个字都不肯吐露,半分不肯退让的模样,现在圣上摆明了有补偿太孙跟宋家的意思,他们哪里还肯再露消息给你,叫你活动?” 杜夫人低着头半响没说话,许久才沉沉的叹了一声:“这么说,就这么着?” 就这么着多不甘心,难不成等着恭王遭殃了,他们也跟着倒霉不成?她想一回,抬了头看着宋老太爷:“等这回进宫去了,我跟皇后娘娘打探打探?” 外命妇里,这几位阁老的夫人都是时常递了牌子进宫走动的,在皇后娘娘跟前也有几分脸面,何况杜阁老一直是替恭王做事的,从前是恭王的老师,香火情总还是有几分。 现如今也没了什么更好的法子,杜阁老沉甸甸的点一回头,去了书房,把凡是跟恭王沾边的东西都给搜捡搜捡了一把火烧的精光,末了还是不放心,又细细的梳理一回这些年来跟恭王的瓜葛,一夜都没好睡。 杜夫人的牌子早就递了进宫去的,只是皇后一直没有召见,隔了两天皇后那里说是好了,她收拾收拾就迫不及待的进了宫。 卢皇后瞧着的确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傅粉之后眼圈底下淡淡的那圈乌青也明显的很,只是她精神却尚算好,还问一回杜阁老的小孙女:“怎么不见进宫来?” 杜夫人心里先松一口气-----卢皇后既还能笑的出来,可见事情未必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也就扯了笑陪着卢皇后说话:“她泼猴儿似地,不敢让她来扰了娘娘清静......” 卢皇后拨了拨帕子里托着的松子,轻轻吹了一口,去了衣看向杜夫人笑:“什么泼猴儿,我倒喜欢她爽朗大方的模样,下回尽管带了进来,本宫喜欢呢。” 杜夫人心里愈发轻松,陪着笑应是,斟酌了一会儿见殿中除了伺候皇后的亲近人并不见其他人了,便试探着问起恭王来:“眼看着中秋佳节了,肃王鲁王殿下回了京城拜见了圣上跟您,如今也在家中准备,怎的恭王殿下没个消息?” 章节目录 九十九·露意 卢皇后脸上笑意微敛,却并没生气,恭王跟杜阁老有渊源,她是知道的。人家虽然是替自己担心,可也的确是担忧着自家儿子,她往左右瞧一眼,谢司仪就自觉的领了人鱼贯退出去。 杜夫人就知机了,斜欠着身子向着卢皇后,声音放的低了些:“殿下这一病从廊坊病到了京城,也不知道严不严重?也该请个太医给瞧瞧,毕竟眼下就中秋了,臣妇瞧着鲁王殿下跟肃王殿下的王府里都动起来了。” 卢皇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略一沉吟也不再绕这些弯子:“他病了这么些日子,本宫也担忧的很,才刚胡供奉还进宫来禀报,说是眼看着有些起色了。” 杜夫人脖子都伸长了许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眼睛亮亮的看着卢皇后:“那中秋前定然能好全了?王妃跟小王孙也一同回京了吧?到时候也能一同进宫来给娘娘您请安,算一算,恭王殿下就藩也已经这么多年了,很该同您聚一聚。” 卢皇后看她一眼,下句话就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她的这些想头:“是啊,也许多年没见他了。这回见了,下次还不知何年何月呢-----原也没有藩王三年一朝的规矩,这也是正巧合着了圣上的万寿,圣上想儿子们了,全一全父子情谊,过了这次,也就没下次了。” 这话说的颇有些没头没尾,杜夫人却听明白了意思,脸儿一白看着卢皇后,声音放的低低的:“殿下毕竟是您的亲儿子呀,眼下太子殿下又是这个模样......” 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想归这么想,也要她能成得了事,现如今她哪里还能插得上手去?恭王做下这等事,犯了建章帝的忌讳,如今建章帝打定主意不把事情闹到明面上,算是全了大家脸面,还打算放恭王一条生路,留了恭王的嫡长子在京城王府也就算了,这于卢皇后已经是意外之喜,她原本就心里有鬼----两个儿子要不是她一味纵容退让,也不至于两方斗得乌眼鸡似地,最后不死不休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既都是她的错,她更不敢再求情了,周唯昭说得对,这也算的上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心里藏着的那股子气唿出来:“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替他们担忧不来。” 这摆明了就是一副认命的模样,杜夫人想要再劝劝,再哄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了,再呆了一会儿,心里跟被黄连浸过似地苦哈哈的要告辞。 倒是卢皇后又开口叫住了她:“若是没事儿,带了你家姑娘多来,她字写得好,等到了菩萨生辰,我要供本佛经,好叫她替我抄抄。” 恭王的事儿不伸手,倒关心上了自家孙女儿,杜夫人揣着一肚子疑问,当面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应了是,回头去跟杜阁老请教:“娘娘这是个什么意思?我们家芳曦从前也没陈家那个受娘娘青眼。” 卢皇后已经只差明着说恭王没什么大事,只是要留下嫡长子在京城当质子,并且不会再进京了,杜阁老摸着胡子,有些发愁。果然如同他之前猜想的那样,建章帝就算不要恭王的命,也要断了恭王的念想。 多年经营,一朝丧,这份惆怅实在不是用言语所能形容,饶是精明老练如杜阁老,也着实颓唐了不少-----他当初有多少凌云壮志,如今却因为恭王一个决定而付之东流了,哪里甘心? 就是宋家那个丫头,杜阁老眼睛暗了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躁,宋家这个丫头实在是太过顺风顺水了一些,怎么凡是跟她沾边的事,就没有讨到好处的? 别人不清楚,陈家那事的猫腻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更不必提这回恭王跟太子都算栽在了她手上------他已经探听过了,当时太孙殿下已经受了伤,是叫驸马爷先抬回了镇南王府的,反倒是宋六先进的宫。 也是她进宫之后,宫里才传出来太子病情加重的消息,紧跟着锦衣卫就跟刑部大张旗鼓的张贴了榜文,说是太孙殿下也遇刺了,都是马圆通的余党所为。 这份能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怎么能不叫人觉得可怖?杜阁老面皮抖了抖:“也不是全无法子可想了。” 问东他就答西,杜夫人却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紧跟着追问:“现在了,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杜阁老伸手拉了杜夫人的手,在杜夫人受伤写了几个字。 杜夫人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半响以后才反应过来,等瞠目结舌的道:“这......当年虽然青梅竹马,可是现如今都各自成家立室了的,何况这回恭王殿下还差点要了太孙殿下的命,皇后娘娘尚且可以求一求,毕竟是儿子跟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太子妃那里......” 怎么可能开的了这个口?就算开了这个口,太子妃又怎么可能答应? “总要试一试,这么些年太子待鸣翠宫如何,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是?”杜阁老不以为然:“太子妃待他也淡淡的,夫妻之间生分成这样,有什么情分可言?反倒是殿下跟她毕竟青梅竹马,自幼的情谊。只要她肯去跟太孙说一说,太孙再去求一求圣上,这事儿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杜夫人觉得这有些天方夜谭:“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也太难开口了些。恭王殿下既没性命之忧,不然就......” 算了两个字她没能说的出口,杜阁老目光沉沉的盯紧了她:“可咱们筹谋了这么多年,依附了殿下这么多年,就一朝这么完了?何况殿下是圣上的儿子,圣上还会留一线,咱们呢?” 一句话说的杜夫人没了声响,她怕的也就是这个,以后建章帝跟太孙要是想起找人来顶锅,还不是他们这些马前卒遭殃? 她只好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既如此......那便试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章·旧情 事到如今,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虽然是不要脸了些,丧心病狂了些,可是好歹也是法子不是?就算是恭王-----杜阁老想了一想,大丈夫不拘小节,这么些年过去了,纵然是有情分在又能如何?看不见摸不着的,还不如当得用时拿来用一用。 他晓得恭王待卢太子妃恐怕还是有些意思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不是?否则也不会巴巴的连卢太子妃跟太子生的儿子也要弄死,还打算来栽赃给太子,这得是恨到了什么地步? 他想到这一出,跟杜夫人支招儿:“把话说的好听些,就说殿下也都是为了她。” 女人家总是心软的,恭王这么些年的执念本来就是卢太子妃,他原也不算诓人,卢太子妃总该记挂记挂当年的情分,出口帮上一帮才是正经。 杜夫人自家是做女人的,自然晓得这个道理,一边替卢太子妃觉得难做,一面是儿子一面是旧日的青梅竹马,这叫她到底是顾着这边还是那边?一边她又为了自家老爷发愁,这事儿实是没了别的法子,只好试一试了。 聊完了这些,她才想起再问一遍:“皇后娘娘几回提了要我带着芳曦进宫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从前皇后娘娘可没这样喜欢她。” 杜阁老才刚只顾着恭王的事儿了,倒是没大听清楚,这回听杜夫人这么说,再细细一思索,眼睛陡然亮起来-----他说呢,太孙还罢了,毕竟是亲孙子,又受了委屈,断然没有被迁怒的道理。可宋楚宜是谁,她毕竟是个外人,偏这么强势,受了些委屈就不依不饶,把这事儿捅破了天,建章帝纵然是不怪,卢皇后再贤良也是女人,女人哪里有不在意的? 他摸了摸胡子,心里的郁气去了三分,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影儿,看着杜夫人神秘莫测的摇一回头:“既然皇后娘娘看重芳姐儿,是她的福气。你多多带她去就是了。” 杜夫人跟他夫妻多年,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事儿只有好没有坏处的,点一点头:“我省得了。”服侍了杜阁老歇下了,心里再想一回说词,才睡着了。 隔日就去卢大奶奶那里先走了一趟,问卢大奶奶什么时候进宫去,太子出了事,太子妃自然要在旁边侍疾的,卢大奶奶就时常进了宫陪她说话儿解闷。 卢大爷自从被太子一刺激就彻底熄了靠女儿的心思,收拾了东西回了老家,被卢老太爷大骂一通之后倒是老实了,安安分分的在家里治学编书,人一旦沉下了心读书,往常的那些想头就显得俗不可耐了,越是捡起了当年的学问,越是觉得自家有些没脸见人,对不起妹妹对不起女儿,为了面子说不出口,妹妹这么多年也不正眼瞧他一眼,搭不上话,只好写了信来给卢大奶奶,叫卢大奶奶多多关心太子妃。 卢大奶奶不用他说,本就是立身正的人,对这个小姑子只有好心没有歹意的,加上太子又出了事,太孙又受了伤,更是往东宫去的勤了些,听杜夫人来请教卢太子妃的喜好和未出阁之时的趣事,只当她是为了讨太子妃欢喜,倒是同她说上两句。 杜夫人心里就有了数,隔天再进宫去,先去见过了卢皇后,才又往东宫来求见卢太子妃。卢太子妃虽不受太子宠爱,可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跟着卢皇后,这些内外命妇的朝拜都是受惯了的,听说是杜夫人求见,还有些茫然。 等见了面杜夫人一再把话题往她少年时扯,她原先面上挂着的淡淡笑意就一点一点冷下去,面无表情的瞧着杜夫人笑了一声。 杜夫人察言观色,也就不敢再跟这位太子妃卖关子,使起了苦肉计:“老身知道提起这些事娘娘心里必定不好受,可是殿下这么多年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他,他对太子殿下起了这心思,其实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娘娘您?” 说着去瞧卢太子妃的面色,见卢太子妃眉头皱在一起,越发说的快了些:“虽然是有王妃,可是王爷心里哪有她的位子?心心念念的还是......”她到底不敢说的那么露骨,全都是点到即止,说到了这里又打住,换了别的话:“这回殿下也是听说您在范良娣手底下吃了大亏,心里越发的想不通,越发的替您着急......” 卢太子妃的冷笑就在这一刻响起的,她抬眸望了杜夫人一眼。 这一眼冰冰凉凉的,眼神淡漠至极,就跟看一株草一个石头那样冷冰冰的,看得杜夫人遍体生寒,剩下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所以,就杀我的儿子来报复太子?”卢太子妃哂笑一声,漂亮的脸上阴云密布:“他不是不知道,我儿子并不受太子喜欢,杀了他,太子也不会心疼上一分一毫的。” “这种鬼话,也编来骗我。为了脱身,是不是也太不要脸了一些?”卢太子妃端详着自己裙摆上绣着的半幅菡萏,语气平静:“若不然,我就把这话细细的去同我姑母说上一番,看看我姑母能不能替他说两句话?” 杜夫人真是骇的魂飞魄散,脚一软,险些坐不住滑在地上,抖着嘴唇颤声喊她:“娘娘......” 她自以为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捏着人的软肋来的,太子对太子妃毕竟不怎么样,她又把恭王说的这样情深意重的,若太子妃还对恭王有一丝情谊,也不该绝情成这样才是。 卢太子妃缓缓抬起脸来瞧着她,明明仍旧细声细气的好言好语,却叫杜夫人毛骨悚然。 她看的杜夫人不自禁的转过了头,才讥诮的笑起来:“我说杜夫人这求见来的蹊跷,原来关节在这里。只是实在可惜,你说的那些事,全然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晓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也只晓得凡事敢做就要付出代价。” 更新啦,大家看完早点睡觉哦,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啊。另外厚着脸皮求月票求订阅,重要的话这回说一遍.....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一·应承 杜夫人被卢太子妃的几句话挤兑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面红耳赤的,还要尴尬陪着笑脸,多少年了都没这么卑躬屈膝过,也不觉得面皮上有什么过不去的,满脸的皱纹挤在了一起,抖一抖重新抖擞起精神来游说:“娘娘,恭王殿下这回做的事的确是捅了您的心窝子,可到底念一念少年情分呢。何况您也想想,太孙殿下于那位殿下还是亲儿子呢,他不照样下狠手?恭王殿下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呀娘娘!” 这回可不敢再拿以往的旧情来说事,口口声声之说表哥表妹的情分,又拿了太子这个当亲爹的来做对比,也不想想这样是在往卢太子妃心上捅刀,话说的一句比一句熘:“毕竟是您的表哥呀,现在谁都在圣上跟前说不上话,唯有太孙殿下去说一说,圣上或许还能网开一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您跟殿下本来就情分比旁人深厚......” 什么脸面,什么规矩也都不能再讲再顾了,大剌剌的就说出这样话来,只怕打动不了卢太子妃,反正杜阁老跟恭王的关系瞒不过人,当了恭王老师那天起,就走不脱了,既走不脱,只好拼了命的来帮着恭王脱身,在身家性命跟荣华富贵面前,什么名声什么廉耻,谁还顾得上这些?韩信尚且有胯下之辱呢。 她越说,卢太子妃面色愈白,到最后青白交加,难看得简直像是要晕过去。可她到底没晕过去,咬着牙两眼直勾勾的看了杜夫人半响,声音细细的笑了一声:“你让他自己来说,他若自己来说,我便帮他张这个口。” 女人就是念旧情的,杜夫人松了一口气,神气活现的唉了一声,忙不迭的抬脚告辞,出了门走到廊下,还碰见了往这儿来的荣成公主,又冲荣成公主福了福身子,寒暄了一阵才走了。 吴嬷嬷在屋里跌脚,先时憋了一肚子的鸟气现在就忍不住骂了出来:“真是天杀的杀才!欠了这家人的怎么的?一个个的,面上瞧着人模人样的,内里却全都烂透了!没一个好人!”骂着骂着,声音却哽咽了:“其他的不是人也就罢了,这一个......这一个却也来挖人的心窝子,怎么好意思张得开嘴,天杀的,天要是长眼,早就天打雷噼收了去了!” 吴嬷嬷是卢太子妃的奶娘,比卢老太太还先抱着卢太子妃,从小到大跟在她身边,自家是个寡妇,孩子长到三岁头上夭折了,因着卢家待她一家甚好,死去的丈夫手底下还有个小叔子要养,也就不再嫁,一心一意的把卢太子妃当成亲生女儿养,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可这样一个稀世宝贝,却不被自家人当回事,说的好好的亲事,硬生生的被自家兄长跟母亲给断了,非得把她往高处送,谁知这一送,竟就送进了火坑。 太子这人,全不似面上那副温文儒雅宽厚仁善的模样,当面是相敬如宾,背地里却只宠着狐狸精,年复一年如复一日的没见收敛反而愈加过分,连带着卢太子妃生下来的周唯昭在他跟前也没得着好不说,还差点在五岁上头丢了性命...... 这些苦都挨得,好容易挨到了现在,眼看着太孙要娶亲了,也出息了,可恭王跟太子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差点儿又葬送了周唯昭。 卢太子妃这么多年强撑着一口气活着,心中唯一的指望也只这个儿子了,若是这个儿子也没了,可叫她怎么活下去?! 才刚杜夫人口口声声往日情分,但凡恭王讲究半点往日情分,怎么不想想卢太子妃的处境?这帮人,忒不把人当人。饶是毁了人的一辈子,如今还要来雪上加霜,吴嬷嬷不晓得恭王怎么好意思叫人来张这个口,一激动起来,咳嗽得脸都涨红了。 反倒是卢太子妃自己想的开,冲着吴嬷嬷摇摇头,半句不再提这事儿,问她:“给明姿的折腰礼准备好了吗?” 京城风俗,凡是出阁的女子,亲近的亲友在新娘子出嫁当天都是要送礼物来给新娘子折腰的,就是礼越多腰板子越硬,越不会在婆家受欺负的意思。 吴嬷嬷心气不顺,却也知道卢太子妃这是不想再说了的意思,咽下心里头那股子气,板着脸搭了一声:“按照您说的挑出来了,有三匹蜀锦、一对赤金刻花镯子,六对宝石耳坠,整理好了就给明姿姑娘送去。” 鸣翠宫的人都知道向明姿是宋楚宜的表姐,两人感情不错,不用卢太子妃吩咐,早就已经备下了礼,只等向明姿出阁那天给送去了。 卢太子妃才刚一点头,外头荣成公主就进来了,瞧见吴嬷嬷气咻咻的模样,再回头看看早已见不着人影的游廊,上前拉了卢太子妃的手,喊了一声表姐,然后才问她:“才刚见着了杜夫人出去,她可一向是稀客,好端端的,怎么上你这里来了?” 杜阁老是恭王的老师,荣成公主就担心杜夫人来是为了恭王的事儿。 果然,她这话才问完,吴嬷嬷已经撇过了头,倒是卢太子妃只淡淡的笑笑,轻轻就揭过去了:“来找我说些年少时候的事儿。” 有什么年少时候的交情好叙的?这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的人,除非......荣成公主蹙起了眉头,轻轻摇了摇太子妃的手:“是不是......为了哥哥的事儿来的?” 殿里一时沉默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卢太子妃才自嘲的笑了点头:“是呢,来跟我说旧时的事,想叫我劝一劝唯昭。” 荣成公主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简直不知道两个哥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怎的一个比一个蠢,一个比一个狼心狗肺和薄情,她瞪圆了眼,毫不避讳的骂了一声:“猪油蒙了心了!他也有脸!” 可不就是这个话,吴嬷嬷越发替卢太子妃委屈,看了卢太子妃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二·前因 另一头的周唯昭送了宋楚宜出宫,却不急着立即带她回长宁伯府,先领她去见马三他们,马三他们押着那个活口被两方人马夹击,险些把命都丢了,是货真价实的从刀尖上捡了一条命,休养了这大半月,还是不能下床。 宋楚宜一进去,就瞧见马三的媳妇闺女抹着眼泪出来,在原地微微一愣神,青莺青桃已经迎上来了-----她们不能跟着宋楚宜进宫,这阵子都回了长宁伯府,今天青卓把她们领出来,怕宋楚宜身边没人伺候不方便。她们虽然相信自家姑娘肯定不会有事,可是亲眼看见人到底还是更安心一些,松了一口气,泪光盈盈的喊了一声姑娘,一左一右的站在宋楚宜身边,又替她跟周唯昭打帘子。 马三躺在床上,脚被包的厚厚的,脸上也包着厚厚一层纱布,因着秋老虎来了,实在热得慌,床上只铺了一层凉席,宋楚宜见他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就知道恐怕到处都伤了,心里有些堵得慌-----从她把这些人送舅舅身边要来开始,这些人就跟着她出生入死,从前真心以外还存着几分戒心,可这几年相处下来,早已经不止主仆关系那样简单,此刻看着马三这伤痕累累的模样,那天九死一生的场景就又浮现在眼前。 她下意识的回头瞧了周唯昭一眼,见他还好好的立着,心里这口气才放松一些,在青莺搬来的圆凳上坐了,抿着唇看向呵呵笑的马三:“这事儿,是我们连累了你......” 马三忙拿出包的跟猪蹄没什么分别的手死命的摇了摇,含混不清的往外蹦词儿:“可不能这么说......跟着舅爷自然是好的,可是哪有跟着您好?家里家外都靠着您,我闺女连人家都说下了,从前被逼上山落草,还找不到一口吃的的时候,再没想过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当初我们就跟您说过,这条命都是能为您豁的出去的。何况这不是还没死吗?您别替我担心!” 他说的爽快,宋楚宜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一点越发的黯淡下去-----才刚还没发现,到了现在听马三说话才知道,连门牙都被人打掉了,说话直漏风喷口水。 她在这里再呆不下去,胡乱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在院子里的枣树底下立了许久。 周唯昭朝着青莺青桃看一眼,见她们都自发的退了下去,才拍了拍宋楚宜的肩膀:“除了胡供奉,黄太医也是极擅长看跌打的,到时候等他来给马三补两颗牙,就又跟从前一样了。” 他想了想,见宋楚宜仍旧板着脸,就歪着头做出一副建议的样子:“若是还觉得不够,不如就送他两个纯金的镶上?变成两颗大金牙。” 宋楚宜原先还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听他这句话,想想马三若是镶了金牙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笑过之后又看向周唯昭叹气:“道阻且长呢。” “不怕。”周唯昭见她笑也跟着笑,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连眉眼都舒展开来,虽有一双漂亮上挑的桃花眼,却从来不显得阴柔轻佻,反比常人添了几分清逸俊朗,他眼睛亮的如同上好的黑珍珠,一眼望不到底:“只要咱们还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宋楚宜从选择嫁给他起,就知道前头是一条怎么难走的路,若不难走,上一世坐上皇位的也轮不着端王。 想到这里,想要笑又想要叹气,万般思绪,最后只化作一声冷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太子跟恭王这两个建章帝的嫡子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到最后倒是便宜了端王。 更可笑的还要数太子,想一回上一世周唯昭路上遇着的山洪,宋楚宜的心登时更冷-----周唯昭不是傻子,几年前回来后就帮着太子一步步把端王挤兑得没有立锥之地,这样能干通透的一个人,身边又有龙虎山的高手护着,竟然还能死在路上。 这说不通,完全说不通,宋楚宜再想到阳泉,皇觉寺那帮秃驴想着要在路上造个山崩的假象来杀了她们,越发的齿冷。周唯昭并没走官路,行程照理来说是绝密之事,晓得的人除了太子妃就是那时弥留的太子了------后来东平郡王能那么干净利索的跟端王告密并且以此获利,说没有太子的指引,真是谁都不信。 尤其是这回太子这样干脆利落的出卖了儿子的性命不过是为了斗倒恭王,更是叫宋楚宜坚信上一世周唯昭的悲剧同太子脱不了关系。 这样的父亲,若不是因为他死了周唯昭得守上三年孝,死又实在太便宜他,宋楚宜着实也想叫他尝一尝被最亲近的人出卖的滋味。 不过说起来,太子中毒的事,倒是真有些蹊跷......她想起这件事来,忙转过头去问周唯昭:“太子中毒的事情查清楚了么?到底是谁下的手?” 赖成龙那里倒是审出了些头绪,可才有些头绪,就被建章帝叫停了-----许是怕查来查去,查到恭王头上,会动摇他原本已经做好的放过恭王的决定吧。 周唯昭乍醒,先是忙着同建章帝商议这件事究竟如何了结,然后是安抚卢皇后,一刻没有停的时候,却也没忘记去查一查这回事。 是恭王做的这却是*不离十,可是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做到的,在东宫塞的究竟是什么人,却还是要查个清楚才能叫人放心。 周唯昭自然没忘了这茬儿,也晓得宋楚宜的意思,就道:“下午姑父也该送个消息来了,你先别急。”见宋楚宜漂亮的眉毛皱起来,还拿手替她点一点眉心:“别总皱着眉头,没的把人给皱老了。” 他晓得宋楚宜是替他担心,看着她扑闪的眼睛和长长睫毛,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 虽然已经定了亲事,可到底还没成亲行礼,这样做原本有些逾矩了,可这事由旁人来做显得轻浮,周唯昭做来却完全一派正大光明。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三·自尊 活了两世加起来总共快五十年,宋楚宜从未享受过这种被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如同怀抱稀世珍宝的待遇,鼻子撞在他肩膀上,明明死有些疼的,可是嘴角却不自禁的翘起来。她原先还有些惴惴的心瞬间就又落回了肚子里,只觉得既像是身在云端脚却也不虚浮,稳稳地挨着地。 周唯昭很快又放开她,等她跟马三一家道完别,亲自陪着她回了长宁伯府。 宋老太爷今日休沐在家,听见太孙亲至,免不得同宋珏宋琰一同迎出来,领着全家人恭恭敬敬的拜过了,又请他留下来用饭。 周唯昭中午原本约了赖成龙的,可视线一触及宋楚宜,原先已经到了嘴边的不字又不自觉的拐了个弯,极顺畅的说了声好。 倒是把宋老太爷闹的不知如何反应-----怎么也没料到这位殿下这样不见外,虽然说已经定了亲了,可是毕竟现在一来还没成婚,二来太孙殿下万金之体,怎么说也该自矜一些,三来,宋楚宜刚回家来,怎么也该让她们自家人说说话才是。 可人家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只好用心的整治了,宋大夫人登时忙起来,幸好家里这几天刚招待了端慧郡主跟上门来的十一公主,倒也还没松快下去,操持起来也不算很没了规矩。 前头宋老太爷请了太孙殿下去书房坐,周唯昭才坐定,就朝宋琰招了招手,问他:“翠庭使得可还顺手?” 从城外回来,周唯昭就把翠庭彻底送了宋琰-----宋琰身边虽然已经有了长贵他们,机灵是机灵,也懂些拳脚功夫,可跟翠庭这些从小就练起来的,还是差得远。翠庭以前又跟着宋琰去过金陵的,周唯昭想一回,就把翠庭送了他,专职保护他的安全。 宋琰没赶上天水镇那一回周唯昭跳湖,可这回在野外遇狼却是真真切切的见着了周唯昭如何奋不顾身的护着宋楚宜的,心里想一回,从此对周唯昭亲近许多,就如同清风先生说的那样,这世道,再金贵的女子于男人来说,新鲜过几回也就不把人当回事了,哪怕是个天仙呢,也不过就是霎那珍贵,可周唯昭居然能三番四次的舍弃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护宋楚宜安全,光是这份对待女子的态度,就远远不是其他庸人可比了。 到哪里去寻这样同他一样把姐姐看的眼珠子似地人呢,现成就有一个。因此宋楚宜要进宫去冒险的时候,他也并不曾出声阻拦,两方都在付出,就越发的明白对方的可贵。 他收回已经跑远了的思绪,朝着太孙笑了笑:“很好,清风先生极喜欢他。” 清风先生的确是真的喜欢翠庭,倒不因为他人好,就因为他这飞檐走壁的功夫实在是厉害,清风先生最喜欢外头大街上小巷子里那户人家的豆花儿,往常叫下人买回来,每每回来了都冷了,自从翠庭来了之后可就没这个烦恼了,他回来的时候,豆花儿上浇的辣椒水还冒烟呢。 周唯昭朝他笑一笑,转头又同宋老太爷说起话来:“您放心,皇祖父那里已经有了定论,我父亲也就是这样了,性命是无碍的,只是自此旁的事,却是再做不得了。而恭王叔......”他见宋程濡跟宋珏宋琰的耳朵都竖起来,也不卖关子:“这回他的病好了之后,把嫡长子留在京城,就要回封地去了。” 宋程濡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我听常首辅说,户部给报上来的,恭王府的亲卫军减半?又说恭王辖下又出了两座金矿,如今户部派人下去交接了。就是因为这事儿?” 这倒也跟清风先生设想的差不多,皇帝总不至于看着两个儿子都废了,能这样把儿子全须全尾的留着,又捆住他的手脚,对于建章帝这个当父亲的皇帝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唯昭还没应声,就听见宋珏在旁边冷冷的插了句话:“就怕恭王殿下不肯罢休。” 要是肯罢休,杜阁老也不至于天天跟在自家祖父屁股后头跑了。 杜阁老这回却没再有功夫跟宋家那边打探消息,他要的消息都已经探听到了,他现在发愁的是如何说服恭王,恭王简直走进了死胡同,他好容易给恭王送去了信,叫恭王想办法写封信送出来求一求卢太子妃,他帮他把信送出去,可恭王竟半点反应没有,不仅没有,听说私底下还发了好大脾气,连信都叫他发狂似地烧了,不由就有些着急,不仅着急,还有些愤愤,原本恭王这样冒险激进听了韩正清的怂恿布下这么大一盘棋,又是毒杀太子陷害太孙,又是借太子的手将计就计除去太思念,最后还要拉上东平郡王一起的疯狂行为就叫杜阁老很是着恼了,只是他毕竟陷得太深拔不出来,恭王完了他也就完了,实在是没有旁的好办法,所以才这样卖力的替恭王想办法,谁曾想恭王竟这么倔,摆在眼前的机会不要,还硬生生的往外推。真是结结实实的把他气了一场。 他忍不住再弯弯绕绕的寻了令长史,叫他千万劝一劝恭王,别叫恭王钻了牛角尖,这么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多么令人不甘?!难不成还真要一辈子去太原当个藩王不成?若他原本就这么点志向,他又何必费尽这么多心思来帮了他这么多年? 恭王府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恭王府,处处都是内侍火者,还有锦衣卫穿梭往来,美其名曰是保护恭王的安全,其实就是为了看住恭王。令长史想寻机会跟恭王说这些,足足寻了两三天,才算是能单独跟恭王说上一会儿话。 谁知他才说了个开头,才来得及提到卢太子妃四个字,恭王殿下就发了狂似地,咬牙切齿的赌咒发誓说绝不会照着杜阁老说的法子去做。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在是太斩钉截铁,惊得令长史呆了一下。 好啦,更新啦,继续求订阅求月票,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零四·王妃 恭王如同一头蛮牛,饶是令长史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肯点一点头,活像是不肯喝水而强被按了头的牛,说的急了,竟还一口鲜血喷出来,喷了一帐子,星星点点的像是那人家画好的桃花图,惊了伺候的人并令长史一跳。 要说起来,恭王自小就健壮的很,同太子仿佛两个极端,在封地上常年都要去跑马打猎,封地上的府卫训练,他也要跟着,天长日久的,从未抛下,可自从在廊坊,锦衣卫来了之后,这就病了,一病不起。 令长史坐在他床边的小杌子上,知道他为着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叹一声气,苦口婆心的继续劝他:“我晓得王爷心气高,可是您也别怪阁老他想的法子损。如今除了太孙殿下,还有谁能在圣上跟前说的上话呢?这事儿原本就叫圣上压了下来,只当家事来处置。既是家事,断没有外臣插嘴的道理,谁不要命了敢管天家闲事?您现在就算是想想别的法子也不能想,谁要替您说句话,就是个死字。” 他见恭王咳嗽的越发的急,越发垂了眼睛:“实不是小的跟阁老不顾您的脸面,而是这会子顾不得什么脸面。您好生想想,性命固然是不要您的,可要是拘着您一辈子在京城,高墙围起来当个前朝忠顺那样的王爷,您愿意么?” 前朝哀帝的哥哥谋反,就是被废了庶民,从此被围起来,关在南苑可怜巴巴的过了一辈子,连棵遮荫的大树也被哀帝给伐了,子女尽数都陪着他老死南苑,极为凄惨。 当初恭王也就是知道自己不给自己打算,若是等建章帝跟卢皇后一旦去了,他也免不了就是这个下场,新仇旧恨加起来,再加上为了前程,才一咬牙开始筹谋将来。现在听见令长史提起忠顺,眉毛动了一动,到底没有点头。 他对太子是恨的,从小他就习惯在太子跟前退让,好吃的好喝的,尽数都在父母面前让他一筹,可这份退让也没换来兄弟情,太子忌讳他,简直都摆在了明面上,弄的建章帝跟卢皇后早早的就决定打发他去封地就藩。 就藩也没什么,他原本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想着到时候跟表妹一成亲,娶了表妹当王妃,天长路远的当个逍遥王爷也就是了。 谁知竟连这一点小小梦想也被太子哥哥和母亲给剥夺,太子和表妹成亲,百官放了假,京城的烟花放了三夜,他像一条被遗弃了的没主的哈巴狗儿,缩着尾巴在恭王府里病了整整半月。 病好了,什么留恋也无,浑浑噩噩的等着临时被塞来的王妃,赶在太子后头成了亲,又急急忙忙的出了京城往太原去就藩-----他简直一天都不想在京城多呆。 后来......后来的事其实已经不用再想了,太子不仁在先,他就是真的摇尾巴的哈巴狗儿,也是有牙齿的。 可成王败寇,他输了就认,哪里还有去找卢太子妃求情的道理?他做不出,想起当年那个打着秋千,笑的无忧无虑的姑娘,眼睛一热,连带着胸口都疼起来。-----从他决定杀了这个姑娘的儿子那天起,他就没想过她能原谅他。既不奢求她的原谅,现在还妄想着人家伸手来拉你一把,哪里有那么厚的脸皮。 令长史见他犟的真似一头驴,终于忍不住急了:“您也不想想,就算是圣上不要您的性命,那位太孙殿下呢?!他跟您可不过是叔侄,连太子殿下宋六小姐尚且能劝皇后娘娘下的了狠手,何况您呢?!退一万步说,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难不成也不为小王孙想一想?!” 恭王终于沉默下去,房门外就是重重的带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他伸手捂住头,有些想要作呕。 他早已不是那个对着表妹说这一生一世都只有她一个王妃的少年,卢太子妃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巧笑倩兮的表妹了,他有了一堆儿子,卢太子妃也有了太孙。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就听见令长史再接再厉的又道:“您被太子殿下压了一辈子,难不成要看着小王孙也落得跟前朝忠顺一样的下场?” 令长史很知道如何劝自家这位王爷殿下,他只是放不下脸面,可心中其实早已不止放了卢太子妃一个人,天长日久的陪伴,血脉的延续,他早已不自觉的从当初那个少年变成了一个父亲,一个野心家。 气氛有些僵,令长史还待再说,外头就响起敲门声,吴峰在外头叩响了门,提醒恭王跟令长史:“王爷,王妃已经进府了。” 恭王妃杨氏是后头才进京的,现在才到,令长史站起身来:“殿下您再想想。” 等稍晚些,杨氏带了儿子来瞧恭王的病,坐在床沿捏了帕子细细的替恭王擦手脸,等奶娘抱了恭王最小的儿子进来,就把小儿子放在了恭王身边。 小儿子是侧妃生的,杨氏抱在身边教养,如今才一周岁多,连路也还不会走,咧着没牙的嘴朝恭王笑,口水滴答滴答往下流,眼睛亮的出奇,带着小孩子特有的不谙世事和天真。 恭王伸手碰一碰他的小手,小孩子的手软的出奇,一碰到他的手就攥的紧紧的。他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妻子低首间露出的酒窝,终于低低的叹了一声气。 他如今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他不止有自己的性命前程要顾,他已经输不起了。 小儿子伸手抓了恭王的手就要往自己嘴巴里塞,杨氏忙伸手拉住了,刮一下他的小脸蛋,笑骂了一声:“真是个小馋虫,什么都敢往嘴巴里塞。” 小儿子嘴巴一瘪委屈的哭出来,恭王揉了两下他的头也没哄住,又咳嗽起来。杨氏忙招了奶娘进来带着孩子下去,自己静静的坐在恭王身边,服侍他喝了水润了喉,等他咳嗽止了,什么也没问,替他掖了掖杯子,放了帐子,低头替恭王做起鞋来。 章节目录 一百零五·手段 恭王闭了眼睛转过身去,良久之后也没半丝动静,迷迷煳煳的真有了些睡意,忽而察觉脖子一凉,待要睁眼,被子已经被往上提了提----他晓得杨氏哭了,等了半天没等到杨氏开口,却等来吱呀一声,这是杨氏开了门出去了。 他重新坐起来,睡意被赶得干干净净,最难消受美人恩,杨氏跟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红过脸,最初几年他冷淡得仿佛杨氏欠了他多少银子,杨氏照旧不声不响,替他打点好了一切,深更半夜了,冒着大雪在后院里替他摆了香案对月祁寿,她只有看着他好的,从不曾对他提过要求,生嫡长子的时候,她连命都快没了,却还拦着稳婆不叫出来问一声保大还是保小,咬着牙吩咐她的奶嬷嬷,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生这个孩子,她去了半条命,月子里又因为他在营房里受了伤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落下了头痛和见风流泪的毛病,这么些年,她从来不曾开口求过什么,如今就连这事关生死的事,也不开口问一问。 恭王心里像是揣了颗沉甸甸的大石头,攥着手想了一回又一回,想到当年被兄长逼得无路可走时的窘迫,想到在封地营房时被刺客伤了差点丢了性命,再想想妻儿,喉间一疼,又咳出一口鲜血来。 杨氏出了房门,径直往后院去,嬷嬷们带着下人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很像样,内侍省早已经提前布置打扫过了屋子,他们又没带多少东西,归置起来也不是很费力。 奶嬷嬷迎上来告诉她:“殿下才刚吃了一碗杏仁核桃露,现在睡着了。” 她嘴里的殿下是杨氏跟恭王的嫡长子,现如今已经九岁了,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跟眼珠子一样将养长大的,太子手下的儿子已经被封了郡王,本来这回来京城,自家儿子也该请封世子了,可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现在生死还尚且两说,哪里还能再想这请封的事。她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神情莫辨的舀了冰镇的葡萄汁喝。 奶嬷嬷服侍她用完了,亲自把碗接过来递给了旁边的蓝衣侍女,轻声上前问她:“王妃,杜夫人跟您说的事儿,您跟殿下商量了没有?” 杜阁老拿恭王的固执没有法子,令长史这边又迟迟没有消息递出去,自然要想别的法子,一来二去的就把主意打到了杨氏身上,早寻了机会把消息送到了杨氏跟前。 奶嬷嬷是杨氏的心腹,自然是护着她的,原先听见说要去找卢太子妃还吹眉瞪眼,可听说了出了的事,又恨不得恭王跟卢太子妃还有些旧情,若没有些旧情,卢太子妃焉肯放过恭王这个险些杀了自己儿子丈夫的罪魁祸首? 杨氏由着蓝衣侍女脱了外头的大衣裳,换上了轻便的草绿色纱衣,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仍旧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半响才轻轻摇了摇头。 奶嬷嬷顿时有些慌了:“王妃唉!来的路上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现在可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您就算不看着王爷,也看着小殿下呢!” 杨氏再抬头的时候嘴边就含了一抹浅笑,看着奶嬷嬷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嬷嬷放心,我晓得的。” 她陪了恭王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恭王的性子?当年能把恭王这个对卢太子妃情根深种的痴情种扭转回来,现在比从前可不知好了多少,还能拿捏不了一个恭王?后宅的手段,从来不止一哭二闹三上吊,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她不出一声不劝一语,比千万句劝说的车轱辘话都有用。 果然,傍晚时分,小殿下周唯昀才醒,杨氏领着他去前头正院寻恭王,就听说令长史跟吴峰在里头,请她稍后再来。 她笑的露出两个酒窝,轻轻弯下腰捏了捏儿子的脸,牵着他去了厨房,指导厨娘做羹汤-----这么些年,恭王的衣食住行她都亲自在打理,半分也不假手于人。她母亲一辈子把父亲治理的服服帖帖的,夫妻相敬如冰恩爱有加,眼里容不下旁人,耳濡目染,学了母亲一身的本事,从不闹从不求,却什么都轻松捞在了手里。 令长史喜出望外的带着信出来,先去见了杨氏的奶嬷嬷,把信给了她,让她给杨氏过目。自己却忍不住感叹,王妃真不是一般人。 他费尽口舌,只差跪下来朝恭王磕头,也没说动恭王,可王妃不声不响,一句话都不说,就叫恭王放下了脸面自尊,实在是厉害。 杨氏连信封也没拆开,原样仍叫奶嬷嬷送了出去,叫令长史小心把信交给杜夫人。自己拎着汤牵着周唯昀进去照顾恭王。 杜夫人收到信格外喜出望外,恨不得双手合十念声佛,立即就收拾了收拾进去见卢太子妃,话还是从前那番话,翻来覆去的说少年时的情分,说恭王的不易和深情。 卢太子妃也没看那封信,她只瞥了一眼信封上卢采薇亲启五个字,眼风也没动一动,令人照旧送杜夫人出去。 等吴嬷嬷要哭天抹泪的劝的时候,她阖上眼,冷冷淡淡的把信放在桌上,自己冷笑了一声。 当初记忆里的那个少年郎,淡薄的像是风里一个影子,风一吹,已经散的干干净净,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吴嬷嬷替她苦,愁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是怎么说的,太丧心病狂了!当面捅了人家一刀,末了还要人家给你去衙门里疏通走动保你无事,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脸.......” 从前那个少年没有,如今这个恭王却有,卢太子妃站起身走到窗前,回头吩咐湘灵:“待太孙回来,叫他过来一趟。” 她显然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致了,这事提起来也着实令人倒胃口,吴嬷嬷不再烦她,把欲待要说出口的埋怨全都吞回了肚子里,应了是,问她:“今天还照旧给太子殿下煲汤送了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六·做绝 卢太子妃想也不曾想,点一点头:“送罢。”亲自带了湘灵沛音往太子寝殿去,太子脾气坏的很,从前还正常的时候还晓得做出面上宽容的模样,现在中了风躺在床上,就变着法的折腾自己折腾别人,吃药从不好好吃,一偏头汤汤水水就洒了一地。每每看见卢太子妃眼里就要冒出火星来,卢太子妃其实是甚少过去的,-----再没人比她更希望太子活着了,至少也该挨到周唯昭成亲生子,地位稳固之后再死。 她最近回回去,都在外头候着,等里头伺候太子吃完了汤,再待一阵才回寝殿。她很晓得,现在她越是做的尽心尽力,建章帝跟卢皇后就越心疼周唯昭一分。 只是这回等的时间格外的久了些,她一盏茶喝尽了,里头也没半点动静,这在往常里头早该传出动静来-----哪怕是里头哗啦啦跪了一地请太子用药的声音也没响起来。 她皱了眉,吩咐湘灵进去:“去瞧瞧怎么回事。” 湘灵唉了一声,闪过屏风进了内殿,隔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冲着卢太子妃摇头:“也不知是犯了什么脾气,太子殿下咬着牙就是不肯吃,试菜的小内监当着他的面试了的,还是不肯用送来的参汤,连带着连药也不肯吃了,牙都咬出血来......” 卢太子妃垂下眼睛,一点儿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让人去请胡供奉跟晏大夫来-----晏大夫说太子最忌动气,他闹的这么厉害,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玩的。 太子在里头却暴跳如雷,根根青筋都凸起来,脸涨的紫红紫红,活像有人拿了绳子勒了他的脖子,没一会儿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急的里头乌压压的跪了一地,三宝连滚带爬的出来要请隔壁的太医去,却发现胡供奉跟晏大夫已经结伴来了,顿时见到了救星,拉着他们俩往里去:“殿下不知怎的,一口药也用不下去,不晓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又不能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都说不出来,平时虽然也闹,可没有闹到这么厉害的时候,三宝真是叫吓坏了。 胡供奉跟晏大夫赶紧进去一瞧,太子已经两眼翻白,双脚绷得笔直,竟快要厥过去,忙上前拿了金针刺了穴位,叫他先安静下来了,这才掰开他的嘴巴,一瞧,里头果然满口的血,不由就回头问:“是不是伺候的不尽心?” 哪里敢有人不尽心,卢皇后时不时的派人来问,太子妃天天守着,建章帝也过几天就来瞧一回,三宝忙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先还好好的,就是喂参汤的时候,牙齿咬的死紧.....” 晏大夫出去同卢太子妃一说,吴嬷嬷还误以为太子是故意在跟卢太子妃过不去,回了鸣翠宫忍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等周唯昭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就同他抱怨:“他是怎么对的太子妃,太子妃又是怎生对他?怎么就好似没心肝似地。” 她伺候卢太子妃日子长,这么些年也多亏了她一直陪在卢太子妃身边,周唯昭对她很是尊敬,听她这样抱怨也不生气,等她说完了,才往里头走:“嬷嬷放心,我劝劝母亲。” 吴嬷嬷又开口叫住他,见他回头来看了踌躇一阵,到底把杜夫人来访的事儿告诉了他,又道:“我晓得太子妃再不瞒您这事儿的,可就是想私下同您说说。太子妃委屈的很,她若是心软顾念着旧日的情分,您可千万别叫她犯煳涂。除了她自己,哪里还有人把这什么表兄妹的情分当回事呢?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周唯昭沉默一回才眯了眯眼睛,进了殿先跟卢太子妃请了安。 卢太子妃见他还穿着外头回来的衣裳,忙让他先回屋换了,秋老虎余热未退,一天奔波下来能热出一身汗来,不换了衣服怎么舒服。 周唯昭却不肯,先跟她说今天去了哪儿:“下午赖大人送了消息过来,那替太子试菜的小火者招认说除了东平送的一根老参炖的汤未试过,其他都是试过了的。” 卢太子妃有些吃惊:“是他?”随即又摇头:“这样于他有什么好处?” 范良娣去了之后,太子就是周唯琪唯一的后盾了,他除非是失心疯了,否则就该求神拜佛的指望太子好好活着。 “以赖成龙的手段,那小火者没胆子敢撒谎来污蔑东平。”周唯昭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那根参是锦乡侯送的。” 卢太子妃就晓得了,扯出一个算是笑的弧度:“我还以为,锦乡侯当真是这等能忍的圣人。” 能不能忍且两说,至少他投靠了恭王是真的。 周唯昭还没来得及说这个,就听见卢太子妃冷笑了一声:“我这里有封信,你替我呈给你皇祖父,顺便请他替我拿个主意,我到底是该帮,还是不该帮。” 她知道恭王设局想要用周唯昭的性命来陷害太子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这么多年以来,终于彻底从她心里死了。 可她原本以为恭王再怎么无耻,少年时的倔强跟自尊还是有的,谁知他连脸也不要了。从前的情谊也能拿出来当换取利益的筹码。 周唯昭接了过来,稍晚些去见建章帝说今天太子的病情,说完话又云淡风轻的把信直接给了建章帝:“恭王叔托了杜夫人递给我母亲的信,我母亲没有打开。” 脓疮已经揭破了,从前小心翼翼遮挡遮羞的布也就都毫不避讳的被扯开,建章帝已经晓得了这里头的纠葛,展开了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个儿子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过才晾了他几天,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四处找门路?杜阁老也真是闲得慌,就这样跟恭王师徒情深?生怕恭王瞧不见他为了恭王有多费心思似地。 他在桌子后头坐了片刻,抬起眼来看孙子:“这事儿,朕会给你母亲一个交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零七·自找 卢太子妃不想要什么交代,她看着面前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的宋楚宜,难得的露出一个真切的笑,连眼睛也笑的弯弯的,看的吴嬷嬷直抹眼睛。她有一双笑颜,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眼睛里好似闪着星星,从前她最爱歪着头笑,一副十足的不识愁滋味的模样,看着她就觉得心情都好起来。可是那个爱笑又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从嫁人那天起,就再也不见了,好似从前在卢家大宅里那个精灵可爱的小姑娘,就死在了那里。 宋楚宜看的也满腹心酸,她能懂卢太子妃的感受,曾经深爱过的两个人反目成仇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那人还拿着往日的情分来做要挟求放过。 宁愿他从头狠到尾,那也总算是不拖泥带水,大家各自成仇各走各路,难过一阵子也就罢了。也好过当年放在心里珍藏的一段情谊被拿来当作乞求的筹码,完全否定玷污了当年那段过往。 “没事的。”卢太子妃将琉璃花瓶里的花整理好摆在案上,似是在对自己说,又似是在安慰宋楚宜:“从此以后他也死了。” 这两个小时候对她千依百顺的表哥,给她带来无限荣光的表哥,还有向来敬爱如母亲的姑姑,和她真正的母亲兄长,这些故人,一个个的都在她身上收取了高额的报酬,她还完债了,不欠他们了,他们在她心里也真正死了。 宋楚宜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把目光移到卢太子妃的身上,她身上常年半点首饰也没,衣裳从没有鲜艳的,哀莫大于心死,怎么劝都不能把卢太子妃的心再救活过来了。 说一回话,外头就传说是杜夫人求见,卢太子妃的手从花瓶间移开,挑了挑眉说了个请字。 杜夫人是惨白着一张脸进来的,她上次来的时候春风满面,这回来的时候却如丧考皮,差点儿连站也站不住,她也确实没能站得住,一进来双腿一软就朝着太子妃跪下了,跪下了才发现宋楚宜竟也在场,老脸又有些挂不住-----虽然宋楚宜已经被定了太孙妃,可到底还没成亲行礼,更没拿太孙妃的金册,如今是受不起她这一品诰命的跪礼的。 可受不受得如今也受得了,她强撑着咬着牙,平复了内心那股子燥意和羞耻,颤颤巍巍的朝着太子妃拜了下去:“娘娘......求您......” 上次来也说求,可却没这么个求法儿,倒好似她是太子妃的长辈,来指教小孩子如何处理人情世故一般的,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番却真是像是走投无路来求人了。吴嬷嬷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当根木头似地杵在原地没动------论理的确是该领着宫娥们退下去的,毕竟是阁老的夫人,一品诰命,不该这么看人笑话,可杜夫人却不同,既然太子妃没要她下去,她就全当不知道。 杜夫人脸涨的通红,垂头的时候连耳朵并露出来的一截脖子都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膝行两步又重新拜了下去,这回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娘娘......老身知道错了......” 卢太子妃就笑了一下,语气平平毫无起伏:“我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上次为了恭王的事来求我,我已经替你把信转交给我儿子了。这回怎么又来求?” 杜夫人一肚子的苦水,她是要求卢太子妃跟太孙说说好话,好叫太孙去求求建章帝,能对恭王从轻发落,谁知道卢太子妃竟这样心狠,真的一丝丝往日情分都不顾,转头就叫太孙去建章帝那里告了一状。他们还满心欢喜的以为建章帝这回召见恭王是事成了,谁知道杜夫人一进宫就被卢皇后噼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 这才知道卢太子妃哪里是替恭王求情,分明是想送恭王上路,愁得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卢皇后的意思她也知道,卢太子妃跟太孙屡屡遭难都是因为太子,而太子敢这样肆无忌惮又全是仗了卢皇后的纵容,卢皇后现如今说的话在太子妃跟前已经不好使了,祸又是她们自己惹出来的,可不得她们自己来收拾善后。 她也顾不得脸面了,重重的一下又一下的给卢太子妃磕头:“臣妇猪油蒙了心了,做出这等事来,求娘娘饶了我......” 一直没吭声的宋楚宜冷不丁的插了句话:“杜夫人慎言。”她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裙子,站起身来走到杜夫人跟前蹲下身来瞧着她:“您说这话,可真是叫人听不懂了,太子妃又没对您做什么,您此刻还好好的在这里,有什么好饶了你的?” 杜夫人不理她,也惹不起,这位宋六小姐的能耐,当初在围场她就已经见识过,深知跟她对上讨不着便宜,越发的放低了身段,哭的动人心肠:“娘娘,您也知道......我家老头子毕竟是王爷的老师,这其中的纠葛......”脸皮既不要了,自然是要说的越苦楚越好:“我们老头子也是一心一意为王爷着想,才劝着王爷跟您求求情......” 谁知道现在情没求成,反而要完了,听卢皇后的意思,建章帝原本叫恭王回了封地减了护卫就算了的想法如今骤然改了,说他这样的狼子野心,为了性命连脸面也能不要的狠心,日后说不得还能做出更恶毒的事来,决意要把恭王的亲王爵降等成郡王,这等于就是在昭告天下恭王失宠了-----本朝从无亲王降等的例子,恭王恐怕是要做第一个了。 卢皇后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自然是把这气撒到了杜夫人跟杜阁老身上,虽然说当初她也有靠着杜夫人杜阁老这想法拉恭王一把的心思,可现在事情没成反而更糟糕了不是? 就连杜阁老,也倒霉的被建章帝叫去骂了一通,说他若是管束不好内宅,就趁早回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零八·扫尽 另一边的卢皇后比杜夫人还要心焦,她紧张得咬的只差嘴巴都咬出血来,时时刻刻盯着门,谢司仪上前拿了帕子替她擦了额头上的汗,轻声细语的劝她:“娘娘也别太着急,圣上从前毕竟那样宠殿下,殿下跟他求个情......” 这不是求情就能解决的事儿,卢皇后一腔的埋怨忍不住又冒起来了,她晓得卢太子妃的委屈,也知道恭王跟太子这次做的实在是不像,可是太子已经瘫痪了,恭王也要吃教训了,在廊坊病了那一场到现在还没好,不过就是想跟卢太子妃求求情,她以为卢太子妃最多也就是不答应,谁知道卢太子妃竟然一不做二不休把事儿直接捅到了建章帝跟前。 这分明是在逼着建章帝加重对恭王的惩罚。她闭了闭眼,觉得卢太子妃实在太过于心狠了,不怪杜阁老跟杜夫人,连她自己也觉得,杜阁老的法子可行,毕竟当年那么深的情分,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何况这些年太子对她又一直不好。 谁知道卢太子妃竟真的能狠得下心,一点往日情分都不顾,还把这求情的信当成对付恭王跟杜阁老的利器,这样一来,建章帝对恭王的恶感勐增不说,连带着恭王跟杜阁老两个人之间也要出现龃龉-----主意是杜阁老出的,还是想尽了法子去求了恭王答应的,可到头来这法子却不仅没用,反而还害的他这么惨。杜夫人当初还跟他说卢太子妃答应了只要他写信就帮忙求情,现在恭王怎么想? 她越想越头疼,心里又悬着心,建章帝下定决心的事,少有改的,临走之前就说了,这回一定要给恭王教训,就肯定不是说着玩玩便罢的...... 她才拿起杯子要喝水润润喉,缓缓自己的心情,就听见外头闹起来,谢司仪匆匆忙忙走出去,又面色苍白的进来,先看了卢皇后一眼,踌躇半天才期期艾艾的告诉她:“娘娘......前头传来消息,说是殿下忤逆圣上,对圣上不恭,圣上让他去守三个月皇陵......让他在祖宗先人跟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犯下的过错。” 卢皇后两眼一翻,真的晕了过去。 建章帝居然真的舍得!这个忤逆的名声一旦按在了身上,哪里还有前程可言?!就算是当官的那些人,一旦被人参个忤逆不孝,那也是要罢官,何况是皇家的人! 忤逆不孝,这四个字落在人身上,比一座大山还要让人喘息不过来,恭王捂着被建章帝的砚台砸的血唿唿直流的额角,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建章帝,唇抿的死死的。 他要是忤逆不孝,当初就该直接拒了卢皇后的意思,就该直接跟建章帝闹开他跟卢采薇的事儿,而不是当个给卢皇后跪了三天的傻蛋。 可现在,他因为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而奋起反击的行为,竟然被建章帝直接盖上了忤逆不孝四个字的大印,他牵起嘴巴笑了一声。 建章帝却笑不出来,他盯着自己的小儿子,又转过头去看窗外,半响才道:“你们当年的事,朕如今也都知道了。知道你委屈,可有些事,不是委屈便能做的。你活的竟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明白......”建章帝在桌案后头坐下,看着恭王:“这些年,朕对你不好吗?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太原私自挖矿的事儿?你总记着从前你母亲哥哥欠你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的?朕给你挑的杨氏,这么些年,待你好不好?你这些年,过的比你哥哥差在了哪儿?” 恭王目光闪了闪,偏过头不发一言。 “说什么气不过,说什么委屈。”建章帝嗤笑了一声:“不过都是借口罢了,其实你是被养大了胃口,膨胀了野心罢了。” 他说完,连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挥手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不必说了,你去见见你母后。见完了,收拾收拾东西,就去吧。” 竟连中秋跟自己的大寿也不叫他参加,恭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喉咙疼的厉害。 安公公弓着腰来请恭王,面上虽然什么也不露,心里却抖的厉害,这个月出的事儿可真是太多了,转眼之间,太子成了这样,现在恭王又要被打发去守皇陵....... 恭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他知道建章帝的性格,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何况他在御书房被砸砚台的消息应该已经插上翅膀满天飞了,再求情也是枉然。 安公公走在前头,他捂着额头跟在后头,一路埋头走的飞快,等到了清宁殿,立住了脚回望这红红的宫墙,由这宫墙往外看这钩心斗角、美轮美奂的宫城。 这里是他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他曾经想永远住在这里,可他终究不能永远住在这里了。 一路上都捂着头,宫里头伺候的人固然不敢多嘴,可私底下却难免窃窃私语一番,不消多久,卢太子妃跟宋楚宜这边也早早的就得了消息。 彼时她才打发了杜夫人-----建章帝只是大骂了一通杜阁老,却没真对他怎么样,是因为朝中还要用他,卢太子妃自然不会拆他的台没完没了,由着宋楚宜把杜夫人敲打了一番,才打发她去了-----所幸杜夫人也知道自己理亏,倒是不敢再提恭王如何如何的事了。 吴嬷嬷一听就拍着手笑了:“该!这可真是现世报了!”再没人比她更希望看见太子和恭王遭报应了,这两兄弟就不愧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都一样的人面兽心不是东西。 卢太子妃正跟宋楚宜说向明姿出阁那天的事,听说是荣成公主的女儿去压床,又忍不住笑:“倒是叫她得了这个大红包。” 荣成公主自来是明白人,宋家日后跟太孙就是走不脱的了,她自然是乐意跟宋家亲近。待听完沛音报上来的消息,眼睛也没眨一眨,回头去问沛音:“现在恭王殿下去清宁殿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零九·算准 听见沛音应了是,她牵起嘴角笑一笑,看着宋楚宜:“我晓得他的性子,也晓得我那位姑母的心思,这两个一旦见了面,就如同太子跟她一样,说不到几句就要吵成一团的。” 吴嬷嬷听的更欢喜,面上不好说出来,心里巴不得他们再闹出些什么事来,好不去守皇陵,干脆直接贬成庶民也就罢了------前朝也不是没有被贬了庶民的皇子皇孙。 宋楚宜亦忍不住挑了挑眉,知道恭王的性子和卢皇后的性子,建章帝还叫恭王去见卢皇后......她有些震惊,随即又摇头,建章帝应该是想叫卢皇后彻底看清楚自己把儿子养成了什么模样,也叫她知道千依百顺也换不回来儿子的心,她以后做事,恐怕就会清明一些了。 卢皇后自己也觉得自己遭到了报应,尤其是看着恭王本能的躲闪开了自己伸出去的手,眼泪断了线一样的往下落。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两个儿子为什么最后会对对方恨之入骨,心里苦的像是吃了黄连,嘴唇抖了半天,才喊出了恭王的小名。 可恭王只是麻木,他当初听杜夫人死劝活劝,说卢太子妃答应了,只要他写封信就一定为他求情,还以为卢太子妃心里当真还顾着旧情,心里不是没有隐秘的欢喜。 可是直到他等来建章帝的一通臭骂和建章帝毫不留情的处置,才晓得一切都是卢太子妃在给他设套-----可这也着实怪不得卢太子妃,但凡自己还有一丝尊严,还要一点脸面,还有一点廉耻心,就不该抱了希望,不该写这封信。 他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他恨不得卢太子妃,可是对于自己的母亲,却不能不怨。他出了一会儿神,正好听见卢皇后问他:“你就这么怨母亲?母亲也是为了你好......” 她哪里知道卢太子妃当真六亲不认,谁的账都不买,要是早知道,她宁愿就叫恭王永远呆在封地不要回京城来,周唯昀留在京城当质子就当质子也罢了。 恭王扯了扯嘴角,对着卢皇后满含讥诮:“那母亲当年骗我跪了三天,回头就叫礼部的人准备太子大婚,太子妃金册,也是为了我好?” 卢皇后怔怔的看着他,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半响才闭了眼睛,一副万分悲痛的模样:“我不过就做错了这一件事......” “就是这一件事。”恭王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就是这一件事,我才知道在您眼里,我的一切都可以随意给他。而我让够了,退够了!” 他忽而激动起来,站起来放开了捂着额头的手,头上血淋淋的伤口就落在卢皇后眼里:“何况倒了封地他也没放过我!你知不知道我好几次差点死在他手上?!要不是你一味纵容,要不是你一直叫我退退退,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两个儿子,她自以为都已经对他们掏心掏肺,可是到头来,没一个领她的好,都跟她反目成仇。她觉得活这一世颇为失败,可前头也算的上顺利的,建章帝待她也好,一切的悲剧都是从太子要娶卢采薇开始。 可卢采薇也不是自己要嫁给太子的,她原本以为恭王退了这一步就从此海阔天空,母子其乐融融了,可是到现在才明白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他又不喜欢表妹,他不会对她好的!”恭王朝卢皇后走前了几步,瞪大眼睛瞧着她:“当初我这么告诉你,你不信,理也没理我。他有抢人东西的毛病,你就帮着他抢......到头来,你还指望我跟他和睦相处,还指望我对你们一如从前?!母亲,我知道百善孝为先,我也知道生恩无限大,可是我原没求您生我!当初也不是我求着您抱着我抛下他的!” 恭王一股脑的发泄了心中怨气,冷笑着看了卢皇后一眼:“儿子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见您了,您保重罢。” 他说罢,往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不顾后头卢皇后的喊声,一路出了清宁殿,见前头已经有内侍省的人等着了,又回头再往清宁殿看了一眼。 就是这回头的功夫,前头已经哗啦啦跪了一地,他转头一瞧,瞧见一个穿着常服的清俊少年正缓步行来。 他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旁边的内侍们已经纷纷跪倒在地喊太孙千岁了。 眼前的人长得实在同卢采薇有几分相像,恭王看着他走进前来,竟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两步。 周唯昭面上没甚表情,上前喊了一声王叔,就道:“皇祖父叫我来送您回王府。” 建章帝说到做到,说叫他磕完头就走,竟真的就片刻都不叫他多留,他是真不要他们这两个儿子,一心一意的扶持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了。 恭王原本还在心里发笑,觉得建章帝的决定做的也实在是太早,可这毛头小子却比他想象的还要沉稳不知多少,面对他这个差点要了他性命的王叔,竟半点情绪都不外露,既不见义愤填膺,更不见幸灾乐祸。 传言在龙虎山上养了七八年的皇太孙,原来竟被养的这样好,难怪镇南王跟宋崔两家都追随在他身后。 他看了他一眼,竟鬼使神差的喊住了他:“我想先见见你父亲。” 周唯昭仍旧没什么表情,回话倒是回的很快:“父亲他被马圆通余党谋害,现在还在将养,供奉说受不得刺激,皇祖父最近不叫人打扰他,恭王叔不如等下次从皇陵回来,再见也使得的。”言罢又催促内侍省的人先行遣人去恭王府通知一声,备齐东西。 满心以为这次纵然不能如愿,也能慢慢磨软建章帝的心的令长史正在院里喝茶,听见宫里来人,还以为是恭王回来了,谁知出来一听,听见的竟是恭王要去守陵的消息,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更完啦,继续求订阅求月票啦啦啦啦,攒稿的日子真是万分煎熬,爱你们么么哒,大家早点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聪慧 杜阁老如丧考妣的回到家,见到的是同样如丧考妣的杜夫人,杜夫人跪得膝盖都青紫了,正由孙女儿杜芳曦领着人给上了药,靠在软塌上捂着头哎哟哎哟叫唤个不住,实在是太丢人了,她活了这么些年,就没有这样丢过脸,一见了杜阁老,饶是这样老的人了,眼泪也还是忍不住说来就来:“太子妃软硬不吃,那个宋六小姐更是跟个门神一样......” 杜芳曦年纪小些,见祖母哭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摇了摇祖母的胳膊,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跟杜阁老行礼问安,领着人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她先去了杜大太太房里,杜大太太正在用饭,见了她来还忍不住诧异:“怎的今天没在你祖母那儿用饭?”自从上次杜夫人从宫里出来,就对孙女儿格外看重,最近几乎天天留饭的。 杜芳曦在母亲这里就要自在许多,跟她面对面坐了,先问一声父亲,得知又不在家,就叹了口气:“祖母今天从宫里出来,瞧着似乎不大好。” 这杜大太太也知道,前些天杜夫人进了宫还春风满面的出来,今天却一改往常出宫来就兴冲冲的模样,屏退了人谁也不见,还召了府上坐诊的老太医。 她接过丫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站起来就要出去:“我去瞧瞧。”她原先已经去了好几次,可杜夫人不知道怎的,连门也没叫她进,现在听女儿又提起来,她忍不住就有些慌了。 还是杜芳曦拉住了她,摇摇头说:“祖父在呢,应该是商量什么要紧的事,母亲先别过去了。” 杜大太太手底下没养出儿子来,在杜夫人跟前就少了许多底气,虽然杜夫人并不拿这个说事儿,可是二房三房的孙子在杜夫人那里有多受宠,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会看。一来二去的,杜大太太自己也就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 女儿固然可爱,可要有了儿子以后添女儿,那算得上锦上添花,若是单单只有女儿,这可爱,也就不那么可爱了。杜夫人从前对杜芳曦固然也算得上不错,可跟二档三房的孙子一比,这区别出来了,最近她对杜芳曦格外青眼,当真叫杜夫人受宠若惊。 如今听女儿这样说,她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满脸的慈爱:“也算是熬出头了......”她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丈夫去了哪里,她心中有数-----杜大老爷外头还养着外室的,先头她还只当不知道,日子能过得下去也便罢,可最近杜大老爷却越发的得意忘形,连遮掩也不遮掩了,一心一意要把人抬进屋里来,什么混帐话都说了,说什么她不能生育,叫他没有个嫡子,落人笑话,要把人抬回来当平妻。 她为了这话,担惊受怕了整整月余,却又不敢在公婆面前捅破,怕一旦外头那女子怀孕产子的消息传进来,公婆就要随了丈夫的意----杜大老爷就连庶子也只有一个,还是个三灾六难不断的,子息实在是弱的很...... 杜芳曦虽年纪小,这一点却比母亲看得开,拉了母亲的手摇头:“祖父祖母忽然这样和颜悦色,总要有个缘故,只希望这缘故不那么叫人难以忍受罢。至于父亲......”她顿了顿,靠在母亲肩头:“至于父亲的事,您也别太担心。该闹开还是闹开罢,您替他遮掩,他也不领您的情,还巴不得事情闹大些,以为祖父祖母会遂了他的心意让外头的人进门呢。可祖父是什么人?他这样在意官声的人,会准父亲做这等落人口舌的事?” 她笑了一声,扶住母亲的手:“顶多也就是去母留子,您也正好抱了在身边养着。无论如何,以后总也有个儿子傍身,女儿也就放心了。” 杜大太太有些诧异:“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祖父祖母多盼着孙子,你也是知道的......” 杜阁老跟杜夫人固然是盼着孙子,可他们也不是没有孙子,二房三房一堆的孙子等着他们含饴弄孙呢,跟前程和家族比起来,这大房到底有几个儿子,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都是姓杜,也都是他们的儿子,二房三房生出来的,莫不就不是他们的孙子了不成? 杜芳曦压低了声音附在母亲耳边说悄悄话,说完了见母亲瞪大了眼睛,又替母亲理了理鬓边凤钗,不紧不慢的道:“这个时候,祖父不会纵着父亲的,母亲尽管放心罢。” 杜阁老被建章帝指着鼻子骂了,说他管束不好内宅?杜大太太惊得面无人色,几欲昏厥,等听完了女儿说话,还久久回不过神:“你......你怎的知道......” 杜芳曦就展颜笑了笑:“这几天祖母连睡觉也叫我跟着她睡,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母亲别怕,待会儿尽管就把父亲的事告诉他们,再晚.....怕也就没这个机会了。” 女儿的话叫杜大太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抱住女儿,把脸贴在女儿的脸上,忧心忡忡:“你都在说些什么呀?母亲一句话都听不懂......” 杜芳曦就怔怔的仰面朝天躺倒在丫头们已经收拾好的炕上,轻轻的扯了扯嘴角。 不知道也好,不知道,等可能的灾难降临来之前,至少还能过几天舒坦日子。 她虽年纪还小,可是从小有那么个不靠谱的亲爹,为了要保护母亲,把察言观色这项本领练得如火纯清。最近杜夫人的突如其来的热情,她着意小心的观察,总算在祖父祖母的交谈间摸到了些门路。 原先只知道自己可能要跟那些金器古玩一样卖出去了,也没什么觉得难过的-----她姑姑们不也一样是这么过来的,反正婚事也不可能由自己作主,注定是要当作物件一样被卖出去的,若是能卖个好价钱,叫母亲不必受父亲那么多气,那也是值得的。 谁知今天事态竟忽然严重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一·转投 杜阁老回来之前,她已经听杜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在太子妃那里如何如何的话,加上她膝盖上的淤青...... 杜芳曦眼睛里露出一抹嘲笑,旋即就被她立即压了下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她祖父祖母从前不曾重视她,就算她父亲不成器,可她到底是姓杜,母亲到底是也是杜家的宗妇,杜家要是出了事,她们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翻身坐起来握住母亲的手,幽幽的看她半日,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母亲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我总不会害您。” 杜大太太自然知道女儿不会害自己,可她心里仍旧有些担忧,总觉得女儿心里像是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心事,可女儿自幼懂事,她是拿女儿没有办法的,等到了晚上,仍旧没候回杜大老爷,打听得杜阁老还在杜夫人房里,忍不住皱了眉:“有什么事,要从下午说到晚上?” 杜夫人却只觉得说了一下午了还是说不清楚,拉着杜阁老只是打哆嗦:“圣上竟然连忤逆不孝的名声都安在了恭王殿下头上,可见是真的厌恶他厌恶的极了......” 否则哪家亲爹妈也不舍得给自己儿子头上盖这么大一顶被天下人唾骂的帽子,建章帝这分明就是想彻彻底底的断了恭王的野心-----被建章帝亲自说了忤逆不孝四个大字,还逐了他去守皇陵,连中秋也不肯叫他在京里过,比之庶出的肃王鲁王尚且比不上,世人会怎么看待恭王?俱都要把他看作无情无义不孝不忠的逆子,有了这样一个前提在,除非建章帝的子孙都死绝了,否则怎么轮也轮不到这位殿下了。 唉声叹气一阵,杜夫人拿眼看了他:“只怕恭王殿下也要怨上咱们。” 杜阁老自己也知道,心里也忍不住一阵烦躁,原本建章帝再生气,也给恭王留了余地,打算背地里敲打敲打,再寻个过得去的由头把恭王的嫡长子扣在京城,把他自己放回封地去的,谁知道叫这么一闹,事情糟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就像之前说的,要是不争上一争,现在建章帝在还好,是恭王的亲爹,到时候等太孙上位了,哪里还会容留这个曾经想冲他下手的叔叔? 只怪他们自己蠢,把人想的那样良善-----卢太子妃就是再良善的人,这么多年跟冷硬如刀的的太子呆在一起,恐怕也被磨成了石头了,哪里还会顾什么旧时情谊? 杜阁老默了一回,回头看着杜夫人:“过几天,宋家嫁女,他们虽然全福夫人找了崔夫人,可是去送床的老人却怕不容易找,当年常首辅家的女儿去送嫁妆尚且还请了你,你也算是有资了,能伸的上手的,不如就伸出手帮一帮。” 杜夫人上次还在宋家人手里吃了挂落,这回听杜阁老这么说,先不假思索的就要摇头,可自己又忍住了-----她迟疑着看了杜阁老一眼:“就算咱们着意讨好,她们也未必就会就坡下驴。您是没瞧见那位宋六小姐,可真是厉害的紧,连我对上她,也觉得低了一等......” 杜阁老颇有些不以为然:“宋六小姐再厉害,也没有独独霸占一个太孙的道理-----以后太孙要真的登位,就算再不重女色,四妃总也要有。她跟宋家若是聪明的,就该知道,这个时候我愿意投向他们,也是不小的助力。” 建章帝虽然斥责了他恼了他,可到底没有叫他收拾东西滚蛋,这就是还有用他的意思。他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从国子监副司业一路走来,从不得罪人,善缘结的倒是不少,谁不给他几分脸面?更别提他还曾经跟过恭王,要是他转投太孙,带一批愿意归顺的,再把那批不愿意归顺的列个名单,就是多大的好处? 在权力利益面前,儿女情长就是个屁。 何况,他摸了摸胡子:“再说,宋六厉害,我瞧着芳曦也不差。” 但凡差了些,她母亲无子又不受宠,她自己也是个女孩儿的情况下,也不会过的这样平稳了。 杜夫人就知道他下了决心,想一回还是有些担忧:“话是这么说,可咱们要是一旦倒戈,恭王殿下怕是会以为咱们这回是故意给他挖坑了......” 杜阁老却并不着急,就像是之前杜夫人说的那样,现在恭王可以说得上是前途尽毁了,他自己扶不起来,轻信韩正清,导致如今这个下场,怪谁? 二人商议一阵,除了知道要先跟宋家修好,其他却全无头绪-----恭王这么一倒,可不是倒了就能了事,他封地的那两座金矿尚且不说,肯定是要收回来的,只怕太原的那帮子官吏甚至他藩王府里那些属官也得尽数换了。 这中间的利益牵扯一时说不清楚,还是要先靠上太孙,才好处理那头的事。 好容易商议完了摆了饭,杜阁老陪着杜夫人用完饭,就听说外头杜大太太来了。 杜夫人知道杜芳曦是个孝顺女儿,最是爱重她母亲杜大太太的,相比往常对杜大太太就更热情了些,点点头唤人进来,还温声问她用完饭了没有。 谁知杜大太太一听就跪下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杜大老爷在外头置下了外室,如今连儿子也都生下来了。 她是真的哭的伤心,想着丈夫天天不着家,还总要她来遮掩,更是委屈万分,很快哭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杜阁老跟杜夫人对视一眼,尽皆诧异,若是换在了从前,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老二老三家的孩子都快要长成了,老大家却还只有一个小豆丁,还不是嫡出的,不知道能不能长成,若是还能生出一个来自然是好。可是现在,他们俩都不由得沉下了心-----建章帝才骂完杜阁老家宅不宁,后宅不稳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二·界限 杜阁老立即就叫了人进来,吩咐人出去找二老爷,叫二老爷去什么柳叶胡同里把杜大老爷叫回来,自己却看了杜大太太,问她:“知道这事儿有多久了?” 从前这事儿不要紧,哪怕就是被御史参一本呢,他也有的是法子把折子按下,把事儿给捂住了,可现在谁不知道恭王遭了灾失了宠?谁又不知道他姓杜的的是恭王的老师,内阁就这五个位子,多的是眼红他,等着把他赶下台的,被人逮着了生起事端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杜大太太垂了头掉眼泪,知道按着闺女儿交代的说:“才知道不久,老爷家来,告诉我要把外头的抬进来做平妻......” 她话还没说完,杜阁老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荒唐!” 满屋子的人尽皆屏声敛气的跪在了地上,收到消息赶来的二太太三太太也都不敢劝,恭敬的肃立在一旁,偶尔悄悄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这事儿其实早已闹将出来的,大家都心照不宣了,怎的早不闹晚不闹,偏偏这个时候闹来了公婆这里。 连杜夫人亦沉下了脸,一改往常疼爱大儿子的模样,哑着声音指了二儿媳三儿媳:“你们俩,你们跟着你们大嫂,去那边宅子里,捉了人......” 杜夫人说到这里,又止住了话头,看了一眼大儿媳,犹豫了半响,问她:“以你的意思,是怎么样?” 杜大太太呜呜咽咽的只是哭:“媳妇儿哪里敢怎么样呢?老爷说若是我不依着他把人抬进来,就要把我给休了......” “混帐话!”杜夫人哼了一声,蹙着眉头看杜阁老,又转过头来问她:“你身边也没养下个儿子来,怪不得他天天往外头跑......”她说完这一句,又道:“既是现在他看外头那个看的重,不如这样,那女人自然别想进咱们家的门,可那孩子......” 杜阁老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想想大房就那一个随时都可能没的小豆丁,再一想,大不了到时候把那女人远远的打发走了也就是了,这样一想,就咳嗽了一声:“闹的实在不像话,老大那里,我去说他。” 杜夫人朝两个儿媳妇一扫,二太太三太太就自动自发的去扶跪在地上的杜大太太,劝着她收了泪,拥着她往里间去重新匀妆梳头。 外头管事婆子隔着帘子回话,说二老爷已经往柳叶胡同去了,杜阁老想一回,叫管事婆子另外点了家里两个管事:“叫老二先把老大赚回来,等老大一出了门,赶紧的把那里的事处理干净了。除了那孩子给带回来,其余人等,尽皆拿了,捆在一处等发落。” 交代完了,抬脚往书房去,他也还有一堆事等着的,还没出院子,又听见里头杜夫人喊了人出来找,只好又掉头回去,问她:“怎么?” 杜夫人叹息一声:“咱们自家这么多事,您就给混忘了。恭王殿下今天傍晚城门关了之前就要出城去,咱们不送一送?” 若是旁人不送,自然说的过去,谁愿意跟一个被建章帝厌恶而且还打上了忤逆不孝罪名的藩王有牵扯?可是杜阁老却又不一样,他毕竟是恭王的老师,若不去送一送,只怕被人说一声无情无义,他低着头思忖半响:“送罢!” 杜夫人也垂了头,转头吩咐刚出来的二儿媳准备份礼单,开了库点了要送的东西出来:“我亲自过去一趟?” 杜阁老点头:“有什么话,好好说。” 杜夫人看丈夫一眼,见他说的一脸郑重,二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了-----哪里还能好好说,恭王跟恭王妃只怕恨不得吃了他们。 不过也正要他们俩摆出这姿态来,虽明面上大家一时半刻不能把他们跟恭王摘开,可到底有了划清界限的由头不是? 谁知杜夫人已经做好了上门吃挂落的准备,恭王妃杨氏却仍旧接了她的帖子,她在轿子里登时有些愕然,饶是老练如她也忍不住瞪了眼睛问跟轿的嬷嬷:“没听错,真让进去?” 提前知会也没知会一声,临上门才先递帖子,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她原本还以为门都进不去就要被轰出来,到时候人家一传,杜阁老固然没面子一些,可在建章帝那里却摆明了态度,也算是亡羊补牢,告诉建章帝自己态度了。谁知道恭王妃竟这般好性儿。 少不得想在里头发落?杜夫人这样一想,进了王府后院就开始思忖着如何应对。 谁知杨氏这位王妃经了这样大的事,竟然仍旧沉得住气,这可不是普通的罪名,一个藩王被冠上这样的名声,在自家亲爹这里尚且不受待见,以后等新皇登基了,那可就更没好日子过,事情糟糕成了这样儿,杨氏还这么没事人似地,杜夫人有些慌了。 杨氏笑的却和善,语气也极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夫人好人儿,我跟王爷都记您跟阁老的情。” 一句话说的杜夫人冷汗都出来了,不知道恭王妃这是装傻还是真傻,原先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讷讷的应了几句,再没什么话说。 恭王妃垂了头看自己杯里浮沉的茶叶,半响才笑了一声:“今次的事,多亏了阁老跟夫人。” 杜夫人越发觉得毛骨悚然,看着她如沐春风的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勉强坐了片刻就要起身告辞。 恭王妃也不留她,浅浅一笑,令人好生送了出去,转头清点给恭王带去的东西、 这一去就要去三个月,三个月后就直接要回封地,永不许进京,恭王只觉得万分对妻儿不住,见她忙个不停,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外头守着的是皇太孙并锦衣卫,杨氏却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似地,仍旧温温柔柔的伺候恭王换了衣裳,包了额头上的伤,半句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不多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三·面目 恭王直到了此刻才觉得他的王妃镇静的太过异常,寻常人听见这样的消息,总也得害怕上一阵,就算不害怕惶恐,也总该担心,可她这两样都没有不说,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这就显得有些可怖了,虽然如今他心里心乱如麻,却还是知道正常人不该是这个反应,不由多嘴问一句:“你怎么也不多问我一声......” 杨氏正替他把剩下的药归拢进箱子里,闻言回头看着他,半响才温温柔柔的笑了笑:“王爷现在已经够难受了,我再问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况王爷本可以不上这个当,也是为了我跟孩子们......只是杜阁老跟卢太子妃未免也太狠了一些......” 恭王的脸彻底黑下来,他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可越是临近京城,过往的那些委屈耻辱就越发的往他脑子里钻,叫他没办法冷静。 这一路走下来,他到如今脑子里竟什么也想不起来,混乱得好似一团浆煳,连今天跟建章帝的冲突、卢皇后的决裂,都好似只是一场梦一般,半点也不真实。 可是外头齐刷刷立着的锦衣卫又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眉眼都阴沉下来,额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是啊,说起来,老师真是送了我最后一程。” 这话一语双关,恭王妃终于不再笑了,抬眼看着恭王:“我等您回来。” 恭王沉默一回,朝她摇头:“父皇原先只打算叫我呆在封地再也不回来,没打算叫我在天下人面前这样难堪。此番我这封信一递上去,就如同催命符一般......” 恭王妃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片刻后又重新展颜,替他理了理衣领:“父子哪有隔夜仇?父皇只是嘴上气一气,等这趟您回来了,也就好了。” 她见恭王面色衰败,不由伸手替他抹平了额头,轻声细语的劝他:“杜阁老不肯帮您,我们还有旁人......王爷千万莫灰心丧气......” 恭王这回总算清醒过来了,她一把拉住了恭王妃的手,紧盯着她蹙眉瞧了半响,半响才吐出一句:“别胡来!” 建章帝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他向来最看重兄弟和睦,偏偏太子跟他却闹的不可开交兵戎相见,还差点儿就杀了周唯昭,他是气急了,否则不会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一个挂着不小忤逆名声的藩王,若是没有意外,就算周家的子孙都死绝了,也没他登位的份-----光是师出有名、民心所向这八个字就能把他钉死了,哪里还有他出头的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为妻儿好的,就是老老实实去守三个月皇陵,缩着尾巴降了等回封地去,或者还能留一条命,否则...... 恭王妃垂了头,手自恭王手里滑出来望了他一眼:“王爷,咱们若是不动,还怎么活着?” 外头吴峰已经敲门来催了:“王爷,太孙殿下问您收拾好了没有,城门快关了......” 恭王于是少见的横眉冷目的捏了捏杨氏的手,直把她的手捏的生疼也顾不上,疾言厉色的告诫她:“你什么也不懂,千万不要胡来!否则一旦走错一步路,就万劫不复了!” 他皱了皱眉,怕恭王妃不听话胡来,又道:“有什么事,安全回了封地再说,你现在要是闹......恐怕真的就回不了封地了。” 他整了整衣裳,见恭王妃点了头,又逼着她立了誓,这才放心出门,出了门见令长史亦步亦趋的跟着,想了想就吩咐他:“你不必跟着我去了,留在王府帮着王妃拿些主意......” 他跟爹娘都闹翻了,可是媳妇儿儿子却不能带走,中秋节跟建章帝的万寿还是要操持送礼,现在这个时候,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真的没回头路走了。 令长史停住了应是,见周围人都离得远,锦衣卫还在院门口候着,就压低了声音问他:“杜阁老那里......” 杜阁老那里,恭王立住了脚看着令长史,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长长的出了口气:“且先别想那些,总有人要收拾他。” 令长史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两人想到了一处去----杜阁老兴冲冲的,前脚旧主才倒下,后脚就去寻了高台盘要攀,可他一把年纪了,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许久,怎么就不明白,一个人若是被打上了烙印,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除的。 别说那些政敌买不买他这个靠山已经倒了的阁老的账,就是卢太子妃,用完了他这一遭,莫不成还真的会重用他?朝秦暮楚的人,谁敢大用? 二人说完,俱都往门口看了一眼,这位太孙殿下,看着就不是个煳涂不晓事的,杜阁老以为踩着旧主能上位,也不想想太孙会不会为了他这么个人得罪宋家跟崔家。 就这看一眼的功夫,外头已经有来人催了一回,这回来的却是千户宏发,这也是个能干的人精,虽然如今恭王落了难,他照旧客客气气的伏地拜谒----哪怕是落魄郡王,那也是宗室不是? 令长史倒有些诧异,再没想到锦衣卫竟然还有这样实诚的人,陪着恭王出了门,看着他上了马车,才立住了脚幽幽叹一声。 一步错步步错,没想到大好前景转瞬成空,进京的时候还以为能一举把东宫连锅端自己坐庄,可现在,说什么坐庄不坐庄的,输的连裤子也没了。 他进了屋,正准备回恭王书房里替他理一理还有什么剩余的不能留的东西,就听说恭王妃有请,去了才知道,恭王妃是问他宋家嫁女那日送礼的事儿。 宋家嫁女儿是最近京中大事,嫁的又是李峪的嫡子,最近京里都在谈,此刻提起来令长史也知道,蹙了眉想上一回:“娘娘不若问问鲁王妃和肃王妃?她们送什么,咱们跟着送什么,也就是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四·卖乖 杨氏静默了一回,朝令长史微微点点头儿,候着令长史走了,方才令人拿了帖子去鲁王府肃王府。奶嬷嬷心疼的紧,上上下下打点完了,进来瞧见杨氏还在纳鞋底,忍不住就急了:“姑奶奶啊,再没您这么没心肝的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的还这样慢性子?” 杨氏吃她这么说也不见着急,慢条斯理的把手中的活计放在旁边,抬了手边揉眼睛:“现在这个时候急性子难不成就有用了?” 奶嬷嬷吃她这么一句,倒又安静下来,杨氏说的可不也是正理,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急性子慢性子的,有什么不同的?总归恭王已经惹了建章帝的厌恶了,她叹一口气,替杨氏把活计收起来,又吩咐人打了温水进来给杨氏敷眼睛,看着她又忍不住要哭:“这可怎么是好?王爷现在成这个模样,以后怕是日子难过。咱们小殿下......” 杨氏已经从恭王那里听说了,周唯昀是死活回不了太原了,建章帝狠了心要把他留在京城。她听奶嬷嬷提起周唯昀,向来八风不动的面色才有些变化,拿眼瞧一眼精心纳了的鞋,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总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 奶嬷嬷正想问还有什么办法,就听见杨氏吩咐人寻出大衣裳来,说是明天要进宫给卢皇后请安,不由吓得魂飞魄丧-----她可是听见了的,恭王在宫里不仅忤逆圣上,还把卢皇后也气的病倒了,正是因为父母都得罪了个遍,才叫灰熘熘的被赶出京城去了皇陵。儿子得罪了母亲,母亲或许还能原谅,可转头免不得要拿儿子撒气的,杨氏这个时候送上去,岂有好果子吃的?忙拦住了:“您可别犯煳涂,现在去,可有的是排喧吃呢!” 杨氏却没叫她劝住,仍旧叫人把大衣裳拿出来挂在了衣架上,第二日仔细梳妆打扮了,带着周唯昀进了宫。 先自然是去请建章帝的安,建章帝却去了宋贵妃的凤藻宫一时见不着,便径直去了清宁殿。 卢皇后的病还没好,吃恭王那一闹,她到了第二天也还是头懵懵的,连太子那里今天施针也没能亲自过去,听说恭王妃来了,坐起来靠在枕上想了半日,才张了张嘴:“请罢。” 原来是不想见的,现在这个时候,恭王妃来了宫里,只怕建章帝知道了不高兴。可是一想到要是不见,恐怕到时候恭王妃带着孩子孤身在京城难过-----她都撂开手不理了,到时候那些宗室恐怕也要见人下菜碟。 谢司仪站在原地看看卢皇后,有心想要劝一劝,昨天晚上卢太子妃来了卢皇后还未见呢,今天若是转脸就见恭王妃,这里头的意思是不是也摆的太明了一些? 卢太子妃固然是叫恭王在建章帝跟前彻底失了宠,可是那也是恭王自己不修,好好的要动人家儿子,回头还要人家给求情,便是说书的恐怕也说不出这样曲折的故事来,这世上就没有这样做事的道理,卢太子妃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可道理谁都明白,落到自家身上却总是难过,毕竟是亲儿子,卢皇后也不是真的就生卢太子妃的气,她其实是在同自己过不去-----当初要是扛住了太子的软磨硬泡,给太子另外定下良配,遂了小儿子的心意,事情未必会像如今这么糟糕,好歹总还有个儿子是称心如意的,现在却好,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恨她。 她咳嗽一回,到底还是见了恭王妃----天底下的母亲都只是嘴巴上会放狠话,只见过不奉养母亲的白眼狼,哪里见过真的狠毒到不管孩子的亲娘呢?恭王再怎么浑,那也是她儿子,何况这根由原本也是由她引起的。 恭王妃恭恭敬敬的请了安,引着儿子给皇后请安,见卢皇后看了酷似恭王的周唯昀就落下泪拉住不放,嘴里又道:“以后常在京城了,儿媳想着多带他来您跟前走动走动,日后他一个人,我跟王爷也放心......” 一席话说的卢皇后怔怔的,倒收了眼泪叹口气看向她:“难得你开口竟不是求我。” 这个儿媳也是她跟建章帝精挑细选的,当年两广总督的亲孙女儿,样貌品行还有家世俱都没的挑,可两口子才成亲就去了封地,她对这个媳妇儿的印象也就是逢年过节精致又不失大方的礼物。现在见了,才发现竟还是个极沉得住气又聪明的。 恭王妃摇头:“但凡您要是有办法,王爷也不至于去守皇陵了。您待他的心,媳妇儿知道。” 都说女儿是贴心的棉袄,可是卢皇后这回却半点儿没体会到荣成公主的好,荣成公主虽是替恭王叹息一回,可是却半点儿好话不肯往建章帝跟前说,只说如今这样对恭王还是好的,建章帝也算是对恭王仁至义尽了。 现在杨氏说的这话,才真正说到了卢皇后的心坎里,说的多是啊,她这一生,最疼的就是两个儿子,哪里有不看儿子好的? 可惜杨氏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楚,偏偏恭王跟个斗鸡似地,想起恭王,心又一抽一抽的疼。 她一时说不出话,好半响才捏了捏她的手:“好孩子......” 周唯昀年纪虽小,可也学了母亲不少本事,从腰间掏出帕子来替卢皇后擦眼泪 卢皇后更是哭个不住,好一会儿才止住了,问恭王妃:“府里的事俱都收拾好了?” 恭王妃点一回头:“内侍省来了人,俱都打点得很是妥帖。媳妇儿这回进宫来,是想问一问母后,长宁伯府办喜事,我们该怎么送礼?” 一问倒是把卢皇后问的怔住了,皱着眉头问:“送礼?” “毕竟是太孙殿下未来的岳家,王爷如今又这样......”杨氏垂下了头:“媳妇儿心里没个底,又实在没个可商量的长辈......只好进宫来问一问母后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五·提醒 卢皇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竟点头同意了:“你说的不错,冤家宜解不宜结......” 杨氏就摸清楚了卢皇后的态度-----她固然是心疼儿子的,可是却也知道轻重,如今建章帝是摆明了要把恭王踩到泥地里捧周唯昭,她虽然心疼恭王,可充其量最多也就是叫恭王的日子好过一些,再多的,却不能够了。 看透了这一点,杨氏心里也不觉得失望,这是人之常情,来之前就想到了的,从前在太子跟恭王之间她就会选太子,何况现在是身体比太子健康,又比太子能成事的太孙跟已经败了的恭王相比呢?只有恭王才跟个要不到糖吃而嫉妒的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什么爱不爱的,像是自己就实际的多,真真切切揽到手里的好处才是真的,至于其他的,顾它做什么?就算是顾了也没什么好处。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打发儿子出去玩,见卢皇后的眼睛仍旧黏在周唯昀身上,喊了一声母后把卢皇后喊得回过神来,方才说正事:“正是这个道理,宋六小姐也是遭了这无妄之灾。媳妇儿听说宋六小姐在长宁伯府甚是受宠爱,也受嫂嫂的喜欢,可这事儿既然没闹开,就没平白给她送礼的道理,只好借着这桩喜事,来描补描补。虽说晚了些,可做了总比不做好。等到了宋六小姐跟太孙殿下大婚,再送旁的。” 卢皇后不意这个儿媳妇这样能伸能屈还温柔小意,眯着眼看了她半响,眼里的光却一点点熄下去了:“你说的是,既然如此,你就送一送也罢。” 这么聪明,说她不知道恭王的打算,就有些笑话似地了,可既然知道恭王欲要做下那等事,以她这么懂事小心翼翼的性子,居然也不写封信回来透透风?现在说的好听,描补描补,那之前怎么不想着劝住了恭王别行这等事? 而且听她语气,分明是知道卢太子妃的事的,能容忍丈夫写信求旧情人相救,还能在失败了之后也不露出委屈痛恨的意思,这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做到。 卢皇后如今已经是吃够了这些后辈们的亏,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准旁人安的是什么心思。她如今已经因为两个儿子的事在建章帝跟前抬不起头,又跟两个儿子闹翻了,可不能再出什么事连孙子也一并得罪。 先前愿意见恭王妃那是她的慈母之心,也看在恭王和恭王儿子份上,可再多的,却是不能了-----这回就是她太贪心,明知道恭王性命无忧,却还是妄想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干脆化了,自己除了孙子之外也多一重保障,到头来不仅没叫恭王没事,反而还叫恭王彻彻底底的倒了霉,孙子那里也正烦着怎么交代,现在恭王妃若是还想来弄鬼,哪里能够。 恭王妃却小心得很,几乎是立即就察觉到了卢皇后这微妙的转变,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丝毫不露,说完送礼的事,又小心的问一回太子:“竟真的这样严重?” 卢皇后愈发没了说下去的心思,近来太子每每看她的眼神都叫她不寒而栗,她着实有些承受不住了,已经好几天没去看过。 她胡乱的点点头欲打发杨氏出去,谁知道杨氏竟开口又问:“不知道下毒的人可抓着了?” 卢皇后头皮一紧,倒竖了柳眉看她半响,头上的凤冠压得她头疼,半响才问:“已经说了是马圆通的余党......” 这已经是在帮恭王遮掩了,怎么又拿出来说? 杨氏似乎也愣了,看着卢皇后万分不解:“竟真的是那帮贼匪?” 太子中毒的事,后来得知了恭王差人送信给周唯昭引周唯昭出城之后,建章帝就没叫赖成龙再查下去了-----谁都知道十有**就是恭王做下的,也没什么必要再往下查。 可现在听杨氏的意思,竟不是?卢皇后有些迟疑:“不是......” 杨氏立即摇了摇头:“不是殿下,怎么会是殿下?殿下是起了不好的想头,也是被太子殿下的损招气的狠了,想着干脆如了太子的意,除了太孙......再......再推到太子身上。可殿下怎么能朝太子殿下出手呢?他也没人呀!” 卢皇后听的头皮都直发麻。 既然不是恭王,那会是谁?她问自己,越想越觉得打颤-----这件事面上波澜不兴,可内里却早已掀开了惊涛骇浪。而得利最多的,莫过于......莫过于太子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皇太孙周唯昭了...... 卢皇后实在不想往周唯昭身上想,那是她的亲孙子,是太子的亲儿子,这么多年周唯昭都忍过来了,从来没对太子起过什么心思。 那会是谁?她想了想明明被太子跟恭王两面夹击却半点事都没有的宋楚宜,再想想宋楚宜一步步引诱着她对太子快刀斩乱麻的下了狠手、又把在城外捉到的两帮人交给了建章帝,转头在建章帝跟前就闹开了这事,导致太子也彻底完了,恭王也完了...... 宋楚宜去清虚观之前就知道太子会对她动手,还特意备足了人手,果然打了太子的人一个措手不及,那是不是也说明,宋楚宜事先也已经预想好了要怎么对付太子? 太子这毒中的蹊跷,他去礼部根本没出事,是回了东宫之后才倒下的,那...... 卢皇后虽然知道不可多想,可是却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卢太子妃和宋楚宜,这两个人若是想除掉太子,是极有可能的。 有没有可能,太子跟恭王才是自以为能捕食的螳螂,宋楚宜才是那只黄雀。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宋楚宜可就太可怕了,不,应该说是宋家跟崔家都太可怕了。 所以,她因为两个儿子而被建章帝冷待,太子瘫痪,恭王被逐,竟全是宋楚宜造成的?都是为了给周唯昭开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六·心肠 杨氏垂下头,也不知是真的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卢皇后听:“所以媳妇儿真是有些发憷,实在是怕得罪了长宁伯府跟宋六小姐,以后昀哥儿毕竟是要留在京城的......”她说着,又眼睛一红:“这回殿下出京,昀哥儿不懂事,还问我,怎么从藩地回来的时候那么多人送,这回父王出门却一个人,我都不知道怎么答他......” “就只杜夫人来了一趟,还是......还是来划清界限的,生怕被连累了似地。也是.....毕竟杜夫人听说已经答应了做长宁伯府送新娘过去的主宾......” 她说一句,卢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干脆直接白了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杜阁老这样年老成精的狐狸,怎么可能听不懂自己当初暗示他恭王已经没事了的话?可他偏偏又要透露出能求卢太子妃的意思...... 难不成竟真的是卢太子妃跟宋楚宜在引恭王上钩,跟杜阁老合谋骗了恭王的亲笔信,拿到建章帝跟前告了恭王一状,特意把他往死里整? 卢皇后越想越觉得可能-----要说杜家不是骑着墙头两面抓草她也不信,否则的话为什么杜夫人一听了自己的暗示,转头就跟恭王府要划清界限?不就是迫不及待的想黏上东宫?其实他们早就有这个意思,也早就开始这么准备了吧? 杨氏从清宁殿出来,牵了儿子的手不紧不慢的又去东宫求见卢太子妃,可卢太子妃并没空见她,她也不以为意,腼腆的笑了笑,仍旧带着儿子告辞。 令长史有些坐立不安,恭王临走之前特意吩咐过他的,叫他帮着王妃拿些主意,可是谁知道恭王妃什么也没说就进了宫,恭王现在可刚刚出事,她进宫去,要是稍稍说错话,恐怕就能叫事态更糟糕一份。 好容易等回了恭王妃,他忙让人送了信进去,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说杨氏叫他去花厅,到了花厅,果然看见杨氏正带着周唯昀喝茶,忙先行了礼,才问她:“娘娘这是......” 杨氏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不紧不慢的把自己在卢皇后跟前说的话说了,见令长史瞪大眼睛,就道:“您放心,王爷交代过我什么也别做,我不过是进去陪母后说说话,提醒提醒她漏掉的一些事。” 不动声色就把矛头指向了宋家跟宋楚宜,卢皇后对周唯昭肯定是顾忌的,可对着宋楚宜就未必了。令长史摸一摸下巴:“娘娘也不必这样费尽心思......现如今,皇后娘娘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出了这样的事,卢皇后这个当母亲的,恐怕在建章帝眼里是极失败的,加上现在周唯昭这样受宠,宋家的婚事又是建章帝亲自指的,皇后再不满,现在又能做什么? “我晓得先生的意思。”杨氏毫不讳言:“可事情到了这一步,难不成真的要引颈就戮?坐在一旁等死?” 令长史皱了皱眉头,他的想法同恭王是一样的,现在远远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相反,这样一直闹下去,才可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呢-----建章帝如今也就是念在没几个儿子的份上,等把他惹急了,他未必真的不会对恭王下死手。 “就算不准备束手待毙,找上皇后娘娘也不是明智的做法。”令长史摇了摇头,似是很失望的样子:“皇后娘娘如今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不管是对东宫的影响还是对太孙的遏制,甚至对卢太子妃的控制,都不能同往常相比。 杨氏竟然笑了,她顺着令长史的话点头:“是啊,这些我也知道。”然后不等令长史反应过来,就又放了手里的茶杯,拿起一盏茶喂给周唯昀,声音冷的仿佛井水里湃着的果子,冷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可没有用是一回事,恶心人又是另一回事。” 她只是单纯不的想看见这帮人太好过罢了:“先生想一想,若是皇后娘娘真的以为宋六小姐才是心机最深,害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那个幕后黑手,您说,她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楚宜这个太孙妃就未必能当的那么顺畅了-----卢皇后别的可能做不到了,可是安插几个人来给宋楚宜添堵总是做得到的吧? 而一旦那些好人家的,家世不逊于宋楚宜的姑娘们进了宫,这些人自然都是要为家族打算的,能跟宋楚宜和睦相处? 杨氏唇边冷笑越发的深:“我还打算去崔夫人那里一趟......” 杨氏祖籍太原,杨家一族在太原也算是望族,根深树茂,同在晋地,她同崔家的姑娘们是有些交情的。 令长史眉头就皱的更紧:“王妃,郡马是宋六小姐的亲舅舅。”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急着出声劝阻:“虽然当初端慧郡主起过把长女许给太孙殿下的心思,可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作为崔家嫡长女的崔姑娘并不愁前程,郡马更不可能为了这个跟宋家起嫌隙。我晓得您想替王爷报这一箭之仇,可眼下真不是时候。” 眼下安静本分的什么都不做,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法子。 杨氏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并没听进去,令长史就只好把话说的又重了一些:“王爷临走的时候交代过,让您什么都别做,一切等他回来......” 还以为恭王妃有多少本事,没想到本事却全限于男人身上,离了恭王,眼界未免就有些太小了,现在去挑拨崔家宋家的关系有什么好处?宋家崔家如今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一方受损,另一方也没好果子吃,怎么会因为两个女孩子的事闹翻? 直到退出来,令长史也没安心一点,杨氏不是一个轻易劝得动的人,面上虽然应的好,可谁也不能保证她就真的会按照她嘴上说的去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七·挑拨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第二天他才叫人送了信去给现任翰林院编修的杨廷华家里,想叫恭王妃的这个弟弟好好劝劝恭王妃,叫恭王妃安安分分的待完这三个月再做计较。可送信的人才出去,他打算去同恭王妃商量商量送今年往宫里送的中秋节礼,就听说恭王妃出门去了。 眼下这个时候,不说缩着尾巴闭门不出,竟还赶集似地往外跑,令长史右眼皮跳的厉害,捂了眼睛催促管事媳妇去郡主府请恭王妃回来:“就说家里的小王孙不舒服,不敢作主请太医,快请了王妃娘娘回来。” 端慧郡主原本不想见她,现在这样情况,就算年少时尚且有几分交情,可如今身处对立面,再大的交情也得服从家族利益,见了面反倒彼此尴尬。可本来正要出门的崔应书却停住了脚,回头狐疑的问了一声:“谁来?” 端慧郡主瞥了一眼双华,双华忙弓着身子回:“是恭王妃娘娘,事先递了帖子来的。” 只是帖子虽然送进来了,可端慧郡主却并没叫人回帖,没想到人还是来了,端慧郡主替他理了理衣领:“我这就去叫人回了她。” 她昨天进宫一趟,就听说前头恭王妃已经来过了,本来恭王出了这么大事,恭王妃进宫来求情也实属正常,她也没往别处想,直到清宁殿传出消息来说卢皇后又病了,她才觉得有些不对,等进了殿见了皇后,卢皇后却一反往常态度,待她跟荣成公主竟都有些冷淡,她们二人着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私下召了谢司仪来问,谢司仪却只支支吾吾不肯答。 荣成公主当场就哼了一声:“都说我这位弟媳贤良淑德,依我看,也未必就名副其实啊。” 谢司仪叹了声气,她是卢皇后的亲信,对着荣成公主这个卢皇后的亲女儿,也就半遮半掩的把今天恭王妃调唆的事儿说了,不过往轻里头说-----她一面担心卢皇后会真的因为得罪宋家跟太孙起了嫌隙,一方面又觉得说的太明白叫恭王妃倒了霉会伤了卢皇后的心,着实左右为难。可饶是如此,也气的端慧郡主和荣成公主够戗,只是荣成公主再进去劝卢皇后,卢皇后却绝口不承认有这事,只推说身体不适,才没了精神。 昨天是调唆了卢皇后把矛头指向宋楚宜,今天来自己这里,也定然没安什么好心,端慧郡主压根没想见她的心思。 倒是崔应书瞪圆了眼睛:“见!为什么不见?”见端慧郡主看过来,就道:“她要真是存着坏心,你挡了一次还能挡第二次?再说,她昨天不是在皇后娘娘跟前也挑拨过了吗?你就瞧瞧她这次来为的什么,咱们也好知己知彼不是?” 端慧郡主只好又叫把人请进来,杨氏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俏生生的,生了孩子也还是一副腼腆的模样,看上去同未出嫁的闺阁少女一般,这副无害的模样着实容易令人放下心防。端慧郡主说了声请坐,又看着人上了茶,这才问:“一向少见,不知道王妃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杨氏浅浅一笑,同端慧郡主提了些旧事,喝尽了手里的一盏茶,这才抬头瞧着她:“我是受了秦夫人的请托,来给华鸾送一样东西的。” 端慧郡主没料到她会提到秦夫人,迟疑了一回才发问:“秦夫人?她去了太原?” “从晋中出来就先游到了太原,我们见了一面。听说我要跟着王爷赶回京城来,特意托了我带份东西给华鸾。”她看着端慧郡主,往后接了奶嬷嬷手里的一个小黑匣子:“正好我想着许久未见你了,就特意来拜会拜会,眼看着过两天就是中秋了,我们那边的事你也知道,闹的不成个样子,还有许多事要哩,虽然脸面已经丢尽了,可是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怕到时候就混忘了,今天想起来,就今天过来了。” 她说的这样直截了当,端慧郡主倒是短暂的诧异了一会儿,只是心里虽然疑虑重重,可是却知道无论如何从杨氏嘴里套不出话,略一思索便道:“那我把她叫出来......” 恭王妃忙摇了摇手笑:“不必了,秦夫人还有几句话托我转交给她,都是叮嘱女孩子的私房话,怕是到时候华鸾听了要不好意思,不若我自去瞧瞧她,还便宜一些。” 从前她来晋中做客的时候,倒也的确常常上崔家的门,只是那时候她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今却已经是恭王妃了。 端慧郡主点一点头:“这丫头近来刁着呢,成了大姑娘了,许多话不肯同我说。”说罢就叫双华领着恭王妃去崔华鸾的院子。 她才吩咐了今天的菜单,定了请客的地方,就见双华已经等在了门外,一并等着的,还有崔华鸾的奶娘小徐嬷嬷。 她往里瞧一眼,崔应书正换了衣裳出来,见了这场面就问一声:“怎的,她同华鸾说什么了?” 小徐嬷嬷脸上并没什么表情,上前了两步站定:“王妃娘娘同姑娘提起太孙殿下呢,还说六小姐的事......” 端慧郡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偏头去看了崔应书一眼,见他眉头都皱起来,自己在心里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杨氏阴损。 崔华鸾的心思他们当父母的哪里会不知道,说起来这还是他们自己当初撩起来的事,可是现在经过阳泉这一路过来的事,崔华鸾和他们都已经很是想得开,现在宋楚宜更是已经跟太孙定了亲事,就更没什么好肖想的了,杨氏这个时候还巴巴的提起这事儿来,实在是戳人的心肝。 崔应书冷笑了一声,冷着脸点了点头示意小徐嬷嬷继续说:“说太孙殿下跟六小姐什么?” 小徐嬷嬷并不遮着藏着:“说太孙殿下跟六小姐怕是不匹配,说六小姐做事太阴狠了,恐怕要伤了殿下的福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八·放下 一阵风把外头浓郁芬芳的桂花香送进屋里,可屋里的人没一个有心思欣赏的,崔应书站在窗前看外头落了一地的桂花,转过头来哦了一声,吩咐小徐嬷嬷仍旧回去守着崔华鸾。 端慧郡主看一眼他的脸色,上前几步站在他跟前:“华鸾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受了她的挑拨的。”要不是崔应书说想看看杨氏打的什么主意,叫杨氏进来,她是决计不想叫杨氏接触到崔华鸾的,崔华鸾好容易才走出来,若是因为杨氏的几句话就又起了妄念,那可真是......她自然是心疼自家女儿的,当初也的确打着亲上加亲的心思,可是既然周唯昭没那个意思,她也不是卖女求荣的人,别说太孙喜欢的是宋楚宜,就算太孙没喜欢的人却看不上崔华鸾,她也不会叫崔华鸾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崔应书没说话,再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到双华说杨氏那边差使了个奶嬷嬷来告辞的话,才朝端慧郡主点了点头:“你打发她吧,我去瞧瞧华鸾。” 崔应书同女儿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算起来比端慧郡主还要少上许多,崔华鸾以往跟他并不算亲近,可来了京城这段日子,他着意同女儿亲近交流,已经很是能说得上话,他进了崔华鸾的呃院子,见崔华鸾正临窗坐着发呆,咳嗽了一声,迎着崔华鸾的视线笑了笑,这才进了门。 崔华鸾已经忙站了起来迎他,见他视线落在自己桌上的小黑匣子上,就朝他道:“是恭王妃娘娘带来的,说是先生送我的。” 崔华鸾被秦夫人教导了许多年,跟秦夫人很是亲近,比之普通的师生之间还更亲近许多,倒有些像是亲人,崔应书点头,在她对面坐下来:“秦夫人是个很独特的女子,有大见识,眼界也比寻常女子开阔不知多少,不把儿女私情萦绕心上,自然而然显得人也超脱了。” 崔华鸾抿了抿唇,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啪嗒一声打开了小黑匣子上的锁:“是一匣子珍珠。” 颗颗圆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极为好看,崔华鸾阖上了盖子:“这不像是先生会送的东西,恭王妃是托词先生有东西送我,其实来找我说那番话才是目的。” 崔应书眼里有了笑意,女儿比他想象的要拎得清的多,也比他想象的要明智理智得多,他嗯了一声:“父亲上次同你谈这事的时候,已经跟你分说明白了道理。可是道理归道理,人很多时候都是知道道理却做不到。如今看来,你却是知行合一的那种人。” 崔华鸾笑了笑,歪头看着她父亲笑:“父亲太夸奖我了,若是恭王妃这番话放在晋中的时候说,我肯定是拼了命也要争上一争的。可我现在还争什么呢?” 她顿了顿,又云淡风轻的将盒子往旁边一推:“太孙殿下这样喜欢小宜,为了她三番五次的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他的选择还用说吗?而既然是他选的,那他自然就要承担后果,小宜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对他以后会不会好,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吗?” 崔应书虽知道她比从前多了洒脱,可没料到她竟一下子看的这么透,不由失笑:“你这样说,倒叫父亲害怕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悟了。” 崔华鸾也不避讳:“的确是悟了。其他的道理不知道,可太孙殿下不喜欢我我却是知道的。先生说的很对,这世上有趣有意义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还要死乞白赖的贴着,实在是太*份,也实在是太蠢了。”她见崔应书点头,就问:“我知道恭王遭了灾,恭王妃大约是要记恨东宫跟宋家,只是恭王妃无缘无故的来找我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指望我们家会因为我同宋家闹翻?那她也太看得起我了。” 也太瞧不起崔应书跟崔家的眼界见识了。 崔应书摇了摇头,提起正事来就严肃了许多:“从前在太原的时候,你那时候尚在襁褓呢,你母亲就总是嘀嘀咕咕要跟她的太子妃嫂嫂结亲家的事,她想必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来挑拨的。倒也不算是觉得为了你,她大约是觉得,崔家也未必肯放弃未来国母这块肥肉吧,或者......她是想,就算崔家不争,你要是动了心思,崔家也会顺水推舟的把你推出去推到太孙身边分一杯羹,这样一步走出去,以后自然就收不住脚了-----崔家有了崔家的女儿在太孙跟前,以后怎么跟宋家保持利益一致?宋崔终究不是同一家,到时候一个外甥女一个亲女儿,总得分出个高低远近来。她倒是会打算盘。” 不仅会打算盘,而且算的倒是门清,要是以前的崔华鸾,说不定就真的要咬死了不肯松口,求着端慧郡主成全了。 崔应书晓得女儿的意思,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摸了摸她的肉:“你先生教的很是,天底下的好男儿千千万,哪里就真的只能围住一个太孙转?” 这话对着太孙他倒是没说,在重音坊里刚落了座,先跟他说了恭王妃来找的事:“我想着她既然进了宫在皇后娘娘跟前也吹了风,来我家就不会是白来,倒想瞧瞧她想做什么,就叫郡主见了她,她说要见华鸾,我也让她见了。” 周唯昭并没一路送恭王去皇陵,送了一段路就回来了,刚跟建章帝交完差,就匆匆忙忙的出来,此刻听崔应书这么说,就挑了挑眉:“她是想调唆崔家送女儿在我旁边?” 谁说在龙虎山上长大,跟着一群道士混久了就会变成木头桩子?瞧着也不尽然嘛,正一派的道长们毕竟都是能娶媳妇儿的,耳濡目染的看着师兄们找媳妇儿,看来在龙虎山上也学了不少东西,崔应书一本正经的想了想,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一百一十九·在意 崔应书坐在周唯昭对面,见周唯昭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叹气:“说起来,斩草就该除根,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本来已经撕破了脸,什么骨肉亲情都是虚的。” 崔应书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他自然知道事情不能这么简单的一斧子就全都砍死-----恭王始终是建章帝的儿子,建章帝这人偏偏又子女心太重,他能下定决心把恭王的名声在天下人面前毁干净,就已经是极难得,再要更进一步要恭王的性命,却的确是不能了。 而太子跟恭王在建章帝如今跟前的形象都是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之情,更不顾血脉亲情的混账,周唯昭如今却因为这件事而越发得建章帝看重,建章帝觉得周唯昭仁德善良,跟他当年极为相像------太子跟恭王做的这么过分,周唯昭也从不曾多说什么,建章帝下了决定也从没不平过,觉得惩罚太轻。 好感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崔应书叹了口气,周唯昭年纪虽轻,可这谋算人心的本事却跟宋楚宜一样,简直成了精,一步一步都走的极稳极踏实,如今愣是占尽了便宜跟优势,还叫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受害者,觉得愧疚于他们,这可是难得的本事。 “只可惜已经用了这招以退为进,不能再中途变脸,叫人家以为你之前的宽厚都是装的,否则倒真该收拾收拾恭王身边的这批人,他自己的名声已经算是完了,可人要是不要脸起来,名声不名声的于他们也不要紧。圣上固然是想最大限度的保证他这十根手指根根都周全,想着叫恭王在封地待一辈子就得了,可恭王能这么想?他也不傻,就算您真的是想着放过他,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崔应书啰嗦了一通,又道:“您瞧瞧恭王妃如今的做派,也就能猜得出恭王殿下自己的意思了。” 周唯昭的重点却不在崔应书说的这席话上,他皱着的眉头重又松开,亲手给崔应书倒了杯茶:“舅舅刚才说,恭王妃是先去了皇祖母那里,然后再去的您家?” 崔华鸾的心思周唯昭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她吐露过了,恭王妃连这点都能打听出来并且加以利用,的确不是省油的灯,要不是已经同崔华鸾说的清楚,崔应书跟端慧郡主又俱都是明白人,宋崔两家恐怕还真的要生了嫌隙。 可周唯昭对于恭王妃的做派并不觉得无法理解,人都是自私的,恭王妃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不管怎么样,两方已经不可能握手言和,那就只有不死不休,所以处在她的位子上,会做出这些挑拨离间的事并不稀奇。 可周唯昭介意她把手伸到了宋楚宜的头上,有时候他觉得,没人比他更明白宋楚宜这个小姑娘了,这个小姑娘隐忍自持,这个小姑娘怕受伤,却总因为旁人对她的一点好就愧疚不安,想着加倍的回报,他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看。他时常想着,他不能叫这个好不容易才敞开心扉的小姑娘受一点委屈,不管是谁,都不行。 崔应书就说是:“不敢说你的不怕,把矛头都往小宜身上引了,也是想走断了你臂膀的路子吧。话说回来,你也须得提前做好准备。” 他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其实我也一直想说,咱们走的路不同意,到了现在才算是看到了一丝曙光。可也只是曙光而已,圣上千秋鼎盛,且有的等呢。说句大不敬的,你要是想真正立住脚跟,还真不能全靠着自己单干。” 他见周唯昭要开口,伸了手摆了摆:“我晓得你跟小宜说过什么,作为小宜的舅舅,我自然是高兴的,再没人比我更希望她好了。可是殿下,你如今就许她这样大的愿,以后能成真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岂不是更伤人?自古以来,您见过哪位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并不是我泼您冷水,是这听起来实在太天方夜谭了。小宜是个较真的孩子,你答应了,她就会当真的......” 周唯昭蹙眉看他,一脸的诚挚:“我也不是随意哄她,我也是当真的。” 崔应书就忍不住笑,才刚说过这位殿下实在不同一般人,心智较普通人不知高出多少,现在看来,却又显得幼稚了。他放下杯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您说这话,现在是真心的我知道。可是殿下您想想,您愿意,太子妃愿意么?皇后娘娘愿意么?圣上又会不会愿意?” 皇家子嗣后继是多么重要的事,只娶一个,怎么听都是笑话。且不说等以后登上大位本就该有三宫六院,就是现在,等宋楚宜一旦跟周唯昭成婚,过上几个月没有动静,建章帝和卢皇后那里就该给周唯昭赐侧妃了,更别提这满朝想打周唯昭主意的人------现在显见得东宫要叫太孙作主了,而恭王又成了这副模样,谁不知道太孙是热灶?谁都想来添一把火的,这是人之常情。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原先那些没有打算来烧您这边的灶的人,如今若是想来投奔您,总得先投石问路罢?怎么才能表现您接纳他们的诚意?自然没有比联姻更便利,更利益一致的法子了......我虽是小宜的舅舅,盼望着她得偿所愿,可这并不现实。” 崔华鸾是他的女儿,他自然是管得住,也管得住崔家不往太孙身边塞人,可是其他人呢?就他所知,连镇南王府也有此打算,而以太孙跟镇南王府的关系,莫不成真的就一丝情面都不给的拒绝?而一旦若是镇南王府开了先例,那其他想稳固跟太孙关系的人呢?全都拒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也不理智。 崔应书看着周唯昭,面色很是严肃:“殿下不如早些同小宜说清楚,也免得日后彼此失望。”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章·真心 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触目能瞧见屋瓦上金灿灿的阳光,周唯昭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来,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我晓得舅舅是为了我跟小宜好,可是舅舅,我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叫小宜倾心于我才说的这话。我说的是认真的,这一世,我也只需要小宜就够了。” 又说孩子气的话,崔应书有些无奈,连叶景宽和他自己,这样对妻子尊敬爱护有加,妻子身份又贵重无匹的,也免不得有几个伺候的人,周唯昭到时候身份只会更贵重,身边只会更多人,怎么可能真的只需要宋楚宜一个? 可他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周唯昭就站起来了,他抿着唇站到了窗前:“我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见过我母亲过的是什么日子,也发过誓绝不叫小宜过这样的日子,而我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一点崔应书深有体会,眼前这个半大少年从来就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可是真心这样虚无缥缈不可掌控的事,谁能真的下一辈子的保证?这话说的实在太大了,崔应书担心日后宋楚宜得不到这份独一无二的真心,会更失望。 周唯昭却已经不打算深谈了,他想了想,就道:“这种事,我说一千遍一万遍恐怕也不会有人信,日久见人心,慢慢来罢。刚才舅舅说,要顾忌名声,所以不能朝恭王妃下手。我却并不以为然。”他说着,恒常挂着微笑的嘴角弧度翘的更深,眼里却半点温度也没有:“虽然总有办法把他们打下去,可是身边时常围着这些苍蝇,实在是太叫人恶心了。” 周唯昭很少现出他的攻击性,像这样明显表现出杀意还是崔应书初次见到,他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心里既为宋楚宜在他心里的重要性而觉得开心,又替周唯昭悬心:“殿下准备怎么做?” 建章帝只发落了恭王,却又容许恭王妃同肃王妃和鲁王妃一同参加中秋家宴和万寿,就说明他还是没有打算做的太绝,周唯昭如今其实正该把这宽厚仁慈的形象在建章帝跟前显示的更加淋漓尽致一些,这个时候,实在不宜表现的太过咄咄逼人。 物极必反,若是逼得太急了,有理也变得没理。 周唯昭下定了决心,负手立在窗前,眉间含着一缕少见的阴郁:“我不自己动手。” 这些年,他从不曾觉得自己委屈,他师傅教他,这世上原本没人有义务要对谁好,因此纵然前期他的日子过的不怎么好,他也不曾怨恨过谁。 他遇见的危险远比常人要多的多,当年要不是他师傅开了口,恐怕他五岁就已经没了。而就算是在龙虎山,他的师傅师兄们也不得不时时替他的安危悬心,也不晓得替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这些他都可以忍,这些苦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宋楚宜不行,他能容许自己受些委屈吃些苦头,却绝不想宋楚宜吃同样的苦。皇祖母对他的苦楚,他母亲的委屈袖手旁观了这么多年,而今又想用为他们好的幌子来折磨他身边的人...... 崔应书也就无话可说,拐了弯先去了自家老师那里一趟,跟常首辅说了说西北那边的事:“绍庭这几年下来,已经把城防加固的差不多,如今正该是清理内患的时候了。” 攘外必先安内,自家这么多蛀虫忙着自己吃不够,还要把东西往外边送,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么败,常首辅老成持重的笑了笑:“那位锦乡侯是个聪明人,杨玄的死现在牵连不到他头上,绍庭那头不晓得有没有法子对付他。” 韩正清毕竟在西北经营了这么多年,朝鞑靼贩卖战马的事不是他一人能做到,这里头的利益链一层接着一层,牵连的人无数。要对付他,几乎等于在跟整个西北的武将做对,或许,还远不止武官,就是宣府总督这些人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如同章天鹤一般,身处其中,陷进去是很正常的事。这么多人,崔绍庭要怎么才能把他们清除干净? “圣上的意思,没有证据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常首辅摊开地图指给崔应书看,面色严肃:“绍庭若是一个不慎栽了,圣上都保不住他。” 崔绍庭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把这些人绳之以法,这些人闹起来,建章帝不可能冒着把西北的武官连根拔尽的危险来支持崔绍庭。 崔应书也很明白这个道理,看着自己的老师叹气:“话是这样说,可这几年绍庭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之前还差点就栽在了陈阁老手里。西北那边他其实也步步维艰,这次若是不趁着杨玄的事闹出来,还不知要等多久。” 西北的事拖不得,越拖,就要把鞑靼那群狼喂得更肥。可是若是太急功近利,要承担的风险又实在太大了。 常首辅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才下定决心:“叫他写个折子把这事儿闹大,我们再朝议,等先把咱们这边稳住了,才好继续。” 得先叫满朝文武都答应崔绍庭往下查,这样崔绍庭到底师出有名,受到的阻力也更小。至少到时候崔绍庭未必失败了就要被推出去当挡箭牌-----毕竟这是内阁跟建章帝决定叫崔绍庭彻查的。 崔应书应了声是,待要走时又忍不住回头问他老师:“老师,太子殿下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恭王也已经声名尽毁,您说太孙殿下以后如何自处?” 自古储君最难当,从前太子势弱身体又差,凡事都插不上手,建章帝自然待他宽厚,然后当太子一旦露出他对于权力的野心,建章帝就一天比一天提防他。而周唯昭如今年纪尚小就已经平过阳泉叛乱,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如今又没人与他相争,他是再正统不过的继承人,日后他该怎么当这个储君?才能不招致建章帝的猜疑,又能不跟太子势弱之时一样处处挨打?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一·商量 常首辅起先没搭话,半响后才啧了一声:“这位殿下还需你来跟我讨主意?我跟了圣上这么些年,尚且不敢说次次猜得准圣上心意。可这位殿下做的事,哪回不是摸准了圣上的心意行事?我就没见他行差踏错过,这样重的心思,偏还不是那立身不正的人,你不用替他担心。” 崔应书当然知道这一点,否则他这比宋程濡还精的老师怎么可能平白给周唯昭次次卖面子通关系?便是太子自己,在常首辅这里也不能讨到什么好,更别提求常首辅伸手了,便是看准了周唯昭同太子不同,不是池中物,他这老师才会几次出手相帮的。他朝着自家老师扯了个笑:“老师说的道理我都知道,我从前也觉得太孙殿下实在是个再清明不过的,可今天听他说些话,又觉得他是小孩子了。” 常首辅的手就顿了顿,抬眼看向崔应书:“这是怎么说?” 内阁五个人,常首辅资历最老,为人最是中庸,他干实事,却也绝不仅仅只干实事,这么些年内阁进来的人多,走的人也多,唯独他一个人屹立不倒。自古以来,内阁首辅就没几个善终的,他却想当这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因此处处都留余地。 而想要善终,自然是能站在高处多久就站在高处多久的好,否则一旦落下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暗算了?就如同先帝时期的李首辅,辛辛苦苦战战兢兢好容易熬到告老还乡,原本以为能风光养老了,谁知道一朝他从前得罪过的一个小人物上了位,他一家就倒了大霉。 前车之鉴不远,他这个首辅在位期间虽然算是不与人为难,到底得罪过不少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落得跟李首辅一样的下场,不如永远把持权力握在手里。 而以他的年纪,说不得还是能伺候下一位圣上,这个时候自然要更加谨慎。 崔应书就把之前周唯昭说的话说了,末了看着常首辅:“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咱们太祖那算是极少的,尚且后宫妃嫔娘娘们的脂粉钱一月也要十几万两白银呢,可见后宫有多少人。殿下却想着一生一世人的事,做着这样的梦......” 这不是小孩子的想法又是什么? 常首辅却皱起了眉头,他跟周唯昭也算是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周唯昭决计不是那等无的放矢之人,他既这么说,就一定是打算这么做。而且也有能力这么做。 这么说来,之前常老太太的想头倒是可以歇一歇了------这位太孙殿下这么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他把宋家小六看的这么重,到时候他们上赶着送家里女孩儿去,不仅显得太过势力了,恐怕又得罪了宋家又讨不着周唯昭的好。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崔应书:“你同太孙殿下打交道的日子也不短了,该知道他不是没成算的人,他要是没把握,不会说这样的话。” 一个能把建章帝的心思都琢磨得这么透的人,不会是个傻蛋,自然是有了万全之策才敢夸这样的海口。 崔应书等回了家同端慧郡主也说上一回,到底觉得常首辅有些太乐观了,他自然相信周唯昭有这样的能力,只是人心易变,他此刻正是新鲜的时候自然会这么说,可难保他日就不会变心啊,他琢磨一回,见端慧郡主满脸动容,就叹:“你别羡慕的太早,等寻个机会替我劝一劝小宜,别太把他的话当回事。” 端慧郡主哂笑了一声,随即又扳起了脸:“就不许这世上真有痴情种?” 虽然是听着女诫看着女则长大的,可是女人家,哪有真的乐意跟人分丈夫的?知道道理,到底意难平,如今乍然听见丈夫说周唯昭给宋楚宜的承诺,自己心里竟然也有些不好过起来,坐在床沿半响,捂了脸半日方才抬起头来低低的叹一声:“便是一时高兴,也是好的。做梦能做的久一些,自然多高兴一些,你又何苦非要戳破她。” 她是聪明人,父母早亡,很明白怎么把日子过好,崔应书只有一个良妾一个通房,已经算得上难得一见的好人了,她不该肖想更多。有时候糊里糊涂的反而好过日子,算的太清楚了,这日子就要难过了。 崔应书有些急了:“你也晓得这是做梦,梦里自然是高兴的,可醒来又该怎么办?倒不如一开始就别抱着希望。”他自己脱了大衣裳挂在屏风上,转头来看着她:“殿下说的这样好听,连我这个当舅舅的都禁不住感动起来,何况是小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又不是个眼里能容沙子的人,我怕她到时候钻牛角尖。” 自宋楚宜的母亲在宋毅那里吃了亏以后,崔应书实在是有些怕了,这两个人都是好的时候万般好,恨不得一颗真心全部捧给人家,一旦出了事,哪里能轻易想的开?他生怕宋楚宜步她母亲的后尘:“你趁着中秋上门做客的时候,劝劝她,把话说的委婉些。我虽是她舅舅,有些话却不好说的,告诉她,以后好自然好,不好了,也千万别钻牛角尖,不管怎么样,还有我们呢。” 端慧郡主收拾好了心情,现在倒是庆幸女儿能自己收的住心,否则若是这样的景况,她求着,靠着往日的情分成全了女儿,宋楚宜也碍于自己跟崔应书答应了这事儿,女儿日后也多的是苦头吃------周唯昭心里眼里,分明都只有宋楚宜一个,哪里还有旁人的位置? 她答应了一声,又问崔应书:“唯昭他说不自己动手,又是个什么意思?” 听周唯昭的意思,是少见的生了气,不想放过恭王妃了,可是他能怎么样?好歹恭王妃明面上什么也没做,怎么好动她的?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二·翅膀 刚商量好了第二天宋楚宜来舅家送节的时候同她好好说道说道这其中道理,谁曾想第二天一早竟先等来了荣成公主手底下的曾嬷嬷 端慧郡主自小同荣成公主一样教养长大,自然知道荣成公主身边的这位曾嬷嬷是她心腹,闻言便忙叫人从花厅请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曾嬷嬷说皇后娘娘昨晚又请了回太医,荣成公主已经大清早赶去宫里侍疾了,她有些愣,想起昨天周唯昭说的话,又有些心焦,思忖半天才问:“前天去瞧的时候尚且还好好的,怎么又添了症候......” 曾嬷嬷垂下了头,荣成公主叫她来就是为了说这话:“太孙殿下进去同她说了一回话,娘娘晚间就犯了心口疼,如今孙太医正同太医院的太医商量药方呢。公主的意思,是叫您劝一劝宋六小姐,让她......” 好端端的,劝小宜做什么?端慧郡主看了曾嬷嬷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问她:“是不是跟太孙殿下有关?” 曾嬷嬷默了片刻才点头:“公主说,谢司仪说皇后娘娘这回实在被气的狠了......” 周唯昭昨天夜里进宫先去跟建章帝请了安就径直去了清宁殿,卢皇后见了他本来还很是欣喜------宋楚宜执意把太子跟恭王的算计捅到建章帝那里之后,卢皇后的处境就有些尴尬起来,在建章帝那里她是个不合格的妻子不合格的母亲,在周唯昭眼里,她处心积虑维护两个儿子,对他又显得太过薄情了。她因为这些缘故很是焦躁了一段日子,如今见周唯昭肯主动亲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来。 可周唯昭坐到她身边,说的却不是叫她开心的话,他喊了一声皇祖母,片刻也不耽误,更跟往常的模样不同,沉着一张脸问她:“祖母,听说自恭王妃来后,您这两天不单免了我母亲的请安,连两个姑姑都不大见了?” 这声疏远又冷淡的恭王妃喊得卢皇后心里一惊,她看了一眼谢司仪,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身上一向不好,懒怠见人。” 周唯昭接过谢司仪手里的药,亲自拿起勺子喂她喝药。 卢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重新有了笑容:“哪里用得着你做这事儿?”话是这么说,可却是真正欢喜起来,连日来的郁气也一扫而空。 “这是孙儿应该做的。”周唯昭一勺一勺耐心的喂了,等用完了药把碗递给谢司仪接着,这才转过头看着她:“祖母,王叔一人去守着皇陵,实在是有些寂寞。我之前瞧着,他一人上路,孤孤单单的。” 卢皇后脸上的笑意霎那间消失无踪,心里咯噔一声,目光定在周唯昭身上,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起来。 便是谢司仪也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周唯昭,一阵的心惊肉跳。这位殿下从来不说无用的话,从前恭王该如何处置,他一个字也没在卢皇后跟前置喙。可他现在却忽然提起恭王妃,又说恭王一个人守皇陵寂寞的话来...... 周唯昭已经慢条斯理的开了口:“皇祖父虽然不说,可是心里不是不疼恭王叔的。他的病尚未好全,不如母后去跟皇祖父说说,令恭王妃也一同出京,岂不是很好?” 卢皇后才刚喝下的药在喉间涌动,险些呕出来。看着周唯昭板起脸:“是谁在你跟前说了什么?你别信那些无稽之谈......” 周唯昭垂下头笑了一声,这笑同他平常笑起来的和煦再不一样,竟有些阴沉:“并没谁跟我说什么,恭王妃闹的动静这样大,不用谁说,我自己也知道了。倒是多谢他,在您跟前上眼药的时候,还不忘给我多找几个媳妇儿。” 卢皇后这才真正有些慌了,周唯昭实在是一个再温和不过的人,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她不知道杨氏除了在自己跟前说了宋楚宜和宋家图谋巨大的话以外还做了什么惹周唯昭这样生气,却本能的张口想要劝一劝:“她......” 一张口竟无话可说,周唯昭早已抬起了头,目光接触到卢皇后的眼睛,见她撇过了头,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铺着的厚厚的绒毯,一席话说的流利又顺畅,似是早已打好了腹稿:“她去端慧姑姑那里,劝崔家嫁女儿给我。这里头深意,皇祖母难道不知吗?前天她来,在您跟前说了什么,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大家都清楚。” 卢皇后无话可说,脑子里乱的很,盘桓在心里的疑虑终于问出了口:“她那样毫不留情的把你父亲和叔叔......” 谢司仪闭了闭眼睛------皇后实在是太煳涂了,这样的话从前不说,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就更不该说了,别说事情到底是不是恭王妃说的那样,就算是恭王妃说的那样又怎么样?太子已经废了,恭王也被建章帝彻底踩了下去,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徒然跟太孙和太子妃添嫌隙而已。 周唯昭果然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卢皇后的话:“皇祖母!他们也并没拿我当儿子跟侄子,我自问已经做的仁至义尽,皇祖母明知道恭王妃怀的是什么心思,难道还要帮着恭王妃来捅我一刀吗?!” 他极少见的有些咄咄逼人起来,卢皇后勐地咳嗽了几声,竟有些手足无措-----恭王太子一个两个都跟她闹翻,她对于如何跟后辈相处,实是觉得迷惘,都已经缩手缩脚了。 周唯昭于是不再拐弯抹角:“留着这个挑拨离间的人在身边,您迟早会把我跟母亲越推越远,从前我凡事能忍则忍,可到头来,父亲跟恭王只把我当成捅向对方的刀。他们没一人把我当亲人,我也不觉得难过。我知道您是母亲,您关心您两个儿子,可我母亲跟小宜,待我的心跟您待他们的心也是一样的。”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三·心狠 “您看,恭王妃一在您跟前说几句似是而非的挑拨的话,您就又忘记恭王跟父亲本来就打了害我的主意,而把责任推在了小宜头上,是不是?”周唯昭说一句,谢司仪的心就忍不住勐地跳一下,忍不住抬眼去看卢皇后,却见卢皇后面上已经惨白一片。 “您不能总想着我们能和睦相处。”周唯昭终于把卢皇后的美梦打破,叹了口气看着她:“出了这样的事,就是圣人心里,恐怕也要种下一根刺。日后就算我肯忘记这事,恐怕恭王跟恭王妃也不能安心吧?自然,本来面上的和睦总该可以维持许久的,可现在,恭王妃自己撕破了面上这层皮。站在她的位置,做的这些事自然没错,总归是在您跟前博了可怜,给小宜添了堵。可是在我这里,她这挑拨离间的功夫却实在可恨。” 卢皇后终于能开口说出话来:“唯昭,我知道你的委屈。可是他们到底......” 周唯昭眉毛也不曾动一动,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祖母,我不委屈,我从来也不觉得委屈。可我看不得小宜受委屈,她是为了我好,恭王妃却在您跟前挑唆,到时候您自然更厌恶小宜,以后凭您的身份地位,自然多的是机会给小宜难堪。一面又想给我添媳妇儿,找的人选还是小宜的表姐......”他笑了一声:“这样的人,我没法儿再以到底是亲人的借口来放过了。” 卢皇后少见周唯昭这样强硬,头渐渐低了下去,许久才低低的叹了一声:“你叫我把她放去跟宏儿做伴,这样一来,他们夫妻就都......” 卢皇后心里发苦,她虽然的确因为杨氏的话疑心上了宋楚宜,可到底什么也没做-----她也知道如今周唯昭倚重宋家跟崔家,宋家这门亲事是必成无疑,根本就没因为杨氏的话起什么坏了这门亲的心思,当然,周唯昭说得对,想法还是有的,也不过是以后多给周唯昭添几个贤惠的侧妃......恭王妃的挑拨并没起什么作用,也得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周唯昭接了她的话:“若是祖母觉得这惩罚过重了,我去同祖父商量商量。” 卢皇后哪里还有再选的余地,强忍了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无限疲累的应了一声好:“既然你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旦去了建章帝跟前,哪里还有恭王妃的活路?恭王尚且被打发去守皇陵了,何况一个恭王妃?少不得到时候建章帝还觉得是她在背后挑拨了恭王如此行事。 卢皇后倒不真在乎杨氏的性命,可再闹出来,建章帝对恭王的厌恶只怕就更上一层,还有周唯昀,他毕竟还小。 周唯昭起了身同卢皇后告辞:“既然皇祖母答应了,明天我等皇祖母的消息。” 卢皇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到头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等他快要出去了,又出声喊住他:“只是叫她去陪着宏儿?” 周唯昭站定了,回过身朝她果断的摇了摇头:“王妃身子弱,照顾恭王殿下尽心竭力,以至操劳过度......” 卢皇后不意他竟真要杨氏的性命,一时竟怔住了。 周唯昭不等她再多说:“祖母,这是她该付出的代价。以她的心机手段,您能保证她不撺掇恭王再做下无可挽回的错事?你若真是为了恭王着想,很该赞同我的想法。” 卢皇后再没话说,等周唯昭出去了,就瘫软在枕上,看着谢司仪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心狠?” 谢司仪上前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想了想到底如实劝她:“娘娘,饶是谁被这样算计,都不能当成没事人似地。您是不是太高估太孙殿下的耐心了?” 卢皇后苦笑一阵,晚间做起噩梦来,第二天就起不来床了,病症还加重了许多。荣成公主才进宫,听说了这话也不免替周唯昭说话:“杨氏做这事儿原本就实在不地道,她哪里是为了唯昭好,分明是在挑拨您跟宋家的关系,在给唯昭添堵。” 虽然这手段是狠了一些,可是周唯昭说的委实有道理-----杨氏这等心性,难保以后不调唆着恭王做出更过分的事来,若是想恭王好,就不该留着她。 卢皇后也知道这件事是无可转圜了,她只是还担心周唯昭迁怒恭王,因此才想着叫荣成公主告诉端慧郡主,叫端慧郡主再去同宋六说一说。 端慧郡主听了始末,垂了眼睛什么也没答应:“这事儿,我不便过问。” 两边的仇已然结下,说什么迁怒不迁怒的都是徒然,卢皇后若是还梦想着这两方能和和睦睦的,怎么能够?刀子都亮过了,还能放心留着对方? 等用了早饭,宋楚宜姐弟就上了门来送节了,端慧郡主笑着招唿了她们落座,又交代人去前头请崔应书-----宫里来了天使赐月饼并礼物,崔应书接了赏赐捧着去祠堂供上了。 崔应书却令人来请宋琰到前头去,说是有话同宋琰交代,端慧郡主叫人陪着宋琰往前头去了,这才把晨间曾嬷嬷来说的事告诉了宋楚宜。 “先前我还觉得唯昭这样大张旗鼓怕是会叫皇后娘娘更忌惮你。不过后来想一想,他做的实在没有错-----亮明了态度,杨氏又为这事付出了代价,皇后娘娘以后待你自然就要多掂量掂量。你也少了许多麻烦。”端慧郡主拉了宋楚宜的手:“只是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她看着宋楚宜:“如今恭王是这个模样,太子又倒了,东宫的皇太孙就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储君,打他主意的只怕要摩肩擦踵前仆后继。旁的不说,荣成向来是个明理的,这回却会使了曾嬷嬷来说叫你劝唯昭,劝的是什么,你心里也大约清楚,明面上是想叫唯昭报了杨氏的仇也就算了,其实还不是为了给云岫县主铺路?”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四·同去 崔应书叫宋琰却是为了叫宋琰过了中秋就出发去蜀中:“你年纪也不小了,等翻了年虚岁就十一了,虽是十岁的童生了不得,可伤仲永的例子在前,你千万不可仗着天赋就不用功。” 宋琰有些迟疑,虽然如今恭王已经倒了,太子也成了个废人,可是宋楚宜还没顺顺利利的跟周唯昭成婚,他怎么放心走? 崔应书瞧出他的犹豫,就伸手在他头上凿了个栗子,虎着脸看着他:“你想什么呢?我又并没叫你立即就走,只是叫你心里要有个数。从前韩止的事,以后可不能再发生了,离你姐姐跟姐夫的婚期越近,事情怕是就越多。她未必有功夫顾上你,你祖父他们也只怕要忙的昏天黑地,你自家要谨言慎行,莫叫人钻了空子。” 宋楚宜跟周唯琪的婚期已经定在了十月初九,眼看着过了中秋就是了,再怎么不放心也没有叫宋琰这个亲弟弟不送姐姐出嫁的道理,他只是叫宋琰来提醒提醒,叫他别在这阵子被人抓住了把柄,近来事多,可没人能顾得上他。他偏偏又是宋楚宜的亲弟弟,那些人若是拿宋楚宜没办法,可不就要把主意打在他头上? 宋琰松了口气,并不因为自己被看轻而觉得生气,反倒开心的笑起来:“舅舅原来担心的是这个,那可尽管放心了。”他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下保证:“我保准叫他们有来无回。” 经过在金陵将计就计把陈阁老扒拉下来和这回配合宋楚宜引出太子死士的事以后,他已然成了个宋楚宜第二,连宋老太太亦说他越长大就越像他姐姐了。 崔应书也不当回事,眼睛不在宋琰身上,忙着写什么东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你晓得就好,你姐姐事多,你也不小了,日后是要立起来的。你不立起来,怎么给你姐姐依傍?” 这些道理宋琰自小就懂了,可仍旧一点儿不觉得崔应书嗦,凡是事关他姐姐的,交代再多他也不觉得烦,反倒是凑上去看崔应书在做什么,看一回看不出个所以然,就又告诉他:“舅舅,我得往湖北去一趟。” 崔应书嗯了一声,听见宋琰欢唿,又立即收住了尾音,勐地抬起头来看着宋琰,瞪大了眼睛问他:“去哪儿?” 湖北如今闹水灾闹的厉害,因为这治水不力,瘟疫横行的缘故,生了多少事端?近来建章帝没功夫理会恭王太子,也有湖北的事闹大太大的缘故。现在这个时候,宋琰却巴巴的说要去湖北,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宋琰究竟有什么非要去湖北不可的理由,皱了眉头摇头:“哪儿也别想去,才刚才跟你说现如今这时节要处处小心,你倒是又兴起这心思来。你可知道底下有几个县都成了空城?现如今分派钦差都人人推卸,你倒是上赶着去!” “去湖北的钦差不是已经定下来了?”他见崔应书皱紧了眉头朝他看过来,忙道:“我知道舅舅忙的很,我就是跟着去长长见识,绝不添乱。” 这消息倒是传的够快的,崔应书把书往桌上一放,肃了脸色盯着他:“谁跟你说的我就是派往湖北去的钦差?” 这也就是建章帝问人选,内阁把他推了出来而已,准不准还是两说,宋程濡再没有这么嘴碎的,会把这事儿同宋琰提起。 宋琰慧黠的眨眨眼睛:“先生说的。” 他一说先生,崔应书就只好无奈摇头-----清风先生这人着实是个人精,不过是他去了宋家一趟之后回来找了两个大夫,他竟就能想到那么多去。 他感叹完,照旧木着一张脸狠心摇头:“旁的事都好说,这事儿却没商量的余地,无论如何不许你去。我左不过也就几月就回来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千里迢迢去一趟,回来之后又要马不停蹄的赶去蜀中,折腾来折腾去的累不累?” 他说完又觉得奇怪:“清风先生好端端的要湖北做什么?” “先生的弟弟在湖北呢。”宋琰叹了一声气看着崔应书:“舅舅也知道,先生虽嘴上说他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可心里哪里真的能放的下?现如今湖北灾情严重,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往京城送,清风先生原不想惊动您,要自己去的。幸好被我发现了。” 崔应书跟清风先生学过这么长时间的学问,当然知道清风先生早年因为分家的事情跟弟弟一家闹的不愉快的事,闻言蹙着眉头点点头:“既然如此,叫老师跟着我一同去就是了。只是.......只是其实也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死的人不计其数,逃荒的逃灾的更是数不清,发了瘟疫之后就更是糟糕,有两个县实在没有法子,人都跑空了,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这样乱,怎么可能还寻得到人? “我想陪着先生。”宋琰少见的违了崔应书的意思,老气横秋的叹了声气:“先生待我极好,我也答应要给先生养老送终的。他如今唯有这个牵挂,我想陪着他一同完成。到时候您的事肯定冗杂繁忙,未必顾得上先生。不如带着我一起去,我身边有长贵长荣他们,我不会闯祸的。” 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崔应书看他一回,思忖半响就叫他先回去问宋楚宜的意思:“你姐姐若是答应了,我就带你同去。” 清风先生想是不止要去寻弟弟,还想带宋琰好好瞧瞧这世情,瞧瞧这底下形形色色的人,崔应书哪里有不望宋琰好的道理,可宋琰到底年纪还小些,他原本想着,怎么也得等他中了举人之后,再叫他去游一番,眼下看着,倒是他瞻前顾后了。 宋琰先松一口气,宋楚宜那里他倒不是很怕-----先不说姐姐宠着他,还有一个太孙姐夫很是开明的,那里打通了关节,不怕姐姐不答应。他就是怕崔应书一意不肯带他,到时候宋珏再一开口,那可真就去不成了。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五·历练 宋琰兴冲冲的跑到后头去找宋楚宜,想在回家之前就同她把这事儿给说定-----家里祖父祖母都是疼他的,决计不想他跟着去冒险,哪怕跟着的是他亲舅舅呢,二老也不会许的,而一旦祖父祖母不答应,大哥就更不叫他走了。他谁都不怕,连宋楚宜也有法子对付,就是怕宋珏这个大哥,只要宋珏一摆脸色,他就如同见了老鼠的猫,不晓得多老实。可大哥又听他姐姐的,只要他先跟姐姐说定了,宋珏一准儿没二话。 谁知他才到了端慧郡主的正房,就瞧见大表姐崔华鸾领着人刚退出来,不由有些稀奇-----瞧着怎么似乎连门也没进就又要出来?有什么话是华鸾表姐也不好听的? 崔华鸾见了他倒是亲近,招手把他叫到跟前,虽是外家表姐,可是宋崔两家关系密切,崔应书更是把宋楚宜跟宋琰视如己出,崔华鸾平日是当姐姐的,没有别家那等忌讳。 把他叫到了跟前,问了他是从前头来的,笑了笑,跟他说前头叶景川来借剑,问他要不要去演武场瞧一瞧。 崔应书是走文官路子的,手只会握笔杆子,可偏偏就有一把极不错的剑,听说是当年岑尚书的父亲送给他的,他虽然不会用,却也好好藏着,谁知有一天岑尚书说漏了嘴,叶景川就时常跑来崔家借剑去使了。 宋琰就知道里头的话还没说完,从善如流的应了声,跟着长贵长荣绕去演武场看一遍叶景川练剑,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要用饭了,又要往后头去。 叶景川却先看见了他,喊了他一声,几步跟上他问他:“你姐姐也同你一同来了?” 在阳泉和天水镇发生的事宋琰虽没有亲,却也听当时跟着的青卓等人说过凶险,就连青卓都说,叶景川真是拼了命,在天水镇那段水路上要不是他,宋楚宜未必就能那么顺利。 他从前听祖母跟大哥的意思,是很满意叶二少爷当他姐夫的,也很是跟着大哥考察了一番叶景川,两人也算交情深厚,可姐姐毕竟没有看上人家。还听说叶二少爷最迟开了年就往福建去了,他本来就立志要去从戎的,现在经了宋楚宜这事,更是下定了决心,镇南王府已经给郭怀英去了帖子,请他多多关照,还听说叶景川预备一边准备武举。 他挠了挠头应了一声,喊了声叶二哥,竟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 还是叶景川自己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朝他点了头,重新又问了一声:“你姐姐也同你一同来的?” 宋琰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说完了又后悔,生怕叶景川心里不痛快。 “你跟她说,叫她放心,我必不叫我家去裹乱。”叶景川伸手接了长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站定了脚看着宋琰:“也告诉她,沿海倭患频发,我要提前去闵地了。我祝她同太孙殿下百年好合。” 抛去宋楚宜不说,其实宋琰是很喜欢同叶景川来往的,当初连宋珏都说叶景川持身正,又有一腔热血,实是个再好不过的正人君子。 可现在这个且不是要点,宋琰敏锐性如今蹭蹭往上涨,一听叶景川这话就住了脚看他:“叶二哥说的我有些不明白?什么叫做你们家裹乱?” 镇南王府还真没给宋家裹过什么乱,镇南王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跟定了人就是跟定了人,先前亲近东宫的时候就靠的是太孙,如今太子倒了,他们跟太孙的关系俨然又进了一步。这个时候,叶家能给宋楚宜裹什么乱? 他略微思索一回,脸色就有些差-----若说叶家要给宋楚宜裹乱......他见叶景川踌躇不肯言明,就自己忍不住道:“镇南王府不会是想打我姐夫的主意罢?” 周唯昭最近天天带着他,就算是去礼部衙门也叫他跟进跟出学东西,因此他私底下早已经喊起了姐夫-----这样喊,一般他提什么要求周唯昭都答应,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叶景川面色有些发白,抿了抿唇,只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他过完中秋立即就要去福建,何尝不是为了避开周唯昭同宋楚宜的大婚,如今听宋琰已经叫起了姐夫,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是他也并不遮掩,慢慢借着擦汗的空隙恢复了镇定,朝他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我们家虽然有嫂嫂跟太孙殿下是嫡亲的姑侄,可是还是想把这关系绑的牢靠一些。” 其实这也着实算不得镇南王府见识短浅或是想要同宋家做对------这年头三宫六院都是常理,镇南王府原本就同周唯昭亲近,想着借机把关系加固再加固,也是人之常情。 宋琰皱起了眉头,道理他自然都知道,可是对象是自己姐姐,那就并没道理可讲的了,他喔了一声,问叶景川:“这事儿叶二哥做得了主?” 叶景川拍了拍他肩膀,并不讳言:“我家里我是能说服的了的,可旁的往上扑的,却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若是他能,他也想替宋楚宜把前路都铺排好,叫她这一生一世都过的平平稳稳没有波澜,叫她只需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可这到底不是他所能做的了。 镇南王府跟太孙殿下的关系之亲厚不必说,宋琰也都清楚,若是能不伤和气的解决自然是最好的,至于其他打着各种注意的,那倒不必顾忌那样多了,他朝着叶景川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叶二哥提醒。” 叶景川只略笑笑,同宋琰道了别就往外去,长安跟前跟后,挠了挠头叹一口气:“公子也太实诚了些,专程为了六小姐等在这里的,偏还要假托借剑的借口。” 还是长兴比他机灵,伸手一拽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假托不假托的还有什么要紧?现在宋六小姐跟太孙的婚期都定了,莫不成还能反悔不成?还不如寻个借口,大家彼此面上干净,宋六小姐也不必觉得愧疚。他摇摇头,深觉自家公子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可惜宋六小姐不是跟他相配的人,许是缘分未到吧。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六·算计 宋琰送走了叶景川,却并没立即回头就去找姐姐同舅母------男孩子们遇事总有自己的想法,他虽然同姐姐关系亲厚无比,可也不想一直躲在姐姐身后过日子。 他掉头回去找自己舅舅,一进门就唰的一下坐在了崔应书对面,盯得崔应书浑身不自在了,才问他:“舅舅,今天舅母特意支开我,是要同姐姐说什么?” 崔应书觉得这俩姐弟都叫人不省心-----个顶个的精明,他把手里关于湖北灾情的公文一放,双手撑在桌上看向他:“说吧,听见什么风声了?” 宋琰觉得有些不满,怪不得崔应书无缘无故督促他要上进要谨慎,原来是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事发生,最近会不平静。可他也晓得众人还是不放心他的缘故,也不多废话:“舅母不是为了替公主殿下说项来了吧?” 这小子的反应倒是挺快,大约是属狗的,既然他猜着了,崔应书也不瞒他:“她可不是来说项的,只是提醒提醒你姐姐,也教你姐姐做好准备,提前有个应对罢了。你既然知道了,就更该知道,现在你未来姐夫是香饽饽,不管是谁都想来啃一口,你老老实实的,别给你姐姐添乱罢,等这阵子风头过了,也就好了。” 可这风头究竟什么时候过,谁也说不清楚,建章帝现在身强体壮的,周唯昭跟宋楚宜以后的路长着呢,为了底下稳固,总要做出些牺牲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叫端慧郡主劝宋楚宜想开些的原因。 宋琰脸色阴沉下来,现在婚还没成,这些人就想着从宋家这里能咬下多少肉就咬下多少肉了,野心这东西只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增长,如今他们是想要个太孙的表态,日后等真的送进了女孩儿们,肖想的可不止是太孙的拉拢了。 这些道理宋琰都懂得,他早已不是那个只顾喜好不知利益的孩子了,知道大人的世界是没什么情义不情义跟对错不对错的,家族利益才最要紧。 也怪不得谁,他沉默了一回,抬头问他舅舅:“是谁起的头?” 崔应书极怕这两姐弟露出这种半死不活的表情来,伸手又往他头上凿了一下:“你可别给我犯傻!跟镇南王府没关系,这事儿也实在是避无可避的,到了这一步,有点眼力见的,当然是要开始找后路的找后路,奔前程的奔前程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跟你姐姐都想开些,这其实也是双赢的事儿。” 宋琰却并不这样以为,他点点头:“我晓得不是镇南王府起的头,他们原先也没这必要。大约是从哪儿听说了什么风声......” 而能从哪儿听的风声叫镇南王府都动了心,也觉得往太孙身边塞人这事儿大有可为呢?宋琰不用想也猜着了-----除了卢皇后那里,还有谁能有这资本。 宋楚宜到底葬送了皇后两个儿子,卢皇后对她忌惮,想着培养几个自己得用的孙媳妇儿跟自己亲近也是常事。 这样一想,宋琰也就明白了,肃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回了后院,也没那个心思先同宋楚宜求情去湖北的事了-----现在就是赶他走他也不走。 等回了宋家,宋老太太留宋楚宜吃饭,他一溜烟的就先跑了,活似后头有什么在追他似地,倒是把宋老太太郁闷的了不得:“平常不要他来陪我用饭也要来,现在倒好,明儿就是中秋了,他还往外面跑。” 可也只是嘴上玩笑一句,宋琰现如今又不是小孩儿了,哪里还操心得过来这许多事,她拉了宋楚宜坐到身边,同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听说皇后娘娘又病了?” 是宋贵妃送出来的消息,还叫宋老太太劝劝宋楚宜,作为太孙,周唯昭身边有侧妃也是极寻常的事。 宋楚宜才点头,就听见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今天可巧了,杜家派人来送了添妆礼呢。” 不仅送了添妆的重礼,还主动提出要当铺床夫人,两家本来就交情平平,现在杜家突然示好,宋老太太哪里有不明白这里头深意的:“这可真是,那头的灶且还没熄火呢,又迫不及待的想烧这旁边的热灶了,也不怕那头起火。” 宋楚宜也跟着笑了笑,有些意思。 恭王妃杨氏想着给周唯昭身边塞人添堵,那杜家现在来示好,岂不是打了恭王的脸? 不过他们只怕也是有恃无恐,毕竟恭王如今瞧着是没再复起的希望了,他们转投周唯昭,倒也不失是个好主意。 宋老太太见她只笑不说话,心里又不免有些难受,要是当初选了叶景川,至少就少了这些麻烦,不必还没成婚就担心丈夫旁边的莺莺燕燕。 可生气归生气,杜阁老此举,宋老太太同宋老太爷一样,觉得未必是件坏事-----杜阁老毕竟是恭王在京城中最大的倚仗,若是他愿意投到太孙麾下,五阁老里宋阁老不必说,是未来太孙妃的亲祖父,哪里脱得开干系?还有常首辅是个明白的,要是连杜阁老也投进来,那周唯昭地位可就极稳当了。 是以宋老太太不得不劝宋楚宜:“以后这也是难免的事,小宜,非是祖母要泼你冷水,你务必要看的开些。” “这不是好事。”宋楚宜摇了摇头:“祖母,先不说长远以后杜阁老必定要同咱们为敌-----我是正妃他孙女儿是侧妃,他以后真能甘心在祖父手底下?真愿意他孙女儿在我手底下?也不过就是眼前清静罢了,后患无穷。就说杜阁老真的朝太孙投诚,太孙跟我真的答应,那才是犯蠢。” “这话怎么说?”宋老太太有些不明白:“恭王虽然现在声名尽毁,可是若是连杜阁老也转投太孙,他才是彻底完了。” 清风先生却也正跟宋珏和宋琰说话:“精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他要真做这事儿,头一个饶不了他的就是圣上。”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七·报复 宋珏一时没想通,看了宋程濡一眼,见自己祖父眼睛亮起来,也深思熟虑了一回,才问:“先生您的意思,是圣上不愿意见到杜阁老亲近太孙?那圣上为何还留着杜阁老-----谁不知道杜阁老是恭王的老师......” 一句话就把宋阁老又点醒了,宋程濡手指屈起来敲在桌上,也觉得自己实是一叶障目了-----建章帝虽然把恭王踩在了脚底,可是却独独留着杜阁老这个恭王的老师,是为了什么?自古以来储君难当,当初的太子是这样,现在换成了周唯昭,情况又有不同------太子当初至少身体还差,面上瞧着也势弱,可现在周唯昭呢?他已经有了平乱的功劳,又年少有为且聪慧有加,平素跟镇南王府又亲近,现在又即将跟宋崔两家结亲家,若是再有恭王从前的幕僚相帮,那周唯昭在建章帝眼里,成了什么人? 太子落到这个地步建章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太子豢养死士的事被闹出来,若是周唯昭收了杜阁老的好意,岂不是在告诉建章帝,他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 “老狐狸!”宋珏牵起嘴角似笑非笑:“难怪恭王殿下觉得自己被杜阁老坑了一把还无动于衷,恭王妃还跑到皇后娘娘跟前说那些挑拨的话,转了一圈,原来关节竟是在这里。但凡我们一时志得意满得意忘形,当真接了杜阁老的好意,那恭王可真是一举两得了-----圣上留着杜阁老就是为了制衡制衡咱们,杜阁老这是在自己找死,也带累我们啊。” 这个坑挖的不知不觉不说,还实在叫人难提防,人得意了总是会放松警惕的,就是崔应书跟宋程濡,一开始不也没有把事儿往这方面想,只是想着劝宋楚宜放宽心,不要杜家的也成,接了镇南王府的总行? 宋程濡看清风先生的眼光就愈发的温和了一些,这位老先生果然是人精中的人精,怪道宋琰叫他教的服服帖帖且大有长进,这么一想,宋琰才提过的要往湖北去的事,宋程濡又觉得不是那么不可行了-----不说清风先生有没有别的带他去历练的意思,就是真的只帮着清风先生去找他弟弟,那也是应当应分的啊。 宋珏同他想到了一起,只是被人算计这茬儿,却怎么也不能咽得下:“恭王都到了这地步,还不忘用废棋来扯一把我们的后腿,杨氏的法子虽然是后宅妇人用的,可影响却不可谓不大,不是说镇南王府都动了心了?连镇南王府都上赶着,圣上恐怕要把殿下当太子第二了吧?” 从前周唯昭自然是弱者,是受害者的形象,可现在太子倒了,恭王完了,他反而成了受益者,若是再把这些人都绑在自己船上,那建章帝恐怕真能叫他沉船。 可要是不接杜阁老这茬儿,杜阁老又不是个好对付的,保不得就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建章帝到时候会不会觉得杜阁老在向他表忠心当纯臣,还真不好说。 清风先生摸了摸自己胡子:“所以说,我之前就说了,恭王看着倒了,其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就算恭王真的倒了,你们也别开心太早,只要圣上还活着,只要他还有旁的儿子,甚至别的孙子,殿下就不是真的那样不可撼动。” 这话说的人头皮都要发麻,宋琰琢磨了一下:“镇南王府那边不用担心,叶二哥说他能劝的动,就算他劝不动,咱们两家的关系,稍稍通个气也就完了。可杜阁老这边......” 宋程濡自己亦有些头痛,就跟刚才说的那样,现在杜阁老就是个烫手山芋,接怕烫了手,不接也不行。 好在宋琰也没让他们等太久,就已经想好怎么替他们解决这问题了:“我听说,杜大老爷近日在柳叶胡同买了座宅子,还养了个外室,那外室还给他生下了儿子来。” 清风先生往嘴里扔了颗核桃肉,笑着环顾了一圈面色各异的宋程濡宋珏,还有宋大老爷跟常先生应先生,终于有了分满意。这么长时间,他带着宋琰到处走街串巷的,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啦。 宋琰有自己人手的时候宋珏虽不是古板的人,却还是着实担心了一阵子,担心他惹出什么祸事来,可是现在看来,清风先生是对的,人果然是越练越出来的。 他眼睛亮了亮,连宋程濡也笑起来:“琰哥儿的意思?” 宋琰接了口:“听说杜大老爷还很是给这个外室添了不少钱财,父母尚在,并没分家,杜大老爷这样做,可以被参个析产别居了吧?另外我仿佛听说,杜大老爷这个外室,仿佛还是个犯官家眷,并没脱籍的,不知道算不算是隐匿不报,窝藏同党呢?” 当然算,宋大老爷在礼部当差,再清楚不过,当即就笑了一声:“参他几本,老爹德行是这副模样,女儿的前程也要被带累。” 什么侧妃不侧妃的,就是杜家还想送人,卢皇后还敢接? 而把杜家的门路堵死了,不开这个先例,至少能过好一段安生日子。 宋珏紧皱的眉头松开,拍了拍宋琰的肩膀:“进益了。” 跟着唐明钊学了学问,跟着清风先生却学了世情,这两样若是能做到融会贯通,以后不得了,宋程濡也笑起来。 后头宋老太太听说,先觉得宋琰能干而自豪,也松了一口气,镇南王府的拒了,杜阁老家的也不送了,自然是好的。却又皱起眉头:“这次是避过去了,可杨氏总往皇后娘娘跟前嚼舌根,也不是办法。杜家的不要,却难保皇后娘娘不选其他的。”所以今天才会有崔家那一场,杨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备用人选都找好了,找的肯定还不止一个。 宋楚宜替宋老太太捏捏肩膀,唇一抿露出两个酒窝:“祖母尽管放心吧,她也没嚼舌根的机会啦。” 惊喜已经近在眼前了,大家不要因为我最近不卖萌就抛弃我啊,认真诚恳脸,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重要的话说三遍,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八·病了 卢皇后病了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是恭王妃在去皇陵的路上也病了,病的好像还不轻,起先是昏昏沉沉的发烧,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着了风寒又添了症候,还肺热咳嗽起来,已经几日起不得身了,宫里卢皇后自然要派太医去,又同建章帝哀哀戚戚的叹气:“我也是瞧着宏儿身边没个合适的伺候的人,她又一心自己要去,就准了。谁知道她身子这样差......” 建章帝浑没放在心上,儿媳妇不比儿子,何况他连儿子都舍了一个,儿媳妇病了,找太医去治就是了,还吩咐下去:“不如就在路上养病,养好了再去。” 最近湖北瘟疫频发,现在天气又是热一阵凉一阵的,要是真是什么疫病,传染了恭王可怎么是好?他是把恭王的后路堵死了,可没想儿子真死,只想他太太平平做个藩王罢了。 卢皇后心里有苦说不出,难免私底下同荣成公主抱怨:“再急也不必去的路上就动手啊......”夫妻俩连面都没见着,周唯昭这意思,分明也是不想他们夫妻能见着面了。 荣成公主先还因为镇南王府透露出要叶云岫去周唯昭身边当侧妃的意思而悬心,现在她婆婆亲自说没这个想头了,她既不必得罪宋楚宜,也不必在周唯昭正热心宋楚宜的时候去做这个恶人求情,心里松快了许多,听母亲这么说,就劝她:“她立身不正,去了弟弟那里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是非来。要是她真的又勾引了弟弟做下什么错事,到时候难过的还不是母后您自己?这事儿您就别再提了,过了也就过了,何必为了她跟唯昭起不愉快?” 卢皇后知道是这个道理,不过白说一回,说完了又旧事重提:“可宋家小六真的心思太深,我是不放心的。杨氏固然居心不良,可她说的却未必没有道理。唯昭他身边,总不能只有个宋楚宜吧。”她看着女儿,觉得现在这些事也唯有同女儿说上一说,叹了口气万分无奈:“你父皇的意思,大约再过半年,就要正式册立皇太孙,这皇太孙金印一拿,他以后就是储君。以后的路多难走啊?他身边多拉拢些人不好?我知道他们怕别有居心的人混进去,可要是自己人,还怕什么?依我看,重华就很好,端慧家的华鸾也不错......先立两个侧妃......” 荣成公主越听眉头就皱的越紧,等卢皇后说完,眉头简直皱成了一团,立即摇头想打消母亲这个念头:“母后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心思吧!唯昭的意思难不成您还没听明白?他说过了,如今他只要宋六一个,旁人他哪里看得上?何况这话也是杨氏同你说的吧?” 是杨氏说的没错,可卢皇后想一想,这事儿百利而无一害------先前顾忌着太子,才不能把卢重华给周唯昭,怕太子心结更深,可现在太子都成这样了,跟卢家亲近自然不需要再顾忌,亲上加亲的好事,有什么不好的? 卢皇后有些不以为然:“这些都是小孩子话,等他大了,就知道了。” “那就等他大了之后再说。”荣成公主不以为然,看着卢皇后只想叹气:“现在这个时候,母后还是安安心心把病养好再说吧,明天就是中秋,您该领着诰命们拜月祈福的,别再操这些心了。” 卢皇后被女儿三言两语的打了回来,这念头还是未消,正想同女儿说一说杜家------别的不行,杜家的唯昭总能收了吧?毕竟这是阁老,又是恭王那边的肱骨,他一旦投靠了周唯昭,周唯昭的地位岂不是更加稳当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谢司仪低声回她:“娘娘,杜夫人递牌子求见......” 最近卢皇后很喜欢杜家的小姑娘杜芳曦,时常召杜夫人带着杜芳曦进宫说话,内侍省收了牌子就径直把牌子递到了清宁殿。 卢皇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荣成公主已经开口问:“杜夫人?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杜阁老毕竟是恭王的人,她之前就觉得卢皇后同恭王的老师走的太近不明智,一面又想替恭王想办法,一面却想把杜阁老的孙女儿嫁给周唯昭,怎么想的? 后来还是叶景宽的一席话叫她更加毛骨悚然,如同叶景宽说的那样,建章帝明明知道杜阁老是恭王的老师,也知道恭王既然能在京城附近截杀太孙,未必就没有京里的内应里应外合透露消息,可他为什么仍旧只把恭王踩到底,却对其余人等轻拿轻放?不是真等着秋后算账,而是制衡之道罢了,否则周唯昭这个储君岂不是委实有些吓人? 她皱了眉头看着卢皇后:“您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之前说的话别同杜夫人提起。” 杜阁老要投诚,周唯昭也不能接,否则就是在同建章帝打擂台过不去。杜阁老这样精明的人,为了找棵大树傍也真是太饥不择食了,他怎么就不想想,吃相难看又朝秦暮楚,是不是也太犯建章帝的忌讳? 杜夫人进来的时候走的很急,头上的金钗都随着她的步伐一颤一颤的抖得厉害,等见到了卢皇后才算是稳住了,整了整精神,先同卢皇后跟荣成公主请了安。 卢皇后见她心神不定,似乎很是不好的样子,开口问了一声:“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杜夫人讷讷不能言,镇定了再镇定,才朝卢皇后纳头就拜:“娘娘......” 卢皇后吃了一惊,可她虽然最近因为两个儿子的心力交瘁,脑子转不快,却也知道值得劳动一个阁老夫人来自己跟前求情的事不会小,加上方才女儿的一番话,更是觉得有事,想到周唯昭因为杨氏建言侧妃之事就朝杨氏下手,心里咯噔一声问她:“什么事这样慌张?你只顾跪本宫,本宫也猜不准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九·明智 杜夫人张了张嘴,也不敢再同皇后卖关子,强忍着心里难过酸涩,低下头同卢皇后道:“娘娘,臣妇家里的孙女儿病的极重......眼看着要药石无灵了,想向娘娘借胡供奉去瞧瞧......” 卢皇后就有些诧异,杜芳曦实在是个不错的孩子,相貌不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难得的是竟有耐心,也不多口舌,叫了她来,她也只是安安静静在旁边抄经,不该说的话半句也不多最,经过了宋楚宜这样厉害能干的,卢皇后觉得有个这样温柔知礼的陪着周唯昭实是好事。虽然刚才荣成公主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可她到底还没完全死心,直到此刻听见杜夫人这么说,忍不住问:“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的这么严重......”她想起自己的担心来,脑海里灵光一闪,回头瞧了荣成公主一眼-----不会真又是周唯昭罢? 杜夫人说的含含煳煳,又说请卢皇后见谅,第二日的中秋宴杜芳曦是来不了了。 既然病的都这么艰险了,自然是来不了,而身体这么差的姑娘,再好也不能放在周唯昭身边了。卢皇后心里极为沉重,又添了重担忧,可还是点点头,吩咐谢司仪去东宫告诉胡供奉一声,叫胡供奉出宫去杜家一趟。 可心里却知道女儿说的是极对的,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现在却不能打这个主意了。 杜夫人直到回了家腿也还是软的,靠在软塌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二太太三太太都忙着跟在身前伺候,倒是杜大太太不见踪影。 杜夫人缓了一会儿回过了神,环顾一圈没见着她们,就问:“你大嫂跟侄女儿呢?” 二太太一面替婆婆把抹额下了,端上热水来伺候她喝了一口,一面就道:“孩子身上有些不好,大嫂跟芳曦都陪着呢。二老爷跟三弟已经出去找大哥了。” 杜夫人面色沉沉,原先事情进展的极顺,柳叶胡同里的那个女人也被老二拔脚叫人就卖了,孩子也带回来了,满以为添了个孙子,又摆脱了恭王那边那个烫手山芋,可谁知道一下子峰回路转,天都塌了。 那个被卖了的女人竟敢跑去顺天府告官,说是她原是扬州织造章渊的亲侄女,被充入了教坊司入了籍的,谁知道被杜大老爷看上,走了门路把她单弄出来,囚禁在某处,还给他生了个儿子,现在杜大老爷又要把她灭口云云。 顺天府府尹当初接了这状纸,差点儿没一口气死过去-----阁老家的事,是那么好管的?可是他也不是傻的,一个教坊司的贱籍女子,就如同浮萍一般,真要杀她,不过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怎么可能叫她逃脱?还能给她写出状纸来?这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撑腰的,他思来想去,不晓得谁才有这么大胆子跟杜阁老作对,犹犹豫豫了几天,去找了自己堂弟左都御史陶鼎湖,想跟他讨个主意。 陶鼎湖倒是不怕事儿,御史台的人就没怕事儿的,何况阁老又怎么样?他当初就拉下来过一个。听了堂兄的话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行啦,照着办吧,反正也只是给杜家骚个痒。” 陶府尹絮絮叨叨的挠头再磨着堂弟说了许久,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接了这状纸。 杜大老爷隔天就被御史台的御史参了,说是他家风不严,修身不正,纵子行凶。 自当了阁老,杜阁老一天不知要被骂上多少回,早就练就了铜筋铁骨,换做往常,也不过一笑罢了,可如今却不同,恭王倒了,他就如同没根的浮萍,想靠建章帝罢,建章帝那里不递梯子,他思来想去,决意从深受宠爱的太孙殿下身上着手,靠着攀附太孙来弥补过去过失,可事儿如今还没个影呢,怎么大儿子的事就被闹出来了? 建章帝少见的把折子往案上一扣,轻描淡写的抬了抬眉毛,吩咐刑部提讯。 一下子把案子交给了刑部,杜阁老冷汗涔涔,上了告罪折子请了假,窝在家里闭门谢客。 杜夫人想到这里,有些烦躁的把二太太刚递来的热帕子往边上一扔,去前头找杜阁老,杜阁老面色瞧上去倒不如她那样差,见了她还问一声:“回来了?” 杜夫人挨着他坐,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嗡嗡响,看了他半响方才蠕动了一下嘴唇:“老太爷,咱们是不是到了......” 杜阁老脸上反倒有了笑意,知道妻子的意思,扬手打断妻子的话,大松了一口气:“不,这是好事啊。” 自从恭王倒台之后,他就在想着该如何立身,原先建章帝不弃用他,他以为建章帝是要保恭王的意思,因此很是替恭王筹谋了一番如何脱身-----封地上的人远水救不了近火,是指望不上,那就只能从近处下手,因此才想到了卢太子妃。可没想到这事儿出来以后建章帝雷霆大怒,连带着还把恭王直接拽到了泥地里,他就知道建章帝也不属意恭王,留着他更不是为了给恭王脱身的。 卢皇后私底下同杜夫人表明了想要杜芳曦去给太孙当侧妃的暗示,他又以为建章帝这是全心全意信任了太孙,想替太孙择定日后班底培养势力,因此又试探了一番。 谁知道如今又立即出了杜大老爷的事和撺掇卢皇后选太孙侧妃的杨氏大病的事,他就知道这事儿原委了。 这么多年恭王手下也不是白当的,建章帝听闻他家出事那轻描淡写的语气,曾经说他治家不严内宅不平的话,都叫他打了个哆嗦。 杜夫人最近带杜芳曦出入清宁殿的次数多了些,建章帝的态度就冷淡至此,说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更不必提东宫太孙那边也有了动作捅出他大儿子的丑事来,巴不得跟他撇的一干二净的做派-----这分明也是怕惹祸上身的意思。 “别担心了。”杜阁老挥挥手,想通了跟幕僚商量过之后越发神清气爽:“出了这事儿反而是好事。”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章·交易 杜夫人还是听的云里雾里,等杜阁老细细同她一说这里头猫腻,方才明白了,此刻也忍不住一头冷汗:“恭王妃这是恨上咱们了?我还以为这是皇后娘娘自己的意思,谁知竟是恭王妃撺掇的,她把咱们也推给太孙,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然杨氏难不成是开善堂的?卢太子妃坑她的那一把她全算在杜阁老跟杜夫人身上了,认定他们跟东宫合谋,因此才出了这个主意,不得不说她算的也极准,正好赶上杜阁老惶恐不安的时候,卢皇后那里又替太孙递出了橄榄枝,他还以为这也是建章帝的意思,哪里有不上当的道理?要不是太孙那边警醒...... 可太孙那边也实在是太警醒了,老练世故如他自己,都险些着了道,太孙那头竟是从头到尾都没动心,还把崔家镇南王府的主意都打回去了不说,连自己这边的反应,似也是算准了......太孙年纪尚轻,可一来有平乱之功在身,二来谨慎如此,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比起他的叔叔和他的父亲,他实在是不知高出了多少...... 杜阁老有些惋惜:“太孙殿下实是人中龙凤,可惜时机不对。” 杜夫人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家老大这事儿只算是小事,心思又活泛了起来:“既是太孙怕惹圣上猜忌,那镇南、端慧二府岂不是也没指望?太孙殿下总不能真的只有一个正妃罢?咱们自己不行,总有旁人行的。” 她思索了一会儿:“不如婉转些,咱们寻一个......” 杜阁老扬手打断她:“现在不是时候,没见我闭门谢客躲风头呢?不管什么事都延后吧,太孙殿下现在因为杨氏的算计而大怒,杨氏这病,恐怕是要一病不起了。” 杜夫人啧啧了两声,太孙殿下从前瞧着再仁善不过,原来也是个狠角色:“太孙殿下也是能人,他自己怕惹圣上猜疑,就通过皇后的手无声无息的了结了恭王妃。就说太孙殿下这等尊重未来太孙妃不立侧妃的做法,也足够叫宋崔两家死心塌地了......” 她说完了,也不再揪着这事儿不放,横竖近期是别想了,太孙殿下恐怕得装好几年鹌鹑呢,现在建章帝诸子和皇孙,还有谁能同周唯昭相争?他以后也只能谨言慎行了,既然他不能扩张势力,那卢皇后的主意自然是不成的了,她问杜阁老:“那芳曦那丫头......” 杜阁老正等着要同她商量这件事,放下书缓缓的绽出一个笑来:“正好要同你说这事儿,她年纪也不小了,该择一门亲事。” 杜夫人点了点头:“您心里是已经有了人选了?” 杜阁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听说,宋六小姐同她继母的感情很是不错。” 杜夫人想了会儿才想起来宋楚宜的后母是广恩伯家的姑娘,名唤尹云端的,不由有些疑惑:“的确是,她随同宋二老爷一同去赴任了,听说在长宁伯府很是说的上话。可是她是广恩伯遗腹女,并无嫡亲的兄弟姐妹......” 何况就算是有又怎么样?听说宋家姐弟同父亲关系都不如何,能同一个继母的关系好到哪里去? “夫人别急,万里长城也不是一天筑成。有些事总得慢慢来才能看得见效果。尹家虽然没有别的嫡亲兄弟了,可她还有过继来的兄长啊。” 杜夫人当然知道这个,这些八卦之事,纵然是她们这些贵妇诰命也是极喜欢听的,可她仍旧皱了眉头:“是过继来撑门庭的,可那又怎样?听说他们相处得不甚好。” 杜阁老有些不以为然,笑了一声:“就算再不好,那也是来过继香火的。以后等广恩伯夫人老了,给她养老送终的也是广恩伯世子!宋二太太当初哥嫂再不满意,现如今你还听说过他们家闹嫌隙么?” 这倒也是,从尹云端嫁了长宁伯府二老爷开始,再没听过广恩伯府家的八卦。杜夫人寻思一回,又道:“可是他们家也没合适的人选啊。” 杜阁老伸出手指摇了摇:“你却忘了,这位广恩伯世子的年纪,同广恩伯夫人都不差几岁。他儿子不行?” 杜夫人惊了一条,怎么也算不清这个辈分:“又隔了一层了,就算是真的能七扯八扯扯上关系,又有什么用?宋六小姐同继母感情再好,还能惠及继母的娘家人不成?再说,恐怕宋二太太自己也不甚在乎他们。” “夫人在内宅之事上向来敏锐,怎的倒是煳涂了?”杜阁老指点她:“宋二太太唯有一个寡母,要不是为了广恩伯夫人,她至于耽搁到偌大年岁才出嫁?她难不成不操心娘家会被过继来的便宜哥哥败光,寡母老年难过?我听说,广恩伯世子的长子,从小就是她一手带到了九岁,感情深厚。” 现在广恩伯世子的长子也有十四岁了,早到了议亲的年龄。 杜夫人觉得这代价还是太大:“只是可惜了芳曦。” “不可惜。”杜阁老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忘记了?当年许相还曾把自己的嫡亲孙女儿嫁给梁老的庶出孙子为妾呢。为家族的事,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杜夫人哑口无言:“那就这么定了?听说宋二太太已经回了京城,那我去同她说上一说?” “自然要说,还要当着宋家人的面说。”杜阁老胸有成竹:“这也算是跟宋家结了个善缘了。” 这么七拐八拐的善缘,实在也太远了一些,不过远也有远的好处,谁也说不着他烧热灶了。他也只是在为以后奠基,先投下一颗敲门石罢了。 尹云端才回了府,还来不及把给各处的礼都送出去,就听说娘家来了帖子,不由有些诧异:“已经同母亲说过明天中秋回过府去送月饼,怎的还送了帖子来?” 广恩伯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还以为是母亲身子不好,不由悬心。 荷春忙摇了摇头:“太太别担心,夫人特意嘱咐了叫您不必急,不是大事,就是知会您一声,说是关于大少爷的婚事的事。” 尹云端先松一口气,听说是议亲又忍不住笑:“这事儿有什么可急的?我才回了京城,到时候再慢慢瞧瞧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也就罢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一·叶二 现在要着急的,是宋楚宜的婚事,她们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六,是个极好的日子,宋毅是一府知府,无法告假回来,只有她一人回来了。 虽然不是亲生母亲,可尹云端做的着实算是厚道,嫁妆她自然是插不上手-----皇家送来的聘礼贵重至极,礼单自然有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商量,她这个做继母的,送的礼却是舍得的,不多的几样用来压箱底的东西全数拿了出来给宋楚宜,又拉着她的手感叹:“在外头时常忍不住替你悬心,怎么就这么三灾八难的?好在都过去了......” 尹云端已经怀了四月身孕,小腹却还不是很显,穿着宽松的绸子衣裳,面色瞧上去倒还不错,她肃了脸色,把自己母亲的信拿来给宋楚宜瞧了,半点不避讳她:“说是说亲事,知不知道有什么人选?” 她也不叫宋楚宜猜,立即就把那位来说和杜家旁支的夫人说了:“我母亲吓了一跳,再没料到竟会是杜阁老嫡亲的长孙女儿。当初听说杜夫人还有意来替明姿添妆?这回不添妆了,却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阁老的嫡长孙女,当初还打算拿来配周唯昭当侧妃的,竟一下子就许给了广恩伯府,这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司马昭之心,向明姿不由目瞪口呆:“这也真是舍得。” 有些人家,女孩儿生来就是标好了价钱等着卖的,说什么舍得不舍得?杜阁老半点儿也不会觉得可惜,尹云端再清楚不过,略哂笑一声就算过了:“我已经叫母亲拒了,幸亏我母亲不煳涂,当天就叫人来回了我。虽然一门亲事,结了也就结了,影响不到我什么,更别提影响到你,可我就不愿意给杜家这个接近你的梯子。算了罢。” 嫁了太孙,日后已经注定过的不平静,杜阁老还想着现在埋个伏笔以后来添乱加码,着实叫人恶心。 向明姿不由觉得宋老太太眼光奇准,看准的尹云端着实是个不知比宋毅聪明凡几,又比宋毅拎得清的多的人,这些后宅的利益关系,她算的清清楚楚。 宋楚宜也展颜笑了,最近尹云端对她越发的好,她心里知道,尹云端是一心一意盼望着把日子过好的人,如今又怀了身孕,生怕肚里孩子生出来会叫宋琰跟宋楚宜二人心里不痛快,凡事比从前更笑意周到了不少,宋楚宜并不讨厌这位立身颇正又极会做人的继母,至少她来了之后,宋毅再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她把手抚上尹云端的肚子:“母亲这一路辛苦,也该先歇息歇息,这些事,日后再理论也来得及。” “以后再理论就被人算计了。”她说着,又叹一口气:“连我这里都弯弯绕绕的照顾到了,可见你如今有多焦头烂额,太孙殿下风头正劲,你们怕是不好过吧?” 荷春亲自给她们添了茶水,又趁机回了尹云端:“太太,四少爷还没回府......” 向明姿见宋楚宜皱眉头,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宋琰要去湖北的烦心事,捏了捏她的手安慰:“这回倒不是去找舅舅求情的,我听大哥提了一句,仿佛是叶二少爷找他,你别着急。” 提起叶景川,尹云端忍不住觑了觑宋楚宜面色,见她只是叹一口气,心里替叶景川觉得可惜,-----相比起太孙,嫁给叶景川可真是要轻松愉快的多了,凭宋楚宜的手腕,不费力气也能过的极好。 可她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再提了,因此笑着转了话题:“明天就是中秋了,幸好赶得及回来。等过了中秋,还能喝上明姿的喜酒,给她添妆。” 前几天在郡主府就是叶景川跟宋琰说了镇南王府也有意送女孩儿给太孙当侧妃的事,还叫宋琰提醒自己,宋楚宜蹙眉,她觉得她并没做什么,叶景川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实在叫她受之有愧。 连宋琰都觉得叶二哥着实是个好人,对宋楚宜再好也没有了。他看着叶景川,张大了嘴:“我姐姐大婚的日子在十月初六,你虽说要提前,也没说过要早走这么早呀。为什么过了中秋就要立即动身?这也太仓促了罢?” 叶景川揉揉他的头:“早就定好了的,这次我去郭世伯手底下那个台州参将王大人手底下,听说他练兵的本事一流,打退了好几次倭寇,正好九月就是他募兵完毕开始训练的日子,我赶在九月之前过去,才是正理。” 宋琰哦了一声,又有些担忧:“听说最近不知怎的,倭患愈加厉害,祖父说内阁已经收到了不知多少报信的折子,坏消息还居多。你到了那边,可千万要小心啊。” 伤亡多的厉害,叶景川又向来是喜欢跑在前线的,着实令人担心。 叶景川自己却且不担心这些,他朝宋琰点点头,又交代宋琰:“我听哥哥说,公主已经尽力劝说皇后娘娘打消给太孙殿下立侧妃的念头,现在恭王妃亦已经不是威胁。可你多劝劝她,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太孙殿下理应收敛锋芒一段日子,叫她也收敛收敛脾气罢。我晓得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可是以后该吃的亏还是要学会吃,有时候吃亏是福......”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宋珏说过只是单纯了些的叶景川竟然已经眼光敏锐到了如此地步,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叶景川这番心意,被拒绝了之后不仅没有恼羞成怒,还总是这样事事替宋楚宜着想,实在难得至极。连宋琰也不由得替姐姐感动了一把,叹了一声气:“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叶二哥其实可以不必避讳那样多,直接同我姐姐说也是一样的。”每回做了什么好事也不同宋楚宜说,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叶景川摇摇头,扯起嘴角笑了笑:“不,本该避讳的。我先前动过这样的心思,再见她是给她添麻烦,你同她说,也是一样的。”又不指望她什么,怎么能拿自己的心意去给人添负担-----宋楚宜就不是能心安理得的受人家好的人。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二·隐患 宋琰下了楼就有长荣牵着马过来,他上了马,朝楼上的叶景川挥挥手,一熘烟儿的跑没影了。叶景川坐在窗前看他,直到再也瞧不见了,才收回了视线,极轻极轻的叹一口气。 叶景川正推门进来,见状就挑了挑眉:“你可真是......” 当年叶景川说心悦宋楚宜,他跟父亲听了觉得宋家是门当户对,宋六小姐又天资聪颖极有手段,可堪良配,叶景川自己的心意倒并不是考虑的重点了,总以为也不过少年郎热血上头罢了,因此后来宋楚宜在晋中之时老老实实同他说她不喜欢,他也只是笑一笑就过了,并没怎么再做争取。 谁知道叶景川说的心悦,是真的心悦,哪怕那时候已经被宋楚宜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仍要跟着宋楚宜一同上路,险些把命直接丢在天水镇。 前几天还因为家里要送云岫给太孙当侧妃的事第一次朝父亲发了火......原本他们也并没想那么多,毕竟三宫六院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的?叶景川却死活闹着不肯,说周唯昭答应过只娶宋楚宜一个-----听听,这是多么孩子气的话?哪怕就是嫁给叶景川这个傻小子呢,家里也要给他再添一二通房或是正经纳个良妾啊。 偏他如此天真,叶景宽叹了口气:“天底下也不是没有旁的好女子了,母妃为了你的事头发都快愁白了,你可快别吓她了。” 叶景川皱了眉头往窗边一站,坚定不移的摇了摇头:“大丈夫理当建功立业,现在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成亲的事?” 哟呵,当初不也是什么都没有,都能央着家里求宋楚宜,哦,现在宋家小六不行了,就要先建功立业了?叶景宽开口要劝,又住了嘴-----最近为着他提前要去王参将底下当兵的事,连父亲都急的愁得不行-----王侍郎是出了名的残忍,去了他那,脱一层皮是免不了的,而且还去的是最前线......可连父亲跟母亲都说服不了他,现在再说成亲不成亲的事,只怕更刺激他。 晚间回了王府,镇南王早已经等着他们了,听大儿子说小儿子是去见宋琰了,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小儿子没一点儿别的纨绔的毛病,立身正,为人又好,可偏偏脑子不好转弯,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撞了南墙也不见回头。 他咽下都快要出口的叹息,喊了大儿子坐:“最近江浙沿海跟闵地的倭患越来越厉害,我看迟早有一场大战。” 郭怀英几次上折子,也都说了这事-----倭患越发严重,从前不过是几百几千的闹,现如今规模却越发的大,他说倭寇自己也乱起来,九公主所嫁大名已经辖制不住其他诸侯,加之大周过去的如王伦之类坐大的海寇在中间闹腾,局势已经越发严重了。 “景川这个时候过去,也是好事。”叶景宽压低了声音朝父亲点头:“这等彻底闹起来也要两三年,到那时候,他也差不多爬上去了,总算是先给殿下探探路。” 周唯昭眼下这几年自然是要好好的修身养性,能多低调就多低调,可是几年之后,等建章帝再老一些,他就该渐渐再巩固地位了,到那时,最能巩固他地位的,莫过于一场如驱除倭寇这样的功勋。 而倭患蔓延至江浙乃至闵地,也不是那样好打的,现如今有叶景川帮忙探路,对于叶景川自己以后的前程,也是好事。 镇南王点点头,小儿子就是令人发愁些,他揉了揉眉心,问大儿子:“皇后娘娘先前交代下来的,范家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自从太子出了事,卢皇后反而是不大管范家的死活了-----毕竟现在太子豢养死士的事都被闹出来,再添一项罪名也就是这样了,她如今焦头烂额的,也顾不上。 叶景宽提起范家还是忍不住头痛:“揭出来恐怕又是一顿腥风血雨......” 所以连赖成龙查到这里都自动收了手-----范家勾结的官员不是一个两个,西北各地对走私这条线的态度都是心照不宣,这么些年已经形成了共同的利益,所以崔绍庭在西北好几年了,到现在也还没把这条利益链揭露出来。 现在崔绍庭原本留着钓鱼的杨玄也死了,还就是范家做下的事,一旦揭出来,西北那边恐怕要动荡不安,他们在西北的利益一旦被动了,自然是要把账记在崔家跟太孙头上-----太子完了,太孙就跳出来收拾他们这些曾经跟着范家一起替太子敛财的人了,谁受得了? 到那时,周唯昭只怕两面不是人。 现在范家倒是不好动了,镇南王不由又皱一回眉头,都怪太子跟恭王这俩人实在太心急,赶在西北的事情闹出来之前就动了手,现在西北的事悬在头上动也不好动,不动又怕成大祸患,实在叫人心惊。 “得提醒殿下,寻个契机,总得把这事儿先料理了。”镇南王说一回:“从前太子的事没闹出来,皇后娘娘吩咐你的时候还算好办,大不了也就是叫太子如现在这般,彻底失了权柄也就罢了。可现在形势又大有不同,皇后娘娘不再过问此事了,想必是觉得虱子多了不痒,却也不想想,凡事都是可一不可二的-----圣上已经对娘娘失望透顶,对太子跟恭王更是已经灰心丧气,否则也不会属意还未彻底长成的太孙殿下。可一旦东宫再生事端,不管这事到底是谁闹出来的,在圣上那里,首先就是皇后娘娘生出来的子女的过错。圣上再在乎子女,也没这般容人之量,而且太子经过陈阁老等人之事以后,在朝中已经声望尽毁,再出个西北的事......遭殃的却是太孙殿下了。” 今天五更,惊喜在攒,保证会是大惊喜,大家放心吧~~~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三·放下 可笑恭王跟太子闹的不死不休,却也不想想他们都是卢皇后所出,卢皇后当初努力维持他们俩兄弟和睦的假象,何尝不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实在到了不可忍受的时候,废后废东宫,也不是没有先例。偏偏这两人跟斗鸡似地,一个个看的权柄比谁都重,做出来的事却全不是正常人所能干出来的事儿。 叶景宽见父亲说的如此严重,心里也是担忧:“可惜从前公主的话还能起上些作用,可如今连公主的话皇后娘娘也听不大进去了。” 这次荣成公主出宫来以后就气的了不得,说卢皇后居然还有打着叫卢重华当太孙侧妃的心思,着实叫叶景宽想跌脚-----太子跟恭王为什么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固然是有卢皇后跟建章帝的缘故,可是在建章帝看来,恐怕导火索还是太子妃卢氏,卢皇后居然还想着往太孙身边塞卢家的姑娘,脑子里想的什么? 镇南王听了也不由皱眉:“过了中秋我就要奉旨去阳泉------当初说好了让利于民的,这事儿虽是户部计算,可陛下派我去当个监管,顺道收回太原的两座金矿,同山西巡抚交割交割。应书也要去湖北抚灾,这关头,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底下风起云涌。如何平静度过这几年,叫圣上少生些气,可是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你叫公主辛苦些,哪怕多进宫几趟,一定要不厌其烦的同皇后娘娘分说分说这其中厉害,别叫她做下无可挽回的煳涂事。” 如果不是在皇后的位子待腻了,趁早消停些。 叶景宽见父亲心烦,自己忙点头答应了:“您放心,虽然皇后娘娘受惊过度有些煳涂,可太子妃跟太孙殿下却是再清明不过的。要是不清明,他也不会用皇后的手去逼死杨氏了。” 在建章帝那里,杨氏无足轻重,且皇后只是叫她去陪恭王,她自己身体不好死了也就死了,没一点儿可惜的地方,可在恭王眼里,可就是卢皇后逼死的杨氏了。这一来二去,恭王跟卢皇后的关系再也没有指望,恭王这人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卢皇后跪在他跟前哭诉,他也不会再回头了。 而不会再回头,为了这点骨气不会再利用卢皇后,这已经是莫大的好处了。 镇南王也知道这一点,略微放宽了心:“也幸好太孙清明,加之他身边又有宋阁老跟你,又有付友德这等原先的东宫老臣辅佐,我跟应书才放心。” 镇南王府一系向来同东宫走得近,崔应书就更不必说了,建章帝把他们挪走,也是在敲打他们,他们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面上自然要高高兴兴的去办差,心里却还是担忧周唯昭的:“也幸好,张天师马上就进京了。” 建章帝虽然爱儿子们,可比起儿子们,修仙得道显然还是更重要些,而正一一道虽然不同全真道那样修长生,可张天师毕竟是天师,而且颇有神通-----至少每回陛下烧青词的时候得到的回复陛下总是满意的,且张天师炼出来的丹药也着实叫建章帝吃的年轻许多。 等张天师进京了,身为张天师嫡传弟子的太孙殿下也就能得以喘息好一段时日了。 叶景宽答应一回:“其实也不是那样艰难,只要西北的事能寻机处理好,日后的事总能缓一缓,慢慢来的。” 镇南王不置可否,见小儿子到现在也还没来请安,不由就又挑眉:“这小子怎的还不过来?” 叶景宽也觉得奇怪,找来长兴一问,才知道叶景川又出门去了,等一问叶景川去的是哪儿,还是摇头叹气。 镇南王见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就晓得小儿子是又犯倔了,叹了口气问他:“怎的,又往哪儿去了?家里他就这么坐不住!” “还能去哪儿?交代完人家弟弟,又去叮嘱人家未婚夫了呗。”叶景宽嘴角露出个弧度,想笑又没笑出来:“小二啊,是个痴情的。早知道......”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镇南王妃正瞧送去宋家给向明姿的折腰礼,听大儿子说小儿子又去见了宋琰,秀气的眉毛早笼在了一起。 云岫县主跟云依县主从来管不得她们这两个兄长的事儿,闻言也忍不住面面相觑,心里要替自家哥哥叹一声可惜。 镇南王妃更是不必说,打点精神布置好了中秋晚宴的菜单,再召了儿子房里服侍的人来问了,知道东西都全部收拾妥帖了,还是不放心,自己亲自看了一遍,晚间等镇南王进后院来了,忍不住抱怨:“早知道他这样死心眼,当初就厚着脸皮求了宋老太太定了这亲事!” 这也是发了狠了,母亲毕竟都是心疼儿子的,镇南王笑斥她一声:“说什么呢!说不得那个时候太孙殿下就已经心悦宋六小姐了,你该庆幸咱们没同太孙殿下抢人才是。” 镇南王妃可没开玩笑的心思,斜睨了镇南王一眼:“你倒是看得开,你儿子伤心成了这样,亏的你还坐得住。” 男人家总是比女人家粗心一些,镇南王跟叶景宽的确都觉得惋惜,可这惋惜也不过是没跟宋家结成亲事罢了,至于这小儿女情事,这哪里是说的清楚的?再说时间还长着呢,没了宋六小姐,自然还有王六小姐陈六小姐,哪里就真的至于一辈子光棍了? 他少不得反过来劝镇南王妃:“不管怎么样,反正现在宋六小姐已经是太孙妃了,过去的事就少提吧,便是小二,等他回来我也得好好说说他,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凭他跟殿下多好的交情,也不该是他去替宋六小姐说话出头,宋六小姐多的是兄弟,要他做什么?他这反倒是给人家宋六小姐添麻烦。” 镇南王妃点点头,就听见镇南王又道:“就是你,也别因为这事儿跟长宁伯府起嫌隙。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该怎么来往,依旧怎么来往。”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四·赤诚 叶景川的确是去见周唯昭的,他近年来见周唯昭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心里生了芥蒂,只是毕竟他还先于周唯昭同宋楚宜有交情,自问待宋楚宜也比周唯昭上心,可到头来宋楚宜选的却不是自己,难免伤心。 这一伤心,又不好生旁人的气,就只好避着些。可现在他即将奔赴前线抗倭,他既要去,就抱定了不回来的决心-----虽然同父亲兄长都说好了,趁着去王参将手下好好的学本事,可是战场上,谁敢说就一定能毫发无伤的?何况他原也不止为了学本事,也是真的为了抗倭。 而既然抱定了决心,他自然要替宋楚宜再多考虑考虑,虽然宋楚宜未必需要他的这份心,可是他自己心里总好受些。 多年的好友,周唯昭见他沉默了半响,亲手执壶替他倒了茶,看着上头漂浮着的茶叶笑了一声:“景川,你还同小时候一样。” 叶景川已经忘记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了,大约也就是舅舅说的那样,一腔热血,天真可爱罢,可他以前觉得这是他同那些只会斗鸡走狗的纨绔的不同之处,觉得骄傲,现在又觉得难受了------宋楚宜自小就不是这等人,她比同龄人不知道老成多少,自然是喜欢与她一样老成持重的人,这样的人也更懂她罢? 他心里微微发苦,却还是扯了扯嘴角:“是啊,小时候我还总笑你找不到媳妇儿。可现在瞧来,你分明找到了世上最好的女孩儿了。” 换做个多心的人听了这话必要不满,可周唯昭却并不多心,他一直都知道叶景川对宋楚宜的心意的,也知道宋楚宜对叶景川从来无心。 他沉默了一瞬,抬头瞧了叶景川一眼,他说起来并没多少朋友,叶景川算是其中一个,可是朋友归朋友,能让的东西都能让,他自小长在龙虎山,其实并没多少上位者的霸道,对待旁的东西一向舍得,唯有一个宋楚宜,这是他自懂事以来,除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以外,唯一想要拥有的人,要叫他让,是不能的。 因此他也只是沉默了一瞬,总不能跟叶景川说声对不住,小宜看上了我没看上你。感情的事,怎么能分出个是非黑白跟高低来?看得顺眼就是看的顺眼,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也幸亏他没说对不住,叶景川心里才好受了一些,他反倒是镇南王附身一般,同周唯昭说起了如今形势:“杨氏死了,只怕恭王心里对你的怨恨就更上一层了。”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杨氏不死,就算当初周唯昭从来不曾得罪过这位王叔,他们终究也隔着血海深仇不可逾越,身份所致,利益攸关,没的更改的。 “可恭王也不傻,现如今他最好本本分分的,否则我父亲去并州,说不得就还得增添一项任务-----把并州的官员都换个遍。”叶景川终于表现出了超越他年龄的成熟和睿智:“只要皇后娘娘那里不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你安安心心的成亲,照着圣上的心意在兵部当差过日子,几年之后等时机成熟,再有一场胜仗,地位也就稳了。” 只是这中间的几年何其难过?叶景川替他担心:“你跟宋六小姐都是顶顶聪明的,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也知道如何揣摩人心。可是聪明人也有聪明人不好的地方,聪明人,总是爱多想。旁人要是拿你们旁的地方没法子,就要想办法叫你们夫妻离心了。宋六小姐......她是个多思的人,你别做对不起她的事叫人钻了空子。” 周唯昭也不得不感叹叶景川的这份心,虽然旁人太过关心自己的心上人总容易叫人觉得别扭,可他不是古板的人,略想一想也就自己看开了-----反正自己对宋楚宜更好,并不觉得自己亏心。他朝叶景川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倒是你自己,去了那边万事小心。” 叶景川本来就同普通纨绔不一样,他可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的人,当初年纪还小就敢去紫荆关打鞑子,后来又在郭怀英那里杀倭寇,如今再去台州出了名的拼命三郎王参将那里,只怕去前线的机会只会更多。 叶景川唔了一声,转了半天杯子,直把上头描着的鱼戏莲叶的花样快盯出重影来了,才看着周唯昭,瓮声瓮气的道:“我说句话,你别恼。你待宋六小姐好些,当初在天水镇的路上为了你,她连命都险些丢了。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再生气,也要感念这一点。” 周唯昭叫他说的有些心酸,郑重其事的点了头:“你放心罢,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么?我说出来的话,就一定做的到。” 这话叶景川是信的,自来周唯昭这人,做的比说的多。他站起身来:“那我就放心啦,你别嫌我啰嗦,若是她选的夫婿是旁人,打死我也不会来说这些话,怕给她添麻烦。可既然是你,这些话我也就不怕了,晓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听得进去。日子还长,你们好好过,凭她的本事和你的本事,只要你们两人不起嫌隙,旁人拿你们没办法。我也要挣出个前程,再回来见你。” 就如同镇南王预料的那样,沿海与倭患总有一战,叶景川这是替周唯昭去探路打基础的。周唯昭原也担心他的安危,可镇南王说得对,富贵险中求,他既有这个志向,就不当阻拦他。何况这个时候留他在京城,他心里也难受。 周唯昭跟着他站起来:“到了那天,我再来送你。” “可别送了。”叶景川摇手不领他的这份情:“现下你还是老实低调些吧,咱们这关系也不在乎什么送不送的。” 饶是向来把叶景川看作是自家殿下劲敌的青卓也不由得挠了挠头,回头去同含锋感叹:“别的不说,叶二少爷漂亮话可比咱们殿下会说的多啦。幸亏六小姐不是爱听好听话的,否则怎么看得上咱们殿下?”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五·领宴 叶景川要去台州,宋家也得了消息,宋老太太命大夫人备了礼送去,又忍不住同大夫人感叹一声:“实在是个好孩子,可惜了的。” 太孙殿下自然是哪里都好,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以后跟着他,要过的难关且不少,何况从前向来瞧着还算清明的卢皇后近来总是办些叫人糟心的事儿。 宋大夫人可不敢接这个话茬儿,想了想,笑着说了些第二天进宫领宴的事儿,服侍着宋老太太歇下了才出来。 第二天进宫去赴宴,宋老太太偏生还碰见了镇南王妃,镇南王妃雍容一如往昔,可脸色却带着些微遮也遮不住的憔悴,自家一个宋琰要去湖北都吓得她心惊肉跳,宋老太太将心比心,只替镇南王妃觉得心酸跟惊怕,抓了她的手拍了拍:“你也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镇南王妃眼眶一热,昨晚叶景川将近傍晚才回家,饭也不用,往常最爱吃的莲蓉连看也没看一眼,坐在家里凉亭里整整枯坐一夜,她听丫头报上来的时候,出去瞧见他环抱双手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靠着柱子,简直心都要碎了。 她脚下动作慢了一慢,抓紧了宋老太太的手,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们家那个,向来是个死心眼的......小的时候就死心眼,长大了脑筋也没跟着长,仍旧那针眼点大......” 宋楚宜已经是钦定的太孙妃,谁也不能去肖想,可是作为母亲,始终是心疼自己儿子的。 平常的镇南王妃向来镇定自持,何曾这样失态过,宋老太太捏了捏她的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也是孩子们自己的缘分。景川是个好孩子,时间还长,他们懂什么?往后还会有更好的,你也别太着急......” 镇南王妃也只好这样想了,转过头去拿帕子拭了眼角泪水,同宋老太太寒暄:“怎的没看见六小姐......” 宋老太太就笑:“喏,那儿呢,碰见了十一公主跟卢家姑娘,被拉住了说话。” 镇南王妃顺着宋老太太的目光看过去,少女穿着湖蓝色鲛绡纱质地的纱衣,腰间束着雪白色三寸宽的腰带,配着只碧绿玉蝉来压裙,头上清清爽爽,只用数只指甲大的珍珠点缀盘发,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脖颈,这大日头底下远远瞧过去,雪肤花貌,眼里波光流转,既晃人的眼睛,又叫人忍着晃眼也忍不住再瞧第二遍,美人执扇,巧笑倩兮,叫人挪不开眼。 瞧着这样赏心悦目,她却越发堵心,勉强又笑了笑。 卢重华早在太子出事之后就从清宁殿回了卢家,一向甚少出门,好容易今天见了宋楚宜,就忍不住拉了她,半真半假的同她抱怨:“答应了做东请我去长宁伯府玩一玩,原来只是哄我的假话,我等了这么些日子,也没等到帖子。” 一面说,一面俏皮的摊了摊手,眼里含嗔带怨,面上却笑盈盈的,叫人笑的了不得。 十一公主忍不住伸手拧她的脸:“最近家里事多,我小姨忙着呢,哪里有空玩耍?” 卢重华难得露出小女儿娇态来,睁大了眼睛哼了一声:“公主殿下也来帮她哄我,今天中秋佳节,便是皇后娘娘也请女眷赴宴赏月,等吃了这饭,晚间朱雀大街上工部置了两万银子的烟花等着放,我从前虽没来过京城,也听说过中秋晚上这烟火彻夜不息,宵禁也除了,灯火通明不亚于元宵。这样热闹的好日子,难不成你们都不去凑热闹?” 宋楚宜对这位卢家姑娘没有恶感,她对明白人,向来都是没恶感的,何况卢重华毕竟是太子妃的亲侄女,平日里也实在很懂的为人处事-----太子妃那里虽三天两头的问安,可是从来都是挑着周唯昭不在的时候去,从不曾扯出些表兄表妹的事。 卢太子妃对哥哥存了芥蒂不亲近,可跟嫂子向来关系是极好的,对听话懂事的侄女自然也爱屋及乌,从前因为卢大爷存了娥皇女英的心思,她不得不对卢重华疏远了些,现在既知道卢家打消了念头,卢重华又是个实在没坏心眼的姑娘,便渐渐同卢重华亲近。 宋楚宜并不觉得吃醋,卢太子妃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就算是之前心疼娘家侄女,也因为怕她多想而克制疏远着,这样的好人,她想做什么,宋楚宜都想着尽量成全。 卢重华时时陪伴疏导卢太子妃,宋楚宜投桃报李,自然也要同她亲近,此刻听她这么说,就忍不住笑:“还说我们不带着你,瞧瞧这说的这样明白,还要我们带着?” 卢重华揽了她的手同十一公主笑:“殿下跟你不带着我,我怎么出门?” 说笑了一番,才随着出来请的宫娥们往里走,一面走一面凑在宋楚宜耳边悄悄告诉她:“姑祖母原先打算叫杜家小姐来给你添堵,现在已经打消念头啦。你放心。” 事实上卢皇后也曾暗示过她,可她一概装懵懂,实在问急了,出去求了荣成公主,后来再没听卢皇后提起过这茬儿。 她想着,正好瞧见杜夫人在前头走,又叹了口气:“只是杜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她现在病的起不来床了......” 宋楚宜也曾见过杜芳曦几次,当初京城一众贵女跟着九公主给她难堪,为数不多不跟着落井下石的人里头就有这位杜家姑娘,她被九公主挥鞭,除了崔氏姐妹和自家姐妹之外,也唯有这位杜姑娘递来了一张帕子。 她想起尹云端提过的,杜夫人着中人去广恩伯府试探意思,想替杜芳曦定下广恩伯府世子长子的事情,脚下动作停了停。 当时尹云端毫不犹豫的就同广恩伯夫人说叫她回了,一再走不得太孙这边的路子,二来想转而讨好宋家也被拒了,凭杜阁老的功利心,也难怪杜姑娘一病不起,越发沉重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六·人心 卢重华见她脸色似有变化,拉着她走了几步,脚下不停,话说的又快又急:“其实,杜姑娘同他们家大人很不一样。” 同陈阁老不一样,杜阁老算不上不会教儿子,杜家几位老爷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一个举人两个秀才,杜大老爷就是举人,考了举人考不中了,也不再考了,去了吏部听差。原本排官这等事,连同进士也多有等几年也等不到缺的,更别提只是个举人,基本只有祖坟冒烟才有可能领的了差事。可杜大老爷又不一样,有杜阁老在,宋程濡当时又正好刚进吏部,又因为递兴福他们密信的事承了杜阁老的情,便有意回他个人情,叫文选司的人给他勾了个去处,恰好滇南那边教谕的位子空了出来,自然就把他提到了鹤庆县去当个教谕,虽然是个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民风又彪悍,可当时圣上极看重滇南的教化,做好了,连升几级的比比皆是。 杜阁老知道是好去处,还特意再三叮嘱儿子要吃得住苦,谁知道杜大老爷呆了三年,考核只得了个良,又叫留任一任,杜大老爷却死活不肯再待了,于是本来再待三年就能疏通个好前程的杜大老爷义无反顾的跑回了京城,这一跑不要紧,别的是没指望了,杜阁老只好豁出脸面给他挂了个虚职。 因此杜大老爷也就一直不思进取的窝到了如今,可他跟陈家的那些人不同,他虽然窝囊没用,可他也不怎么惹事,若不是后来杜阁老权势越来越大又越来越顾不上他,他也不至于吃人家几句教唆就开始斗鸡走狗,养起了外室,现成的被宋琰拿了当捅向杜阁老家风的刀。 可杜大老爷如此,杜阁老功利,杜夫人也盲从,可其实杜芳曦却真是个极不错的姑娘,她自小就表现出了不同于其他姑娘的睿智跟冷静。 这样的人......宋楚宜凝眉思索半响,等落了座了,回头去问卢重华:“你同杜姑娘很相熟吗?” 卢重华知道她的意思,拿了扇子遮了脸偷偷跟宋楚宜咬耳朵:“前段时间她出入清宁殿也很是频繁,一来二去的确实有些交情。这位杜姑娘同我差不多,不算有志向,却也不是上赶着当人侧室的人。她有句话很合我的心思。” 宋楚宜朝给她递了颗果子的十一公主笑了笑,回头示意卢重华继续说。 卢重华唇角弯了弯:“杜姑娘说,再怎么有品级的侧妃也是妾,她不是自甘堕落的人。皇后娘娘叫她抄经,她也同陈明玉不同,从不讨好卖乖,认认真真抄了,一声不吭的交给谢司仪......因此我说,她同杜家的大人们其实不一样。若不是因为她母亲,她恐怕连应付也懒得应付。” 至此,宋楚宜再听不出卢重华的意思也不能了,她挑了挑眉:“怎么?你是来当说客的?可你晓得我的性子,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呀。” 卢重华嗔了一声,伸手拍拍她的手:“胡说什么?我难不成还劝你接纳她当侧妃不成?便是我真来说这个好话,她自己也不肯呀!我是想说,若是能成,你不如结个善缘,广恩伯家的亲事,应了也未尝不可。” 卢重华实在是个很剔透的人,宋楚宜瞧她一眼,见她抬了扇子,自己就把扇子轻放在了桌上,好整以暇的道:“你想的不错,我的确是该广结善缘的时候。可为什么第一个是杜姑娘?” 宋楚宜未出阁的时候,在京城流传最广的名声莫过于天煞孤星的命相了,再后来,元慧死了、魏夫人遭了申饬,命理之说自然是没人敢提了,可是这厉害的名声却又传出去了-----原因也无他,跟她做对的,都没好结果罢了,日子一长,旁人自然对她望之生畏。 可从前当姑娘的时候怕人打主意,有这个叫人望而生畏的名声和本事自然是省却许多麻烦,当了太孙妃之后,却再不能了、 东宫太子出了事,太孙如今是名分上最正统的储君,她自然成了待定的国母,一国之母,宁愿有平庸的名声,也不能有这样令人害怕的名声。 何况现阶段,周唯昭要低调做人行事,她这个太孙妃,自然也要施展手段,叫周唯昭在低调的同时,也能不着痕迹的巩固势力,并且锋芒不露的招揽人心。 卢重华不怕宋楚宜不问,就怕她不问,她问了,才说明事情大有可为。她笑了笑,坐的离宋楚宜更近了一些:“杜姑娘有什么不好?她是个极聪明的人,你现在成全了她叫她有了栖身之所,叫她母亲能暂时在杜家得以立足,她自然要投桃报李的。” “杜家以她母亲要挟她,把她当作待价而沽的商品,你觉得以她的心气,真的能甘心?她不过是没选择的余地罢了,一旦她能选......她绝不会放弃她的母亲,也不会甘愿当杜家的傀儡。到那时,杜家你们是想用还是想弃,岂不是都便宜的很?” 从前只当卢重华没有坏心,是个耿直看得透的姑娘,可现在看来,她不仅看得透,就连外头的局势居然也能侃侃而谈,实在不是个寻常人。 宋楚宜忍不住叹:“幸亏你没起同我相争的心思。” 一旦起了,以卢重华的手段跟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 卢重华揉揉手腕放了扇子,自如的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听了她这话,扑哧一声笑:“我是我祖父带大的,他教我那样多东西,不是为了叫我去当人家的妾室困在笼子里一辈子的。卢家若是沦落到需要靠女人保住富贵,那我哥哥和卢家的男子们是做什么的?再说,以太孙殿下对你的心意,我又不傻,做什么要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祖父常说,女子也有女子的活法,如同秦夫人那样......那方才真是不枉此生,活的明白了。”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七·收买 如同秦夫人那样,走遍这大好河山,胸中自有闲适,何须男人跟富贵身份来填充?她顿了顿,笑着捏了捏宋楚宜的手:“我要去漳州瞧瞧。” 这话题转的有些快,宋楚宜险些没反应过来,迟疑片刻才问她:“漳州?” 漳州乃是端王从前封地,在闵地,听说倭患也闹的厉害的,卢重华一个女子,做什么跑到那样的地方去?宋楚宜还没说话,前头卢皇后已经领着宋贵妃和良妃等几位妃嫔盛装而入,众人自是纳头就拜。 卢皇后穿着凤袍,头上带一华美精致的赤金镶红宝的花状金冠,嘴角含笑,雍容华贵的免了众诰命的礼,还和煦的同年老的几位老夫人寒暄几句。 宋老太太自然身在其中,欠了欠身恭敬的谢了卢皇后体恤,听卢皇后问起向明姿的婚事也一一的都答了:“中秋过后就是重阳,就定在重阳后一天,家里上上下下忙做了一团......” 卢皇后笑了笑:“家有喜事,再忙心里也是欢喜的。老太太还是要保重身体。” 她早已经得了女儿的劝,自然要抬高抬高宋家,这一点她倒是知道,就算荣成公主不来劝,她也晓得宋家如今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太子已倒恭王去了皇陵,她如今唯有倚重周唯昭了,只能盼望他稳稳当当的,虽然不满宋楚宜,可给周唯昭当众拆台的事,她断然做不出来。 因此,她还特意招手唤了宋楚宜到跟前,拉了她的手嘘寒问暖了一阵,方才叫她回了座位:“等再过几月,就该同你母亲坐在本宫下首了。” 太子妃卢氏面上带笑,轻轻朝宋楚宜点了点头。 上头已经宣布开宴,宋楚宜见祝酒的人没个停,就寻了机会又朝卢重华问了一声:“好端端的,怎么非要跑到漳州去?” 卢重华既决定了,也没什么好瞒她的:“我们卢家祖上听说就是从漳州起家,漳州那边同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和京城都不一样,听祖父说,那里有许多人出海,带回来许多奇珍异宝和稀奇玩意儿,我很是向往。” 没料到被秦夫人亲自教出来的崔华鸾都没生出过要游历的心思,反倒是卢重华心向往之并且付诸行动了。宋楚宜有些羡慕她的洒脱,不由展颜一笑:“我曾见过秦夫人一面,回来见你,总觉得你惹人喜欢,现在想想,许是因为你同秦夫人都有同等志向,不是普通女子的缘故吧。” 卢重华也不客气:“我就当你是夸我啦。”一面又侧头告诉她:“若是你有心,我替你去问问杜姐姐?我去杜家却还是方便许多。” 毕竟挂了个皇后侄孙女的名头,杜家只有想交好的,她去杜家,自然是极便宜。 卢重华说的有道理,杜家姑娘的确是个看得清局势的聪明人,并且杜姑娘同杜家的利益也并不一致,她笑了笑:“可我听说,杜大老爷那个外室所出的儿子已经抱到杜大太太膝下养了?” 这也是为什么宋楚宜之前在尹云端通知广恩伯夫人拒了这门亲事之后没反对的原因,世上大部分女人都是处于弱势的,如同杜大太太,多年未有儿子,在杜家腰杆子挺不直,因此受了很多气,可受气归受气,大部分女人都宁愿受气也不愿意和离,宁愿委曲求全活着。要是杜大老爷愿意叫她体面的活着,还把儿子抱在她膝下养,她自然会对这生活再满意不过。 而孝顺的杜芳曦,母亲过的好了,自然不会再对杜家生出什么不满的心思。 卢重华摇了摇头:“你还不知道?那个外室跑到顺天府告了官之后,杜阁老跟杜大老爷都被御史参了,这件案子交给了刑部提讯......想是这动静太大了,那孩子失了母亲,又不见了父亲,惊吓得夜夜不能眠,杜夫人接手照顾......” 宋楚宜就了然了,杜大太太自然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怪不得杜芳曦想要另寻出路。 可杜芳曦也实在是太聪明了-----她要找出路,只顺着杜夫人递过去的饵来咬,丝毫不怕被勾住了嘴脱不得身。 光是不嫌弃广恩伯府如今已经式微、又知道通过卢重华的口来叫自己成全,并且顺利攀上关系而半点不叫杜夫人跟杜阁老觉得她不听话,是在另寻出路,这心机就已经叫人害怕了。 宋楚宜瞧瞧卢重华,又想想杜芳曦,幸亏这两个姑娘都志不在周唯昭,否则,可真是叫人头疼的存在。 卢重华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送上门来的收买人心的好事宋楚宜自然不会不做,她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晓得了。”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卢重华嗯了一声,笑盈盈的挥了挥手里的扇子,又同宋楚宜说些闲话:“等去了漳州,我给你带些新奇玩意儿回来,听说都是咱们中土没有的东西。” 因为前头出了太子太孙遇刺的事,为了安抚人心,中秋宴办的极为温馨和乐,她们两个人说些悄悄话也就并不显眼了,宋楚宜不由提醒她:“最近沿海战报频传,你就是要去,不如也迟些时候再去。” 卢重华却半点儿也不怕,她摇摇头:“我大哥跟母亲虽然都留在京城,可我却是不留的。留久了,是祸患。” 宋楚宜就知道她指的是卢皇后,卢皇后固然要倚重周唯昭,可宋楚宜在她心里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讨喜的小姑娘了,她自然要给周唯昭身边塞自己喜欢的人。而还有什么人选比卢重华更合适呢? 虽然荣成公主再三劝住了,这事儿暂时也没再被提起过,可难保以后卢皇后不打主意,还不如现在就远远的避开-----别说她没同宋楚宜为敌的心思,更不喜欢周唯昭,就算她真的有,也绝不会以这样被人厌恶的方式塞给周唯昭。 还是五更,求月票求打赏求订阅啦,重要的话说三遍,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八·拜月 若是现今的皇后娘娘有如今卢重华的三分精明和果决,太子跟恭王就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卢皇后自己也不至于在建章帝跟前的地位一落千丈,把自己弄成如今这副丈夫不亲儿子不孝的地步了。 宋楚宜晓得卢重华是打定了主意非去不可了,也不再多劝,总归她承卢重华的情也就是了。 自阳泉之事以后,京城陆续出了皇觉寺僧人谋反尽数被诛,陈阁老倒台、太子太孙连番遇刺,藩王进宫,恭王失宠等一系列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夏天的雨,来的又快又急,打的人回不过神来,京城乃至各地方早已经因为这一连串的事被惊得喘不过气来,人人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一口去也不敢放松,生怕什么时候锦衣卫就上门了。 好在今天中秋佳节的这场盛大宴会总算是叫人寻到了喘息的机会,饶是赖大人的夫人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最近她们家不知道多热闹,明的暗的打听消息的不计其数,可其实她自己也提着一颗心不敢放呢-----旁人不着调,她却是知道的,饶是自家丈夫身处锦衣卫都督的位置,最近的日子也过的很是担惊受怕。 更多的她也不敢多问,可是看着丈夫昼夜忙乱,且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总是害怕的,现在中宫摆宴,足以令人安心了。 晚间的京城格外热闹,家家户户都悬挂上了大红灯笼,朱雀大街上更是连树上也挂满了彩灯,道路两旁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灯火辉煌映的人睁不开眼睛。 向明姿眼睛简直都黏在了花灯上,拉着宋楚宜的手不知该往哪儿看才好:“这可比咱们在家看灯有意思多了......” 卢重华脸上也带笑,顺着敞开的窗户往外看,眼里映着外头的星星点点的彩灯:“可惜只能在这上头瞧,其实若真想找乐子,该下去的。” 卢嬷嬷愁眉苦脸,听了这话脸上的笑都挂不住,苦着脸劝了一声:“罢哟罢哟!姑娘可别再说这样的话,您就算是不怕奶奶生气,也看顾看顾宋六小姐跟明姿小姐,伯府规矩严着呢。” 何况宋楚宜还是未来的太孙妃,最近这么不太平,要是出点什么事,这责任谁来担?卢嬷嬷觉得自家姑娘来了京城之后就同往常大不一样了,这性子不知道怎的,变得跟野惯了的乡下丫头似地,什么都想着要去试一试。竟然还异想天开的要往漳州去,只要想到这件事,卢嬷嬷就脸色泛白心里发苦,一个女孩子,也没个长辈或是兄弟陪着,竟敢往那么远的地方去,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心惊胆战,偏偏卢老太爷居然还答应了...... 刚说完伯府规矩严来劝卢重华,轻罗就急匆匆的敲门进来,附在宋楚宜耳朵边说了句什么宋楚宜挑了挑眉,随即站起身叫卢重华跟向明姿先玩着,自己领着青桃跟轻罗出了门。 都要当太孙妃的人了,怎的还是说出门就出门?出来看什么烟花已经不妥当了,如今居然还要出门,卢嬷嬷实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楼下人声鼎沸热闹的很,卢重华双手托着下巴又往外瞧,笑着转回头看向明姿:“从前只说热闹,不知道究竟怎么个热闹,如今方知道了,简直摩肩擦踵。从来也不曾见过这样多的人。” 卢嬷嬷近来对她家姑娘怨念颇重,她又是卢老太太给了卢重华的老嬷嬷,向来是极有地位的,闻言便不由哂笑了一声:“姑娘们千金贵体,这些地方怎么能来?不是我说......” 卢重华平日听这话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好容易出来乐呵一回,卢嬷嬷仍旧喋喋不休,忍了又忍,见她还是说个不住,不由将手里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皱着眉头站起了身,吩咐自己侍女满月:“随我去换件衣裳!” 卢嬷嬷后半截话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得憋红了一张脸。 向明姿跟着宋楚宜久了,圆场的活儿做的得心应手,瞥了卢嬷嬷一眼,和颜悦色的笑:“快去,才刚从外头进来,染了一身不知什么味儿,待会儿我也要去换一换的。” 她们包下了相邻的两间房,一间拿来赏月看烟花,另一间是为了方便更衣梳洗的。满月跟她出了门,就忍不住轻声劝她:“姑娘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等再过阵子咱们去了漳州,她又不跟着去,忍一时也就罢了。” 说着已经推开了隔壁的门,可这一推却惊得满月轻呼了一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卢重华皱了眉头,一抬头却见个眉清目秀的俊秀少年穿着一袭玄青色长袍也面带惊诧的朝她们看过来,也被惊了一跳。 饶是她再老成持重,向往秦夫人,她终究也是个女孩子,而女孩子见了陌生男子,就少有不害羞的,她惊了片刻才红了脸要往外退,眼一抬却正好瞧见了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的宋楚宜,不由又怔在了原地------这个少年可不是自家那个太孙表哥,宋楚宜这是在做什么呢? 显然她想的有些过多了,宋楚宜坦坦荡荡的绽出一个笑来,伸手招了她:“怎么?被你那位嬷嬷念叨的实在不耐烦了?” 卢重华漂亮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一丝无奈。见那少年已经避嫌的避入了屏风后,就上前两步拉了宋楚宜的手点头:“她自来就是这个性子,偏偏她又是我祖母给我的人,我父亲甚是满意她,我也不好过分驳她的脸面,又实在不耐烦听她说那些道理,只好避开了。你在这边做什么呢?” 宋楚宜知道她同寻常的女孩子不同-----都要孤身去漳州这样远的地方了,说她是寻常女子也没人信,既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也就不闪不避的同她说了:“叶二公子明天就要去台州了,我同哥哥们今天给他践行。” 哦,就是那个同自家太损表兄关系很是不错的镇南王府的叶二少爷,卢重华恍然大悟。 章节目录 一百三十九·丢了 叶二少爷的名字,卢重华不止一次从宋楚宜跟周唯昭嘴里听说过,知道是个同一般纨绔子弟不同的世家子,除此之外却也没什么印象了,此番一见面,倒有些诧异-----听说叶二少爷最喜欢舞刀弄剑,还曾经先后去紫荆关跟福建杀过鞑子和倭寇,她还以为该是五大三粗的粗糙人才是,却没想到竟会是个风度翩翩的俊秀少年。 这强烈的反差叫她忍不住咦了一声,转过头去问宋楚宜:“你不是同我说他杀过十一个倭寇么?怎么瞧上去半点儿不像武夫,倒像是个白面书生?” 卢重华这姑娘大约是看戏看的太多了,她同宋楚宜叹了一声:“还以为能说出狗有三升糠分,马有三分龙性,况丈夫哉的人是什么模样呢,原来也同常人没什么不同的嘛。” 这话还是宋楚宜对卢重华提起的,从前卢重华爱看戏,看的却都是家里点的老生常谈的那一套,譬如什么嫡母训子啦之类的戏,和那几出传唱度颇高的,除了这些,旁的却是接触不到的了,偶然一回宋楚宜同她说了叶景川说的这句话,知道是戏里的之后就缠着宋楚宜要问一问是什么戏,怎的从来也没听过。 宋楚宜正要同她说,外头卢嬷嬷已经来敲门了,得了允准就先给宋楚宜行了礼,然后才转过头去看她们家姑娘:“姑娘,天儿晚了,府里已经派了车马来接......” 才刚吃过挂落,她现在说话就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再惹怒了卢重华,虽然她是老太太给的,跟着卢重华也多年了,可现在毕竟是大奶奶当家了不是? 烟火还没看呢,卢重华眉心微蹙,却仍旧朝宋楚宜告辞:“算啦,今天不能看中秋的烟火,到了漳州,多的是能瞧的东西。我母亲那性子,临出门前不交代清楚是不算完的,不好惹她担忧,我这就先回去了。”她顿了顿,又拉了宋楚宜的手:“杜姑娘的事,你多上心。” 卢嬷嬷好悬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卢重华下楼上了马车,原以为今天就算圆满过去了,谁知地上摆着的踩踏还没收起来,前头就一阵吵嚷,满月立在马车上还未进去,站的高些看的也远,这一看差点儿魂飞魄丧:“前头来了几匹快马!” 像这等盛大的与民同乐的节日,五城兵马司跟顺天府向来是严格把关,从来不曾出现过在大街上跑马的事,卢嬷嬷脑筋难免就转的慢了一些:“什么马?” 话还没说完,前头小摊已经被掀了一地,人群轰然散开,连车夫都被挤得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卢重华的马车被撞进人潮里,很快就跟周遭的花车马车混在了一起,寻也寻不着了。 卢嬷嬷也被人潮挤的不由自主往前走,好半响才抱住了一根柱子站定了身子,这一站住,她就忍不住慌了-----四面环顾都是人,哪里才是她家姑娘的马车啊?! 人挤人人推人,很快就出了乱子,许多人走不快摔在了地上,后头的人蜂拥而至把他们踩在脚下,霎时响起乱哄哄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卢嬷嬷看的目瞪口呆,场面却越加混乱起来,原先还只是被推着向前的人都火烧屁股似地奔跑起来,摔倒的人越来越多,后头的人也根本顾不上,踩着摔倒的人不管不顾的往前跑。 她顺着人潮来的方向往后一看,只看到了冲天的火光,而这时,更加瞧不见她家姑娘的影踪了,她急的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战战兢兢的一边抹着泪一边跌跌撞撞的顺着廊檐往重音坊跑,好在她被冲的不远,隔壁就是重音坊,千辛万苦的进了门,她什么也顾不上了,飞跑着上了楼,见了轻罗腿都软了,气喘吁吁的求她:“轻罗姑娘,快!快跟六小姐说一声,我们家姑娘不见了,楼下出事了!” 坐在窗前的向明姿比她们还早的察觉到了不对,原先底下虽然吵闹,可都是嬉笑打闹参杂着摊贩们的叫卖声,如今底下却惨叫连天。 她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才要站起身,外头玉笙已经奔进来了,气喘吁吁的告诉她底下失火了:“不知怎的就着了火,东边那一片店铺都烧了起来,底下到处都是逃命的。火不知道会不会烧到咱们这儿来,六小姐叫我带您过去。” 可她才进了隔间的门,就见着了惊得腿软,连声音里都带了哭腔的卢嬷嬷正拉着轻罗说卢重华不见了的场面。 她唬了一跳,卢重华一个女孩子,要是真被人潮裹着不见了踪影,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忙几步进了屋子转过了屏风去找宋楚宜。 宋珏跟叶景川已经站起身来了,她上前挨了宋楚宜,急忙告诉她:“卢姑娘丢了,卢嬷嬷急的没法子,求咱们帮忙找人呢。” 宋珏原先是打算先护送宋楚宜跟向明姿回府的,出了这样的事,烟花自然是看不成的了,到时候恐怕会更乱,而且据望岳说东边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还不知道会不会烧到这里。 听说卢重华不见了,他自己也皱了眉-----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又是跟着他们出来看灯赏月的,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自己良心上过意不去不说,也容易被人指责诟病,说不定还得被卢皇后迁怒。 “这样,我同景川带人出去找找,你们......”宋珏想叫望岳送宋楚宜跟向明姿先回去,不然火势要是控制不住,留在这里更加危险。可又实在放不下心-----今天因为官方放烟火助兴,连城郊的百姓也赶进城里来凑热闹看烟花了,这么多人,又都顾着逃命,连卢重华都丢了.......何况宋珏总觉得这火来的蹊跷,说不定就是冲着宋楚宜来的呢?这也不能怪他多想,实在是树大招风,他们不想惹麻烦,也时时刻刻都身在麻烦之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章·火势 宋珏脑子里想了这么多东西,也不过就是瞬间的事,看了看宋楚宜和向明姿立即想出了应对的法子:“先叫望岳在这儿守着你们,你们哪儿都别去。琰哥儿跟着李二带清风先生去找卖梅花糕的小摊了,知道出了乱子肯定会回来,等他们回来了,你们再回府去。” 叶景川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跟宋珏想到了一块儿,五城兵马司跟工部的人不错眼的盯着,还有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巡逻,怎么还能在街上出现惊马且又着了火?他生怕这火是朝着宋楚宜来的,想了想,把长兴长安通通留给宋楚宜听用:“也不必一定就要等到李公子跟琰哥儿回来,要是瞧着情形不对,有你们家的护卫跟望岳和长安他们护着,你们就立即下楼,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卢小姐那边,我跟宋大哥去找找,待会儿再使个人去通知卢家一声,她身份特殊,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也不敢怠慢,不会有事的,你们别太担心。” 否则要真是冲着宋楚宜来的,趁着这么乱的时机,什么不能做?还不如藏在这些逃命的人堆里,又有几个会武功的高手护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还能缩小目标。 此刻也想不出更妥善的法子了,见死不救实在不是上策,宋珏阴着脸朝两个妹妹点了点头,格外叮嘱望岳:“但凡两位姑娘出了一点儿不是,都在你身上。” 望岳跟宋珏跟的久了,知道他说一不二,斩钉截铁的应了是,候着宋珏跟叶景川蹬蹬蹬的下了楼,立即就吩咐跟着来的小厮们出去打听打听消息-----要是李二少爷跟四少爷真的回来了,也得通个气,不能叫他们也丢了。 向明姿急的眼圈都红了,才刚宋珏开口,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家未婚夫屁颠屁颠跟着清风先生和宋琰出去了-----天下读书人,就没有不敬仰唐明钊跟清风先生的,如今见了真人,又有小舅子帮忙引见,李二少爷当然是巴不得同清风先生亲近。 宋楚宜自己的心也噗通噗通跳的厉害,为了叫天下人安心,也为了证明东宫在太子倒了之后还有太孙,建章帝特意着他今天晚上在承安门楼上放这头一盏孔明灯,他放完了灯是必定要出来找她的,要是正好赶上了这乱子...... 或者更糟糕一点,这乱子要是就是冲着他来的...... 二人都不由自主的觉得着急,望岳差去打听消息的小厮急急忙忙跑回来,宋琰跟李二他们的消息没听见,倒是带来了另外的消息-----火势越来越大了,虽然当初为了防火灾十五步设一哨亭,五十丈设一水井,可现在人推人人挤人的,五城兵马司那些人根本来不及救火,再加上今晚的风又大,眼看着火已经从东边烧到西边了。 “火势可大着呢......东边的铺子都叫烧没了,咱们隔壁几间都是卖绸缎和成衣的,对门还有间油铺,要是烧到这里,可了不得!”小厮跟着望岳混的,口齿很是伶俐:“还是快走吧!听说已经烧死人了......” 望岳也不敢再耽搁,跟宋楚宜和向明姿说情了原委,就护着她们往楼下撤。 可连下楼都显得极为艰难-----虽然重音坊的人都训练有素,可是毕竟架不住食客们多,听戏的也多,在重音坊定位置的,都非富即贵,他们惜命的很,听见说火很快就要烧到这头了,都争先恐后的往楼下挤,要不是重音坊的跑堂的管事的都镇静,说不得在楼梯上就得先踩死几个,好容易护着两个姑娘下了楼,望岳往檐下一站,也不由有些傻眼------知道逃命的人多,也没料到多成这样,这要是听了叶二少爷的话真把姑娘们带进这人潮里,护不护得住还真是得两说...... 可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再这么拖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多,何况呆在重音坊,要真的有人要对姑娘不利,那可真是一找一个准儿,看着两边店铺里都不断往外涌人,望岳咬一咬牙,叫轻罗含烟护着宋楚宜,青莺青桃玉笙跟着向明姿,领着她们冲进了人堆。 初时还能勉强把宋楚宜和向明姿围在中间朝前移,可后来连望岳自己都被挤的昏了头,身不由己的顺着人潮不知被推着走出去多远,等他再回过神时,倒是还能见着不远处被青桃青莺咬牙抱着的向明姿,可宋楚宜却连影子都找不见了。 另一头的宋珏跟叶景川简直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找着了卢重华的马车------好在卢重华的马车被推出了一段路以后就被人潮逼进了一条死胡同里,满月又胆小,不敢听卢重华的话叫卢重华下马车,他们才能找的到人。 既然找到了人,累的满头大汗的宋珏跟叶景川也都松了一口气,商量了一阵,宋珏想先叫叶景川把人送回卢家,这乱糟糟的场面闹的这么大,一下子肯定不能善了,好容易找着了人,还是先送回去保险-----他还得去找妹妹们呢,带着个卢家小姐不合适,也是个累赘。 可叶景川却实在担心宋楚宜,周围到处都是人,浓烟连他们这里都已经闻得到,照个势头和风向,烧到重音坊那一片恐怕用不了多久。 卢重华掩着嘴猛地咳嗽了几声,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当机立断的要同他们一起走:“不管你们谁送我回去,恐怕都不是轻易的事。”她伸手一指从胡同口涌出去的密密麻麻的人,叹一口气:“我也知道我是个麻烦,可现在你们要是分一个人送我回去,恐怕我这个麻烦就更麻烦了,还是一同先去找小宜吧,这也算是共患难了不是?” 饶是宋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瞧一眼叶景川,回头朝卢重华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那卢小姐就跟紧些吧。”----他们毕竟是男子,男女有别,也不可能拉着卢重华,只能叫卢重华自己跟紧了。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一·救人 宋珏跟叶景川带的人不算多,这个时候,人多了也没用,两个人身边都只跟了一个得力的小厮,此刻两个小厮尽皆都归了卢重华,努力替卢重华圈出些位置来,不令卢重华遭到人潮推搡,好在五城兵马司的人跟顺天府的人都陆陆续续的来了,也开始维持秩序,宋珏跟叶景川总算松了一口气。 叶景川旁边的长胜还眼尖的瞧见了自家大爷,忍不住兴高采烈的朝叶景川吼了一嗓子:“少爷!驸马在呢,您瞧,您瞧!” 叶景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一片乱糟糟的嘈杂来瞧见他哥哥正跟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站在一起,他这才松了口气,人多也使不得轻功,挤来挤去奋力挪到了他哥哥旁边,指了指这边的卢重华。 叶景宽面上神情很不好看,事实上好端端一个中秋节发生这样的事,谁也高兴不起来。见了叶景川方才松了眉头,派了人挤进人群里护着卢重华出来,这才指了弟弟:“你送卢姑娘回去,今天恐怕是要闹一整晚了,人多是非多,别叫卢姑娘受了冲撞。” 叶景川却急得很,一把拽住了他哥哥的手臂:“宋六小姐还在重音坊,人都往那里涌去了,那边火也烧的厉害,我得上那边瞧瞧去!” 叶景宽真是被自家弟弟给气笑了,这个时候了,他居然心心念念的还是宋六的安危。他忍不住肃了脸看着他:“你去打倭寇,怎么跟父王说的?你说不忍见百姓受战乱之苦。眼下这么多百姓等着救命呢,你没瞧见?这个时候还记挂着你那宋六小姐,我看你真是......你不来帮忙也就算了,这个时候反倒还带着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来给我添乱?亏你想的出来!你老老实实先把人家送回家去,等再晚些了,对人家姑娘家名声不好。” 到底是叶景宽想的周到,叫卢重华进了自己的马车,叫车夫把马车赶到了一旁,既有士兵守着不叫人浑水摸鱼,又离起火的店铺有一段距离。 满月的后背都全被冷汗浸湿了,才刚那场面,她还以为必死无疑了。此刻拉着卢重华的胳膊的手都还是颤的,她说话都带着些哭腔:“好在没事了......姑娘,我下去同驸马爷说一声,先送咱们家去吧?这乱糟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她们在马车里都被挤得七荤八素,还有人趁机居然把手伸进马车,要不是她动作快在马屁股上甩了一鞭误打误撞的进了那条死胡同,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经过这么一闹,满月只觉得腿软,现在瞧这火势,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救不下来的,虽然如今有人守着,可是人一多就容易出乱子,谁知道待会儿又是什么景况,还不如现在就先回去,省的再出什么事。 卢重华自己也被吓得面色发白,刚要点头答应,就听见外头叶景川的声音已经适时响起了:“卢姑娘......我还得先往重音坊那边去一趟,六小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不如我稍晚些再送你回去?” 这个叶二,虽然长得同她想象的不一样,可是人却同周唯昭说的那样,是个极实诚的人------若是不实诚,也不会这么明晃晃的表现出她是累赘,耽搁了他去救宋楚宜的意思了。 卢重华不由也被气笑了,她之前从卢皇后那里听卢皇后抱怨过,说宋楚宜何德何能叫荣成公主也惦记着,她多问了一声,才知道不是荣成公主自己惦记,是替驸马弟弟叶景川惦记。如今才知这位有点呆的傻子竟真的是有这意思,她并不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而恼怒,反倒想起那些戏词来,颇有兴致的应了一声:“好啊,我同你一起去寻。要是寻着了,你顺路把我送回去也就是了。” 叶景川原本是想把卢重华交给宋珏带回去的,奈何他往这边挤了来找叶景宽,宋珏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哥哥既然不帮他,他又找不到宋珏,只好过来先同卢重华商议,本来以为卢重华怎么也要觉得被忽视而生气,没料到人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挠了挠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卢重华已经轻快的落了地,一点儿异色也没有的催促他:“快走啊!” 叶景川还从未见过除宋楚宜之外面对男子这样潇洒自如又坦荡得叫人生不出邪念来的女孩子,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许久之后才喔了一声。 他也知道卢重华是个累赘,要去找人断然不该带着她,可一来他实在担心宋楚宜的安危,二来他总不能丢卢重华不管,咬一咬牙只好真的领着卢重华一道去寻人。 另一头的宋楚宜着实被人潮结结实实的冲撞了一把,要不是轻罗含烟功夫好,她几次都险些被绊倒在地,而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一旦摔倒了,要站起来可就难了。 好在轻罗跟含烟一左一右护着她,她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她旁边一个小孩子却不留神跌跌撞撞的往前一扑摔在了地上。 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儿,走路都有些不稳当,他母亲原先是一直把他抱在怀里的,可后来实在是抱不动了,就只好放他在地上牵着走,可大人小孩儿之间的身量差得远,他母亲一直佝偻着身子拉着,累的狠了一伸直了腰,这拽着小孩的手就松开了。 这一松开,小孩儿往前踉跄了几步,立即就背朝天摔在了地上,嘴巴啃了一嘴的泥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宋楚宜被挤着往前走了几步,小孩儿正好就摔在了她跟前,她几乎是本能的蹲下了身子去拉孩子------若她不蹲下来,这个孩子的下场简直不用想也猜得到。 可她这么一蹲下来,就觉得背后被什么人的腿勐地撞了一下,撞的她自己也朝前扑,好在她反应快,伸手撑在了地上,方避免一下子压在小孩身上。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二·傻子 轻罗跟含烟反应也迅速,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肘部巧妙的往后边人肚子上一捅,就把人撞的往后仰,暂时得了空隙,一把将宋楚宜拽了起来。 可武功再高,在这人挤人的地方也没什么作用,拉了人起来,再领着一个小孩,实是走的步步维艰,含烟有些吃力,正要同宋楚宜商量把小孩儿放下自己走,就见宋楚宜已经停住了。 “这样跟着走也不是办法,我们去旁边寻个地方落脚吧。”她手里拽着小孩子的手,那小孩子正哭的厉害,喘着粗气,显然是被吓坏了。 含烟本能的就摇头:“这可不行,姑娘,火要是烧到了这边,那可不得了的......” 可现在往前走也不是办法,要扔了这孩子,四周都是人,一扔这孩子就没命了,宋楚宜握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斩钉截铁的下了决定:“火烧不到这边了,你们瞧。” 含烟跟轻罗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真再见不着冲天的火光,可是这顺着风漫天飘的,在灯笼映照下越发显眼的黑灰还是直往人鼻孔嘴巴里钻,她们都忧心忡忡的劝宋楚宜三思:“火烧的太大了,眼看着一条街都遭了牵连,望岳不是说么,这条街上多是卖绸缎布匹,还有油铺,一烧起来更是不得了,又有这么多人......” 一面走一面又被人潮推着走出了一段路,宋楚宜皱了眉头:“不必多说,就这么办吧!” 轻罗跟含烟没了办法,她们都是周唯昭给了宋楚宜的,当初在阳泉已经犯过一次自作主张的错,如今再听宋楚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生不起违抗的心思,只好想尽办法把宋楚宜跟小孩儿一道护着钻进了边上的铺子。 好在宋楚宜到底从不拿自己的性命和旁人的性命开玩笑,不一时青卓的声音已经在楼下响起来了,撕心裂肺的喊着六小姐六小姐,轻罗本来就功夫好,一下子就分辨出了他的声音,心下一松,应了一声飞快的下了楼,果然见了青卓。 青卓累的头发都被汗浸湿了,找到了轻罗,额上的汗啪嗒一声滑进眼睛里,涩得他拿袖子狠擦了一把,接了含烟递过来的水不要命的灌了整整一壶,擦擦嘴巴唿出一口气,这才总算觉得嗓子不冒烟了:“哎哟我的娘!幸好找着了!” 他一面说,一面问她们:“六小姐呢?” 轻罗就忙指了指楼上,一面忍不住松了口气:“幸好你来了,如今外头怎么样?六小姐还叫住了常夫人一行人,不叫她们往外头去......” 轻罗下半截话就没再说了,她想说宋楚宜实在是太冒险了,要是常首辅的夫人和孩子们出了什么差错,少不得就要把这笔帐算到宋楚宜头上,到时候对周唯昭的影响也不知有多大,宋楚宜自己冒险,还拉上了常家人,实在是不明智。 青卓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喜笑颜开:“外头五城兵马司的人跟顺天府的人都来了,踩死了不少人,现今他们还忙着拿着排棍维持秩序呢,可人这么多,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拦的过来?”他叹了口气,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轻罗的后半句话,问了一声:“你说什么?常夫人她们也在?哎哟太好了!常大老爷只差没急哭,跟着顺天府的捕快一路找他母亲跟妻子去了......幸亏六小姐拦住了她们,火现在已经被扑的差不多了,烧不到这边来,倒是要是跑出去了,她们这娇娇弱弱养尊处优的,被人这么一推摔了可怎么办?!” 他说完,上去先同宋楚宜请安,见宋楚宜果然没事才算放了心:“殿下急的了不得,先去了重音坊,一路找过来的。他说您见火势小了,一定不会一直跟着人群走,跟我们分头一间一间店找过来的,现在恐怕还在前头呢,我去跟他说一声,他可急坏了。” 常夫人搂着小孙女儿,见青卓还过来朝她行礼问安,又说儿子也在找,忙就道:“那就麻烦小师傅替我通知他一声,告诉他我们都没事儿......” 起先还担心会被烧死在这里,现在倒是真的有些后怕-----刚才要是不听宋楚宜的话跑出去了才真是凶多吉少-----她们毕竟都是女眷,虽然带了下人,可哪里能护得过来?被人潮一推,说不得就出什么事,像宋楚宜说的,甚至多的是那等趁火打劫的拍花子的...... 她思及此,忙朝着宋楚宜再道声谢:“多亏了六小姐肯提醒我们......” 宋楚宜也是进了这店才发现常夫人她们正慌慌张张的往外冲,自然极力劝住了她们,此刻闻言也并不觉得之前常夫人和常大奶奶的不信任而生气,略笑了笑摇头:“这有什么?都是应当的,我纵然肯劝,也要您肯听人劝。” 青卓得了宋楚宜的许,早已经一头扎出去了,还不忘回头叮嘱她们:“哪儿也别去,外头乱着呢......” 他说着,也不说了,都是些不好的事,说出来也是给人添堵的,不如不说。 叶景川也带着卢重华一间铺子一间铺子的找宋楚宜,连头上的玉冠散了也浑然不知,被人伸手摸了去。 倒不是他猜测宋楚宜会寻个西边火还没烧到的铺子藏身,是卢重华提醒的,他侧头看一眼,确定卢重华没事,又往前奔了几步。 走的卢重华脚都快要断了,好容易瞧见了青卓的身影,满月轻唿一声,几乎喜极而泣:“姑娘!那不是青卓?” 叶景川也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果然看见了青卓,也看见了送了青卓出来的含烟,忍不住就住了脚。 卢重华也被逼的不得不停了步子,疑惑的看向他------先前疯了一般要找人的是他,现在眼看着人应该是找到了,怎么倒是不走了? 还不等她问出来,叶景川就转过了身,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已经乱的不行的头发,又看看卢重华,不知想到什么,垂下了肩膀轻声道:“卢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真是个傻子。 还是五更,继续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啦~~~~~好久没跟大家卖萌都有些不习惯,虽然我卖萌并不萌,可大家别嫌弃我啊,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三·心意 卢重华也算是见识了,原来这世上竟真有同戏里唱的那样痴情的男子。她看了看垂头丧气耷拉着肩膀的叶景川,再看看不远处飞跑了的青卓,挑眉问他:“不是为了找宋六小姐的?怎么现在找到了,反倒说要走?” 先前要他送他死活都不肯送,非得来找人,现在找到了人,却要走了。 叶景川沉默一回,连头也没回,盯着自己的脚背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卢重华:“卢姑娘还走不走?您要是想回去,我如今正好送您回去。若是不想......”他想了想:“若是不想,就去六小姐那儿也是一样的,待会儿会有人送你回去的。” 卢重华找到了宋楚宜,自然是不要叶景川送了,进了宋楚宜所在的店,又忍不住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见叶景川的一个背影,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宋楚宜正同常夫人聊天,常夫人今天出来,领了两个儿媳三个孙子加一个重孙女,再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糟心的事儿,到现在也还没从惊吓当中彻底回过神来。 刚才要不是宋楚宜拦的坚决,她们其实是更倾向于跟着人群逃命的,毕竟她们的管事婆子打听说东面那边的铺子烧死了不少人,火烧的极大,根本就来不及逃。幸亏没跟着去,她在心里暗暗庆幸,对着宋楚宜越发的和颜悦色。 宋楚宜想叫人喜欢的时候,是很容易叫人喜欢的,她拉着常小姑娘的手笑着同她玩笑几句,抬头就看见了卢重华。 “他们找到你了?”她忙站了起来,见卢重华虽然头发乱了些,衣裳却还算整齐,不由松了口气:“你们怎么找到了这里?” 走了一路,脚上的鞋子都被磨烂了,先得去隔壁房间换鞋,好在姑娘们出门,衣裳鞋袜都是有备用的,卢重华脚同向明姿差不多大,便向宋楚宜先借了向明姿的鞋子换了,听她问,也不瞒着:“一间一间铺子找下来的。”她说着,还比了个手势:“重音坊往下来的这一排,一间也没漏,每间都找过了。” 轻罗替她倒了杯茶让她润喉,闻言忍不住看了看她换下来的鞋子,叹了一声:“姑娘既然安全了,先回家才是,这外头可半点儿不安全。” 卢重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脚,活动了几下站起来:“没办法,两个人都不肯送,驸马又有差事在身,我要是不跟着人来找你们,还能怎么办?” 宋楚宜面上的笑意淡了淡,眉尖轻蹙,缓缓叹息了一声-----去找卢重华的是宋珏跟叶景川,宋珏不肯送是急着来找妹妹们,可叶景川......叶景川却着实不必这样做的。 宋楚宜越发觉得欠叶景川的情还不清,卢重华是个通透人,也不必瞒,她看了卢重华一眼,抿了抿唇:“叶二少爷是个好人。” 这话卢重华早就在周唯昭跟宋楚宜嘴里听了不知多少遍,可再没有一次叫她这样认同的,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虽然傻了些,可真是个好人。” 对着一个并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还掏心掏肺,且掏心掏肺还生怕别人知道,什么大事小情都替人家考虑到了,这不是傻是什么? 卢重华见惯了精明的人,乍然见到这样傻的人,真是印象深刻,回了家见了自己母亲,还忍不住叹一声:“来了京城以后,头一次见到犯傻还不叫人厌恶的人。”比起那些犯傻来害周围人的人,叶景川身上的傻气,就格外的叫人觉得有好感了。 宋楚宜一直等到常大老爷亲自领着人来把常夫人跟妻子都接走,常夫人还忍不住同儿子感叹:“从前你父亲总说元姐儿不如宋六小姐,我颇不以为然,观她今日言行,才知道你祖父所言非虚啊。”不仅能清楚的判定局势选出有利的路走,还能坚定立场丝毫不动摇,同时又尽可能的周全自己身边的人,这份本事...... 常大老爷也跟着表示赞同:“太孙殿下跟六小姐倒是真相配,他见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开始救火了,立即就说宋六小姐铁定不会再随着人潮走了,要来临街的铺子里寻,谁知道竟真的找着了。” 常夫人若有所思,终于明白自家老太爷为什么从来不曾打过太孙殿下的主意了-----实在是不必,天下恐怕就没几个姑娘有宋楚宜这样厉害的心机跟手段。 何况太孙殿下又那样在乎她,有了心机手段,又有太孙的偏宠,再往里填女孩儿的人家岂不是傻? 青卓若是知道常夫人是这么想的,一定觉得找到了知音,他家殿下实在是在乎宋六小姐到了极点,旁的女孩子自家殿下哪里还看得上? 为了找宋六小姐,他险些都跑断了腿,可自家殿下只比自己更累的,从宫里马不停蹄的出来之后本来是要去找宋六小姐的,谁知才到了正阳街就出了事,朱雀大街上的火光在正阳街上都瞧得见,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四散奔逃的人,周唯昭又不能坐视不理,先疏通了正阳街上的行人不叫他们还往出事的朱雀大街上挤,这才忙不迭的来找宋六小姐。 周唯昭却并不觉得有多累,他只是彻底松了一口气,饶是已经从青卓嘴里听说宋楚宜没事的消息,可是直到真的亲眼确认了宋楚宜没事,他才真正放心了,拉着她上上下下再看了一遍,这才缓缓朝她笑了笑。 宋楚宜并没受什么惊吓,她胆子向来大的很,何况经过围场和阳泉的事,如今的场面对她来说已经连点波澜都算不上了,才刚听见卢重华说叶景川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她的时候她只觉得感动又愧疚,可现如今见着周唯昭,她却忽然觉得鼻酸------分明她半点不害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周唯昭这样紧张她,好似她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她忽然就当真觉得委屈了。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四·大事 宋楚宜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如同含着一汪清泉,无数星辰倒映其间,波光熠熠光华流转,如同碎了一地的月华,她拿这样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简直叫人无法招架,周唯昭觉得好笑,心里却软的一塌煳涂,叹了一声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是我的不是,叫你受委屈了。” 分明同他没半点儿关系,可他仍旧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若是我早些来,你就不必受这么多委屈跟惊吓了。” 看的轻罗从脸红到了脖子,悄无声息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出了门顺手又把门关上,站在门口很是发了一会儿呆。 青卓又累又饿,这外头却忙忙乱乱的,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些吃食,吃饱喝足了才回来,见轻罗倚在门口发呆,不由有些奇怪:“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轻罗没说话,倒是含烟嘟囔着接了一句话:“里头哪里还用我们服侍?” 这话怎么听都带着些许怨气,青卓看了她们半响,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咳嗽了一声引得她们二人都抬了头,这才严肃着脸告诫她们:“阳泉的事儿都忘了?你们如今可是六小姐的丫头,别忘了自己的本份。” 轻罗微微白了脸,周唯昭在阳泉已经把话说的不能再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们,不用她们在身边服侍,把她们送给了宋楚宜,为了这事儿,还险些把她们赶回龙虎山。 含烟脸色也并不好看,看了轻罗一眼,重又垂下了头,太孙殿下心里显见得只有一个六小姐......可她们原本总还抱着些许幻想-----哪有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是太孙这样的身份,戏本里还唱呢,有了小姐,总得有个丫头叠被铺床......可周唯昭却半点儿这样的意思都没有,六小姐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青卓见她们这副形容,挠了挠头,想了想还是叹了一声气。 看样子这是想不通的了,想不通,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留在身边难免要出事,他琢磨了一会儿,背地里把话同含锋说了:“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两个丫头怀着这样的心思,怎么能伺候的好六小姐?留在她身边反而生事端,咱们跟殿下说一声,不如让她们回龙虎山去吧。” 含锋虽然向来觉得青卓脑子不好使,却也得承认他这话说的有道理,轻罗跟含烟的心思只差写在脸上了,尤其是近来越是临近太孙跟六小姐的婚期,太孙殿下越是一再说不要侧妃之类的话,这俩人就越是萎靡不振的模样,他点点头:“回头我就同殿下说一声。” 屋外的喧闹声渐渐静下来,宋楚宜推窗瞧了瞧,空气里的浓烟已经不那么扑鼻而来叫人喘不过气,她侧头看着周唯昭,皱起了眉头:“工部奏请圣上办的这烟花会,按理来说早就该做好了准备,又不在这城中燃放,听说是在郊外的水田里,只是城里都能瞧得见罢了。又有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值勤,怎么还会闹出火灾来?那惊马又是怎么回事?” 周唯昭替她正了正头上的碧玉玲珑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垂了眼睛:“湖北急报,各地流民数量急剧增多,到后来已经控制不住,现如今德安府襄阳府已经尽数被流民攻占,德安府知府和襄阳府知府都被流民斩杀,他们开仓放粮,引得周围的流民大肆哄抢......” “竟然已经严重至此了?!”宋楚宜也不由吃惊:“当初湖北巡抚江田平上折子不是说灾情尚可抑制,不至扩散么?怎么现在竟闹的这么厉害?” 流民开仓放粮还斩杀朝廷命官,这是打算做什么?这分明是造反啊! “水灾过后就是疫病,江田平隐瞒不报,导致朝廷应对不足,他私底下还暗示两个疫病严重的县令弃城放火,以至那两个县几乎没留活口。可就是这样,也没阻止疫病传播,百姓们苦不堪言,缺衣少食,遭了水灾地也荒废了,今年的收成是不要想了,日子过不下去了,自然就要想过得下去的办法......”周唯昭替她拢了拢身上的素绢披风,叹一声气:“都督陈陶被他扣了起来,监察御史连夜出逃,亲自日夜兼程跑来了京城......” 宋楚宜若有所悟:“因此那跑进朱雀大街的快马竟是湖北的监察御史?” 周唯昭点了点头,脸色难看:“他们背后有追兵-----江田平在京城里的狗腿子早就等着监察御史自投罗网了,御史大人慌不择路,只好往人多的地方跑,一行五人五匹马闯进了朱雀大街,引起了百姓骚乱。后面的追兵却紧追不舍,一来二去的,就出了乱子,卖灯的摊子被掀倒了,点燃了旁边卖鞭炮的摊子,这就出了事。” “消息出来的这么快?”宋楚宜反应的很及时:“锦衣卫的人这么快就审出来了?” 当时那么乱,就算抓人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抓了人就立即审案而且还审出来了?宋楚宜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唯昭摸了摸她的头发:“汪御史也不是傻的,他虽外放当监察御史,家里却是京城的。熟门熟路闯进了陶御史家里......” 陶鼎湖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去找他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陶鼎湖毕竟不是个蠢蛋,这可是天大的事,湖北那边如今传上来的折子都还是粉饰太平的,湖北已经有流民造反的消息半点儿没传到京城来,到底是不是如同汪御史说的这样,他也不敢作准,当即就奔去了常首辅家里------都这个点儿了,又是中秋佳节,他进不了宫,自然只好请动常首辅。 而常首辅知道了,自然而然周唯昭也就收到了消息,倒不是因为锦衣卫审的快的缘故,而是汪御史迫不及待的就把来龙去脉通通都跟陶鼎湖透了底了。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五·抚灾 “依殿下看......汪御史所说是真是假?”宋楚宜自然也收到了崔应书即将作为钦差去湖北抚灾的消息,先前不知道湖北情形败坏至此她还担心的了不得,要是事实真如汪御史所说,那去湖北,还真不是一件好当的差事。 “如不是真的,他拼了命跑进京城来是为的什么?”周唯昭知道宋楚宜担心什么,揉揉她的头:“先等锦衣卫审出来了再说罢。” 宋楚宜垂下头:“我也觉得这事儿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江大人到底有什么凭仗,居然要逼得汪御史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汪御史既然是京城人,家里又在京城,还会不知道每年中秋朱雀街有多少人?他分明就是故意闹出这番动静,逼得人不得不重视-----对于这场骚乱,朝廷总得给个交代。 殷子成也是万分不解,他听自家姨父说汪御史是故意往朱雀街跑引起骚乱的,张了张嘴有些吃惊:“今天这一闹,死了多少人啊?连隔壁的董大人家的小儿子都被踩伤了,要不是家下人救的快,还不知道是怎么样......而且朱雀街那一条街大半铺子都被烧了,烧死的、被烟呛死的和仓惶跳下楼的不计其数......闹出这么大动静......” 陶鼎湖叹了一声气,手里的笔半日下不了手,过了半响才又把笔挂回了笔架:“他说的湖北之事,应有九分是真了,否则也不会这样破釜沉舟。” “那姨父伸手帮忙......”殷子成这两年经过这位姨父的点拨,已经很是知道些事,听陶鼎湖这么说,不由有些着急:“既然江大人在朝中有帮手,那事情闹出来,舅舅岂不是要得罪江大人背后靠山?” 陶鼎湖看着自己桌上的宣纸,半日才缓缓叹了一声:“那又有什么办法?汪御史已经豁出去了,闹出那么大动静之后跑进了咱们家,帮了他,还能被称赞一声铁面无私,体恤百姓。”不帮......被锦衣卫的人查出来,日后他就是江田平的帮凶。 江田平也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这么大的事,哪里是遮掩的住的? 他有些头痛,单手撑着头半响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招手叫外甥下去:“你姨母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出去瞧瞧去。” 听说内阁推举出来的去湖北抚灾人选中还有崔应书,崔应书若真要去湖北,恐怕可不是一件容易办的差事啊。 崔应书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还正被人担心着,他刚收到湖北出事的消息,眉头紧皱看向宋程濡:“没想到湖北的情势已经坏到了如此地步,若陛下真是属意我去湖北,恐怕没有三年五载,是回不来了。” 宋程濡还没来得及答,外头林海的声音就响起了:“老太爷,老太太那里黄嬷嬷来问了,说是六小姐跟明姿小姐还没回来......” 宋程濡跟崔应书倒是都收到了朱雀大街出事的消息,可是宋楚宜身边毕竟有宋珏跟叶景川,还有一个宋琰陪着,虽然没带马旺琨他们,可是宋楚宜身边是有三个会武的丫头的,因此并没怎么担心,可现在听说宋楚宜到现在还没消息,不由都有些急了。 崔应书立即站了起来:“我去瞧瞧!” 听说五城兵马司都有人救火被伤了,虽然宋楚宜身边有人手,可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几个人手怕是也不够。 宋老太太听黄嬷嬷回来说崔应书已经亲自跟大老爷带着人出去找了,方才松一口气,可手却仍旧颤的厉害:“早知道赏个月还会出这样的事,就不叫她们出门了。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宋大夫人和尹云端并三太太早得了消息过来陪着宋老太太说话,听了这话都忙着劝她:“出不了什么大事,有珏哥儿陪着呢,您且放宽心。” 可宋老太太哪里听的进去,紧张得了不得,过不了多久就要催促黄嬷嬷出去问一次,好不容易听说宋珏回来了,急的声音都变了调:“快!快叫进来!” 才刚吴嬷嬷等人打听回来的消息都是不怎么好的,听说连官眷都多有受伤的,连常首辅的夫人都被困在了人潮中不知去向,宋老太太简直被吓去了半条命。 幸好宋珏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向明姿,宋老太太闭了闭眼睛,这才觉得魂魄都归了位,见向明姿除了头发散乱些安然无恙,一叠声的又问:“小宜呢?她才回来,受了这么大惊吓,有什么事不能等她歇歇再说?琰哥儿呢?琰哥儿也被你祖父留下了?” 宋珏这才吃了一惊,跟向明姿对视一眼,皱了眉头问她:“祖母是说,小宜还没回来?” 屋里众人脸上的笑意就是一滞,二太太尹云端惊得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大少爷的意思,小宜没同你们一起吗?” 向明姿声音里带着哭腔:“当时是在一起的,后来小宜同我被人冲散了......大哥后来才找到我,我们找小宜的时候遇见了常夫人一行人,常夫人说小宜没事的呀!” 宋老太太只觉得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惊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人要是没事,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宋大夫人跟尹云端瞧着她脸色不对,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了她:“老太太别担心,既然常夫人都说小宜没事,便一定不会有事......” 宋老太太还是惊得厉害,幸而宋程濡那里又递了消息进来,说是太孙殿下着人送了消息回来,宋楚宜没事,他待会儿就把人送回来。 宋老太太心情大起大落的太快,半天才被黄嬷嬷抚着胸口回转过来,忍了胸中憋闷点了点头:“珏哥儿着人去迎一迎。外头乱的很,别叫又出了什么乱子。” 周唯昭跟宋楚宜可在一起,要是再出个在京郊那样的事,哭都来不及哭。 在姑姑家,等晚点回去了再更另外的~~~爱你们么么哒,继续求订阅求打赏和月票啦~~~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六·报丧 好在这回真的没有人顾得上太孙殿下,因为常首辅刚刚进宫同建章帝说了这十万火急的事儿,另有个消息就插了翅膀一样的飞进了清宁殿------恭王妃杨氏死了。 杨氏死了,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当初周唯昭就说过杨氏去了皇陵之后就会渐渐一病不起,卢皇后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因此她听了消息只是静默的坐了一回,半响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去恭王那里报丧了吗?” 她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杨氏的死她也脱不开关系,虽然她根本没有想要杨氏的性命,可是叫她出发去皇陵陪恭王的人也是自己,本来就已经隔阂甚重的恭王不用想也会把账算到她头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头,才刚因为今天的晚宴好一点的心情瞬间消失无踪。 谢司仪轻手轻脚的挨到她身边,伸出手替她按住了太阳穴,力度适中的替她按起来,一面回她:“护送王妃去皇陵的除了恭王府的长史还有几个锦衣卫,现如今锦衣卫回来报信了,另外给他们留了几个人去皇陵。” 卢皇后唔了一声,好久没有说话,过一会儿才问她:“外头怎么了?我怎么恍惚听说有谁敲了宫门?” 今夜本来是岑尚书在西苑值夜,怎么常首辅倒是进了宫?这可是十几年也难得一遇的奇事,通常若不是有天大的急事,外臣怎么也不该这个时候还进宫来才是。 幸而这事儿谢司仪多少知道一些,她压低了声音回卢皇后:“听说今天朱雀大街上出了些事故......起了火,烧死烧伤了不少人,还有许多被踩踏了的......” 卢皇后瞪大了眼睛:“五城兵马司跟顺天府的人是做什么的?!往年他们都知道维持秩序,怎么今年偏偏出了事?” 谢司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是有人在朱雀大街上跑马,惊起了骚乱......听说是湖北的事儿......’”后面的话就着实不是她该知道的了,她知道的也的确不多,也都是东拼西凑的。 事关朝廷大事,卢皇后自己也晓得轻重,识相的闭了嘴不再问了,转而问起周唯昀来:“小殿下呢?他没事吧?” 恭王被逐出了京城去守皇陵,恭王妃也被赶去同恭王做伴,恭王领回京城来的三个孩子就都被卢皇后接进了宫内抚养------就是建章帝也是允准的,她们到底是为人父母的,哪里真的放心的下这几个小孩儿在偌大的王府里。 小孩子乍然离开了父母亲,哪里能好的了?谢司仪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刚从偏殿过来,小世子和小王孙都闹得厉害。” 卢皇后有些黯然-----周唯昀的身体向来就不是很好,他虽然小,也没人敢同他说他父王母妃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小孩子总是格外敏感,好像知道父王母妃出事了似地,整日的啼哭不休,她叹了声气,吩咐谢司仪:“我过去瞧瞧他。” 远在皇陵守着祖宗陵寝的恭王却根本不觉得卢皇后是好意,他的手指关节捏的咯咯作响,手背青筋凸出,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令长史,声音冷的似乎是冬天的冰:“你说什么?” 令长史的头垂的低低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王妃去了......” 向来很难有情绪的恭王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呵斥了一声:“胡说!你竟敢诅咒王妃!” 自从收到杨氏被卢皇后打发来皇陵陪自己的事之后,恭王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因此很是悬心。谁知等了这许久,等来的竟是杨氏病故的消息。杨氏的身体向来极好,就是头疼脑热都少的很,她常说不敢病,怕病了就没人照顾他跟孩子们了......恭王只觉得眼睛疼的很,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眩晕,好容易站稳了,唇色都发白的怒吼了一声:“你胡说!” 令长史就把头垂的更低了,他朝恭王拱了拱手,并不为他的怒气所摄,叹了口气:“殿下节哀,王妃娘娘的确是去了......” 恭王呵了一声,如同一头困兽,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走了不下数十遍,直到走的屋子里一片死寂,方才消停了,坐在椅上半天没有动静。 “怎么会出事呢?”他把脸埋在双手里,静静的问了一声:“你们都跟着,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出事?” 令长史就知道现在恭王是能听得进人说话的时候了,不紧不慢的朝恭王解释起了缘由:“病,是病。娘娘出城头天晚上就染了风寒,到了廊坊的时候已经病的起不了身了,本身我们还是带着大夫的,那大夫却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过就是风寒,吃了药却也半点没好的原因。我们就请了随行护送的锦衣卫回城报信。” 他见恭王抬起了头,接下来的话说的更加干净利落:“来了御医,可是御医也束手无策。娘娘一日一日的病重,没撑过七天就......” 令长史叹息了一声:“当时中宫懿旨要娘娘来皇陵,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特意写信禀报了您......娘娘在京城的时候,很是做过一些事......” 夫妻一场,这些事恭王都是知道的,杨氏也曾写信同他说过,说是实在看不得杜家落井下石的做法,因此想给他们一点教训。 不过就是几句挑拨的话而已......恭王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到最后终于黯淡一片。 口口声声爱他的母亲,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是害他的。 因为几句挑拨的话,周唯昭那边还没怎么样,她先就急了,生怕以后不能依靠周唯昭了似地,迫不及待的跟周唯昭表真心去了。 恭王几乎是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冷笑,太子没了,他也被父皇厌恶了,卢皇后就把赌注全部押在了这个黄毛小儿的头上,他总要让她知道,她倚重的人究竟能不能靠得住。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七·简单 八月十五的月亮格外的圆,一轮圆月挂在天上,远远瞧去,借着月华,还能瞧见边上彩色的光圈,卢皇后从周唯昀的住处出来,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朝着月亮闭了闭眼睛。 闺中女儿,今天都该要拜月的。她遥遥的望着这一轮月亮,只希望日后能风平浪静,恭王从此老老实实的,以后回了封地好好过日子,周唯昭顺顺利利的当他的太孙...... 她这样想,旁人却并不这样想,同样得知了恭王妃死讯的卢太子妃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垂着眼皮喔了一声,问湘灵:“殿下还没回来么?” 算起来,她跟杨氏其实半点边也沾不着,当初她虽然把恭王求情的信交给了建章帝,可她这是为了儿子,对于杨氏,她当真是半点儿情绪都没有的------这把年纪了,说什么爱不爱恨不恨的都是虚妄,她压根正眼也不想瞧杨氏一眼。若不是杨氏非得上赶着来给周唯昭在卢皇后面前挖坑,便是周唯昭也不会注意到有这个人。她既无所谓杨氏的存在,杨氏的死活就并不那么要紧了,尤其她的死还是周唯昭造成的时候。她满心牵挂的只有儿子,眼看着就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卢太子妃有些担心:“听说外头出了事,唯昭没事吧?” 原本在宫里陪太子妃赏月的荣成公主急急忙忙的出宫去了,说是镇南王妃在去万花楼赏月的时候遇了什么事,闹得受了伤,荣成公主跟驸马关系融洽,与婆母相处的也向来不错,自然是要去瞧一瞧的。 往年中秋也是一般有工部置办许多烟花来放,图个喜庆吉利,从来也不曾出过什么乱子,可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真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她眉头微蹙,面前摆着的月饼一个也没碰,回头吩咐梁嬷嬷:“若是殿下回来了,告诉一声。” 周唯昭此刻正同宋程濡说话,他送了宋楚宜回来,先同宋程濡说了湖北的事。 饶是宋程濡老练,听见湖北的乱象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向来没甚表情的脸上现出些震惊来,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声:“当真?” 鄂地全境都遭了水灾并且爆发了疫病的事倒是确有其事,内阁商量了一阵拟了章程,原本这几天就要定下来去湖北抚灾的人选的。可鄂地上来报信的奏折都说疫病已经控制住了,因此朝廷只是打算派钦差去制定灾后的抚民之事的。 随后赶来的崔应书听了消息也忍不住震惊:“那为何一直未有弹劾江田平的奏折送上来?!两湖都督陈陶是死的吗?” 巡抚是文臣,都督是武将,掌两湖兵马的人,难不成还会被一个文官给挟制住?湖北要是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却到现在才由汪御史把消息送进京城来,那简直是朝廷的耻辱。 周唯昭叹了一声:“就是听说陈陶被江田平给扣住了,汪御史也是偷跑出来的。带着亲信几乎跑断了腿,旁边的江西也不敢去-----生怕江田平跟他们通了气。一路跑断了腿跑回来,还要躲追兵,怕还没把奏折送进宫就先被暗杀了,这才打起了中秋节的主意......” 闹了这么大一场,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的人果然通通出动,局势瞬间被打乱,汪御史就趁机跑进了陶鼎湖家里。 连崔应书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宋程濡:“江田平简直胆大包天!” 湖北已经乱成一团,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朝廷要派人去湖北已经是刻不容缓,宋程濡摸了摸自己胡子看向崔应书:“你要做好准备,此去可不是一帆风顺。” 周唯昭既然把消息带到了,也就不再久留,临走之际又回头看刚跟清风先生和李二救了不少人的宋琰一眼,招手把他唤至跟前:“你还想去湖北?” 宋琰毫不犹豫的点头:“老师当初就说湖北可能乱起来,现在看来,湖北比老师预想的还要乱一些,既然如此,我更要陪老师走一趟了。老师仅剩的几个亲人都在湖北呢。” 周唯昭斟酌片刻倒也没拦他:“那你得亲自同你姐姐说。” 宋琰自然点头答应,听说后院祖母担心的了不得,忙又撒腿往后院去,可是进了宁德院才知道宋楚宜还来不及回后院呢,先被宋程濡叫走了。 宋程濡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他是想问一问宋楚宜如何看待去湖北抚灾的事:“江田平平时政绩也算过得去,此人一路升迁都四平八稳,按理来说熬到这个资历的人是做不出这等傻事的......他此等行为,无异于......自取灭亡......” 宋楚宜笑了笑,在鹅颈椅上坐下来,看着自己祖父和舅舅点了点头:“此人履历的确是找不出什么不对来,可是祖父跟舅舅这么聪明,难道忘记之前东平郡王差遣魏家人去襄樊打通关节,想拿陈家的二十七万两银子身陷囹圄,太子是叫谁去经手帮忙捞出魏家的人么?” 崔应书皱了皱眉,很快就想通了:“江田平?” “他背后靠着的也是太子殿下。”宋楚宜有些无奈的吐出这人背后的人,又看向宋程濡和崔应书:“他比原江西巡抚杨云勇可要贪心的多,杨云勇还给太子留几分好处,他可是能把给太子的好处压到最低,无限填充自己私库的人。 崔应书瞬间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见宋程濡也皱起了眉头,就问:“你的意思,这事儿是有人故意想捅出来的?” “也不能这样说。”宋楚宜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啜了一口茶:“若是我猜的没错,应该是这江田平实在捞的天怒人怨,原先太子没出事的时候旁人自然是不敢怎么样,可太子一旦出了事,接手东宫的是乳臭未干的太孙殿下,看不惯太子的人就该要趁机抓住这个机会了。” 五更五更,继续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啦,爱你们爱你们,么么哒~~~早点睡哦。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八·人选 东宫其实从前做人上大体是不错的-----只是从扬州弊案的事情过后,这在朝中的声望就噌噌噌的往下掉,无他,太子对自己东宫的人实在是太狠了,只见东宫属官一个个往下掉的,没见太子伸手的,这样的储君,日后谁敢亲近他?更别提杨云勇那似是而非的事儿给闹的了,当时饶是连一向亲近东宫,在外人看来同东宫关系不错的岑尚书都忍不住离太子远了些。 现在一旦失势,如宋楚宜说的,可不是得墙倒众人推么,崔应书还琢磨了一会儿,宋程濡却已经开口了:“你的意思,这江田平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是受人算计了?” 其实为了政绩,应付吏部的考核,地方官轻报瞒报自己治下的灾情的事自来有之,就像阳泉马圆通造反的事,就是因为地方上的官员隐瞒不报,久而久之就给拖成了大事的。可瞒报也有个限度,有些无伤大雅的事自然能瞒就瞒,可是似这等大事,纸里怎么包得住火?江田平不是傻了,就是脑袋被驴踢了,否则要是个正常人,就做不出这种事来。 宋楚宜却觉得江田平会做出这事儿也有迹可循,太子虽然面上宽和仁善,可是其实着实不是个有量度的人,不然也不会扬州弊案逮着机会就狠狠把恭王跟端王的人一锅端了,也不想想以后怎办,更不想想事情闹的这么大会不会犯建章帝的忌讳。 他自己偏执,找的人也都是差不多脑子很有些转不过弯的,似是杨云勇,他不就贪的过头,终于胆子越来越大,才被九江的事情闹的一锅端了么? 宋程濡这么问,又摇了摇头:“他也是久经官场的人,难不成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别人撺掇他,他就信了?愚不可及。” 崔应书倒是比宋老太爷想的开,瞧了宋楚宜一眼,见宋楚宜手里正把玩着佛手,伸手拍她一下:“拿归拿,小孩子别总把这东西放鼻尖嗅!” 宋楚宜把手里的佛手搁在桌上,就听见崔应书又道:“倒不是他蠢,也不是他受了撺掇就一定要听,恐怕当初疫病并没流行开,局势也尚可控制,他为了吏部考核时过关,因此才想把场面做的漂亮些,谁知竟一发不可收拾。到了那地步,陈陶跟汪御史肯定也不想替他背这个黑锅,自然是要闹开了。他是被逼上了梁山了。” 那就是说,有人撺掇估计也是真的了,宋程濡左思右想,跟太子和江田平有仇,且还身处湖北尚且能施展些作用的,其实也不用多想。 他眯了眯眼睛,见崔应书跟宋楚宜也都朝自己看过来了,摸了摸自己胡子,呵呵笑了一声:“陈家。” 当初宋楚宜实际上是派了马旺琨等人去襄樊处理陈家这笔陈阁老留下来的银子的,并且借着这个机会跟陈家四房达成了共识-----由陈家四房出手攀咬设计东平郡王派去交割的魏延盛等人,并且也成功了。 只可惜后来太子又派了魏大老爷去襄樊,还直接就找了襄樊知府的顶头上司,湖北巡抚江田平。陈家四房心心念念盼着的二十七万两巨款就此打了水漂,怎么能不对太子和江田平恨之入骨?太子得势的时候他们自然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什么也不敢做,可现在太子不是已经出事了么?接手的是年纪尚小的且一直不受太子宠爱的太孙周唯昭,他们自然心思就活泛了,有对江田平落井下石的机会,哪里有不抓紧的? 江田平之前作为一省巡抚居然还会跟太子私下勾结来往,可见此人心术不正,极重权势,都不用别人挑唆,宋楚宜都怀疑只要有人稍微在他面前露出个担心他到时候考核的成绩,他自己都能想出瞒报灾情这等糊涂事。 她见祖父说出了陈家,也跟着笑一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江田平此人履历多有不同之处,足可见此人心思了。他会做出这样的事,还真的不甚稀奇。” 只是不管是不是,却还是得留个心眼,毕竟江田平是跟着太子的人,他出了事,保不齐要攀咬出东宫来,现在太子虽然倒了,可是储君成了太子他儿子,还是那句话,人心是经不起磋磨的,建章帝的耐心已经渐渐用尽了,不管这事儿到底同周唯昭有关无关,一旦闹出来,那就是周唯昭天然的不是------受害者被人算计的多了,旁人难免也要觉得你自身怕是也有问题,否则为什么旁人不出问题,偏偏你身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出些事来? 宋程濡跟崔应书都是人精,一听宋楚宜的意思就知道宋楚宜到底想说些什么,不由对视一眼尽皆笑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想你舅舅亲自去湖北一趟。” 宋楚宜上前搀了她舅舅的手晃了晃,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是呀是呀,就是想舅舅去湖北。抚灾之事没个三两年是回不来的,舅舅去了湖北,大家就不会觉得如坐针毡了。” 否则崔家两个兄弟,一个人还做着尚宝司少卿,另外掌着工部这样的肥差,另一个更是三边总制,加上宋程濡,实在是太显眼了。 还不如先暂时远远离开京城,避开这风口浪尖,安静一段日子好呢。 再说湖北那边,若是真的跟猜测的那样江田平有不对的地方,那更是要自己人去了。而自己人里,自然又以崔应书最为合适。 崔应书伸手在宋楚宜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偏你这样狡猾!”笑了一回又道:“放心吧,恩师和你祖父的意思都是一样的,都属意我去湖北,我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先前不知道湖北情形还想着去呢,现在知道了,自然就更是要去的。一是为了避开些风头,省的又有人拿我做筏子,二来,其实这抚灾的事虽然麻烦,可是这几年我若是真做了出来,日后也是一大好事。”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九·准备 说了一回,崔应书就要告辞:“家里还有些事儿要交代,出了这种事,明天朝上必定有一场震动,且去湖北的事刻不容缓。有老师跟您在其中运作,恐怕明后两天我就得动身。” 是先该回家去准备准备,宋程濡点头应是:“只是郡主却不必去了,天长路远的......” 带着个女流之辈总是不方便,尤其是湖北真同汪御史说的那般危急的话,端慧郡主去了也是涉险,还不如留在京中。 “自然。”崔应书毫不犹豫:“我已经同郡主说过,如今华鸾和嘉言的婚事都要相看了,她留在京中便宜许多。”一面说,一面又去看宋楚宜:“多去陪陪你舅母。” 宋楚宜自然应了,候着崔应书走了,又转回头看自己祖父:“祖父觉得,此时应急流勇退,还是逆水而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小狐狸,宋程濡笑骂了一声:“怎么?还考起你祖父来了?”整理了手中公文,想也不想的就抬头看了小孙女儿:“为着家里出了一个太孙妃,你祖父就要退?你祖父到今天,靠的可不是宫里有没有什么娘娘,是实打实的靠着政绩和资历熬上来的。怎么,现在临到了了,还要为着旁人的闲言闲语避嫌不成?我要是真避嫌了,圣山才该多想。” 宋楚宜会这么说,是因为朝中已经有些风言风语是针对宋老太爷来的,说他早年就与东宫关系亲近,同镇南王府也往来频繁,实际就是东宫一党,把孙女儿嫁给太孙周唯昭所图不小。 要是那等扛不住的,早就自己上折子请罪告老了,可是偏偏宋程濡此人已经修炼出来了,极为扛得住压力,也极为厚脸皮,对此等言论通通充耳不闻,只当自己是聋子,什么也没听见-----他跟建章帝相处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敢妄自揣测圣心,可有一点却是明白的,建章帝是个干实事的皇帝,他虽然爱修仙炼丹,可也并没有耽误过政事,这样的皇帝,自然喜欢做实事的人,而他宋程濡,恰好一直以来做的就是实事。且基础早就打好了-----纯臣姿态他一直在建章帝面前保持的好着呢,且这回太子又有神来之笔-----设计想杀宋楚宜。 这可不巧了么?正给宋程濡递了个靠向建章帝的梯子-----要是宋程濡真是东宫一党,太子能来杀他孙女儿? 因此这些言论,宋程濡只当他放屁:“先前这番言论还挺多的,后来自从老杜遭了申饬之后,耳朵里安静多了。” 宋楚宜忍不住笑:“杜阁老现在只怕手收的不够干净,肯定不会再生事了。只是总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浑水摸鱼,为了同祖父做对,只怕对舅舅去湖北一事也要闹出些事来,这番言论肯定还有人旧事重提,我只是提醒祖父,要有个准备。” 宋程濡从前其实也并没练就这样厚的脸皮,主要是宋楚宜很是撺掇了他几回,他自从上过几次辞官的折子之后,心里也就有谱了-----建章帝对他,大抵还是认可的。 而既然建章帝认定他是做实事的,那他还惧这些流言蜚语?他上有建章帝,下有常首辅,还管着吏部,怕这些人参? 不过宋楚宜提醒的倒是有些道理,总有些人不好好当官,想着拉一个两个下来,好一战成名,尤其是他又管着吏部,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点了点头:“想从我这里入手,阻碍你舅舅去湖北的事,老杜是不会蠢到去做的-----如今恭王那里他靠不住了,还指望着太孙呢,这个时候,他哪里敢给太孙添堵。余下的只是一些不清楚内里的小鱼小虾,着手处无非就是我们家权势滔天结党营私啊这类屁话,你既提醒了我,我自然会有应对的法子,你放心吧。去后头瞧瞧你祖母,她只怕担心你担心的了不得。” 宋老太太那里当真是已经担心的了不得了,黄嬷嬷往前院都走了好几遭,宋老太太正催促人再去前院找,玉兰已经撩起了帘子说宋楚宜到了。 宋楚宜才进门就被宋老太太捉了手:“你祖父也真是,有什么话不能等你收拾收拾之后再商量,非得这个时候说。”一面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这才松了口气:“好在没事,珏哥儿也不知怎么当的哥哥,竟然把你们两个姑娘留在店里,当真是糊涂了......” 向明姿只好揽了宋老太太的胳膊同她撒娇:“真不怪大哥哥,卢姑娘走失了,又是同我们一同出来的,难不成我们放任不管不成?当时也不知道火势能烧到重音坊,更没料到事情会闹的那么大。” 是啊,因为这件事,还死伤了不少人。宋老太太念了声佛:“好端端的去赶个热闹,竟碰上这等事,也真是......” 说了一回,又觉得说这话不吉利,就不再说了,转而问起宋楚宜:“我听说叶二明天就动身?你记得差琰哥儿一道同你大哥去送一送。他向来同你大哥和琰哥儿的关系好,这一去又是几年,前天还来咱家专程辞了一场。” 叶景川待宋楚宜着实没有话说,连带对宋琰也极好,两家是通家之好,宋珏跟宋琰都同他关系不错,去送一送也是应有之义。 老太太是当真觉得叶景川为人不错,等宋楚宜答应了,同向明姿跟宋楚宜姐妹俩再说了会儿话,等她们散了,转头吩咐大夫人:“你也备份礼给镇南王府送去。” 镇南王府同长宁伯府的关系向来不错,镇南王府既然能不因为叶景川的事情心存芥蒂,长宁伯府更该表态了。 宋大夫人早已经备下了,闻言笑着应是,把礼单递给宋老太太瞧过,又问:“贵妃娘娘赐下的一对玉如意不如就拿来当第一台嫁妆罢?” 太子妃虽然身份也贵重,可贵妃娘娘到底是长辈,宋老太太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章·提点 宋琰同宋珏一道起身去送叶景川,还不忘同他师傅告假:“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吩咐我,别叫姐夫去,他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 昨天中秋节晚上出了事,李二不仅不跑不说,还一个劲儿的跑进书铺搬书,说是可惜了可惜了,弄得头发都烧掉了几缕,要不是宋琰护着清风先生跑了,回头没瞧见他又去把他拉出来,他恐怕还得往火场里多跑几趟。因此宋琰觉得他甚是不可靠,生怕他把自己师傅给坑了。 清风先生摆摆手,很是不以为意:“知道了知道了,你早去早回,我这里还有许多书等着你帮我理出来呢。” 清风先生爱藏书,屋子里泰半都是书,乱的很,寻常他是不整理的,也唯有他跟宋琰能准确无误的找出要的书来,可现在快要出发去湖北了,还是得理一理,给收拾起来,省的被虫蛀了,旁人收拾他不放心。 宋琰答应了一声,跟宋珏一同出门,到城门口的时候正巧还碰上了来给叶景川践行的十一公主的驸马沈崖,沈崖叫宋珏舅舅倒是不觉得吃亏,年岁相当,反正辈分高些也就高了,每次对着宋琰却是好容易才开得了口,见了宋琰朝他招招手:“昨天听说你也去朱雀大街上了,没出什么事吧?” 宋琰转了一圈给他瞧,示意自己并没事,见叶景川同叶景宽话别完了,上前喊了一声叶二哥,说些路上小心之类的话让他保重身体,又额外送他一把剑:“这是我从师傅那里要来的,你瞧瞧看按顺不顺手,顺手的话就拿着用吧。” 清风先生手里出来的就没有凡品,叶景川拔出剑来就觉得眼前一亮,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了谢,又叮嘱他去蜀中路上小心之类的话,指了指叶景宽:“要是有什么难事,尽可找我哥哥帮忙,跟找我是一样的。” 叶景宽被他气的想笑,倒是会拿他来做人情。 镇南王妃等人自然是在府里来不得的,镇南王也入朝议事了还未出宫,叶景川同众人拱拱手,觉得已经没什么好交代的,再环顾一圈这京城,抿了抿唇翻身上马。 周唯昭惯例在城外候着他了-----这人向来不喜欢热闹,且他如今身为储君,大咧咧来送镇南王嫡次子也的确容易招惹闲话,叶景川掀了掀唇角,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周唯昭肩上锤了一拳:“还以为你要被昨天的事绊住出不了门。” “现在这些事儿轮不着我管了。”周唯昭今天穿一身豆绿长袍,那绿色染得极为浅淡,半点儿也不显得鲜艳,平添几分素淡:“倒是你,这一去可得小心些。” 他从青卓手里接过一封信递给他:“王参将就是金陵那位惹出事端来的王公子的生父,经过王公子的事,他其实已经跟宋琰有几分交情。这是我写给王参将的信,你一并带去给他。” 叶景川入王参将的军中,镇南王自然是已经给他打点过了的,可周唯昭仍旧还另外叫他带封信去,他不由就问:“怎么,这位王参将很难伺候?” 周唯昭就笑:“也不是说难伺候,只是颇有些固执,否则以他的本事,也不会杀敌不少,军功累累也仍旧才至台州参将一职了。此人虽然脾气不小,可是本事更是不小,不用我说你也当知道,他手里训练出来的兵勇猛非常,败绩屈指可数。你去了那里,可得熬得住苦。” 叶景川刚要答应,就听见周唯昭身后的马车里传来女子独有的娇俏笑声:“不仅要熬得住苦,王参将手里不养闲人,能熬得住苦并没什么用,还得派的上用场。” 叶景川眉头一凝,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正要想是谁会同周唯昭一道来,车厢门已经打开了,青莺跟青桃先跃下来,又伸手去扶人。 先下来的却不是宋楚宜,而是卢重华,她看向一脸惊愕的周唯昭,觉得斯文俊秀的少年呆头呆脑的实在有些好笑,因而也就真的笑了,继而才咳嗽了一声看向他:“王参将的夫人正好是我二叔祖母的女儿,是我的堂姑,因此我对这位堂姑父也有些了解。是小宜特意叫我来给你上上课的。” 宋楚宜含笑朝着叶景川点一点头:“原本重华今天就要出发去漳州的,听我这样求她,还特意迟了两天再去。” 卢重华半点不罗嗦,已经说起了王参将其人生平,细致到他的性格和癖好,都同叶景川说了:“叶二公子可别觉得这是投机取巧。有时候你有本事,也得要施展得出来才好。我堂姑父虽然人算得上是铁面无私,可是其实他能在那样的地方待这许久,说他不会做人也有些牵强了。你这样的身份,去了恐怕也是在军中吃闲饭的,这时候投其所好就很是重要了......总得用心,人家才知道你是真的去求上进的,而不是去混饭吃的不是?” 叶景川不是听不进旁人话的人,既然卢重华对王参将的喜好如此清楚,他自然乐意听的,还朝着卢重华拱拱手道谢。 卢重华都是捡重要的说,把格外要注意的事都交代清楚了,又笑道:“堂姑父看着正直不懂拐弯,其实再通透不过。不然王爷往他帐里塞人,他能应下?叶二公子既然自己有志向,那又更好了,祝叶二公子这一去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卢重华实在是很会说话,饶是叶景川如今心情并不是很好,可也忍不住笑着谢了她,将周唯昭给的信交给长兴收了,又郑重其事的同他们几个告辞。 先前一直没开口的宋楚宜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道:“说来你此去要同海寇倭奴打交道,勇猛固然重要,可是智计也同样重要。我这里有一人,倘有用的上的地方,你尽管找他。” 叶景川伸手接了宋楚宜递来的纸,看着上头写着的孙二狗的名字,再把信封一倒,从里头倒出一枚玉牌来,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瞧了她一眼。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一·心机 孙二狗此人,叶景川是认识的,宋楚宜手底下那几个得用的人,叶景川都接触过。想想已经许久未见到孙二狗这个人,他掩不住心中震惊,看了看宋楚宜又看看周唯昭:“你们这是?” 居然叫孙二狗混进了海盗里头去当海盗,叶景川想到父亲跟兄长之前一直说与倭寇总有一战的事,握了握拳头,似有所悟。 宋楚宜已经压低了声音笑着看向他:“孙二狗人机灵,时机成熟的话他自然会来找你的。郭大人也知道他的身份,你若是有他的消息,还请务必通知我一声。” 叶景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点了头,最后把他们看了一圈,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回城之后就听说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崔应书被指了钦差,即日启程前往湖北严查湖北巡抚江田平瞒报灾情、焚烧百姓之事的消息。 周唯昭忍不住叹气:“原本该我去的,舅舅去,又担一番风险。” 江田平既然会做出瞒报灾情还敢囚禁陈陶和监察御史的事来,听说王于是已经把湖北的事上达天听,必定不会甘心坐以待毙的,崔应书是钦差,他有先斩后奏之权,这回去,自然头一件事就是先法办了江田平,以免他说出些不该说的来。 周唯昭声音忍不住又低了些:“他留下这么多烂摊子,全都要我们来收拾。” 太子实在是太会捅窟窿了,往往这边的窟窿才给他填好,那边他早已经捅过的窟窿就又塌了,又得重新填,周唯昭实在有些疲于奔命:“只可惜不得不为。” 身在这个位子上,身为东宫嫡子,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得不争,否则上位的不管是恭王还是他弟弟东平郡王,他都只有一个下场。 他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语气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小宜,你不会累吗?” 周唯昭很少说这样丧气的话,露出这副颓唐的姿态,宋楚宜知道上次太子派人刺杀的事终归是对周唯昭有影响------是人就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当初宋毅偏宠宋楚宁,全心全意信任宋楚宁的时候,那种心寒又失望的滋味她一直铭记在心,就算已经过去许久,就算宋毅后来已经知错,可是偶然想起来,仍旧觉得心不甘意难平。 她扶着周唯昭的手下了马车,见马旺琨和马永福已经迎了上来,朝他们绽出一个笑,吩咐他们去替她打探打探杜家的事之后,同周唯昭坐在凉亭里,朝他弯了弯眼睛:“累啊,我不去找事,也不断的有事找上我,细想起来,自然是累的。” “可是话说回来,在梦里,我连累的机会也没有。”宋楚宜伸手替他倒上一杯茶,坦然的看向他:“在我梦里,你也连累的机会也没有。现如今至少我们还能有还手的力气,人活这一世,大抵没有不累的。可同时也有许多值得你为之累的事,譬如太子妃娘娘,譬如我弟弟,譬如我们自己。我总觉得上天赐予我们的东西都有价钱,我们既然已经得到了这些,就不该苛求更多。你瞧,饶是圣上,贵为九五之尊,不照样多的是累的地方吗?” 宋楚宜说话的时候总是老气横秋,半点儿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若是正常的小姑娘,此刻怎么会是这番说辞?周唯昭看着她,忽而笑了,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他从前也总这样去捏自己的猫。 宋楚宜活了两世,也没被人这样用这样亲昵的姿态捏过脸颊,一时有些错愕。 周唯昭于是笑的更欢了,只觉得心中郁气一扫而空,连声音里都染着欢喜:“是啊,你说的是,我捡回了一条性命,还有母亲跟你,就算是累,也是甜蜜的负担了。” 他一扫先前的颓唐,继续伸手去捏宋楚宜另一侧脸颊,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可真是怪了,先前还高高兴兴的,转眼又变了脸,不是说女人的脸才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么?怎的周唯昭也有这个毛病? 宋楚宜颇不能理解。 周唯昭摸了摸下巴问她:“今儿什么日子了?” “八月十六呀。”宋楚宜仰头瞧他:“昨天刚出那样大的事,你怎么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周唯昭于是做苦闷状:“就是记得清楚才着急,什么时候才到十月初六呢?” 宋楚宜脸立即腾的就红了,如同初春时节树上的桃花,粉粉嫩嫩的鲜妍又明媚。 周唯昭见好就收也不再逗她,转而跟她说起正事:“叫马旺琨他们去打听杜家的事......你是觉得重华的话可信?” 卢重华并不傻,这事同宋楚宜说了,自然也要同周唯昭说一说,不然日后宋楚宜要是没做成,或者是事情最后并不圆满,岂不是显得她在中间挑拨坏了事? 宋楚宜撩起耳边碎发,脸仍旧有些红,静了片刻才点头:“若是真如重华所说,那这杜家姑娘其实着实是个不错的人。反正我家太太那边也是要娶亲的,娶谁不是娶呢?凭广恩伯府如今的门第,能娶到阁老家的嫡长女,可着实有些高攀了。她要是立的起来......” 言外之意,要是杜芳曦真的立的起来亲近宋家,她自然是乐意促成这件事的。 “从前大家只记得我的命格了,虽然元慧等人被压了下去,可其实似这等事,谁心里不多想一想?”宋楚宜轻轻的摇了摇头:“杜夫人既然有心想要用这事儿来亲近我,我自然求之不得,有杜夫人领着,以后我的名声,想必会好上许多吧?而杜姑娘,她当知道,她能脱离杜家,靠的不是杜夫人的好心,而是我的成全。” 一箭双雕,既面上收了杜夫人的好意,安了杜夫人的心,以后还要借着杜夫人的手收揽人心,又顺势还成全了杜芳曦,叫她得偿心愿,为以后对付杜家埋下伏笔。 周唯昭却并不觉得自己未婚妻的心机重有什么不好的,心机重才能保全自己。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二·君威 宋楚宜说到做到,回去就同尹云端商量起了这事儿,见尹云端面露不解,伸手拉了她的手低声喊了一声尹姐姐。 这还是她未出嫁之前,宋楚宜这样喊过她几回,她一时有些恍惚,直到肚子轻轻动了动,她方才反应过来,手放在肚子上抚了抚,看向宋楚宜的神情极为温和:“杜阁老曾经是恭王的老师,你这样做......恐怕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天大的把柄。” 宋楚宜晃了晃她的手,不禁失笑:“母亲放心,这拐了十七八个弯才沾着的亲戚,说什么把柄不把柄?若是照着这么说,这京城里谁家往上数三代没些沾亲带故的亲戚?真要这么说起来,现如今秦大人的两个女儿,同先前故去的端王妃还是堂姐妹呢,那秦大人岂不是端王一党了?可我瞧他,也没因为这事儿被圣上罢官厌弃啊。” 尹云端向来知道自己这个继女的不凡之处,闻言就明白宋楚宜这是已经下了决定,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既然你觉得好,自然就是好的。我回去同母亲说一声。” 她其实同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先前想的一样,觉得宋楚宜选叶景川会好许多,不管对谁来说都要好许多-----宋毅是这个性子,宋楚宜成了太孙妃,他本来就不是个多精明的人,若是一旦树大招风被人算计了,拿来当做对付宋楚宜的靶子,那真是无妄之灾。前车之鉴也早已有之-----沈家就曾算计过他。可是想自然是这么想,她自来就是个明白人,知道有些事想也无益,现在既然宋楚宜已经是钦定的太孙妃,她再怎么害怕,也得接受这个事实,同宋楚宜好好的配合,因此宋楚宜既然说要她接下杜家的这份马屁,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接了也就接了,反正也不少块肉------其实私底下,她很知道宋毅跟宋楚宜比不得,这个姑娘就不是个普通的人,与其靠宋毅,倒不如靠宋楚宜,尤其现在就算不靠也得靠------人家如今是太孙妃啊,说不得她出了什么事,连宋家也要一并遭殃的。 宋楚宜攸关宋家生死,宋老太爷自己倒是没有这个觉悟,他坐在建章帝对面,看着建章帝往棋盘上落下一子,毫不拖泥带水的认输了:“老臣输了。” 以往陪建章帝下棋的活计都是常首辅来做,宋程濡其实是没这个殊荣的,这还是这几年来头一次建章帝叫他来下棋。 建章帝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棋局:“听说宋老的棋艺极为精湛,今日一见,怎的没传说中的那样好?不是故意让朕的吧?” 宋程濡气定神闲:“臣于棋艺一道着实技艺平平,不如圣上。” 建章帝唔了一声,笑着又垂下了头:“朕还以为宋老是因为听说了近日京城里的传言,因此畏首畏尾,这样小心翼翼,连技艺也不敢施展出来了。” 来了!宋程濡心下一紧,面上却并不露出来,板着一张脸恭敬的看着建章帝:“老臣不知道什么传言,只知道忠君二字。” 君臣相处这么多年,纵然建章帝不如信任常首辅那样亲近宋程濡,却也很了解宋程濡的脾气,听他这么说,手指缓缓移到棋盘上拈了颗棋子换了个位置,头也不抬的问他:“哦?忠的是哪个君?” 宋程濡终于老脸一白跪倒在地,拱拱手看向建章帝:“老臣不知圣上是何意,请圣上明示。” 建章帝的声音里透出些懒散,说出来的话含有雷霆万钧:“从前尚不觉得,后来听了些不经之谈,原本想一笑置之。可有时候细想想,又似乎的确是个这道理。西北有绍庭镇着,朝中管着工部事还领着尚宝司少卿职位的是应书,而宋老你,又是我朝唯一一个以吏部尚书尚书身份入阁的阁老......” 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也大约猜到迟早有这场敲打,可宋程濡的脸色还是愈发的白,额际隐隐已经有冷汗渗出。 建章帝的话却还在继续:“宫里贵妃有个九皇子,唯昭未来的妻子又是你的亲孙女儿......这么算一算,宋老,你的福分委实不浅啊。” 宋程濡的头已经应声磕到了地上,他深深的磕一个头,又深吸一口气看向建章帝:“圣上这么说,老臣无立足之地......” 他跪在地上,面色泛白中带着些因激愤而起的潮红:“老臣是圣上的臣子,眼里心里自然只认圣上一人,至于其他什么富贵不富贵的,老臣不知道。” 建章帝不置可否,瞧他一眼,笑着把棋子搁回了原处:“只望宋老当真心口如一。” 宋程濡自然义正言辞的应是,又朝建章帝请辞:“老臣年老昏聩,不堪此重任,请圣上另择贤明。” “宋老才刚说过只知忠君二字,好好的怎么又提致仕的事?”建章帝目光聚集在棋盘上,喜怒莫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愿意做朕的臣子。” 宋程濡就知道建章帝果然是真的同宋楚宜猜测的那般,对于儿子们无休止的争斗觉得厌烦到了极点也忌讳到了极点。 越是此时,自然自己越不能乱,宋程濡坦坦荡荡的直视前方,趴伏在地表明忠心:“老臣是圣上的臣子,自然忠心圣上。如今京城流言颇多,老臣虽然问心无愧,可......” “既问心无愧,又说什么辞官不辞官的话?”建章帝面上瞧不出喜怒,声音倒是一如既往:“老宋,你就是小心太过了。”他笑了一声,见宋程濡跪得直挺挺的,说一声起来罢,又笑:“可有这份小心,总比没这份小心的好,但愿你永远有这份小心。” 之前叫宋老,现在改叫老宋,宋程濡一听这称唿先就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既然没准他的辞,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三·聪明 宋程濡来家,先亲自去找了清风先生,论起来,宋程濡同清风先生和唐明钊都是同辈人,只不过宋程濡这人自从祖上出了争产降爵的事儿以后就格外的在意权势,一门心思的往上挤,自然跟这两个潜心做学问的隐士没法儿比,可没法比归没法儿比,宋程濡对他们向来是非常推崇的,这两人自己不出仕,可是教出来的弟子们,可个个都拿得出手。 此刻他去了清风先生院里,见了埋在书堆里的清风先生,挑了挑眉问他:“先生这是做什么?” 清风先生同他已经很熟了,既是宋琰的师傅,也没那么多虚礼同宋程濡讲,抬头朝他点点头算是见过:“整理好这些书,别叫到时候被虫蛀了。” 又请宋程濡坐了,自己从书堆里钻出来坐在宋程濡对面,问他:“宋公平安过关了,怎么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瞧,这就是为何连常首辅听说清风先生在宋家的消息之后,待宋珏宋琰等也热络了许多的原因,有这么个心思通透玲珑如曹魏杨修之人的清风先生在,只要学到他一二分本事,而没有杨修那份自作聪明,这俩人的前程就绝对差不了。 宋程濡摸着自己胡子叹了口气,在清风先生面前也没什么好瞒着的,看着清风先生一派出尘的气象道:“圣上似是对殿下有不满之心......” 虽然宋楚宜也早已经料到了建章帝如今忌讳周唯昭,宋程濡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今天建章帝那番不冷不热的话一砸下来,当真是砸的他有些晕头转向,其中警告之意简直不言而喻,他着实是有些心神不定。 清风先生摆了摆手,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瞧他一眼。噗哧一声笑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搁谁,谁也不放心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啊。宋公眼下又何必想那么多?圣上不是把话说的狠明白了么?愿你一直有这份小心。” 清风先生敲了敲身前桌子:“殿下也有这份小心,并且也容许您有这份小心,这不就结了?” 道理宋程濡自己也知道,可是每每想到自家已经把赌注全部押在了周唯昭身上,心里要说平衡,那也的确是假的-----看着周唯昭境遇,他心里着实担心的很。 “别担心殿下会触怒圣上了。”清风先生垂下眼睛笑了笑:“这位殿下是个聪明人,在他这个年纪,少有这样聪明的。你瞧瞧琰哥儿,他虽是天资出众,可是阅上就显然不够看,可这位殿下却不同,心思通透且能保持本心,这是极难得的。有这份理智在,他就不会同太子那样,宋公不必担忧。再过几年,就更不必担忧了。” 宋程濡说话向来点到即止,叹了一声气不再多说,又问清风先生:“先生何时启程?” “要么说宋公你是个聪明人。”清风先生已经笑起来:“你家小六儿也实在是聪明,可她对于琰哥儿,却始终狠不下心来。把一个男孩子绑在裤腰带上有什么意思?湖北那边,我带他去走一趟,再直接从湖北那边入川,在阅这一块,他就过的关了,再读几年书,回来下场,到那个时候,情势稳定了,太孙殿下跟他姐姐也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还怕他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眼光当得放的长远一些。” 宋程濡深以为然,清风先生指点的崔应书跟崔绍庭两人都如此出色,由他亲自承认的关门弟子,他只会更加上心教导,有这个机会,宋程濡当然绝对不能错过。 他同清风先生略说了会儿话,又往宋老太太这里坐了一会儿。 宋老太太正同宋大夫人商量那天给那天男方那边来迎亲的人的红包,宋家其他姑娘们出嫁都有先例在,这红包大小倒是有例可循,可是这次李家那边算一算,加上媒婆冰人等,竟要来二十一个人,少不得女方这边送亲的车数也要增加。 等商量好了这些,已经眼看着要到晚饭时辰了,宋大夫人忙起身去安排晚宴-----崔应书夫妻跟余氏今晚都要过来用饭的,虽然菜品之类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还是要自己再问过方才放心。 宋程濡就同宋老太太说了今天建章帝的那些话,他们老夫老妻的,老妻又不是那等没见识的,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说完了他摇了摇头:“以后还有几年日子要熬,希望小宜收敛收敛那性子。” 否则还跟从前那样一点就炸,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年算下来,仔细想想,好多事还真是同宋楚宜有关,譬如九公主和亲、贤妃失宠、都能找到些宋楚宜的影子。 虽然严格来说宋楚宜都没主动招惹人,在外人看来更跟宋楚宜没什么关系,可是事情发生的多了,还是容易叫人厌烦的。 显然,现在建章帝就逐渐开始厌烦了。 正是要低调做人的时候,可不能再闹出什么事来了,可不能闹出什么事来......宋程濡觉得对于自家这个聪明过头的孙女儿来说实在是有些不易。 宋老太太却显得比他更看得开多了,她半点儿也不担忧:“小宜是个聪明孩子,该松该紧,她心里有数。” 否则宋楚宜也不会说叫尹云端回家,让广恩伯夫人应下杜夫人那事儿了,换做从前,宋楚宜哪里容得身边有这样的钉子?不就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么?从前到处危机四伏,又小,哪里分得出神去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现在既然路打的差不多了,自然知道要停下来歇一歇的道理。 宋老太太向来对自家孙女儿无条件相信的,好在宋楚宜也从未叫她失望过,宋程濡担心一回,听宋老太太这样说,也只好先罢了。可到底还是叮嘱了宋老太太,叫她细细的同宋楚宜分说分说,宋楚宜聪明自然是聪明的,可是有些时候,再聪明的人也会有气性,而一旦气性上头,聪明不聪明的,也就未必派的上用场了。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四·人选 稍晚些余氏就到了,她是带着崔华仪一道来的,特意支使女儿先去找宋楚宜说话,自己留在了宋老太太房里。 她先送了给向明姿的折腰礼,这才同宋老太太打听起事儿来:“亲家母,有件事儿,我想同您商量商量......” 余氏待宋楚宜向来不错,宋老太太因而也自然待她亲近,闻言便笑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能帮得上忙的,自然没有不应的。” 余氏说的是崔华仪的婚事,有崔华蓥的例子在前,不说崔华仪自己时常觉得担心惶恐,就是余氏自己,也实在是担忧的了不得,再也不敢凭着人家的名望出身就定了亲事------王家自来就是金陵望族,王公子瞧着出身人品都好,还有个在前线卖命的父亲,可谁能想得到他竟是个只喜欢男人的纯断袖?这样的人,别说他人品好出身好,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余氏也不想把女儿嫁过去守活寡。 一个崔华蓥,到如今还在晋中,前阵子还写了信去同崔绍庭说要绞自梳,不再嫁人的话。余氏每每想到此节,就觉得摧心摘肺一般的痛------女儿不过才十六岁,这一世却好似已经到头了,有了先例在前,幼女的婚事,余氏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崔家有女百家求,崔家的女儿自来是不愁嫁的,来提亲的人里,她也相中了两家,特意拿出来同宋老太太商量:“沈鸯是同嫂嫂跟展眉都有交情的,她儿子的品性我也放心。另一家就是蜀中唐家了......唐家也是名门望族,虽然朝中并无高官显赫,可子弟们亦都是勤奋上进的。” 宋老太太自然知道这两家,国家不必说,郭燕堂还曾经从青州一路跟着他们同行回了京城,更是在长宁伯府住过好一段日子,唐家,也不是灭有耳闻。 唐家在朝中没有高官显赫,倒不是因为唐家人没本事,是因为唐家这一系当真是源远流长,本朝太、祖夺前朝江山的时候,唐家人还在忠心给前朝末帝做事,唐家人文武双全,当年前朝势弱,就是凭借朝中有唐文渊、打仗有唐文龙,硬是一度把太祖挡在鲁地整整十余年,要不是后来末帝自己作死,信了太祖的离间计,鸩杀了唐文渊和唐文龙,太祖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打进京城,实在还是两说。 太祖招揽唐文渊唐文龙不成,无奈使了离间计,这才打进京城登上帝位,可也没有怎么其他唐家人,反而下旨招揽唐家人,可唐家人拒绝了,迁回祖籍蜀中,一百余年无唐家子弟出仕侍奉本朝帝君,直到建章帝他父亲明德帝三顾茅庐,唐家才终于出仕,明德一朝的首辅唐志远就是唐家嫡系。 余氏真是用了心了,在这两家选人。 宋老太太琢磨一会儿,同余氏点头:“你看重哪一家?” 余氏自然更看重如今权势煊赫手握兵权的郭家:“郭家的孩子不错,听说还同咱们家有过交往,因此我特意来找老太太讨个主意。” 宋老太太微笑,问余氏:“绍庭是不是与你想法不同?” 余氏就抬起了头看向宋老太太,触及宋老太太精明的眼睛,也没法儿说谎:“不瞒老太太,他的确更倾向唐家,可我......” “唐家远在蜀中,你当母亲的,自然舍不得女儿远嫁。”宋老太太看的极透:“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可若是你要问我的意思,我同绍庭的想法是同样的,怕是你也去问过十二娘了吧?” 正是端慧郡主也如此说,余氏才越发的不解。 宋老太太招手把余氏唤至身边,拉了她坐下:“有些话,如今他们也不好明着同你说。现在宋崔荣辱本是系于一体的,这不用我说你也当明白。” 宋老太太顿了一顿,并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的说了最近朝中参奏宋程濡和崔应书的事:“殿下成了储君,以往并不那么显眼的东西就显得格外显眼了。尤其绍庭还掌着西北兵马,你细想想,若是掌着西北兵马的三边总制跟掌握着一省兵权的福建总督联姻,旁人怎么想?” 宋老太太的话说的很轻,可是落在余氏耳里,却不异于一道惊雷,将她惊得结结实实的出了一身冷汗。 宋老太太见她似乎明白,就更加放轻了声音:“虽然女孩儿们的性命在有些人看来不是性命,就是前朝末帝,他的皇后不正是......”说到这里,宋老太太的声音几乎已经低不可闻:“不正是咱们太祖的亲女吗?可太祖可有一分顾惜?” 余氏仓惶抬头。 宋老太太已经极速掠过了这句话:“可眼下情形不同。圣上已经开始忌讳弄权之人,更是分头告诫过我家老太爷跟应书......” 余氏就明白了,眼下实在不是时候,她只看着郭家好,却忘了郭家跟崔家同为武将,还同为世家,郭家还跟兵部尚书岑尚书有亲...... 等端慧郡主来的时候,余氏已经同宋老太太商议起相看唐家的公子了。 宋大夫人同端慧郡主一同进来的,闻言不由笑:“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从前几年未曾有喜事,如今却个顶个的要嫁出去,等孩子们都嫁出去了,家里可就冷清了。” 端慧郡主也叹了口气:“可不是么,我家女儿本就见的少,如今好容易在身边养了这一年不到,又要急着相看人选了,实在舍不得。” 她之前还想同宋老太太商议商议如何劝余氏想通些,郭家好是好,可眼下这个局势,杜家往广恩伯府嫁女儿倒是还扯得过去------广恩伯府跟宋家撑死了也就是个姻亲关系,何况广恩伯府那世子还是过继来的,更是跟宋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就算有人说,也不必放在心上。可若是崔家嫡系同郭家联姻,那分量就不能同日而语了。现在一来,见余氏已经开始说起唐家那个小子的事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下一宽,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听了宋大夫人的话,只觉得感触颇深。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五·钦差 女眷们在宁德院说些儿女亲事,感叹感叹养女儿实是吃亏之类的闲话,倒并不觉得这里头蕴含的深意多令人难以安枕了,横竖她们只需谨言慎行,跟着不给男人们添乱,也就是了。前头书房里崔应书却实在是不能这样轻松自在,他老老实实的同宋程濡交了底:“老师预先跟我说了一声,湖北的那边的事怕是不好办。” 见宋程濡挑眉看向自己,崔应书叹了一声:“圣上敲打您,也顺带给我出了个难题呢。” 宋程濡预感到了不对,忽而听旁边的宋珏说了一声:“魏家似乎是上了折子,说是魏大老爷跟魏延盛困在湖北了。” 这是魏夫人的私心,魏大老爷跟魏延盛迟迟不归,她心里着急的了不得,从前有太子坐镇,儿子又是东平郡王手底下的得意人,她自然是不怎么惧怕的,可是现在今非昔比,眼看着太子倒台,太孙毕竟是周唯昭不是周唯琪,周唯琪如今缩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伸手去保陷在了襄樊的魏家父子? 东平郡王既然当了缩头乌龟,想要置之不理,她却不能的,左思右想,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就下定了决心,叫在刑部当差的小叔子上了份折子。 “魏家父子不是早被江田平捞出来了么?”宋程濡有些记不清了,实在是这事儿也不是特别要紧,宋楚宜只在乎那二十七万两银子,想着不叫落在东平和太子手上就是,至于其他的,后来在城郊清虚观闹那一场就一直忙忙乱乱到现在,混乱中根本想不起来。现在宋程濡一想,才隐约记起魏家这对父子来。 宋珏知道的还是比宋程濡清楚一些,点了点头肯定了宋程濡的记忆力:“祖父说的没错,江田平早把他们放了,这两人......” 宋程濡拍拍手笑一声:“倒与今天敲打我的那番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圣上哪里真的在意魏家父子死活?应书你此去,首要的是先整治了江田平,尽量做到周全。” 这说的周全,意思是,若是要杀,一定要做的叫人说不出话来,这回汪御史也是要跟着回湖北的,汪御史到底怎么跑出的江田平的包围,蹿了回京城,谁也说不清,还是防着些的好。便不为防他,也防着陈家那起子头脑发热的才行。 因此想遮掩太子的丑事,当然要先把江田平给处理了,省的江田平脑子发热说出不该说的来,只是这处理二字也大有学问,一定要师出有名,要先斩后奏,也得有充足的非杀不可的理由不可。当然,这对于崔应书来说,是不难的。 崔应书也应了,见宋程濡已然从建章帝的敲打里恢复过来,忍不住打趣一声:“果然是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我尚且战战兢兢的,您老就已经老神在在了。” 宋程濡哪里真的老神在在,他也很是悬了一阵子的心,要不是清风先生口才好,宋楚宜又一向拎得清有先见之明的,他哪里敢以退为进又用辞官那一手------天知道他可真怕建章帝当场点头,叫他回家去享福。 不过这也不是没收获,这么一试,就知道从前摆出的纯臣姿态在建章帝那里还是有用的,建章帝显然还想继续用他,既然如此,那也就等于提前过了河给崔应书试了深浅,崔应书这回去湖北,大可敞开了干了。 说了一会儿话,后头来说酒宴已经摆下了,宋程濡又领着众人往后头去,崔应书落后一步走在他旁边,又同他商量:“原本没料到湖北的事儿会这样急,以为能在小宜大婚之后再走的,可现在我眼瞅着就要动身,阿琰倒是有些麻烦了。” 清风先生既然去湖北找亲戚,那就是耽搁不得的,就是崔应书,他也不可能迁就宋琰的行程,宋程濡点了点头:“我也早料到了这一点,问了阿琰自己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想叫清风先生先同你走,他过了十月初六再往湖北去,在湖北会和了清风先生,找到了人,就直接去蜀中进学。” 清风先生说的有道理,男孩子,多点阅历是好事。湖北那边情势既然这样艰险,在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去增长见识,体验民情,是很有必要的。 崔应书没什么意见,他自己也深为不能看着宋楚宜出嫁而觉得遗憾,可是身处这个位子,这原本也是没法子的事,只好妥协。 酒宴摆在水晶阁,过了中秋,晚上的风吹的人浑身舒服之于又有些凉,一轮硕大的月亮挂在中央,崔应书侧耳听了一会儿屏风那头女眷们的动静,朝着宋程濡和宋仁拱了拱手:“郡主她们在京,就多赖二位照顾周全了。” 这一去少说也要个三五年,崔应书会不放心也是极正常的事,宋程濡才答应一声,林海就小跑着从外头跑进来,擦着汗往他耳朵旁边轻声说话。 宋老太爷如此老辣的人也不由变了脸色,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崔应书跟宋珏惯会察言观色的,都觉察到了不对,纷纷看向宋程濡。 饶是女眷那边,似乎也知道林海来的时机太不凑巧,一时寂静无声。 宋程濡勉强笑了一声,朝宋琰道:“你过去同你祖母她们说一声,没什么事儿,叫她们该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我同你舅舅书房有些事去商量商量,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宋琰是会看眉眼高低的,应了一声转过去安抚宋老太太她们。 宋程濡却携了崔应书疾走一段路,方才停在了挂着纱灯的桂花树下头,看着崔应书熠熠生辉的眼睛皱了眉头:“应书,你此去湖北,可要更加小心了。” 崔应书就知道这里头必定是有事,点点头做聆听状。 “圣上临时做的决定,圣旨设正副钦差,你为正,东平郡王为副,共赴湖北抚灾。”宋程濡叹息了一声:“看来情势比我们想象的,还是要更加严重一些。”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六·谨慎 钦差就钦差,从未听说过什么正什么副的,何况东平郡王毕竟是郡王之尊,乃是皇帝亲孙子,到时候出了分歧,是崔应书这个正钦差说的算,还是东平郡王这个龙子凤孙的副钦差说的算?饶是崔应书素来机变,也不由得被建章帝这神来之笔惊得呆立当场。 崔应书想了半响,有些没想明白:“这不是东平郡王为了魏家父子,刻意为之的吧?” 自从太子出了事之后,这位之前存在感极高的太子幼子就极为低调,一度叫人都忘记了这人的存在,怎么就在大家都快要记不起这个人的时候,他又蹦了出来? 宋程濡自己其实也有些想不明白,可是想的明白想不明白是一回事,经验却又是另一回事,毕竟是摸爬滚打爬上去的,对这些事的分析总是要比旁人强上一些,他摸了摸自己胡子看向崔应书:“恐怕两者兼而有之吧。若是没有圣上准许,为何东平郡王会成为副钦差?说来说去,其实还是我之前说的那句话,太子恭王一同倒霉,得利的人唯有太孙殿下,圣上会疑心到殿下头上,实在在所难免。” 当皇帝的就没有不多疑的,现在他儿子们一个个都完了,反倒是孙子辈的开始冒头,虽然建章帝向来宠爱他,可是作为皇帝,怎么可能不多想一想? 很多事不去想没什么,去想,总有能满足自己心里那点疑心的佐证。 这也是他们之前同意宋楚宜捅出太子跟恭王的事之时就预料到的结果,崔应书做了个手势请宋程濡先行,自己跟在宋程濡后头:“东平郡王也不是个煳涂人。” 被大范氏这么教导着长大的,也不能是个煳涂人。何况就看从前,在大范氏尚且那样飞扬跋扈的时候,他尚且知道爱惜羽毛,从来不曾闹出过什么不好的名声,当监察查陈阁老和杨云勇的案子的时候,也做的似模似样,很是得建章帝的心意,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个脓包。 与其同个什么都不懂的脓包一同去湖北,崔应书倒是愿意同个聪明人打交道,毕竟聪明人才知道如何计量得失------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为着叫江田平永远咽下魏氏父子去湖北的秘密,东平郡王也当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周唯昭固然是怕太子还有什么叫建章帝不满的事情被捅出来,周唯琪不一样担心?说到底,他们都是太子的儿子,如果建章帝真的对太子失望至极,甚至到了要废太子和废后的地步,那作为太子当初最宠爱的儿子,他的下场不会比周唯昭好到哪里,甚至只会更差。 因此崔应书初时的震惊过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圣上自然是有进一步敲打我的意思,可是东平郡王既然都能处理好杨云勇跟陈阁老的事与太子的关系,总不至于不知道这次该如何应对吧?他只要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其实还算是好事。” 是啊,的确是好事,一方面能顺建章帝的心意,叫建章帝放心,另一方面,东平郡王恐怕巴不得配合他处理了江田平跟魏氏父子的事,彻底扫清隐患。 宋程濡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崔应书晓得宋程濡担心什么,劝他:“您也不必着急,还是之前说的,殿下跟小宜都是有分寸的人,该做什么,他们心里有数。” 从前周唯昭能靠着太子的排斥得建章帝的欢心,以后自然能从新得到。 一顿晚宴面上还是其乐融融热闹无比的用完,等送走了崔应书跟端慧郡主并余氏母女,宋大夫人带着媳妇儿孙子们都退了下去,宋老太太方才看向宋程濡:“席间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的都是可以商量的人,宋老太爷也就没什么好瞒着的:“圣上有旨,着东平郡王当副钦差,协同应书一同去湖北抚灾。” 宋仁有些诧异,继而就皱起了眉头:“钦差还分正副?副钦差的身份还是天潢贵胄,这......两个钦差意见不同的时候那到底是听谁的?” 建章帝这到底是想湖北好,还是想湖北不好? 宋楚宜倒是比宋仁的反应要平静许多,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缀着的五彩络子:“圣上这是想叫殿下知道,他还有别的孙子。” 建章帝已经分别警告过了即将跟太孙成为姻亲的崔应书和宋程濡了,如今又通过东平郡王来直接暗示周唯昭。 看来着实是被太子跟恭王的事刺激的不轻。 宋程濡也直接看向了宋楚宜:“你说的不错,圣上千秋鼎盛之时,自然是不乐意看到所有优势都倒向一人的。” 哪怕这个人原本就是他属意的继承人,一山不容二虎,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到底都是东宫的儿子,抬举东平郡王,圣上至少是没废东宫的打算。而既然不废东宫,太孙殿下就始终是正统,占着这正统的名分,只要不行差踏错,也就不怕了。”宋程濡叹息了一声:“只是以后,我们大家都收敛些吧。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了。” 处在逆境的时候自然是要不择手段的爬出逆境,哪怕手段激烈了一些。可是一旦取得了优势,凡事还是要缓和一些,留有余地才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胸襟。 宋楚宜知道宋程濡这是在告诫自己,笑嘻嘻的应了一声:“祖父放心吧,我晓得啦。” 宋程濡忍不住也笑起来,虽然他一直觉得以宋楚宜的本事能耐,还有她睚眦必报的性子,要做到低调实在是很难,还起意交代过宋老太太劝一劝宋楚宜,可是到底不放心。如今宋楚宜自己这么说,他却是一万个放心的-----宋楚宜说到的事,自来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点了点头,摸摸宋楚宜的头发:“你既然这么说,祖父也就放心了。” 宋老太太忍不住叹一声:“也幸亏从前打了这么多铺垫,否则情形只会比现在更糟。”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七·顺势 今年的中秋实在算不上圆满,天上的月亮倒是一如既往的圆,可惜这人间事,就不能同月亮一般年年相似了。 至少东平郡王这里,从来也不曾过过这样憋屈的中秋佳节,便是外头破天的热闹,也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宫宴自然还是要参加的,可是太子一倒,也没人对他这个从前备受宠爱还压太孙一头的郡王再做什么亲热态度,这不过一年时间,待遇已经天差地别,且母亲又死了,赖以生存的父亲如今也半死不活的半点用处都没有,他在宫宴上露了回脸,就仍旧回了东宫,在前殿陪着太子。 太子待他向来是好的,饶是东平郡王从小被大范氏教导,可他到底也是正经被大儒指点过的,父父子子这一套早已深入骨髓,对向来待他好又是亲父的太子,他要说没有感情,那也是假的。因此这一旦失落,太子这里,他倒是时时来了。 他来的早,走的晚,卢皇后哪回来,都赶上他在旁边伺候,太子偶有发脾气的时候,也是他轻声细语的劝解,不厌其烦的喂药。 如此长久下来,连向来偏心周唯昭的卢皇后心都有几分软了,对这个孙子的事也不由上了心。 这天他刚在殿里给太子擦完手,给太子活动了手关节,就听见说卢皇后来了,忙站起来行了礼,垂手侍立在一旁 同样是亲孙子,往常因着大范氏的缘故瞧着就不那么引人喜欢了,可这一旦势弱下来,整个人都蔫蔫儿的,又格外惹人心疼起来,卢皇后叹息了一声,把他叫起来,先去瞧过太子。 太子从来见了她都不肯好好吃药,总是要折腾的一屋子的人没一个安生的,此刻见了卢皇后却不恼了,费尽力气的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周唯琪。 卢皇后有些错愕,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周唯琪一眼,又拿眼去瞧三宝。 三宝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久了,太子中风后也就他能听懂太子的意思,他忙噗通一声跪下来,看着太子抖抖索索费尽力气的含含煳煳的说了几个词,琢磨了一会儿告诉卢皇后:“殿下担心郡王呢” 卢皇后不过是一个母亲,要说起来她其实做的所有事都是为的自己孩子,只是或许是做母亲的时候实在太年轻了,她除了给孩子们想要的,尽量叫孩子们高兴,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更不知道孩子之间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就像到了周唯昭这一代,她从前向来是没有原则的偏向周唯昭的。 当然,她如今也慢慢清醒了,可是多年的妥协早就已经叫她练成了对儿子们妥协的习惯,就算太子恭王一个个的都把她视为仇人,可是在她心里,她仍旧只有这两个儿子。 此刻见太子挂念周唯琪,她心下一酸,伸手握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的手苍白毫无血色,事实上从中风以来,太子也的确是日复一日的憔悴下去,纵然胡供奉跟晏大夫和太医院的太医们废寝忘食的照顾,他也仍旧像是离了土的花儿,生机一天一天的消散,卢皇后瞧着眼里就是一酸。 他少见的由卢皇后拉着没有挣扎激动,抬了抬中指,艰难的啊啊了两声。 卢皇后侧耳努力听了,看了周唯琪一眼:“你是要我替他选门亲事?” 东平郡王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捏的手指泛白,旁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父亲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因为他送的那根老参。实是弄巧成拙.....他原本是一片好心,一心想叫父亲开心,也叫父亲活的长远一些,谁知道竟倒在了这里,他想到此节,脸色愈发的白,心里对韩正清的怨忿却直冲胸口,只觉得头皮都一阵阵发紧。 见太子点头,卢皇后轻叹了一声:“这事儿我已经同你父皇说过了,你父皇的意思是,这些孙子的婚事,他心里自有成算。” 当初周唯昭要选正妃的时候,建章帝还愿意问一问她的意见,可是出了太子跟恭王的事以后,建章帝已经不愿意再叫她插手孩子们的终身大事了。 太子似是有些失望,艰难的转了一下眼珠,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东平郡王,闭上眼睛落下一滴泪来。 卢皇后少有与儿子这样心平气和交流的时候,不知怎的,竟觉得从前那些恩恩怨怨,退让妥协和步步紧逼竟都如同过眼云烟了,她抓着儿子的手放回被窝里,妥帖的替他盖好了被子:“东平亦一样是你父亲的孙子,他不会亏待了东平的。只要日后他们兄弟能和睦,其实,你还但心什么呢?便是我,也只有待他好的,你放心吧。” 太子重新睁开眼,他也知道出了自己跟恭王的事,卢皇后断然不可能如同从前那样得建章帝的尊重了,一国之母,教养儿子尚且不能尽职尽责,何谈母仪天下?只好朝卢皇后点了点头,他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从前再恨卢皇后,如今也只有怀柔一些叫卢皇后待东平郡王好一些。 东平郡王陪侍在一边,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听,自从太子出事之后,他越来越沉默寡言,等内侍送了太子的药上来,他正要先尝一尝药,就听见外头又有内侍飞快的跑进来:“殿下,圣上宣您呢!” 卢皇后跟太子不约而同的朝他看过去,说什么来什么,怕这回说的就是郡王妃人选的事了,瞧他一眼,卢皇后又看看太子,轻声朝他道:“去吧,好好听你祖父说话。” 这么久建章帝都没想起周唯琪来,这回召见,大约就是为了他的亲事了,卢皇后见周唯琪最近格外消沉,还格外叮嘱了他一句,怕他担忧。 可是这次他们却都料错了建章帝的心思,建章帝叫周唯琪去,并不是要他去说一说有没有心仪的姑娘,给她赐个亲事什么的,建章帝是要他同崔应书一同去湖北抚灾,而且不是跟着去瞧瞧,是叫他做副钦差,给崔应书当个副手。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八·东山 东平郡王直到出了御书房人还是懵的,站在花园的樟树底下半响,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晃晃的初升的太阳,抬手遮了光线,微微的眯了眼睛。 建章帝叫他去湖北抚灾,让他做副钦差......他挪动了脚,先往卢皇后的清宁殿去-------建章帝叫他去辞一辞皇祖母,这一去就算顺利,少说也有一二年,若是不顺利,三五年也是有的。他抬脚去了清宁殿,先拜见了卢皇后,见卢太子妃跟荣成公主也在,少不得又跟嫡母和姑姑行了礼问了安,卢太子妃对他点点头,脸上笑意始终淡淡的,倒是荣成公主问了他一声:“怎么消瘦这么许多?就是要照顾你父亲,也要自己保养好身体才好。” 卢皇后等荣成公主说完了,方问他:“你祖父怎么说?”满心以为建章帝是在给他挑媳妇儿。 周唯琪面上表情变了变,终于还是没端稳,咧了咧嘴:“皇祖父不是叫孙儿去说这个,皇祖父是叫孙儿同崔侍郎一同去湖北抚灾。” 此话一出,清宁殿安静了半响。卢皇后半日后方才稍稍缓了过来,看着周唯琪有些震惊:“去湖北抚灾?!” 之前周唯琪倒也的确是开始领过几件差事并且办的不错,可是自从太子出事开始,建章帝就没再给他派过差事,怎么好端端的,说要给他派差事? 卢太子妃跟荣成公主二人更是诧异,对视了一眼,还是荣成公主先出了声:“这也好,你年纪大了,很该学着做些事......” 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等出了宫回了公主府,少不得同丈夫说起这件事:“不知道父皇究竟是什么个意思,好端端的,叫东平去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安生了,现在又抬举东平做什么? 叶景宽难免也凝眉思索一会儿,见荣成公主满腹忧心,又过来替她捏了捏肩颈:“父皇这是怕唯昭心大,叫东平去湖北,倒也使得,叫他离开京城几年,不该有的心思恐怕也就熄了。” 镇南王却实在没能同儿子一样轻松看待此事,他皱着眉头想一想,摇了摇头:“这是不想把湖北抚灾的功劳算到应书头上呢-----到时候湖北的事要是办砸了,那就是应书办事不力,若是湖北的事办好了,那是东平郡王这龙子凤孙副钦差的功劳,说来说起,圣上还是对殿下生分了。”从前建章帝信任周唯昭的时候,阳泉的事尚且放心派他一人去主持,还把赖成龙也派给他使唤。 叶景宽比父亲还是要更想得开一些:“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反正殿下的风头太盛了,圣上抬出东平郡王,也有平衡平衡这两人的意思。” 镇南王也没什么法子,他也即将要去巡边了,再同儿子说上一回话,回去了后院听镇南王妃又说起一件新鲜事来:“你说怪不怪,宋家小六儿,虽然面上瞧着极好的,可咱们都知道,得罪了她的可没个谁有好下场的,偏偏这回不知是怎么了,杜夫人想把孙女儿嫁去广恩伯府,这么明显的拍马屁的打算,竟然还成了。” 她替丈夫脱了外头大衣裳,亲自服侍丈夫换了家常衣裳,吩咐了侍女拿了在房里换的软底鞋子来:“要我相信这是小六儿转了性子,那是再不能够,谁转了性子她都不能。” 镇南王细细听一回就笑了:“这门亲事好呀!” 镇南王妃就抬眼瞧他:“好在哪里?”她其实也好奇的很,觉得宋楚宜断断是没那么好心给恭王党的杜阁老做梯子,可要叫她想明白宋楚宜的打算,实在又有些难。这丫头想做什么,来就没叫人猜准的时候。 镇南王倚在床上闭目养神,还抽出时间来回镇南王妃的话:“你也晓得宋六不是吃亏的脾气,杜家人现在想来烧热灶,早干什么去了?他们想来烧热灶,宋六估计也就想借他们烧一阵,把灶彻底给暖热了,等着瞧吧,虽然老杜是个人精,可是架不住宋六是个小人精啊,铁定杜家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刚被忌惮了一番的东平郡王心里却着实只有开心,担忧也是有的,可是这点子担忧跟兴奋和开心相比,就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连带着钱应跟黄翌青二人脸上也有了光彩,纷纷笑着冲东平郡王道贺。 东平郡王伸手一手扶了一个搀起来,面上带笑,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的真诚:“论起来,这多亏了你们两个,当初我万念俱灰,若不是你们劝着我哄着我叫我天天去父亲那里侍疾......我恐怕也没有今天。” 钱应着实是个极稳当且会看风向的人,他看向周唯琪笑了笑:“殿下过誉了,这也是殿下能听得进劝,否则我们两个人再有法子,也没办法。太子殿下出事,咱们虽然知道是咱们自己的原因,可是旁人不知道,不知道的,恭王跟太子殿下同时倒了霉,当然要疑心到太孙身上去,毕竟有好处的唯有一个太孙啊。圣上哪怕不疑心,天长日久的,也要做些准备的。” 黄翌青点了点头,很快就接过了钱应的话:“钱长史说的是,这样一来,圣上自然就想到了您了,太子殿下成了这样,自然对咱们不利。可是有个典故不是叫釜底抽薪么?咱们到了绝境,反倒开出另一条路来,这样一来,以后的事谁也不能这样快就下定论了。” 说到底,大家的前程命运还不是建章帝的一句话能决定的事。 憋屈了这么些日子,竟得到这么一件差事,虽然建章帝不过是为了叫满朝文武安生些,别到处乱下注,因而拿他做个筏子,可是到底也给了他一条能走的路啊,他实在是觉得喜出望外,最近时常板着的一张脸也终于舒展开了。他跟周唯昭的积怨已深,不说母族同周唯昭母亲的恩恩怨怨,就说他们两个自己身份所限,也不可能相安无事到老的。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九·清醒 直到东平郡王跟着崔应书离了京城,卢皇后也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安的冲荣成公主皱眉:“这......这不大妥当吧?” 荣成公主自己也觉得不大妥当,建章帝从前不是最讨厌兄弟失和么?可他现在在这样的时候抬举东平郡王,显然就是冷落周唯昭了,两相对比,有那等势利眼的,自然就又要墙头草两边倒了,而且东平从小就被大范氏教导,大范氏能教导东平什么?都不用想,只用脚指头猜一猜就能知道,这弟弟就不可能对周唯昭这个哥哥恭顺的。她叹了口气看向卢皇后:“您知道不甚妥当也就是了,别在唯昭面前提起来。” 卢皇后心里越发忐忑:“采薇跟唯昭不会以为是我在中间说了什么话吧?”天地良心,她是因为东平郡王日以继夜的守在太子身边而动容了些,动了心思给他找个媳妇儿,可压根没敢生出抬举东平狙击王来跟周唯昭做对的心思啊。 卢皇后不聪明,可她也并不蠢,这从她可以做在这个皇后位子这么多年,陪着建章帝从式微一路走到如今,就可窥见一二了。她虽然不聪明,可这么多年,的确没做过什么太大的不能原谅的蠢事,至于宠儿子,那是一步走错,步步都错的无奈之举,她实在没有回天之力。 但凡哪个母亲遇见两个儿子反目成仇而且闹出了兄弟相残,且还涉及到了孙辈的事,恐怕都会惊得不能自已,她的第一反应也的确是遮掩-----闹出来,固然太子跟恭王是完了,可是周唯昭得到一时的好处,名正言顺的正统身份,然后呢?然后就是如此,招致了建章帝的猜忌和忌惮,她早已想到恭王太子闹翻会有此一天。 只是,她考虑的是东宫整体的利益,而宋楚宜考虑的,是周唯昭的利益罢了。 考虑的方向不一样,她自然不能理解宋楚宜,并且想要试图压制宋楚宜,当然,最后没有奏效。可这几次碰壁,也足够把她打的回神了。 她能及时收手,让卢重华远赴漳州去游,就说明了这一点。 可现在她正努力想修补关系的时候,又出了东平郡王被派去湖北当钦差的事,她本能的就觉得以现在她跟媳妇儿孙子的关系,必定要被疑心。 还是荣成公主跟卢太子妃的关系一直维持的很好,而且她的夫家镇南王府也一直以来都和周唯昭共进退,因而很能说得上几句话:“母后别着急,表姐跟唯昭都不是那等不知事的人。您看,虽然您前阵子的做法很不妥,可您妥协退让了一步,唯昭跟表姐不就并不咄咄逼人了么?”太子倒了,卢皇后之前因为两个儿子一起完了,怨气是有的,不理智也是有的,可是当时间叫她理智回了脑子之后,她就清楚的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而卢采薇跟周唯昭,真不是不念情分不讲道理的人,尤其是周唯昭,只要卢皇后不把手伸到他母亲太子妃那里跟宋楚宜那里,什么事都是可以缓和的。 她拉了荣成公主的手还是有些忧心:“但愿如你所言,我实在是心里不安的很。” 荣成公主也不愿意见到周唯昭和卢太子妃跟卢皇后生分,当初丈夫就跟她说过,多劝着卢皇后一些,现在太子跟恭王已经这样了,剩下人力气自然要往一处使。 她当然不能先去劝周唯昭跟卢太子妃放宽心胸,人家本来就是受害者,只能转而从卢皇后这里狠下功夫,同她天天陈明利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时间一长,卢皇后自己也不是傻的自然就回转过来了,现在好容易卢皇后这边清醒了,荣成公主也不愿意卢太子妃和周唯昭那里再生芥蒂,略微一思索,她就下了决心:“母后何不多同贵妃娘娘来往走动?何况,宋家的明姿也马上就要出嫁了,听说宋家打算拿贵妃娘娘赏赐的玉如意做第一台嫁妆,母后不必再赏这些出挑的东西,转而赐小姑娘折腰礼,岂不是也很好?” 就是建章帝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宋楚宜毕竟是太孙妃,向明姿又是过继给了宋大老爷做女儿的,礼法上来说是宋贵妃亲妹妹。 也没有旁的办法,卢皇后果然召了宋贵妃说了几回话。 宋贵妃多聪明的人,立即知道卢皇后这里转了风向,虽然还算稳得住,到底狠狠松了口气,现在一家都把宝压在太孙身上了,要是卢皇后总是给宋楚宜跟周唯昭扯后腿,这日子也着实过的提心吊胆且步步维艰了。 宋贵妃既知道了,初一十五都要进宫的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自然也知道了,何况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每逢进宫还得先去清宁殿请安觐见的,卢皇后一改先前几月闭门不见的做法,很是对她们和颜悦色,加上宋贵妃的话,宋老太太回了长宁伯府同宋程濡道:“原先听说东平郡王成了副钦差,还担心又是皇后娘娘在中间搀和,现在知道她没那个意思,真是极好的。” 宋程濡点头:“她要是处处找茬儿,凭她既是长辈又是国母的身份,小宜也没个好日子过。现在她自己能想通回转过来,是大好事。” 便是卢太子妃,纵然早已对卢皇后不甚在意,也不由自主松口气,等宋楚宜再进宫的时候,拉了她的手:“虽然不惧什么,可娘娘能跟咱们亲近,是好事。” 宋楚宜微微一笑:“娘娘要是没这样的错处,咱们跟娘娘太亲近,反不如如今这样。” 事到如今,卢皇后也只能对她们掏心掏肺了,卢太子妃想通这里头关节,不由深为宋楚宜的心肠之曲折折服:“原来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出......” 从前还只当宋楚宜是一心一意为着周唯昭才不管不顾闹出来,却原来到如今众人反应都在她预料之内。怪不得她这样义无反顾,原来不是愤怒已极,是早已成竹在胸。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章·和解 宋楚宜并不厌恶卢皇后,这位皇后,在她不曾对太子和恭王赶尽杀绝的时候,待她向来是不错的,对周唯昭也确实有显而易见的偏心。 她夹在儿子孙子中间,的确难做。可是宋楚宜理解这份难做犹豫,却不容许卢皇后的这份犹豫不决继续纵容恭王跟太子,以至到最后不能收场。 有些人总要撞到了南墙才肯回头,就譬如卢皇后,要是太子和恭王的事仍旧被遮掩过去,她的慈母心肠就永远不能断绝,更不会对太子跟恭王下狠手。而如今,再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人煳涂了,总是又能清醒的,毕竟日子还是要过,毕竟儿子靠不上了,还有孙子-----哪怕是恭王的儿子周唯昀,也是她的孙子不是? 就算是为了这些人,为了她的母族,也为了她已经执掌了多年的凤印,卢皇后也会清醒过来的,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也因此,她从不曾把卢皇后放在心上。 她笑着握住卢太子妃的手,这双手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饶是宫廷秘方再如何精妙,也医不好一个过的不顺心的人,卢太子妃漂亮的脸孔上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鬓边甚至已经有了几缕白发,看向宋楚宜的时候神情温和眼神清亮,就如同这世上任何一个慈爱的母亲。 崔氏去的很早,宋楚宜知道崔氏待她们好,可到底怎么样好法,其实经过了两世,她着实已经不是很记得了,可是想一想,大约也是如同卢太子妃这般对周唯昭的吧? 卢太子妃原本可以有更好的活法,她也可以自私一些不顾周唯昭-----太子自己尚且不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人看,卢太子妃既是被强取豪夺来的,是受害者,又得不到姑母卢皇后的一点儿怜惜和帮助,生出邪念来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可是她没有,纵然受尽苦难,纵然被生活搓摩至此,她仍旧直挺挺的立着嵴背,把周唯昭教养的很好,她从没有把周唯昭当复仇的工具,当初甚至还想过叫周唯昭永远留在龙虎山的想法,有这样的母亲,才会有周唯昭那样好的人。 卢太子妃反手捏了捏宋楚宜的手,似是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般:“你还没有做过母亲,不晓得母亲的天性。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的,什么也不觉得苦。”她笑一笑:“比如我,我只能瞧到太子的不好处,可姑母却不行,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从前恨极了的时候,想一想我如何待唯昭,也就不恨了-----都是做母亲的,有什么法子。他就算是拿着刀子朝你心上痛,你也担心他会不会伤了手的。” 宋楚宜其实是做过母亲的,她抿了抿唇,想起早逝的然哥儿来,嗓子发苦,主动转移了话题:“我晓得您的意思,您放心,我会同皇后娘娘亲近的。” 宋楚宜的确有这个本事,卢太子妃陪她去了一趟清宁殿,卢皇后见了她一回,仿佛芥蒂全消,甚至还容许宋楚宜抱了恭王的小儿子。 荣成公主近来时常进宫陪伴卢皇后,见状先前松了一半的心,如今是彻彻底底放回了肚子里,悄悄同卢太子妃道:“这样多好?” 卢皇后自己却并不放心,看着正替周唯明细心的掰开手掌,一点一点擦去小孩儿手指缝里的线头的宋楚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这个女孩儿城府太深,喜怒皆不形于色,纵然卢皇后当了这么多年皇后,也从她脸上瞧不出她的心情,实在是有些渗人。 她越发觉得当初实在是不能拐自己对这个女孩儿忌惮颇深,就是她自己,在当王妃的时候尚且没这个小姑娘如今这份本事,这么深沉的心思,换谁不怕? 她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谢司仪,等谢司仪把周唯明抱下去了,才看向宋楚宜:“这是宏儿的小儿子。” 宋楚宜点了点头:“小王孙玉雪可爱。” 卢皇后更加摸不清她的心思,终于沉不住气:“这回东平的事,并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宋楚宜并不再叫卢皇后猜自己的心思,大大方方的点头:“这是圣上的意思。” 她说完这一声,又重新看向卢皇后:“娘娘的为难,我也都知道。从前是我的不是,太急躁了,没顾虑到娘娘当母亲的心情......” 卢皇后想一想那时候,乍然听说两个儿子都拿孙子的性命做筏子要怼死对方,真是心都慌了,可第一反应还是想着遮掩------不遮掩能怎么办呢?真的看着两个儿子去死吗?她忍不住眼圈都快红了,却还是死命压下了眼泪:“都是我纵容的。” 的确都是卢皇后纵容的,可是她已经付出了代价,宋楚宜拿起宫娥递来的帕子亲自递给卢皇后:“我做的很有不妥当之处,先同娘娘道歉。可娘娘也当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您瞧现在,至少您两个儿子都还活的好好的,且也没什么好斗的了,是不是?” 这倒是真的,至少不必午夜梦回都被儿子相残的梦境吓醒,叹一口气,卢皇后干脆说了真话:“我初时生气,且气的狠,可渐渐的,倒是真的想明白了。你毕竟是要跟唯昭过一辈子的,站在你的位子上,我恐怕也要同你是一样的做法。可是丫头,既然话赶话的说到了这儿,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扪心自问,这样毫不留情的闹出来,对唯昭真的好么?瞧瞧东平,他从前可是并不入圣上的眼的。” 她肯跟宋楚宜说这些,就说明是真的打消了别的想头,既然她能想得通,宋楚宜自然要重新替她找一找信心:“至少殿下不用腹背受敌,担心背后还有人朝他捅一刀了。其实想一想,这样不管是对太子还是恭王,其实都不一定是坏事,是不是?” 在姑姑家,wps云端登不上,等晚点我回家以后再更剩下的。今天表妹不在,我一个人照顾奶奶,可能会晚一点,大家等不及的可以明天看,抱歉抱歉。爱你们么么哒。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一·帮手 卢皇后脸色有些挂不住,可是到底没再多说些什么,看向宋楚宜,似是想要个保证:“我如今也但愿他们都平平安安的了。” 其实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这是天方夜谭,谁会对一个曾经想要杀自己的人放心呢?可当母亲的,总是希望底下的孩子们能尽释前嫌。 宋楚宜不夸海口:“大家都是同样的心思,这样平平安安的,就是福气了。” 卢皇后从她这里简直无从下手,只好问起了如今听见的一点儿八卦来:“听说杜夫人的孙女儿许给了你继母的娘家?” 当初还想把杜芳曦给周唯昭当个侧妃的,一下子从有品级的皇太孙侧妃变成了早已式微的广恩伯府世子长子的媳妇儿,实在是落差有些大。卢皇后纵然如今已经想通了,对待杜家行事仍旧颇为不齿:“他们家倒是舍得。” 不过是为了拍宋楚宜一个马屁,竟然舍得把嫡长孙女嫁给宋楚宜继母的娘家,这关系九曲十八弯的,亏他们想的出来。 卢皇后这是在提醒她,杜阁老虽然如今仍被建章帝重用,可是却是因为杜阁老不是东宫一系的缘故,想叫她不要沾上杜家。 这就是和好了的好处,力气往一处使,没人在后头拖后腿,实在是一件极为省心的事。宋楚宜虽然心中早有盘算,可是面对已经神智清醒不再钻牛角尖的卢皇后,也还是稍稍的透一个底:“娘娘放心,自古忠臣不事二主,我知道的。杜家既然有朝秦暮楚之心,现在能弃王爷不顾,日后自然也能背叛我们。” “你既知道,怎么还答应这门亲事?”卢皇后叹息一声:“如今圣上着实忌讳这些。” 到底是多年夫妻,纵然因为儿子们的事卢皇后不受建章帝的待见了,对建章帝的性子却还是摸得准的,建章帝打发了儿子,却不一同打发杜阁老,自然是想叫杜阁老自己受了这番教训自己立起来的意思,现在宋楚宜却去接杜家的讨好卖乖,只怕更惹建章帝不悦。 宋楚宜却同卢皇后想的不一样:“这京城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若是嫁个女儿就把一家子前程定死了,那岂不是大家都只需把女儿往圣上身边塞了?您放心,这点小小伎俩,到不了圣上眼里。而且,我并不是想揽下杜家。” 虽然揽下杜家的确有些好处,可是这点好处比起建章帝的忌讳来说,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她看卢皇后一眼:“对于这等背弃恭王殿下又准备依附我们的人,娘娘还是不要管了。” 卢皇后原本也就没想管,她从前能陪着建章帝这样久,自然有她自己的一套办法,有时候,不添乱就是帮的最大的忙了。 她握了握宋楚宜的手:“从前的事,你多担待。就是日后,也希望你看在孩子们还小的份上,多网开一面......” 恭王的儿子们眼看着必定是要留京的了,以后多的是打交道的地方。 “娘娘,圣上还在呢。”宋楚宜毫不讳言的提醒他:“圣上既是家长,也是国君,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圣上一身。他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哪里轮得到我们来作主?” 卢皇后不是蠢人,宋楚宜陪她说了这么多话,该说的是说了,不该应的,却一个字也没应,她知道再说也是无益,再叫宋楚宜去宋贵妃那里请了个安,又亲自赏了一些东西给向明姿,这才放了宋楚宜出宫了。 宋楚宜并没有回伯府,先去了自己在黄大仙庙街上的宅子,马旺琨和马永福早迎上来了,见了她先迎着她往里走,一面告诉她:“杜姑娘已经来了。” 杜芳曦不比宋楚宜,她在家里除非祖母带着出门,否则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曾单独出来过,这番出来,还是死命劝了母亲,才能借口陪母亲上香的由头出来的,就这,还不能待的过久,怕母亲那边圆不过去。 二人从前也曾见过的,可是这次再见,杜芳曦却不由微微咋舌,前两年在围场见宋楚宜的时候,宋楚宜年纪还小,虽脸蛋瞧着漂亮,可到底一团孩气,只觉得冰雪可爱,可如今这么打眼一看,宋楚宜身量已经抽条,少女的清透灵气在她身上展露无遗,一双眼睛更是漂亮得如同树上的葡萄,乌黑乌黑的还透着一点儿水汽。 她再一次庆幸自己同这样的人不是对手,很快就缓过了神,轻轻朝着宋楚宜欠了欠身子。 宋楚宜拉着她起来,也忍不住笑:“怪不得重华这样喜欢你,这样漂亮的小娘子,我瞧了也不得不喜欢呀。” 杜芳曦坦坦荡荡的任她打趣,脸儿都没红上一红,跟着宋楚宜坐下,才问:“重华走了许久了吧?” “一月多了。”宋楚宜喝了口茶:“这一个多月她统共寄了两封信回来,一封是给家里的,一封就是给我的,再三问我你的事成了没成。”可见卢重华对杜芳曦,当真是当姐妹看的。 杜芳曦脸上终于有了动容之色,垂下头叹了一声:“她是个聪明的,也是个有福气的。” 至少能远远的避开,学着秦夫人看一看这大好河山,做她自己。 杜芳曦的处境宋楚宜早从卢重华那里听过,加上马旺琨和马永福的钻营,她知道如今杜芳曦的日子颇不好过,偏偏杜芳曦外祖家早已没了人,杜大太太跟杜芳曦连个依靠也没有,若非如此,杜芳曦恐怕也生不出反抗杜家的心思。 她微微笑了笑:“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选对了路,总能走的好的。” 杜芳曦深以为然,大方朝着宋楚宜一笑:“这话说的很是,我选的路如今可都是靠着你,六小姐以后可要走稳当些啊。” 二人相视一笑,宋楚宜待她喝完了茶,方轻声问她:“不知道对方品貌,对方门第更是不行,真的就不后悔吗?” “我有更好的选择吗?”杜芳曦从容放下杯子,语气平淡,半点儿愤怒没有:“既没有,不如安安分分的在最糟的环境里挑一个不那么糟的。” 还是要厚脸皮的求下票啊,求月票求月票啊。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二·隐忧 等杜芳曦走了,宋楚宜方过隔壁去找周唯昭,近日周唯昭并没什么大事,建章帝叫他成了亲再去兵部领事,因此他只是在礼部应个卯,反正如今也没什么事。 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刚从礼部卸了差事,就有人上本参奏,说他在礼部领职期间中饱私囊,借着自己的婚事敛财。 参奏的不是旁人,正是杜阁老手下的白东。 这份弹章最终不了了之,可连礼部的差事周唯昭为了避嫌也最终辞了,他是极聪明的,审时度势四个字,恐怕没人比他更能掌握分寸。 宋楚宜才过来,老孔已经张罗着递上了茶水,一面笑着同宋楚宜道:“我们给明姿小姐备了些礼物,她虽不在乎这个,却是我们的一片心,还请六小姐帮忙带去。” 向明姿喜欢宋楚宜那座小院的风景,自从韩止消失,她就时常过来玩耍,尤其夏天,院子里巨大的梧桐树底下是极凉快的,她来了就要往那里坐一下午消暑,老孔这边做的酸梅汤最合她的胃口,一来二去的,她同这边的人早已有了几分交情。 宋楚宜就笑:“孔叔眼光独到,您挑的东西,她必定是喜欢的。我代她先跟您道谢。” 老孔佝偻着身子咳嗽一声,连忙摆几下手:“道谢可使不得,哪有主母给手下人道谢的?折煞了我了,您代我同明姿小姐说一声,我贺她同李二少爷百年好合,白首偕老。”忍不住又道:“姐姐出嫁了,这妹妹也就快了。我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呢。” 青卓听的有些不明白,挠了挠头一脸天真的问他:“孔叔,人家成亲,您掰着指头数什么日子啊?又不是您娶媳妇儿!” 含锋翻个白眼,不知道该骂青卓蠢还是夸他聪明,这话递的,老孔可终于能说下半句啦。 老孔果然笑呵呵的顺着青卓的话答了下去:“我替咱们殿下数日子啊!姐姐嫁出去了,日子挨得又不远,我数完了姐姐的,就该数妹妹的啦!” 惹得宋楚宜这样面皮极厚的人也忍不住红了脸,看着一旁的周唯昭,渐渐的从脸红变成了脖子耳朵都红了一片。 周唯昭看这情形,再逗下去恐怕要恼羞成怒,忙朝老孔咳嗽了一声,等老孔出去了,亲自来牵宋楚宜坐下:“孔叔跟着我久了,一心为我的,你别恼他。” 宋楚宜自然知道孔叔的好,孔叔是卢老太爷给周唯昭的,当初从龙虎山回京城来,一路艰难险阻简直不必说,要避范良娣,偏偏还要经过封地在太原的恭王的地盘,要不是孔叔一路不要命的护持,周唯昭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 想到这里,宋楚宜又忍不住想起上一世周唯昭的死因来,说是路遇山洪,天灾避免不了,可其中有没有**的因素,就见仁见智了。 看这一世在阳泉那里皇觉寺等人用的同山洪崩塌异曲同工的招数,实在很难叫人不怀疑到范良娣头上,之前宋楚宜一直都觉得范良娣是因为太子的刻意纵容。可是后来她沉下心一想,才发觉,上一世的事,恐怕同太子没有那么大关联------上一世周唯昭进京是替太子奔丧的,太子那时候早也死了,那周唯昭为什么还会被山洪掩埋? 如果是恭王所为,又有些说不通,周唯昭回来的时候临时改了路线,根本没有按照既定的行程走,恭王那时候又已经去了京城准备夺权,他哪里还分得出神来管一个回来以后也生米煮成熟饭了无能为力的不受宠的周唯昭? 宋楚宜自来是个很会联想的人,上一世她就是想的太少,才把宋楚宁当姐妹,才把中山狼当良人,自从因为想的太少死的太惨之后,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不相干的人。 而她如今不知为何,一想到老孔,忽而就想起了从前在心里曾经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抓住的那个念头-----或许,周唯昭上一世身死,是行程里出了内鬼。 而能跟着周唯昭上路的,都是极得他信任的,就像他这次回来,身边就是老孔一行人,再加上含锋青卓和翠庭明泰他们,一行人还知道绕过太原...... 宋楚宜有些坐不住了,既然如此,那上一世藏在周唯昭身边的,跟范良娣她们互通消息的内鬼究竟是谁?这一世是不是仍旧隐藏在周唯昭身边? 上一世同为太子亲子的周唯昭身死,可是东平郡王却留得了一个好下场,还带着范良娣远赴藩地活的极为滋润,这其中固然有韩止的经营,可韩止究竟是凭着什么在恭王那里立足,甚至最后还官至锦衣卫指挥使? 若是猜的没错,大约就是靠着替恭王完美的处置了太孙这个烫手山芋的原因吧? 现在韩止既然已经没了,大范氏也死了,那东平郡王呢?恭王呢? 周唯昭上一世的死一直是横亘在宋楚宜心里的一根刺,而太子跟恭王这次居然拿周唯昭的性命来当攻讦对方的棋子,更是叫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她也是因为这一点,下定了要太子跟恭王再没伸手的能力的决心。 可是还是差一点,建章帝还是太敏锐了,宋楚宜看着周唯昭清俊的侧脸,心里微微叹息一声。现在建章帝已经起了疑心,恭王跟东平郡王,那里都不好再动了。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虽然没有想象当中的完美,虽然太操之过急和显得太过凌厉了一些,可是这一世同上一世的情形完全不同,太子已经明面上起了杀心,他毕竟是一国储君,又是周唯昭父亲,对周唯昭不利简直太轻而易举了。要是不尽早除掉他,谁也不知道他还会惹出多少难以收场的祸事来。她宁愿急一点,也要先把这点隐患掐死,省的日后这点隐患生根发芽,酝酿出更大的祸事。 虽然有缺憾,可是慢慢来,她总能想个周全的法子,把这些难缠的苍蝇通通打发。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三·甜蜜 周唯昭已经同她说起了宋琰的事:“我听清风先生说,他打算等咱们大婚后,带着阿琰去湖北找人,然后径直从湖北入川。这事儿,你打算好了吗?” 宋琰几乎是宋楚宜的半条命,周唯昭从未在任何事上看过宋楚宜犹豫,可是面对宋琰的事,她永远带着小心翼翼的犹疑和担忧,就算宋琰如今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任人宰割的孩子,身边还有如清风先生这样的智囊和崔应书给的长贵这些高手,可是宋楚宜的担心从来有增无减。就好像......周唯昭抬眼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宋楚宜略微苍白了的脸色。 宋楚宜近来很有些不对劲,虽然太子恭王的事都已经处置了,现在连卢皇后也愿意放下心结,可是她看起来半点放松都没有,越是临近婚期,她就似乎越是紧张忧心。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周唯昭却看得出来她的不安。 他伸手想替宋楚宜正一正凤钗上衔着的流苏穗子,就见宋楚宜下意识的躲了躲。 躲完了宋楚宜才回过神来,略显忐忑的看了周唯昭一眼,有些不安的拨了拨头发,抿着唇朝他颔首:“你刚才说什么?” 她看着周唯昭,神情带着些不安和不易察觉的讨好,上一世的时候她自以为同沈清让感情极好,新婚的时候沈清让也曾给过她一段日子的好脸色,她也曾如同周唯昭现在对自己这样,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替沈清让理一理衣襟,可沈清让每每都下意识的躲过去了。她后来被宋楚宁骂醒之后,回想起自己沈清让有意识的躲避就觉得羞耻,而今她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竟然下意识的也做了同沈清让一样的事,她知道被嫌弃的滋味有多难受,紧张得一双手都握成了拳头,放在膝盖上不自觉的颤了颤。 周唯昭却并没生气,他朝她微微笑了笑,还是把刚才的动作重新做了一遍,伸手替他把缠在头发上的流苏穗子理顺了,这才看向她,耐心细致的问她:“等我们大婚之后,阿琰就要去湖北了,清风先生打算带他直接从湖北入川。你是怎么打算的?” 宋琰始终没过宋楚宜这一关,连宋程濡出马说服宋楚宜,也费了一番功夫之后铩羽而归,清风先生只好带着宋琰求到了他这里。指望着从他这里入手,叫他说服宋楚宜,以免宋琰的游之行泡汤。 周唯昭从来都知道怎么安抚她的情绪,宋楚宜果然自在许多,皱着眉头看向周唯昭:“可是湖北如今情势危急,而且东平也在......” 这就是清风先生和宋琰找上周唯昭的目的之所在,清风先生把话说的很明白:“殿下固然愿意分出神来一直照顾这个亲的小舅子,可是未来呢?说句不好听的,阿琰不是靠女人吃饭的人,靠他父亲更是靠不上。他如今的文章,平稳是有了,唐明钊教出来的么,应付科举制艺自然是没问题,可却失之锋利。他若是个甘于平庸的人,老朽如今不会在他身边。” “六小姐一片爱护的心意,老朽也明白。可是这养男孩子可跟养女孩子不同,不是一辈子给他荣华富贵就好的。殿下还是劝一劝六小姐吧。” 周唯昭不动声色的先点了点头,伸手把一盏花茶推到宋楚宜面前:“当初你也放心他去金陵,而且琰哥儿也的确应付的很好,连陈阁老这样的老狐狸都倒在他手里。阿琰早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 “那不一样!”宋楚宜立即反驳,看着周唯昭摇了摇头:“那时候的局势同如今又不一样。当时不管是你还是我祖父,在圣上跟前都是亲近的。可现在不同,东平要真是想做出些什么,阿琰怎么办?” 她担忧的果然是这一点,周唯昭笑了笑:“小宜,你别总是把阿琰当成小孩。”他顿了顿,看宋楚宜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满含着说不出的担忧,便放轻了语气:“阿琰有自己的想法,他从来不是只想在你的庇佑下过日子。” 上一世的宋琰是不是,宋楚宜已经再没有机会去问了,因为上一世宋琰连在她的庇佑下平平庸庸的度日尚且不能。 她觉得喉咙有些堵,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些哽咽:“可是也不能叫他去冒险。你知道阿琰不是真的只替清风先生寻人那样简单。东平一定把这次湖北抚灾当成救命稻草了,谁敢坏他的事,他就敢要谁的命。” 或许从前是,可后来知道东平郡王也同样去了湖北之后,宋琰肯定就不是这么想的了。宋楚宜没办法让宋琰去冒险。 周唯昭点头:“我知道,可是你不能替阿琰做决定,更不能替阿琰走剩下的路。既然他想闯一闯,为什么不呢?何况,舅舅也在啊。” 上一世宋琰的死状还有周唯昭的死讯又浮现在宋楚宜脑海里,她手有些发颤,杯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宋楚宜终于有些失态:“他不过是侥幸碰上了狗急跳墙的陈阁老,他不是真的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他怎么去对付东平郡王?!” 宋楚宜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向来清澈得如同一汪湖水的眼睛里波光粼粼。 周唯昭一直知道宋楚宜曾经有个可怕的梦境,就像是宋老太太说的那样,她从未从那个梦境里走出来。 就算是如今局势同她梦里的早已经全然不一样,甚至上一世造成她的悲剧的宋楚宁跟沈清让早已经一败涂地,死的死走的走,可是她仍旧无比害怕。 这害怕不是担忧她自己,是来自旁人。 周唯昭终于站起身跨出两步伸手把她拽进怀里,像如同从前千百次安抚自己的猫儿那样,伸手一下一下的拍宋楚宜的背。 怀中的小猫僵硬了的嵴背终于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周唯昭将她拉开一些,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小宜,你在担心什么?换句话说,你在为我和阿琰,担心什么?”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四·说服 宋楚宜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唇偏开头去看旁边绘着美人图的四扇琉璃屏风,隔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嗓子干的冒烟,她踌躇一会儿,又去盯自己的脚尖。 “我知道你从来不是莽撞的人,更不会短视得把阿琰捆在你身边不让他动弹。”周唯昭轻声打破沉默:“可你最近所做的事,真的一件一件都太急了。” 宋楚宜才刚放松的嵴背重新变得僵硬,她觉得喉咙犯疼,沉默半响才抬头去看周唯昭,恰周唯昭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目光温和清润,她忽然就心酸起来:“你是不是指太子跟恭王的事?”的确是太急了,连宋楚宜自己到后来也觉得太急了一点,一口气把恭王太子不留余地的踩到脚底,固然是消除了不少隐患,可是到头来就是如同卢皇后所说的,建章帝终于还是对周唯昭起了疑心,恭王那里虽然是名声坏透了,从此再没有接任皇位的可能,可终究还活着。而太子那里,也留下一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烂摊子,要等着他们去收拾。 还有杜阁老这些一大串的问题,若是再缓一缓,他们原本或许有更好的法子,把这事儿处理的更加好一些的。 周唯昭点了点头,见宋楚宜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缓缓叹了口气,伸手拉着她往窗边坐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担心我。” “你从前似乎同我提过一提,说是我在你梦里死的很早。” 他这样满不在乎的提起他上一世的命运,宋楚宜的眼睛就又红了,她上一世爱沈清让爱的要死要活,却是当真的年少慕艾,什么也不懂,受了人家的一点挑唆,沈清让再稍微给她些甜头,她就真的掏心掏肺。这一世的周唯昭给她的却远远不止一点甜头这样简单。 她上一世飞扬跋扈,可因为年少失母,这份飞扬跋扈里也带着一点儿理不直气不壮的刻意,若真的飞扬跋扈,若真的娇纵坏了性子,沈清让跟宋楚宁未必能苟合得那样轻易。可重活了这一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改了,唯独这点,旁人稍微对她好一些,她就觉得不堪承受的性子却半点没变,周唯昭待她可以豁出性命,她待周唯昭,自然也是一样的。 也因此,宋琰跟周唯昭这两个人,谁的命在她心里如今都重要过她自己的。周唯昭这样轻松的提起他上一世的命运,宋楚宜心里咯噔一下,却又意外的觉得轻松起来。 她不怕求而不得,只怕得到了之后再失去。从前怕同周唯昭提起,只觉得提一提那个死字都是沉重的负担,更不知道怎么说服说只是个梦,梦都是相反的的宋琰,如今周唯昭自己说出来,她如释重负,眼睛湿湿的点了点头:“死的很早。” 她想要笑一笑,可是最后还是有些勉强,索性不笑,坐在周唯昭对面板着一张脸:“我知道很多事都同我梦里不一样了,可是还是害怕。所以想着,你们要是都能在我身边” 老孔敲了敲门,青卓的声音已经在外头响起来了:“六小姐,你大哥哥来接你回家啦!” 青卓喊宋珏从来不喊宋大少爷,总是你大哥哥你大哥哥的喊,宋珏有一次狠狠往他头上凿了个栗子,他抱着头鼠窜,下回照样没长记性。 宋珏来了,这话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宋楚宜提脚站起来,却又被周唯昭拽住了。 “我送你一同回去。”周唯昭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出房门,就见宋珏背着手在院中等了。 后来一路上青卓都离板着脸的宋珏远远的,生怕被宋珏再凿了栗子,实在是有些不明白的回头去问含锋:“咱们殿下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坐什么马车呢?还是跟六小姐同坐一辆马车,六小姐她大哥哥最难说话啦,开心才怪呢。” 被抱怨的周唯昭却丝毫没有被宋珏嫌弃了的自觉,坐在马车里笑着问宋楚宜:“为什么死的很早?” 宋楚宜吸了吸鼻子:“从前怕同你说,因为顾忌太子殿下。可现在没有什么顾忌的了,我就告诉你吧。” 她看周唯昭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终于把自己的担忧如数告诉他:“所以,虽然恭王和太子范良娣如今虽然都完了,我还是没办法不担心。” 不知道上一世究竟是谁出卖了他,所以才格外的担心。 “为什么之前不同我说?”周唯昭看她眼睛湿漉漉的如同淋了雨可怜兮兮的小猫,叹息了一声:“你说什么我都会信,这些事你该同我说,我说过要陪你走这一生一世的,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关我自己的性命,就算我觉得这帮人都是不可能背叛我的,可也总要谨慎一些。” 宋楚宜当真觉得再也找不到比周唯昭更能说中她心思的人了,他说的每句话都在点子上,她的确是担心周唯昭不相信他身边陪着他辛辛苦苦一直到如今的那帮人里头会有别人的奸细,因此才想什么都扛在自己身上。 既然问清楚了,周唯昭也就不急了,宋楚宜的指尖还是凉的,他伸手握住替她取暖,一面就道:“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己会解决的。而阿琰的事,小宜,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他没有直接叫宋楚宜应该同意宋琰去湖北,而是用了商量这个词,宋楚宜心里好受一些,被逼迫着做决定的忐忑和压力也稍稍缓解,想了想:“我再问问阿琰的意思。” 肯问宋琰的意思,这已经说明她有同意的意思了,周唯昭见好就收,摸了摸她的头,干脆陪着她一同回了长宁伯府。 宋琰自然是愿意的,他站在宋楚宜跟前,看看旁边坐着的宋珏和周唯昭,带着些撒娇,也带着些坚定的告诉宋楚宜:“姐姐,我真的想同老师一起去。从前旁人考中了秀才举人之后还有游学来增添见识的呢,我就只当自己是去游的。湖北又有舅舅,我身边又带足了人,你还担心什么呢?放我去吧......”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五·妥协 其实崔应书去湖北之前已经找过她一趟,彼时还是崔应书刚刚听说东平郡王要同他一同去湖北抚灾的时候,崔应书第一句话就是:“群狼环伺。” 到如今,建章帝的心思宋楚宜已经估摸不大准了,一个虽然从前经受过挫折然后登顶高位的人的心思倒是好猜,对自己的子女们总是怀揣着一份补偿过去的自己的心思的放纵。可是被自己儿子们视若无物,在自己犹在高位还活的好好的时候就开始争权夺位的皇帝的心思就不大好猜了。 他虽然显然的的确视周唯昭为唯一的继承人,也说过等周唯昭大婚之后就带周唯昭去祭天告太庙,正式授他皇太孙的金册宝印,可是一面又开始抬举东平。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起了疑心是必定的,否则也不会轮番敲打宋程濡等人。 在这个关口,连宋楚宜也不敢轻举妄动,还是那句话,她从前无往不利,大多都是沾了上一世先知的光,一旦这些优势用尽,她就只能比平常人更小心谨慎万倍,才能保住自己如今拥有的东西。 因此她看着自己的舅舅,轻轻抿了抿唇:“舅舅别太过担心,东平郡王照样是太子的儿子。”因为是太子的儿子,所以如今没了太子的帮忙,他很多事就不能做的那么明目张胆,很多事上的利益同周唯昭又是一致的。 比如这次崔应书去湖北首要解决的江田平跟魏氏父子,东平郡王就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比崔应书更先动手。 而至于抚灾的事,崔应书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会被一个郡王拿捏住,宋楚宜沉默片刻,看着崔应书又道:“等过了这一阵吧。” 崔应书后来的话就没说,可他到底叫端慧郡主带了封信过来,大意是,若是这回清风先生跟宋琰要一同去湖北,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就是那个时候起,宋楚宜原本已经同意了宋琰去湖北的决定开始动摇。 清风先生他们说的道理宋楚宜自然都清楚,她也没打算把宋琰捆在身边一辈子,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替他选名师,也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金陵找清风先生了。 还是那句话,情势不同。从前宋家没什么顾忌,且那时候陈家也早已是瓮中之鳖,只要沾上什么事儿,早已经厌烦了他们的建章帝自然就连问都懒得问就会处置了他们。 可现在建章帝摆明了要抬出东平郡王来,要是真在东平郡王身上做文章,那到时候建章帝还会不会跟从前那样好说话,谁能说的准呢? 如今宋琰这样着急的要去湖北,清风先生都来当了几次说客,还说动了周唯昭,宋楚宜沉默片刻,问他:“你去湖北,当真只是为了游么?” 宋琰就不说话了,看着宋楚宜半响,垂了头。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宋珏终于开了口:“这事儿是用不着阿琰。” 宋琰已经急的喊起了大哥,急急忙忙的打断了他:“有舅舅在,又有老师在旁,我不会闯祸的!” “不是怕你闯祸。”周唯昭斟酌片刻,朝他摇了摇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用不着你。” 宋琰的确是想同他舅舅一起,先想个法子料理东平郡王,如今听周唯昭和宋珏这么说,他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要去蜀中求学,少说又是三年,等三年后再回来下场靠举人,三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实在是想趁着自己还能帮忙的时候,多替姐姐做些事。 周唯昭已经站起身来了:“湖北可以去,去游一番,见识见识世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好事,也当给自己积日后的福报,可是其他的事,阿琰,算了。” 宋珏也是一样的意思,抬手拍了拍自己四弟的肩膀:“不是看不起你,更不是怕你闯祸。是跟殿下说的那样,还不是时候罢了。你十月初六以后才能去,到了那里以后能停留多久?顶多留在湖北过个年,耽搁上一月半月,你就要往蜀中去了。而这个时候,殿下跟小宜才成亲不久,东平立即就出事,显得太刻意了。祖父跟舅舅都被敲打过,不用清风先生说,你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圣上如今不管是刻意抬举东平郡王来替太孙殿下清路,还是真的猜忌了殿下,咱们都不能去跟圣上的决定过不去。” 宋楚宜沉默了半响,终于也接了话:“阿琰,我从来不觉得你小,更不觉得你会闯祸。就是韩止那事儿,原本也不怪你。清风先生有句话说的很对,你所差的,不过是岁月所带来的一些阅和见识罢了。你若是要去湖北游,带上晏大夫和清风先生,再加上舅舅给你的人,我不会拦着你。可是其余的事,还不是你插手的时候。” 宋家向来都是长幼秩序分明的,宋珏已经替宋琰下了决定:“清风先生跟舅老爷那里,我亲自去同他们说。你若真的想帮忙,不如老老实实跟唐大儒多学些学问,跟清风先生多长长见识,以后还怕没有施展你抱负的时候么?” 宋珏这么说,宋琰也只能低头应了一声。 既然做了决定,宋琰又没有反对,宋珏果然亲自去找了清风先生一趟:“不是觉得您想的不对,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时候。您想叫阿琰练手,其实多的是机会。” 清风先生何等通透之人,这么一说,就知道崔应书想先发制人的念头被这些人驳回了,笑一笑也就罢了:“大少爷说的也是,我要是想叫阿琰练手,多的是法子。” 既然不能搅动风云叫宋琰学一学这些兴风作浪的本事,另辟蹊径,叫宋琰见识见识人情冷暖,看一看湖北官场,让他知道该如何治理一县一府,也同样是见识啊。 他自来就不喜欢呆头呆脑的傻小子,可也不想养出一个如同锦乡侯世子那样阴沉偏执的疯子,宋琰现在年纪还小,先学着怜贫惜弱也没什么坏处,带他去湖北走一圈吧,虽然做不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好歹收个好名声不是?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六·夜话 宋琰去湖北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宋老太太拉着宋楚宜重重的叹息一声:“原本以为你必然舍不得,可你还是答应了。这是好事......”她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将宋楚宜揽进怀里:“小宜,你是个好孩子。你常跟我说梦里如何如何,可你看一看,明天你表姐就要出嫁,在你梦里,她连下场都不知道,生死更是不知。或许老天怜你一场,赐你这场梦境叫你看清前路,趋吉避凶。阿琰的事也是同理,他有你护着,你祖父跟大哥不是死的,不会有事。谁都不会有事,我们都要太太平平的活下去。” 向明姿靠着宋老太太另一侧坐的,听见宋老太太这样说也忙着点头:“你虽不说,可这阵子大家都替你担心。祖父祖母早就瞧出你的不对......小宜,慢慢来。” 宋老太太已经接过了话头,语气逐渐变得有些急:“你也是,既不舒服,为什么不同我们说呢?若不是殿下发现你不对,我们还不知道你竟已经连续月余都只能靠着安神香睡上几个时辰了。”宋老太太越说越伤心:“咱们一家子骨肉,有什么话说不得呢?做什么要一个人扛着?小宜,在家靠父母,嫁人亲夫君。你要懂这个道理。” 宋楚宜已经不能成眠一月有余了,如果不是周唯昭强压着晏大夫来给宋楚宜瞧了,谁都不知道在这样蒸蒸日上的时候,宋楚宜竟还怀着这样深的忧思,深到连她自己都解决不了。 在宋家人心里,甚而在一向把她看作普通女孩儿那样的宋珏心里,宋楚宜自小到大从来不曾叫他们担心过,她永远有办法把自己的事处理的妥妥帖帖,半点儿麻烦都不给别人添。因此晏大夫出来说宋楚宜因为长久失眠,忧思过度,已经只是外头瞧着好的时候,饶是宋程濡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周唯昭叫青卓送来的安神香早已经被青莺点了起来,宋楚宜好容易睡了一个整觉,连日来的头疼总算缓和许多,她揽着宋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我知道啦,以后有什么事一定不再瞒着祖父祖母。” 从前觉得没有人比自己可靠,可后来渐渐发现,好像也不是那样,徐嬷嬷说得对,总要想一想这世上的好处。宋老太太从没有亏待过她,就算当时面对宋贵妃跟她之间二选一,也丝毫没有犹豫的选了她,能成为被选中的那一个,不管是真的因为宋老太太对她的喜爱,还是因为她的价值,总归是值得高兴的。 何况,如今她真真正正有了一个可以完完全全不用害怕,就能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宋老太太拧了拧她的鼻子,见她小脸儿皱起来,忍不住也笑了:“不仅不瞒着我,也不要瞒着你哥哥和弟弟。小宜,你从来有自己的主见,这我都知道。可是有句话不是叫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么?这么多年下来,纵然旁人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珏哥儿,他从来都是向着你的。你有什么事不能排解,不愿意同我们说,将来不愿意同你的夫婿说,也别瞒着他和琰哥儿。有句话,从前说恐怕你不信,现在我再同你说一遍,不管怎么样,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我们永远是站在你身后的。” 从前的宋贵妃都不曾得到过母族这样的承诺,不管这里头究竟有没有利益考量,可是宋楚宜也已经足够感恩,前世今生加起来,宋家也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他们把赌注全部押在她身上,她也绝不会叫他们赌输。 说了会儿话,宋老太太就赶着宋楚宜和向明姿回房:“好了,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姐妹有什么悄悄话,就尽管在今晚说个痛快吧。” 向明姿拉着宋楚宜穿过花园,走过长廊,迈过荼蘼花架,即将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停下来缓缓的抱了抱宋楚宜。 清风拂动,一树的黄花槐迎风摇动,扑簌簌的落了她们一头一脸的花瓣。 宋楚宜怔了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向明姿的背。 向明姿已经把脸埋在她肩上:“小宜,多谢你......” 当年她在青州的时候,亲眼见着父亲如何宠妾灭妻,怎么把亲生女儿视若仇人,恨不得摔在地上一脚踩扁。 那时候她没期待过有人救赎,以为这一世也就是那样了,或者被向云章卖个好价钱,或者真的被污蔑是克死弟弟的灾星,以后看着刻薄的祖母和恶毒的继母的脸色过日子。 可终归她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宋老太太跟宋楚宜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叫向云章丢了性命。从地底被拽到云端,她知道固然有外祖母的怜爱,可更少不了宋楚宜的筹谋,要不是宋楚宜做了那个梦,她或许就跟宋楚宜梦境里那样,早就已经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了。 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长廊上一水儿的灯通通被点亮,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在深秋的夜里吞吐着火焰。 宋楚宜拉着向明姿迈下台阶,缓缓的步入向明姿的院子,看着满院子的大红灯笼和喜庆的布置缓缓的牵了牵嘴角:“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莫哭了,再哭明天李家姐夫可要被你吓坏了。” 今天给向明姿陪床的还有宋楚宴,她年纪最小,见了姐姐们就朝着她们扑上来:“等你们好久啦,怎么现在才过来?” 向明姿俯身捏捏她的脸,忍不住就笑:“你急什么?” 玉笙等人已经笑着迎上来伺候她们进屋梳洗了,向明姿跟宋楚宜并头躺在一起,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忐忑的在烛火里看向宋楚宜:“小宜,我有些害怕......” 虽然宋李两家是通家之好,李家姐妹向明姿也是极熟悉的,连李二也见过许多次,可是临到要从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生活,总是容易惴惴不安。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人之常情。向明姿的脸掩映在烛光里,看不分明她的神情。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七·成亲 宋楚宜很明白这种心情,她其实也因为亲事在即而踌躇不安了好一阵子,想一想,该说的道理宋老太太等人都已经说过了,便是宋程濡,对外孙女、如今的孙女的亲事也是格外的关注的,还特意同向明姿提前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来安慰她-----女儿这一辈子过的如此惨淡,宋程濡跟宋老太太总是指望着女儿唯一的血脉过的好的。 她翻身面对向明姿,灯光下向明姿的神情格外担忧,她捏了捏向明姿的手,轻声道:“这不一样,当初姑母嫁人的时候,凭的是一腔热情,飞蛾扑火不管不顾,喜欢就是喜欢。祖父祖母未及考察他的人品,又拗不过姑母,就把姑母嫁出去了。后来他又一直赴外任,天高皇帝远,祖父祖母再厉害,消息不通也是无可奈何。可现在不同了,李家姐夫你我都见过,祖父祖母还有大哥更是把他查了个底掉儿,李伯母和李家姐姐是怎么样的人,我们也都清楚。你嫁过去,只要好好的过日子,就没有不顺心的。”她顿了顿,见向明姿正认真的听,就又道:“就是有不顺心的事,若是你觉得不是不能接受的,能忍就忍。不能忍,不必顾忌两家关系,回来告诉祖父祖母,他们不是那等会委屈自家孩子的人。” 宋楚宜向来是会说服别人,不能说服自己的人,向明姿被她这么一说,心里又更踏实几分,拉着宋楚宜絮絮叨叨的再说一会儿话,方才睡过去。 等到第二天,杜夫人来的格外的早------杜家跟广恩伯府的亲事已经谈成了,双方都已经约定好了,年后就放定,这次向明姿这边过去铺床的铺床夫人,宋老太太也亲自开了口叫她做,她心里很是安定了几分。 她一来,先去宋老太太的宁德院,笑着同宋老太太道:“您府上这些女孩们,一个养的比一个水灵漂亮,到底数您会调教人。” 宋大夫人忙的脚不沾地,宋老太太这里却悠闲许多,她端着一脸慈和的笑朝杜夫人摇头:“可不敢这么说,杜夫人的孙女儿们,难不成有不好的?我瞧着大姑娘就极好。” 杜夫人脸上笑意更深,寻了个空同二太太尹云端道:“我想着,我家芳曦毕竟年纪小,许多事恐怕不是很妥帖,想叫她先同夫人学一学。” 她口中的夫人,自然指的是广恩伯夫人。 尹云端是长宁伯府的二太太,虽然是填房,可那也是宋楚宜名正言顺的继母不是?何况这两人关系向来好,尹云端要不是得了宋楚宜的准,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 杜夫人因此才强撑着笑脸回转了过来------之前她在宋家,可吃了不少的闭门羹。 尹云端从善如流,笑的一脸和煦:“也没什么学不学的,既然结了亲,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夫人了。我唯一所虑的,就是我母亲......” 杜夫人连忙表态:“我们家芳曦别的不敢说,这心地是一等一的好。就是我们家老太爷,也只有夸她孝顺的。” 孝顺自然是孝顺的,可孝顺的是谁,尹云端笑而不语。 李二来迎亲很是受到了一番刁难,无他,他的大小舅子实在是太多了------宋家人感情好且因为宋程濡这个老太爷在尚未分家,小舅子们个顶个的难缠。他带去迎亲的多是国子监的同窗,也算得上少年英才了,也被这些小舅子们难的差点儿进不了门。 好容易过五关斩六将的进了门,早已经满头大汗了,又被宋琰等人拦在向明姿院门口动弹不得,他急的只差朝着最难缠的大舅子宋珏和小舅子宋琰喊祖宗了,这才过了关。 宋珏亲自背的向明姿出门,把红绸交给李二也不忘警告他:“你若是敢对我妹妹不好的......” 哪儿敢呢?!没成亲之前就已经很是被宋珏宋琰折腾过一番了,加上宋等人更不是吃醋的,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深深为未来的连襟太孙殿下担忧。 宋老太太替外孙女开心,可人毕竟老了,最经不得离别之事,到底还是哭了一场。宋大夫人跟宋二太太等人都纷纷上来陪着说笑开解,这才算是罢了。 宋楚宜劝过了宋老太太,就牵着仁一一同出门,仁一如今已经蹿高了不少,快到宋楚宜腰间了,迈着一双小腿哼哧哼哧的跟着宋楚宜的步子,抬眼又瞧见自己父亲,忙拉着宋楚宜:“姑姑,爹爹在前面!” 宋珏这个时候本该送亲还没回来的,宋楚宜有些诧异,迎面朝宋珏走了几步:“大哥不是该在李府用喜宴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宋珏叫人把仁一领走,自己同宋楚宜并肩而行:“两家离得反正不远,那里到处乱哄哄的,离用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干脆就先回来了。” 他走了一段,自己又背着手停下来:“锦衣卫赖大人出京了。” 宋楚宜心里就咯噔一跳,赖成龙每次出京都没个好事,她听见赖成龙跟出京两个词就忍不住有不祥的预感,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能叫锦衣卫都督亲自出京,说不是大事也没人信。他是去哪里了?” 宋珏摇了摇头:“这回不知道。” 从前至少都是知道的,最近因为建章帝的敲打和忌惮,赖成龙跟她们之间的消息往来早已经断了。 可是若是赖成龙愿意,传递个消息原本也不难。 宋楚宜沉默片刻:“哥哥觉得赖大人是去了哪里?” 建章帝的脾性,她如今已经不是很摸得清楚了,既然猜不准,赖成龙又没有递过消息过来,那就只能靠消息灵通的人。 而宋珏,无疑就是那个消息足够灵通的人-------他已经升了羽林卫千户,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在御前行走。 有时候宋楚宜自己也不明白,建章帝如今既然忌讳周唯昭坐大,又敲打过宋家,为什么还不把身边亲近的宋家人给换掉。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八·所谓 可是这也不是她能揣测的,或许是太子跟恭王的事对建章帝打击太大,他的五个成年的儿子一下子死的死废的废,其中两个还是自幼费了无数心血的嫡子,他已经大异往常了。 宋珏转过身来,摸了摸宋楚宜的头:“是去皇陵了。” 皇陵,恭王。 建章帝叫恭王去皇陵守三个月,如今不过一月有余,重阳节才过了几天而已,远还没有到恭王回来的时候,现在赖成龙去皇陵做什么? 两人走到荼蘼花架底下的漆了白漆的圆凳上坐下,远处的黄花槐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简直给地上铺了一层黄地毯,爬满了假山的地锦绿油油的,衬得绿叶黄花格外好看。 没等宋楚宜把皇陵的事想出个所以然来,宋珏又把话题转了个弯:“祖父刚收到舅老爷的来信,不用他出手,东平郡王就已经先行把魏家父子的事办妥了。” 魏家父子是被襄樊知府给扣在牢里的,用的是抢劫的名头,现如今湖北乱成一团,东平郡王干脆以襄樊知府和陈家勾结构陷、与江田平狼狈为奸为由把魏氏父子的罪名推的一干二净,且顺带还把陈家结结实实的打劫了一把。 宋珏牵起嘴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范良娣旁的没教,阴谋诡计恐怕是教了东平郡王一肚子,趁着副钦差的身份,也借着湖北乱局给陈家和襄樊知府扣上发灾难财的帽子,光明正大的就把魏家父子给洗的白白的。” 虽然同崔应书的目的殊途同归,可是到底东平郡王这干脆利落的下手动作叫人惊心。宋楚宜跟宋珏对视一眼,又都默契的笑了笑,范良娣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儿子能清白到哪里去?只是东平郡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老成罢了。 宋珏压低了声音又问宋楚宜:“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叫太孙殿下去查的,太子究竟是如何中的毒么?” 后来周唯昭再查下去,居然半点儿痕迹也差不到了,而这本不应当的------当天伺候太子的人都记录在册被下了诏狱,而有个小内侍还开口说过,那天太子入口的东西,唯有一颗老参他没有先试尝过。只可惜他没来得及说出这老参的来,就死了。 如今宋珏好像知道了似地,宋楚宜挑眉看看他:“不会是东平郡王吧?” 可是怎么想东平郡王也没有朝太子下手的理由,太子出了事,最倒霉的莫过于东平郡王了,没人比东平郡王更想太子好好的才对。她原先跟周唯昭一样,都觉得恭王才最有可能。 宋珏咳嗽了一声点点头:“韦寻同魏延盛是极好的。” 这宋楚宜当然知道,魏延盛跟韦寻两个人几乎从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两个人好的如同亲兄弟-----他们本来也是真的表兄弟。而宋珏同韦寻既是同窗,也是死党。 宋楚宜了然:“你从韦寻那里听说了什么消息?” “也算不得什么消息,还是昨天,因为李二要成亲了,韦寻邀我做个陪东请李二吃酒。席间吃醉了酒,韦寻说,当初魏延盛还未去襄樊的时候同他说过,他可能要去一趟大同。” 大同,大同有什么?大同总督是......锦乡侯韩正清。 “他去大同,还是东平郡王要他去的,说是去办一件极要紧的事。”宋珏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抬眼看着宋楚宜:“是去找锦乡侯要一株锦乡侯府的宝贝-----据说是一颗被挖参人守了许多年才守到的,已经成了人型的人参。”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宋楚宜抬起头,正好碰见宋珏也亮闪闪的眼睛。 锦乡侯韩正清对东宫的忠心实在来的太莫名其妙又不计代价了------在小范氏和韩止没事的时候,宋楚宜还能找个理由觉得韩正清这是把宝压在了东宫、他跟太子又是连襟。 可是后来小范氏和韩止都死在了大范氏手里,韩正清居然仍旧丝毫不动摇,连一点儿动静都没闹出来,这是不是也太奇怪了? 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闹,宋楚宜根本来不及去想一个远在西北的大同总督韩正清,可是如今这么一想,就觉得事情未免确实太过巧合了,巧合的像是刻意。 如果太子真的是吃了那颗老参才中的毒,而这颗老参又是来自韩正清的手给的东平郡王,东平郡王自然是不想太子死的,像是魏延盛说的,他找这颗老参的目的就是希望太子延年益寿活的久些,而既然不是东平郡王,那就是......韩正清? 可如果是韩正清想替儿子和媳妇儿报仇,最该找的不是大范氏同东平郡王吗?虽然大同离的远,可是到如今,太子中毒的消息应该早已经传出去了,他若是真的想既杀太子又嫁祸东平,应该早有动作了才对,可他到现在还是安安静静的。 宋楚宜眉心剧烈的跳了跳,本能的觉得这里头有不对的地方。 这些事根本不合逻辑也不合情理,整件事都透着莫名其妙的诡异。 现在建章帝摆明了要抬举东平郡王,她们再对东平郡王出手的话就显得太过刻意了,这也是为什么宋楚宜建议崔应书宋琰不要在湖北设计东平郡王的原因。 可如果东平郡王跟谋害亲父的罪名扯上了边...... 宋楚宜立即看向宋珏:“我去信给舅舅,叫舅舅查一查?” 这件事自然要查,宋珏点了点头,又问宋楚宜:“你觉得韩正清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跳出来指证东平郡王?如果他真的是想替妻儿报仇,那借着这件事,太子既完了,东平郡王跟范氏一族也没一个跑的了关系,这不才真是一网打尽了吗?可他半点动静都没有。” 半点动静都没有,只能说明他并不是这么想的,既然不是这么想的,既然不想要东平郡王的命又想借着东平郡王的手杀了太子...... 想到大范氏对韩正清的信任,对小范氏母子的深切恨意和韩正清在大范氏在世之时对东宫异常的忠心,宋楚宜的心噗通又重重的跳了跳。 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九·所 “哥哥是觉得,韩正清另有所图。”宋楚宜语气平静,这个难消化的,令人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里只掀起了一点儿波澜,就又立即平静了下去。 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的,宋楚宜这样平静,是因为她早已经起了疑心。 从宋老太太跟她说起范氏姐妹的隐秘开始,她就觉得这一切都莫名的不合常理-----譬如韩正清既然真的很重视小范氏同东宫大范氏的关系,又为什么跟小范氏夫妻离散这么多年。如今想来,他或许在乎的根本不是发妻,而是发妻的姐姐吧? 这么一想,许多事情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真相似乎立即就要破土而出,可是总还觉得差些什么,宋楚宜皱了皱眉头:“我一直以为,太子中毒同恭王脱不了关系。” 可如果是韩正清所为.......那太子中毒竟不是恭王做的? 事情哪里就有那么巧,东平郡王怎么会挑一个最好的时候给太子下毒?这分明是重重计划中的一环而已。 宋珏替她下了结论:“或许,真的脱不了关系呢。” 想到西北莫名死的飞快的杨玄,想到最近都不蹦达了的范家,宋楚宜了然------当初小范氏跟韩止的死讯传去西***正清尚且一年多半点动静都没有,而今大范氏死了,他倒是忽然有了动静,这其中的猫腻不是不言而喻吗? 基于他们这种揣测,如果韩正清在乎的真的是大范氏,那么他把大范氏的死算在太子的头上,似乎也不是不可理解。 宋楚宜眉头皱了皱,声音发冷:“他投靠了恭王。” 否则太子中毒的时机怎么会这么巧妙,如果恭王的计划成真,那么太子死了,而太子中毒的罪名会被栽在周唯昭身上。 可是还是有一点不对劲,宋楚宜抬头看着宋珏:“为什么独独会把东平郡王摘出去?” “你们这些小娃娃啊,聪明是聪明,可是还是阅不够!”清风先生优哉游哉的从那颗极大的黄花槐树后头转出来瞧了他们一眼,不客气的往他们中间的凳子上落座。 周遭的空气都一同安静下来,静的能听见风吹落花的声音,宋珏坐在凳子上没动。 宋楚宜就真心诚意的同清风先生请教:“愿听先生指教。” 清风先生最喜欢吃长宁伯府的长寿果,他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来一边剥壳,一边不忘记回宋楚宜的话:“虽然耸人听闻了一些,可是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真的什么人都有。你们还小,家风又正,很多事想不到那处去。” “我给你们提个醒。”清风先生终于把壳剥干净了,抬手把果肉扔进嘴里:“你们觉得,范良娣何以叫锦乡侯这么多年忠心耿耿,连妻儿都死绝了还是不改初衷?” “我可听说锦乡侯唯有韩止这一个嫡子。”清风先生老神在在:“一个正常的世家大族养育出来的男人,就没有不在乎嫡子和香火的。如果他不在乎......那必定是还有别的倚仗。” 宋珏和宋楚宜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东平?!” 可是刚说完两个人就又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清风先生。 宋楚宜先反应过来,本能的就摇头:“皇家血脉哪里容得了范良娣混淆?这不可能!” 清风先生半点儿不急,伸手在桌上的果碟里又拿一个枇杷在手中把玩,呵呵笑了一笑:“皇家血脉自然是不容混淆,可是还不准人说瞎话?” “说你们还是小孩子嘛。”清风先生感叹了一声,觉得宋家养儿女养得太好了,糟乌事不叫他们听,戏本肯定听的也是少的,怎么就不知道这世上各种人都有,各种事都会发生呢?许多大户人家后宅的事,比戏本上演的还要离奇呢。 “你们想想,嫡子死在小姨子和小姨子儿子手里,为什么他半点不伤心?一点儿报仇的意思也没有?你们舅舅不是说,杨玄死之前,范家还是在蹦达呢吗?范家在蹦达,背后的人是谁,其实你舅舅跟咱们都心知肚明,是不是?除非他有一个儿子比嫡子韩止更重要,更得他欢心,否则我是不信世间真有这等圣人的。” 饶是宋珏跟宋楚宜也算是身经百战,也不由得被清风先生这一席话震得目瞪口呆。 清风先生唉了一声,又拿了个长寿果开始剥:“我这也是这么一说,你们要是常常听戏,就该知道戏里比这离奇惊人一百倍的还有呢,着实不足为奇。皇家血脉当然是做不了假的,看太子那精明像,也不是会替旁人养儿子的。可是......若是范良娣想要骗一骗傻子,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嘛,凭她的心机手腕,这也极正常的,是不是?” 若是真的照着清风先生所说,那么这一切就真的都解释的通了。 韩正清自己根本不干净,他如果要动太子的话,自己肯定也要被拉进漩涡里,所以他投靠恭王,想借恭王的手来处置了周唯昭跟太子,替大范氏报仇。而至于东平郡王------韩正清既然成了恭王的得力干将,想要保住东平郡王,也不是那么难,不是吗? 恭王就算看在韩正清在西北的价值和韩正清帮了他那么大忙的份上,也是要尽力保住他们的。他仍旧可以安安稳稳的得他的富贵,事成了之后甚至可能封王拜爵,简直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清风先生见二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不由摇了摇头,年轻人,聪明是聪明,可就是想事情太一板一眼了。 “我是给你们提个醒。”清风先生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果子:“锦衣卫都督去皇陵,总不是去喝茶那样简单的吧?圣上如今既然想给恭王一条活路,那恭王是不可能安心于活下来这么简单的。若是我猜测的真有可能,以后也是你们对付恭王跟韩正清的一把利剑。”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章·被劫 虽然如同清风先生说的那样,恐怕也只有戏文里才写得出这样跌宕起伏又离奇惊人的情节了,可宋楚宜和宋珏却都莫名觉得这事儿十有**是真的。 以大范氏的手段,想要笼络一个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少年时还对她死心塌地的爱慕着,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说来说去,能叫一个从小受正统教育长大的男人置妻儿于不顾的理由也的确是少之又少-----除非他有恃无恐。 这头才叫人去查没多久,另一头赖成龙又带回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建章帝的六十万寿才过没多久,太孙周唯昭的大婚迫在眉睫,赖成龙都督就从皇陵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个叫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恭王殿下被悍匪劫走了。 一时间朝野震惊。 大周立国二百余年,从未听说过有亲王被悍匪劫走的事,简直闻所未闻!这简直是国耻! 赖成龙是这么说的,三月之期已过,他奉皇命去皇陵接守陵的恭王殿下回京,可是恭王殿下却在半路上被来路不明的悍匪劫走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虽然恭王是被建章帝逐出京城去守皇陵的,可是再怎么触怒了建章帝,他也是一地藩王,是帝后的嫡子! 满朝震动沸腾,建章帝震怒非常,立即宣布由锦衣卫和刑部彻查,张榜通缉马圆通余党。 事情自然不可能是这样简单,只要不傻的,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个说辞有多么荒唐,皇陵哪怕是远了些,可那也是大周朝列祖列宗们长眠的地方,不知有多少重兵把守,恭王到底是怎么被劫走的?就算是照赖成龙说的那样,是在半路上被劫走的,那也简直跟说书一样天方夜谭,难不成你们锦衣卫是死的?!平常耀武扬威的,关键时刻一点儿用都没有?! 参奏赖成龙办事不力的奏折雪花一般的飘到了内阁,内阁又成堆的堆到了建章帝跟前,建章帝却不痛不痒的放了赖成龙几天假,把锦衣卫指挥使陈平提了起来去管这事儿。 陈平是出了名的铁面阎王,他二话不说领着锦衣卫就去发光发热了,众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整件事都透露着莫名的诡异。 镇南王正准备着出发巡边的事儿,又接到旨意要他的府君卫配合刑部去皇陵附近搜剿悍匪,只觉得头都有些大。 这一趟自然是一无所获,赖成龙说恭王丢了的那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下了几天的雨,连个脚印都找不着,鬼知道往哪里去搜剿什么匪徒。 叶景宽私底下同父亲商量:“哪有什么匪徒,这事儿根本就不是面上的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面上那么简单,恭王能在赖成龙手里被马圆通余党劫走,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上次太子太孙出事,也打的是马圆通的幌子,马圆通这人死了也总被朝廷挂出来鞭尸,也真是倒霉的紧了。 镇南王叹了一声:“恐怕赖成龙当初离京去皇陵,根本不是为了去接恭王的。”反而可能是收到了某种消息,去阻止恭王的才是。 叶景宽浑身一激灵,看着自己父亲,声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您的意思......” 什么马圆通余党的幌子,这拿出来骗鬼鬼都不信。镇南王面色凝重的一敲桌子:“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恭王,你会怎么做?” 叶景宽一时愣住,镇南王的意思他隐约摸到了个边,他张了张嘴,向来很擅于拐弯的心思如今都不拐了,思量半天讷讷的道了一句:“不能吧?” 没什么不能做的,当到了绝境无路可走的时候,一切都有可能。 镇南王坐了下来看向儿子,声音发冷:“后患无穷。” 叶景宽只觉得手脚发冷,连指尖都是冰凉的:“他也真敢做......” 朝野上下都接到了消息,恭王殿下被悍匪所劫一事几乎传的街知巷闻,长宁伯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宋老太太正给端慧郡主和宋楚宜看崔氏的嫁妆单子-----论理,这些东西原本就都是要交给宋楚宜的,从前崔氏的嫁妆大件的都收进了库里,田庄铺子则是由大夫人在打理,这些年的出息都有册子记录,小件的和一些小首饰小玩意儿从前都是徐嬷嬷收着,早就给了宋楚宜了。 而一屋子的女人正为了宋楚宜的嫁妆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忽然收到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尽皆石化当场。 没人说话,宋老太太疑心自己是听错了,竖着耳朵重新又问了黄嬷嬷一遍:“结衣,你说什么?” 端慧郡主手里的嫁妆单子都摔在了小几上,一双眼睛看着黄嬷嬷,眼里震惊根本遮掩不住。 余者如宋大夫人宋二太太之流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不能反应。 黄嬷嬷只好又说了一遍:“说是马圆通余党所为,如今刑部张贴的悬赏榜文已经贴出去了。” 又是他,什么屎盆子都往人家头上扣,马圆通恐怕死了也没想到,他的名声越传越大,如今恐怕要拿来止小儿夜啼了。 什么事都往马圆通余党身上栽,大家都不是傻的。 宋老太太终于相信这事儿是真的了,随即又觉得毛骨悚然-----马圆通余党这话拿来煳弄谁也煳弄不过宋家去啊,那既然不是马圆通余党,到底是谁劫走了恭王? 谁有这么大胆子,谁又有这么大能耐,敢从锦衣卫手里劫人?劫的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子!而且,平白无故的劫一个王爷做什么呢? 拨开一切假象,答案俨然已经不言而喻,端慧郡主跟余氏对望一眼,皆看见了自己惨白的脸,她坐不住了,看了宋老太太一眼,噌的一下站起身,抿了抿唇道:“我进宫去一趟。” 这是了不得的大事,她根本坐不住,一定要进宫去探探消息。 宋老太太等她跟余氏都走了,立即吩咐黄嬷嬷:“去前院一趟,看看老太爷在不在家!”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一·死讯 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继太子出事,太孙倒霉之后,又经过了湖北出事,中秋节朱雀大街火烧十几间铺子的惨事之后,好容易欢欢喜喜的过了建章帝的万寿,又准备着太孙殿下的大婚之喜了,却又蓦然从天上噼下一道惊雷,恭王竟然被人劫走了。 宋程濡自己也是震惊的,跟常首辅默默对视一眼,尽皆默契的移开了目光,沉甸甸的揣着一颗心回了家,就听说宋老太太遣人来问了。 他去了宋老太太的宁德院,先除了官服,换了家常衣裳,候着宋珏跟宋楚宜等都来了,才咳嗽了两声:“恭王失踪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吧?” 宋珏跟宋楚宜对视一眼,他们前脚才说起恭王恐怕跟韩正清有勾结呢,后脚就听说恭王没了,这可真是顺了清风先生的话,恭王就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说什么被马圆通余党劫走了,宋家兄妹简直要笑掉大牙,现在想想,赖成龙去皇陵,应该是要抓恭王回京城来才对,肯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了。 可是还是叫恭王跑了。 宋珏咳嗽了一声:“什么失踪,恐怕是贼喊捉贼欲盖弥彰。” 宋程濡垂下了眼睛咳嗽了一声,是啊,如同他们这些心里门清的,哪里会看不出这里头的猫腻,谁敢有这么大胆子,谁又有这么大能耐从锦衣卫手里劫人,分明就只有一种可能,恭王是自己跑的。 宋老太太皱着眉头,简直觉得魂都飘在了半空,整个人晕的厉害:“恭王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这么一来,他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建章帝原本是想留他一条性命的,只是叫他去皇陵守陵而已,他这么一跑,建章帝只会怒气冲天,怎么可能还会顾念父子之情? 宋楚宜扯了扯嘴角:“恭王殿下本来就不是只甘心活着的人,何况就像是之前清风先生说的那样,就算是太孙殿下真的没想他付出代价,他自己也不可能安的下心。圣上虽然留了他一条命,可是他经过被圣上厌弃的事儿,名声已然全毁了,再想登上那个位子已经不可能。而眼看着三个月已经到了,他要是真的回了京城,他又被降了郡王,最大的可能是去封地太原被层层看管软禁起来当个有名无实的藩王,也有可能被圣上圈禁起来再也回不了封地。而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是恭王这种人所不能接受的。” 如果恭王真的是个甘心一退再退的人,也不可能跟太子掐的你死我活的了。 在恭王看来,他已经到了绝境,既然回京城是生不如死的活着,那背水一战放手一搏也不会更糟,尤其是,在他有退路的情况下。 一直没说话的宋琰看了祖父一眼,再看看哥哥和姐姐,有些迟疑的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恭王他跑了,要往哪里跑呢?” 宋老太太缓缓的接过话头:“何况,恭王世子和小儿子还都在京城呢?” 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没有意外,陈平再查几天就要下定论-----恭王一定是被马圆通余党害死了。 也就是说,日后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恭王这个人。 他到底图什么?又往哪里跑? 清风先生啧了一声,把目光移到宋珏跟宋楚宜身上,前些日子还跟这两兄妹说戏呢,没想到这么快这出戏就演上了。 宋珏跟宋楚宜不约而同的绷直了嵴背,两人相互看一眼,还是宋珏看向了宋老太爷,斟酌着把自己的猜测联想跟宋老太爷说了,末了又做了个总结:“我们总觉得恐怕锦乡侯跟恭王早有默契,太子跟太孙的事儿锦乡侯脱不了关系。可是西北天长路远,这事儿又只是魏延盛嘴里露出来的,不知道真假,就算托了舅舅去查,一根参的事儿,也无处可查......” 是啊,根本查无可查,不要说如今那个小内侍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就算他说是东平郡王给的,东平郡王一否认,韩正清那里自然也能跟着反口,最后什么也不会查到,也不可能查的到,这就是一桩乌龙案。 宋老太太听的忍不住脚尖都绷直了,恭王要是真跟韩正清有勾结,那他是不是跑到西北去了? 他回京城来,建章帝也不会要他的命,可他根本就不回来,就说明他也不止是想保命那么简单,那么,让这么一个人跑去了西北,镇守大同的又是锦乡侯...... 众人不约而同的都觉得浑身冰凉。 “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全然的坏事。”宋程濡反应极快,已经从恭王这件事想到了另一件事上头:“圣上原本是想留恭王一条性命的,可如今,也算是结结实实的死了这条心。” 不管建章帝之前是不是怀疑周唯昭在这事上得利过多,恭王做出的这事儿也彻底断了建章帝的念想,更彻底断了卢皇后的念想,这下子,卢皇后根本就再也不用左右为难了。 因为他们的儿子恭王,已经死了, 宋程濡目光陡然转厉:“我会去信给绍庭,让绍庭去查。” 恭王如果真的去了西北,那就只能让他死在西北,彻彻底底的将这出戏假戏真做。说起来,如果恭王真的跟韩正清沆瀣一气,那倒真不是没法子,西北崔绍庭早已磨刀霍霍了,对付一个韩正清,总有的是办法。 常首辅同宋程濡英雄所见略同,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深夜上门的岑必梁,蓄的极好的一把胡子翘了翘:“这事多有蹊跷之处,我等做臣子的,自是只知忠君二字......此后世上再无恭王,圣上所出嫡子一废一死......” 言外之意,恭王的死讯恐怕不日就要宣扬出来,到时候恭王既然已死,那太孙周唯昭就更是唯一的正统。恭王就算逃走了,就算真的让他得逞了又怎么样? 到时候他比现在更加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他打起了反旗,天下人也要唾弃他!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二·决断 端慧郡主去清宁殿的时候扑了个空,卢皇后根本不在清宁殿,她碰上的是同样忧心忡忡的荣成公主------虽然驸马说此事不必着急,可是她哪里真的有不急的?再怎么说,恭王那毕竟是亲弟弟,如果真像驸马说的那样,他图谋不轨,她自然要进来劝一劝卢皇后,而如果不是......那她也该来安慰安慰自己的母亲。 二人一碰面,就知道对方已然听说了消息,不由相对静默了一会儿。 卢皇后却是被冻得牙齿都打颤,她对着似乎陡然老了十几岁的建章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她始终还抱着有一日过一日,儿子在建章帝在位的这些年总算能安安稳稳的当个富贵闲人,闯出了这么大的祸,这一辈子当个富贵闲人其实也是赚了。 可她没料到儿子的心肝已经长得这么大,大到她根本就不敢想象的地步。 深秋的风格外的冷,一吹进来,卢皇后满身的冷汗都黏在了精致的宫装上,冻得她终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最近好容易风平浪静了,三个月眼看着也熬过去了,说不得以后等周唯昭成了亲,两边的矛盾总有可以缓和的时候------宋楚宜待周唯明也是极好的,说不定以后看在小孩子的面上,总有人软和的时候呢...... 而如今,一切全都毁了。 卢皇后忍不住再次掩面而泣,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把两个儿子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建章帝咳嗽了两声,头上的香叶冠也不带了,扯下来扔在一边,过了许久才忽而冷笑了一声:“很好......” 他嘶哑着声音看向勐地抬起了头的卢皇后,玉清冰冷至极的重复了一遍:“很好,他既敢做出这等事来,就说明他有恃无恐。” 儿子还在京城呢,他竟然也狠得下心。 说到底,建章帝从头到尾都没有不给恭王留活路,相反,他处处在给恭王留后路,他还是太心软,出了这样大的事,也只想着彻底断绝了恭王争位的念头和路子-----旨意说的那么明显了,只是叫他去守三个月皇陵,然后降爵而已。 可见恭王的心根本就被养的大了,他只是,纯粹的不甘心而已。 这份不甘心,使他不顾父母想保全他的心意,不顾儿女的安危,更不顾日后儿女的处境,义无反顾的跑了。 卢皇后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已然嘶哑得分辨不出原本的清婉:“幸好......” 建章帝转头看她。 卢皇后神采奕奕,眼里迸出早已消失多年的光彩,她带着万分的果决冷笑了一声:“幸好还来得及,圣上下旨吧,从此以后,咱们没有这个儿子了。” 什么慈母心肠,卢皇后只愿从未生养过这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实在是都让她伤透了心。 建章帝坐在案后,脸隐藏在深秋午后阳光的阴影里,明明灭灭的看不清楚表情。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拉起了卢皇后,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朕之前替他们打算的路,他们是不打算走了。”他声音放缓,脸色似有缓和,可说出来的话却从未有过的叫卢皇后觉得心里打鼓:“这样也极好。确实极好。” 既然他安排好的路都不肯走,既然他苦心孤诣的想保全他们可他们全都不领情,那就算了。 他偏偏头看一看卢皇后,轻叹一声:“你回去吧。” 卢皇后没听他的话,她朝着建章帝缓缓的跪了下去,郑重的跪伏在地上:“是我没教好孩子们,您说的是,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建章帝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就见卢皇后面色决然的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看了过来。 “以后我也不是了。”卢皇后再拜下去,斩钉截铁,带着壮士断腕的决然:“本宫以后,就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了。” 建章帝默然看她半响,卢皇后没有再替恭王求情,这是聪明的举措,她若是再求一次情,他的耐心就要告罄了。 荣成公主跟端慧郡主终于等回了面色憔悴的卢皇后,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的上前扶了卢皇后的手,一人一边搀扶着卢皇后在榻上坐了下来。 “坐吧。”卢皇后抬手揉揉眉心,指了旁边的位置叫两人都坐下来,这才问她们:“都听见了消息了?” 外头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哪里可能听不见? 荣成公主踌躇片刻,见旁边的端慧郡主也是一脸焦急担忧,思索了一会儿便问她:“母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里头的猫腻简直明显到叫人无法忽视,她们才不相信恭王是真的被人劫走了。 卢皇后冷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都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厉:“早在一月前,皇陵那边就传来了三百里加急的信,说是恭王病重。” 这事儿荣成公主知道,当时她跟卢皇后还都以为是因为杨氏过世,恭王伤心过度,又被贬皇陵而郁闷难舒才导致的病。 “你父皇令御医过去了。皇陵那边镇守的是广平侯世子,御医说恭王病的太重要几天一施针,得在温泉庄子才能发挥疗效。广平侯世子自然上了折子,你父皇答应了。” 卢皇后讥诮的掀起一抹笑:“原本半月多都没什么大事,只是忽然有一天,广平侯世子去请安的时候见不着人了,说是身体不适。他连着去了几次,都没见着人,这才觉得不对,可是又不敢冲撞亲王仪仗,只好送了信回京城。” 端慧郡主跟荣成公主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谱。 卢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冷:“赖成龙奉命去皇陵,会和了广平侯世子去了恭王休养的温泉庄子,这才发现几个锦衣卫跟御医的尸体,都已经腐烂发臭了。而至于恭王,哪里还有人影?” 什么被劫走了,只是建章帝为了好听,丢不起这个人朝外给的说词,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脱身之计!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三·恩断 卢太子妃那里听说消息的时候也不晚,钦天监才送来了已经上供过祖宗的、宋楚宜跟周唯昭两人的生辰八字,另家具摆放方位,入门时辰等杂七杂八的几张写满了的红纸,她才放下,吴嬷嬷就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又讶异又带着些隐约的兴奋告诉卢太子妃:“娘娘!恭王殿下被土匪劫走了!” 卢太子妃手里彼时正拿着进门方位的红纸,闻言诧异的抬起眼睛,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片刻才皱了眉头:“胡说什么?!” 吴嬷嬷却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看着卢太子妃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只差笑出声了:“没有胡说没有胡说,现在这事儿已经传遍了,圣上还下旨令刑部跟锦衣卫全力捉拿劫匪,这哪里能是假的呢?” 恭王在她心里,从那封求情的信开始,就再也不是个好人了。这种人,这种在自家姑娘心里捅了一把最要命的刀子,还能回头来若无其事的求原谅的人,吴嬷嬷恨不得他倒八辈子的霉,如今他当真这么倒霉,简直就跟戏文上说的那样恶人有恶报,吴嬷嬷心里很是舒畅。 陪着卢太子妃说话的卢大奶奶抬眼看了看卢太子妃的脸色,卢太子妃蹙着眉头面色极为难看。少年时的卢采薇和恭王曾是一对璧人,可如今这两个人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她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卢太子妃的手:“王爷他......” 卢太子妃的脸色难看极了,他看向吴嬷嬷,眼里凌厉之气尽显:“去清宁殿!” 她一直知道恭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所谓劫匪,全是鬼话! 卢大奶奶有些诧异的伸手拉住她:“娘娘!这事儿又与您不相干,您别去趟这趟浑水了......” 卢太子妃同这个嫂嫂的关系向来极好,卢大爷打消念头之后,卢重华又主动远走,她同卢大奶奶的关系比从前未嫁之时还要更进一步,听她这么说就摇了摇头:“要出事了......” 卢大奶奶看着她眉宇间那丝淡然,只觉得心里打鼓。 卢太子妃到清宁殿的时候端慧郡主跟荣成公主脸上的震惊之色犹未散去。 荣成公主尤甚,她带着十足的恼怒和厌倦,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些心疼的握住了母亲的手:“母后,你说的是,从此以后,就当他死了。这样的败类,也只当他死了吧!”有好日子不过,成天非得做些叫人心惊胆战的事儿,在她看来,这都是不知足的,死了活该。 她也不知道,曾经少年时还能兄友弟恭的哥哥和弟弟怎么会变得一个比一个面目全非,可是如今,再去追究什么原因就实在显得太多余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人心也就是变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都没办法改变,既然已经没办法改变,那痛下决心,也是好的。 卢皇后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他是死了。”又看向卢太子妃:“你也别惊,就是你猜的那样,这畜生......” 这是恭王会做出来的事,卢太子妃在荣成公主下手坐了,半响没有做声,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 卢皇后已然不提这话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已经没什么好说的,救不救的回来都看天意。而这天意,指的自然是建章帝。 建章帝没旁的意思,他现在就一门心思的想恭王这个不安定因素死。 卢太子妃点点头,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顺手把钦天监送来的一摞厚厚的红纸交给了卢皇后:“生辰八字已经合过了......” 原本大周风俗,将要成亲的新人的八字是要先供灶君和祖宗神像的,如果三天之内没不好的事发生,这门亲事就是能结的。眼下出了恭王这等事,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出了不好的大事了。 卢皇后细细的看过了,有几点不明白的地方特意问过了卢太子妃,这才交给身后的谢司仪:“交给内侍省,叫内侍省照这上面的办。”一面又问太子妃:“永安宫收拾出来了么?” 东宫里的永安宫已经被拿来做周唯昭的成亲之所了,内务府早已经把里头粉刷一新,摆设跟帐幔等物也都重新置办过,到如今已经很似模似样了。 “都已经很妥当了。”卢太子妃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唯昭自己也是满意的。” 再说些闲话,卢太子妃就告辞回了鸣翠宫,坐了片刻听说周唯昭已经回了东宫,立即叫湘灵把人请了进来,问他:“恭王的事......” 周唯昭已经接过了话头:“是蓄谋已久的,恐怕他刚去皇陵不久,就已经打定主意了。” 他把锦衣卫几人的死都告诉卢太子妃,俊美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些厉色:“他不甘心当个笼中鸟,也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杀了派去保护监视他的锦衣卫,这是在打皇祖父的脸。皇祖父厌恶透了他,他的死讯,约莫在我成亲之后就该公布了。” 得防患于未然,在建章帝在的时候,恭王反正是别想名正言顺的蹦达了。 可卢太子妃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他的封地在太原,你说,他会不会潜回太原去?然后......” 恭王连富贵闲人的生活都不要,连儿子都可以舍弃,说他没有别的图谋就太假了。可是他所有的势力都在太原,现在他能去哪里呢?除了太原,他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不管会不会回去,皇祖父都会派人去太原的。”周唯昭面色肃然:“我们也有必要派人去一趟。” 卢太子妃立即就想到了崔家:“你说的是,既然圣上已经说他被劫匪劫走了,那就叫他永远不能再回来了。” 她跟他的那点情分,早在恭王对周唯昭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现在他从皇陵逃跑,图的什么显而易见,从此之后再见就是敌人。 而对于敌人,对于周唯昭如今跟恭王的关系,只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四·布置 镇南王出发去太原的日子又提前了,之前建章帝似乎还想容他拖拖拉拉的等着被降了爵的恭王一同上路,可是如今恭王死了,他的差事又火速的提上了日程。 吏部的文书印鉴都已经领了下来,镇南王正要出发,又接到宫里的传召。 镇南王妃很是担心:“这个节骨眼上,不会又出什么事吧?” 自从恭王不声不响的被劫走之后,锦衣卫简直就跟土匪似地,听说连日里已经有许多大臣下狱了,镇南王妃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甚是不安稳。 镇南王远比镇南王妃要镇定的多,他清楚的知道目前形势。恭王自己选择了这么一条路,建章帝之前的为难和维护,一腔良苦用心都喂了狗,对太孙这边反而是好事。他拉着妻子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没什么大事,接下来的,只有好事了。” 至少在建章帝这边,等着他们这一系的,只有好事了。 事实上镇南王猜的极对,建章帝叫他去,果然是为了太原的事儿:“太原那边发现金矿采矿已经有四五年之久,这四五年里,晋地那一系官员竟没一个把这事儿往上报的,可见是无能昏聩至极!这样的官要来何用?” 镇南王心里有了底,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看着建章帝,深深的低下头去:“恭王殿下年轻,想必是受了底下人挑唆,才会一时糊涂。” 建章帝冷哼了一声:“他要是不糊涂,也不会偏他倒霉。”他说完,终于把正事儿提了出来:“正松你这次去,替朕好好清一清这批尸位素餐的蛀虫!” 镇南王因此又得了个差事,跟吏部侍郎郑庆和一同巡查太原,从前藩地官员的任命和考核大多都是由藩王作主的,如今恭王既然丢了,那这考核的事儿,自然得由吏部接手。 郑庆和也是个明白人,私底下同自己哥哥郑三思叹气:“这不是要清洗太原了么?到时候恭王殿下若是回来,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愁眉苦脸的不知如何是好。 郑三思却是个聪明人,他向来都是不负自己三思这个名字的,伸手往弟弟头上凿了一个爆栗:“锦衣卫就快挖地三尺了,刑部更是带人把皇陵那边挖了个底朝天,都没见恭王的影子。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两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的差事吧!” 圣上怎么说,就怎么做就是了,担心其他有的没的,傻不傻?! 杜阁老忧心忡忡的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他跟宋程濡等又不一样,他曾经可是恭王老师,现在恭王闹这么一出,他愁得在书房翻来覆去一整晚,头发胡子几乎都全愁白了。 白东深夜来看他,见老师房里深夜还点着灯,衣冠又都齐整,就心知自己老师恐怕也是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的,叹口气看着他:“老师,恭王殿下玩这一手......” 杜阁老比旁人都更清楚恭王的底细,最近锦衣卫抓的那些官吏,无一例外都是恭王埋在朝中的钉子-----这还是他主动朝建章帝供出来的。 出事当天,他在内阁的时候简直觉得被打了一闷棍,看着建章帝莫测的神情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了,几乎站不住要晕过去。 当了这么多年阁老,他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了,可再怎么,他也没差点儿被浪掀翻过,可如今就差一点儿阴沟里翻船! 建章帝当即就问他:“这事儿,同你有没有关系?” 锦衣卫就在门外守着,金吾卫禁卫军通通都在廊下站了一溜儿,他冷汗都快下来,忙不迭的摇头:“此事老臣若是知道一星半点,天打五雷轰!” 苍天可见,他真是冤死了!出了杜夫人不小心被卢太子妃坑了一把转而又坑了恭王和恭王妃的事儿,恭王哪里还会信任他?更别提这种事关生死的大事了,他事前根本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好不好?! 可是这么一想,他的冷汗又忍不住流的更多了,恭王竟能下此决心,他到底想干什么?! 最终他灰溜溜的把恭王这么些年在朝中打通的关系都跟建章帝说了------再不说,就等着跟恭王一块儿死吧,他还没这个觉悟。 杜阁老想到这里,不由更加冷汗涔涔,面色如土的看着白东:“他这是,要害死我啊!” 作为恭王的老师,杜阁老向来是尽职尽责的,知道恭王有野心,而太子身体向来极差,他将满腹权谋之心都发挥的淋漓尽致,该教的不该教的全部都教给恭王了。正因为如此,他太知道恭王如今的想法了。 他逃之夭夭图谋不轨,惹怒了建章帝,建章帝哪里还会留着他这个恭王的狗腿子?! 白东也跟着面色惨白,惨白得几乎要媲美今晚大片大片倾泻在地上的月华,他抖了抖手指,又抖了抖嘴唇:“老师,咱们如今可进无可进又退无可退了。” 恭王这一出釜底抽薪,完全叫他措手不及。 杜阁老握了握拳头,只觉得手指都犯疼,压低了声音看向白东:“去打听打听......” 他说着,又停了下来,现在还能去哪里打听?他为了避嫌,已经把恭王的人尽数供给了建章帝,现在那些人都下大狱了...... 他目光发直的落座在椅上,哼哧哼哧的艰难的喘了一会儿气,蹙眉叫白东安分守己:“算了,什么也别做,眼下这关头,什么也不能做。” 他回房同杜夫人却不是这么说的:“眼看着年后就要放定,两家本来就该多走动走动,日后总是亲家了不是?” 杜夫人深知杜阁老的脾性,也深知丈夫如今的困境,她如今比丈夫还要担心,简直惶惶然如惊弓之鸟,闻言就看向杜阁老有些踌躇:“宋家未必就有消息......就算是有消息,人家也不一定就肯透露给我们啊......” 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有没有,总归还是问一问的好。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五·方向 杜夫人的拜帖很快就送到了长宁伯府,尹云端打开来瞧了一眼,杜家的帖子向来讲究,落款处还有造型精美的蝴蝶花笺,她看了片刻,抬手吩咐荷春:“去请六小姐过来。” 她原本以为宋楚宜是不愿意见的,蹙着眉头拈了一颗酸梅放进嘴里,朝宋楚宜笑了笑:“如今恭王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恐怕他们是坐不住了来探听消息的,不见也罢。” 宋老太太也跟她是一样的意思,看着宋楚宜哂笑了一声:“如今杜家危在旦夕,是生是死全在圣上一念之间,他们想来靠我们的船,我们家的庙却太小容不下了。” 宋琰今天同清风先生告了半天假原本打算陪宋楚宜去通州收整宅子的,还没出门就听见说杜家送了帖子来,他倒跟宋老太太和尹云端有不同看法,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如还是见一见。”见众人都朝他看过来,他亮出一个笑脸来:“从前杜家还有几分摇摆的心意,可现在恭王摆明了要推他去死,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他从前准备拿来跟太孙殿下投诚的资本也没了,若是没有猜错,这回杜家能送些有用的东西给咱们,咱们为什么不接呢?” 为什么要逞一时之气呢?有好处的时候,自然该占尽了好处再说。 宋老太太默了默,觉得自家这些孙子们一个学的比一个要奸猾了,晚间等宋程濡回来就同他说杜夫人递了拜帖的事儿:“说是带孩子们熟悉熟悉。” 眼下这等情况,谁家有心情熟悉,只要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杜家别有目的。宋老太爷挑了挑眉,竟跟宋琰是一样的说法:“这是主动递梯子来了,自然要接着的。” 宋老太太也就没了二话,吩咐大夫人准备下去,第二天杜夫人如约上门。 宋老太太亲自接待,到了这个地步,杜夫人也没了耍弄嘴皮子的兴致了,她将领来的杜芳曦扔给宋家的姑娘们,见屋里独独只有一个宋老太太和宋楚宜了,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宋老太太挑眉诧异:“这是怎么说的!快扶起来!” 一个当朝一品诰命朝她下跪,实在是有些折寿的事儿,宋老太太拧紧了眉头:“老妹妹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样跪下来,成什么样子呢?” 宋楚宜目光沉静的朝她望过来,掀了掀唇角紧跟着道:“是啊,老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是,何必行此大礼?” 杜夫人苦笑着在黄嬷嬷的搀扶下站起来,目光往周边一扫,宋老太太便朝黄嬷嬷颔首,黄嬷嬷立即就退出去了。 帘子被打起又放下,几丝光线随着帘子的放下调皮的闪进门,片刻后又消失了,杜夫人的目光放在仍旧微微晃动的帘子上头,沉重的叹了口气。 “恭王的事,想必您二位也知道了。”杜夫人深吸一口气,见宋老太太跟宋楚宜都不置可否,咬了咬牙:“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敢再跟您卖关子。这事儿真跟我们老太爷没有关系。”她说着,已经忍不住哽咽起来:“借我们老太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沾上这种事儿啊!” 从龙之功谁都想要,搏一搏就是一辈子锦绣荣华的事儿,可是度老太爷虽然想要,却从没想过造反啊,他要是有这个胆子,还用劝着恭王苦心孤诣的经营这么多年博个好名声? 宋楚宜当然知道这一点,马旺琨跟马永福盯着杜阁老已经许久了,杜阁老最近的确是挺安分守己的。 杜夫人咬了咬牙:“何况自从......自从卢太子妃的事情之后,恭王跟我们老太爷俨然已经决裂,他如今来这么一招,分明是想我们老太爷死啊!” 这是自然的,若换个位子,宋楚宜身处恭王的位子上,她也会对朝秦暮楚的杜阁老恨之入骨。而最狠的报复,莫过于他如今的做法,甩手就走,留下无数的烂摊子给杜阁老,叫杜阁老难堪之余又难做人。 屋里安静了片刻,杜夫人一直等不到宋老太太和宋楚宜的回话,闭了闭眼睛:“恭王早在出这事儿之前,就已经不甚信任我家老太爷了。我家老太爷说,他从前教导恭王循序渐进的那一套,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找到了更志同道合的人。” 宋楚宜扬唇微笑,总算是开始说有趣的事儿了。 “您接着说。”她把声音放的很轻:“我会同殿下说的。” 杜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脸色也放缓了些许:“恭王之前朝太子太孙殿下下手,其实是听了一个人的建议。” 她见宋老太太跟宋楚宜都竖着耳朵在听,心里更加踏实了些,语速也不再那么急切了:“相信您也知道,恭王此次回京原本准备献给圣上的万寿礼,是一个极有打仗天赋的不世出的奇才。此人是锦乡侯的人。” 果然跟西**正清有关,虽然已经去信给崔绍庭查了,可是一时半刻的,崔绍庭那里也没那么快有信递回来,现在恭王自己这边的人反水,这又省了她们不知多少麻烦。 宋老太太已经面露震惊,她没料到,一向对东宫死心塌地的韩正清,竟然已经投向了恭王。 “恭王早跟韩正清有了往来。”杜夫人将杜阁老告知的话和盘托出:“韩正清拿太子在西北经营多年的走私生意献给恭王,投在了恭王麾下。自从他在恭王面前得脸,我家老太爷其实就不那么得恭王的眼缘了。这次太子殿下的事儿......他也只是决定了之后递了个信给我家老太爷,根本没问我家老太爷的意思......” 还是不忘为杜阁老开脱开脱。 她的声音又不自觉的放低了:“我家老太爷说,若是他没有猜错,这次恭王的事,恐怕也同那个吴峰和锦乡侯脱不了关系,殿下要是想查,可以把重点放在西北。” 屋里沉寂半响,宋老太太亲自给杜夫人递了杯茶:“夫人慢些说。”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六·弃子 杜夫人又吃了颗定心丸,舒了口气看向宋老太太,眼里都溢出眼泪来了。 她是真的害怕,恭王这么一跑,就算杜阁老已经把朝廷里跟恭王有关的人暗搓搓的报了上去,可是建章帝也没理由这么轻易放过他。 如果恭王不闹这一出幺蛾子,杜阁老如愿以偿的靠上了太孙之后,再经营几年,还能走出另一条路来,可偏偏恭王就是这么不给人活路走。 她几乎气急攻心,就算此刻想起来,心仍旧如同被针刺了一样,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她面色有些苍白的捂住胸口看着宋楚宜:“恭王既然敢走,必然是做足了准备。我们没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却还是想替殿下分忧。” 她把目光放在宋楚宜身上,像是要盯出一朵花来。 杜阁老当然不能再跟建章帝说恭王还跟韩正清有牵扯的事儿来-----建章帝生平最恨结党和通敌叛国的事儿,而韩正清走私战马,给范家到处行方便的事儿无疑就跟叛国没什么两样。更别提他又投靠了恭王了。这事儿捅上去,太子那边又要出事,杜阁老自己却也脱不了关系-----他之前居然知道这样的消息还不上报,分明也是存着不轨之心的。 本来如今就处境堪忧了,现在报些小鱼小虾的上去还能说的戴罪立功,捅出韩正清的事儿来,那就是大罗菩萨都赦免不了的罪过了。 所以只能另辟蹊径,现在谁最想恭王死? 崔绍庭查这些并非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的事儿,如今有人送上门来给消息,这自然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好看的眼睛如同琉璃一样闪着光芒,轻轻朝着杜夫人点一点头。 杜夫人自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上去:“这是这么些年来,我家老太爷知道的,恭王的人。” 宋楚宜亲自接了信抖开来一瞧,面上就现出些笑来。 看来杜阁老当了这么多年的阁老也不是白当,这顺风使舵的本领还是极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这个人门清。 她从容的收好了这份名单,轻轻朝杜夫人颔首:“杜夫人的意思,我知道了。这封信,我也一定会交到殿下手里的。” 杜夫人如释重负,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僵着脸看着地上半响,到底朝着宋楚宜欲言又止了一回之后张嘴:“还请殿下......” 宋楚宜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她忽而又说不下去了,再坐了一回之后起身告辞。 宋老太太等大夫人送客之后才看向宋楚宜:“这老狐狸终于也有今天。” 杜阁老向来是个极会隐藏也很会隐忍的人,如果恭王不这么不要命的坑他一把,他不择手段的贴紧宋家和太孙的想法还是不会变的。 宋老太太见宋楚宜若有所思,又问她:“既然如今恭王来这么一招,原先想好的对付杜家的法子也不管用了,你说这杜家的婚事.......” 原先是想先借着杜芳曦这门亲事来笼络杜家,再利用杜家对付恭王,可现在杜家俨然已经用不上了,那这婚事,是不是也能作罢了? 宋楚宜摇了摇头:“这两件事不冲突,祖母放心,我有分寸。” 她既说有分寸,宋老太太也就不问了。 稍晚些等前院传来消息说宋程濡已经回府了,她就去了前院书房。 宋程濡知道今天会有收获,却没想到收获竟如此之大,老杜这一送,送的可几乎就是恭王的性命了-----去西北的路虽然就这么几条,可是如同宋楚宜当时安排宋琰的那样,要是时间改一改,半道上往岔路上走一走,这人还真是如同鱼儿入了海一去无踪了。 而有了这份名单和恭王在西北这一片的产业分布图,那事情可就要简单的多了。 他思索了片刻就下了决定:“你交给殿下。” 顿了顿又道:“我再去封信给绍庭,以防万一。” 要是能在半路上就截杀了恭王,彻底废了这个隐患自然是好,如果不能,那恭王要是想去西北,有崔绍庭的重重关卡,他也只是死路一条。 这里说定了,宋楚宜默了默问自己祖父:“您说杜阁老会选什么路?” 私底下通过女眷来把消息送给周唯昭,做了这个人情,是还想通过这个人情继续卖好,还是已经看清楚了? 宋程濡习惯性的抬手想摸一摸孙女儿的头,手伸到了一半了,见头上簪着金钗呢,只好作罢,改为摸了摸自己胡子:“老杜是个聪明人。” 建章帝从前分明是想给恭王留一条命,那杜阁老这个恭王的老师只要不再为虎作伥,留一留还有些作用,至少也能保证恭王能活的不错不是? 可现在恭王要死了,杜阁老立即就显得罪恶深重了。 杜阁老虽然喜欢玩弄权术,可他也不是沉浸于权术里抽不出身的人,他该知道,送这份人情,只够买他们一家的性命。 宋楚宜换了衣裳往重音坊去,周唯昭接了信就挑眉:“我立即安排人手下去。” 太原那边明着有镇南王,暗着有崔家,恭王只要敢回太原,那就是一个死字。 而他若是真逃窜去了西北,有了这份名单,要追查他的踪迹也简单许多。 宋楚宜点了点头,就听见周唯昭又道:“内侍省已经开始布置永安宫了......” 永安宫是他们大婚的宫殿,宋楚宜耳朵不可避免的红了红------离他们大婚的日子只剩半个多月了。 周唯昭已经笑起来,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好看的眼睛里如同洒落着点点星光:“居然还有半个多月,我可真是等的头发都要白了。” 宋楚宜的耳朵更红了,她这副身体里虽然住着个老灵魂,可是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被人这样珍爱过,沈清让更不曾对她说过这样叫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她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扑闪着眼睛看着周唯昭,眨了眨眼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七·待嫁 青卓在外头探了颗脑袋进来,瞧瞧自家太孙殿下再瞧瞧未来的太孙妃,着实不晓得为什么最近自家殿下的嘴巴跟抹了蜜糖似地这样甜,连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六小姐都总被撩拨的红了脸。 他乐呵呵的探头进来看着周唯昭:“殿下,您给小县主准备的生辰礼已经好啦,含锋问您什么时候往八珍斋去取?” 第二天就是荣成公主的小女儿信安县主的生辰,周唯昭早已经准备好礼物了。 宋楚宜自然也是座上宾,次日随着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宋二太太一同赴宴,小县主已经六岁了,是荣成公主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儿,在建章帝那里也是备受宠爱的。 建章帝跟卢皇后都有礼品赐下来,东宫太子妃更是亲至,场面极为盛大热闹。 镇南王妃再一次瞧见了宋楚宜,这一瞧忍不住就是一愣-----宋楚宜穿着如今京城正盛行的雾面纱,层层叠叠的纱一层一层的堆叠起来制成的衣裙如同天上的云霞一般轻柔,穿在宋楚宜身上说不出的耀眼,雨过天青这样刁钻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恰如其分,把她衬得如同刚从乌云里钻出来的明月,叫人瞧着就挪不开眼睛。 这些都不要紧,最夺目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从前也是漂亮的,好看的,眼尾微微上挑,却又不似丹凤眼那样凌厉,带着些狐狸眼睛那样的慵懒娇媚,可从前这双眼睛漂亮归漂亮,从来没有这样夺目过-----就像是被雨水冲刷过后的黑漆漆的养在水里的黑珍珠,叫人见之忘俗。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前叶景宽回来,说宋六小姐拒绝的坦诚,理由是并不喜欢叶二,她后来得知宋楚宜跟周唯昭的事情之后,只觉得是托词。可是如今瞧着宋六小姐愈发神采奕奕的眼睛,看着她日渐开朗的娇俏模样,忽而又觉得这个理由虽简单却可信------这真的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状态。 想起儿子,她心里又是一叹,这也是个傻的,到如今还放不下宋六小姐。去了台州也有三个多月了,明明天长路远,训练又艰苦,可还是不忘写信回来,问一问宋六小姐是否安好。 可是叹归叹,终归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原本就没有谁对谁错这一说,她的儿子,她看来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可是旁人自然有旁人的想法。只是这长宁伯府,还是要同以往一样走动的,甚至只能更亲近。 她脸上带着笑,侧耳听宋老太太说话,不时应上一声,又道:“这几天也该给六小姐添妆了,少不得要来叨扰老太太。” 宋老太太满面是笑:“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王妃娘娘肯来,叫我们蓬荜生辉才是。” 杜夫人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好容易寻了个机会,见宋楚宜下去更衣,忙也跟着出了门,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六小姐。 宋楚宜顿住了脚回头看她,等她走近了朝她点头:“夫人放心,我已经交给殿下了。” 周唯昭已经给了叶景宽,叶景宽敲了敲桌案:“太原是他的老巢,虽然他也知道这么一跑肯定太原会被重重监管,可是有句话不是叫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么?或许他会潜回去也不一定,我会去信给父亲的。” 镇南王早已得了建章帝的明示,格杀勿论。 而西北那边,叶景宽看向周唯昭:“至于西北那边,交给崔大人?” 那也要建立在恭王可以避开所有盘查顺利到西北的情况下------借着恭王被劫匪劫走的由头,锦衣卫到处设卡,恭王要不留痕迹的逃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唯昭摇头:“崔大人恐怕不便再往这边伸手,距离太远了。我们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功劳给锦衣卫。” 陈平明面上查恭王被劫一事,暗地里赋闲在家的赖成龙恐怕还是负责追剿恭王,把消息透露给锦衣卫,再由锦衣卫动手,名正言顺。 “至于杜阁老......”叶景宽有些替杜阁老操心:“不知道他有没有那样聪明了。” 杜阁老当然是聪明的,他病了,病到起不来的地步,过了几天就递上了告老的折子。 建章帝的态度是留中不发,特地赐下了御医为杜阁老治病,又殷切的挽留了一阵。 杜阁老连上了十几道折子执意告老,建章帝才接了。 杜阁老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如今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何况好歹还有三个儿子当着官呢,已经是万幸了。 宋老太太听说的时候,杜芳曦正来伯府给宋楚宜添妆,她等杜芳曦走了,看看由尚衣局赶制出来的精美无匹的嫁衣,有些感叹的跟宋楚宜道:“恭王这么一刀,虽然捅的杜家狠了些。可是却也顺带给杜家劈出了一条路。” 否则真要按宋楚宜原本的计划,拉拢了杜芳曦,那可不是杜阁老告老这么简单了。 现在杜阁老致仕了,至少还在阁老的位子上坐到了最后一刻,也算是功成身退。 说完了也就不再提了,拉着宋楚宜坐下来,给了她一份单子。 上头记录的东西囊括了庄子铺子和田产,还有一些珍贵的首饰,这却不是嫁妆单子,宋楚宜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向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已经慈爱的微笑起来:“收起来罢,这是祖母的心意。” 竟是宋老太太的私房,宋楚宜眼睛发热:“我不......” 宋老太太已经把单子塞进她手里:“这些孙子孙女们嫁娶,我都有一份给他们。当然,人心有偏向,祖母也不能免俗。给你和明姿的,的确是最多的。这是祖母的私房,给多给少,旁人都插不上嘴。纵是你几个伯母婶子,她们也没话说,她们闺女出嫁的时候,我都有添的,你大姐姐那份也不比你和明姿的少。你收着,就是对我的孝敬了。难不成这样东西,我能带进棺材里去不成?”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八·风波 月上中天,有微凉的风顺着窗户吹动帐幔,门帘底下的铃铛轻轻晃动,气氛是难得的静谧。宋老太太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有泪光,将宋楚宜揽进怀里,就如同在她惶恐无依的六岁那年那样,坚定的将她揽进怀里,在背后拍了拍。 “小宜,你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她将宋楚宜拉开一些,慈和的盯着她的眼睛:“有些话或许不中听,你如今也听不进去。可是祖母还是要告诉你。” 离上一世一败涂地的日子越来越远了,她脑海里的许多记忆已经模糊,很多时候上一辈子受的那些非人的折磨都好像梦一场,模模糊糊的记不清楚。 可是有许多东西,是她刻骨铭心不敢或忘的,譬如上一世她出嫁之时祖母和父亲冷肃的眉眼,她当时尚且沉浸在对沈清让的满腔爱慕里,根本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大不了,只觉得为了沈清让,为了她心心念念的爱情,什么都能舍弃,什么都不重要。 后来她辗转反侧,后来她摔得很惨,终于在世态炎凉里明白当时祖母的恨铁不成钢。 她看着单子底下一沓银票,眼里已经满满的包了一汪眼泪。 宋老太太就笑:“傻孩子,哭什么呢?这有什么好哭的?”她拿帕子细细的替宋楚宜擦去眼泪:“从前说过的话,我不再多说了。你姑母、你母亲的例子都摆在那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们过的都不好,你不要学。” “我知道太孙殿下喜欢你,很喜欢你。”宋老太太叹息一声:“可是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的身份也太特别了。小宜,你不能指望他只喜欢你。或许他现在只喜欢你,可未来,他还会遇见无数的姑娘,会有无数人想往他身边送姑娘......” 宋老太太原本不想这样泼宋楚宜的冷水,可是她太明白宋楚宜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她带着些不忍,看着宋楚宜紧紧抿着的唇,狠了狠心拍了拍她的手:“想一想你的母亲,把喜怒哀乐全数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是一个极可怕的事情。你母亲跟你姑母都是这样,才会在希望破灭之后活不下去。” “她们可怜么?自然是可怜的。”宋老太太最后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可要我说,人生远远没有到缺了个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你母亲跟你姑母自以为受尽了天大的委屈,可她们为什么不想一想,她们还有子女,她们还有白发苍苍的父母?只想到自己的委屈,想不到失怙的孩子有多可怜无助,想不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亲有多绝望,你说她们是为了真爱勇气可嘉么?不,我觉得是愚蠢至极!小宜,你是个有福之人。” 既然是有福之人,本就不该再苛求更多。 宋楚宜握着匣子的手微微颤抖,半响才应了一声是。 和宋老太太说了半晚上的话,宋楚宜第二天就有些精神不济。 周唯昭眼睛微微眯起来,伸手去探她的额温,她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青卓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给他们俩出去跑腿------宋楚宜最爱吃重音坊掌柜亲手下厨做的蟹黄酥了,他可是很知道怎么跟未来太孙妃处好关系的,一点儿也不像含锋是个傻的。 宋楚宜这一退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愕然的抬了抬头瞧一瞧自家殿下的脸色,再瞧一瞧宋楚宜的脸色,打着哈哈飞快出门了。 含锋被他撞的一个趔趄,没好气的揪住他:“你上赶着去哪儿啊你?!” 青卓眼睛骨碌碌转一圈,把含锋拉到一旁:“六小姐瞧着不大高兴,我想着得叫殿下哄哄她。我在的话殿下肯定拉不下面子呀,干脆就出来了。” 喔,含锋瞥他一眼,慢吞吞的避到一边去了,他家殿下的确是个脸皮薄的,还是等他哄好了宋六小姐他再进去吧。 周唯昭的手略微顿了一顿,仿佛没察觉到她的避让,颊边现出两个酒窝来,坐下替宋楚宜倒一杯茶:“昨天我去见了皇爷爷。” 说到正事,宋楚宜原先心不在焉的模样立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郑重,她蹙着眉头看向他:“圣上跟您说的是什么事?” “恭王叔的事。”周唯昭紧盯着她:“皇爷爷同我说,恭王叔是私底下设计了广平侯世子自己跑的,还同我说,如今已经着赖成龙暗地里去查了。” 建章帝做个慈父的梦想破灭了,得到好处的反而是周唯昭,他从前为着恭王等人,也为了东平和周唯昀她们,还要限制限制周唯昭,可现在恭王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他自然不会再顾及恭王了,不仅不会顾及,恭王现在简直就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往上数几代,老周家也没出过这样的事,恭王要是真的活着造反,那建章帝这个当亲爹的,就要成大周第一个被儿子耍了还要被儿子赶下台的皇帝了。他丢不起这个脸。 宋楚宜点了点头,有些讥诮的现出个笑:“圣上圣明。” “他已经叫镇南王带着吏部侍郎去重新更换晋地官员,还叫镇南王接管他的五万九千余名护卫。”周唯昭镇定自若,见宋楚宜眉头稍稍舒展,就紧跟着道:“不管他要做什么,少了五万多名护卫,都不足以成大事了。” 所以建章帝才用恭王被劫匪劫走了拿来说事,只要他还活着,恭王就永远无法名正言顺,镇南王接管这五万余名护卫也是师出有名理所应当。 宋楚宜叹了一声:“只怕恭王还有别的退路。” 不然他怎么来的这么大胆子破釜沉舟? 她隐约觉得恭王的退路同韩正清脱不了关系,忍不住提醒周唯昭:“其实,锦乡侯的事,或许可以寻个适当的时机同圣上提一提了。凡事都怕一个万一,锦衣卫办事自然是妥帖的,赖成龙既奉了圣上的命自然也会尽心尽力,可是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恭王要是真的钻了空子呢?” 章节目录 一百七十九·性命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有不知名的花香顺着风钻进人的鼻孔里,远处是万家灯火,夜色里有晚归的人家才开始生火做饭,袅袅炊烟顺着风飘在半空,借着月色叫人看的一清二楚。 不远处还有阡陌纵横的田地,远远望去,是一幅极美的乡间画卷。 可是没有人有心思欣赏,大道上的阵阵马蹄声极速掠过,像是带着雷霆万钧一般砸在人的心上,把人砸的面色发白心中发慌。 众人匍匐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听着马蹄声渐渐远了,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不约而同的呼了一口气,连日的奔波和躲藏叫人苦不堪言,令长史的闭了闭眼睛缓解了一下眩晕感,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来递给仰面朝天、以手作枕的恭王,见恭王接了大口大口的喝起来,自己坐在恭王身边:“王爷,原先甩脱的锦衣卫又追上来了,阴魂不散,咱们已经折损了好几个弟兄......” 恭王脸上尽是奔波过后的沧桑憔悴,连弄黑的眉毛都因为许久未休整而显得杂乱起来,他撑着身底下的草坐起来,冷笑了一声。 “必定是那个老匹夫出卖了我!”他咬着牙,似是恨不得咬下谁的肉:“之前锦衣卫虽然也层层设卡,不过都是抓瞎胡蒙,不比现在,好像知道我们会往哪里走似地。” 风渐渐的有些大了,深秋夜晚的风吹的人身上都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连令长史也忍不住拢了拢衣裳打出了一个哈欠,听恭王这么说又忍不住叹口气:“您这么一跑,圣上定然大怒,与您关系曾经密切的杜阁老自然是逃不脱关系的。为了自保,那个老匹夫会供出些东西也不足为奇。可按理来说,他该知道,若是连西北这边他都敢说出来,那他就算真帮圣上抓住了您,也是必死无疑的......”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原委:“若是属下猜的没错,他该是私底下同太孙说了,卖给太孙这个人情,想给阖家大小留条活路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管之前杜阁老究竟有没有投向太孙,如今恭王来这么一招,他要是想活,也只剩了投靠周唯昭出卖恭王来获取这个人情。 恭王手里的一堆野草被他报复似地撕得粉碎,奔波了这一月多,东躲西藏的生活几乎把他逼得发疯,他从未试过这样没有尊严的如同宵小一样不能见光的生活,前面要担心层层关卡,后面要应付亲生父亲派来的追兵,他就算是个铁人,这么久的时间,也足以被磨得生锈了。 变故就发生在瞬间,令长史正要往前一步再劝一劝恭王,就感觉劲风袭来,脖子猛然一凉。 然而比脖子更快触及到的却是恭王的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恭王伸腿把他踹出了老远,堪堪躲过了刚才那闪着寒光的刀。 令长史大张着嘴巴惊恐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抬头就惊讶的发现他们藏身的这处山坳四面都有了动静。 “保护王爷!”他顾不得跳的几乎快要蹦出胸腔的心,声嘶力竭的又喊了一声:“快保护王爷!” 这处山坳是吴峰选的,极好的藏身的地方,易守难攻,四面都布置了人,一有动静已经有人喊起来了,只是还是稍微慢了些,否则令长史的头就不会险些跟脖子分开了。 此时除了北面,其他三面的人通通都聚拢来挡在恭王他们面前,不要命的同来袭击的人拼杀起来,血腥味很快就顺着风钻进人的鼻孔里。 吴峰早已领人把恭王护得严严实实的,且战且退,终于到了最北面,借着月色,他们身后是一条倒映着圆月的大河,时不时的有蛙鸣传来,根本不需要开口,恭王已经率先猛地一跃入了水里,随即就又响起几声噗通噗通的重物落水的声音。 令长史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没什么温度的太阳挂在天上,他咳嗽了好几声,呛出了好几口水,才狼狈的看向恭王。 恭王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一直带着的一只紫金冠都失去了踪影,头发如今另外换了一只寻常的冠梳拢了,唇色发白面色发青,同以往养尊处优的模样全然不同。 深秋的水已经冰凉入骨,饶是恭王素有武功底子,也被这河水冻得浑身的血脉都凉了,再加上一晚上的拼命逃窜,他如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了。 令长史坐起来,等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了,才要说话就觉得喉咙处一股腥甜涌上,忙背过身咳嗽了好一阵子,缓过来了才拢着眉头极为担忧:“咱们之前就是已经察觉到了锦衣卫知道我们的行踪,才连夜丢了宅子出城躲避,谁知道还是没躲过去。”他看向恭王:“杜阁老肯定是把去西北这一路的产业全都告诉太孙了,殿下,咱们的行程恐怕要改......” 不用令长史提醒,恭王也知道眼前局势究竟有多危急,他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路上我们的人我们的势力都不敢动用,好容易快熬到太原了,过了太原眼看着就是大同,只要挨到了太原......” 只要挨到了太原,他的五万九千多名护卫攥在手里,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是他的对手! 令长史摇了摇头,见恭王面色难看,忍不住出言相劝:“这一路上咱们也不是没听见风声,朝廷派了镇南王前来收复金矿。其实咱们谁不知道镇南王是冲着这护卫来的......殿下千万要忍一时之气,眼下还是要先保得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不怕没柴烧......” 恭王一双眼睛发红,冷哼了一声说的斩钉截铁:“就因为知道他是来收归我的护卫军的,才更不能让他得逞!我就让他们睁开眼看看,我经营了十余年的藩地,到底是听谁的!” 想要他的命?!尽管试试,看到底是谁不能活着回京城去!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章·受挫 周从小时候就开始给同胞哥哥让路,因为哥哥体弱,他生的健壮,好似这也是错处了一般,母后每每到秋猎之时就要叮嘱告诫他少出风头。 他向来也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觉得哥哥着实可怜。 可没人可怜过他,当忍让成了一种习惯,你就算被掏心挖肺,人家也只当你破了些皮,不痛不痒。到最后,连他最为要紧的心上人,都被让了出去。 他跪在清宁殿整整三天,他以为命运总会眷顾他一次,以为母亲总会偏心他一次,可是他等来的是就藩的旨意,等来的是去往卢家的赐婚书。 这种命运从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他发过誓的,再也不会叫自己沦落到从前那样任人宰割的地步。 令长史很明白他家王爷如今的心情,进京的失火还是雄踞一方备受宠爱的藩王,可是离京之时却成了丧家之犬,惶惶然不可终日,他这样的天潢贵胄,能忍的了这样的苦才是怪事。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家王爷,尽职尽责的劝解:“现今恐怕还不是时候,我知道王爷委屈。可是如今圣上还活着呢,活的好好的,咱们要是举起反旗,该打什么名号呢?他是父,您是子,他是君,您是臣,不管是从哪里来说,您都是站不住脚的啊!” 周围风声阵阵,周遭仅剩的十数名护卫不约而同的绷紧了身子,如临大敌的立了起来四处逡巡------虽然剩下的那些人或许能拖住锦衣卫一段时间,可是锦衣卫毕竟也不是好对付的,顺着蛛丝马迹追到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恭王往他们身上溜了一眼,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令长史身上:“这是你们文人应该想的事,反正你们总得给我想出个主意来!” 令长史噎了噎,一时没说出话来,片刻后才看着旁边一块已经被晒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沉声问道:“不如先去信同侯爷商议商议?” 建章帝只要还活着,恭王要是敢造反,就是乱臣贼子,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不占正统就算了,师出无名,连民心也不会是他的,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跟着恭王逃出来就已经是提着脑袋了,若是再不谨慎些,恐怕连一家老小的脑袋都没了,这亏本生意,令长史可还不那么想做。 恭王一双剑眉皱的紧紧地,片刻后冷笑了一声:“去信?怎么去信?” 现在西北这一片到处都已经布满了眼线,明着有锦衣卫暗着有周唯昭的人,镇南王的亲信也早就已经先一步到了太原,就算他们想往大同去信,怎么去? 天下之大,竟然已经快没了他的容身之处。他想一想,就觉得心痛的厉害。 令长史这回倒是没再被噎住,他胸有成竹的看着恭王,抬手扇了扇风,气定神闲的道:“叫吴峰去!” 一旁烤红薯的吴峰抬了抬眼皮,不假思索的摇头:“不行!我若是去了,王爷的安危谁来负责?” 吴峰是原陕甘总督的孙子,家里以兵事起家,吴峰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摸爬滚打起来,武功极强,难得的是他在军事上极有天赋,恭王的左护卫军一共一万二千人就交给了他训练,卓有成效,山西剿匪几乎都是吴峰部下完成的。 恭王极为看重他,原本还打算在这次建章帝万寿的时候推举吴峰任宣府总兵的。 恭王亦是沉吟了一会儿,他固然是想要前程,想要京城那帮给他难堪,想死死踩他在脚下,叫他一辈子活的心惊胆战的人都匍匐在他脚下,可眼下,最要紧的是他的性命。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如果连吴峰都走了,那他的性命都成问题,还谈什么大计?! 见恭王犹豫,令长史呵了一声,呼出些残余的留在胸口的浊气:“王爷,除了吴峰,没人能带信出去了。至于您的安危,就跟您说的,您在晋地毕竟经营了十余年之久,杜阁老也有不知道的......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身也就是了。” 他苦口婆心的劝,嗓子都快冒烟了也不觉得痛:“关乎日后前程的事,丝毫马虎不得。” 从骗广平侯世子、杀锦衣卫,逃出京城开始,他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路给捋顺。 什么找地方藏身,找地方藏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 恭王仔细想了想,忽而问道:“咱们如今是在武安地界,不如倒回去广平府如何?” 广平府知府之前是恭王属地的官员,后来升任京官,又被外放到了广平府,凭借这中间曾有的莫大牵扯,广平府知府刘百川那里倒是一个能去得的地方。 令长史果然点了点头:“刘知府虽然曾在咱们属地为官,可他升的早走的早,连杜阁老也未必清楚他底细,可以一去。到时候我们先去给您探路,若是他可靠,您可暂时藏身,而吴峰正好前去大同送信。” 不仅是大同,恭王嘴唇动了动,最后到底还是没出声,他迫不及待想在镇南王来之前把晋地这五万九千护卫都握在手里,可是如今不是时候,远不是时候。 思索半响,他觉得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便点了点头:“就照令长史你说的办,只是......” 令长史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如今剩下的人数,压低了声音:“如今咱们只剩十七人了,留十个人在您身边,放七个人按照咱们原本的既定路线走下去吧......” 至少能转移一些锦衣卫的注意力,减轻他们自己的压力,否则再被锦衣卫这么追着跑,再交手不到几回,他们可能就要成刀下亡魂了。 恭王一锤定音:“就这样吧!” 既然连恭王都这样说了,吴峰自然没有意见,令长史就跟吴峰商量着选了十个人留在恭王身边护着他去广平府,另外七个人分头引开锦衣卫注意。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一·名头 暮秋,院里的梧桐树底下堆了厚厚一层叶子,如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青莺脚步轻快的踩着这些梧桐叶拐上了回廊,见绿衣正喂雀儿,先问了一声:“姑娘在吗?” 绿衣已经喂完了,拿着签子逗了逗鸟,一面回她:“跟明姿小姐和四小姐在里头说话呢。” 屋里燃着茉莉香,袅袅的烟从麒麟瑞兽三角香炉里升腾起来,叫人闻着就忍不住精神一振,青莺匆匆进门,正好见宋楚蜜和向明姿已经起身,笑着请了安就侯在一旁。 向明姿瞧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有事,朝宋楚宜笑一笑让她不必送:“那我跟四姐姐先去宁德院陪老太太说话,晚些时候再来瞧你。” 新婚的向明姿气色极是不错,面红齿白,眼角眉梢都带着满足,临走又凑在宋楚宜耳边轻声劝她:“放宽心,我出嫁之前,祖母也同我说了同样的话。可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从没听说过有谁家老子会哪样手艺,儿子不学也就能继承老子的本事的。可见老人家的经验之谈也未必就一定是准确的,你如今因噎废食怎么可取?” 说话间已经珠帘已经被撩起来,向明姿含笑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连我都能过的好,何况是你?再说,我瞧着殿下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你既信了他,现在再来疑神疑鬼,多伤人啊?” 从青州回来之后她们俩就关系极亲密,宋楚蜜见她们咬耳朵也不以为怪,如今她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早些年的争强好胜和糊涂心思早已经随着年少时的任性一同被风吹的一点儿不剩,已经很知道该如何叫自己心平气和。 宋楚宜点了头,送走了向明姿跟宋楚蜜才回头看着青莺:“什么事?” 青莺的回话略微慢了一拍-----虽然她家姑娘还是同往常看起来一样,可其实也不大一样,从上次见过太孙殿下之后,自家姑娘好似就有些微妙的变化,明明在那之前姑娘还有待嫁新娘的娇羞与期许,可是自那之后,好似就又回复成了从前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瞧着真是渗人,她先抬头看了宋楚宜一眼,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这是赖大人给您的信。罗贵递进来的。” 宋楚宜如今即将出嫁,身份又特殊,自那次见过周唯昭之后,就极少出门了。幸好赖成龙从前也是直接同罗贵联系的,罗贵做事又向来稳重,因此这信仍旧没什么纰漏的到了她手里。 她展开信瞧了一眼,面色就比之前更差了一些------赖成龙在信里说已经在武安找到了恭王一行,可是又叫他们逃脱了,并且从那之后就没了恭王的踪影。 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宋楚宜揣着信去了前院书房,宋程濡正同常先生对弈,见了她来朝她摆摆手,她立在一旁看了半响,看不出个所以然,等的快要昏昏欲睡,才听见常先生笑了一声。 她向来于棋艺一道没有天赋,怎么学都是个不开窍的,抿了抿唇恢复了镇定模样,将信递给了宋老太爷:“原先顺着杜阁老给的情报,追踪到了恭王。可是叫他跑了。” 最近议事总是少不了清风先生的,宋程濡早已经差人去请,宋楚宜的话刚说完,清风先生已经带着宋琰进了门,听了这话就挑了挑眉:“跑了?那再抓就难了。” 谁也不是傻子,杜阁老对恭王知根知底,恭王何尝不是对杜阁老了如指掌,一见行踪被泄肯定就知道是杜阁老所为了,接下来自然就不可能再按照原本的计划走。 那杜阁老给的情报就又成了废纸一堆了。 宋琰忍不住皱眉:“锦衣卫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用?” 锦衣卫收集情报的功夫按理来说是极为擅长的,盯住了猎物更没有松口的道理,不咬下对方一块肉来简直都不能算完,这次锦衣卫的确显得太无能了。 常先生看了一眼清风先生:“既然到处都有恭王的人,锦衣卫里头未必就没有吧?会不会是有人反水?” 这也不无可能,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锦衣卫竟然连恭王的衣角都没摸到------尤其是在人已经找到了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叫人轻松逃走。 宋楚宜听见内奸两个字眼皮就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想起内奸就忍不住想起周唯昭身边恐怕也还藏着一个内奸的事来。 宋琰也满怀疑惑:“那恭王如今能去哪里?” 清风先生敲了一下他的头,又看向宋程濡:“恭王果然还是放不下他那六万左右的护卫军-----这也的确是他的本钱。但愿镇南王能顺顺利利的接管护卫军,可看样子怕是难了。” 恭王果然是准备潜回太原的,虽然知道危险,虽然知道朝廷已经派了镇南王前去坐镇,可他仍然去了。 想一想恭王这样有恃无恐也情有可原------太原毕竟是他的地盘,他在晋地经营了十余年,晋地上下官员,大小官吏都是他的人,他若是真的狠下心造起反,未必没人呼应。 而到那时候,在晋地的镇南王就危险了。 常先生也忍不住打个寒噤:“锦衣卫这一出手,恭王必定更狗急跳墙,直接斩了镇南王祭旗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更不能叫恭王活着到太原!宋程濡目光陡然转厉,在地图上细细看了一会儿,问他们:“你们说,他如今是会继续去太原,还是......转道?” 宋楚宜目光平静的往地图上一溜,回头看着清风先生:“若是真的如同我们猜的那样,恭王在锦衣卫也有内应,那么,会不会......他会不会调虎离山,再借着内应引开锦衣卫注意,自己却金蝉脱壳躲在一个可靠的地方等待救援?”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他是恭王身边的谋士,恐怕也要建议恭王这样做,留在原地,就算在锦衣卫有内应也迟早会露出马脚面临危险,而往前走也是一样的道理。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二·除根 “到底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宋程濡讥诮的一敲桌子,将众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这事儿还是要落在崔家头上。” 晋地毕竟是恭王的封地,被恭王经营了十余年,里头大小官员都同恭王关系匪浅,谁都信不过,更不能信,镇南王到那里肯定两眼一抹黑,眼下也只有靠崔家了。 崔氏一族在晋地绵延早已不知多少代,恭王初去晋地的时候,自然要极力拉拢,可他连许了崔家几个子弟官位,崔家子弟却都拒了。 软的不行自然就要换做硬的,可崔家偏偏是这一地的土霸王,不论声望还是势力,早已盘根错节,非一时能撼动。 而熬到后来,崔家娶了端慧郡主,他就更消停了------崔家径直绕过他,去跟他父亲套近乎了,娶了从小养在帝后膝下的,建章帝一母同胞亲弟弟的女儿,足以表明崔家态度了。 崔家不好惹,恭王也就索性不再管,可是若是顺利的话......原本阳泉马圆通那事儿,该是能叫崔家史无前例的栽一个大跟头,不说从此灭族,也该元气大伤的。 偏偏那事儿又不声不响的不知怎的被遮掩过去了,崔家这等世家大族,警惕性非同寻常,自此之后对家族子弟约束更甚,他竟再没找到下手的时候。 晋地大部分官员恐怕是跟恭王穿同一条裤子,恭王若是死了那自然是好,没人揭发他们,他们也乐的继续当朝廷的官,又不用背谋反的罪名。 可若是恭王还活着,他们就算是想效忠朝廷,恐怕也是不成的了------这么多年下来,把柄早已经攥在人家恭王手里了,若是到时候不合作,恭王把这些事一捅出来,他们两面不是人。 宋程濡下了决心:“老大回去叫你媳妇儿下封帖子去郡主府,请郡主过府一叙。” 偏偏如今崔家最能说得上话的崔应书跟崔绍庭都不在京城,宋程濡紧皱眉头。 清风先生出言提醒他:“光请郡主只能叫动崔家,这事儿还是不能不跟太孙通个气。” 众人就自然而然的朝宋楚宜看过去。 宋楚宜有片刻的不知所措,那一丝不自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然后她立即恢复了镇定,轻轻点了点头。 旁人或许注意不到,宋琰却最清楚宋楚宜的性子,等宋楚宜出了门拐上了长廊,就追上去拉了她的手-----虽然如今宋琰日渐大了,可她们姐弟之间自小相依为命,感情自来深厚,因此这样亲昵的动作还是时常有之。 宋楚宜回头去看他,曾经刚回来的时候,她看着小小一团的宋琰,很担心他能不能平安长大,可是不知不觉,从前需要她提心吊胆,恨不得护在肋下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连眉目间都透着坚定和澄澈的少年。 她终于笑了笑,带着他一面朝前走,一面问他:“东西都收拾好了?” 离她大婚日期越近,宋琰启程的日子也就越近,她虽早已经下定决心,可难免总觉得不舍。 宋琰点了点头,等进了宋楚宜的院子,撑着下巴看她:“你同姐夫吵架了吗?” 宋楚宜伸手提壶的手就略顿了一顿,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茫然。 她其实也说不清究竟算不算是吵架了-----宋老太太的话,她其实还是听进了心里,或许是她真的矫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想一想宋老太太的话,夜里睡觉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如同她当初为难于叶景川的喜欢那样,其实对于周唯昭的倾心,她也一直是不安的,被动的。在周唯昭之前,她从未想过再真心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代价实在是太重了,上一次她所托非人,结果到最后不仅空欢喜一场,连亲骨肉也一点一点冷在她怀里。 那样刺骨的寒意和绝望她终其一生也不能忘,因此每每害怕自己又落得从前的下场。 周唯昭不是对她不好,相反,真的待她太好。可是待她越好,婚期越近,心里的不安就越发的深重,世上比求之不得更叫人五内俱伤的,是得到了之后再失去。 她现在已经比上一世还要没有退路,上一世她没有心机,只是一腔热爱的撞了南墙,痛极了也就知道放手了,到最后她死的那一刻,她其实心里对沈清让已经谈不上爱恨。可是周唯昭不同,周唯昭是她在经历过种种谎言和欺骗之后,重新打开心扉喜欢上的人。 这两者的重量,是不同的。如果周唯昭也背弃了她,那她或许真的会疯掉。 想通了这些,她上次在重音坊见周唯昭的时候,比以往疏离许多。而周唯昭,算一算也有好几天没有露面了------从前周唯昭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来看看她,就像他说的,他等不得。 宋楚宜扯一扯嘴角正要说话,就听见青莺叩门的声音。 青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脸上都带着笑,喜气洋洋的同宋楚宜道:“姑娘!殿下来啦!” 周唯昭是同端慧郡主一同来的,宋家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宋程濡已经带着宋仁等一众男丁都迎出去了。 宋楚宜姐弟到宁德院的时候,端慧郡主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玉兰笑着替她们打了帘子,轻声提醒他们:“老太爷递了消息,特意知会了找您过来。” 毕竟崔应书不在,宋程濡又不好见端慧郡主的,宋楚宜笑了一声算是知道了,进门果然就瞧见端慧郡主正陪宋老太太说话。 宋大夫人早站起来,往外头去安排晚间席面了。 端慧郡主就朝宋楚宜招手,如今屋里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避讳的,她就问:“恭王已经到武安了?” 宋楚宜点头,见端慧郡主面色严肃,就将自己跟宋老太爷的猜测说了:“还是要请外祖母督促二舅舅三舅舅悄悄查一查。” 崔家底下商铺和镖局都有,查探消息是极方便的事。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三·误会 端慧郡主片刻犹豫也没有,恭王若是真的打算在晋地行不轨之事,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崔家,既然锦衣卫里还有恭王的内应,端慧郡主干脆连驿站也不走,同宋楚宜商量了,挑了马旺琨和马永福亲自往晋中去一趟-----他们俩原本就随宋楚宜到过晋中,又都机灵,同崔家人又相熟,是最可靠的。 说完了,又寻了理由拉着宋楚宜的手去宋楚宜的院子,这却是为的私事了,当舅母的,她又素来疼宠宋楚宜,外甥女要出嫁了,叮嘱些私房话也是有的,宋老太太大有深意的朝端慧郡主点一点头:“去罢,别误了吃饭的时辰。” 黄嬷嬷亲自打了帘子送出去,回来伺候宋老太太转过屏风去净房换衣裳,一面忍不住叹:“老太太恐怕矫枉过正了,我瞧着六小姐最近总郁郁寡欢。” 虽然该劝一劝,叫六小姐把心态放正,可是说的太重了,六小姐这样水晶心肝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里肯定要有疙瘩跟芥蒂的,还没出嫁就先心里有了疙瘩,日后日子怎么过的好? 宋老太太笑意微敛,缓缓摇了摇头:“现在不说,等她们如胶似漆的时候说,她就该听不进去了。话虽然不中听,可全是为了她好.......结衣,你也看到了琳琅跟展眉的下场,小宜是我手把手带到如今的,我再也不敢犯从前心软的错了。如今就打破她的梦,也避免她以后摔得更痛。” 黄嬷嬷只好不说这个,又看着宋老太太:“您呀,不是我说您,该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倒是说出来吓六小姐......”她咳嗽了几声,见宋老太太拧了眉头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宫里派下了教规矩的嬷嬷,可六小姐面皮薄,哪里听的进去?您刚刚托了郡主,恐怕郡主也说不清楚......” 宋老太太默了默,有些踟躇的看着黄嬷嬷:“这.....我来做也不大合适罢?......” 端慧郡主毕竟是宋楚宜的舅母,以后按照婆家辈分,宋楚宜还得跟着周唯昭喊她一声姑母,由年轻人出面,总是比她这个老婆子要更合适些啊。 端慧郡主却暂且顾不上宋老太太的嘱托,等不及宋楚宜替她倒茶,先一把把她按在了椅子上,细细的瞧了她好一会儿。 “好端端的,做什么闹别扭?”端慧郡主伸手戳一下宋楚宜的额头:“你这丫头做事从来不曾叫人担心,怎么偏偏现在糊涂起来?” 都快临近婚期了,这人选也是她自己挑的,当初大家都觉得极好的婚事,凭宋楚宜的手腕,哪怕是皇家,也足以应付的,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好闹别扭的? 端慧郡主很替她担忧:“你素来有主见,旁的话怕你不耐烦听,我也不啰嗦了,可是自古以来都说夫为妻纲夫为妻纲,现在眼看着都要成亲了,怎么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别扭?” 宋楚宜素白的手握着景德镇出来的白瓷杯,眼睛放在上头蝶恋花的花纹上,垂着头没有说话。 端慧郡主叹口气还待再说,外头紫云已经笑吟吟的掀起了帘子禀报说太孙殿下在花园里,请宋楚宜过去一趟。 端慧郡主原先的担忧稍稍缓解,伸手揉一揉宋楚宜的头发:“快去吧,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们都是聪明人,别生了误会,反倒是不美。” 到底周唯昭是个脾气极好的人,端慧郡主放了心,见宋楚宜站起来了,才惊觉宋老太太叫她来跟宋楚宜说什么,一时有些为难,想了想,问宋楚宜:“徐嬷嬷回来了么?” 徐嬷嬷是宋楚宜身边的老人儿了,虽然被宋老太太放去了通州庄子上当庄头媳妇儿,可是去晋中也是跟着去的,宋楚宜向来信任她,宋楚宜出嫁,她应该也要回来帮衬才是。 问到这事儿绿衣就忙笑:“回郡主,我娘今天晚上就进城啦。” 端慧郡主吁了一口气,想着把这事儿托付给徐嬷嬷去做,点点头不再多说。同宋楚宜结伴走了一段,目送她穿过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去花园了,才掉头回宋老太太的宁德院。 紫云来说是宋珏跟周唯昭在一起,可宋楚宜立在蔷薇花丛旁边,却只看见一系云白锦袍的周唯昭。 明明已经数天未见,明明之前她耍性子有些不欢而散,可周唯昭面上却仍旧噙着笑意,连眼睛里也是满满的欢喜。 宋楚宜垂下眼睛,就听见周唯昭喊了她一声。 紫云已经跟青莺知机的退下了,风吹动旁边树木,发出飒飒声响,拐角处的几盆菊花长势甚好,风一吹掉下好些细碎花瓣。 “我回去仔细想了想,大约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周唯昭走到她旁边,弯下腰来看她的眼睛,见她转过了头,也跟着转了个方向:“小宜,还没发生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做出保证------我其实已经做了保证,可你也不会信。” “我自小同旁的孩子不大一样,你或许觉得我说只需要你一人是我在花言巧语讨你欢心,可于我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的师傅,他自来也只有我师母一个。我现在说,你或许不信,可是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剖开我的心给你看,只好等时间来告诉你,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其实原本只是宋楚宜因为不放心和害怕在无理取闹而已,她抿了抿唇看着周唯昭,倏的叹气:“我并不是生气。”说完又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眼里噙着一抹凝重换了话题:“祖父跟你说了武安的事了?” 事到如今,什么都没有先处理了恭王重要,真要是叫恭王逃了,以后就别有安生日子过了。 “我会同景宽说,叫景宽找个妥当的人送信去给镇南王。既然在武安出现过,总不能凭空消失,镇南王假借找劫匪的名目搜捕,又有崔家暗里协助,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的。” ☆、一百八十四·来客 宋楚宜凝眉,她总觉得恭王或许未必会如同她们预想的那样轻易被解决-----韩正清实在是个太可怕的对手。 周唯昭正目不转睛的看她,她谈起正事的时候素来认真,这份认真将她方才的惊慌失措尽皆掩去,再见不到先前的患得患失。 他知道宋楚宜为什么这样患得患失,对于她之前的疏离也不觉得生气,他早就知道这是只受过惊吓的猫儿,要用十足的耐心才能重新得到她的信任,他有时间,也多的是耐心。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给宋楚宜看他的真心,若她还是不懂,他也没有办法。 四周的大红灯笼通通都被点亮,玉兰提着灯笼领着人匆匆来找他们------前头已经开宴了。 “舅奶奶也已经来了,连华蓥小姐也来了。”玉兰微笑着跟在宋楚宜旁边:“还带来了您最喜欢的梅子酒,说给您尝一尝。” 崔华蓥是来京城给她添妆的,之前就已经寄了信来,因为她愿意来京城,余氏开心了好一阵子,宋楚宜听见亦是觉得欢喜,崔华蓥如今愿意出门了,想必金陵的事就能稍微释怀了。 宴席摆在了汀香榭,四面是倒映着月霜的湖水,灯笼把汀香榭照的如同白昼,宋楚宜才进门,就听见玉香已经笑着喊了一声:“六小姐来了!” 正依着栏杆看景的崔华蓥闻声转过头,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宋老太太见她们姐妹腻在一处,也转过头同余氏感慨:“你也不必总替华蓥担心,我瞧着,她是个再豁达不过的。” 能在那样的境地果断下决定,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人,再脆弱也脆弱不到哪里去。在宋老太太看来,这方是聪明人,该退的时候绝不屈服于环境和流言,知道自己要什么,才最要紧。 余氏面上的愁苦之色也尽数散去,一扫先前的担忧,笑看了她们一眼:“您说的是,我活了这么大了,竟然还没有一个孩子想的明白。我本来一直担心她不肯来京城是因为心里不好过,可后来才晓得她是要在晋中开女学堂......” 这事儿宋老太太也听宋楚宜说起过一嘴,说是崔华蓥学着从前秦夫人在淳安之时那样,在晋中设了一个女学堂,专门教女孩子念书识字。 一个女孩子做这些当然是不容易的,就算崔家在晋中素有名望,又是当地望族,可是到底人言可畏,听说还有那等死倔死倔的酸儒到她学堂门前泼墨洗地,说她污了圣人名声。 当时宋楚宜还专程去信转告崔应允他们,叫他们务必要支持崔华蓥。 “这是大好事啊。”她还记得当时宋楚宜亮闪闪的眼睛,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极好的事,别听那等糊涂人说事,哪位圣人也没听说过不叫女子读书明理的。华蓥是有大志向的人。” 余氏说起这个又发愁了:“可不是,经过小宜搭线,还认识了卢家小姐。琢磨着要同卢家小姐一道去漳州开女学堂呢,还说要同卢小姐出海去看看海外风光,您说愁人不愁人?” 如今海上可不太平,两个女孩子,就算再有身份背景,带再多的人,也不能叫人安心啊-----连沿海的官兵都总是被打的一退再退,她们去怎么让人放心? 说来说去,又是宋楚宜给的胆子,宋老太太无奈的拍了拍余氏的手:“这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她们不是说要等荡平了倭寇再去么?且有的等呢......” 这话说的颇有些促狭,余氏噗哧一声笑了,转而同宋老太太商议起去宫里送嫁的事来:“伯祖母欲待亲自来,可她身子不好,船不敢走的太快,恐怕是赶不及了。家里商议了,由我和嫂嫂一同去给小宜送嫁铺床。” 大周风俗,是要女子外家铺床送嫁的,若是没有,就择一德高望重的长辈也是一样。 崔老太太已经快要六十了,年纪虽然不很大,可她身体自来不是很好,这长途跋涉的怎么吃得消,宋老太太原本力劝她不必亲来,等到时候宋楚宜有机会回晋中去瞧她也是一样。 可崔老太太执意不肯。 “多谢亲家母好意,可我活到这岁数,除了看着我女儿的骨血出嫁成家,已别无所求。” 她想起之前揣着的那封几乎叫人泪下的信,手上动作微微用力:“实在辛苦她了。” “老人家盼了汀汀回家一辈子,汀汀再也没回过家,到她死也没见过她的面,她的女儿成亲,伯祖母是怎么也不愿意错过的。”余氏望一眼不远处同崔华蓥正说笑的宋楚宜,面上也带着动容:“只愿以后小宜过的好罢了.......” 宋老太太每每提到宋楚宜的母亲就觉得心里难受,顺着余氏的目光看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宋楚宜,连声音都不自禁的放软了:“会好的,小宜不似她的母亲......” 想到此节,再想到送了信和礼物回来的儿子宋毅,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虽是她的儿子,可是她但愿宋楚宜日后不要嫁宋毅这样的人。 等用完了晚宴,宋楚宜带崔华蓥和崔华仪去关雎院喝茶,崔华蓥较之从前更豁达几分,王家的事在她身上根本雁过无痕,她笑着同宋楚宜说起卢重华写的信:“真是胆大包天,在漳州呆了一阵子觉得不足,又想去瞧瞧苏杭......不过我也盼着她去多走一走,日后我再去,可就要少走许多弯路了。就是到时候办起女学来,也便宜许多,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能走自己想走的路,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崔华蓥过的可比嫁人的姑娘们要自由的多。连宋楚宜看着她亦不自觉的觉得好受许多------若是真的有一天到了最坏的那一天,她也不会沦落成上一世的下场,大不了就同崔华蓥一样,和离了照旧坦坦荡荡,活的潇潇洒洒------总有自己的活法。 ☆、一百八十五·走人 崔华蓥来了一趟,宋楚宜就又重新活泛起来,眼里终于又有了光,青莺等人松了口气,纷纷恢复以往的活泼。 宋程濡下朝回来见她还有兴致逗自己院子里的松鼠,负手站在她背后看她半日,脸上也忍不住带了笑-----他向来是极喜欢这个孙女儿的,或许最初是因为的她的聪明,可绝不仅仅因为她的聪明。这几天她郁郁寡欢的,他作为祖父又不好问,着实担心,如今见她自己回转了,方才放心。 常先生跟在他身后摸着胡子咳嗽了一声,就见六小姐飞快的转过了头,一人一松鼠歪着头的模样煞是滑稽可爱,亦忍不住心情大好。 宋程濡已经招手把宋楚宜叫到跟前了:“你别总逗弄它,前儿还跑到我书房里打翻了我书桌上的墨。” 宋程濡爱好十分古怪,人家喜欢松树的都养云雾松,栽在盆里又雅致又好看,偏他不,在院子里栽了四五颗松树,每每掉下好多松针叶来,倒是方便了厨下的婆子们拿着箩筐来扫了去引火烧柴,栽了松树又得有些活物才好,宋琰跟宋珏就捉了些松鼠来放在上头,天长日久的,养的很是亲近人。 说话间松鼠已经顺着树干一溜烟的爬上了树杈,抱着颗松果朝她们瞧,宋楚宜收回目光,同宋程濡和常先生一同进了书房:“殿下已经叫驸马去信给镇南王了,赖大人那边,我也想法子知会了他一声,告诉他他们中间或许有内奸,如今也只好等消息了。”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除了安静的等消息,也的确是没了别的法子。 宋程濡点点头,同常先生道:“杜阁老走了,内阁就空出一个位子来。常首辅的意思,是叫礼部尚书冯敬入阁。” 建章帝叫内阁大臣们推举入阁人选,常首辅推举了礼部尚书冯敬。 从前内阁杜阁老是恭王一派的,宋程濡算是表面上的纯臣,常首辅却是真的不拉帮结派,也什么队都不站的那个,张阁老陈阁老倒台后,常首辅就陆陆续续拉了工部尚书和岑必梁入阁,现在杜阁老走了,常首辅再拉他的门生冯敬入阁,这内阁可就是常首辅一人说了算了。 宋楚宜敏锐的听出了宋程濡话中之意,皱了眉头看向常先生。 “老先生可附议。”常先生目光炯炯:“从先前的端王到后来的恭王,常首辅一直不曾插手。这是个极明白的人,谁当了皇帝他们为谁做事。现如今显而易见的太孙殿下是圣心所向,他明白该怎么做的。倒是您......” 宋程濡抬眼看向他。 “倒是您富贵已极,位极人臣。”常先生说的挺干脆:“以后还是太孙妃的祖父,能韬光养晦是最好。” 枪打出头鸟,如今宋程濡已经是吏部尚书,握着官员升迁大权,在内阁若是还能把持其他几人,别说建章帝常首辅,就算日后的周唯昭,恐怕也不能全放心吧? 何况言官御史们如今就已经摩拳擦掌的参他玩弄权术了,再不同常首辅等人搞好关系,以后恐怕是要出事的。 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宋程濡自然心里门清,他看了一眼宋楚宜,沉默片刻后倏然叹了口气:“也罢了。” 宋楚宜等宋程濡做出了决定,方笑了笑:“连祖父这样老成的人亦免不了被人抓把柄,何况父亲?祖父,父亲跟三叔那里......” 五老爷反正只在翰林院修书,他又一向老实本分,且在京城,没人能把手伸到他头上去。可二老爷三老爷却都在外头放外任,要是有人想对付宋家,从他们身上下手,是极有可能的。 宋程濡早已经防着这一点了:“早已经再三叮嘱过他们谨言慎行,你放心。”又问她什么时候去崔家:“替我带几株绿牡丹去,老太太不远千里过来,总要叫她住的舒服些。” 崔老太太最爱菊花。 宋楚宜提起外祖母,连眉梢眼角俱都是欢喜:“院子舅母跟表姐都已经布置好了,正缺合乎外祖母心意的花草,既然祖父肯割爱,那可好了!” 崔老太太的船还在路上,恐怕要等宋楚宜出嫁之后才能赶到,开心的也太早了些,宋程濡瞪她一眼:“不见你对祖父这样上心!” 笑骂了一回,叫她去宁德院,自己与常先生商议起奏疏来。 宋老太太那里永远都备着她喜欢的点心,见了她来,玉兰已经亲自去叫人拿上来了,说一会儿话,宋大夫人就进来给宋老太太瞧宋楚宜出嫁那日午宴的菜单-----都是已经再三推敲过了的,可是这种事,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太子妃世子妃等,午宴都可以在娘家摆。 这次长宁伯府极低调,统共也才摆了二十桌。 正听着,黄嬷嬷撩起帘子进来,说是外头青莺找,宋楚宜连忙站起来,出了门就瞧见青莺等在穿廊下。 “姑娘!”青莺已经迎了上来,一面跟着宋楚宜出了院门,一面道:“青卓来了,说是要见您一面,有话同您说。” 宋楚宜脚步微顿,想了想点头:“叫他到清风先生院里。” 宋琰最近少在楚洲馆住,多数都是去前院陪着清风先生,青卓不大合适进内院来,宋楚宜就挑了清风先生的院子见他,反正待会儿她也得顺路找长贵和秦英安排安排宋琰去湖北和蜀中的事儿,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她忙的昏天黑地,若是这个时候不吩咐,过阵子就又忘了。 青卓来是为了说轻罗跟含烟的事儿:“她们两个,以后就不回来了,殿下让我另送了两个来保护您的安全,我来跟您说一声,新来的到时候跟着天师和天师夫人一同来京城,到时候就给您带来。” 从上次朱雀街回来之后,轻罗跟含烟就被周唯昭要走了,说是要去龙虎山有事,没料到却再不回来了,宋楚宜略微一思忖,即抬眼看向青卓。 好端端的,总该有个不回来的缘故,毕竟看轻罗跟含烟的模样,可不像是愿意回龙虎山的。 ☆、一百八十六·防患 青卓小心的抬眼看了宋楚宜一眼,他知道最近宋六小姐有些不开心。按理说他可是个小道士,对揣摩女孩子心思和喜怒是半点不擅长的,可是托了他家殿下的福,连宋六小姐什么时候打个哈欠他都晓得了。 宋楚宜没有说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青卓斟酌了一会儿就试探着道:“新来的同轻罗跟含烟都是一样的,是天师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不比含烟她们两个差什么,六小姐尽管放心使唤。” 张天师的夫人训练女道兵也是一把好手,女孩子们在她的调教下既不失本色又少了寻常女子的娇气矫情,宋楚宜曾听端慧郡主提起过。 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当初轻罗含烟走的时候,之说要借用她们一阵......怎么忽然又不回来了?” 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这里头是有缘故的------送给她的丫头,理应由她作主去留,周唯昭从未在这些事上插过手,如今忽然说人走了,她觉得莫名。 青卓又想挠头,这叫他怎么说?他思来想去,只好如实告诉她:“殿下怕她们服侍的不好,给您换了可靠的来。” 说的这么明显,服侍的不好,不可靠,宋楚宜想到轻罗跟含烟在阳泉之时放下她朝周唯昭扑过去的事,面上神情更冷淡几分,同时又有说不出的安心。 她养不熟轻罗含烟,无法控制她们追求心中所向,可周唯昭极痛快的出手帮她处理了这事,联想起自己最近闹的这场有些莫名其妙的别扭,心情就有些复杂。 周唯昭待她实在是太用心了。 青卓见宋楚宜不说话,想了想,忍不住道:“六小姐,我们殿下不大会说话,您要是有不顺心的,还请多包涵。可他虽不会说话,待您的心意却绝对是好的......” 真是亏死了,长得又俊身份又高,待宋六小姐更是没话说的好,可偏偏就倒霉在一张嘴巴上,多跟叶二少爷学学那甜言蜜语不断往外冒的本事多好,还得他这个道兵来替他操心,真是...... 他平了平心中的气,端着一脸的诚挚看着她:“您听他提过在山上养的那只猫吧?那只猫死了以后,我家殿下再没养过旁的猫狗了,这比喻或许不恰当,可是您也能瞧出我家殿下古怪的性子,他是真心待您好的。说句僭越的话,请六小姐别总对他生气啦,他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天天既要忙着勾心斗角,还得忙着担心您,很可怜的。” 他唱作俱佳的一席话说出来,清风先生忍不住眯着眼睛偷偷把目光投过来瞟了一眼,啧啧啧,自己不会说话,可人家底下有的是会说话的人嘛。 宋楚宜噙着笑点点头,等青卓走了,才转头看立即掉转了目光的清风先生:“先生不忙吗?” 清风先生投身在一堆书里,闻言打着哈哈垂下了头,一副极认真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的模样。 等宋楚宜忍俊不禁站起来要走,他却又出声喊住她了:“心放宽些,日子才过的好。” 他也是白这么说一句,宋楚宜是个挺惹人喜欢的小姑娘,若她是个男孩子,清风先生倒是比喜欢宋琰更喜欢她。 宋楚宜领了他的好意,回头找来了跟在宋琰身边的秦英和长贵,宋琰要到湖北去,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预先已经跟沿途的官员都打了招呼,宋琰这一路上拿了拜帖去,也能轻省些------原本也不想如此高调,可如今情势所逼,宋琰注定一举一动都被人倍加留心,若是仍旧如同当年去蜀中和从蜀中回来那样错开行程,也是不能的了------保不得人家暗地里跟踪下了黑手,那才正经不妙。 秦英跟着宋琰最久,身手是跟他父亲秦川学的,很是有些本事,宋楚宜却先吩咐他去蜀中:“替四少爷先把给先生和师兄们的礼物带去,到时候请先生和师兄们多多关照。” 唐明钊在蜀中素有名声,说话恐怕比父母官还好用,宋琰又一向敬重他,宋楚宜是想叫唐明钊对宋琰的行程心里有个数,一旦宋琰超时未到,他们那边也好先动作,最不济也能先跟这边报个平安。 青莺向来怕宋楚宜甚过宋琰,半点异议也不敢有,恭恭敬敬的应了是,转身自去找林海要盘缠要人了。 剩下的长贵却是崔应书送的,平日既知机又懂事,很能劝着宋琰,宋楚宜吩咐他去找个镖局雇些人手。 他有些诧异-----宋珏还把望峰给了宋琰,加起来,宋琰身边至少有七八人都是会武的,虽然唐明钊大儒那里规矩严厉,不准家下人跟着去伺候,可到底护送的人宋家是决计不会少给,就这样,还要额外雇镖局? 宋楚宜却觉得理所当然,朝他抬了抬下巴:“去吧,防患于未然。” 等打发了长贵,宋楚宜才把紫云和青桃叫进来:“以后轻罗跟含烟就不回来了,过几天会有新来的补上,你们同大伯母身边的金嬷嬷说一声。” 轻罗跟含烟都是被太孙暂时要走的,听说两个人都不回来了,青桃跟紫云都有些色变,对视了一眼,还是紫云蹙着眉头有些担忧的开口问宋楚宜:“姑娘,她们......” 轻罗跟含烟在阳泉的时候就甚是叫青桃着恼,她说话就有些埋怨:“她们莫不是.......莫不是有了别的想头吧?” 联想起这阵子宋楚宜的郁郁寡欢,青桃脸上神情更加难看。 宋楚宜却笑着摇了头:“这倒不是,她们回龙虎山了。” 只要不是太孙殿下对她们两个动了别的念头就好,青桃松了一口气,见宋楚宜笑意吟吟的,就知道她自己心里有数,也就并不再说这事儿,反正轻罗跟含烟虽然武功高强,最近这半年多也算听话,可到底比不过绿衣等人跟她朝夕相处的情分,只要补上的仍旧有武功的,也并没什么差别。 ☆、一百八十七·异心 相比起青桃的轻描淡写,这个决定对于轻罗跟含烟却无异于去了半条命,若光是把她们调离宋楚宜身边,她们倒也无所谓-----当初在阳泉,她们本来也是摄于周唯昭的威压,迫于情势才甘心情愿的跟在宋楚宜身边。 可是执念这种东西,并不是随着时间的消逝就能减轻的,她们纵然已经很努力,可是心里的不甘和嫉妒却半点没有削减,反而与日俱增。 在她们看来,宋六小姐未免也太过霸道-----若无意外,殿下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身边只有一人相伴?她们虽说是道兵,可也不是生来就为了服侍人的,当初天师夫人把她们给殿下的初衷,本来就是叫她们服侍殿下......可宋六小姐彻底打破了她们这个梦,原本以为跟了宋楚宜,至少也能当个陪媵,日后总有机会,可是听宋六小姐和殿下的话,她们竟然从未这样想过。 这简直未免有些可笑,她心里觉得宋六小姐霸道不容人,同时又觉得可笑又可气,可笑的是宋六小姐竟会提出这样不近人情不通情理的要求,可气的是宋六小姐竟连自己身边的人也容不下,以后周唯昭身边添人简直是必然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是她们呢?! 屋外是瓢泼大雨,她们跪在穿廊底下,眼睛也不眨一眨,等老孔叹息着从屋里出来,眼泪才扑簌簌的流了出来,不断的朝着老孔磕头。 她们不过是在朱雀街那晚说了句抱怨的话啊,就为了这句话,殿下居然就要打发她们,把她们扔回龙虎山。 老孔却一改往日的好脾气,叹了口气皱了皱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殿下说的话从来就没有不作数过的,既叫你们走,哪里还能留得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回去罢。” 轻罗的泪就流的更急,抿着唇万分委屈:“孔叔,我们不过是......” 老孔急着出去替周唯昭办事,抬手止了她说话:“不管你们是不是有那个心,你们只需知道,殿下没有那个心就是了。既然如此,你们留在六小姐身边,不是徒给殿下和六小姐增添嫌隙吗?若你们真是为殿下好,忠心殿下的,就该体谅他爱护六小姐的心。你们回龙虎山去,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一样?轻罗跟含烟对视一眼,皆勃然色变,还想再说什么,老孔已经拔步就要走了。 两人追出去,只来得及撞见抱着一大摞东西进来的含锋和青卓。 老孔趁着这个机会,早已经出了月洞门,轻罗跟含烟只好停在廊下,脚下的绣鞋早已经被雨水打的湿透。 含锋不着痕迹的皱了眉头,见青卓似乎要说话,将手里东西往他手里一推:“你先进去。” 青卓抿抿唇,又瞧她们两个一眼,到底先进去了。 “含锋!”轻罗同他自来是相熟的,急急的喊了一声,抱着极大希冀就要开口。 含锋已经扬起手了,他抚了抚衣裳上落下的水珠,同往常一样平平板板没有表情的盯着她们瞧了一眼:“若是为了留下的事,就不必说了。” 轻罗跟含烟登时面如土色。 “你们都是聪明人,该知道殿下对宋六小姐的心意,既知道,干什么还要纠缠?回龙虎山,总有你们的好处。”含锋向来少说话,今天却一口气说了极长一段:“天师和夫人已经到了天津港,明天就要进京,翡翠和明珠也都跟着来了。” 一句话把轻罗最后一丝念想也都打破了,她带着些不服气尤要开口,含锋已经目光如炬的朝她看过来:“别闹了,殿下待你们可没有待六小姐的耐心。当初在阳泉的那番话,莫不成你们是当殿下玩笑?” 他隐隐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话说的更急更快:“看在同门一场,我和青卓才提醒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傍晚就动身吧,殿下的寄名符要送回山上去,正好有羽林卫的大人护送,你们一路上也便宜些。” 他说完,根本不再管她们是不是还有话说,提步就走了。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早已经光秃秃的一颗枫树立在那里任由风吹雨打,格外萧条。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阵就又停了,含烟没有轻罗有主意,低声问她:“怎么办?” 怎么办?轻罗有些迷惘,到底不肯死心。 可是周唯昭如今就在里头暗阁里,却由得她们在这外头哭求,冷血无情至此。在他心里,除了宋六小姐,旁人好似就不是人一样。 她们一片真心为了他,他却铁石心肠。 轻罗眼里渐渐浮起泪光,咬一咬牙,声音犹自带着哽咽:“既然殿下要我们走,还能怎么办?” 只是若是没有宋六小姐......若是跟殿下有婚约的不是宋六小姐,是陈六小姐王六小姐,殿下未必就会答应人家这样可笑不现实的要求。 说到底,还是宋六小姐太过强势不能容人。 她们到底在她身边忠心耿耿的伺候了这么久,到了这个时候,她却一句好话都不肯帮她们说,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们被撵走,她说的话周唯昭都听,只要她说一句,她们就能不走的,可是她并没有。 未免太令人心寒。 含烟已经又低声哭起来了:“那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轻罗面无表情的转身跟她到了后院,她们留在长宁伯府的东西青卓早已经使人帮她们拿了过来,好似多迫不及待的撵她们走似地。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含烟坐着发了会儿呆:“就这么坐着干等到傍晚?” “不然还能怎么着?”轻罗也有一肚子的怨忿委屈:“谁叫我们在人家眼里,不是什么东西。”恐怕连去磕头,周唯昭也嫌多余。 她们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要服侍他,对他忠心耿耿,可在他心里,她们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为了未来妻子高兴,就算随手打发了她们也是一句话的事。 ☆、一百八十八·婚前 轻罗跟含烟的事对宋楚宜并没什么影响,她曾经摆出过利害关系任由她们自己选择去留,那时候她们选择了留下。 可她们后来又控制不住自己的不甘心,既然控制不住,留在身边也是祸害,不如趁着如今她们没有因为这份不甘心和执念做出什么错事,大家彼此丢开,也是好的。 日子终于来到十月初四,长宁伯府上下皆忙的脚打后脑勺,厨房上光是米面就成堆成堆的往里搬,管事的婆子也从四个增到了八个,虽然说务求低调,可是姻亲故旧这么一串数过去也有二十桌,花园卷棚都得利用上,圆桌等也都搬出来重新漆了正晒太阳,到处都是泛着喜庆的忙乱。 虽说还有两天才到正日子,可是络绎不绝上门来的客人已经险些要踩烂伯府的门槛,宋老太太已经懶怠见人,就都由大夫人和二太太等人出去招待。 她自己却带着宋楚宜窝在榻上,给宋楚宜看这些夫人们送来的折腰礼的礼单,一面又教导她:“虽然你的身份极高,可就是太子妃也要走人情的,上头帝后的万寿千秋,下头妯娌们的生辰等等,不一而足,你看了人家送来的礼,心里也好有个谱,到时候酌量添了减了也就是了。”一面又先指着两本厚厚的礼单给她瞧:“这是鲁王妃和肃王妃送来贺你的折腰礼,这两位怕是要在京城多呆一段时日,日后接触的时候有的是,你心里要有个成算。” 鲁王跟肃王到如今都还没有离京回封地的意思,倒不是他们不想回,如今却是建章帝拘着不叫他们回了,出了恭王的事,或许叫建章帝意识到了,什么质子什么骨肉亲情都是狗屁,恭王的嫡子和庶子都在宫里养着,他还没打算对恭王怎么样,恭王就不顾儿子们的性命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真要是有了不臣之心,留多少个儿子都是枉然。 宋楚宜却不替肃王鲁王担心,最近虽然忙的天昏地暗,可是宫里她也是去了好几趟的,听卢皇后的意思,建章帝是疑上了鲁王肃王,可肃王鲁王却真的没那个意思,连手上的护卫军都打算削减------都是聪明人,恭王这事儿来的又这么蹊跷,他们肯定都嗅到了不对劲之处。 而一个藩王,若是大量削减了护卫,又不能干扰藩地官员任命,能做的也就有限了。 建章帝或许之前会因为恭王的事心生疑虑,看谁都像想造反,可是等想清楚了,恭王的事处理干净了,迟早能想明白的。 宋老太太有许多的话要同她说,大到同皇后和太子妃的相处,小到如何走礼,总想把这一世累积起来的经验通通都交给她,好叫她能应付将来一切可能要发生的事。 等说的日头渐渐到了正中了,又停下来,看了黄嬷嬷一眼,握了握宋楚宜的手喊了她一声:“小宜,还有东西要给你。” 宋楚宜正把礼单交给了青桃,闻言抬起头来,还以为宋老太太又要给她添什么私房,忍不住就笑:“祖母,您的私库都给要给我搬光啦......” 宋老太太笑着嗔了她一句,眼风一扫,黄嬷嬷就领着人通通都退了出去,她这才拉着宋楚宜的手,从身后引枕底下抽出一卷羊皮纸来递过来。 之前宋老太爷也曾送过宋楚宜几本难得的孤本给她添箱,她还以为又是哪里的古籍古画,只是一打开脸却噌的红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把手往上头一盖,带着些慌乱急急的喊了一声:“祖母......” 跟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连眼睛都红了,宋老太太原本还有些纠结的心思瞬间就散了,只余下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柔软,强抑着喉咙里的哽咽看着她:“待会你回去了,宫里来的嬷嬷也一样要教你的......” 隔着辈,宋老太太年纪又这样大了,原本是不该她来教宋楚宜这些的,可是要谁去宋老太太都不放心,最后想交给徐嬷嬷,想了想仍旧不放心。 “二太太是个好的,可是终究隔了一层,不是你亲生母亲。郡主又不好意思,又要替你提前送嫁妆去永安宫......”宋老太太摸摸她的头:“不怕,女人总是要过这一关的。” 宋楚宜握着羊皮卷的手指颤的厉害,看着宋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模样,眼里一滴泪啪嗒摔在了羊皮卷上。 她其实是经历过的人。 孩子都生过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这么想,手却抖得更加厉害,眼泪也落的更加的急。 上一世的记忆交叠着然哥儿的脸闪现在她脑海里,逼得她连声音都哽咽起来:“祖母......”她把羊皮卷紧紧握在手里,握的手都泛起了青筋:“您不用......” 要一个伯府的老封君同她说这些,既不合规矩,也叫老人脸皮上过不去,她不知道宋老太太得要对她有多宠爱,才会放下脸皮,这等年纪来教她这些事------之前就是向明姿出嫁,这些私房*也是宋大夫人教的。 宋老太太重重的捏了她的手,神情温和而慈祥的看着她:“用的!”说着就把她揽在怀里,细细的同她分说起来,末了又道:“你性子跟明姿又不一样,旁人谁来跟你交代,我都怕交代的不详细,害你日后吃苦头。” 她摩挲一会儿宋楚宜的头发,又叹:“小宜,你别怕,去了哪里也别怕。不管去了哪里,你总是祖母的孙女儿,总是长宁伯府的六小姐。” 宋楚宜其实当真没有多少羞意,要说会害羞就实在是太矫情了,可害怕却是真有的,沈清让自来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就算有怜香惜玉的心,那也是对着宋楚宁的。她隐约觉得这一世的新婚夜会同上一世的截然不同,就是这点不同,叫她心里忐忑又不安。 她细细的抽了一口气,揽住了宋老太太的胳膊,依恋的在她臂弯里蹭了蹭。 ☆、一百八十九·预兆 宫里的嬷嬷很快就来了,宋楚宜在宋老太太这里磨了又磨,着实有些不愿意回去听规矩,实在是她该知道的都知道,嬷嬷们教的宋老太太已经教了一遍,而至于叫她害怕的事,却是什么道理也说服不了的。 磨蹭了一会儿,到底叫宋老太太撵回了关雎院,宫里来的嬷嬷是卢皇后叫卢太子妃选的,都知道这位六小姐得皇后和太子妃的意,又是家里的娇客,俱都笑容满面。 青莺偷偷私下告诉宋楚宜:“姑娘不必慌,殿下都叮嘱过她们了。” 宋楚宜愕然的瞪大眼睛------宫里嬷嬷是来教什么的,周唯昭能叮嘱什么? 嬷嬷们到底还是拿出了叠小人儿的图,极尽详细的同她一一解释,直到把宋楚宜这样的老油条都说的脸红耳赤了才算罢休,又从包袱里拿出两座造型各异的欢喜佛来交到她手里:“原本太子妃娘娘也怕您年纪小面嫩,想着把这规矩也免了的,可是......”另一个嬷嬷忍住了笑看向她:“可娘娘又想,我们殿下也是一张白纸,怕您.......” 这还是青卓担心他家殿下,特意去跟太子妃娘娘求来的,原话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说,毕竟是当道士养大的,又是道士带大的,别人家的公子哥到了这个年纪早就通房侍妾的一大堆了,周唯昭身边.....也就有过一只母猫吧,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怎么办? 两个嬷嬷都没再说下去了,一旁的徐嬷嬷却欢喜的连眼睛里都带着笑,候着嬷嬷们下去吃点心了,笑着拉起宋楚宜的手:“原本我总担心殿下位高权重,身边少不了人。虽说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可是殿下跟寻常男人又不同,恐怕三宫六院都是少不了的,生怕您受了委屈。可现在看来,殿下是个再好不过的,您别害羞,嬷嬷们刚才告诉您的,都得记在心里......”一面又交她要垫枕头,小腰要放软些之类的话,听的宋楚宜终于脸上要喷火了。 原本以为生过孩子了没什么好再怕的,可是宋老太太和宫里来的嬷嬷和徐嬷嬷一个比一个经验丰富,说的都是她闻所未闻的,她终于觉得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徐嬷嬷高兴得又想哭又想笑,周唯昭竟从未叫女子近过身,她心里就又放心一层,以后纵然周唯昭有三宫六院,这第一个女人,总归是不同的。 宋楚宜握着手里的欢喜佛,只觉得心里发怵。 上一世可没这些人来教她这么多,徐嬷嬷被撵了,祖母对她失望至极,李氏哪里会顾她的死活?现在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有种不真实感。 她站起来,轻声吩咐徐嬷嬷:“嬷嬷,我想去一趟祠堂。” 宋家的祠堂十月初六是要大开的,到那天她照样要去祠堂拜别列祖列宗和母亲,可那是不一样的,她想,她要先去同母亲说说话。 她心里有许多的担忧不舍,也有说不清的欢喜和期许,她虔诚的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在崔氏的牌位底下闭起眼睛。 母亲,我做到了当初对您的许诺。 我再也不会做蠢事,再也不会叫弟弟跟从前一样落入别人陷阱。 您在天之灵,早日安息。 下午没客人上门的规矩,忙乱的伯府总算有了片刻宁静,宋楚宜才等来陪床的崔华鸾,就听见宁德院来人说宋老太爷那里有人来请。 因为家里有这样大的喜事,宋老太爷早已经告了假,可这几天宋楚宜却并没瞧见过他,听说是皇陵那边又出了事,广平侯世子不敢私自做主,奏折提到了内阁,常首辅病了,新入阁的人选又还没敲定,因此宋老太爷还是要去处理。 今天他总算是闲了下来,就叫了宋楚宜,给她添了两座江南的茶山当嫁妆,顿了顿又道:“皇陵那边又出了些事......” 宋楚宜就竖起了耳朵,自从恭王从皇陵逃走之后,皇陵就安安静静的,现在好端端的又提起皇陵出事,她心里浮现些不好的预感。 宋老太太亦忍不住蹙起眉头:“现在这个时候?” 刚刚好,离宋楚宜和周唯昭大婚只有两天的时候,要是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到底容易令人有不好的联想,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又觉得恭王可恶。 宋老太爷有些疲累,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厌恶:“温泉别庄里不是死了几个锦衣卫和侍卫并太医么?事情闹出来了。” 宋老太太就有些不解:“这在之前就已经昭告过天下了,说是马圆通那伙人的余党劫匪所为啊......现在怎么又拿这个说事?” 宋老太爷冷哼了一声,面上浮现出厌恶的冷笑:“那座别庄塌了。” 塌了?!皇陵那边的别庄都是为了每年去祭拜的宗室们准备的,质量肯定是极好的,又没有天灾什么的,怎么好端端会塌? 宋老太太脸色难看。 宋老太爷已经出声了:“因为之前死了人,里头还有去重新粉刷休整的工部郎中等人,这房子一塌,都埋在里面了。广平侯世子带人去救,从里头挖出块石碑来。现在附近百姓们都知道这事儿了,那石碑还被抬去了当地县里,又被交给了钦天监。” 宋老太太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连忙问:“是什么石碑?” 宋老太爷目光沉沉脸色严肃,看了宋楚宜一眼,冷笑道:“刻着四个字的石碑,那四个字是,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 宋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什么石碑!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分明就是人为!” 天煞孤星!当初元慧不就是用这个四个字给宋楚宜断的命吗?现在无缘无故在那个地方弄出块石碑来,这分明就是冲着宋楚宜来的!或许,也不仅仅是宋楚宜,是冲着她们宋家来的...... 在皇陵,又是恭王出事的那个温泉别装里,说跟恭王没关,宋老太太都不信。眼下这个时候,恭王四处逃窜,居然还有余力来布置这样的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百九十章·痕迹 宋老太太怒不可遏,忍不住捶床重重的骂了一声:“混账!这个没了人伦的丧尽天良的混账东西!” 宋老太爷去看宋楚宜,她抿着唇眉头紧皱,可眼里却一点儿慌乱也没有,他稍稍放心,又不禁觉得心酸。 若是能保护她的人足够强大,又何至于她修炼得如此喜怒不形于色,如此坚强。 宋老太太义愤填膺,宋老太爷喝了口茶,等宋老太太稍稍平静些了,才又低声道:“跟那块石碑一起被挖出来的,还有一块玉佩。” 一块玉佩,宋老太太猛然抬眼,似是预感到了什么,手攥的紧紧地,吸了一口气既怒且恨,愤恨到了极点,她反倒冷静下来了,平静的瞧了宋老太爷一眼,伸手去拉住宋楚宜的手:“是小宜的东西?”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是小宜的,还是那年去围场打猎之时圣上赏下来的。” 简直处心积虑到了极点,那温泉别庄里之前本来就死了十几个人,因为恭王被劫而闹的沸沸扬扬,京城和近郊的百姓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而刑部跟锦衣卫的通缉榜文一张贴出去,等于全天下都知道了,那个温泉别庄是不详的地方。 那不详的地方在太孙即将跟宋楚宜成亲的前几天塌了,还挖出了天煞孤星的石碑和一块玉佩.......宋老太太已经能预感到外头是怎么传的了,她看向宋老太爷,又低头看了看宋楚宜。 外头怎么传都不用想,动一动脚指头也猜得出被煽动了的百姓们会怎么看待这个即将成为太孙妃的宋六小姐,这也是幕后指使的人所想达成的目的。 现在要紧的,是谁把宋楚宜贴身的玉佩拿出去的,又有谁能拿得到。 宋楚宜握紧了拳头,原来宋老太爷叫了她来,不仅仅是为了茶山的事,更不仅仅只是为了同她说些道理,他最近告了假还不得安歇的缘故,竟然是因为这个。 屋子里一时很安静,片刻后宋老太太才咬紧了牙关,低声道:“查!” 帝后和太子妃自然都知道温泉别装里的猫腻,也知道宋楚宜天煞孤星名头的不靠谱之处,可是她贴身的玉佩出现在了那里,就又叫事情严重性上了一个台阶了。 往小里说,长宁伯府和宋楚宜是约束下人不力,连贴身的玉佩也能叫人弄出去得到手并且拿来做文章,往大里说,长宁伯府此举就是在给天家颜面上抹黑! 宋老太太气的两眼发黑,嘴唇都忍不住颤起来:“一定要查!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连这样的事儿都做的出来!” 宋老太太在里头发这样大的火,在廊下守着的玉书都忍不住心里发冷,老太太多年未发这么大脾气了,上次还是在二太太李氏的事败露出来的时候.......她越发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嘴唇抿的紧紧地,看到宋珏和宋琰结伴而来的时候犹自没反应过来。 还是宋琰喊了她一声,她才恢复了从前笑意盈盈的模样,笑着应了是,隔着帘子恭敬的朝里头禀报了一声:“老太爷老太太,大少爷和四少爷来了。” 这两人的面色不知怎的也有些不好看,玉书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们一眼,又垂下了头,听见里头说了请,才打了帘子候着他们进去,轻轻摇了摇头-----原本府里都欢天喜地的,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宋老太太何至于发这样大的火? 宋珏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冷意,进了屋朝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请了安,目光才落在宋楚宜身上,见宋楚宜神情镇定却皱着眉头,再看看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的形容,就知道她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贴身的玉佩,能接触到这些,还知道这玉佩来历非同寻常一眼就能叫大人物瞧出来的,肯定是小宜身边的人。”宋珏瞥她一眼:“趁现在,把她院子里的人通通都捆起来,一定要查个清楚。” 宋琰看自己祖父没说话,也跟着点头:“现在是玉佩,之后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一想到是姐姐身边伺候的人,我就心里不安。原先皇后娘娘已经下懿旨申饬过魏家夫人,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自那之后也没有再传那些谣言的人了。现在又拿这事儿出来说事,恐怕不是要毁姐姐名声那么简单。” 宋老太爷把目光放在宋楚宜身上,半响才问她:“小宜,是你院里的人,你怎么说?” 按照宋楚宜的本事,原本不该会有这样的事-----她没理由连几个下人都调教不好,不过也难说,财帛动人心,若真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设计你,你防不胜防,多的是法子叫你中招。 宋老太太皱着眉头:“现在宫里的嬷嬷们又在......” 叫宫里的嬷嬷们知道她身边的人竟然都管束不住,在临出嫁之时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回去怎么同皇后和太子妃说? 宋楚宜却没这个顾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她手底下能接近她身边,且能掌管这些贴身东西的人,屈指可数。 绿衣青桃和青莺紫云,这四个人都是忠心耿耿。 唯有半路来又半路走,而且还或许对她心存怨恨心有不甘的轻罗跟含烟...... 她抬眼看向宋老太爷’:“能接触到我贴身饰物的,总共也就六个人。紫云是家生子,是黄嬷嬷的孙女儿,她断然是不会做这事儿的。青桃一家的身契都在我手上,还有绿衣,她是徐嬷嬷的女儿,青莺就更不必说了,是皇后娘娘赐给舅母,舅母给我的。她们俱都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她向来也不仅仅放心以德服人,贴身丫头们的身家性命和前程都是与她息息相关的,同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她才敢放心大胆的用她们。 “唯有轻罗跟含烟。”宋楚宜笑了笑,眼神却很冷:“她们有功夫,又恰好走了,应是她们无疑了。” ☆、一百九十一·意外 前脚才说彼此不要互相仇恨,趁着没闹出什么事来,彼此丢开也就算了,倒是没想到后脚她们就送了她这么一份出人意料的大礼。 想必是她对她们实在太好了,她们就忘记了当初她留下她们时曾说过的话。 她说过,她才是她们的主子,她一直记得,而她们却都忘了。 是周唯昭的人,宋老太爷有些意外:“殿下给的人,怎么会......” 宋琰立即接口冷哼了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们原是龙虎山天师夫人给了姐夫的。姐夫没要,转头就把她们给了姐姐,叫伺候姐姐。后来朱雀街那次,青卓听见她们俩因为姐夫待姐姐太上心而抱怨,就跟姐夫说了。姐夫把她们俩都要走了。” 青卓向来是唯恐自家殿下替宋六小姐做的事传不到六小姐耳朵里,对着宋琰念了又念,就是想叫宋琰知道,他这个未来姐夫对宋六小姐究竟有多好。 宋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可笑。” 宋珏眉头罩着一层寒霜,理了理衣袍立了起来:“既然是她们,我就去问问殿下,究竟她们俩被打发去了哪儿。” 知道被打发去了哪儿,才能顺藤摸瓜的查到她们究竟是跟谁勾搭在了一起-----而会借着温泉别庄生事的,除了恭王,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了。 先前说锦衣卫里有恭王的内应,现在看来,恐怕不仅仅是锦衣卫。 可是他同时又有些不明白:“恭王就算是拿这个攻讦小宜天煞孤星,又有什么用?他到底想做什么?” 按理来说,宋家绝不该是恭王该痛恨的目标,他到了这个境地,如今最该恨的不应该是皇后和建章帝吗?就算不是她们,也该是卢太子妃跟周唯昭,为什么会朝着宋楚宜的名声下手? 这样老掉牙的招数,当初元慧就已经用过了,事实证明,根本是没什么用处的。 可恭王不是傻子,他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 宋老太太也有些不明白:“眼下婚事只差临门一脚,不管他们怎么闹,这是经钦天监合了八字的,已经告过太庙的婚事,也不会中途夭折--------皇家丢不了这个脸!可是既然我们都能想的到,恭王没理由想不到,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恐怕不是冲着我来的。”宋楚宜弹了弹自己裙上从桌上花盆里飘来的花瓣,眸色发暗:“祖父,您还记得前朝末帝是怎么亡的国吗?” 宋老太爷眉心重重的跳了一跳,他怎么可能不记得,末帝亡国之前各地就出现许多异兆,其中就有一项-----前朝皇陵地动,被人以为不祥之兆。 然后本朝太祖就揭竿而起,讨伐末帝昏庸无道。 若是这事儿真的跟恭王有关,那么,这件事,只是一个开端。 宋老太爷倏然变了脸色,他看向宋楚宜,神色晦暗不明,过了许久才问:“你觉得,恭王是在效仿太祖?” 四处散播谣言,扰动民心,做出种种异象,先从舆论上收服人心? 宋程濡悚然而惊,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竟也有了怒气和震惊。 宋珏跟宋琰对视一眼,也都觉得头皮发麻。 还是宋琰先说话:“查一查流言来处?” 这种需要人刻意传播的谣言,总是需要人夸大其词的去宣扬的,倒也不是无处可查,比如上次魏夫人宣扬宋楚宜命格的流言,就是在茶坊里蹲点蹲出来的。 宋珏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怕是没用。这事儿发生在温泉别庄,当时闹的动静那么大,听说周边几个县里都去了官差帮忙,就算是皇陵有重兵把守,也管不住那些匠人的嘴。一传十十传百,根本就不用幕后的人刻意派人宣扬,那些好事的百姓就已经能绘声绘色的编一本故事了。” 从这方面下手是不大可能了,宋珏眯了眯眼睛:“还是先去问一问殿下,这两个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吧。先找到她们。” 眼下看来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被人泼脏水的感觉实在太差,宋程濡看了一眼宋楚宜,面色铁青-----他想的比宋珏跟宋楚宜还要严重一些,恭王费尽心思做这么多事,怕是只是拿宋家开个头,可是拿宋家开这个头,就足够恐怖了。 片刻过后他就缓了过来-----不管怎么样,先把眼前的大婚事宜处置好了才是正经。其他的事,只能慢慢查访了。 他冲宋珏点了点头:“珏哥儿去问一问,至于小宜房里的其他人......”他看了宋楚宜一眼:“虽说你信任她们,可是凡事多长个心眼总是没错,你多留心。” 宋程濡又加重了语气,看向宋老太太:“叮嘱老大媳妇,家里办宴席,务必慎重再慎重。” 到了那天,按规矩周唯昭也是要一同在女方家里用午宴的,真要是再出个什么幺蛾子,那可就全完了。 宋老太太不用他叮嘱,心里已然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之前还一派轻松的心情瞬间落到了谷底-----明的暗的要恭王性命的人这么多,部署也算得上周全,可是就是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候,恭王竟然都能发挥这样大的能量,做出这么多事。 她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压低了声音问宋老太爷:“之前不是说,杜阁老已经给圣上指了路,抓了好些人起来么?” 宋程濡面容更加冷峻:“总有些漏网之鱼。” 不过也不要紧,既然有了动作,就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宋程濡冷哼了一声,抿唇看向宋楚宜:“我去同常首辅商量商量。” 宋楚宜凝眉:“祖父的意思,是想叫首辅大人出面斥责谣言?” “不。”宋程濡摇了摇头:“谣言这东西,越是制止越有人觉得确有其事,何况如今不知道人家后招在哪里,贸然拆招拆错了也不知道。我是打算以常首辅的名义,抽调锦衣卫来保护伯府安全。” 到底是本朝太孙和太孙妃大婚,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宾客,一旦出了什么意外...... ☆、一百九十二·出嫁 天蒙蒙亮,长宁伯府大门前已经响起鞭炮声,周围已经围了一层又一层看热闹的百姓,有小厮抬出成筐的铜钱来,一把一把的朝外洒------这也是京城近些年才盛行的规矩,家里有喜事,若是有人围观讨喜,总是要表示的,家里早已经兑了许多铜钱。 宋楚宜是被鞭炮和鸡鸣声惊醒的,她原本就睡的不熟,昨晚更是同崔华鸾和崔华仪说了半宿悄悄话,算起来好似也不过略眯了会儿眼睛,就到了时候了。 外头徐嬷嬷已经轻手轻脚的领着青莺等人鱼贯而入,透过撩起的帐幔,隐约可见外头亮堂的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已经是寅初了。 外头已经端进水盆,新出炉的热水在这样的天气里还往外冒热气,徐嬷嬷三步作两步的上了前先取了衣裳替宋楚宜穿上,一面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先去老太太房里请安,由大夫人陪着您去祠堂磕头,然后再回来梳妆,外头鞭炮已经打了,可耽搁不得,咱们得动作快些。” 一面说,一面已经先替宋楚宜穿好了衣裳,服侍她洗了脸,又先挖了珍珠膏给她涂在脸上,为了稍后上脂粉不容易同刷墙似地瞧着厚重。 宁德院一院子的人都已经起了,从扫地的小丫头到提热水抬食盒的丫头婆子们见了她都笑吟吟的道一声六小姐大喜,紫云青莺笑盈盈的,一个个俱都给了红包。 玉书玉兰笑着迎出来,首先跟她行个礼道声恭喜,才笑着引她进了屋。 宋老太太不等她行礼,先拉了她跟自己坐了,指着玉书一道道摆出来的点心:“先用些垫垫肚子,待会儿恐怕是吃不好。” 宋老太太想的很是周到,就是粥也准备了三四种,宋楚宜看她一眼,咬了咬唇抱了抱她的胳膊,到底端端正正的先朝她磕了三个头。 黄嬷嬷就忙着去搀她起来,见宋老太太被引得要哭,忙笑着插进话来:“咱们六小姐是个规矩重的,老太太就受了六小姐这份孝心罢。日后该叙国礼了,便是六小姐想行家礼,怕也没这个机会了......” 一席话说的宋老太太泪光闪闪,但她到底强忍住了,拍了拍宋楚宜的手,敦促她喝了些粥,再给了宋楚宜一个大红包,外头就已经一叠声的喊起了大夫人。 宋大夫人迈步进来,先给宋老太太请了安,才领着宋楚宜去祠堂磕头。 从祠堂出来,天已经透亮了,到处都泛着清新的凉意,宋大夫人捏了捏她的手,朝她和善的笑了一声,真心实意的道:“小宜,大伯母跟你姐姐愿你平安顺遂。” 并不提最近京城甚嚣尘上的不好听的流言,更好似半点没受到这些流言影响,没察觉伯府这两天多了大批锦衣卫在门外把守的不对劲。 宋老太太如今才全权把内宅权力放给大夫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宋楚宜朝她笑了笑,仍旧不失恭敬的应是,由宋大夫人亲自送回了关雎院梳妆打扮。 给她梳头的是常老夫人,她夫妻和睦,膝下又儿女双全,自己寿数好身子又健朗,是极难得的全福人,还是宋老太太亲自出山请了,又有太子妃相求,才能请的动她,等闲时候,她向来同常首辅一样,极尽低调的。 常老夫人自崔华鸾那里取了梳子替她梳头,一面又笑着同她说话:“朱雀街上见过姑娘一面,万没想到竟还有给姑娘梳头的缘分。” 尹云端早早的就已经来候着了,见常老夫人开始梳头,就抚了抚宋楚宜的肩,开始哭起来。 先是小声啜泣,进而渐渐抽噎,终于至嚎啕大哭。 宋楚宜微张着嘴有些错愕,良久才发觉尹云端其实是在唱嫁-----大周有唱嫁的风俗,务必要哭的闻者落泪才算是成功。 不一会儿,屋里的三太太和崔华仪崔华鸾等人俱都哭起来,宋楚宜原本并不如何伤心的,也不由被这哭声和尹云端的那段父母恩的唱词感染,微微红了眼睛。 常老夫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一遍一遍的念吉祥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宫里派出来的嬷嬷等常老夫人梳完了头,就上来替她上妆。 崔华仪崔华鸾再扶她去换喜服,里衣是早就穿好了的,因此外罩的衣裳也不怕弄乱了头发妆容,还未穿好,外头宋大夫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等宋楚宜一从屏风后头转出来,众人都忍不住眼前一亮,都知道宋楚宜生的好看,模样尽挑了宋毅和崔氏的优势长,雪肤花貌,眼尾上挑却又丝毫不显轻浮,天成的标致模样,可从来也没见她浓妆过,如今这原本显得过于厚重的新娘妆如今画在她脸上,却半点不显突兀,反而愈发显得她目若秋水,眉如远黛,被这大红色一衬,简直美的惊人。 连宋大夫人亦忍不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带着笑意赞叹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又说了些吉祥话,请了常老夫人去前头坐席,这才亲手替宋楚宜带上了凤冠。 “都好了。”宋大夫人含笑望着她,不由又想起当年才六岁的宋楚宜在宋老太太房里请安时行云流水的姿态和从容,那时候哪里能想到一个快被养废了的姑娘会有今日这一天?她笑意更深:“老太爷让你放心。” 天空一碧如洗,墙角处的竹子被风一吹发出飒飒声响,宋楚宜再隔着窗子瞧一眼如今住的院子,头上凤冠上的流苏微微轻颤。她也抬头绽出一个笑,笑容绚烂的同宋大夫人点点头。 上一世的回忆已经渐渐淡得如同冬日霜降之时的那层白霜,被太阳一晒连影子也没再留下。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彻彻底底的同上一世分开了。 ☆、一百九十三·礼成 大夫人和二太太等人陪着宋楚宜再坐了一阵,外头就有宫里的两个嬷嬷进来,先同宋楚宜说了几句吉祥话,才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喜帕盖在她头上。 宋大夫人和宋二太太都站起来,俱都给了厚重的红包,两个嬷嬷收了,满面春风的陪在宋楚宜身边。 不一时徐嬷嬷就和黄嬷嬷俱都欢喜的进来,说是太孙殿下已经到了。 还未正式受封太孙金印,太子又还在世,因此这场大婚虽然极其隆重盛大,礼部跟钦天监却是在皇子大婚规格上略微添了一重来办的,许多规矩同大周世家之间婚嫁差不离。周唯昭这个身份金贵的太孙也得跟普通新郎官那样遭受遭受大小舅子们的刁难。 太孙殿下已经到了,午宴就可以开席了,喜娘们和陪床的崔华仪崔华鸾也都被请出去坐席用饭,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宋楚宜端坐在床上,双手紧握,掌心里已经沁出细密的汗,之前一直不怎么紧张,事到临头了,竟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她隔着一重重的门都能听见喧天的热闹,好似她此刻胸腔中不安跳动的心,让人坐立不安。 好在她也并没有纠结多久,宋老太太就被二太太三太太簇拥着进来了,她捏了捏宋楚宜的手,重重的说了一声百年好合,举案齐眉的话,一滴眼泪就摔在了宋楚宜手背上。 二太太三太太忙劝住了,屋子里就又想起阵阵啜泣声,隔着喜帕和凤冠,宋楚宜只瞧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她忽然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直到宋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小宜,我来背你上轿。” 小仁一跟在后头亦步亦趋,跌跌撞撞的攀上宋楚宜放在裙上的手:“还有我还有我,姑姑,我来送你上轿。你和姑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话还是她奶娘教的,他背的滚瓜烂熟,童言稚语惹得一屋子的人俱都欢喜的笑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摸摸仁一的头,大少奶奶已经轻言细语的把仁一哄开了,又亲自搀扶着宋楚宜到门口,把她交到宋珏手里。 宋珏弯下腰,任宋楚宜伏在背上,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居然隐隐也有泪痕,一旁要跟着去送嫁的宋宋琰也都红了眼眶。 宋珏一步一步都走的极稳,宋楚宜有些慌乱的心安定不少,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珏终于停住了,把她稳稳放在地上。 两个嬷嬷立即稳妥的接过了宋楚宜的手,准备将她送入车轿里,可本该上马的周唯昭却亲自越过她们,握住了宋楚宜的手。 两个嬷嬷都有些诧异,想说这不合规矩,触及安公公视而不见的模样又都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隔着一层喜帕,宋楚宜也能辨认出这是周唯昭的手。 这双手,从在通州别庄开始,就一次一次的把她拉出泥潭,一次一次把她从噩梦里拽出来,她不会认错,她一颗惶惶然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周唯昭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亲自把宋楚宜送入车轿,才翻身上马。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京城四处张灯结彩,朱雀街一整条街上的店家都挂上了红灯笼,看热闹的人挤了一层又一层,朱雀街上焚毁了的店铺都早已修葺好了,且都整齐划一的往外修了飞桥出来连接两端,飞桥上此时站满了人一片热闹。 锦衣卫羽林卫数十人开道,车轿顺顺利利的绕城两圈,终于到了皇城。 未出宫开府的皇子娶妃,皇子妃都是自崇德门入,周唯昭如今这大婚仪制是类比皇子,因此宋楚宜的车架也是从崇德门一路到了东宫,再进了永安宫。 永安宫装饰得美轮美奂,夕阳洒在金色琉璃瓦上,耀目得晃眼,周唯昭上前牵引了嬷嬷递过来的红绸,引着宋楚宜进了正殿,先依礼拜过了天地,才又把她引进了新房。 周唯昭在荣成公主的催促下用喜称挑起了喜帕,满屋便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已经近黄昏,夕阳给窗柩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周唯昭久不说话,荣成公主忍不住笑一声:“瞧见新娘子,都欢喜傻了。” 一屋子的人都被引得笑起来,宋楚宜在这笑声里有些不知所措,仰头就看见周唯昭在这朦胧的光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好似这天地间他眼里只能看到她一个,神情专注而认真。 周唯昭的视线专注的胶着在宋楚宜身上,嬷嬷们唤了宫娥来撒帐的时候却还知道抬手替宋楚宜挡一挡那些桂圆莲子花生。 鲁王妃忍不住赞叹一回:“咱们殿下倒是知道心疼媳妇儿。” 肃王妃亦在旁边接口:“以后定然是知道疼人的,新娘子有福气。” 说笑一回,叶景宽和肃王进来拉周唯昭出去敬酒。 今天周唯昭大婚,东宫席设六十六桌,三品以上官员、有爵的世家和诰命们通通都进宫赴宴,热闹无比。 周唯昭踌躇一回,惹得叶景宽亲自来拖,才压低了声音拜托荣成公主:“姑姑多照看......” 话音未落,又惹来一通笑,荣成公主笑的了不得,心里既感慨又欣慰,笑着把他往外推:“放心吧,怠慢不了你媳妇儿!” 周唯昭这才又转头看宋楚宜一眼,方才出了门。 鲁王妃肃王妃对视一眼,瞧这阵势也能看得出来太孙对这位太孙妃的喜欢了,倒是没料到在龙虎山上养大的太孙竟这般晓得体贴人,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不解风情的道士啊。 荣成公主等人都散尽了,方才垂头问她:“要不要叫你的丫头们进来服侍?” 这样顶着沉重的凤冠和浓厚的妆等人回来,恐怕得累的脖子都僵住,一般新娘子都是拜过天地回了新房便会先更换衣裳的。 宋楚宜点点头,荣成公主便出去唤了徐嬷嬷等人进来。 看见熟悉的面孔,宋楚宜才稍稍安心,看出她的紧张,荣成公主忍不住笑:“别怕,女人都有这么一天的,嬷嬷们教你的东西,你记着就好了......” ☆、一百九十四·洞房 她也是要出去坐席的,安慰宋楚宜一番,又叮嘱了宫里的宫娥们好好伺候,方才拍了拍宋楚宜的手出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徐嬷嬷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安排梳洗更衣,外头太子妃派来的嬷嬷就先跟青莺和青桃说起永安宫的布置来了。 太子妃想的周到,陪嫁来的青莺和青桃心里就忍不住一松,欢喜的进来同徐嬷嬷说了,徐嬷嬷脸上便有了真切的笑意,虽然太孙殿下是喜欢着宋楚宜的,可是未来婆母能有这份心意才真正是叫人放心的事,她笑着凑近宋楚宜问她:“姑娘,咱们先去更衣梳洗?” 头上的凤冠压在头上一下午了,宋楚宜饶是经历过成婚的人,也没戴过这样厚重的凤冠,何况上一世她哪里有绕城两圈的待遇,不过一顶轿子抬进了英国公府,一切仪式都是从简的,如今重新再成一次亲,上次成亲的经验竟半点都用不上,不由有些泄气。 如今听徐嬷嬷这样说,她就又有些迟疑:“不必等殿下回来?” 青莺飞快的接过话头:“殿下特意叮嘱了公主,叫您不必枯坐着等他,尽管先梳洗歇下。” 宋楚宜这才点头,由徐嬷嬷和青莺青桃伺候着拐过屏风进了隔壁净房。 永安宫的净房都贴上了大理石制成的瓷砖,靠着西北角安置着两个鸡翅木打造的衣橱,左边是带着镜子的,彩漆的脸盆架子,旁边还摆放着一张贵妃榻。 中间是挖出来的池子,闸口一打开,就有源源不断的热水涌出来,宫娥并不进来,只隔着纱帐轻声告诉青莺洗浴的东西摆放的地方。 徐嬷嬷先替宋楚宜拆了头发,拿一根簪子把头发挽起来,这才扶她进了池子。 青莺和青桃已经把她惯常爱用的澡豆和香胰子都从柜子里拿出来了,另还有早已经准备好了一筐玫瑰花瓣,青桃一见就笑:“先前还发愁两眼一抹黑有诸多不便,现在看来,哪里会有不便,只怕比咱们在家都周全几分。” 这话自然是有夸张的成分,可是这永安宫里处处都透着妥帖却是真的,徐嬷嬷笑的脸都有了褶子-----虽然听说周唯昭身边如今并无其他伺候的人,可是到了永安宫才知道竟是真的,不仅没有,连亲近些的宫娥和侍妾都没有,永安宫干干净净的,宫娥们都知礼又安分,可见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周唯昭,都是极为用心的。有了这份用心,哪里还需要愁日子会过的不好? 热水温度适中,宋楚宜把脸没进水里,透过一层层的涟漪看着上头青桃大把大把的往下撒花瓣,有些想笑,更多的却是紧张。 外头有人喊,徐嬷嬷叫了青桃和青莺服侍,自己出去了。 等宋楚宜穿好了衣裳出来,就见徐嬷嬷和紫云正摆饭,不由有些诧异。 “太子妃娘娘特意使了跟前的梁嬷嬷和湘灵姑姑送来的。”徐嬷嬷扶着她在桌前坐下:“怕您饿着,叫您先垫垫肚子。” 宋楚宜不大爱吃甜食,这上头就没有点心,有一道红糟鲥鱼,一道爆炒腰子和一道木樨银鱼,另外还有一瓦罐鲜虾粥和一砂锅荇菜田鸡粥,还有两小碟辣子用来调味。 湘灵等宋楚宜坐定了,笑着道:“娘娘说,都是听殿下说的布置的,您若是不喜欢,就再换了一桌来。” 全都是她喜欢的菜,宋楚宜连忙摇头:“不必麻烦,这就很好。” 湘灵抿着唇笑一笑,同梁嬷嬷都大大方方的接了绿衣递来的红包,又问宋楚宜还有没有旁的吩咐,见宋楚宜笑着摇头,这才转身告辞出去了。 徐嬷嬷和青桃服侍着宋楚宜喝了一小碗粥,外头就报说殿下回来了。 宋楚宜原先还端着的镇定脸色就有些端不住了,连勺子都有些拿不大稳。 隔了十几天没见周唯昭了,总算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刚刚他把盖头一掀,她不知怎的连心跳都好似漏跳了几拍,不由有些无措。 周唯昭已经进门来了,他甚少穿颜色浓重的衣裳,这次穿了大红色的喜袍,让人眼前都忍不住亮堂起来,徐嬷嬷等人纷纷笑着喊殿下,屋里摇曳的烛火分外晃眼。 宋楚宜把目光挪到桌上摆放的鎏金美人图四角宫灯上,假作镇定。 周唯昭一双尽显风流却绝不轻佻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走了几步在她对面坐下来,轻声喊了她一声:“小宜?” 她刚刚才梳洗过,头发还没绞干,带着沐浴后的芳香,身上穿着大红色叠韵纱层层叠起来所制的纱衣,一截如同白玉凝脂一样的手腕落在外头,美的似是下凡的神仙妃子,他的目光就更加灼人了。 宋楚宜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轻声嗯了一声。 徐嬷嬷和青桃她们已经亲自去收整床上撒的喜果,周唯昭伸手拉住宋楚宜放在桌上的手,轻轻笑了一声:“你哥哥和弟弟可没少为难我,半点不怕我。” 宋楚宜想起宋琰在她出阁前一晚红通通的眼睛,心里的紧张不知不觉尽数散去,漂亮的眼睛里潋滟着一汪泪。 “我同他们保证了,一定会好好待你。”他趁着青桃和徐嬷嬷没看过来,屋里也没旁人,低头把嘴巴凑在她耳边:“我会比他们更珍而重之的对待你。” 谁说周唯昭是从小被道士养大的就不会说情话?宋楚宜被他惹得又忍不住要哭,好在徐嬷嬷和青桃已经铺好了床要过来了。 “你先用些东西......”宋楚宜把手抽回来,努力把泪意收回去,声音细若蚊蝇:“身上全都是酒气。” 青卓还正心有灵犀似地在替他担忧:“你说殿下都喝醉了,他还能不能.......那啥啊?我都让他不要喝那么多酒了,驸马爷也真是的......我们殿下娶个媳妇儿容易嘛?要是太孙妃生起气来,谁招架的住啊?......” 含锋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跳起来给了他一个爆栗:“你一个道士替殿下操什么心?!” ☆、一百九十五·花烛 青卓一个不妨,被打的眼泪都蹦出来,一边揉着头一边很是不服气:“咱们龙虎山的道士也可以成亲的啊!师傅跟师母不成亲哪里来的新少主?!再说师傅师母都替殿下操心呢,我替殿下担心担心怎么了?那册子殿下都不知道看没看呢,要是这一喝醉就忘了怎么办?!” 含锋听的好气又好笑,又有些好奇:“什么册子?” 青卓有些扭捏的低下了头,绞着衣摆红了脸,嗫嚅道:“就是.....就是那个册子嘛.......” 惹得含锋又给了他一个爆栗。 被青卓担心的周唯昭倒是瞧不出什么担心来,他施施然进了净室去沐浴,喜袍搭在门口的衣架上,竟就一个人进去了。 徐嬷嬷有些犹豫,又有些诧异,叫了青桃出去问问刚才给宋楚宜摆饭和布置净室的宫娥,回来才感叹万分的告诉宋楚宜:“殿下竟一直都是自己沐浴更衣,从不假手他人。” 宋楚宜还记得上一世沈清让家中四个伺候的燕瘦环肥的通房,如蝶翅一样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叫人瞧不出她此刻心绪。 徐嬷嬷又趁机握了她的手叮嘱她:“待会儿......您可不能使小性子......可殿下若是太胡来了,您也不能太由着她,仔细伤了自己身体......” 宋楚宜终于闹了个大红脸,向来伶牙俐齿的,这一刻却好像不会说话了,只好声若蚊蝇的应了一声。 案上如孩童胳膊大小的一对龙凤烛摇曳几下,周唯昭就已经出来了,自然而然的拿了帕子过来给她绞头发。 徐嬷嬷和青桃对视一眼,皆面露诧异,可随即就反应过来,面上带笑的出门去了。 宋楚宜如同受惊的兔子,差一点就要蹦起来,极力镇定了才僵直着身子由周唯昭擦头发。 一室静谧,周唯昭忽然轻笑了一声:“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倒知道怕了?” 宋楚宜本来神经就绷得很紧,一听他笑竟忍不住抖了一抖,一骨碌翻身离他远些,缩着脚躲进床角,等躲完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新婚夜,不由心又颤了颤。 她上一世也是怕的,虽然怀着满心的欢喜,可从来没人教她如何跟心爱的人表达爱意,她就一厢情愿用自己的方式对沈清让好。 沈清让掀开她盖头的时候曾经躲了躲------实在是人太多,她又才被沈徽仪数落一顿,因此本能的躲了躲,然后换来的不是沈清让的宽慰和微笑,而是对上他略显不耐烦和嫌恶的眼睛。一个人待你上不上心,从眼睛里就能知道,眼神不会骗人,她有些惊慌,有些难堪,却立即就重新挂上了一抹淡笑,她那时已经没了后路,祖母跟父亲都对她失望至极不再理她,沈清让已经是她唯一依靠。好似从那一刻就开始不断放低了身段,到最后卑微进尘土里。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去看周唯昭的眼睛,周唯昭却又低头笑了一声,这笑声里充满宠溺和纵容,半点没有被疏远的不耐烦和厌恶。 宋楚宜稍稍安心,又觉得有些心酸,她抬头看着站在床前,俊朗得不似凡人的周唯昭,有些茫然有些惶恐,声音也有些发颤:“对不起......我有些......害怕......” 她把害怕两个字咬的很重,短短一句话说的极其艰难,话音方落,眼泪已经扑簌簌的落下来。她向来不是个爱哭的人,重生以来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周唯昭,总是不由自主的觉得委屈,觉得可以哭。 在旁人处都要忍着,在周唯昭跟前却根本忍不住,她垂下头,手攥着衣摆,哭的连说话声都变了调:“我......” 她想起出嫁前宋老太太的叮嘱,说离开家之前可以尽情哭,进了洞房哭却不吉利的,不能见哭声,便又强自忍住了,鼻子一抽一抽的,脸都涨红了。 周唯昭默不作声的盯着她,下一刻忽然一把欺上床把她抱进怀里。 她像是一只小猫,把头埋在他臂弯里,以一种不设防的、全然信赖的姿态窝在他怀里。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塌了一块,心软的一塌糊涂,轻轻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带着无限的耐心安抚她:“不怕......小宜,别怕......” 宋楚宜的抽泣终于渐渐停止,先前出嫁之前心里的万般担心和惶恐好似都在周唯昭这一句话里消散于无形了,她仰头看周唯昭带着心疼的眼睛,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坐起来,手忙脚乱的擦起眼泪。 墨发红衣,刚哭过的眼睛像是最好的水晶,晶莹剔透的叫人垂涎欲滴,周唯昭伸手捧住她的脸,缓缓把唇覆在她眼睛上。 宋楚宜沾了泪的睫毛还在轻轻发颤,周唯昭已经伸手把她狠狠拽进怀里紧紧拥住,唇落在她发间,眉间,小巧的鼻子,最后是唇上。 宋楚宜揪着他的衣襟,紧张的几乎呼吸不过来,只觉得身上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情不自禁的就要后退。 周唯昭却又延缓了攻势,将她摁进怀里听他的心跳,轻轻笑了一声:“小宜,你永远不必担心我的心意,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不会走。” 宋楚宜想周唯昭可真会说话,怪不得连宋琰和宋珏都被他哄的服服帖帖,她仰头含着眼泪看向他,努力的弯了弯嘴角,玩笑似地应了一声好:“你要记住你说的这句话,若是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不想要我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不使你为难......” 周唯昭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消失,面容有一瞬间竟如同她初次遇见他时那样沉静,他定定的看她一眼,似是想要生气,却最终把她揽进了怀里:“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既说了只要你一个,就是真的只要你一个。” 至于你信不信,不要紧,我会用余生来证明。 ☆、一百九十六·花好 上一世的经历叫宋楚宜认定了一个道理,若要过的好,就该收起那些泛滥的无谓的情意,踏踏实实的学着做一个合乎规矩的主母,不要去期盼,不要去多求,就不会失望。 她也确确实实是这样做的,直到遇见周唯昭。 她停在原地不敢走,沉浸在噩梦里醒不来,他就一步一步走近她,把她彻彻底底从上一世的噩梦里解脱出来,这样一个人,叫人不动心也难。 她原本信誓旦旦立的誓瞬间成了空谈,一颗心俨然已经不受她自己掌控,可越是不受掌控,她心里的不安就越发的浓,她远没有到自信到可以一个人拥有周唯昭的程度,却总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他的承诺里。 听见他这么说,她抽了抽鼻子,明知最好不能信,仍旧伸出了小指头:“拉钩。” 周唯昭原本有些生气,被她这样可怜兮兮的一瞧,瞬间也没了脾气,含着笑意伸出手勾住她的小指头:“拉钩。” 得到了承诺的宋楚宜整个人都活过来,虽然知道承诺不可信,可是到底是需要个理由叫自己心安,她含着笑意看着周唯昭,忽而觉得满心欢喜,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喜滋滋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前世她喜欢沈清让,可是很喜欢很喜欢的时候,也没对他怎么表示过亲近,实在是沈清让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嫌恶令她望而却步,直到她有了然哥儿,一团瘦瘦小小的,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乎乎的小团子,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圆溜溜的睁着眼睛看着她,眼里除了依恋,半点杂质也没有,她也总喜欢这样啪嗒用力的在他脸上亲一口。 可她忘了这不是在她怀里的小肉团子,才偷袭完,她就被周唯昭猛地压在了床上。 柔软的青丝铺在床上,如同上好的锦缎,周唯昭把手伸到宋楚宜颈后固定住她的头,眼里像是装了满天繁星,亮的叫人不敢逼视。 宋楚宜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情况不对,樱唇微张才说了一个你字,就被周唯昭覆下身堵住了嘴巴。 他喜欢这只小猫很久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等到张牙舞爪的小猫肯收起利爪安静的全然信任的朝他露出毫无防备的笑来,他满心都是欢喜。 她张着嘴巴的模样实在是太诱人了,像极了开春才成熟的草莓,鲜嫩欲滴叫人食指大动,唔......事实证明她小妻子比草莓还要甘甜,叫人欲罢不能。 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周唯昭终于松开她,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几口,总算觉得混沌了的思绪稍稍清醒,可才清醒不到一刻,周唯昭另一只手就已经游移到了她襟口处,灵活的顺着襟口滑向了她的肩。 他的手有些凉,冻得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后退,可周唯昭箍住她后颈的手却也渐渐下移到了她腰际,那触感实在是太分明了,她脸红的如同初春枝头上的桃花,绯红一片,只觉得浑身酸软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直到身上一凉,她才惊觉原本披在身上的大红色的纱衣已经被退了下来,两世为人她也没经过这种阵仗,不知道在叫人疼痛的事之前竟还有这样多的程序,终于在周唯昭的狼爪落在她起伏不定的山峦上的时候惊呼了一声。 好在这声惊呼很快就又被周唯昭的唇堵住了。 他仔仔细细的品尝她的味道,吻像羽毛一样一点一点落在她的颈间,耳后,双手也无师自通在他的小新娘身上游移起来。 宋楚宜慌慌张张的被他拦腰抱着,只觉得快要被拆卸入腹,着急忙慌的去扯他的衣裳提醒他:“帐子......” 她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周唯昭轻笑了一声,伸手拂落了挽着大红石榴图的帐子的金钩,抱着宋楚宜滚进了被里。 宋楚宜抖抖索索的被他吻得又痒又麻,脚都忍不住弓了起来,,瞪大眼睛如同一只受惊的猫:“你不是道士吗?!” 不是身边没有人吗?怎么技术这样娴熟! 周唯昭一口含住山峰上绽放的红珠,惹得她又惊呼一声,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渐渐通红一片,才闷笑了一声含住她的耳垂,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声:“有册子啊,你没有看?” 何况他的册子还是他师傅精挑细选了来的,他被督促着忍着面红耳赤看完了一摞册子,鼻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能憋到现在还没气血逆流而死,也算是他自制力惊人了。 他说完这句话,宋楚宜就惊恐感觉到了咯在她腹部的硬物,登时又从他密密麻麻里的吻里短暂的寻回了神智,气喘吁吁的去推他。 这回周唯昭就没了那么好的脾气,呼吸明显粗重的紧紧箍住她的腰,轻声在她耳边呢喃:“忍一忍......” 话音未落,猛然朝里一挺。 虽然神智已经迷迷糊糊,可宋楚宜仍旧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意惊得嘤咛一声,见周唯昭满头是汗的俯下身看她,又忙偏头避过了他的眼睛,听他笑起来,更是手足无措,又痛又羞,干脆把头埋进他胸前,双手抱住他的腰狠狠的挠了一挠。 层层叠叠的紧致叫周唯昭目光微变,宋楚宜这突如其来的箍住他又正好波涛汹涌的撞在了他胸前,他实在忍无可忍,抱住宋楚宜的腰动起来。 宋楚宜觉得自己像是被抛进了浪里的小舟,被巨大的波浪裹挟着东摇西摆,如同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踩不到地,一双手改为攀住周唯昭的肩头,手指都扣进他的肉里。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磨人的鏖战才算结束,宋楚宜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被周唯昭揽着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双眼睛瞪着他:“帮我把嬷嬷和青桃叫进来。” 周唯昭被她恼羞成怒的模样惹得直发笑,理所当然的将她连人带被的一拉,把她从被子里揪出来横抱在手里:“我服侍你,要她们做什么?” ☆、一百九十七·月圆 宋楚宜深觉男人的话不可信,连周唯昭这样素来衣冠楚楚的人的话也不可信,她愤愤然的抬手拍在水上,溅起一层水花。 实在太欺负人了!她实在疑心是自己哭的过头了以至周唯昭觉得她可欺起来,咬牙切齿忍无可忍的伸手捉住了周唯昭乱动的手,瞪着两只猫一样的眼睛看向他:“周唯昭!” 竟然还敢直接叫他的名字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叫他的名字。小猫方才患得患失和脆弱无依的模样消失无踪,张牙舞爪的举着小爪子试图警告人,周唯昭迎面把她抱进怀里,忍笑嗯了一声,拿着玉勺的手仍旧不规矩,隔一会儿就把勺子忘了,手顺着她的腰渐渐往上揉。 是可忍孰不可忍,宋楚宜一张脸憋得通红,眼里氤氲着怒气,伸手猛地把周唯昭往外一推,周唯昭就滑倒在了池子里。 可他这么一摔也不忘顺带把宋楚宜一道揽住,于是宋楚宜同他一同沉进了池里,被水呛得猛咳了几声,幸好周唯昭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带起来,她才没被呛死。 周唯昭这才不闹了,自己穿好了衣裳又替她在柜子里寻了一套寝衣,伸手把她捞出来擦干,亲自替她穿好了衣裳,好声好气的哄她:“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不要生气。” 宋楚宜被他拦腰抱起来走回内室放在床上,已经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眯着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周唯昭就叫她靠在自己身上,拿了帕子一点一点细致的替她绞干头发,把睡眼朦胧的她放在床上,方才下床。 等不多时又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来,将宋楚宜扳过身,手又要往她衣裳里钻。 她终于怒上心头,拽住了他作怪的手,恶声恶气的又喊了一声:“周唯昭!” 周唯昭不怕她,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宋楚宜睁开的满是怒意的眼睛,颇有些无辜的晃了晃自己的手:“我怕你痛,替你涂些药......” 宋楚宜被噎住,咬着唇看他半响,一把抢了他手里的小玉葫芦:“我.....我自己来......” 她眼巴巴的瞪着他,一副他不避嫌就不动手的模样,周唯昭只好配合的转过头不去看她,听见她急急忙忙的说了声好了,才又拿了帕子给她擦手,将她揽在怀里:“好了,不闹你就是,快睡吧。” 宋楚宜向来是个多梦的人,平日里一晚上总要醒一两次,总是睡的不安稳,后来更是靠着周唯昭叫青卓拿来的安神香才能睡个整觉,可是不知怎么,或许是累极了,她这次再睁眼的时候,竟已经破晓了。 算起来,她已经隔了几十年没有跟人同床共枕过了,可是她竟丝毫没有不安和不适感,如同一只猫一样窝在周唯昭怀里安睡了一晚上。 她是被颈后的触感痒醒的,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米白色的丝质寝衣,她被人揽在胸前,如同怀抱着一个婴儿那样睡着,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开心的笑起来。 周唯昭下巴搁在她头上,迷蒙的睁开眼睛,起床就见到她笑的眉眼弯弯,忍不住也心情大好,轻声问她:“笑什么?” 宋楚宜枕着周唯昭的手睡了一晚上,这在从前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沈清让那样身骄肉贵的人,不叫她在底下垫着已经是法外开恩,她甩甩头把那只苍蝇的名字甩出脑海,搂住周唯昭的脖子轻轻笑了一声:“笑你傻啊!” 一晚上竟然连个姿势都没换,手就当了她一晚上的枕头,不是傻是什么? 周唯昭活动活动已经发麻的胳膊和因为血脉不通而有些浮肿的手指,半点不在乎她说自己傻,面上带着笑意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叫人进来伺候你梳洗。” 外头徐嬷嬷等人听见里头声响,敲了门得到允准,早已经鱼贯而入,昨夜陪着的那名嬷嬷也随着一同进来,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先朝宋楚宜行礼道喜,宋楚宜叫了起,等青桃和绿衣过来扶了她,徐嬷嬷才将元帕放进那嬷嬷捧着的紫檀木匣子里,又塞给她一个厚重的红包。 周唯昭已经换了衣裳出来,等宋楚宜梳洗过后换了衣裳,一同用了早饭,才往太极殿去给建章帝磕头,安公公笑着迎了他们进去,态度恭敬亲切。 建章帝才用完早饭,见了他们也没多说什么,说些琴瑟和鸣的话,令人赏了许多赏赐下来,方命他们往清宁殿去。 最近内阁为了湖北的事忙的不可开交,建章帝亦已经许久不进后宫了,周唯昭牵着宋楚宜的手:“等咱们婚礼一完,锦衣卫那边就该有个结果了。” 是该有个结果了,也等的太久了,宋楚宜点点头。 清宁殿的气氛相比较起太极殿来无疑热闹了不知多少,不仅卢太子妃早早的来了,荣成公主端慧郡主今天俱都进了宫陪坐在侧,另有鲁王妃肃王妃也都在,周唯昭领着宋楚宜先给卢皇后行礼问安。 卢皇后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连着喊了几声快起来,伸手招了宋楚宜到跟前,拉着她的手笑着叮嘱了些好生保养开枝散叶的话,又赏了不少东西下来。 自从话说开了,卢皇后心里对宋楚宜的那点芥蒂没了,就对宋楚宜格外的好起来,成婚之前还特意赏了许多添箱的东西。 如今既然婚礼已成,她待宋楚宜就更显亲热,笑着同她说一回话,又捏了捏她的手有些欲言又止,半响过后终究也并没说,只是在她手上拍了拍:“日后唯昭要是欺负你,不必忍着,同他母妃说,他母妃必定会好好教训他。”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起来,荣成公主和鲁王妃肃王妃皆有东西相赠。 再坐了片刻,卢皇后就笑着令人各自散了,又叫卢太子妃领着他们先去东宫正殿同太子磕个头:“也叫他知道知道唯昭成亲了。” 卢太子妃笑意不变,低声应了是,领着周唯昭宋楚宜出来往东宫去。 ☆、一百九十八·深查 仍旧是三宝恭恭敬敬的领着她们进去,太子近来脾气越发古怪,好容易东平郡王在跟前伺候了一阵叫太子回转了一些了,可是随着东平郡王当了钦差奉旨去了湖北,太子就又暴躁起来,最近为着太孙殿下的婚事,东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太子更显暴躁。 他心里发怵,亦步亦趋的领着太子妃和周唯昭宋楚宜进了正殿,拐了个弯绕过屏风进了太子寝殿,弯下腰先同太子提示了一声:“殿下,太子妃领着太孙殿下和太孙妃来给您磕头了。” 许久没有声响,太子像是睡着了,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气氛静的叫人难堪。 卢太子妃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正要叫周唯昭宋楚宜意思意思磕头了事,就听见三宝惊喜的喊了一声殿下,然后转过了五扇的东临沧海图屏风出来:“太子醒了,请您们进去。” 太子妃做好了被太子冷待的准备,却没料到他又忽然说要见,皱着眉头看了周唯昭和宋楚宜一眼,到底还是点头,提步走在了前头。 太子躺在床上,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进了深秋,天气忽冷忽热很是容易感染风寒,太子又总是闹脾气不叫人伺候,病势一天比一天沉重了。 卢太子妃靠近几步居高临下的望了他一眼,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和缓:“殿下,我带两个孩子来给您磕头了。” 太子动了动手指,艰难的偏过头,嘴里就有口水顺着嘴角淌进脖子里,三宝眼疾手快的亲自拿了巾帕替他擦了。 他却不知为何忽然愤怒起来,瞪着两只眼睛愤恨不平似地盯着卢太子妃瞧,良久又艰难的把视线放在周唯昭和宋楚宜身上,目光里带着些怨恨,又隐隐带着些无力。 事到如今,他纵然仍旧稳稳地当着他的太子,可是这一切荣耀也跟他没关了,一个不良于行不良于言的太子,其实就是一个名声上好听的废物。 他知道,只要等到周唯昭顺利成亲,熬到加冠,就会被正式册封为太孙,等他的父皇一死,周唯昭就可以直接以太孙的身份上位,而他自己,充其量仍旧半死不活的当个太上皇,死了以后被加封个谥号罢了。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闭起了眼睛指了周唯昭和宋楚宜,费力的从嘴里含糊不清的吐出几个模模糊糊的词来。 三宝弯了身子去听,抬眼看了卢太子妃和周唯昭宋楚宜一眼,忙指使人去拿蒲团来。 宋楚宜侧头去看周唯昭,周唯昭也正好转过头来看她,对视一眼,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就又爬起来。 三宝早已经从端着托盘的太监手里接过了红包赏给宋楚宜。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楚宜目光微敛,轻飘飘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妃却半点不诧异似地,朝宋楚宜微微点了点头,宋楚宜也就从善如流的接了红包,转手递给了青桃。 太子似乎还有话要说,太子妃却已经吩咐三宝好好伺候了,领着宋楚宜出了门,拐上了长长的游廊,半响才轻轻笑了一声:“糊涂了大半辈子,临到死了,倒好像忽然清醒了。” 宋楚宜抬眼去看她,卢太子妃的脸掩映在深秋不甚刺眼的阳光里,她看不见太子妃脸上神情。 周唯昭没接话,太子于他而言实在更像一个陌生人,他憎恶或者是喜欢,对自己而言其实真的没什么影响。 太子妃却不能做到他那样云淡风轻,说到底,从来不曾奢求的,才不会觉得失望。而她曾经毕竟,是想要好好同太子过日子的。 她带着些少见的尖锐冷笑了一声:“现在回头,想我们忘记从前大范氏的过错,好好对东平。可他当年为什么不叫大范氏放过我们?!” 当年她抱着五岁的濒死的儿子,心都快碎了,可是有谁来可怜过她?! 叫太子妃生气的远不止这些,真正叫她不平的,是太子对东平郡王和周唯昭迥异的态度-----就算知道是东平郡王送去给他的人参有问题,他还是一门心思的护着东平郡王,若是换做是周唯昭,怕早已死了千次万次了。 她重重的叹口气,不等宋楚宜开口,又轻轻朝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他还要提这样的事来给你们添堵,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进了鸣翠宫,梁嬷嬷就笑着迎上来:“皇后娘娘递了话来,中午清宁殿留饭。” 太子妃点了点头,领着宋楚宜和周唯昭坐了,这才看向周唯昭:“龙虎山那两个丫头的事,怎么说的?” 她忙着操持周唯昭跟宋楚宜的婚礼,又专程从自己私库里捡出许多东西来给永安宫使,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何况周唯昭不想叫她担心,是以这话就只在她跟前提了一提。 光是提了一提也足够叫她惊心了,她看着周唯昭有些不满:“当初在阳泉就该把这两个丫头送回龙虎山的,那时没送,过后再送,给了人希望,怎么不叫人发疯?” 周唯昭卷起手咳嗽了一声,眉头也皱起来:“是我太心慈手软了。” 他总念及着同门的情谊,念及着她们毕竟舍身救过他,也从没想过人的执念竟能引发出这样大的嫉妒心来。 他既然已经这样说,卢太子妃再要说教的话就都咽进了肚子,拧着眉头叹一口气:“找到人要紧,现在这京城流言传的满天飞,幸亏母后没放在心上,可如今这一场流言来的气势汹汹,分明是朝着小宜你来的,谣言猛于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就算是想下旨申饬,都不知道申饬谁!钦天监出面辟谣,可却半点用处都没有......” 人都是只相信自己的动物,虽说就算找到了人证实是人污蔑,容易被煽动的百姓们想必也不信,毕竟钦天监已经出来说过话了,可谣言还是半点平息的意思都没有。有用没用暂且不说,可终究姿态还是要摆,做错事的人也该受到惩罚。 ☆、一百九十九·叛徒 周唯昭点头:“青卓和含锋已经去找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母妃您别急,就算是抓不到她们两个,这事儿也会有个结果的。” 卢太子妃心内一动,拿眼去看周唯昭一眼:“事情出在皇陵,左右同恭王是脱不了关系的,可是怎么把同恭王勾结的这批人抓出来,又到底还有多少跟恭王勾结的人,却是难寻。你这么说,是心里已经有成算了?” 宋楚宜轻声接过了话头:“母妃想必知道,常首辅调派了锦衣卫来伯府把守的事,就是因为知道恭王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费尽心思的闹出这么一场舆论,总不会只为了过过嘴瘾。我同祖父都觉得,恭王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其实不是想对付我,同上次的事一样,他只怕是想通过我跟太孙成亲的这事,更好的闹出大动静来,然后趁机.......”她顿了顿,脸上带了一抹嘲笑:“他想必是想效仿开朝太、祖。” 卢太子妃就忍不住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宋楚宜这番话意味着什么,虽然早知道恭王既然敢从皇陵逃跑就说明了他必定是豁出去了,可是当他的行动来的这么快的时候,还是叫人措手不及。 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对立的局面了,卢太子妃的惊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远在武安逃命,居然还能勾搭上你身边的人。而且他怎么知道就一定能说服轻罗跟含烟?他凭什么?” 除非他在京城还有人,而且至少是不会比杜家人脉更少的人,她噙着一抹冷笑若有所思:“杜家?” 宋楚宜摇了摇头:“不会是杜家。” 杜阁老连告老的辞呈都递上去了,还供出来那么多恭王在京城的人,他此刻本来就是第一怀疑对象,若是还敢帮恭王做些什么,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他可一家老小都还在京城,儿子还在朝廷里当着官呢,除非他是失心疯了,否则他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得罪宋家的事,何况这也不止是得罪宋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恭王的打算,他要是敢拥护恭王,就是图谋造反,可是诛九族的事。 既然不会是杜家,那就必定另有其人,可是究竟是谁呢?卢太子妃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可是京城除了这些流言,近日也没旁的事,你们的婚事也顺顺利利的就完成了......” 其实也不是顺利的完成了,而是提前防患于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罢了。 宋楚宜面上含笑看着卢太子妃,轻轻的摇了摇头:“虽然我们伯府已经小心再小心,还有重重锦衣卫把手,可是我出嫁前一晚,还是出了点事。” 卢太子妃立即竖起了耳朵。 “府里夜里上宿的婆子吃坏了东西连夜要回后头胡同里的家去,再回来的时候,那看门的婆子已经换成了旁人。”宋楚宜说的轻描淡写:“幸亏府里管事们一个个的全都被三令五申小心再小心,换了个人,管事的异常上心,特意把她的差事查了一遍,这就查出了些不对,她是专门看管杯盘碗盏的,再往那些其实早已经用热水煮泡过的杯盘碗盏上头去查,才发现被人做了手脚。” 卢太子妃冷笑了一声,在这些吃食用具上做手脚,一旦出了事,那就是整场宴席来的宾客全都要出事,而来长宁伯府赴宴的非富即贵,许多大臣和宗室晚间还要继续去皇宫赴宴的,要真是出了事,就更坐实了宋楚宜天煞孤星的名声,更映衬得那什么上天示警的石碑是真的了。 “人抓到了,审了么?”卢太子妃如今也顾不上其他,只觉得脑仁都疼:“真要是让他拿这个当噱头,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和唯昭。” 她都已经能想像得到到时候恭王竖起反旗的话会拿什么当借口了。 宋楚宜点了点头:“应该审了,稍晚些就会有人来送消息的。” 果然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才在清宁殿用完午饭回了永安宫,青卓就带了消息进来。 周唯昭正陪着她坐,看着她整理自己的嫁妆单子,听见说青卓回来了,就同她一起去了前院书房。 “审不出来什么。”青卓喘了口气很累的样子:“被换进去的那个,被翻来覆去的折腾都没什么用,还是马三来了,才从她嘴里套出了些话,听说是在煮沸这些用具的热水里下了毒,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是巴豆。” 闹出人命就太邪门了,目标也太大,他们也只需要一个用来攻讦的由头,用巴豆粉正好,不轻不重的,套上天煞孤星的名头也能说的过去。 青卓脸色不是很好看:“还有,宋大少爷和咱们的人都去信问过了,轻罗跟含烟两个人跟着出了城就不见了,羽林卫的韦大人着人送了信回来给殿下您和宋大少爷的,可是送信的人根本就没回来。” 轻罗跟含烟都是青卓特地跟羽林卫的交代了,要他们连周唯昭的记名符一起送回龙虎山的,人不见了,他们会派人回来送信是很正常的事。 难怪没有收到信,看来是被有心人半路劫住了。 青卓收起了从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沉,他敏锐的意识到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如今正朝他们网来,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 而现在,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张网在哪里,只好东撞一下西撞一下。 这就像是温水煮青蛙,等到他们逐渐麻木没力气了,就已经到了被剥皮抽筋的时候。青卓默了默抬头看向周唯昭和宋楚宜:“殿下,咱们还是要想想办法,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人家都举起刀了,咱们还不知道刀在哪儿呢,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周唯昭笔架上挂着的竹筒晃了晃,他伸手拿在手上拔开塞子,墨猴就灵活的从里头钻出来几下攀扯着他的袖子爬到桌上,开始给他磨墨。 他很快就把信写好了递给青卓,面色镇定:“带去给马三,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二百章·苗头 青卓点了头收起信,又问周唯昭:“师母说想见见六小姐,我说回来问问六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再叫您领六小姐去清虚观给她瞧瞧。” 张天师已经领着夫人进京,虽说建章帝极为重视天师,想叫张天师下榻驿馆,可张天师却坚拒了,仍旧住进了城外清虚观。 小清虚观出了宋楚宜姐弟遇袭的事情之后已经被五城兵马司整治了一通,如今说起清虚观,再不用分大清虚观或者小清虚观了。 原本天师夫人不说,宋楚宜也准备抽空去拜访的,如今听青卓提起来,笑了笑就道:“很该去拜访拜访师母,等后天我回门去之后,就去拜见师母。” 建章帝崇佛尚道,有他带头,上行下效的,大周一朝都极为尊崇佛道二家,而自从出了皇觉寺的事之后,就又数道家更受追捧,尤其是被誉为天下道学正宗的龙虎山天师一脉,地位更尤为崇高,连建章帝对张天师尚且宠信有加,周唯昭又是人家的寄名弟子,还是天师夫妇带大的,她自然更没有不亲近的道理。 青卓果然更见高兴,飞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宋楚宜又叫住了他:“你去见马三的时候,顺带告诉马三,让他知会罗贵一声,到了那天,我会去东大街胡同里的那座宅子,让罗贵准备准备。” 青卓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宋六小姐好似对这件事不怎么上心似地,不由又看了宋楚宜一眼,先答应了去找马三通知罗贵,又挠挠头看着宋楚宜,再看看周唯昭,踌躇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殿下,六小姐,您们是不是心里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了啊?” 怎么好像就他一个人瞎担心似地? 周唯昭懒得理他,虎着脸瞪了他一眼:“让你去就去!你忘记轻罗跟含烟......” 轻罗跟含烟还是青卓代为求情,叫跟羽林卫一同回龙虎山就算了的,否则按照周唯昭的细心谨慎,怎么都得挨到张天师和天师夫人来了京城之后交给天师夫人处置。 青卓一听这个就觉得心虚,紧张兮兮的看一眼宋楚宜,撒丫子就跑,跑的比兔子还要快些,生怕宋楚宜把账算在他头上,他家殿下比起宋六小姐来,可就好说话的多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墨猴飞快的蹿下了桌,顺着周唯昭的手去攀宋楚宜的衣袖,勾住了她的衣袖之后就又灵活之极的抱住了她的手指,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瞧。 天气渐凉,连正午的太阳也不显得灼人,敞开的窗户里灌进适中的凉风,宋楚宜垂头摸了摸小墨猴的脑袋,这才抬眼看向周唯昭:“现在就收网吗?” 恭王用在京城的势力给他们布下了一张大网,想要把他们都笼在里头,可是他们也同样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经过了昨晚的肌肤之亲,他们中间的关系俨然更近一层,很多从前看起来太亲密的动作如今做来也显得自然而然,周唯昭顺手把她揽在怀里,伸手拿了竹筒把小墨猴给引逗回去,塞了塞子点头应是:“来不及了,只怕他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来,再迟,局势就真的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了。” 恭王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周唯昭提起恭王的时候,一向平静的眼睛都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他摊开了地图给宋楚宜看,指着上头的武安和广平府,再从广平府移至太原指向大同,声音冰凉听不出情绪:“小宜你看......” 宋楚宜顺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看过去,等周唯昭的手指停在了大同上头,心脏就猛然跳了起来------韩正清! 如果恭王真的跟韩正清勾结在一起,那么韩正清如果豁的出去,夹在中间,奉命去太原收整护卫军的镇南王就极其危险了! 饶是宋楚宜向来镇定,也忍不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若是韩正清暗中出手相助恭王,那王爷他未必招架得住。” 强龙不压地头蛇,恭王毕竟已经在晋地经营了十余年了,势力遍布晋地,连老牌世族崔氏一族当初都要退一射之地...... 可她惊呼过后就立即稳定了心神,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来,有些复杂的看着周唯昭:“我舅舅他们有信寄回来吗?王爷那里呢?” 算一算时间,镇南王应该已经到太原半月有余了,这大半月的,以镇南王雷厉风行的性子,肯定一去了晋地就开始施展手脚,不管有没有进展,他都该递信回来才是。 还有崔家,之前她早就已经去信暗中叮嘱崔家帮助镇南王查清恭王下落,阻止恭王回太原,可他们却到现在都没有回信,端慧郡主那里也没有收到消息。 这显然是极不正常的事,联想到现在恭王居然还有余力在京城布置这样的事发散舆论攻击东宫,宋楚宜微微变了脸色。 “隔山打牛!”宋楚宜不等周唯昭回答,先就冷笑了一声:“想必恭王已经跟韩正清联系上了,韩正清其人,阴险无比-----听说韩止就是他带大的,虽没跟韩正清交过手,可是看韩止行为,就可窥见一二他的为人了。这样的对手,他又把控着大同重地......恭王背后靠着他,无疑就是靠上了一棵大树.......” 周唯昭见她很快就想到了韩正清身上也是欣慰,半响才摇摇头:“镇南王已经月余没有信寄回京城了,皇祖父极为担心。” 宋楚宜的心直发沉,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神情也有些沉重:“想必是出事了......” 否则恭王决计不至于这么嚣张,更不至于还能分神出来在京城动手脚。 周唯昭叹了一口气点头应是,声音少见的有些低沉:“崔家和镇南王同时失联,信使也一个不见,这中间若说没事,说了也没人信。恐怕真是出事了,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先收网了。” 总不能连京城这边也被人压着打。其他的先不论,京城露出来的苗头先掐死再说吧。 第七卷 ·终章· ☆、第一章 ·指路 虽说谣言不好查,可是皇陵那边想要查的话却多的是人可查,之前不查,不过是想引蛇出洞罢了,现在想要收网,大鱼不知道能不能网起来,小鱼小虾总是少不了的,何况,或许远远不止小鱼小虾。 宋楚宜沉吟片刻,把目光放到那份地图上,啪嗒一声猛地把地图阖上,忽而冷笑出声:“叫他们嚣张了这么久,也的确是收些利息的时候了。” 宋楚宜说收利息,就是真的收利息。 光影斑驳,晨光穿过树梢撒进庭院里,触目皆被镀上了一层淡淡金光,赖成龙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了,这座院子他时常在晚上光顾,夜晚的景致同白天瞧来是截然不同的,他转了一圈,目光落在面前板着脸一动不动的罗贵身上,显得很有些不耐烦:“到底有什么事不能通过我夫人告诉我的?非得要我在这里等着吗?” 他的身份如今愈加的显赫,在建章帝跟前已经算的上心腹,而正因为如此,就更需要避嫌,尤其如今宋楚宜正处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就更加该要注意注意-----原本就是天煞孤星了,不知道还会被说出什么难听的名声,要是再跟锦衣卫牵扯上关系,现在可不是她一个人被牵连,还关乎着东宫呢。 赖成龙自问是个很精明的人,审时度势这个功夫向来不错,否则当初也不会贸然上宋楚宜的贼船,如今眼看着前头波涛巨浪的,他自然希望一切能小心为上。 罗贵弓着腰恭不卑不亢的答了一声:“我们六小姐特意吩咐下来的,还请大人耐心等等......” 他们都还是习惯喊宋楚宜六小姐。 不一时果然有了动静,赖成龙眼皮抬一抬,果然瞧见了盛装而来的宋楚宜------从前的宋楚宜不需刻意打扮就已经灵气逼人,而她一着意打扮起来,实在叫人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赖成龙却并不受影响,站了起来笑着问她:“卑职是不是该给太孙妃行叩拜大礼?” 当年深夜里他从花楼里被罗贵抱住了马来见宋楚宜,宋楚宜开口就给了他一个惊喜,叫他彻底把贾英鑫他们给踹下了位子,安安稳稳的坐稳了他的锦衣卫都督,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眼前这姑娘不是一般人------估计同她那个舅舅一样,是个十世修炼成精了的狐狸。后来阳泉等事一路走来,宋楚宜果然越走越高,如今已经是太孙妃。 青莺和紫云亲自张罗着送了茶点饭食上来,赖成龙扫一眼,试探着问:“莫不是为了皇陵挖出什么刻着天煞孤星四个字的石碑的事?” 宋楚宜提起旁边的银酒壶给他满满的倒了一杯酒,神情平静的不答反问:“赖叔叔查奸细的事,有进展了吗?” 赖成龙面色就不由自主的变得凝重起来,明面上他因为保护恭王不力被建章帝撤了差事回家休养,可是事实上他却是被建章帝派去执行另一个任务------活捉、或者是杀了恭王。 可是明明有了杜阁老供出来的那么多人和一路去西北恭王经营下来的田产人脉,却总是差一点,而到了武安那一次,明明都已经遇上了,最后居然还是叫恭王安然无恙的逃走,并且从那之后失了踪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没收到宋楚宜的提醒之前,他就开始怀疑起是不是情报遭到了泄漏,他们的行踪也遭到了泄漏,得到宋楚宜的提醒之后,他已经把沿途卫所的人都查了一遍档案也都翻了个遍,可到底谁才是恭王的奸细,实在是没有头绪-----他总不能逮着去执行任务的几十个人通通都下诏狱严刑逼供吧? 他收起了脸上戏谑之色,带着审视和震惊看了宋楚宜一眼,眯着眼睛吻她:“太孙妃知道这奸细是谁?” 眼前这个小丫头不是一般人,或许真的会知道也不一定,赖成龙神情便有些复杂:“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宋楚宜干脆的摇头,又点点头:“赖叔叔说笑了,你们锦衣卫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给赖叔叔指一条路的。” 她专程抽出时间来见他一面,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指一条路那么简单,而且她从很早起就开始说给他指路,结果这路指着指着,就把他彻彻底底的指到了太孙这一系的船上。赖成龙拈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朝她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宋楚宜旋即又替他把杯子满上,问他:“恭王出事是在皇陵,石碑挖出来也是在皇陵,两次把皇陵的事往上禀的是谁?” 赖成龙沉思片刻,猛地看向宋楚宜,半响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广平侯世子!” 恭王失踪的消息也是他报上来的,还说是不敢惊扰亲王仪仗,才递折子请圣上圣裁,石碑的事,又是广平侯世子发现的。 这是不是的确也实在是太巧了一些? “是啊,真的是有些巧了。”宋楚宜面上嘲讽之意半点不遮着藏着,大有深意的看赖成龙一眼:“因为消息是他报上来的,他身份又贵重,你们审了许多人,查了许多人,恐怕却没人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去吧?” 赖成龙眉头微皱,又有些犹疑:“广平侯世子平素同恭王并无来往.....” “据我所知。”宋楚宜施施然打断赖成龙的话:“先恭王妃杨氏乃是广平侯夫人的侄女。广平侯夫人.......”她顿了顿,大有深意的看向赖成龙:“可是姓杨的。” 而恭王妃是怎么死的,他实在太清楚不过了,不由悚然而惊,已然知道宋楚宜说的**不离十了,事实上,她也从不无的放矢。 他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看着她:“可是他毕竟是广平侯世子,无凭无据......”无凭无据的,就要把这个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勋贵之家带出来,不好吧? ☆、第二章 ·下水 “锦衣卫抓人审人,每一个人都需要凭据吗?”宋楚宜嘴角噙笑,见对面的赖成龙也已经笑起来,又收了漫不经心的笑叹口气看向他:“赖叔叔,你可得多多上心。” 赖成龙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宋楚宜口口声声的叔叔叔叔,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朝她拱了拱手:“好说好说。”心里却想,最近崔绍庭送回来的信也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这对甥舅,实在是叫人头疼的紧。 宋楚宜却不再笑了,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赖成龙,似乎能穿透人身上披着的那层皮囊直达人心,顿了片刻才又道:“还要再请赖叔叔帮个忙。” 赖成龙觉得身上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素来宋楚宜的忙就没有轻而易举能帮到的,尤其是她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出帮忙二字,更是叫他吓得连筷子抖了一抖。 他索性也不再装傻了,把筷子一撂,瞟宋楚宜一眼,笑容在这样大的日头底下也显得淡淡的:“要我来当这个出头鸟?” 宋楚宜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回会明确给他指出广平侯世子这条路,肯定是已经肯定了广平侯世子同恭王有勾结。 他叹了口气看向宋楚宜:“丫头,你一步一步教我如何取得圣上的信任当个纯臣,是不是就为了这么一天?” 他已经大约猜到了宋楚宜叫他来,告诉他广平侯世子是恭王奸细的用意------是要他把这些事亲自告诉建章帝,恭王的事建章帝是交给他来做的,杜阁老供出来的那些恭王的人也都是他在处理,现在由他继续再捅恭王一刀,叫恭王彻底在建章帝这里不能翻身,实在是合情合理,再不会引起建章帝怀疑的选择。 能走到锦衣卫都督这个位子的人,根本不可能是蠢人,宋楚宜从来也不敢在赖成龙跟前掉以轻心,哪怕她其实已经最大化的润物细无声的把赖成龙渐渐拉在了他们这条船上,可要小心不再叫他下去或者反水。 她向来不在聪明人跟前装聪明,闻言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是,见赖成龙放了酒杯皱了眉头,也装作没有看见,微微垂下眼睛看他一眼,想了想才开口问他:“赖叔叔觉得如今我是个什么处境?太孙殿下是什么处境?” 赖成龙愣了愣,如今恭王俨然已经如丧家之犬,就算侥幸靠着内奸几次从锦衣卫手里逃脱,可那又怎么样?充其量恭王也就是从此之后东躲西藏的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活着罢了。而相对应的,自然是太孙周唯昭日子要越过越好了-----鲁王肃王向来不得宠且不占正统名分,唯有周唯昭,只有周唯昭,名声也有,又占了嫡长孙的名分,明眼人都知道他如今才是建章帝唯一的选择。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答了。 “是吗?”宋楚宜这样问了一声,直到赖成龙反问了一声难道不是吗才收起了脸上老神在在的笑,重重的呼了一口浊气:“如今关于我是天煞孤星的传言闹的满城风雨,比之前元慧和魏夫人叫人刻意散发的流言还甚,赖叔叔觉得能做到这一点的是谁?” 赖成龙没有说话。 宋楚宜也不指望他说,自顾自的冷笑出声:“广平侯世子的分量赖叔叔你自己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得罪不是么?恭王尚在颠沛流离还有此等威力,你说我跟太孙如今万事无忧?如何能万事无忧?大前天我出嫁,出嫁前一天晚上家里用来招待宾客的杯盘碗盏俱都被人做了手脚,若是被人得逞,我的处境,太孙殿下的处境会怎么样,赖叔叔想不到吗?” “满城流言、风雨欲来,恭王殿下想做的绝不仅仅只是逃命而已。”宋楚宜盯紧赖成龙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咱们还是都别做相安无事的美梦了,他连对自己的父亲都有了反意,何况是你?” 赖成龙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饶是位高权重,掌握了无数人生死大权的他也不由被这话里满满的恶意惊得有些失神。 他看着宋楚宜,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恭王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宋楚宜明明白白的肯定了赖成龙的猜测:“他要是不想反,为什么要跑?留在皇陵,三个月后回京城来,至少在圣上还在位一天,他就能当个富贵王爷一天,可他不想,连两个儿子都舍弃了。父亲、孩子都不要了,难道他只是外出去散个心?赖叔叔,您见识的大风大浪多了,可别告诉我连这个都没想透。” 也就是说,从散布流言开始,恭王已经开始布一张很大的网。 而一旦让他得逞,所有曾经跟他做对的人...... 赖成龙沉默了一回:“圣上已经下令,杀无赦。” “可他并不愿意引颈就戮,更有甚者,他分明已经在一步步反攻了。”宋楚宜毫不留情的打破他想息事宁人的想法:“镇南王已经月余没有消息,我舅舅那边也情势吃紧,一旦他成功跟晋地爪牙联系上,并且夺得了护卫军,那么......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赖成龙下意识的觉得宋楚宜说的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了,可是理智又告诉他宋楚宜说的绝对有可能成真------宏发他们,的确也很久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争取时间吧。”宋楚宜拂袖站起身来,凭着围栏看微波荡漾:“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了很久,也的确只有赖叔叔你去圣上跟前戳穿这事才显得最合情合理。圣上虽然叫你们对恭王杀无赦,可是他并不知道恭王私底下还有这么多动作,若是他知道了,总会提前做好准备的。” 宋楚宜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赖成龙想要反驳也不知从何辩起。 他晃了晃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的的头,终于吻出声:“你到底想我在圣上跟前说什么?” ☆、第三章 ·干净 宋楚宜实际上一直有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也是她唯一一个暂时还没在建章帝跟前戳破的太子留下来的脓包-----西北走私。 实在是这是关乎国体的大事,一国太子勾结边境守将,就已经是足够叫人侧目的行为了,而太子不仅勾结边境守城大将,竟然还跟大将勾结关外鞑子,私贩战马和茶叶丝绸等物,朝廷本来就已经禁了跟鞑靼互市,太子这行为一捅出来,言官们恐怕一个个都要去撞太极殿的柱子-----一国储君自己都不管不顾的卖国了,叫他们这些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替人做事的臣子情何以堪? 太子跟恭王之前互相朝对方捅刀子的行为已经叫建章帝失望透顶,后来又发生了恭王的事,建章帝心里只怕已经对卢皇后所出的两个嫡子都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要是再叫他知道之前太子还和韩正清有勾结在西北做走私生意发国难财,或许一怒之下他还真的会生出废太子的心思来。 宋楚宜压低了声音,将其中的利害关系都同赖成龙说的清清楚楚,末了看着赖成龙明显呆若木鸡的脸色笑了笑:“赖叔叔您看,就算恭王已经闹的满城风雨并且把矛头直指我们,可我敢直接把他勾结韩正清的事同圣上说么?” 一说,之前太子勾结韩正清的事也要曝光。 赖成龙只觉得额际的冷汗都要下来,真是恨不得没来这一趟,奈何现在要下船也晚了,如果真如宋楚宜所说,恭王还勾结了韩正清,那事态可真的丝毫乐观不起来。 “我说了又怎么样?我说了,恭王也照旧是卢皇后嫡子,圣上照旧会恼怒卢皇后......” 而太子虽然可恶,可周唯昭却也是太子的亲儿子! 宋楚宜粲然一笑,赖成龙会问这个问题就好,她肯定的摇了摇头:“不一样,恭王反出皇陵之后圣上反应如何?” 一边对恭王下了杀无赦的命令,另一方面却正式同内阁说了年后册立皇太孙的事。 赖成龙眼睛亮了亮:“你的意思是......” “圣上对恭王已经没有期许了,没有期许,自然就谈不上失望。”宋楚宜口吻始终平静,平静得似乎在说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而正好借着这个事,坐实韩正清同恭王勾结的事实------大家都知道太子跟恭王势不两立,韩正清既然跟恭王勾结,自然就跟太子没关系了。就算以后韩正清或者恭王那里传出什么对太子不利的话来,我们也可以一推三四五,推的一干二净,说他们是刻意诬陷,是不是??” 赖成龙终于对女人的七巧玲珑心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不由有些替太孙悬心,娶了这么个心肝都拐着长的妻子,真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不幸。 赖成龙颔首,话既然说清楚了,毫不拖泥带水就站起来走了。 青莺拍了拍胸口有些心有余悸:“每次看见这位大人,我都吓得连整话都说不出来,姑娘你怪可怕的,不仅能谈笑自如,还敢同他卖关子。” 宋楚宜戳戳她的额头,领着她站起身来,回头看见马三,又停住了脚问他:“伤好全了?” 在城外马三为了应付恭王和太子派来的人手伤的不轻,休养了两三个月,最近才托了罗贵进来说他伤好了。 马三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好啦好啦。”一面又指着自己的脸:“被捂在房里养了两三个月,把我都捂白了!您可千万别再叫我去躺着去,叫我劈劈柴也好啊,我都快躺出病来了!” 初见时马三他们就是被当成杀羊和砍柴的来用的,青莺和紫云都忍不住笑起来,宋楚宜亦笑,又吩咐他:“待会儿把大哥送来的人一并送给赖大人,小心谨慎,别叫旁人知道。” 长宁伯府宋老太太已经等了宋楚宜许久,好容易听见外头喊了一声六小姐到了,才算是放了些心,拉了她的手抱怨:“有什么事连殿下都不能陪着你去的?还要用你大嫂子的马车.....” 宋楚宜环顾一圈屋里伺候的人,见她们俱都知机的退下去,就揽住宋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隔墙有耳嘛,连咱们家喜宴这么大的事对方都能叫人混进来,还在吃食上头动手脚,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宋老太太提起这事儿就变了脸色,冷哼了一声恨得有些咬牙切齿:“若不是为了要揪出这些魑魅魍魉,当时就该一碗哑药灌进去,扔进黑煤窑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阴损的事也做的出来!”骂完了又问:“你去见赖大人,是为的什么?现在赖大人不是明里正赋闲在家么?” 宋楚宜把去见赖成龙时说的话说了,对着祖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打算:“总得先把太子留下的这最后一个烂摊子给处置好,否则怕最后还是要遗祸到我们自己身上。赖大人答应了,广平侯世子那里一旦招供,想必会供出不少人,拔出萝卜带出泥,恭王留在京城的眼线,也可拔除大半了,又恰到好处的把他跟韩正清绑在一起。” 不管韩正清如今究竟能不能帮到恭王,先在建章帝跟前把这事儿坐实了,建章帝自然会先下圣谕召韩正清回京,韩正清若回,回来的路上多的是办法杀了他,若是不回......那就坐实了锦衣卫对他的指控,就是乱臣贼子抗命不遵,作为三边总制的崔绍庭也能名正言顺的朝他动手。横竖他都是非死不可。 不管是为了把太子留的这点隐患清除干净还是为了单纯的处置韩正清这个或许难缠的祸害,如今最好都借赖成龙的手来完成。 恭王设了一个现成的局,她怎么能不叫恭王如愿? “赖大人答应了?”宋老太太如今最担心的是赖成龙肯不肯答应下来,毕竟说来说去,这也是大事。赖成龙身上也算得上干净,未必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第四章 ·收拾 韩正清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这样一个人留在外头实在是太可怕了,之前是因为顾忌着太子的事要被戳穿,又没有证据而不能动他,可是现在...... 没有证据也得做出些证据来把他打成恭王一党,何况若是没有猜错,他本来就是恭王一党。 宋老太太担忧的也是这个问题:“小宜,如果赖大人照着你说的去审了广平侯世子,广平侯世子供出来的人里头没有一个能跟锦乡侯扯得上关系的呢?” 那怎么才能把韩正清这个锅甩给恭王背着? 很快宋老太太就打消了这个顾虑,宋楚宜回门四天之后,督办恭王失踪被劫一案的陈平上了奏折痛陈自己办事不力,以至恭王被奸人所害。 建章帝当庭震怒。 陈平又将功补过,言明自己已经查明了,广平侯世子竟给了马圆通余党消息,并且以权谋私给马圆通余党大行方便之道,才导致他们顺利劫走了恭王。 恭王死了,虽说天下人早觉得被劫匪劫走了这么久还没半点动静,八成是遭了不测了,可猜测和现实是不同的,他是真真切切的死了,建章帝下令礼部按照亲王规格将恭王的衣冠下葬-----也只能做衣冠冢了,听说恭王的尸骨都没找着,真是可怜啊。 怪道圣上发雷霆之怒,怪道身上当天便下令锦衣卫直扑皇陵,扣了广平侯世子。 广平侯祖上乃是跟着太祖开疆辟土的开国功臣,到如今已经绵延七代,向来领着守皇陵的重任,这么多年来也从没出过差错。 一旦出错,竟就是灭顶之灾。 广平侯世子入狱当天,广平侯就匆匆入宫,在太极殿里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惶恐至极:“费战自小同王爷情同手足,他怎么会勾结外人来对付王爷呢?”他撑在地上的手瑟瑟发抖,努力控制着颤抖声音,将话说的完整:“这一定是.....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建章帝居高临下的在宝座上往下看,看着底下的广平侯埋得极低极低,忽而低头笑了一声:“你真的了解你儿子?” 广平侯愣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儿子自小就不需要人担心,小时候就表现得异常听话懂事,从不跟着旁的纨绔子弟一样惹是生非,什么事都做的很好,守皇陵这样枯燥的差事,他一做就是这么多年,也从没出过岔子,他原以为儿子能这样安安稳稳一生下去,再也没想到,就在他快光荣退休递上由世子承爵的折子的时候,忽然天就变了。 建章帝面上带着薄笑,透过眼前这个明显对儿子不甚了解的糊涂虫露出一丝冷笑,就好像看见了数月前还想着为儿子找借口找后路的自己。 “朕让你瞧瞧他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他大手一挥,早已等在殿前的两个锦衣卫经历就飞快的进来,领着他径直出了皇城,到了锦衣狱。 锦衣卫的厉害,作为权贵子弟他向来深有耳闻-----陪着先帝打下江山的那批人,多有死在锦衣卫手里的,可从前毕竟只是听着害怕,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 他看着需要油灯才能照亮的阴暗的地牢,只觉得冰寒刺骨,可这些其实都不算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听见里头挂着镣铐、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儿子的下人说了一句我招。 而广平侯世子费战,广平侯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他骨头挺硬。”陈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笑非笑:“而且动作也挺快,还没等人审呢,他就用贴身藏着的刀片抹了脖子。” 广平侯冷汗涔涔,失去儿子的痛此刻根本感觉不到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建章帝会要见他,为什么建章帝让他来看看他儿子。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我......他死不足惜.......” 铁面阎王陈平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毫无表情,拿眼看了他一眼,也不跟他卖关子:“是我们请圣上将你找来的,你儿子骨头硬的很,你家这奴才的骨头倒是没他那么硬。他招了,可他知道的东西不多,他说,你媳妇儿知道。你儿子既然死了,知道的也就是你媳妇儿了,你去问问。听说她骨头也挺硬的,要是我们动手,怕她不说。” 后头的话,他其实听的不怎么明白了,脑子都是一片混沌的,听什么好好似不大清楚,他跌跌撞撞的回了太极殿,直到双腿跪得发颤,才反应过来,上下牙都磕在了一起直打抖,根本控制不住。 他们家虽然是以军功起家,可这么多代下来,家里已经再没出过什么将才,他自己没什么大的宏志,可没料到,儿子倒是有这么大的野心。 建章帝一手拿着笔伏笔写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头也不回的道:“他同你倒是不像,更像他那个姓杨的母亲。” 广平侯一双腿抖得更加厉害,终于伏地不起,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朕给你一天时间。”建章帝终于纡尊降贵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让你媳妇说真话,朕再说一遍,朕只要真话。” 广平侯觉得自己如今就如同是砧板上被人捏住了脖子待宰的鱼,连呼吸都极为艰难,惶惶然的应了是,先回了侯府。 他不是个傻子,他只是跟总看不清自己身份的沈晓海不一样,只想守住这份荣耀过日子罢了。儿子能做那些事,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杨氏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 他想起了素来爱念叨她侄女素来如何如何的妻子,想起了近来妻子替孙子挑选的长媳,恍惚是个姓王的? 姓王的,他在心里琢磨了半天,到了妻子房里。 杨氏亦步亦趋跟上来,面色苍白无血色,跟个死人没什么分别------她儿子下狱了,下的还是杀人如麻几乎没人能全须全尾出来的诏狱!她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如刀割惶惶然不可终日。 ☆、第五章 ·招供 “老爷!”她惶然攀上他的胳膊,立即就哭起来了:“怎么样了?!圣上不会对战儿怎么样吧?战儿跟王爷情同手足,他哪里会生出害了王爷的心思呢?!您跟圣上说清楚了没有?!” 广平侯目光定定的定在她身上,片刻过后忽而抬起手猛地一巴掌摔在她脸上。 杨氏被打的趔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没有站稳,等站稳了才偏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目光冷然的广平侯,尖叫了一声扑上去:“你疯了?!你打我......” 广平侯没有犹豫,抬手又是一巴掌甩在她右脸上,直把她打的站不稳摔在了旁边的桌脚上,登时血流如注。 杨氏被打的懵了,才刚要发作的脾气终于也无声无息的咽进了肚里,捂着脸不断后退。 “是啊,你说的是,他跟王爷情同手足。”广平侯声音森冷简直像要吃人,一字一句如同风里的刀,刮的人头皮发麻:“所以连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都敢做!” 杨氏一瞬间面如死灰,原先还气鼓鼓的瞪着他的眼睛顿时不自在的躲闪开去,可片刻后她又忽然反应过来似地,直扑广平侯,面色惊恐的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 广平侯没说话,他搬了把椅子哼哧哼哧的坐下,头上仍旧汗流如雨,抿唇阴恻恻的看了一眼杨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们做的无声无息?” 事实上,杨氏真的觉得他们做的已经足够无声无息,没错,帮恭王逃走的的确是费战,的确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事儿做的足够隐秘和周全------连上折子捅出这件事的也是费战自己,而且现场也做的真真的,除了她跟侄女都姓杨,根本就没有可令人怀疑的地方...... 她目光复杂的抬眼看丈夫一眼,重新又垂下眼睛,惶恐无依的感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竟是释然和轻松------她一直为瞒着丈夫而悬心,现在丈夫自己知道了这事儿,反而省了她许多口舌。思及此,她面露微笑,再一次攀上了丈夫的胳膊,语气也放和缓了,跟刚才疯狂惶恐的妇人仿佛不是同一人:“老爷,您这么多年,也就领着个轻扯都尉的闲职,就是咱们儿子,堂堂一个侯世子,也只能日复一日的枯燥的去守着皇陵。您不觉得憋屈吗?” 广平侯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像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想法,他盯着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几斤几两?” 他背手站起来:“先前的英国公、苏家、章天鹤,莫非你都忘了?那阵子闹的人心惶惶的时候,我记得你还说过,争那么多做什么。” “那怎么一样?!”杨氏眼里发光的打断了他,在屋里兴奋的踱步,手里的帕子拽的紧紧的,追着广平侯的目光炙热而疯狂:“恭王殿下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一旦他得势,一旦他得势,我们家会怎么样?!我可是王妃的亲姑妈!” 广平侯终于失笑,他温柔的看着妻子,不动声色的垂头挡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嘲笑和愤恨,抬头看着妻子温声点头:“是啊,我怎么忘了,你是王妃的亲姑妈。” 杨氏脸上笑意更甚,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 广平侯于是忍不住叹气:“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咱们儿子都下了诏狱了.......要是他经不住刑招了,一切可就都成了梦幻泡影了。” 杨氏得意的瞥他一眼,眼里含笑面上带着得意:“怎么会?不会的,锦衣卫里有咱们的人,他们只是走了狗屎运才怀疑到了战儿身上,他们查不出什么来的。” 终于吻到了关键的地方,广平侯屏住呼吸:“哦?那为什么我去的时候,战儿被用了大刑?” 杨氏就抿起了唇难掩面上怒意,看了广平侯一眼:“用了大刑?”闻言似乎想到什么,又恨恨的骂了一声:“陈平这个祸害!” 广平侯叹了一声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平察觉了什么使了什么手段,我去的时候,只看见战儿在受刑,他现在倒是扛得住,若是扛不住了......” 这么重大的事,杨氏目光如箭看向广平侯:“圣上让你去......” 广平侯就忙叹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埋怨的神情:“圣上自然是斥责我的,还问我是不是我纵着战儿跟贼匪勾结,又叫我问清楚战儿究竟勾结的是何人,可战儿偷偷跟我说了实情,我吓得六神无主,差点儿在圣上和陈平那个人精跟前露了馅。你跟战儿要不瞒着我,我也不能如此狼狈。” 杨氏就冷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广平侯又重新倒回了圈椅里,揉着眉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战儿让我告诉你救他,说他快坚持不住了,他让你找人,找什么人?” “告诉我吧,现在到了这个关头了,再不说,难不成你想大家一起完了?”广平侯见杨氏眼里露出防备和警惕的神情,就道:“再多的富贵,也要有命享,别到时候儿子都死了。” 他似乎的确向来是宠爱儿子的,杨氏踌躇半响,犹豫的看他一眼:“老爷你向来不理这些事,何况知道的越多错的越多,不如我自己去......” 说到底,还是对他不信任,不敢把事情告诉他。 广平侯极疲乏的模样,深深看她一眼,喔了一声,焦急不安的站起来催促她:“那你,那你快去,一定要找到人说清楚,让他帮忙救救战儿。” 真是疯了,他在心里想,这个蠢妇,居然还敢做着从龙之功的美梦,不过就因为有个侄女当了王妃,心就这么大起来。而且不仅疯了,还蠢,简直蠢的无药可救,他都已经去见过皇帝了,她居然还以为锦衣卫跟皇帝是真的只觉得费战跟劫匪勾结,要不是就是太蠢,要不就是.....有恃无恐。 ☆、第六章 ·角色 杨氏急匆匆的站起来奔出房门,广平侯站在窗前看着她行色匆匆的模样,神情漠然。 他当年怎么会娶回来这样一个蠢的婆娘,不仅自己蠢,还带累费战也听了她的教唆,把一家人放在火上去烤! 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有些发疼,早在恭王妃杨氏回京来之后叫了妻子过去说话,他就该先有警惕的,皇家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沾手,当初的苏家就是前车之鉴! 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死了一个长子,绝不能再出什么篓子惹得圣上不高兴了,杨氏......广平侯心里发冷,只觉得恭王恐怖异常,他竟然能哄的费战犯下这等弥天大错帮他逃亡,还能在锦衣卫里安插人手,但愿杨氏是个有用些的棋子,但愿杨氏能挽回一些费战所犯的过错-----费战恐怕就是被锦衣卫里的内奸弄死的,否则以锦衣卫的能力,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实在太简单了,怎么可能会犯叫人犯轻易死了的错误? 他猜的对,赖成龙和陈平都面色铁青的大眼瞪小眼,尤其是陈平,虽然他只是个锦衣卫同知,是赖成龙的下属,可他的愤怒实在已经遮掩不住,他看着赖成龙,简直觉得丢脸至极:“咱们锦衣卫就还没出过审不了犯人,还得靠圣上出手的事儿!” 对于战无不胜的锦衣卫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赖成龙比他镇定一些,见一向不声不响的冷面阎王激动成这样也是有些无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广平侯当年于圣上有恩,圣上还是想放他一条活路的,咱们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当年泰王造反的时候,同样被请去泰王府赴宴的广平侯逃跑的时候顺带拉了建章帝一把,建章帝其实挺念这份旧情。 陈平嗤笑了一声:“可你怎么就能确定广平侯不曾牵扯其中?还跑到圣上跟前想出这个主意,你可真是出息了,若是广平侯跟杨氏沆瀣一气,也早已是恭王的爪牙了呢?!” 赖成龙知道如今陈平压力巨大,也就不同他过不去,叹了一声摇摇头:“我不知道,所以还是等吧。” 他也是信了小丫头的邪,他抓了广平侯世子费战回来,可是还没等审,费战就已经死了------是用刀片抹得脖子,可是落到锦衣卫手里的人,求死也是难的。要是没人帮他,他不会死的这么痛快且这么无声无息。 费战死了,线索也就断了------其余被杜阁老供出来的那些人通通都只是小喽,这等机密要紧的事,他们是不知道的。 宋楚宜建议他去找找建章帝,让建章帝出面叫广平侯帮忙,他当时都准备去抓广平侯先审一番了,却因为宋楚宜的这番话停了手,再三思索之后还是采纳了她的意思,如实跟建章帝说了锦衣卫里头怕是有恭王内奸的事,让建章帝帮忙,这样一来,藏在锦衣卫里的奸细不想暴露也只能暴露了------如果广平侯真有牵扯,那就是灭门之灾,他肯定要想办法自救,要自救就不可能不联系恭王的人,如果没有牵扯,他自然更会配合锦衣卫骗他妻子去找奸细求救,如今看来,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宋楚宜这个小丫头果然猜的神准-----广平侯本身跟这件事是没有关系的。 他正思索,外头刘通擦了一把汗跑进来打断了他跟陈平的讨论,有些迟疑的道:“大人,杨氏......杨氏她一下午并没出门,只使唤了一个丫头出门去狮子楼订了一桌酒席。” 陈平有些诧异-----自从贾英鑫的事情之后,狮子楼已经被赖成龙拿过来了,这事儿他清楚的很,当初还笑过赖成龙黑吃黑。 赖成龙更诧异,眉头皱的死紧,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半响才问:“还有呢?” 刘通挠了挠头有些苦恼,最终还是苦着脸畏畏缩缩的道:“还有......那桌酒席,是店里帮厨的大志领伙计一同送去了广平侯府,然后大志就匆匆出来,回了家。” 陈平看向赖成龙。 赖成龙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又似乎觉得理所当然,眉间居然浮现出一丝了然:“果然如此。”他说,然后苦笑了几声。 他笑过之后立即就站了起来看向陈平:“去柳叶胡同!” 柳叶胡同,听着甚是耳熟,陈平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一些,已经站起了身,腰间的绣春刀在阳光下也似乎散发着寒气,他顿了顿看向赖成龙,忽然想起了这大志是谁。 大志是宏发的弟弟,亲弟弟。 这样说来就说的通了-----宏发是赖成龙的心腹,只有他,赖成龙做的什么决定他都知道,也是他被派出了京城去追杀恭王。 怪不得总是屡屡差了一点,怪不得后来完全失去了恭王的踪影...... 他不敢耽误,跟赖成龙直扑柳叶胡同里宏发的家,抓了正准备往外传递消息的大志。 抓了大志之后,又扑向通州的礼部侍郎王家。 果然跟宋楚宜说的一样,王家跟这件事真有牵扯。 赖成龙惊出了一身冷汗------王家是大范氏的人,是太子的人,更是韩正清和太子联络的中间站,现在王家既然跟恭王逃走一事有关,那么,真的如同宋楚宜所说,恭王跟韩正清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他不敢犹豫,按照宋楚宜所说当下自己先把王家上上下下包括犄角嘎达都搜了一个遍,仔仔细细,确认再无遗漏了方才敢令下属继续搜------万一搜出些太子的东西,那可就不好交差了,还是做的仔细些的好。 王家这里好说,一个都跑不了,也不担心泄漏消息出去-----顺着杨氏这条线顺藤摸瓜,又有杜阁老助阵,奸细抓的差不多了,去西北的线又有人拦截,不怕还有人能传递出消息去。可是宏发那里呢?宏发可毕竟远在晋地...... ☆、第七章 ·生死 赖成龙跟广平侯一起跪在建章帝跟前,太极殿的地板极冷,冷得叫人骨头都泛起疼意,他们两个却都跪得笔笔直直,动也没敢动一下。 隔了不知多久,建章帝才有了动静,他偏头对安公公说了一声:“请太孙来。” 赖成龙心里不由自主就咯噔了一声,不知道建章帝说请周唯昭是什么意思-----眼下正处理着恭王在京城安插内奸的事,这样的事,建章帝就算再憎恶恭王,也不该叫周唯昭插手的吧? 周唯昭来的很快,见了他们俩也并没露出惊怪的神情。 建章帝三言两语把事情同他说了:“那逆子就是被锦衣卫千户宏发还有广平侯世子合谋放走的,放走了之后又一路上通风报信给他方便,让他躲过了重重追杀顺利进入晋地,以至现在镇南王和吏部侍郎生死不明杳无音讯。” 周唯昭的神情凝重起来:“勾结锦衣卫.......” 建章帝冷笑了一声:“不仅锦衣卫,你媳妇儿出阁之前......”他想了想,用了更合适的词:“你媳妇儿最近这些日子的多灾多难,也同那逆子脱不了关系。他远在晋地,居然还可以操控京城局势,有趣吧?”他一手指了赖成龙:“你同太孙说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赖成龙应了是,说了王家跟韩正清勾结的事,看了建章帝一眼,语气极为严肃:“勾结戍边大将,操控京城舆论攻讦太孙妃,恐怕为的是您。” 广平侯垂着头没出声,他知道赖成龙这话说的还算是很缓和了,什么冲着太孙来的,这分明也是冲着建章帝来的,恭王分明就是想要造反了,没的说的。 建章帝问周唯昭:“听明白了?” 周唯昭摇摇头:“不甚明白。” 赖成龙心里腹诽,这一切都是你媳妇儿捅出来的,你要是不明白,还有谁明白?这两夫妻...... 建章帝瞪了他一眼:“那逆子没死,你知道的。” 当初建章帝已经把这事儿告诉了他,周唯昭点点头:“您不是已经把他的死讯宣扬出去了吗?礼部连他的棺木都准备好了,在皇陵那里的静安寺停灵七十九天再下葬。皇祖父,他已经死了。以后再出现冒充皇叔的人,按律当诛九族。” 广平侯心肝颤了颤。 建章帝却笑起来,前阵子太子恭王的事出了之后,他一度嫌弃周唯昭太聪明,觉得这不是皇室的福气,可现在看来,的确是福气。 “你说的是,以后任何一个敢冒出来说自己是恭王的人,按律都当诛九族。”他还活着,他是皇帝,他说恭王死了,就是死了。 建章帝顿了顿,又道:“如今就有人不知死活借着恭王的名义生事,这事儿,朕交给你处置。听说晋地有人冒充恭王,你去替你死去的皇叔做个主,把冒充他的人杀了!” 广平侯的心肝再度颤了颤,捏着拳头终于没忍住抖了起来。 建章帝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起来罢。” 广平侯有些艰难的爬了起来,弓着身子退至一旁。 “你那儿子竟然敢跟劫匪勾结害了恭王,死不足惜,你们侯府降成子爵,袭一代。” 广平侯觉得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知道还是少年时一念之间拉了建章帝一把救的自己,感激涕零的跪倒在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事儿若是再有除了你和赖成龙陈平知道,是什么下场,你知道的罢?” 广平侯匍匐在地点头如捣蒜:“臣知道......臣知道......” 建章帝挥手叫他下去了,仍旧把脸转向周唯昭:“这事儿你来办,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杀了那个逆子。” 周唯昭有些迟疑:“要孙儿去晋地?” 建章帝立即呵斥:“胡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去晋地做什么?!连镇南王尚且一时没了消息,何况是你?朕是叫你想法子,没叫你自己去!” 赖成龙眼观鼻鼻观心,不禁觉得绝了,到现在为止,事情的发展态势竟然跟宋楚宜之前猜测的一模一样。 周唯昭提醒建章帝:“既然他还勾结了锦乡侯和王侍郎,如今王侍郎被捕,那锦乡侯恐怕会有所察觉,您看如何处置锦乡侯?” 建章帝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他是你父亲的妹夫,没料到却跟那个逆子走的近。朕倒是想问问为什么。” 周唯昭跟赖成龙一道退出来,先问了这一月多来的进度,听说要派人去接手宏发的事就摇头:“你的人你心里该清楚,他好像跟你很久了?” 从去阳泉开始,宏发好很受赖成龙的重用,他是赖成龙早期就从千户带起来的心腹,从一个小旗一点点被赖成龙提拔上来。 是以赖成龙才觉得恼怒异常,他一手提拔宏发上来,却没料到宏发最后竟是这样回报他,他脸色很有些难看:“是很久了,久到我都从没怀疑过是他。” 当初贾英鑫和许良当道的时候,宏发都一直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却没料到最看重最信任的人原来却就是那把刀,饶是赖成龙也有些难以接受,恭王到底是给他惯了什么**汤,他才会背信弃义且胆大包天竟然做出这样的错事? 他缓了缓神重新恢复从前镇定:“殿下说的是,不能派人去问他,他这个人,嗅觉比狗都要灵敏,一旦派人去接替他的差事,他立即就会知觉......” 而宏发,是知道恭王在哪里的关键------他要跟恭王通风报信,总得掌握个具体渠道。如果他一旦发觉京城情形不对,那么,恭王一定也知道了,倒不是怕恭王知道,恭王如今本来就i是光腿的不怕穿鞋的,是怕恭王得知京城的动静而加快速度,更甚至对镇南王不利。 “得想个别的法子。”赖成龙若有所思:“调他进京也是不能的,换我在他如今的处境,一定会谨慎异常,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再三品味。” 相处了这么久,他深知自己这个心腹是什么性情。 ☆、第八章 ·引诱 周唯昭随他径直去了锦衣狱,文书都做的很齐全,广平侯世子费战面上的罪名就是勾结劫匪残害恭王,他看了一回,又伸手把这一大摞文书通通扔给了青卓:“整理整理,带回去给小宜瞧瞧。” 青卓应了一声是,周唯昭就又问赖成龙:“王侍郎呢?” 王侍郎正在受刑,周唯昭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雪白中衣半点血迹都没沾,可是整个人却已经痛苦的连面容都扭曲了。 锦衣卫拷问人的手段向来五花八门绝不重样,所以之前费战才会被人抹了脖子,周唯昭想到这里,心念一动回头去看陈平:“杀广平侯世子的人,找到了么?” 广平侯世子死的干脆利落,跟宏发里应外合的人功不可没,要是没抓着,待会儿王侍郎会不会也一样无疾而终,就不得而知了------虽然现在陈平等人看的也算是很紧。 陈平一面示意旁边的牢头打开了门,恭请了周唯昭进去,一面就道:“宏发是锦衣卫,大志可不是,收拾收拾就招了,可他知道的也不多,宏发不傻,知道大志是个寻常人,做足了准备的。”就更说明宏发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早被收买了。 按照大志的说法,宏发也是近半年来才开始叫他跟广平侯夫人传递消息的,算一算时间,正好是恭王和杨氏回京的时候。 恭王妃杨氏真的是半点可以利用的人脉都不错过,按照她这么个拉拢法,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隐患没有消除。 现在虽然抓了那个替广平侯世子递匕首自杀的小旗,可这个小旗知道的也不多,他要给广平侯世子递匕首这个命令,还是王侍郎下发给他的,其余的,把他折磨的半死他也不知道了。 陈平唉了一声笼着眉头有些发愁:“可是王侍郎脾气又臭又硬,把他的妻儿都抓到他面前他也不开口,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跟着韩正清混的,骨头不硬好对付才奇怪。 周唯昭有了心里准备,进屋就见王侍郎正朝他看过来,虽然面容扭曲脸色惨白,可一双眼睛却还是炯炯有神亮的惊人,看着他的目光也隐含着兴奋。 就像是一个疯子,陈平看不得这种眼神,回头看着周唯昭:“那个杨氏也和疯了似地,人都已经到我们手里了,还是做着不知什么美梦,居然连上刑都不怕,疯疯癫癫的,虽然后来问出了些东西,却也是些没什么用处的,真正的关窍还是在这个姓王的身上。” 必定是有什么在支撑着这些人。 周唯昭悠闲的在审案的长桌后边落座,脸上也并没什么愤怒之情,他半点不闪避眼前的王侍郎投过来的有些渗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看的王侍郎不由自主的率先移开了目光,才笑了笑,终于开口:“恭王许了你和韩正清什么好处,你才愿意跟韩正清投到他船上?” 屋子里静的有些吓人,唯有火盆里正燃烧着的碳时不时的发出噼啪声响,陈平大手一挥,人已经尽数退了出去,只余他自己给周唯昭打个下手。 王侍郎没有说话,他脚底下放置着钉板,只要他不缩着弓着脚,就会脚底板鲜血淋漓,可人是不可能一直永远保持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的,他从昨晚到现在,脚底都已经被刺穿了,两只脚又肿又大,连形状都已经分不清楚,如今他笑了笑,这一笑放松了警惕,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就又踩在了钉板上,登时疼的他惨叫了一声皱起眉头。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闭眼,只要他闭上眼睛,锦衣卫这些人就会想尽办法的让他睁开,如今他已经疲惫的上下眼皮不受控制的黏在一起,被钉板这么一刺,又立即清醒过来,咬着牙忍着疼死不开口。 连陈平亦忍不住开口说一声硬骨头的,就真的是硬骨头,难怪锦衣卫费了这么多手段拿他都没法子。 周唯昭站起来踱到他身前,目不转睛盯他的眼睛:“从前我记得你就因为跟钦天监勾结,和皇觉寺的贼僧元慧抹黑宋家而被申饬。皇觉寺后来依附的是谁,你我心里都清楚。既然如此,我也有些好奇,跟着东宫好歹是跟着正统,只要东宫不倒你的前程也就有了保证。可是跟着恭王这么一个乱臣贼子,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查了查你的书房和你的密室。”看着王侍郎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周唯昭满意的说了自己的发现:“你的人去往荥阳的行程可甚是密集啊。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跟着的根本不是东宫太子,而是锦乡侯韩正清吧?” 陈平放下了手里的笔,若有所思。 王侍郎咬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说话。 “倒有几分文人的骨气。”周唯昭不以为意,甚至还夸了他一声,之后也不再盯着这个问题紧追不休了,他开始问陈平王侍郎的妻子儿女,从他的妻子儿女问到他的父母堂叔,一个个的问的无比仔细。 王侍郎眉间隐隐闪现出纠结不忍,随即却又强行压了下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这人倒是狠得下心,要么是有天大的把柄握在韩正清手里,要么是韩正清给了他天大的恩惠。周唯昭垂头看着他,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你该知道现如今你是什么处境,不管你为了什么。这样,若是你把韩正清和范氏一族的关系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再把他们在西北的经营报上来,我就给你留个全尸,放你家人一条生路,怎么样?” 王侍郎嗤笑一声,摆明了不为所动。 周唯昭也不强迫他,回头吩咐陈平:“之前你们虽然把王侍郎的家人带来了,却没有好好招待过。不如这样,把他们带来跟王侍郎团聚团聚。尤其是他刚出生的孙子,似乎还不满两个月?一起带来给王侍郎瞧瞧,许久不见,恐怕想念的紧了。” 毕竟有些人,是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口头上的威胁对于他们来说,远没有看见那样震撼。 ☆、第九章 ·追根 王侍郎的脚又情不自禁的放直了,这回想必是放的狠了,他啊的尖叫了一声,随即就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痛的眼泪纵横。 陈平出去吩咐人领了王府的人进来,也没说二话,也没等他们真的共享天伦聚在一起哭,抬脚就踹翻了一个老婆子,痛的那个老婆子飞出去几米远,捂着胸口趴伏着起不来。 这大约是王侍郎的母亲王老太太,王侍郎瞪大了眼睛,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两只被挂在吊环上的手捏成了拳头,关节咯咯作响,手背青筋突出。 周唯昭冷笑了一声,原来这些人,也是有心的,会疼的。 可这些人当初勾结在一起,跟韩正清大范氏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可是半点情也没留,从小到大,这些人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就没有停过的时候,连他在阳泉那一次,大范氏心心念念着要他死。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王侍郎要是不肯说出韩正清跟范家的隐秘,这个代价就会付的更重一些。 王家那群人霎时如同惊弓之鸟,有年轻的妇人已经晕了过去,其他人也俱都惶惶不安,哭闹声吵的人头疼欲裂,王侍郎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这些家眷,闭上了眼睛。 陈平看了周唯昭一眼,见他没有出声,面上表情都不变,冷然伸手去抓那被一个女子护在怀里的襁褓,瞧他那手势,根本就不顾会不会伤了孩子。 痛哭声求饶声溢满了屋子,怀抱着婴儿襁褓的妇人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喊了一声父亲,怀抱着孩子看着王侍郎,眼里惊恐交加。 王侍郎困难的咽了咽口水,终于也喊了一声:“不!” 陈平到底伸手把孩子接在了手里,他拎着襁褓上绑缚的带子,把孩子递到王侍郎跟前:“这孩子长得倒是秀气。” 不知事的婴儿哭的撕心裂肺,脸都涨的通红,忽而呕出一口奶,猛地咳嗽起来。 年轻妇人终于不管孩子父亲的拉扯,死命冲撞到了人前,双膝跪地血红着眼睛揪着衣襟看着陈平和王侍郎,最后把视线放在王侍郎身上:“父亲!那是您的长孙,他才满月啊!他才满月!”大抵是锦衣卫的名声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她看着孩子被抱在穿着飞鱼服的陈平,连喘气都觉得艰难:“您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全都死绝吗?!” 周唯昭在旁边冷眼看了一会儿,终于出声:“王侍郎,你可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王侍郎铁青着脸色,双脚已经疼的没了知觉,看着一屋子睁眼看着他的一家老小,终于老泪纵横,点了点头。 陈平仍旧阎王判官一样别人欠他几千两银子一样的表情,轻轻松松把孩子放在了那哭的几欲昏厥的女子手里,这回他没再手抖,安安稳稳把孩子交给了人家,才亲自去解开王侍郎,把他扔在地上。 王侍郎开口要说话,周唯昭却先把头转向陈平:“把这些人都先领出去罢。” 知道的少一些,才能真正活着。 王侍郎出声喊住了其中一人,他的手腕被吊了这两天,早已经充血肿胀,又麻又痛,根本动弹不得了,他顿了顿,缓过了手上的疼痛,才伸手指了刚刚被叫住,现在已经吓得两股战战的老妪问周唯昭:“殿下还记得她吗?” 周唯昭看她一眼,蹙起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王侍郎就笑起来,双手终于有些力气了,就自己爬起来盘腿坐好了:“那是齐嬷嬷,是范良娣当初带进京城来的陪嫁之一,跟房嬷嬷是一样的,比房嬷嬷还得用些。”他见齐嬷嬷面如土色,也不以为意,看着周唯昭又道:“当年您五岁那年不是病了一场吗?在太子寝殿外头推您进井里的,就是她。” 此言一出,原本就已经站立不住的齐嬷嬷一瞬间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平去看周唯昭,却见周唯昭根本不为所动,既没义愤填膺,也没憎恨恼怒,只是神情平淡的摇了摇头:“是吗?我不记得了。” 他漂亮修长的手指屈起来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重点。”又扔给王侍郎一沓纸:“另外,把韩正清在西北的势力分布图写给我,还有,听说你们才是真正传递消息去给韩正清和恭王的?他们在京城还有多少人,都写下来,一个也别有错漏。王侍郎,未必每个人都有我当年那么好的运气,被匆忙跑过的内侍救了出来,你要小心。” 不骄不躁,半点不会为犯人的言语挑动情绪,要是不当太孙和储君,倒是个做锦衣卫的好材料,陈平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王侍郎先没动笔,指着齐嬷嬷笑了一声:“我就是在说重点啊,您不是说要知道韩正清和范氏一族的关系吗?还有人知道的比她更清楚吗?恐怕房嬷嬷都没她清楚,她手里,才真正管着范良娣和韩正清的大事小情。” 齐嬷嬷已经吓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她可没想到王侍郎竟会真的反水,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出去。 范氏一族跟韩正清的关系......她看着已经朝她逼近的陈平,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厥过去,往后退了退缩了缩,直到退无可退。 周唯昭喊住了陈平:“你盯着他。”他看了一眼王侍郎:“等他把人写的差不多了,就去抓人,一个别漏。” 自己开了门出去,不一会儿青卓和含锋进来,提溜起了齐嬷嬷,跟着周唯昭出去了。 齐嬷嬷悬在青卓手里,颤的差点儿控制不住尿了一身,直到被人掼在地上,才觉得天旋地转,猛地跪在了周唯昭跟前,死命的磕头求饶,人总是怕死的,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还以为以后能跟着韩正清过上什么好日子,现在却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她牙齿咬的死紧,眼睛也酸疼的厉害,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上等着周唯昭问话。 ☆、第十章 ·隐秘 周唯昭如愿以偿的问出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一项叫宋楚宜自来觉得无法理解的------为什么韩正清对大范氏这么死心塌地。 她之前隐约猜到过韩正清连对逼死妻儿的大范氏都无动于衷继续效忠东宫的原因,是因为韩正清或许同大范氏关系过从甚密。 可她没想到竟过从甚密到这个地步。 “范良娣好手段。”最终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牵起嘴角:“既要抢了妹妹嫁进东宫的机会,又不肯放弃从前的青梅竹马,最后还把两个人都玩弄其中......” 还远远不止这些,大范氏这么些年,实在是把小范氏当成泥胎塑成的一般搓圆搓扁,听齐嬷嬷说的,她都忍不住替小范氏叹息起来了。 真可怜啊,从小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嫡出,被养在嫡母膝下,待姐姐真心真意,姐姐要抢她的风头也乖乖让了,可到最后却被设计赔进去了一辈子。 “侯爷的原配妻子死了......他的原配妻子是大小姐的......大小姐的闺中密友,嫁给侯爷两年就死了......”齐嬷嬷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仿佛也知道大范氏做的事究竟有多丧尽天良,有些没有底气:“她死了以后......侯爷的母亲就逼着侯爷另娶,侯爷去问大小姐,大小姐不让......” 宋楚宜其实很不明白如同宋楚宁和大范氏这样的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深重的仇怨,动辄就要人付出一生来当代价。 明明是她自己不要的,却也不容别人染指。 齐嬷嬷趴在地上冷汗涔涔:“后来,后来二小姐想回家去------因为太子妃的事儿,二小姐还是很伤心的,大小姐冷待她,她害怕,求了我让我递信回荥阳......可是荥阳老爷夫人又都让我听大小姐的......大小姐知道以后就让我趁着锦乡侯府老夫人办寿宴,一碗迷药灌倒了二小姐.......二小姐自此后就成了锦乡侯世子夫人,后来又成了锦乡侯夫人......” 究竟是有多深仇大恨,才会对亲生的妹妹用这样惨绝人寰的手段毁了人家一生。 齐嬷嬷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后来,锦乡侯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大小姐很疼他们,二小姐见到他们的时候都不多,见的多了,世子就总要出些小毛病,有时候还不仅是小毛病,有两次都快要死了,大小姐又给请了名医,送去了苏州调养......” 这女人心肠恶毒竟至于此,果然同太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宋楚宜有些听不下去了,索性也就不再听这些,单刀直入的问她:“锦乡侯就对范良娣沉迷到了这个地步,连她杀死了他唯一的嫡子也不管不顾吗?” 至于小范氏,那在韩正清心里估计也就是个替代品,谈什么情分不情分的,简直有些可笑了。 周唯昭揽住宋楚宜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 齐嬷嬷咬住了唇期期艾艾的看着宋楚宜,她没料到来了这里审问她的不是周唯昭而是太孙妃,她心里是知道一点这个太孙妃的厉害的,又还是有些想要拿乔------王侍郎都能靠卖情报反水得到些好处,换了全家人一条命,她也想谈谈条件。 宋楚宜已经笑起来了,她的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齐嬷嬷所有想法,微笑着摇头:“嬷嬷可别跟我谈条件,你现在能不受重刑在这里同我聊天,已经是我给情面了。你最好是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荥阳范氏死的时候,你们一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我说到做到。” 齐嬷嬷打了个冷颤,心里想着宋楚宜危言耸听,又不敢硬碰硬,只好认命的说下去:“其实,其实......其实我们大小姐一直都骗锦乡侯的......” 宋楚宜觉得齐嬷嬷已经快要说到重点了,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接了青莺递过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 “锦乡侯以为......以为东平郡王是他的......他的孩子........”这一句话,齐嬷嬷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却不可避免的低的几乎叫人听不见。 宋楚宜跟周唯昭对视一眼,挑了挑眉。 她几乎失笑:“韩正清凭什么这么以为,他难道不知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的吗?” 堂堂一个侯爷,竟然连这等鬼话都信?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这话拿去骗鬼,恐怕鬼都不信。可韩正清居然被这样的谎话骗了一辈子,还为这谎话搭上了自己的唯一的嫡子。 真是愚不可及。 周唯昭扬手打断她,有些不解:“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韩正清还要拿有毒的人参给东平献上去,他既然以为东平是他的儿子,难道就不怕东平因为献上有毒的人参被查出来而获罪么?” 齐嬷嬷抹了一把额上冷汗,犹豫的看了周唯昭一眼又摇头:“到时候太子已经死了,恭王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还想东平郡王改名换姓重新回他们韩家姓韩? 这回真是连周唯昭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真是荒谬。”既荒谬又可笑,这样的事,居然也凭着大范氏嘴巴一张一合就认定了是真的。 宋楚宜叫青卓把人带下去,最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一直叫她困惑的原因也清楚了,她叹了口气:“难怪韩正清知道韩止和小范氏死了也无动于衷,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个儿子。” 知道了这一点,宋楚宜有些犹豫:“殿下,这事儿或许该叫圣上知道......” 韩正清要是以为东平郡王是他的儿子,现在他准备陪着恭王造反了,那么,他会怎么办?简直显而易见,反正他不会叫儿子处在危险之中,尤其湖北还有崔应书这个正钦差在。 宋楚宜总算晓得这张网是以何种方式朝他们张开,并且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十一章·揭露 对于韩正清来说,弄死他妻儿的大范氏不是他的仇人,害死韩止的东平郡王不是他的仇人,下令要大范氏死的卢皇后和护不住大范氏的太子才是。 宋老太太怔忡了许久也没回过神来,拉着宋楚宜的手只觉得荒谬至极:“早些年只觉得范家两姐妹都是祸水,可是如今才知道,小范氏竟可怜如斯!韩止......” 那也是个倒霉的,托生在了韩正清这样禽兽不如的人手底下当儿子,这种人就不配有儿子! 宋老太太想起这一点又忍不住冷笑:“自己亲生的儿子死了不伤心,这便宜儿子的安危他倒是牵挂的紧,这样的人,活该他死了也没人摔盆捧灵!” 这话说的就有些刻薄了,可见宋老太太对韩正清的厌恶究竟有多深。 大范氏也真是手腕了得,一面把太子的心死死的拽在自己儿子身上,让太子连嫡长子都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一面又把韩正清玩弄于鼓掌之中予取予求,甚而还能抽出手来把小范氏和韩止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这等心机手段......宋老太太无比庆幸当初卢皇后下手下的快,否则这个祸害真的勾结了韩正清,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未必如此,大范氏活着,至少是不会允许韩正清投向恭王的......她看着宋楚宜,问她:“那现在,你们同圣上说明白这事儿?” 可是这事毕竟关乎皇室秘辛,怎么宣之于口? 宋楚宜也正为这事儿苦恼,她挽着宋老太太的胳膊也忍不住叹气:“才刚审完了齐嬷嬷,现在我跟殿下也没决定到底怎么跟圣上说......” 宋老太太也觉得棘手,这都是没影儿的事,皇家血脉哪里会那么轻易就能造假,东平郡王决计是太子的种不会错,为了他的名声,这事儿也不能闹开,闹开了,东平郡王以后何以自处?圣上应该会考虑到这个问题,要是由周唯昭开口,就算是有齐嬷嬷这个人证,也不可避免会被人以为是他想趁机落井下石攻讦兄弟。 远在前院的清风先生却捂着牙觉得牙酸,倒了嘴的核桃都懒得吃了,啧啧了两声非常感慨:“范良娣娘娘这一手本事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了,她有这个本事,还能干净利落的被六小姐整死,这也就是多亏了皇后娘娘比太子身份高,又握着太子把柄导致太子不得不忍痛割爱,否则.....啧啧......就算还是再来一个太子妃娘娘,恐怕也斗她不过啊。” 倒不是手段不够,关键是太子犯浑啊! 清风先生感叹归感叹,见宋程濡周唯昭都朝他看过来,该说自己的主意还是说了:“就像六小姐担心的那样,锦乡侯他以为东平郡王是他的儿子,那他现如今要造反了,是不是最该保证他儿子的安全?而怎么保证他儿子的安全?既然已经同朝廷撕破脸了,当然是要把儿子放在身边才保险,没有犹豫的时间了,现在就看谁的手快吧!” 在场诸人忍不住都是面色突变,清风先生说的再现实不过了,韩正清是不可能放任东平郡王在朝廷遭受危险的-----哪怕齐嬷嬷和王家没有暴露,没有供出东平郡王在他想象当中的身世来,他恐怕也会想方设法的联系到东平郡王。 清风先生看众人都跟吃了苍蝇似地没有说话,忍不住又叹一声:“恐怕韩大人已经付出行动了,湖北那边已经接到消息了。快去信给崔大人吧,但愿还来得及。” 否则副钦差真心动了歪主意要动一个正钦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尤其还是在有韩正清派去的人帮衬的情况下。 宋程濡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总算也明白了之前宋楚宜说的那句,恭王大概是以何种方式来朝他们所有人网开这张网了-----西北有韩正清,只要恭王顺利拿下他自己的那五万九千余名人,又有韩正清帮衬,到时候连崔绍庭这个三边总制的安危都成问题,而湖北.......若是东平郡王真的被蛊惑,那崔应书怎么办?东平郡王甚至很可能招揽江田平,从而同江田平沆瀣一气率先朝崔应书下手! 到时候这两个地方都先乱起来,恭王再举起反旗,韩正清手里的十几万兵马加上恭王手里的六万兵马,一路挥师北上.......朝廷危矣! 清风先生说的是,现在就是比谁的手势更快的时候了,宋程濡整了整衣冠脸色肃然看着周唯昭:“殿下宜对圣上据实以告。” 这不是一人能做决定的事,一点差错都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到时候要真的因为隐瞒了这些关系而出了什么事,那么周唯昭,还有他们这批人,都是千古罪人! 清风先生难得没跟他们唱反调,唉了一声看向他们:“知道就好,这个时候,不是讲究那些疑心不疑心的时候,自己一时私心导致后来江山乱了,百姓受苦,那你们就通通是大周的罪人。虽然你们如今知道的恐怕已经晚了,不过晚了总比不知道的好,亡羊补牢吧,能挽回多少是多少,最不济,也有个准备了。这事儿不能拖,做了决定就立即上报吧。”他停了片刻看向周唯昭:“不过殿下,您可以带着锦衣卫都督和同知大人一起去。” 否则发现这事却先来宋家而不上报,才真是要令人疑心。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周唯昭自然心里是有数的,同样的,王侍郎心里应该也门清,不过虽然王侍郎心里门清,为了避免他说错话,周唯昭还是特意先叫青卓去叮嘱了一番,才整装进宫,清风先生说的是,是建章帝让他去查的,这事儿虽然事关皇家隐秘,可范良娣已经死了,纵容范良娣的太子如今也躺在床上是个废人,而他跟他母亲卢太子妃更是被太子和大范氏所嫌恶和避讳的,这事儿更怪不到他们头上。 ☆、十二章·急召 周唯昭同付友德商量了半日之后,连赖成龙抓来的奸细也来不及审,赖成龙说的已经知道该如何解决宏发的事也来不及听,先把王侍郎和齐嬷嬷招供的东西在他跟前吐了口,赖成龙饶是在锦衣卫浸淫了这么多年经历的光怪陆离没有人伦的事繁多,也被这消息惊得傻站当场,被陈平拍了一下肩膀才反应过来。 这些后宅的女人们,真是个顶个的精明的厉害,虽说前朝没她们的位置,可是她们要是一不高兴,恐怕前朝办事的人都没了------都毒死在家里了。 想是这么想,脑子却转的不慢,心知这事的确耽误不得,也就把自己这边的事暂且压下-----说起来这些事看似散乱,说到底却是同一件事,圣上下了决断之后,自己这主意再说也是一样。 建章帝在太极殿,最近湖北那边局势吃紧,福建那边又出了事端,他很是繁忙,每晚看折子看到半夜,还要分出心神来管韩正清和恭王这边的事,已经无比厌烦。 等看了赖成龙和陈平递上来的折子之后,他对恭王和韩正清的不耐烦终于到了极点,不仅是厌烦,还有警惕心也一并提到了顶点。 周唯昭和清风先生他们能想到的东西,他自然也想的到,并且在他的角度,还想的更加严重-----韩正清之前就已经以为东平郡王是他儿子滨且通过东平郡王的手给太子下毒了,说明他早跟恭王勾搭上了,恭王能相处那么毒辣的计谋说不定就是他给想的。 而恭王最终下定决心从皇陵逃走,恐怕也和韩正清脱不了关系,既脱不了关系,那么恭王如今销声匿迹,连锦衣卫也追踪不到踪迹,会不会就是去找韩正清了? 御书房里安静的吓人,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清脆鸟鸣,片刻过后建章帝才发出了声响,打破了这仿佛画卷一般的沉默:“他也敢想。” 他居然也敢想,虽然太子如今不受他待见,可是太子是他亲儿子!是大周的储君,韩正清居然妄想着给他戴绿帽子,而且还想扶持着他以为的那顶绿帽跟他的孙子争皇位,他哪里来的狗胆?! 建章帝怒极,面上的表情却反而温和到了极致,他将在场众人都扫了一眼,先问赖成龙:“派出去的那帮人还没有消息?” 赖成龙精神一振,摇摇头,把自己想到的法子说了:“不过宏发此人却极孝顺的,听大志说,他们母亲患有一种怪病,非得在晋中的太白真人那里求一味解药才镇得住疼痛,当年我们去阳泉平乱的时候,宏发曾求得过一瓶,可那瓶药已经用完了,他必须得去求新的......” 建章帝把目光移向陈平:“你今天就动身,亲自去一趟晋中,轻车简从,少带些人手,到了当地再调当地卫所的人手,还有在晋地的崔家......务必抓到那个宏发,问出恭王下落。” 虽然说或许迟了,可是未必就不能挽回------知道恭王的下落,再行刺杀,也是好的。 陈平领了命,就听见建章帝又道:“至于湖北那边......” 东平不管如今知不知情,也得先弄回京城来,必要的时候,也是威胁韩正清的砝码------比如说,要挟韩正清回京,这京城里,那些姓韩的族人可是对韩正清半点用处都没有,他这种人冷心冷血,连亲生儿子都能坐视不管,何况族人? 他下了决定:“叫景宽去,叫他亲去一趟湖北。” 他当初叫东平去湖北,实在是太失策了,早知道......可千金难买早知道,何况东平郡王是皇孙是没错的,当初谁又能料到恭王会有这么大胆,竟然连这等悖逆之事也做的出来。他眼神暗了暗,吩咐安公公急召驸马叶景宽入宫。 等和叶景宽深谈过,晚间立即又急召五名内阁大臣进宫议事。 宋楚宜闻听消息放了手里的书,极轻极轻的舒了一口气,一弯残月挂在树梢,冬天的夜已经有些冻人,紫云递上一个紫金雕兽暖炉来,轻轻替她拢了拢斗篷:“书房天冷,娘娘不如回寝殿等殿下吧?若是殿下回来了,自然有消息送进来的.......” 周唯昭也被留在御书房听召,到夜深了还未回。 担心的不止她一个,鸣翠宫湘灵也来请她过去:“娘娘担心的不行,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请您过去一道说说话。” 宋楚宜颔首,先回寝殿换了衣裳,刚要出门,青莺有些着急的进的门来看了宋楚宜一眼,喘匀了气方才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娘娘,马三递了消息进来,马旺琨和马长江那边并不顺利......” 之前端慧郡主把他们借去晋中传话的,可是一直没消息传回来,现在总算有消息传回来了,听起来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宋楚宜抬手止住她,看了湘灵一眼。 湘灵极为知趣,笑着先行一步,把空间留给他们主仆。 上一世周唯昭会死,内奸的因素占极大比重,虽说现在轻罗跟含烟也算是奸细了,可那是不同的,周唯昭和卢太子妃身边肯定还有旁的奸细,虽说现在周唯昭和卢太子妃身边的人都是老人了,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总是没错的。 廊下的灯笼被朔风吹的左摇右摆,明明灭灭的光影投在地上让人晕眩,青莺顾不得看,先跟宋楚宜说:“马长江马旺琨寄了信回来,用的是暗语,据他们说,镇南王恐怕凶多吉少。” 宋楚宜的眉心猛地跳了跳,紧跟着右眼皮也疯狂的跳起来。 镇南王凶多吉少?如果他出了事,就意味着恭王很可能已经夺得了太原兵权乃至政权,否则镇南王堂堂的奉旨办事的钦差,怎么会凶多吉少?! 而如果恭王已经夺得了太原屯列的六万名兵力,他会怎么做?!宋楚宜面色凝重,领着青莺青桃先往太子妃的鸣翠宫去。 ☆、十三章·围困 卢太子妃听闻消息也心下凛然,镇南王是太孙嫡系,自己握着府君卫君权,且老当益壮尚能饭,他要是在晋地出了什么事,对周唯昭来说实在是不利,而崔家就更不必说,崔家是宋楚宜的外家,是晋地望族,一旦恭王手握兵权且彻底反了,首先就会拿镇南王和崔家来祭旗。 可是现如今天高皇帝远,崔家跟镇南王都远在晋地,京城的手就算是再长都伸不到晋地去,卢太子妃忧心忡忡,保养得宜的手指甲都忍不住折了一截,看向宋楚宜问道:“恭王要是拿到兵权,会不会立即就反?” 如果他立即就反,旁人不用说,崔家跟镇南王反正是没救了。 说来说去,还是宏发那里出了差错,他要是没被人收买,以锦衣卫的手段,恭王如今早已身首异处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事? 现在还有韩正清这个难缠的角色,实在是让人头痛的紧。 恭王自己也在问令长史同样一个问题:“反不反?” 令长史摸着下巴看天,详细观察了一会儿天象之后才回头摇头:“时机未到。”他见恭王俨然已经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般异常焦虑,先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殿下,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们身后,冲天火光映的远处的湖都红了半边,恭王回头看一眼,冷笑出声:“怎么还不是时候?等本王拿下镇南王,拿他的人头来祭旗,还有什么不是时候的?!” 这一路以来的追杀围堵弄得他心神俱疲,好容易在广平府知府的帮助下顺利逃过了崔家的围追堵截潜回了太原联系上了他的心腹----左护卫军大将军吴千离,又跟吴千离设计合谋把镇南王一行人困在了太原知府衙门里,现在这冲天的火光,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连镇南王都已经在他们手里了,里头还有原本准备交付兵权给镇南王的左护卫大将军林冲和中军卫大将军白鹳,这三个人被一网打尽,他到时候何愁不能重新把整个晋地攥在手里?! 说到这里,他顾不上再跟令长史废话,回头去问吴峰:“只留了一个出口?” 说起来这还是韩正清给他出的主意,韩正清叫他先偷偷通过身手极为了得的吴峰联系上吴千离,再叫吴千离假意答应交付兵权,并且叫太原知府做东邀镇南王一行和林冲白鹳到知府衙门做客,然后设计了这么一招火攻,打算把镇南王和吏部侍郎一行全都控制在手里。 原本还把崔家也算在其中了的,只可惜崔家人的嗅觉比狐狸还要精明,许久之前就已经开始闭门不出了,且四处派人打探消息,恭王冷笑了一声,眼里的厌恶之色更加明显。 吴峰面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话说的也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王爷放心,已经围的像个铁桶,只放了一个口子,他们要么被火烧死,要么逃出来被我们生擒。” 恭王眼里迸发出兴奋的光来,喝了一声好,背着双手看着前面被火龙席卷了的府邸。当初他被追的有多狼狈,有多少次险些命丧刀下,今天他就通通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这还只是一个开头,镇南王.......他面上带笑,眼里却殊无笑意,镇南王下一个就是崔家,他要这个在晋地已经绵延了几百年不曾断根的崔家彻彻底底家破人亡,他要晋中再无崔氏,他要每一个支持周唯昭的人都死。 令长史始终有些忧心忡忡,见恭王不理他,不禁喊了一声殿下。 恭王终于转过头来看他,那目光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看的令长史忍不住一个哆嗦。 “若是先生害怕,尽可去我库中挑拣,但凡先生看的上的,通通拿去,我保先生这一世富贵,送先生去个不会被我影响的地方。”他说完,大踏步的领着吴峰等人近前去观看火势了。 里头隐约传来人痛哭嚎叫的求救声,令长史却充耳不闻,白着一张脸,险些潸然泪下。他哪里是怕?!他要是怕,这只手就不会断了!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臂,只觉悲从中来,追上前跪在恭王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一句一句说的声泪俱下:“殿下!我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徒?!我拖真有那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说时机未到,是真的时机未到,殿下如今的确是回到了晋地,且把镇南王困在府中不是烧死就是生擒,可是殿下拿什么服众呢?就算加上韩将军的十四万人马,您总共也才二十万人马,就这么些人,您拿什么跟朝廷抗衡?!” 恭王住了脚,看着令长史的左袖在风中飘飘荡荡,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起来罢!”又伸出手去扶他。 令长史的左手,还是在护着他掏出镇南王派来的人追杀之时丢的,他想到这里,倒是也念令长史的情,令长史毕竟跟着他时间也久。 令长史见他终于肯听自己说话,松了口气站起来,声音已经带了哽咽:“殿下明鉴,我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殿下该知道,民心所向才是众望所归,如今圣上已经颁布圣旨说您已经死了,只要圣上还活着一天,您敢举起反旗,您就是乱臣贼子,被圣上一句乱臣贼子不忠不孝就堵住了嘴,您到时候拿什么服众呢?自古以来,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文人想事情就是喜欢想这些弯弯绕绕的,恭王有些不以为然:“有韩将军助我,当能一帆风顺。” 可这回连吴峰也干脆的附和了令长史的说辞:“令长史没有说错,殿下,圣上是您的父亲,也是一国之君,您兴师的理由若不能服众,恐怕天下人都不肯服您。” 历来造反,总得有个合适的由头,要是建章帝死了还好说,编个理由也就是了,麻烦就麻烦在建章帝活的好好的,恭王不管说什么,他反自己的父亲,在礼法上就说不过去,是要被天下人唾弃的。 看雷文峰的新闻真的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可能最近在医院看的生离死别多了,总觉得世事无常。 不是说话不算数,我答应过大家的事到现在还没有没做到的,只是实在是分身乏术,我奶奶做了大手术之后要人照顾,我天天在医院里待的也真的很想死啊,可是我又走不了,天天睡八块钱一晚的折起来的单人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这几个月老了十岁的样子.....之前存的稿子也都努力的跟一天现码的合起来发了,保证了每天四更,没有找借口的意思,大家也看的出来,已经到尾声了,很努力的在把坑都尽量填满,十天之内一定会做到爆更的,累死我自己也一定会说话算话。 最后非常非常感谢大家,也非常非常抱歉,对不起,很久没说了,现在还是要说一声,爱你们,么么哒。 ☆、十四章·交锋 自从恭王打算逃亡那天起,就没曾想过要建章帝活着,如今建章帝活着对于他而言越是一件碍眼的事,他眸光暗了暗,看着冲天的火焰半响,终于转头问他:“那如何才能师出有名?” 肯问出这句话,就说明还是听得进去人说话的,令长史吁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站起来,不大自然的摸一摸左臂:“当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四个字没说完,里头之前被吴峰说的围的像铁桶一样的知府衙门就有了动静,喧嚣声不绝于耳,恭王立即挥手打断令长史的话,领着吴峰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知府衙门西侧们,月明星稀,寒风料峭,西北的大风吹的火势更加凶猛,他冒着火舌往里冲了冲,就看见灼人的热浪里从知府衙门里冲出来的一群人正同吴千离的人拼杀在一起。【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ia/u///】 若说之前还只是两眼光,如今他已然兴奋的只差要一蹦三尺高,声音高的都有些变调:“抓活的!抓活的!”一面又回头看着吴峰:“吴峰你也去,你也去!” 他跟过街老鼠一样在曾经称王称霸的晋地躲了这么久,几次三番险些被镇南王这个老东西给害了性命,而今终于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来鱼肉镇南王了,怎么能不欣喜。 何况就不说别的,镇南王这样的身份,抓在手里祭旗也是一等一的人选。 吴峰领命,带着人冲进去帮吴千离的忙,可眼前的一行人竟然异常顽强,饶是武功高强如他,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对方围剿至不远处的一处胡同里,幸好胡同是死胡同,左右两边又皆是大门紧闭的民居,自己这边又人数众多,饶是镇南王有通天之能,也只能乖乖等死了。 可镇南王偏偏就不是甘心等死的人,此刻他根本不在那群已经被熏得看不出面目的率先冲出府衙的人里头,大冬天的,他身上披着一件浸湿了的棉袍,抖搂着棉袍袖子捂着口鼻防止烟熏进去,耐心至极的蹲在尚未被火苗舔舐的墙根底下,一双眼睛通红。 他一路追着恭王的行踪来的晋地,手下的人并不无能,他制定的法子也并不是没效的,可偏偏他就算手眼通天,也不能控制住晋地所有官员。 而偏偏恭王就占着这个便宜,他是晋地的土霸王,这十余年来晋地官员升迁调任都由他掌控,当初建章帝对儿子们好的时候,给端王增加护卫,送矿盐交易权给恭王,都是做过的,所以恭王才会富得流油,所以恭王时至今日,都已经被建章帝宣布死讯了,晋地的这帮官员还是有如同吴千离和太原知府一般对他死心塌地的,想起招待自己的山西巡抚,镇南王又是一阵痛-----山西巡抚是他的故人,也是太孙的,却没料到此际他们却仍旧选择了恭王。 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伤心懊悔已经全无意义,逃命才是最要紧的,他要是落在恭王手里,生死尚且都是小事,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绝不能落在恭王手里-----否则堂堂钦差,堂堂大将被斩于军前,对军心民心会有多大的影响?何况恭王一定会拿他的身份来大做文章,甚至设计叫太孙和太子难堪来俘获民心。 不管怎么样,必须要逃。 他周围趴伏着一动不动的副将忍着灼人的火光,炙人的疼痛,朝镇南王挥了挥手。 成功了,他们率先出去调虎离山的人已经成功吸引了一批人的注意力,现在这个时候最好逃脱。 镇南王如同一只潜伏多时的豹子,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在副将几个人的掩护下飞一样的掠出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忙朝西逃窜而去。 还来得及,他要去趁着吴峰和吴千离被拖住这段时间,把恭王给抓在手里,然后跟晋中知府会和,以晋中为据点徐徐图之! 幸好此刻恭王还只是说服了吴千离,何况这晋地官员无数,他靠着崔家,总也能找出个不对恭王摧眉折腰的来。 镇南王反应快逃的快,可恭王那边的动作也着实不慢,吴峰不消三刻时间,已经将人围堵得没有还手之力,这一逼近,才现事有蹊跷------他是见过镇南王的,没见过镇南王本人,可是镇南王的画像,却一年一年的都送来过他手里,他绝不会记错,此时此刻,这群人里头,根本没镇南王的影子。 可这些人又要奋力突出来------这些人都是镇南王的亲兵,要是镇南王出了事,他们怎么都要守在镇南王身边的,除非......调虎离山! 他面色一变,手里攥着的刀已经烫的吓人,立即反身扑至来处,正好对上被镇南王一刀斩杀的死在恭王面前喷了恭王一脸血的护卫。 他反应奇快,一手将朝他飞来的尸体掼在一旁,飞身扑到了恭王面前,险险拽住了恭王衣袖,一下子把他拽离了镇南王周围。 镇南王扑了个空,丝毫不再犹豫,立即喝了一声:“走!” 立即抽身脚不沾地的朝小巷当中掠去。 吴峰把恭王放在地上还没站稳就听见恭王气急败坏的喊:“快追!快追!” 这个老匹夫!他摸了摸自己险些被镇南王箍在手里的脖子,只觉得后怕-----果然是个狡猾的! 场面乱成一团,没人注意的令长史好险没被扑出来的镇南王一行人砍死,灰头土脸的立在恭王身边,焦急的打量恭王,见他除了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方才松了口气。 “殿下别急。”吴千离从里头出来,一手拽了一个人头,满脸血迹的看着恭王:“这是白鹳和林冲的人头,背弃殿下的人,都是这等下场!” 是,背弃他的,都只能是这个下场,他一定要他们通通生不如死!镇南王! 镇南王顾不上他的憎恨,全神贯注的到处奔逃,吴峰实在是个劲敌,怪不得当时恭王对他推崇备至,还要把这个人献给朝廷,说他是不世出的名将,如今看来,果然一身武功非常了得,只不知,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是不是也如他的功夫一般出众。 ☆、十五章·逃命 晋地冬天的风刮得叫人脸疼,尤其镇南王之前为了躲避火舌和烟熏,还披了湿透的棉袄,此刻身上已经因为极快的奔跑一阵冷一阵热,脚上更是冷热交加,麻的险些没了知觉。 可他不能停下来挠一挠再接着跑,后面那个吴峰,实在是个太恐怖的对手。 好在这些年他从未疏于训练,一身的功夫从未丢掉过,因此在副将等人的掩护下,总算是暂时甩脱了身后难缠的苍蝇。 他从太原知府府衙里逃出来的时候天还是漆黑,如今再停下来,天边却已经能瞧见鱼肚白了,风大,偏偏此刻还下起了大雨,他躲在一处破庙里,终于算是暂时逃出生天。 只是身边的人,去行调虎离山计策的有二十余人,跟着他逃出来的有二十余人,到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却只四人了。 副将摸一把脸上的不知是汗还是雨的水,咬牙切齿的道:“王爷,咱们如今......”他虽然恨恭王这个差点把他们置之死地的人入骨,可是却也知道如今情势比人强,恭王掌握了吴千离,又杀了白鹳和林冲,逼的他们如同丧家之犬只能四散逃命,俨然已经又把晋地牢牢握在手里,眼下这个局势,想要报仇就实在有些天方夜谭了,及时想法子留得命在才是正经道理。 镇南王逃了一整晚的命,饶是再如何精干也有些疲倦,加上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他知道极有可能是要病了,肃了脸色吩咐下去:“天亮之后,这太原就要变天了,恭王必定是要立即收回兵权的,太原就彻底握在了他手里,之后......之后他就该全城搜捕我们了,我们能逃的现在一时,却绝逃不过一世,依我看,四天都撑不过。” 恭王不是无能的人,这么多年他能把晋地紧紧攥在手里就可见一般,现在看来,马圆通等人能在晋地闹出那么大幺蛾子,跟恭王也不无关系。 副将听的心都有些灰了,抿了抿唇看着自家王爷:“既如此,当速离太原。” 恭王若是抓到了他们,不是用来威胁朝廷就是用来祭旗,不管是哪一种,对于镇南王来说,都是比死还要难受的结局。 镇南王摇了摇头,觉得脚底的酸麻越发严重,重到已经无法挪动的地步,不动声色的将手撑在了膝盖上:“我撑不住了......” 副将这才发现他额头直冒冷汗,脸色潮红,不由大惊,试探着伸手去探,镇南王的额头滚烫,像是一个火炉,只差冒烟了,就更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 镇南王是他们的主心骨,可是现在情况危急,他们要是带一个伤病人上路,只怕不出太原就要成为人的盘中餐。 镇南王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倒是并不慌张,摆了摆手:“不急,恭王既然能收买太原知府,之前我寄回去的奏章想必也一道截了,京城那边久收不到我的消息,自然知道事有蹊跷。”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现在这个时候,京城那边就算立即派人来,恐怕也来不及救他们的性命。副将皱起眉头:“可王爷刚刚才说,恐怕咱们最多撑不过三天......” “是撑不过三天,所以要做别的打算。你回京城去报信。”镇南王当断即断,指了副将不等他说话,就下了决定:“我率人去晋中。” 副将愣在当场:“可是多事之秋,恐怕崔家也未必护得住您啊。” 整个晋地都是恭王的人,纵然崔家在晋中是土霸王又有什么用?到时候第一个就是被恭王收拾的,现在镇南王要去哪里,无异于自投罗网。 镇南王却主意已定,扬手打断副将的话:“不必再说了,我是奉皇命来晋地收复兵权的,不管怎么样没有这样灰头土脸回去的道理。晋中虽然也属晋地,可晋中新任知府却是殿下在阳泉之战中新近提拔上去的,胡应明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怎么做。恭王一时之间恐怕也顾不上来收拾崔家,就算能顾的上.......他或许忘了,三边里头,可不止有一个西北。” 联系上崔绍庭,照样还有翻盘的时候,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回京城去,否则他若是死在被追杀的途中,自然是由得人编排,若是回去了,朝中如果有恭王同党,他肯定也要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战役才刚刚打响,恭王也不必太过得意,还不是时候,远远不是时候。 他见副将愣神,伸手一挥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压低声音交代:“快去,这一路多加小心.....我手底下不出孬种,你可要活着回京城报信,给我说个明白,别叫圣上以为我被奸人撺掇了去。” 副将抿唇,神色凝重的应一声是,给镇南王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飞快的消失在了破庙里。 剩下的就只有镇南王三个亲卫了。 “趁着恭王如今还没时机顾得上全城搜捕我们,我们趁乱出城。”镇南王忍着身上的不适咬牙站起身,低声又说了一声:“快走。” 这个时候了,也不是劝镇南王休息的时候,真要是敢在这里休息,恐怕晚上就得被吴峰他们给包了饺子,亲卫们不敢耽误,抹了一把汗,到底想了个法子,出门转了一圈,偷来些平民的不起眼的衣裳,各自换上了,又给镇南王也换上,用来掩人耳目,这才护着镇南王捡小路走,幸好他们都是兵油子,自来是惯会跟人打交道的,如今恭王到底也还没光明正大的宣布身份接管兵权,因此花了些银子,就顺利的出了城。 出了城,才算是可以歇口气,他们又特意寻了个偏僻处的小村子,先叫镇南王养病-----镇南王病的实在是太重了,伤寒这东西,一旦发作,便是镇南王这样的老江也被折腾的去了半条命。 镇南王晚上醒来,三名亲卫有两名守着他,还有一个说是在外头打了个野鸡,正给他熬鸡汤,锅碗瓢盆都是从寄居的人家借的。 他咳嗽了几声,发觉自己实在是乏力,就知道不是逞强的时候,想了想,交代其中一名亲卫:“提前去崔家报个信。”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亲卫,又特意叮嘱:“另外,告诉崔家,恐怕锦衣卫里有内奸,若是有锦衣卫借机去崔家查探消息,尽快诛杀!” ☆、十六章·宏发 夜深沉,永安宫殿前几盏宫灯将廊下一片地照的如同白昼,院里的两株早梅已经迎风开放,在深夜的灯光映照下更添几分风姿,宋楚宜裹着大氅站在阶前等周唯昭,风大,梅花花瓣纷纷随着风落在她的风帽上,很快又随着风吹落在地,铺了一层粉红地毯。 廊下一连串灯笼如同蜿蜒火龙,在风里摇摆成极美的形状,如同一片灯海,青莺却顾不得欣赏美景,轻声喊了一声娘娘,凑在宋楚宜跟前道:“娘娘,青卓回来说,殿下恐怕没那么晚能回得来,请娘娘尽早安歇。” 这是继上次建章帝召见内阁阁老之后再一次召集常首辅,并且叫周唯昭旁听,紫云递给宋楚宜一个暖炉握着,一面忍不住有些悬心:“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很快宋楚宜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她才刚梳洗过,周唯昭就回来了,先自己去净房换了衣裳,方才上床搂了宋楚宜,见她衣衫单薄,把她抱在怀里,拿被子一裹,方才同她说起今天召见阁老们所为何事:“晋地那边终于有了消息----镇南王的副将逃的性命回来,报说恭王私下勾结了吴千离和太原知府,设下鸿门宴对付镇南王,镇南王侥幸逃得了性命,只是如今却不知下落何方-----他出来之时听镇南王说过,会去晋中投奔崔家,可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晋地情况究竟如何了。” 他顿了顿,有些担忧:“晋地情形败坏若此,陈平过去恐怕也是危险重重。” 陈平奉命去晋地对付宏发刺杀恭王,可眼下恭王已然成了气候,再过去,却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还极有可能被恭王逮个正着。 宋楚宜听说镇南王还留有性命,先松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王爷能从设计精密的死局里逃出来,就非常人。”她下了榻,从多宝格上拿出一卷羊皮纸摊开给周唯昭瞧:“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您瞧......”她指着地图给周唯昭瞧:“镇南王之前不是同副将说他要去崔家,您说他为什么去崔家?难不成他不知道崔家在恭王得势之后也会成为恭王的眼中钉,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崔家?凭镇南王的老辣,仍旧选择去晋中,一是因为崔家是晋中地头蛇,又是我的外家,是殿下死忠,二是因为晋中知府胡应明亦同殿下关系匪浅,三......”她顿了顿,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三,是因为我舅舅镇守大西北,是三边总制。” 韩正清固然手底下领着守城的十几万兵马,可那又如何?崔绍庭是三边总制,说到底,韩正清不过是镇守大同的守将罢了。 周唯昭听的眉头也不自觉的松开,见宋楚宜赤足站在地毯上,忙将她抱上床,一面笑:“你倒是同常首辅和宋老太爷的想法并无二致。” 宋楚宜就笑着瞥他一眼:“难不成殿下要跟我说殿下没想到这一点?”一面把脚自然而然的放在周唯昭怀里取暖,一面问:“那常首辅同我祖父的意思是什么?” 常首辅跟宋程濡肯定看得出如今情势,恭王既然已经顺利接管太原兵权,接下来肯定是要对晋地进行大清洗,然后就同韩正清会和,举起反旗的。 在这样情况下,以常首辅和宋阁老的老谋深算,自然是会主张急召韩正清回京。 事实上常首辅和宋阁老乃至岑尚书都是这个意思,周唯昭将他们三人在御书房的对答告诉了宋楚宜:“你说的没错,三位阁老都一力主张急召韩正清回京。用的是福建倭患严重,沿海告急的由头。” 韩正清如果回来,那不必说,就是死路一条。 而他若是不回来,朝廷立即可以以抗命罪将他撤职,作为三边总制的崔绍庭自然义不容辞的担当讨伐他的人选。 宋楚宜稍稍放心,觉得自己冰冷的脚暖和了许多,又叹:“只是听说王爷身子不大好?” 不知道镇南王能不能坚持到去崔家的时候。 周唯昭亦忍不住叹:“只可惜如今晋地消息渠道已经被恭王切断,我们不能得知晋地情况。现如今别的倒是不怕,就是怕宏发借锦衣卫的名头对崔家发难。” 宋楚宜面上带出一丝冷笑:“就怕他当缩头乌龟,他要是敢动,崔家也不是一味吃素的。” 恭王不能在幕后躲多久了,他要是不举起反旗自证身份,他在天下人心里始终就是个死人,可是他若是现在举起反旗,那他就是个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根本不得民心,现在他正是处境难堪的时候,此刻想对崔家下手,也只能暗地里出手,或是寻崔家的不是,可崔家在晋地也经营多年,哪里就能这么轻易的被捉到不是?如果没有猜错,恭王的确会叫锦衣卫暗中做些手段,譬如说栽赃崔家窝藏余党,欲行不轨。 可既然是暗中做手段,以崔家的实力,倒也不怕这些,何况之前发现宏发有问题,马永福马旺琨递消息回来之后,宋楚宜就已经着青莺派了马三快马加鞭赶去晋中报信了,崔应允和崔应堂经过崔绍英和崔宇的事之后,再也不是当年那等只知光风霁月,不晓得世事险恶的儒生了。 恭王要是指望宏发来对付崔家得到镇南王,恐怕是要扑个空。 远在晋中的崔家的崔应允和崔应堂先接待了宏发-----这个人自称是来搜捕劫杀了恭王的、马圆通的余党的,还义正言辞的说是这些余党如今都改名换姓投到了崔家名下的镖局里当镖师来掩饰身份,要求崔家配合锦衣卫查案。 崔家没有傻子,何况马旺琨和马永福也在,他们二人上下一合计,就知道宏发来者不善----恭王被截杀的消息只能骗鬼,他们俩却最清楚这里头的猫腻。现在宏发居然还拿这个糊弄天下人的由头来当借口,分明是不安好心。 ☆、十七章·千钧 崔应堂和崔应允再蠢也不可能叫锦衣卫真的查镖局,这么一查,没事恐怕也要有事了,何况马永福和马旺琨都说了,镇南王来晋地,就是为了接管晋地六万藩王护卫的,眼下这个时候,宏发越过镇南王行事,分明就蹊跷非常。 马永福长得忠厚可是最不忠厚,略一思忖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镇南王先前就下落不明,现在锦衣卫越过镇南王来对崔家发难,恐怕......恐怕不是在搜什么余党,而是奉了恭王命令来搜镇南王的,由此可见镇南王应当会投奔我们。” 他的分析有理有据,崔应堂也忍不住跟着点头:“现如今整个晋地,若说镇南王敢放心投奔的,也只有我们晋中了。只是锦衣卫怎么打发?” 马旺琨就更不客气了,直言不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怎么样,咱们一没接到朝廷命令,二他拿不出圣旨,凭什么在晋中横行?” 他思前想后,知道事情有不对,锦衣卫应当是来奉命追杀恭王的,何苦以赖成龙跟宋楚宜的关系,锦衣卫决计不可能对崔家不利,唯一的可能就是宏发是叛徒。 想到为何恭王能顺顺利利的到晋地且行踪不明,镇南王又消息全无,马旺琨和马永福对视一眼,更加相信宏发没安好心。 只是虽然猜测是如此,试却还是要试他一试。 只是没等他们试,宏发先发难了,崔应堂崔应允商量商量的功夫,宏发已经凭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使唤了山西卫所的锦衣卫,带着大批人马冲进东西二府,要阖府搜查。 他已经等不得了,不管镇南王到底在不在崔家,都得先把崔家拿下,断了镇南王的后路,也把晋中这块难啃的骨头握在手里才是。 可崔家自来就养了大批护卫,更兼他们手底下有镖局,会武的镖师就能拉出来一大把,何况崔家还有个绝大的优势-----他们是晋中的土霸王。 宏发前脚围了府,后脚知府胡应明就闻讯领着大批人手赶到了。 胡应明是个奸猾的,他并不跟宏发硬着来,先让他请圣旨:“恭王殿下殒身的邸报我等都收到了,深以为憾,可并不曾接到陛下说我晋中仍有马圆通余党的消息。何况不是说,杀恭王的马圆通余党在前往晋地的路途上就已经被尽数诛灭了吗?怎么好端端又说晋中有余党?恕我不曾听闻。” 宏发背着手看他半响,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胡知府很快就会听闻了。” 胡应明不置可否,只是决然反对宏发搜崔府:“崔氏一族乃是名门望族,备受圣上宠信,且工部侍郎崔应书、三边总制崔绍庭皆出自崔家,事关朝廷重臣,如何能没有圣旨,说搜便搜?”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明着是决计讨不着便宜了,宏发知道此刻恭王早已拿捏住晋地命脉,把晋地牢牢握在了手里,因此当机立断下了决定,硬闯。 可他没讨到便宜,崔家的人不说,都是会武且还造诣不低的,胡应明手里的人更是要命,竟都不是普通的衙役,也是直到此刻宏发才发觉,胡应明带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事后胡应明笑的颇有些后怕:“多亏王爷身边的亲卫提前来知会了一声,说是派下来晋地追杀恭王的锦衣卫如今已有不对,否则晋中危矣。” 崔应堂和崔应允也忍不住松口气,又很是悬心:“咱们晋中离太原也就是几天脚程的距离,恭王要是要对付我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还是马永福先问胡应明:“不知王爷现下在何处?” 胡应明知道马永福是太孙妃的心腹,倒也不觉得他僭越,压低了声音:“已经着了我心腹手下去接了。” 只是接回来之后,要怎么办又是个难题,恭王那里现在是还乱着,林冲白鹳先后身死,他自己在明面上也已经是个死人,纵然有太原知府和吴千离吴峰帮忙,要彻底把晋地兵权收拢和恢复身份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可是问题是,这段时间过去了,等恭王把这一切都处理妥当了,腾出手来收拾晋中了,晋中怎么办? 崔应堂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知府大人应该先往朝中递份折子。” 胡应明摸着胡子苦笑:“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恭王没有彻底收拢兵权,咱们要往外通消息,也是难上加难的事儿。” 何况他们既然会派宏发前来,就说明已经认定镇南王唯有此处可去,或许根本不必等到恭王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接下来就该先朝晋中崔家和胡应明发难了。 “不如先派人去同三边总制大人联系上。”胡应明叹口气:“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马永福和马旺琨对视一眼,正觉棘手,想着是不是要亲自回京城去通报消息,就听管事的说马三来了。 这一趟乱哄哄的,京城居然来了人,众人都觉精神一震。 马三擦了把脸就进了屋,问明了镇南王无事之后,先松一口气,说了自己手段用尽方才活着来的晋中之后,才道:“圣上已经下旨,急召镇守大同的锦乡侯回京听宣,并以恭王已经身死为由,着水师提督黄一清大人协同镇南王收整晋地藩王护卫,只要王爷没事,这一切就好办了。” 镇南王大可光明正大的杀了恭王-----反正恭王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他现在根本不敢直接宣扬身份,他要是敢宣扬敢造反,那黄一清和镇南王收拾他的理由就更是现成的了。 胡应明皱了眉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锦乡侯恐怕未必肯听旨。” 马三冷笑了一声,此刻脸上重新又出现那股在福建摸爬滚打之时的嗜杀之气:“他不听旨,圣上就会以抗命为由下旨由三边总制崔大人治他的抗命之罪。” 而违抗皇命,自然是该杀头的,监察御史尚且可以先斩后奏,光明正大接了圣旨的崔绍庭更有理由。 ☆、十八章·狠绝 建章帝的确颁布了圣旨急召韩正清回京听宣,可纵使圣旨八百里加急的送去西北,也要大半个月时间,圣旨还在路上,恭王已经收拾了几个镇南王安排下的刺头,重新换上了自己的人,并且开始命令吴峰全城搜捕镇南王。 不仅全城搜捕,晋中那里更是重中之重-----整个晋地,镇南王能去的地方,其实也唯有一个晋中而已,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可是一面派人暗地里死死的压住了晋中,一面恭王却知道如今着实已经到了火烧屁股的时候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京城那边这么久没收到镇南王的消息,必定会知道晋地这里出了乱子-----就是派来刺杀他的宏发一直有按时寄假消息回去,恐怕也瞒不过多久。 恭王忧心忡忡,刚收拢了兵权虽野心勃勃,虽兴奋不已,可是也同样食不下咽,看着被韩正清遣来的邹言征,言简意赅的问:“现在怎么办?” 在他看来,就算名不正言不顺,也该立刻举起反旗了。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可是毕竟手里有兵不是?拼一拼,未必就拼不出来。 邹言征着实没料到他们会走到谋反这一步,原先还当真以为韩正清设计东宫和太孙的计谋万无一失的,现在看来,根本狗屁嘛!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自古以来儿子造老子的反成功的,他就没听过,是以他比恭王还要忧心,早在来之前就已经磨着韩正清问了不知多久的计,此刻看着恭王一脸急切,就把韩正清的意思说了:“还不到时候。” 说的竟然跟令长史的说辞是一模一样,恭王拍了一下桌子,饶是他无比信任韩正清,也不由得忍着一口气骂了一声:“放屁!” 还说不到时候不到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横竖建章帝是没那么快死的,难不成真的要等到建章帝死了才是时候?到那时候,建章帝有一千一百种法子折腾死他。 他冷笑了一声看着邹言征:“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不到时候?等到了时候了,他恐怕就完了。” 虽然他跟韩正清的来往也算隐秘,可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一路能畅通无阻有惊无险的回到太原,要说没人帮忙,朝廷那帮老狐狸没一个会信的,何况有杜阁老那个老货在。 邹言征是跟韩正清撕掳清楚了才来的,因此面对恭王的勃然大怒和不信任,倒也没有慌张,还带着几分镇定劝恭王:“王爷不必着急,侯爷所虑的,无非是没有个正大光明叫您揭竿起义的由头罢了。毕竟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么,如今圣上又身体康健......” 就是因为建章帝身体康健,恭王才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寻个合适的由头兴兵。他烦躁的又想拍桌子。 令长史已经出言劝说了:“王爷先别动怒,侯爷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他既然是派了邹大人过来,必定就是有了应对的法子。” 邹言征也不敢再卖关子,细细的掰开了揉碎了跟恭王说道理:“侯爷的意思是,圣上若是活着,您不管寻什么理由挥师北上,都免不了被人唾弃一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说来说去,还是绕回了原点,恭王面色铁青,刚要发怒,就听见邹言征道:“因此,自然是叫圣上不在的好。” 恭王心猛地跳了一跳,这一跳险些叫他把心都给从胸腔里跳出来,他觉得比在逃难的时候还要紧张些,跟令长史对视了一眼,盯住了邹言征问::“他有法子?” 如果有法子弄死了建章帝,那么,自然是再好不过,建章帝之前宣布他死了,他就大可以推到周唯昭身上去,说他这个侄子挑拨生事,暗中陷害,假借马圆通余党之名想置他于死地,却被他侥幸逃脱云云。 邹言征想起韩正清的大胆也忍不住手抖,可纵然手抖的厉害,该说的还是得说:“侯爷的意思,是内外皆来,这朝野一乱,自然而然的人心也就乱了。” 令长史眉头微动:“邹大人说的具体些!” 邹言征急急忙忙的吞下一口茶润润喉,看着恭王和令长史,深吸了一口气才敢把韩正清大胆的想法说出来:“侯爷的意思,天下大乱,则朝廷也乱。而朝廷一乱,手脚就好做了。” 这回他不等恭王和令长史着急发问,先就说了韩正清打算怎么让天下和朝廷乱起来:“天下乱......侯爷的意思,是他打开大同城门......” 饶是恭王自诩要造反已经是胆大包天,也不由得被邹言征这话惊得一个趔趄,险些没从凳子上翻下去,他捂着一阵嗡嗡嗡闹的厉害的头,瞪着两只眼睛看向邹言征,咬牙:“你接着说!” 令长史已经皱眉,打开大同城门,迎鞑子从大同进门?!那西北门户岂不是朝鞑靼大开?这也太大逆不道了!他不由开口劝阻:“殿下......这万万不行,这天下以后也是您的天下啊,您怎么跟自家人斗都是自家事,要是敢跟异族有牵扯来往......”就更别提什么民心不民心的事了。 恭王伸手打断令长史的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邹言征:“你接着说。” “殿下和令长史都别担心,侯爷当然不会叫殿下您背上这个罪名,他会叫鞑靼人以不满朝廷禁止互市、崔大人屡屡杀他们族人为由发兵,这事儿跟殿下您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了这句,他只觉得胆气也壮起来了,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把韩正清余下的打算也一口气说出来:“这是西北大乱,还有福建......” 恭王瞪大了眼睛:“福建又怎么样?” “福建有范将军。”邹言征笑了笑:“范氏一族因为范良娣的死和太子的事,早已经跟东宫疏远,他能说服范家。” 恭王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当然听得出邹言征话中深意,韩正清竟然不止是想打开西北大门,还想着把福建也给搅浑。 天下大乱......果然是天下大乱...... ☆、十九章·筹谋 照着韩正清这么个做法,天下想要不乱也难,恭王心神大震,觉得头都有些晕,是真的坐不大稳当了,手颤的厉害,用尽了全力方才稳住了心神,问邹言征:“那天下大乱,朝廷也自然有朝廷应对的法子!” 恭王很快就从震惊和兴奋里稍稍清醒过来,看着邹言征蹙眉却又充满希望的问道:“比如说西北有袁虹和宣府的文远,此二人都是当朝大将,素有军功,不是那等无能之辈。更兼还有崔绍庭这个杀神坐镇......”他说着,语气又逐渐低了下去:“福建就更不必说,虽然倭患厉害,可是郭怀英更厉害,他跟邢玉德是两尊门神,有他们在,福建就算有范将军在中间使力,恐怕也乱不了。” 恭王不在乎当乱臣贼子,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如果他不行非常之法,他爹如今不会手下留情,一定会宰了他。至于在自己死和敌人死之间怎么选,他觉得只要神智清醒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何况他的敌人全都在京城,在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他实在是太想要叫这些仇人倒霉了。 纱灯罩着的烛火噼啪绽出一个火花,令长史被惊得一跳,正要说话,邹言征已经开口了。 “福建军费年年攀升。”邹言征说起这话,就想到韩正清当时形容,不由得正色,如同韩正清附体了一般,敛容肃穆的道:“西北军费支出也不小,去岁九江大水、前几年扬州弊案,桩桩件件的闹下来,国库还支撑的动吗?” 恭王眼里迸出精光,催促着邹言征:“接着说!” 他自来知道韩正清是个狠人,可是叫他说实话,这些狠招他真是做梦都没想过,想过要谋反夺位,可是真没想过以这样的法子。 虽然不光彩,虽然有卖国的嫌疑,可是就跟韩正清说的那样,西北的事大可以一推三四五,全数推到朝廷和崔绍庭身上去,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而福建,那更不必说了,年年都有倭患的,这几年闹的尤其的厉害。 这两地闹起来,内忧外患,天下不大乱也难。 邹言征目光阴沉的看向恭王,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势头:“还有一说,湖北也可做文章。” 恭王在京城几个月也不是白去的,他的情报网也不弱,自然知道湖北发大水闹瘟疫,后来又有江田平罔顾百姓死活放火屠城,导致流民大增,朝廷不得不派钦差下去的事。 他激动的真的控制不住声音了,声线颤的厉害:“湖北又怎么?” 令长史眉毛抖了抖,又喊了一声王爷,恭王没有理他。 邹言征自己的声音也同样是在抖的,他看着恭王:“湖北流民暴增,朝廷虽然派了钦差去,可是江田平因为丑事败露反而下定了决心同朝廷对着干,在中间使使力气,要叫湖北乱起来,也是不难的。” 而这三地一乱,建章帝纵然再如何沉稳的心,恐怕也得跟着颤上几颤,必定要疲于应对。 邹言征看恭王心动,就道:“这三处一乱,何愁天下乱不起来?” 恭王就问:“不是说内外皆乱,外乱我知道了,内乱从何而起?” 邹言征整容垂目:“内乱,自东宫始。” 恭王更加精神,连日来被追杀的疲惫,设计陷害镇南王的绞尽脑汁,失败后的郁闷一扫而空:“怎么自东宫始,愿闻其详。” 令长史看着恭王,眼里闪现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是个野心家没错,是恭王的死忠没错,支持恭王也没错,想恭王造反保全自身,自己跟着飞黄腾达有从龙之功更是没错,可是他绝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 他这样想着,左袖空空荡荡的地方似乎疼了起来,他捂着早已失去的空空的左臂,叹了口气,觉得心口处隐隐犯疼,逐渐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邹言征还没开口说话,外头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吴千离求见,吴千离是恭王的心腹,被他派去跟吴峰一起搜寻镇南王的,想必是有了消息。 恭王不得不遗憾的停了这番关于未来的无限美好的畅想,温言对邹言征道:“言征稍微等我一等。” 令长史却不肯顺着恭王的意思留在书房待客,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恭王出门,看着恭王眉飞色舞仿佛年轻了几岁的样子不由皱眉:“王爷果真打算做这卖国求荣的事吗?!” 令长史终究有些文人风骨,恭王造反,他是建章帝的亲子,顶多算是内部夺嫡,夺嫡之事古来有之,兄弟残杀父子反目之事比比皆是,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可是勾结外患引狼入室的做法却绝不是他这等人可以接受的,他见恭王皱起眉头停下来,也不曾有眼色的停住不说,反而越发慷慨激昂:“王爷,这如何使得?您若是真的敢这么做,他日就算夺得了大位,您也是......” 恭王猛地回头看他:“是什么?!” 表情如同要吃人一样的凶恶,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在京城的屈辱,少年青梅竹马卢太子妃的绝情,父母的狠心还有逃亡路上的生死攸关,早已把他逼得没有退路。 他跟东宫,甚而跟自己父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令长史知道他不愿意听,可仍旧尽职尽责的劝告他:“殿下当为长远打算,您要是听了锦乡侯所言做下此等不可挽回的千古错事,恐怕要遗臭万年啊!” 史笔如刀,何况鞑靼和倭寇哪里就那么好说话,白白给你当枪使,日后如何收场还是两说。令长史固然想恭王夺嫡成功登上大位,可他之前连造反都不想,何况是如今韩正清所说,跟外族勾结! “不必再说了!”恭王一字也听不进去,回头近乎冷漠的瞧他一眼,再看看他空荡荡的左臂:“你跟着我劳苦功高,以后享清福就是。” 令长史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意气风发扬长而去,竟头一次觉得自己跟错了人,大风吹过,他打了个寒噤,这才意识到自己背后已经汗湿了一片。 ☆、二十章·料错 一个长史官的想法,被前景冲昏了头脑的恭王不在意,而始作俑者,出这个主意给恭王的韩正清就更不在意了,如今能叫他在意的,唯有两件事。 一是如何应付崔绍庭,二是东平郡王的反应-----这两件事,一件攸关他的性命,另一件却攸关他的香火后继。他除了东平郡王,也还有旁的儿子,可是唯有东平郡王不同,这是他最爱的女人跟他的孩子,是他咬牙忍过这么多年的支撑。 比起前者来,实际上更叫他在意的反而是后者。 在这难挨的等待来,他陆续的接到了几条消息,一是恭王那边传来的,说是镇南王下落不明,大约是去了晋中,二还是恭王的,跟上一条消息前后脚到了他手里,说是一切都听他的,请他千万代为筹谋,日后必定不负他的拥护之功,三.....三说起来,是个不大妙的消息,他被建章帝下了急召,要求他立即返京听宣。 他皱了眉头,眼下这个关键的时候叫他回京,要说真是为了福建的事,谁信? 可他也知道如今处境,固然大同是他的地盘,可这么些年崔绍庭在西北也不是白待,袁虹文远这些人都被他收服的死死的,他要是抗命,崔绍庭立即就会奉朝廷命令收拾他,而现在这个时候,他绝不是能被收拾的时候-----他现在就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那恭王那里怎么办? 心下一阵烦躁,对于前来宣旨的司礼监的太监却是仍旧眉开眼笑气定神闲。 他不能回去,此时回京就是一条死路,恐怕只要出了大同的门,他就会死在路上。 韩正清安抚住了宣旨的太监,商定将在职之事都同前来接替的定远侯交割清楚之后就上路。 可是注定是没有交割清楚的那一日的,韩正清转过头就同心腹商量此事。 “若是答应进京,绝对不能活着回京城。且定远侯肯定是同崔绍庭沆瀣一气的。”他面色阴沉,眉眼偏偏又俊秀,这俊秀里带出来的阴鸷便格外的显眼渗人。 他的心腹叹口气,也觉得朝廷这是起了疑心了:“必定是东宫所为。” 之前韩正清毕竟唯东宫马首是瞻,自从范良娣出事之后,他就同东宫断了往来,太孙那边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来这里头猫腻,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去查,总能掌握些许风吹草动蛛丝马迹。 这几乎是不消说的,只是这计谋确实有用,他如今就在其中不尴不尬,要走,大同立即就会大换血,他之前给恭王定下的计谋就只能泡汤,要留,崔绍庭毫不犹豫的就会伙同袁虹等要了他的命,走还是留,都好像是必死无疑。 心腹目光沉了沉,侧脸在墙上被灯光照出一个轮廓来,他往前凑了凑,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不如拖一拖。” 韩正清眉间顿生烦躁,目光冷然:“怎么拖?” 装病?朝廷圣旨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福建军情紧急,不可拖延,他要是敢装病,宣旨的太监和接任的定远侯就会说回程路上定然有杏林妙手沿途诊治调养。此法不通。 心腹朝他摇摇头,以目示意北方。 韩正清福至心灵,忽然就明白了心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心腹压低了声音:“侯爷,范家闲的也太久了,何况您不是总担心范大爷不肯就范听命吗?若是范家卷入此事,范大爷能否独善其身?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侯爷,当断即断。” 韩正清充当了范家这么多年的保护伞,给范家提供了不知多少便利,范家也没辜负这些便利,成功的在西北经营了这么多年,跟关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 而能在关外做这么多年生意,还把手伸到了战马头上且最后能安枕无忧的,自然也不能只靠着韩正清这一个靠山-----关外也得有人啊,他们跟关外的鞑靼人自来关系都不错。 尤其是他们的贿赂给的够多够厚,鞑靼的太师他们都沾上了边。 韩正清眉间仍旧一副淡漠镇定的模样:“此计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一旦闹大,怕是失了先机.....” 心腹深以为然:“所以分寸都要侯爷您来掌握,只要不叫他们立刻入关,给崔绍庭由头,您尽可借着定远侯不熟大同军务为由不动身。等拖到您给王爷出的主意顺利施行了,也就不必再拖了。” 眼下之计也只能拖一步是一步了,韩正清双目微眯,过得一会儿低声道:“打听打听前来宣旨的太监喜好,投其所好。另把范二爷给请来。” 心腹答应了要去,又被韩正清叫住。 “湖北那边有消息了没有?”儿子在湖北,他最担心的如今倒不是自身的处境,而是儿子的安危,生怕他在湖北出什么事,毕竟湖北乱的很,坐镇的又是崔应书那个狡诈的狐狸。 心腹摇摇头:“还未有消息传递回来。” 韩正清忍不住顿生烦躁:“再派人手过去,不管如何一定要说服他。不......”他垂下了眼睛冷笑了一声:“他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废物的儿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接受现实的,他要是不肯来,就绑了他来。” 他可以跟江田平合作,却绝不会放东平郡王涉险,说起来这也是他的一腔慈父心肠了。 可东平郡王受不了这等慈父心肠,他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把韩正清派来的人给打蒙了,目眦欲裂的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的大喝:“荒谬!荒谬至极!” 这些人嘴巴里说的究竟是什么鬼话!什么叫做他不是他父亲亲生的?! 他是正正经经的皇孙,是玉碟记录在册的太子之子,今上亲封的郡王,他的血脉不容质疑,这些人真是疯了,真是得了失心疯,居然敢拿这样的疯话来污蔑他! 他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把甩开了钱应的手,又一个巴掌甩在来人脸上,双目血红的叫人围住了门:“关门!这些恶贼,一个都不许放过!” ☆、二十一·清明 东平郡王怀疑过他母亲大范氏的贞洁,可他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份-----皇家血脉,没有能混淆的道理,他绝对是正正经经的皇孙没错。 这两件事,对于东平郡王来说,并不矛盾。 钱应跟黄翌青二人皆被眼前这些人惊得三魂去了两魂,只觉得剩余的那一魂也是摇摇晃晃在身体里呆的不甚安稳,随时要破体而出似地。 当初就怀疑过韩正清在大范氏杀他妻儿的时候仍旧对东宫忠心的理由,可是饶是他们再敢想,也从来没想过里头还有这等隐秘啊! 钱应跟黄翌青对视一眼,只觉得肝胆俱裂,这回真是被吓得,不仅是这些人提到的东平郡王不是太子血脉而是韩正清亲子的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的隐秘之事,还有影藏在这事之后的目的-----韩正清从前不曾跳出来说这件事,现在着急忙慌的跳出来说这件事做什么?! 他总不能是忽然心血来潮就想认回儿子而已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真是活的万分不耐烦了!而且也分明是不想东平郡王继续活了! 钱应跟黄翌青心有灵犀的猛地抱住了暴怒的东平郡王,这事儿不能外传!动静闹的这么大,崔应书那边要是听见了消息,大家都难逃一个死字! 可是这事情是一定要弄清楚的,这不仅关乎东平郡王的身世,更关系到东平郡王和他们这些依附东平郡王的人的性命前程...... 东平郡王的一举一动素来都在崔应书掌握之中,钱应和黄翌青固然能干,可崔应书毕竟师从清风先生,座师乃是常首辅,他虽不同崔绍庭那般擅用诡计,可是从来不是蠢人。 钱应咬牙安抚东平郡王:“殿下,需防隔墙有耳啊!”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句话当中了,这事来的叫人措手不及。 钱应跟黄翌青险些没当场一口血喷出来要了命,可就算没立即要了命,半条命也是去了的。半条命归半条命,不管这事是真是假,现在都绝不能闹出来,否则...... 东平郡王的理智总算是归了位,一拳头砸到了为首那人的头上,险些没把人砸死,他虽然养尊处优,可是这几个月跟着崔应书在湖北,着实没少历练,再艰难的差事都咬着牙挺过来了,原本还指望着这次得他皇祖父的青眼,回京城以后再进一步的,可是忽然来了这批人说他不是太子的儿子,是韩正清的儿子,简直笑死人了。 东平郡王阴沉沉的盯着这十几个跪在地上的人,眼神冷淡得可怕,他回头看着黄翌青和钱应,根本不用他们两个给意见了:“这些江田平的同伙,企图污蔑本郡王,论罪当诛!” 什么韩正清的儿子,韩正清的儿子是韩止,早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韩城相对于东平郡王的快吐血,是真真正正的一口血吐了出来------是被东平郡王打的,可见这个郡王受到的震惊之大。 本来么,好端端给人换个爹,谁也受不了,何况谁也不是傻子,东平郡王更不是,是太子当他父亲好,还是韩正清好,不言而喻。 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韩城呸了一口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也不敢拿手去揉自己的头,忍气吞声的伏下身子去,砰砰砰的给东平郡王磕起响头来。 他是韩正清的庶出弟弟,自幼都是托赖韩正清教养,要不是韩正清带着他,就凭韩正清那个万事不管的爹,早不知还有没有他的命在。 现在自己的靠山兼兄长要他来接侄子,他就算拼了命不要也得办成,否则......他那个弟弟的手段,他也是领教过的。 “不是我们信口胡说,我们也是有凭据的......”韩城顶着东平郡王要吃人的目光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封信递给东平郡王:“郡王殿下您看了就明白了......” 钱应瞳孔微缩,直到此时此刻都还觉得神魂不稳,觉得或许自己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可是眼前这场景,哪里可能会是梦?他咬了咬舌头努力叫自己清醒些,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颠地难受-----他是东平郡王的心腹之臣,一路跟着东平郡王走到如今的,从以前到现在,再艰难的场面都同东平郡王一起经历过来了,说实话,心里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了,可是以后东平郡王老老实实的,总算这身份地位还是有的-----建章帝叫他跟着崔应书来湖北抚灾就很能说明这一点了,就凭着建章帝如今还在位的怜惜,他跟着东平郡王,最不济还是有些前程。 可是现在,不说前程,如果韩城这话当真,恐怕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两说了。 他想了这么多,可是其实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就做了决定,看着东平郡王劝道:“殿下......”他是个聪明的人,拽着几乎一佛出世二佛涅的东平郡王,缓了缓晕眩站稳了脚:“皇家血脉哪有混淆的道理?一定是有人故意设局害您,您千万不可上当!” 东平郡王也这么想,要他相信他母亲跟韩正清有些暧昧他是信的,可要他相信自己不是太子的亲生儿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信-----不为别的,他母亲就没这么蠢! 他一把夺过韩城手里的纸撕了个粉碎,咬牙切齿的把他揪起来揪在手里:“本王不看!你们这群人就是想害我!” 他一面说,一面吩咐黄翌青:“去!去把陈德忠叫进来,这帮人来历不明身份可疑,竟敢诬陷我......” 韩城急的脸都发白,惊恐交加之下忍不住梗着脖子大喊:“郡王真的要把我们交出去?!您可想仔细了,我们是侯爷的人.......侯爷跟您和良娣的关系.......” 东平郡王一脚把他踹了个狗吃屎,上前几步一脚踩在他胸口,气的头一阵阵发晕。 ☆、二十二·皇孙 东平郡王活了这足足十六年,除了范良娣的死和太子的中风,人生当中着实没有出过比如今这件事还要更叫他惊恐的,他气的双手打颤脚发抖,抿唇阴恻恻的看着韩城身后的一众人,再看看被自己踩在脚底的韩城,第一反应是-----这是不是周唯昭的伎俩?是不是周唯昭发现了他母亲的一些事,所以借而给他设了个局想叫他彻底行差踏错?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他不是太子的儿子,说实话他头一个反应除了震惊,居然还差点有点心虚-----实在是范良娣同韩正清本来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之前连自己都怀疑过。 现在韩城说出韩正清的名字,扯出他的母亲,要不是他脑袋转的快钱应提醒的也快,他还想不到这头上,现在稍微缓缓精神想想,他只觉得这肯定是有人刻意想要害他-----他要是真的听从了韩城等人的说法,跟着韩城等人走了,那他岂不是自己就承认自己不是太子的儿子了?其心歹毒! 可是他再踢了韩城一脚,转念又觉得不对,韩城是韩正清的庶弟,除非周唯昭有本事从韩正清手里挖人,否则韩城怎么可能听周唯昭和崔应书的话来给自己挖坑? 他一时只觉得脑子乱的厉害,好似有无数苍蝇在眼前飞,头晕眼花的厉害。 黄翌青此刻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先上前看着被踩着的差点喘不过气来的韩城,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跟钱应一样,也知道天家血脉断然没有开玩笑的道理,太子也是有起居注的人,何况太子对范良娣的掌控也远超想象,想在太子跟前弄鬼,哪里那么容易?范良娣又不是手眼通天! 可是韩城这话说的信誓旦旦,范良娣之前又的确跟韩正清有牵扯,就算是东平郡王,之前也拿了韩正清有毒的人参往上献给了太子不是?一旦按照东平郡王的意思把韩城等人抓去审,那固然韩城等人是死定了,东平郡王自己身上的污点却也洗不清了。 他拉着东平郡王,又看了钱应一眼,示意钱应也帮着劝一劝,叹口气道:“殿下!人言可畏啊。何况这事儿一旦闹开,不管结果是怎么样,您都何以自居呢?” 被人怀疑过血脉的皇家子孙,哪里还有立足的余地? 东平郡王原先争荣夸耀的心瞬间都被浇熄了,连一丁点火苗都没剩下,此时此刻,他哪里还在乎什么大位不大位,这么一刺激之下,他只觉得自己还能以皇孙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在世间行走就不错了。 韩城见黄翌青拉住了暴怒的东平郡王,也先松了口气,猛地呼出一口气看着东平郡王,尽量以平和的口吻道:“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可这事儿确实千真万确,殿下要是不信......侯爷还叫我带了良娣娘娘的亲笔信来给您瞧......您瞧过之后就明白了......” 他断然没理由无的放矢,说有亲笔信,真就该有的,东平郡王眼前一黑,真的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在了桌旁,钱应跟黄翌青连忙伸手去扶,也惊得不能言语。 最后还是钱应做主,尽量平缓了心情,看了韩城一眼,换上了一副恳切的神情:“你若真是替锦乡侯办事的想要亲近我家殿下,就该知道如今我家殿下是个什么处境。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我们才好信不是?否则,我们贸贸然就听了你的话跟你走了,你若是太孙那边的人,我们怎么办?” 韩城松了口气,只要肯听人说就是好的,听钱应的意思,是有了几分相信了,他忙点头:“有的有的!真的有良娣的亲笔信,就在我怀里,郡王尽可拿去看!” 钱应亲自伸手去掏,退后几步交给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难看,到最后险些两眼一闭直接晕过去。 屋子里静的吓人,东平郡王隔了极久才重新有了反应,他红着眼睛吩咐黄翌青:“叫陈大人带几个人进来看着他们。” 一面同钱应绕过了屏风进了内室。 东平郡王向来认钱应做个心腹,有什么事情并不瞒他,何况此事攸关性命前程,他如今已经六神无主,实是没了主意,伸手把信递给了钱应。 钱应有一瞬间犹豫,若是看了这信,那他可就再也脱不了关系了,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是不看这信,他作为东平郡王的属官,也同东平郡王脱不了关系的,于心内无声叹一口气,拿了信扫了一遍。 他倒是比东平郡王镇定许多,许是因为东平郡王除了性命前程之外还被换了爹,不管哪一点都难以承受,他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事儿就没那么糟了。 “通篇有哪一句话写明了您不是太子血脉?”钱应松了口气,他当初总觉得范良娣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就是容易感情用事,做事不计后果,可现在这么看来,范良娣在男人身上却还真有几分本事,这封信暧昧固然是暧昧至极的,可是要说有哪一句话是写明白了的,却真的找不出一句来。 最露骨的也就是一句‘死了个韩止,你害怕以后没人为你我摔盆捧灵不成?’,这话自然可以理解为范良娣是想说明不止韩止是锦乡侯的儿子,可是也可以理解为不知多少种意思啊! 他松了一大口气,神魂终于归位了,觉得脑袋暂时也可保全了。 这分明就是韩正清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罢了,居然会对这样没有一点可信度的话信以为真......钱应忍不住嗤之以鼻,随即又觉得心里发沉-----韩正清总不至于真的傻成那个地步,凭着一张纸,当然由范良娣说破了天他也不会信,肯定是真的同范良娣有过不可告人的关系,他看向东平郡王,东平郡王的脸色俨然也难看到了极点,想是也想到了这一点。 ☆、二十三·套话 这就委实有些尴尬了,可尴尬归尴尬,难堪归难堪,眼下这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外头黄翌青跟陈德忠吩咐人把韩城看的死死的,也都进来了,这着实不是小事,不仅不小,还是足以左右他们性命前程的大事,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隐秘不隐秘的了,该听的还是要听的。 东平郡王见他们进来,面无表情的坐直了身子,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垂下了眼睛:“通篇的确没一个字提我不是父亲亲生的,可现在人都找到头上来了。” 说起来,东平郡王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韩正清要给他送有毒的人参,又叫他把人参送上去给太子了,可他半点不能为韩正清对范良娣的这份痴情感到多么感动,他只觉得恶心。 对,一个敢觊觎他父亲的妃子的男人,无比叫他恶心。 太子待他是极好极好的,他还记得无数个夜晚,身体不好的太子从前殿议事回来,还要来他寝殿给他盖被子,还有......到他出发来湖北,太子都用尽力气给他指了个陈德忠跟着,还帮他把有毒人参的事遮掩得天衣无缝。 有了太子这个父亲在前头做对比,任凭韩正清掏心掏肺呢,东平郡王也只会觉得他的心腥膻。何况韩正清给他有对人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被发现的下场?! 是,韩正清的话说的极是好听,说什么早有后招,到时候会把这罪名栽赃在太孙头上,可是到底是利用了他,到底是叫他承担了风险! 现在又要来用同一套说词诓骗他,打算让他跟着韩城去晋地。 去晋地做什么呢?!他好端端的,有皇子王孙不做,放着正统的身份不要,跟着一个乱臣贼子改名换姓?!简直可笑至极! 陈德忠较钱应和黄翌青想的又更加恐怖一些:“这不是,不是太孙他们......”他又自动闭上了嘴,韩城可是韩正清的亲弟弟,就是韩正清的一条狗,除了韩正清,还有谁指使得动他? 可是不是周唯昭,不是崔应书,事情就更可怖了,反正现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接了钱应递过来的信展开来一看,头脑倒是比钱应和黄翌青清楚,面不改色的看向东平郡王:“无根无据的,殿下信它作甚?就算是字迹一样又如何?这天下能模仿人字迹的多了去了,如何证实这就是良娣所写?良娣已经仙去,说句不敬的,死人不会说话,任由谁都能波脏水,殿下自己却不可有这等想法,不说太子殿下有内起居注可供查阅,天家血脉,哪里是玩笑事?不必信他。” 东平郡王发紧疼的厉害的胸口顿时轻松许多,他不动声色的移开了放在胸前的手,双手改为抓紧了椅子把手,看了在场三人一眼:“不知韩正清意欲何为。” 韩正清是个疯子,这是他们几个人如今一致的看法。疯子是很吓人的,尤其是韩正清这样的疯子-----就算东平郡王真是他儿子,他这样闹出来也不是想东平郡王好的架势啊,这分明更像送东平郡王去绝路,当然了,也有例外,比如说这江山换人坐了,换成他姓韩的做,或者跟他熟的人做。 陈德忠嗤笑一声,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钱应机变,察觉出陈德忠的异样,连忙发问:“陈大人这是怎么了?” 陈德忠已经站了起来,奔出了外间,不顾自己五十多的年纪了,提溜着韩城的后领就把他给提溜进了内室。 钱应和黄翌青都跟着站了起来,东平郡王眉头动了动。 “韩正清为什么叫你来接郡王?”陈德忠把面部表情控制的还算不错,总算没有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可是黄翌青却眼尖的瞧见他手指在颤了。 是啊,好端端的,韩正清真的信了这信上的话的话,怎么会来带走东平郡王?他难道不知道东平郡王要真是走了才是前程全无?这不合乎情理啊。 韩城察觉了东平郡王的暴躁和杀意,生怕东平郡王一怒之下真把他给杀了,有些无奈的看着东平郡王:“郡王殿下,这信您也看了,别人说的您不信,侯爷给您带的话您不信,良娣的话您总该是信的吧?难不成侯爷还会害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钱应摸了摸鼻子,韩正清会不会害自己儿子他不知道,可韩正清对亲生儿子的死活无动于衷这一点他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陈德忠看得出东平郡王的厌倦和暴怒,他用安抚的眼神看了一眼东平郡王,转头看着韩城温声道:“这信不信的,关键他不合情理。我们郡王这王爷当的好好的,忽然要他去晋地做什么?他可是郡王,他这么一走,你们知不知道干系有多大?牵连有多广?” 韩城双手被捆绑在背后,听陈德忠这么说就讥诮的笑了一声:“有什么干系?!这朝廷马上就要大乱了,到那时候,谁还顾得上郡王您?就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我们侯爷为了保全您,也为了您以后的荣华富贵,才要接您走啊!” 来了!钱应跟黄翌青乃至陈德忠和东平郡王心下都是一惊,这心跳声几乎可以媲美惊雷。 陈德忠很惊讶,于是这只狡猾的黄鼠狼就真的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拔高了声音:“什么朝廷大乱?你莫不是在跟我们郡王说笑话?这朝廷好端端的,怎么乱的了呢?!”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韩正清这个时候派人来,就绝对不可能是心血来潮。 韩城挪了挪自己的手,又挪了挪屁股坐的舒服一些,抬头看着他们:“我骗诸位大人做什么?!现在是为了郡王安危,只要郡王一到晋地,朝廷必定就乱起来了!” 妈蛋,所以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摊手,我姑姑因为照顾我奶奶的事跟姑父打起来了,简直天都塌下来了一样,我也是惊呆了。呵呵,只有我活该的样子。 ☆、二十四·抉择 东平郡王终于表现出了不符合他年纪的冷静与沉稳,他抿着唇淡淡的瞥了韩城一眼,一撩袍子坐下了,坐的端正笔直,连语调都平淡的出奇:“那你跟我说说,怎么个乱法?” 他实在是对他母亲失望透顶,从前心里或许还有一丝母亲能操纵男人对她死心塌地的庆幸,可是当事过境迁,当事到临头,那丝庆幸就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厌恶。 他是天之骄子,是太子捧在手心里疼宠了这么多年的皇孙,他原本就算是不争那个位子,也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前程,可是就因为他母亲的贪婪无知,也因为韩正清的痴心妄想,他父亲跟他的名声都即将要毁于一旦。 韩城见东平郡王彻底平静下来,似能听进人说话了,终于吁了口气。眼下时间紧急,何况他来湖北的事情虽隐秘,可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崔应书那边也是很难应付的,能劝服东平郡王,自然是越快越好。思及此,他也不能再卖关子,一气跟他说了韩正清的打算,看屋里几个人包括东平郡王都目瞪口呆,还咳嗽了几声把他们给咳嗽的回了神,才眉飞色舞的跟东平郡王畅想起将来:“您瞧,是不是只要您一跟我们走,朝廷就会大乱?” 钱应跟陈德忠互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面如死灰的脸色-----依韩城这么说,恭王竟然是要反?!而且勾结恭王,给恭王提供支持的居然还是韩正清?! 恭王是疯了吗?韩正清也是大同守将啊! 饶是狡猾如陈德忠也只觉得一阵晕眩,顿觉自己死期将至,看一眼东平郡王,生怕东平郡王动了心-----一旦东平郡王真的决定要跟着走,那他们作为东平郡王的心腹,当然是必定也得跟着去的,要是不跟着去,韩城不可能放他们活命。而一旦跟着去了,那他们的家族呢?那他们的妻儿亲朋呢?!甚至不用再多说,陈德忠都觉得自己喉咙隐隐作痒,险些一口鲜血喷出,却强忍住了看着韩城。 韩城见把几人都镇住了,更是完全的放了心,一鼓作气的再说了下去:“我们侯爷也是为了郡王的安危着想,要不是为了郡王,早也闹起来了。就是怕到时候有人发现郡王跟他的关系对您不利,所以才派我们快马加鞭的赶了来,就是为了把您接到晋地去。” 他说着说着,松了口气恳切的看向东平郡王:“虎毒不食子,我们侯爷怎么会对您不利呢?就是上次老参的那事儿,其实他也是有了周详的计划才敢让您献上去的,您的前程,他早给您打算好了。日后......日后恭王得势,凭我们侯爷的功劳,怎么也能封王拜相,到时候您跟现在也差不离。”他眨了眨眼睛,咽了口口水示意东平郡王上前。 钱应和黄翌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刚才才缓和了的一口气顿时又堵在了胸口,让人堵得难受,韩正清这些打算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简直不可置信。 可是事情偏偏就发生了,韩正清还真的打算做个乱臣贼子,助恭王谋反。简直何其愚蠢,这样的蠢事都做的出来! 如果东平郡王要答应.....东平郡王或许会答应的,钱应黄翌青担忧的互相对视一眼,皆闭上了眼睛。 东平郡王果然朝前走了两步站在了韩城旁边,陈德忠一声殿下吞进了肚里,长叹了一声。 韩城悄悄附在东平郡王耳边:“郡王不必为了除了皇室身份而可惜,侯爷说了,只要您想,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您要的,他都会给您的。” 在韩城看来,自家哥哥对东平郡王这个儿子是真的没话好说了的,他对韩止也算得上不错,可是那也只是不错罢了,跟东平郡王这么一对比,就很不够看了------为了东平郡王,连谋反的事都肯做,简直豁出了性命去了。 东平郡王垂下眼睛退后了几步,须臾,毫无预兆的抬脚往韩城胸口重重的踹了一脚。 韩城被踹懵了,全然不知道东平郡王这是发的什么风,他可是东平郡王亲爹派来的,东平郡王到底知不知道事情严重性?! 真是,好说歹说的,怎么就听不明白?韩城实在忍不住了,虽然双手绑在身后抬不起来,也不方便坐起来,仍旧没忍住嚷嚷起来:“郡王殿下!您还看不清楚局势吗?现在除了我们侯爷那里,您哪里还有活路?!我出现在这里,您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啊!崔应书又跟个狐狸似地,哪里有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他,恐怕不久之后他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您打算怎么跟他解释?!您还是快跟我们走吧!” 东平郡王面无表情的看向陈德忠:“堵住他的嘴巴!” 陈德忠一声不吭的照做了,半点犹豫也不曾有,转过头来看着东平郡王欲言又止:“殿下,这人虽然胡言乱语,可有句话说的没错,崔侍郎他的鼻子向来比狗都灵......” 他们来了湖北之后先就解决了魏氏父子的事,而后跟着崔应书抚灾,虽算不上有矛盾,可天生立场就不同,崔应书是天然的太孙党,无时无刻的没派人盯着他。 韩城他们进了他的门,恐怕他转头就知道了。 这也是韩正清的另一层打算吧?怕软的不行,就打算来硬的,威逼利诱通通上阵。 东平郡王到了此刻反倒是想开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思绪这么清明过,他朝陈德忠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如果依陈大人的意思,是要本郡王跟着他去吗?” 跟着去了,就是乱臣贼子,以后人人得而诛之,他们的父母亲人,全都不可能保全。陈德忠当然不愿意,可是还是那句话,不跟着去,现在他们也因为韩正清被推入火坑了,朝廷哪里能容的下他们?简直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字。 ☆、二十五·将军 到了此刻,也的确没什么好避讳的了,东平郡王坐在椅上,脸上还带着闲适的浅笑:“我要是跟着走了,我母亲和我就成了什么人?我父亲又该如何自处?他是堂堂一国储君,哪里容人这样污蔑?!” 太子对他,仁至义尽。他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也的确是想跟周唯昭分个高下争个输赢,更想把周唯昭踩在脚底,可,不是这么个踩法。 绝不是这样,祸国殃民,遗臭万年的踩法。 钱应跟着东平郡王最久,情分也最深,听他这么说就猜出几分他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问:“那殿下的意思?” 东平郡王言简意赅,斩钉截铁:“不去。” 陈德忠松了口气----他毕竟是太子的人,东平郡王能想到这里,也不算对不起太子的偏疼了。 韩城简直目瞪口呆,着实不明白为什么东平郡王蠢成这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威逼利诱哪一样都用了,怎么东平郡王这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 他有些急了,竟真被他磨得把嘴巴里的帕子吐了出来:“郡王殿下,您可想清楚了,您现在就算留下来,恐怕朝廷也容不下您,太子殿下更不会认您当儿子了!” 他顿了顿,心一横干脆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何况侯爷毕竟是您亲父,您如此忤逆不孝,可不是人子所为!” 东平郡王的怒气并没被他激起来,他转头看了韩城一眼,冷笑了一声:“什么父亲?我父亲现在正位东宫,我乃是玉碟上记载的皇孙!” 韩正清这等佞臣贼子,怎么可能是他的父亲?! 钱应一把拉住了他:“殿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顿了顿:“既然殿下有了决定,那咱们就商量商量。” 韩城说的也没错,留下来恐怕朝廷也容不下他们,实在是韩正清这一招太损了,崔应书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的确是该好好商量商量,东平郡王还是一副冷静过头的模样,把他们三个都看了一眼:“把他们通通交给崔侍郎。” 这回不仅韩城目眦欲裂,连陈德忠和黄翌青钱应都惊得呆在了当场,尤其是陈德忠,他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喊了一声:“殿下!” 东平郡王从没觉得这样疲惫过,伸手挡在他跟前:“不必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不说他知道自己绝对是太子的儿子没错,就算他真是韩正清儿子,他这么多年所受的教育也不容许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他喘了一口气,梳理了一会儿思路,就朝钱应和黄翌青道:“请崔侍郎过来吧,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父亲跟恭王斗了一辈子,现在却要他给恭王抬轿提鞋? 东平郡王是个听得进人劝的人,像这样立场坚定其实倒是难得,钱应就问他:“殿下不怕后果?” 他们还是怕,沾上这等皇家秘辛的,哪里有好下场的?就算是为了太子的名声,他们这些人恐怕也留不得了。 东平郡王苦笑了一声:“若是我走了,后果会怎么样?到时候你们的妻儿老小一个也不会剩。现如今虽然连累了你们,可到底,旁人是无碍的。是我对不住你们,不过你们也别怕,到时候反正一起死罢。”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没什么好再说的了,钱应抿了抿唇看着东平郡王,低声应了一声是,亲自去钦差住所找了崔应书。 崔应书来的也很是及时,东平郡王这副钦差向来就是叫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同理,东平郡王对他也是如此,因此接到了线报说是东平郡王这里来了可疑人物,现在那边又派人来请,他还以为他们是要对他不利,做足了准备。 谁知他的这些准备全然没有用上,东平郡王根本不打草稿不卖关子,亲自把韩城的身份说明了,还把韩城来的目的也说了,然后看着没反应过来的崔应书道:“他口口声声说恭王要反,我们这里接到的却只是恭王被劫匪杀害的邸报,到底如何我也不甚清楚。劳烦崔侍郎审一审了。” 崔应书当然是要审的,这一审冷汗都下来了。 其实东平郡王的身份到底如何倒还是在其次,重要的是韩正清叫韩城现在来捅破这件事把东平郡王接走的目的-----他居然是联合了恭王要造反! 韩正清把守的可是大同要塞,崔应书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根本不问韩城范良娣如何如何,拿了韩城去审。 审的结果倒是也的确跟东平郡王说的差不离,可其实韩城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知道些皮毛而已,到底韩正清打算如何,韩城说的根本不清楚。 不过关于湖北的事,韩城受不住刑倒是给吐了个清楚-----他奉命来,除了接东平郡王之外,还要同江田平接头,联合江田平把湖北局势搅乱。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崔应书连夜写了密折派了心腹送去京城,琢磨之后倒是还想到一件事。他以钦差的身份来的湖北,抚灾的事情倒是进展的很顺利,原先的流民也都被他妥善的安置了,可是就是这个江田平,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到湖北第一天开始就跟他对着干,偏偏他手里软禁着都督有实权,又狡兔三窟,到现在都是个祸患。 可现在不同了,韩正清似乎是能联系上他的。 韩城倒是上天赐给他的一样,他想了想,连夜又召集了幕僚商议之后,逼着韩城写了一封信,以他跟江田平特有的联系渠道,换了个人按照韩城说的那样,去信给了江田平。 四天以后,崔应书等来了两个回应,一是京城的,驸马叶景宽来了湖北。二是送出去给江田平的信,也收到了回信。叶景宽来的太快,当然不是他送密折之后朝廷给的回应,可叶景宽来,目的也同东平郡王有关,崔应书先让他去换了衣裳:“巧了,我正有件同郡王有关的事要告诉你。” ☆、二十六·抓人 叶景宽都没顾得上换衣裳,他接过了旁边崔星递过来的一盏茶一饮而尽,摆了摆手:“免了,现在哪里有心思喝茶,东平在哪里?” 崔应书见他一来就问东平郡王,就知道他是为了东平郡王来的,心念一动,问他:“你说说看,我这里也有一桩同郡王有关的事要告诉你。说不定咱们二人殊途同归。” 叶景宽凝眉,在崔应书面前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将自己来湖北的目的说了,又道:“虽知道皇室血脉错不了,可是难保东平不被人谗言所惑。何况把他握在手里,总也有些用处。” 具体的用处他没说的太明白,可是崔应书却已然想通了,他皱起了眉头:“你们京城也收到了消息?京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崔应书竟然好像也知道了一般,叶景宽原先急躁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有些疑惑的看向崔应书,想到他刚才说不要急,他也有一桩关于东平郡王的事要说,觉得颇有些心凉:“东平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 别真跟之前来之前宋楚宜她们担心的那样,韩正清已经把东平郡王给带走了。 崔应书摇了摇头,吩咐崔星去找东平郡王过来,自己同叶景宽笑了笑:“原来真是为的同一件事,京城局势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他在湖北这边抚灾,又有江田平掣肘,消息渠道并不通畅,如今对于京城的消息仅限于知道恭王死了-----自然,明面上是死了,崔应书是决计不信什么马圆通余党的鬼话的。 可是只知道恭王那里出了岔子,却没料到是这样大一盘棋。 叶景宽冷哼了一声:“我来之前,内阁已经草拟圣旨急召锦乡侯回京。” “韩正清不会奉诏的。”崔应书面色平静的说出自己的看法,然后抬头看着叶景宽:“我要与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们这里,因为东平郡王殿下,捉了个要紧的人。” 叶景宽这才知道韩正清居然真的派了人来湖北,欲要接东平郡王走的事,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韩正清究竟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其实在他们心里都已经有了定论,根本说不上疑惑了,他这么一问,只是觉得韩正清委实疯了而已。 一个堂堂的锦乡侯,把持着大同,算的上是北方的门户,却非得一步步把祖上累积的家业和名声一朝败光。 图的什么?叶景宽觉得韩正清可笑至极,可是可笑归可笑,现在并不是感叹人可笑的时候,他片刻都不耽误,先见了东平郡王,彻彻底底把韩城跟东平郡王所说的事问的事无巨细,然后才拍了拍东平郡王的肩膀:“东平,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他从前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侄子,荣成公主也不是很喜欢这个侄子,他的母亲,实在不是让人喜欢的人,对待卢太子妃的过于咄咄逼人的态度,也实在让人厌恶。 可是到现在,他忽然发现,其实东平郡王同他母亲,也不是很像的,甚至同他父亲也不是很像,明知道拒绝韩正清意味着什么,他却仍旧是做了。 东平郡王苦笑了一声:“姑父不必夸我,倒不是为的什么大义。只是我若真的跟着他去了,我母亲的名声倒是无所谓,早已经不怎么好了。可我父亲如何自处呢?何况要我同恭王叔摇尾乞怜求一口饭吃,我做不到。” 他觉得此生做的唯一一件绝顶聪明的事,莫过于这件-----就如同陈德忠和钱应他们后来商量的那般,他的身份不可能跟韩正清说的那样不堪,既然不是,那他就是建章帝的亲孙子。 而他并没有被奸人迷惑,还主动把奸人供了出来,在建章帝那里,总是一份面子情。 要他去韩正清和恭王那里求一条生路,从此老鼠过街,他宁愿堂堂正正的给自己谋一线生机,如果不成,如果周唯昭他们决意要靠此事弄死他,那他也死的其所。 他死也要死在东平郡王的位子上。 他这话说的倒是实诚,叶景宽没什么好再说的,回头去问崔应书:“韩城呢?” 他来湖北,就是为的防止韩正清捷足先登,也幸好东平郡王居然难得的耳清目明,倒是便宜了他。 崔应书把自己利用韩城引出江田平的事说了:“说来湖北这乱局大多都是这个祸害跳起来的,只是可恶他会藏,想尽了法子,总是在快摸到他边角的时候棋差一招。现在有了韩城这个桥在,大约会有些消息了。” 崔应书已经来了湖北半年,襄樊这边的抚灾进度倒是进行的顺利,可是江田平等人纠结的地方就成了顽固了,长久拖下去的确不是办法,朝中颇多御史上书弹劾崔应书办事不力,现在若是能借着韩城韩正清把江田平拿下,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江田平送来给韩城的回信上说七天之后在沛城碰头,他就等足了七天,化身成个侍卫跟着韩城一起去了沛城。 江田平这个老狐狸别的不说,警惕心是一等一的高,他足足陪着韩城又等了几天,换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在沛城以南的一处民宅里见到了真人。 就算是在民宅里见面,江田平也没放松警惕,周围布满了人手,幸好他跟着韩城转的这阵子,已经把崔应书那边给的人也都七七八八的布置的差不多了。 等外头来了信号,这里江田平跟韩城也已经说到了如何对付崔应书,如何搅乱湖北的水,叶景宽丝毫没有犹豫,先行掐住了江田平的脖子。 他是武官家中出身,自幼就开始练习刀枪,这些年也从未疏于训练,这一出手的速度迅捷如豹,准确的抓住了江田平,外头他的人也几乎同时破门而入,一拥而上,把江田平带来的几个心腹和韩城一起重新绑了。 虽然江田平那边的反应也快,发现了江田平这边有异动之后就立即封了城,可是叶景宽早就已经收买劝降了沛城知县,费了一番周折还是顺利把江田平一行人带回了襄樊。 ☆、二十七·圣意 叶景宽先行写了密折送回京城,然后才自己带着东平郡王和韩城一行人回京。 崔应书的密折又较叶景宽的先到,建章帝召内阁成员和皇太孙周唯昭一同于御书房议事。 常首辅皱着眉头觉得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乎想像:“如今一下子,倒是来了两边消息。”不来就不来,一来,湖北和晋地都来了消息。 可惜的是,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晋地的镇南王如今生死不明让人担忧,而湖北那边,足以说明韩正清的狼子野心了。 岑必梁神情激动,胡子乱颤:“大同乃是西北门户,绝不容许有失。若是锦乡侯拒不奉诏,当杀!” 现如今已经撕破脸了,面上那层粉饰太平的皮还要来做什么? 岑尚书慷慨激昂,激动得咳嗽了几声方才又急哄哄的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时他们几个知道恭王原是自己出逃的之后就觉得这事儿要糟,这不就是一个乱臣贼子么?直截了当的下旨把恭王废成庶人,叫锦衣卫刑部张贴文榜通缉,光明正大把事抬到明面上来说多好,非得废这样大的力气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可是岑尚书私底下一想,又觉得建章帝这样做也情有可原,毕竟眼下正是是非多的时候,湖北出事,九江前年大水,出了杨云勇这样的巨贪,后来又出了太子中风、太孙遇刺一事,要是再出恭王逃跑,大张旗鼓通缉,就等于变相告诉天下人,皇室乱成了一团。 可当时是当时,当时情况下,恭王势单力薄,锦衣卫暗中追杀或可解决,可现在又不同了,现在恭王勾结边境大臣,俨然已经快成气候,绝不能再为了面上的好看而姑息纵容了。 建章帝远比岑必梁要焦躁愤怒的多,他强撑着定了再发圣旨召韩正清回京的决定,吩咐内阁拟旨,又道:“恭王那里......” 起先已经说恭王死了,现在要是再发明旨讨伐,岂不是说圣谕如同儿戏?建章帝一时很是为难,偏头去看周唯昭:“唯昭怎么看?” 周唯昭之前其实已经同宋楚宜商量过这个问题许多次,早有准备,听建章帝这样问就道:“就算皇祖父不发圣旨晓喻天下,到时候恭王作乱,照样要举起龙子龙孙的旗子。一味捂着也不是办法。” 宋程濡之前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如今听周唯昭表态,建章帝犹豫,方才附议:“臣也如此以为,自古以来,凡是犯上作乱的,皆要有个由头。恭王最大的倚仗,也就是龙子的身份了,他不会舍得不用。到时候肯定还要把矛头指向东宫和太孙殿下。” 肯定要把太子那些丑事拿出来说,作为攻讦太子的由头,肯定还要说东宫诛锄异己,蛊惑圣心什么的,宋程濡都不必清风先生提醒,自己也能猜得到恭王会怎么给自己洗白。 常首辅沉默半响也点头:“圣上,事关皇室秘辛,之前老臣也是想着能不给您面上抹黑就不抹黑,可如今情势已经不能控制,早下决断的好。” 建章帝并没犹豫,他忍着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缓了口气:“你们商议出个章程给朕瞧。召韩正清回京的圣旨,用八百里加急送去。” 又单独留下周唯昭,沉默一回方道:“朕叫钦天监和礼部准备册封皇太孙的章程。” 他又有些感慨,看着自己的孙子叹口气:“从前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是朕误了你父亲和叔叔们。” 他自诩是个极好的父亲,虽对每一个孩子都不错,可也早早的就册立了太子,就是为了防止孩子们重蹈自己的覆辙,可是世事难料,事情就是走到了这一步。 恭王和太子的事对建章帝影响太大,他直接老了十岁,而恭王出逃皇陵的事,更是叫建章帝更加心力交瘁,周唯昭叹口气,亲自给建章帝倒茶:“皇祖父当心龙体。” 建章帝虽憔悴,精神却还不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放心,这点风浪,还打不倒朕。”只是难受罢了,当父亲的被自己儿子们背叛,心里总是过不去的。 周唯昭先去了詹事府处理政事,然后才回东宫,宋楚宜正陪卢太子妃下棋,下棋并不是她的强项,她愁眉苦脸凝眉思索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周唯昭只觉得方才还沉甸甸的心登时落回了原位,笑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走这里。” 卢太子妃就瞪他一眼:“观棋不语真君子。” 周唯昭在母亲和妻子面前从不端着,莞尔一笑:“母亲饶了她罢,她下棋还不如明惠,再不放些水,瞧她可怜的,小脸都皱在一起啦。” 卢太子妃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连宋楚宜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又有些恼羞成怒,碍着卢太子妃在跟前又不好生气,到底瞪了他一眼。 卢太子妃就叫人撤了棋盘,拉了宋楚宜的手:“不过唯昭说的也有些道理,亏的你还天天特意来陪着我......其实,咱们赏花煮茶也是趣事......” 宋楚宜的脸就羞得更红了,周唯昭和卢太子妃都相视一笑。 外头的事,周唯昭并不想拿来叫卢太子妃心烦,尤其是事关恭王的,他更不想拿来恶心自己母亲,因此之前在御书房的一应事宜,他一个字也没提。陪着卢太子妃说了会儿话,再笑着说了说当差的趣事,等到了晚饭时分,哄着自己母亲高高兴兴吃了饭,他方才牵着宋楚宜的手一同告辞。 卢太子妃叫人多准备了几盏灯笼,又执意叫了鸣翠宫的宫人送他们回去。 已经是十一月中了,京城的雪少见的来的迟,这两天才开始飘薄薄的雪花,内侍撑了伞出来罩着他们,周唯昭把宋楚宜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轻轻问她:“冷不冷?” 宋楚宜摇头,就听见周唯昭道:“皇祖父说,叫礼部和钦天监准备册封皇太孙的章程。钦天监已经去选吉日了。” 总算是赶得及了,我要去医院守夜啦,大家早点睡,不要熬夜,我连着熬了两个月,现在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不要熬夜,胸口会发疼的。晚安啦,爱你们,么么哒。 ☆、二十八·蹊跷 山间岁月长,他在龙虎山上七八年,旁的或许并不多精通,可是耐心这两个字,他恐怕是修炼的到家了,而一个有耐心的人,只要事情围成定局,就不会放松心防的,他同样也是如此。因此他说起这等要紧的事来,语气也仍旧平平淡淡。 宋楚宜的手有些冷,周唯昭把她的手攥在手里努力温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永安宫,阶前的一对黄花梨满雕宝塔宫灯在夜色里散着暖暖的光,有雪花飘在了周唯昭长长的睫毛上,宋楚宜回头看见,轻轻替他擦干净。 周唯昭于是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带进怀里长长的叹息一声:“小宜,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从这以后,他再不必陪着母亲在父亲的阴影里活的小心翼翼,再不必为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殚精竭虑,除了这些,他还有心爱的人相伴,他终于发现这世上除了叫人喘不过气来的责任和心计,原来还有这样令人热爱生命的感情。 宋楚宜微微笑了笑,眼睛笑成天上的月牙,她替周唯昭去了身上大氅,看着青莺青桃放下了帐幔,把一切枫雪都挡在外头,轻声道:“是啊,恭喜你啦十五。” 想起这个十五的小名,宋楚宜漂亮的眼睛里笑意愈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来师傅说得对,他就是你的福星。” 建章帝能这样顺利的下决定,受了恭王的刺激自然是一方面,可是中间周唯昭的师傅张天师,是出了大力气的,他向来受建章帝信任,且同元慧的那种信任不是同一等级,他的话,建章帝自来是听得进去的。 周唯昭的小名是天师夫人取的,听她说,周唯昭刚去龙虎山时才五岁,荣成公主走了,他就天天一人跑到山脚下去等,是个很固执的孩子。后来有一次,上山的路上碰见了狼群,险些没了性命,要不是他师兄弟们发现的快,皇孙殿下恐怕就没了。 天师夫人就劝他,哄他说,等八月十五了,中秋了,公主殿下就会来的,最不济,太子妃殿下也会派人送信来的。 那时候周唯昭还小,远没有修炼成如今这副腹黑的模样,天真的信了,日复一日的念叨着十五十五,后来天师夫人索性就喊他十五了。 如今宋楚宜念起来,只觉得满腹心酸和心疼。 她看着周唯昭的眼睛,好似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小时候的那个自己,远远的看着宋楚宁亲昵的被宋毅揽进怀里举在肩上,明明很羡慕,明明很嫉妒,可却又知道永不可能得到。 她把头埋进周唯昭怀里,一瞬间有泪意涌上,却很快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陛下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提起册封皇太孙的事?”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不对劲之处,建章帝经过恭王和太子的事大伤元气,原先礼部等上书以太子身体不妥当不能堪配储君为由请立太孙,建章帝的态度还在模棱两可之间,怎么忽然就改了心意想到册立皇太孙的事? 原本已经出了门的青莺又去而复返,轻轻敲响了门得到允准之后进来,拿着一摞书信朝宋楚宜笑:“就您今天去陪太子妃娘娘的功夫,来了这么许多信......” 她自从嫁入东宫以后,通信的渠道都是由罗贵负责,由他把信带回来再传递进永安宫给徐嬷嬷和许妈妈两个人。 她要看信,周唯昭就先进净室去梳洗了,留她同青莺说话。 青莺捡出两封来递给她:“这一封是湖北舅老爷寄来的,另一封......是卢姑娘寄来的。” 卢重华已经许久没消息了,她成了亲之后,卢重华派人从漳州赶回来给她送过一次礼,就没了消息,卢大奶奶还担心的了不得,连宋楚宜也特意拜托了周唯昭去信福建,问一问卢重华的下落,福建那边传回信来说卢重华是出海了,四月多都没消息了,崔华蓥都打算亲自动身去一趟福建寻她,现在见来了信,宋楚宜稍稍松了口气。 可卢重华的信,还是六月之前往回寄的,不过是在中途耽搁了,才会到如今才送进来。宋楚宜看一眼就放下,心中担忧更甚。 青莺见她担忧,虽说也觉得出海了这么久没有消息恐怕不详,仍旧还是劝她:“卢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事的。何况她毕竟是卢家的姑娘,就是漳州知府也不敢怠慢她,又有殿下派了人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可就算卢重华身边带的人再多再稳妥,架不住她是出海去了,本身福建沿海如今就不太平....若是遇上了海寇,那才真是要命。 她想了想,吩咐青莺:“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明天你叫卢大奶奶进宫一趟。” 她会这么焦虑担忧,还是因为卢大奶奶的害怕实在是太过叫人不安了-----虽然如今海上很不太平或许有事,可是卢重华身边的确有许多人手,不说别的,保证自己性命的能力还是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卢大奶奶却好似认定了卢重华一定遭遇了什么不测一般,整天心神不宁,前些天来太子妃宫里拜见太子妃的时候,谈起这事儿,眼里的绝望和惊恐绝不是只是单纯的担忧所能致。 母亲担忧女儿,自然是人之常情,可是,从前卢重华亦有出海的打算,卢大奶奶自始至终都算得上镇定豁达,只是从前阵子开始,才异常的担心。 要说这里头没有什么事发生,就实在太奇怪了,偏偏卢大奶奶又不肯说,只是说担心罢了。 青莺俯身应了是,又把崔应书的信拿出来给她。 崔应书的信就比卢重华的那封信叫人好受多了,因为没什么悬念,他在信里极清楚的把韩城去湖北的目的说了,还说了韩城去湖北不仅是为了撺掇东平郡王跟着逃亡去晋地,竟还打算奉韩正清的命令联络江田平,趁机杀了崔应书,搅乱湖北局势。 ☆、二十九·跳墙 正好周唯昭已经从净室出来,见她坐在玻璃窗前低头看信,昏黄的光给她周围都笼上一层光晕,脸上忍不住先带了微笑,上前坐在她旁边,见落款是崔应书,道:“方才你还问我为什么皇祖父忽然变了心意,现在不用我说了。” 是啊,宋楚宜目光有些复杂,恭王来这么一招,建章帝之前那点子介意肯定早就已经飞到天外了-----相较于恭王和太子,周唯昭实在是一个再完美忠厚不过的储君了。 只是虽然料到恭王大胆,却也没想到大胆到这个地步,竟真的是要联合韩正清造反。自然,这原本就已经是预料当中的事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是镇南王那边,却着实令人担心。宋楚宜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西北昨天不是刚送了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回来,说是边关有些不稳,鞑靼屡屡犯关惹事么?看来韩正清这是要走一个拖字诀了。” 而他拖下去的理由,自然是因为不放心东平郡王。在他的计划里,肯定是东平郡王一脱离湖北到了晋地,就立即帮助恭王举起反旗造反的。 “第二封圣旨已经发下去了,若是他拒不奉诏,立斩。”周唯昭眉间冷意顿生,向来俊朗的脸上带了一丝讥讽的笑:“就叫他自己选吧。” 韩正清自然是绝不可能奉诏的,他接了圣旨,转头就烦躁的将圣旨掷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脚又踹翻了旁边的木桌。 心腹知道他愤怒的是什么,他愤怒的根本不是圣旨不圣旨,他愤怒的是到现在东平郡王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若是韩城顺利的话,此时应该已经带着东平郡王回程了------这一路上韩正清都安排了妥当的人接应,可是到现在他布置下的人手都还没有动静。 “再派人去!”韩正清发完脾气,仍旧不忘正事,忍着头疼吩咐人:“再派人去湖北。已经去了二月有余,怎么还没消息?!” 韩城平时办事绝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怎么这趟差事却迟迟没有动静? 心腹犹豫一瞬,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侯爷,或许未必是二爷他办事不利呢......”他见韩正清猛地朝他看过来,忍不住抖了抖,可还是大着胆子道:“郡王殿下或许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他说的还是比较委婉,其实要是依他看来,东平郡王毕竟是被太子手把手养大的,父子情分摆在那里,太子为了东平郡王都舍得对太孙下毒手,不说是个人,就算是个石头,被这么捂着也该焐热了,相比起来,韩正清这个突如其来冒出的‘父亲’,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东平郡王接受? 韩正清就硬生生的捏断了手边的笔,碰上跟大范氏有关的事,他总是难以保持绝对的理智,尤其是这种关乎他跟大范氏血脉的事,更是叫他有些激愤,他呵了一声,面上带着阴冷的笑:“不能接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就是我的儿子!” 太子那个蠢货有什么好?除了身份高,到底哪里比他强?当年大范氏为了太子的身份权势拼了命的要当太子妃,现在东平郡王又为了太子不想认他这个亲生父亲! 心腹低头不敢再说了,良久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侯爷,咱们没时间了。” 是啊,没时间了,恭王那里之前说什么名分不名分的由头恐怕用不过去了,最近总是着人来催,而朝廷就更不用说,这是第二道圣旨,明天若是再不奉诏...... 韩正清自己也知道,因此就显得更加烦躁:“可湖北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觉得心里恼怒的厉害。 可恼怒归恼怒,再恼怒他也舍不得东平郡王,那是他儿子!是他豁出去了一切,用一生的前程换来的儿子! 他如今也只剩了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在他心里,范良娣永远是他的妻子。 “侯爷何必自欺欺人?二爷不是没本事的人,若是事情顺利,此刻东平郡王早就站在您面前了,既然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定然是出了事了。”心腹横下了心:“再不做决定,恐怕咱们自己性命也难保,又说什么给郡王挣前程的话呢?侯爷,一旦咱们真的得了势,还怕......” 韩正猛地挥手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说了!” 他看着心腹欲言又止的模样,片刻后就下定了决心:“你亲自去一趟湖北,打听打听消息。现在朝廷已经对我起疑,湖北那边又有崔应书那个狐狸在,消息肯定是递不到我这里的。你亲自去一趟,不管东平是自愿也好,不自愿也罢,尽可能的保证他的安全。若是朝廷想对他动手......”他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告诉他,他父亲才是真正能给他想要的一切的人,劝他回来。” 眼下这个节骨眼了......心腹万分不愿意,可抬头看见韩正清眼睛,又知道此事定然没有转圜的余地,心里对于东平郡王的存在始终隐隐不安,想了想,只好答应-----东平郡王对于韩正清来说这么要紧,留在朝廷也的确是个隐患,倒不如要回来。 他答应了,又劝诫他:“属下自然是肝脑涂地的,可您这边也该下决断了,不可久拖。” 韩正清压根就不想拖,如果不是顾忌东平郡王的安危,他早就已经动了手。他面色沉沉的点头:“我自有打算。” 是,他自有打算,他当天夜里就连夜找了范家人,第二天鞑靼就兵临城下,掳走百姓三百余人。 韩正清面对前来催促启程的定远侯和太监冷笑:“本侯走了,这些百姓怎么办?被掳走的百姓怎么办?!就任由鞑子凌辱吗?!” 大同监察御史和副将等人通通替韩正清求情,宣旨的太监跟定远侯竟然无能为力。 到最后,定远侯忍无可忍:“本侯一力承担!若是侯爷不服,尽可回京上折参我!也可请三边总制作主!” ☆、三十章·人心 韩正清既然要做,自然就早做足了准备,他早料到太监来传旨不可能毫无准备-----就如同他的心腹幕僚们说的那样,朝廷既对他起了疑心,就一定会有两手准备。 他若是屈从了朝廷决意回京,绝对是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的,而要是不会去,朝廷自然也有朝廷的应对方法,他们之前就商量过,最后发现朝廷能用的招数其实也并不多,无非是两样,一是定远侯联合监察御史定他的罪,二是去找三边总制崔绍庭做主。 第一项,他昨晚就已经把副将等人召到了一起,定远侯初来乍到,根本不是他对手,第二项,还是那句话,大同是他的地盘,他祖祖辈辈在这里镇守了几十年,他对大同的掌控,就是崔绍庭在西北这几年钻营,也动摇不了。 因此现在定远侯说这话,韩正清就噗哧一声笑了,他虽是笑着的,眼神却发冷,嘴角的弧度叫人看着就心下发慌,传旨的太监已经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了,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就听见韩正清又笑了一声。 “本侯已经说过了,不是本侯不肯奉旨,实在是情势所逼。自古以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如今鞑靼犯关,百姓遭掳,变下若是知情,定然不忍心......” 定远侯懒得同他废话,他背着双手冷冷的瞧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似大同是你的一般,本侯虽不曾镇守大同,可是祖上一样军功起家,一样在云南镇守多年。侯爷若是担心百姓安危,若是担心大同城,那大可不必。”他环顾了一圈对韩正清忠心耿耿的大小将领,饶有深意的道:“本侯把话撂这,只要本侯在,定然不叫鞑子进我关内一步!” 他是得了密令前来的,根本不会被韩正清这番花言巧语蒙了去,见诸人一时都不说话,他就看着韩正清:“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同样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太监终于也反应过来,颤巍巍的跟着喊了一嗓子:“锦乡侯,你难道想抗旨么!” 韩正清还就是想抗旨,他立即吩咐左右:“关门闭户!天使远道而来,咱们自该好好款待的!” 自此,面上的那层皮也不要了。 定远侯武功着实不错,他在云南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连韩正清在他手里都很是吃了一回亏,被刺伤了左肩。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韩正清捂着肩膀退在自己私兵后头,看着定远侯招架私兵,脸上溢出一丝冷笑。 变故来的有些突然,那些不是韩正清心腹的没提早得到消息的尽皆呆立当场,反应过来韩正清这是在做什么之后,更是都白了脸。 韩正清也着实没给他们留后路,他今天借着鞑靼叩关把这些人全都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清除异己的,有了准备的副将等人又把这些底下将领们通通绑了。 韩正清豢养的大夫很快上来替他止血敷药,韩正清目不转睛的只看着定远侯方向,他倒是没料到,老定远侯虽说军略上厉害,可是武功上去差些,没想到他的儿子现任定远侯却是个练家子,怪道说同镇南王是自小的兄弟。 想到镇南王,韩正清眸色微沉,就是这一闪神的时候,屋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他耳朵都险些被震聋,正要起身,一股劲风已经袭来。 幸而他常年在兵刃底下讨生活,下意识侧头一偏,险险的躲过了这一击,再立定了定神去看,才看出来者是谁。 不是旁人,是原先杨玄死后,他安插去了崔绍庭身边的卧底路然。 韩正清原先受了伤也不曾变过的面色终于变了,他显而易见的恼怒起来-----他生平最恨的就是人背叛他,眼前这人还是他培养了多年的心腹! 路然且顾不上韩正清,见定远侯机灵的趁着他闹出来的动静而飞身出了窗户,也一跃而起从窗户里翻身飞了出去。 得益于韩正清的信任,他对大同极是梳洗,对韩正清的住所更是熟悉之至,此刻他领着定远侯并自己领来的一众人,很快便躲过了巡查的护卫,从侧门逃出。 韩正清的恼怒不过一瞬间的事,反应过来之后他就吩咐人全城搜捕定远侯和路然,自己却立即召来庶子韩阳。 “你往太原去一趟。”韩正清肩膀上的血迹犹在,衣裳都没换一身就先跟儿子下令:“不用带信物也不必带收信。你就是我的信物。” 韩阳是在大同出生的,也一直是养在韩正清身边,比韩止还小一岁,可是因为是在军中长大,很是沾染了些兵痞做派,先问了父亲的伤:“哪个不长眼的敢对父亲动手?!老子宰了他!” 他爹在大同就是土霸王,他自然是小霸王,谁敢在他们的地盘上动手,就是不想活了。 韩正清咳嗽了一声,双目看向他,他立即就又老实了,垂眉敛目的站在原地垂手侍立、 “此事事关重大,我交代你的每一个字你都要给我记清楚,记得清清楚楚。否则,不要活着回来见我。”韩正清见吊儿郎当的儿子终于正色起来,方才道:“我要杀了定远侯。” 定远侯是朝廷派来接管他父亲兵权的,他知道,可是正因为知道,韩阳眉毛抖了抖。 “朝廷不会容我活命,所以我要是想活命,唯有这么做。其中是非曲直,同你说不清楚。你只需明白,你是我的儿子,我若是死了,你也必受株连。可同样的,我若是事成了,你日后封王拜爵,不在话下。” 韩阳总算确认了,他父亲竟真的是想谋反,不由有些结巴:“可.......可.......” 可他父亲手里充其量也就是驻守大同的十几万兵马而已,这些人,怎么同朝廷抗衡...... 韩正清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必担心,我早已经想好了。所以你才要去太原一趟。” ☆、三十一·杀招 韩阳并不是纨绔,他虽仗着韩正清大同总兵的面子在大同横冲直撞无所不至,可是那只是因为他爹姓韩而已,他父亲对他们这些儿子,是没什么父子情分的,这一点他深知。 他原本还有四个庶兄,可是到了如今,只剩一个了,其他三个通通都是在关外杀敌时死的,有一个三哥哥最倒霉,他因为好奇鞑靼风景,硬是缠着范家的商队出了关,然后不慎被鞑靼一个领捉了,他自陈是大同守将之子,那领就用他来威胁韩正清,可韩正清二话不说,连虚已委蛇都没,直接就把领派来谈条件的来使斩了。 他三哥哥从此就没回来,韩阳想到这里,心里五味杂陈。 他父亲做这样的决定,也从未考虑过他们兄弟的前程,他原本以为是因为父亲重视嫡子而轻视庶子的原因,可是京城的嫡兄死了,他也没见父亲有多伤心。 现在,他父亲准备造反,可是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要替父亲去送信。 成了,以他父亲的性子,他未必就真的能封王拜相,可是输了,他因为姓韩,就要同父亲一起共赴九泉,他垂下头,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复杂,半响才沉声道:“请父亲吩咐。” 韩正清没注意到儿子的情绪,在他看来,他的儿子也不应该有什么情绪,他是他们的老子,是他给了他们性命,何况他若是成功了,日后他的儿子们也会跟着鸡犬升天。现在付出一些代价和冒一些风险,都是该当的。 当然,东平郡王那是例外,那是他最珍爱的人生的孩子,自然该最稳妥的被保护起来,半点伤害都不能受的。 韩阳换了最不起眼的衣服,化装成收皮子的商户,带着十几人上了路,直到不眠不休的走了几个昼夜后,终于摸到了太原边上,在茶寮听旁人闲谈,才听说,朝廷已经了圣旨,说韩正清狼子野心,擅自杀害朝廷钦差和宣旨天使,图谋不轨,并着三边总制崔绍庭处置他。 他心下紧,连茶也顾不得再吃了,按照父亲的指示先找到了邹言征。 邹言征等他等头都快白了,恭王这边一切齐备,就差东风了,可是韩正清自从让人送了封屁用没有的信之后,就什么表示也没了。 恭王这些日子看他的眼神简直都好像要吃人一样,他实在是快支撑不住了,好在,如今总算是等到人来了,来的人还是韩阳,是韩正清的亲生儿子,他敏锐的察觉到韩阳来的目的,根本不敢耽误,立即叫他先去洗漱了,然后径直领着他去了藩王府。 恭王最近已经顺利把白鹳和林冲手底下的护卫也通通收在了手里,还特意把吴峰提上去顶了原先白鹳的位子,晋中那边也围的死死的,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说一声造反,立即就能先把晋中那帮人拿下。 可饶是他最近过的这样忙碌,心里也是片刻都没有着落,一颗心晃荡的厉害,实在是,他不过才六万人,要是少了韩正清的支撑,他就算是造反,那也是死路一条,根本起不了什么大的水花,而韩正清偏偏又一直没消息送过来,他都担心韩正清要反悔了。 好在,韩正清还是派人来了,来人还是他的儿子,恭王松了一口气,连饭也顾不得吃了,先叫人领着韩阳去了书房,自己也急匆匆的换了衣服赶过去。 韩阳先说了他父亲围捕定远侯的事:“我来之前,朝廷已经往大同派了两拨天使宣旨,前一次我父亲使了拖字诀,后一回逼得急了,我父亲动了杀心。” 动了杀心反倒是叫恭王松了口气,他已经等的喉咙都快冒烟了。 韩阳咽了一口口水,又道:“定远侯当众说我父亲若是抗命便是要谋反,我父亲承认了。可纵然是早有准备,定远侯仍旧没能立即抓住。” 恭王不大在乎这些人生死,说真的,一旦决定造反,死谁都无所谓,哪怕是崔绍庭呢,头一个要死的就是他和他的家族。 因此他有些听不下去了,双眼紧盯着韩阳咳嗽了一声:“贤侄只说,你父亲预备如何便是。” 韩阳恭声应是,就道:“我父亲的意思,反旗可举了,至于兴师的理由,可定为清君侧。” 清君侧!恭王眉间的结稍解,有些迫不及待的问:“何解?” 邹言征已经琢磨过其中的味道来,其实造反是必然的,可是到底以什么由头来造反,着实叫人为难,如同令长史说的那样,只要建章帝活着一天,那恭王就是乱臣贼子不忠不孝,注定得不到民心的。 之前他来之前,韩正清说已经有了法子,现在看来,是叫韩阳来说这话了。 果然,韩阳看了邹言征一眼,就道:“邹大人应该知道,之前咱们炮制京城皇陵石碑一事。” 这自然是知道的,收买的还是太孙跟太孙妃身边的人,还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邹言征知道肯定是要从太孙和太孙妃身上入手,因此点了点头:“是,可不知这跟清君侧有何关系?” 韩阳道行还是有些不够,面上露出几许困惑茫然,想了想,才把父亲的话和盘托出:“父亲说,妖女祸主,妖女原本是天煞孤星,是星照命。自从她这颗灾星横空出世之后,京城甚是不平静,端王、贤妃相继身亡,太子太孙也多有祸事,而王爷和王妃也因为她谗言惑主而见罪于圣上,并且被她捏造罪名,派人假借劫匪之名暗害......” 原来当初埋下那个什么天煞孤星的石碑的作用是在这里! “妖女的罪行还远不止这些。”韩阳再次吞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妖女还暗害了太子,扶持被迷惑了的太孙上位,并且还联合宋崔两家人对朝中大臣多有祸害......” 将这一切的切入口放在了已经成为太孙妃的宋楚宜身上! 知道啦,我会保重身体的,同时也一定会说到做到在十天内爆更,大家放心吧。现在基本上是后半夜在医院守夜,中午回家到晚上后半夜继续去医院。我其实也熬不住,可看我爸那么可怜又不忍心,反正真的很难说的清楚。大家早点睡吧,多谢大家的不离不弃,爱你们,么么哒。 ☆、三十二·吐血 韩正清拘禁钦差的信传到京城时,已经年关将至。 到处都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开始除旧迎新,在这样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里迎来这样的消息,却着实无法令人安心过年。 真正的较量,已然到来。 年关将至,照例建章帝是要祭天和祭太庙和皇陵的,今年也不例外,等内阁拟旨由兵部侍郎李凤如前往三边总制开府处固原配合崔绍庭处置佞臣韩正清后,建章帝着太孙周唯昭替他祭天以及祭太庙皇陵。 原本三边总制就可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的九总兵,在西北权力极大,如今又有圣旨加持,更是方便调度兵力,建章帝前脚吩咐李凤如去帮崔绍庭处置抗旨的韩正清,后脚就加恩周唯昭,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卢皇后是知道这其中深意的人之一,韩正清明着反了之后,就是恭王了。想到恭王,她面色有些发白,看着周唯昀和周唯阳的脸,轻轻叹了一声。 自从恭王从皇陵逃走,建章帝宣布恭王死讯之后,卢皇后时常要独自一人发许久的呆,身子也日渐的差了下去,较之从前似乎一两年之间就老了十多岁,连脸颊都凹陷进去,露出高高的颧骨,衬着头上那只硕大的凤钗越发的有些咄咄逼人。 周唯昀吃完了甜点,还指着谢司仪要一个牛乳饼干,一叠三角酥,周唯阳在乳母怀里怯生生的吮吸着胖乎乎的小手指,见哥哥一蹦一蹦的,咧开没牙的嘴呼呼笑的露出两只小酒窝。 卢皇后这才把目光放向她们,看着看着,眉间就染上更深的忧虑和难过----这两个孩子全忽然不知道父亲已经不要他们了,也全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下场。 虽然卢皇后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一旦恭王真的举起反旗,那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就实在是太难堪了,这么想着,她心里对于恭王的怨恨就更上了一层,她不在乎恭王究竟有多恨她,她从小就没有一碗水端平,导致两个儿子反目成仇,这两个儿子都觉得受到了委屈,恨她怨她她都是认的。 可是再恨,为什么非要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再怎么样,建章帝不曾对不住他,这两个孩子不曾对不住他,他的父亲儿子都在这里,他却要兴兵作乱...... 周唯昀见祖母久不说话,一手拿了一小碟太白松仁糕递过去,脸上带着和煦而带些讨好的笑:“祖母......你吃......” 卢皇后眼眶忍不住就有些红,周唯昀不是个笨孩子,皇家就没有蠢人。想必是母亲离奇病故,父亲又接连出了事说是被劫匪杀了的缘故,周唯昀很是知道察言观色四字。还极是敏感,看到建章帝就如同是见了猫的老鼠,常常吓得瑟瑟发抖。 她微微朝着孙子摇摇头,摸摸他的脑袋觉得很是心酸:“好孩子......祖母不吃,你吃罢。”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太监进来报说东平郡王来给她请安了。 谢司仪弯下腰来把周唯昀和周唯阳都令人领出去了,低声同卢皇后道:“是刚随着驸马爷一同进京的,已经见过圣上了,圣上打发他来给您请安。” 大范氏死了,卢皇后原本对周唯琪的戒备却并没因为大范氏的死亡而结束,之前还是有些疏远他,直到这次东平郡王从湖北回来。 “宣进来吧。”卢皇后面色有些复杂,看着进来就拜的东平郡王,柔和的叫了起。 东平郡王就顺着卢皇后的话站起身坐在侧首搭着玫瑰红的软垫的鹅颈椅上,垂眉敛目的听卢皇后问话。 出去了一趟,少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多了几许老成,更多了几分谨慎。 不是经过了事,断然不至于如此。卢皇后想着,又有些心酸,伸手叫过他来,看了他半响,叹气:“黑了,瘦了......” 日夜不停的赶路回来,在湖北也着实是下了死力想要把差事做好来讨建章帝欢喜的,不黑不瘦才显得奇怪了,周唯琪摇了摇头朝卢皇后笑:“崔大人比孙儿还瘦呢。” 他这趟回来,不仅更加谨慎小心,连身上的那股气势也全然消失了,小心翼翼得好似是一个宫人,卢皇后再看不惯大范氏,也知道事情决然不可能如同韩正清说的那般不堪,抓起周唯琪的手,思量半天方才道:“那个奸贼说的胡话你就全当是在放屁。”她忍不住说了句脏话,见周唯琪抬起眼睛,就道:“就像你自己同你姑父说的那样,你的身份如何,自有东宫内起居注作为证明。你没有受他的蛊惑,这很好。” 周唯琪朝着卢皇后跪下去,极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孙儿是个罪人,不值当祖母如此挂念......”他红了眼圈跪在皇后跟前,哽咽着说了韩正清送老参来的事。 卢皇后和建章帝其实早知太子中毒同恭王脱不了关系,可如今四下这么一对比,总算是解了最后一点疑惑,手指颤了颤,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会生不会养,两个儿子都被她养得如此偏激自私,实在是她的过错。 这么一想,喉间腥甜一阵一阵的往上涌,一弯腰竟吐出一大口血来,紧跟着就觉得头晕目眩,胸口闷得难受,摇摇欲坠了几下,彻底软在了榻上,登时把整个清宁殿的人都惊动了。 周唯琪只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自作聪明留小秘密等日后被韩正清和恭王等人利用而已,着实没料到卢皇后竟如此激动,一时呆愣在当场,手足无措。 谢司仪已经匆忙使唤人去传太医了。 东宫鸣翠宫卢太子妃那里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同进宫来的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说话,闻言皆惊得站了起来,定了定神互相看了一眼,顾不得再细问,立即往清宁殿去。 ☆、三十三·叛徒 湘灵和沛音留在宫里看家,梁嬷嬷却去通知宋楚宜-----皇后娘娘病倒了,她这个太孙妃不管怎么样都该第一时间赶去侍疾的。 宋楚宜却并不在永安宫里,她早就同卢太子妃和卢皇后告了假,出宫去了。徐嬷嬷想了想,见梁嬷嬷皱起眉头,就立即着人去前殿寻了小太监出宫,去长宁伯府请宋楚宜回宫。 宋楚宜此时却刚刚才从长宁伯府的书房出来,去了宋老太太的宁德院。 宁德院前面的一栏大叶女贞仍旧绿油油的,在这样的寒冬里着实添了几分生机,宋老太太领着宋大夫人宋二太太等人连忙要朝她行礼,被她一把搀住了,又另外吩咐宋大夫人等人:“不必拘礼,大伯母和母亲都起来罢。” 宋大夫人和尹云端陪着说了会儿话就知机的告退出门,宋老太太这才看向宋楚宜:“赖成龙果然送了那两个丫头来,你大哥把人放在了你从前住过的关雎院里。” 说起轻罗和含烟这两个丫头宋老太太就满肚子的气,在宋楚宜成亲前一阵子闹出石碑的事来,好悬没叫宋楚宜天煞孤星的名头传出京城去,着实恩将仇报的令人牙痒痒。 王侍郎已经把最要紧的秘密都说的差不多了,吐出这两个背主的叛徒来再准备讨一讨她这个太孙妃的谅解也是应有之义,宋楚宜唔了一声,就听宋老太太又问:“琰哥儿湖北那边是不去了,倒是蜀中唐大儒那里来了信问他什么时候去。” 湖北那边乱成如今的模样,崔应书特意写了信回来叮嘱宋琰可改变计划,直接从京城同清风先生去蜀中,宋老太太原本就不放心宋琰去涉险,现如今听说了中间内幕,知道江田平等人的事,就更不准宋琰去了。 清风先生原本是想去寻他的那些亲人,崔应书说如今湖北混乱的很,去了恐怕也是白去,不如等他私下寻访,清风先生也就罢了。 宋楚宜见清风先生既也不再提去湖北的事,自然更不会提,她是想宋琰历练历练,可是湖北这种危局,连崔应书也应付的极为吃力,要她放心让宋琰去,是再不能够的。听见宋老太太这样问,想了想就道:“我去问问阿琰的意思。”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自然是过了年再去更好,现如今北地多大雪,到时候一路往蜀中去也难走路,也不差这两个月的功夫,开了春自是更方便稳妥一些。 宋琰自己也是这个意思,见姐姐问,就点头:“先生畏寒,我也说等开了春再去的。”说完了这事儿,又问宋楚宜:“刚刚在书房里,祖父说韩正清反了,接下来肯定恭王也要跟着举起反旗,那咱们外祖家怎么办?舅舅一个人在西北,虽然是三边总制,可是三边总制府开在固原,虽能节制九地总督,可是那九地总督里,有三四个都是滑不溜秋的,韩正清若是抓住他们把柄,恐怕他们未必肯被舅舅所用。” 从前没人起来造反自然是好,他们不得不听崔绍庭的,可是现如今恭王韩正清都反了,他们恐怕未必就肯甘心情愿的听崔绍庭使唤了。 可惜到如今也还没收到晋中送回来的信......宋楚宜沉默一回,道:“不必担心,也就是在这阵了。” 韩正清已经反了,以舅舅的能耐和警惕,肯定会发现晋地情形不对,他怎么也会想办法跟崔家联系上的,而崔家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还有镇南王在崔家坐镇呢! 她摸摸宋琰的头,见他有些不自在的苦着脸要躲,忍不住就又伸手往重里揉了揉,直把宋琰揉的脸都要黑了,才噗哧一声笑开,又同宋琰商量商量去蜀中送给唐大儒和师兄们的礼,见天色差不多了,才往关雎院去。 轻罗跟含烟已经胆战心惊了许久,她们原本是藏在王侍郎的别院里,等着王侍郎把她们送出城的----龙虎山是不敢再去了,石碑的事一出,宋楚宜和周唯昭肯定知道是她们做下的好事,她们哪里还敢往龙虎山去,可是还没等到王侍郎安排好,王侍郎先就出事了。 而她们听见消息的时候,别院里一个苍蝇都没被放过,全被锦衣卫一网打尽,她们两个在锦衣狱里见了王侍郎一面,就被送回了长宁伯府。 原先出城路上被人拦下的时候并不怕,那时候兴奋还多过于害怕-----她们服侍了宋楚宜这么久,帮了宋楚宜这么多忙,可是宋楚宜却连一个伺候周唯昭的机会都吝啬给她们,实在是叫她们的十几年努力都付之东流,她们觉得给她添点堵也是好的,却没料到宋楚宜还是顺顺利利的跟周唯昭成了亲,她们还又被送回了长宁伯府。 这下才真的知道怕了,偏偏长宁伯府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把她们关着,吃喝一样不少,却从没人进来关雎院瞧她们一眼,她们又惊又怕,虽然没人打没人骂,却还是以惊人的速度憔悴下去,不知道后果的等待,实在是太难熬了。 宋楚宜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全然如同惊弓之鸟了-----呆的越久,忐忑就越多,之前宋楚宜和周唯昭的话就更是无时无刻不浮现在她们脑海里,当初宋楚宜就曾经说过的,跟着她了便是她的人,若是日后背叛了她...... 此刻乍然见到宋楚宜,她们只觉得快被吓破了胆,往后退了几步,还不慎把桌上的果碟都撞的哐啷一声响,急急忙忙的跪在了地上,面色发白,连手都颤的厉害。 青莺有些厌恶的瞥她们一眼,服侍着宋楚宜在上首坐下了,才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冲她们道:“倒是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也是知道怕的。” 宋楚宜却没心情听她们说她们为什么背叛她,她极平静的看着她们,脸上半点恼怒都瞧不见,更不对她们疾言厉色,只轻声问了一句:“谁叫你们去找的王侍郎?” ☆、三十四·内幕 轻罗跟含烟不过是从龙虎山下来的小道姑,她们虽然跟在她身边,可平常也不过是当作丫环来使唤,大多都是在内宅的,见过她们,知道她们在她身边当差的人,有限。大部分人都是她身边的人,而能知道轻罗跟含烟犯了事,被周唯昭遣回龙虎山,还知道具体时间,又能恰到好处的架桥拨火叫轻罗含烟帮忙的,更是不多。 轻罗跟含烟更没那个本事知道王侍郎是韩正清的人,从而找到王侍郎主动求着出卖她。一定是有人刻意在她们跟前挑拨了什么,然后指使她们去的。就算她们是被王侍郎盯上的,那也得有人告诉王侍郎这两个丫头的身份,并且告诉王侍郎她们会跟着羽林卫一同回龙虎山,王侍郎才能有机可乘。 王侍郎在诏狱里说,是这两个丫头主动找上了他,既不是他主动找的,定然就是有人要她们两个凑上去的,而这个人是谁,宋楚宜很有兴趣知道。 轻罗跟含烟对视了一眼,有些惶恐的后退了两步。 她们眼里的惶恐之色实在太过明显,宋楚宜眉心微微一动,漂亮的眼睛波澜不惊的盯着她们两个瞧:“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不说,我照样不可能饶了你们。横竖都是死,你们说了,我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为什么不说?” 轻罗同含烟这两个人里,作主的向来都是更有主见一些的轻罗,因此宋楚宜的眼神放在了轻罗身上,可是这回先站出来的却并不是轻罗,含烟冷笑了一声有些讥诮的张了嘴:“我们跟着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姑娘不是个会给人留余地的人,我们犯了姑娘的忌讳,姑娘不会饶了我们的。” 青莺怒上心头,一串话说的又急又快:“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倒是说说看?姑娘会不会给人留余地我不清楚,可你们两个狼心狗肺我倒是看的真真的。口口声声姑娘如何如何,我倒是看不出姑娘哪里亏待了你们,只看到你们同外人里应外合,胳膊肘朝外拐来害姑娘!” 含烟很是不服气,俊俏的小脸气的通红,看向宋楚宜的眼睛里含着怨气:“若是会给人留余地,为什么要叫殿下赶我们走?我们毕竟也服侍了殿下......” 宋楚宜有些不耐烦,轻轻放了手里的茶盅:“我来,不是为了听你们抱怨的。你们最好是告诉我,究竟谁给你们行的方便,谁给你们搭上了王侍郎的线。” 轻罗跟含烟尽皆不说话。 宋楚宜就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明明轻的如同羽毛,可是拂过心底却如同大冬天的冰窖,冻得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不肯说?”宋楚宜微微垂了头,再不去看轻罗跟含烟的面色:“先前天师夫人托我若是有你们的消息,饶你们一命,你们的父母想你们的紧,让我千万手下留情。” 轻罗跟含烟都是龙虎山上张天师师弟的孩子,同周唯昭算起来还是同辈,正因为出身也算得上是不错,所以心才越发的大,当发现事实不如自己预期的那样美好的时候才越发的不甘心。 宋楚宜看着二人皆发白的脸色,语气不冷不热平淡至极:“我当时也觉得没什么不可的,反正你们做的这事不仅没有打倒我,还叫我顺藤摸瓜牵出了许多恭王的内线,连广平侯世子这样的大鱼也都捞了上岸。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我后悔了四个字一出,直把轻罗跟含烟惊得面无人色,她们当然知道宋楚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也知道宋楚宜的手段-----叫她们生不如死还是其次,凭宋楚宜的身份,还多的是办法叫她们的父母也倒霉。 宋楚宜已经站起了身,她们两个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害怕,惊得手脚发凉的往前扑,扒住了青莺的退拦住宋楚宜,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她:“我父母是不知情的......” 宋楚宜莞尔一笑:“若是我因为这天煞孤星的事倒了霉,我们整个宋家也会跟着受牵连。而我的亲人们,也是不知情的。你们背叛我的时候,也没有替我的亲人着想过。” 她停住了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不过,看在天师夫人的面上,我再问你们一遍,谁给你们牵的线,谁叫你们去找的王侍郎?” 含烟倒是比轻罗更硬气几分,僵着身子就是不肯开口。反倒是轻罗先白了脸,抿抿唇左思右想之下才抬头看着宋楚宜:“我若是照实说了,姑娘能既往不咎吗?” 青莺有些恼怒,觉得轻罗跟含烟难缠的紧,自己做了错事,倒是有一箩筐的条件来跟人谈。 宋楚宜还没搭话,外头紫云就进来了,先朝地上跪着的轻罗跟含烟那里看了一眼,才上前对宋楚宜道:“娘娘,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病倒了......” 今天她出宫之前还去跟卢皇后请过安,那个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出宫就出了事?宋楚宜挑了挑眉,想到今天东平郡王和驸马叶景宽回了京城,又有些了悟,点了点头拔腿要走。 轻罗这才真的有些怕了,扑上去想拉宋楚宜,声音有些尖锐的喊了一声姑娘。 宋楚宜站住了脚,低头看着她:“不要再同我说条件,你若不说,你们跟你们的父母,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曾经给过轻罗和含烟许多选择,也曾经告诉过她们,若是跟了她就是她的人。可她们两个,却更像是要把她当成接近周唯昭的跳板,还吃里爬外的来陷害她-----陷害了她,要娶她的周唯昭也会跟着倒霉,这两个人却好似全然顾不上了。说什么喜欢周唯昭,其实更喜欢的还是她们自己。 这种只为了自己好的蠢人,宋楚宜没心思再同她们说条件,回头找赖成龙来审,或者叫长贵等人来帮忙,也一样问的出来。 ☆、三十五·逆子 轻罗咬着唇,极为为难的样子,过了许久才低头看着地面,声音细如蚊蝇的同宋楚宜交代:“是元锦同我说的,叫我去找费夫人......然后费夫人又把我们给了广平侯世子。”轻罗咬了咬牙,推开含烟伸过来的手,含烟不喜欢家里,因着有个继母总是虐待她。可自己却绝不能不顾父母亲的,她若是在这里死扛着不开口,那家里的父母亲就决计会从龙虎山上下来叫她开口,她深知天师的手段,一管声音终于彻底的软了下去,哽咽着道:“广平侯世子问了我们您的生辰八字,又问我们身边有没有您的旧物.......” 后面的都不要紧了,前头那个名字才是关键。 宋楚宜深深的看她一眼,会把她的贴身的皇后赏赐的东西带在身上去见广平侯世子,至少说明她们是想对她做些什么的,哪怕没有元锦和广平侯世子跟王侍郎,她们回了龙虎山,照样恐怕要想别的办法。 轻罗说完了,揪着宋楚宜的裙摆磕下头去:“请姑娘饶了我父母......”咬一咬牙:“至于我的性命,给姑娘赔罪,求姑娘消气......” 宋楚宜不杀她们,出去了特意交代宋珏:“多找几个人看着她们,她们虽然已经被下了药没力气飞檐走壁了,可到底是聪明姑娘,别叫她们跑了。”她留着她们,还有的是用处的。 宋珏点头答应,见她身上还穿着一件白狐毛滚了银边的斗篷,就把她的风帽替她戴起来,低声交代她:“先不要同殿下说,我来查。” 元锦不是旁人,是跟着周唯昭从龙虎山上下来的六个道兵中的一个,青卓含锋不必说,跟着周唯昭出生入死,翠庭明泰也是为了周唯昭赴汤蹈火,元锦跟青柏虽露面不多,可是于周唯昭而言,也是极要紧的,这六个人通通都陪着周唯昭一同长大,是自幼的情分,事情牵扯上了这六人当中的人,实在是太棘手了,一个不慎就要得罪跟着周唯昭从小走到大的这批人。 宋楚宜颔首:“大哥哥尽管放手去查,有什么消息,尽快通知罗贵知会我一声。” 宋珏同她走了一段路,在一株梅花下停了下来:“王侍郎那里,就没交代过太孙身边的人?” 这不合常理,既然轻罗跟含烟是太孙身边的人泄漏出去的,他们总得跟王侍郎和广平侯世子有联系才对,否则怎么通消息? 这事儿青莺还更清楚,闻言就叹气摇头:“在他眼前拿他的家人威胁,该说的全都说了,也没必要瞒着这一点小事了,说起含烟轻罗的时候,他说人就是广平侯世子给他的,让他帮忙处理了,带去晋地。其余的话一个字都没说。” 这话里的意思是,至少费战是知情的,可惜费战又当场抹了脖子。 宋珏见宋楚宜少见的皱起眉头,也知道宋楚宜心里的焦虑-----这个奸细就是埋在周唯昭和她身边的一个炸弹,随时可能把她们炸的血肉模糊,实在叫人不得不担心。 他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心,既然那边有动静了,这边的狐狸很快也会露出尾巴的。何况现在不是已经有具体名姓了么,不管到底是不是冤枉了他,查一查就知道了。” 一面又亲自送宋楚宜登上了太孙妃规制的马车,看着马车去向了皇城方向,方才回过头来,先去了自己书房找了望岳来:“你之前去金陵的时候,是不是同琰哥儿身边的翠庭明泰挺熟?”见望岳点头,就吩咐:“那你去找找他们,同他们打听打听元锦此人。” 望岳自来机灵,打听事情叫他去,最稳妥不过了。 等望岳去了,他想了想,又亲自出城去了清虚观找张天师,托了周唯昭的福,他倒是同张天师颇为投契,很能谈的来。 这六个道兵,包括张天师原本送来准备服侍周唯昭的女道兵轻罗跟含烟,总共八人,通通都是龙虎山上有名望的道长们的子孙,既然是有身份的,旁敲侧击的问问张天师,或许也有收获。 他去找张天师的时候,宋楚宜已经进了宫,先回永安宫换了衣裳,才领着青莺青桃往清宁殿去。 卢皇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因着胡供奉还在给太子针灸,因此来的是孙院判,他正回卢太子妃的话:“气急攻心,一时血不归经所致,老臣开个养气凝神的方子先吃一阵子,还是要慢慢调养......” 不一时建章帝也赶来了,一时清宁殿乌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建章帝挥手都叫免了礼,打发人都散了,自己坐在卢皇后身边看着她:“知道了?” 卢皇后强撑着一口气坐起来,朝着建章帝点头,这回再没有眼泪可落了:“知道了。可笑我养的这两个儿子,一个两个都上了韩正清这个狗贼的当。” 韩正清居然肖想太子替他养儿子,何等险恶的居心! 还有恭王,更是愚蠢,自古以来朝秦暮楚的人哪里可用?可他偏偏把人恨不得供起来早晚朝拜,这种能背弃太子的人,转头自然就能背弃他,可惜他如今一叶障目,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等韩正清得势了,到时候恭王能驾驭的了他?简直愚蠢。 她有些虚弱,笑了笑:“圣上不要再顾着面子了.....是我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这种逆子,不值得我们为他百般遮掩。” 这种没有人伦的东西,活该被人唾骂一世。 建章帝拍了拍她的手:“原本也没想过要替他遮掩了,先时朕令内阁给出个章程。现在内阁已经给出来了,李凤如去了固原帮绍庭,而这个逆子这里,大可以叫绍庭上封奏折上来,说是发现恭王竟未死,只是诈死图谋不轨。” 这样一来,恭王因何死而复生就有了完美的解释。揭露了恭王身份之后,自然就该兴兵讨伐了。 ☆、三十六·异心 崔绍庭的折子先较于恭王造反的消息传到京城,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除了内阁五个人,没人知道恭王还活着,更没人料到恭王竟然是自己偷偷买通了广平侯世子,私下逃走的,而为的,不过是不忿于圣上把他贬谪去守皇陵,而心生怨怼。 天下的清流们简直觉得恭王枉为人子!自古以来,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恭王既是当儿子的又是当臣子的,就算是建章帝要他的性命,他也不该来反自己的父亲! 建章帝显然比清流们还要愤怒,他当朝大怒,立即着令内阁拟旨吩咐崔绍庭全力捉拿恭王,一面要内阁拟旨废恭王为庶民,连恭王的衣冠冢也叫人给挖了。 可见对于恭王欺君之罪如何生气震怒、 朝中官员们私下亦都觉得恭王此等行径实在是太过打建章帝的脸,先时建章帝听说恭王被掳走如何伤心,如何令锦衣卫刑部寻找,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知道这不过一场骗局,如何不替建章帝觉得恭王是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呢。 连陶御史的夫人付氏亦忍不住同陶御史道:“恭王殿下此举,岂不是在往当父母的心里捅刀子?不说圣上娘娘是他的亲生父母,还有他的亲子尚在宫里呢,他竟也能狠得下心假死出逃.....还在西北密谋不轨,实在令人寒心。” 陶鼎湖自然称是,这大抵也是天下读书人的想法了,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人,实在不足以为人子为人臣,怎么死都是不为过的。 第二天都察院的御史们便纷纷上奏要求朝廷严打韩正清和恭王,韩正清这个小人竟敢撺掇恭王起兵造反,实在是太令人恶心。 众人嘴巴上骂的凶,其实心里都不大担心西北战事-----毕竟有崔绍庭镇着,恭王韩正清手上兵马加起来虽多,可两人毕竟不能连在一块儿,何况韩正清那里,未必就真的能直接掌握了大同镇守的全部兵马吧? 因此京城的年味仍旧十足,还较前几年更加热闹了一些,不少说书先生在茶楼西馆说书,说的都是恭王如何狼心狗肺,如何跟韩正清勾结在一起图谋不轨的事,说的街知巷闻,说的京城百姓只要一听见恭王和韩正清的名讳就忍不住朝地上啐一口。 青莺正服侍宋楚宜脱了大氅挂在屏风上,见宋楚宜已经几步到了窗前侧耳听起底下的嘈杂声,上前几步站在她跟前笑:“如今恭王和韩正清在京城可谓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青桃刚从外头进来,闻言也附和:“是啊,如今就没有不骂他的。”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藩王在父亲尚在位的时候就敢起兵的,何况建章帝结结实实的没什么错处-----至少在天下人看来,建章帝都没什么错处。 何况以圣人之言来看,纵然建章帝有天大的错处,作为儿子的恭王心存怨怼就成了祸害。 可是恭王和韩正清都不傻,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毅然决然的走上了这条路,京城这边的舆论自然是偏向于建章帝和东宫的,可是西北那边呢? 西北那边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恭王早已经听说朝廷给他安的罪名了,他自己本人是嗤之以鼻的,可是他又知道这舆论在拉拢民心这一处上何等重要,因此仍旧急的冒火。 因为韩阳说话只说一半,只说要把这罪名按在宋崔二家和宋楚宜头上就万事大吉,可是到底怎么按在人家头上却没说,他很是窝火,叫了韩阳和令长史以及邹言征到房里,皱着眉头把京城来的消息扔在他们眼前,直截了当的问他们:“如今天下人都误以为本王是个不忠不孝之人,先前你们全都劝我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如今锦乡侯既然说已经是时候了,怎么又不说到底怎么把我起兵的罪名按在宋崔两家和太孙妃身上?” 他倒想直接把罪名弄在东宫头上,事实上,他原本就是被他当太子的兄长逼得走投无路,才一条道走到黑的。 说起来他找令长史来,还是因为令长史虽然执拗了些,可是的确是有真才学的-----当年令长史毕竟是二甲进士呢,在国子监当教谕,后来才被他挑中了跟去了封地当个属官。 而且逃亡途中,令长史待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忠诚,连自己的左臂都为着保护他断了,恭王还是记得这个情分,所以虽然恼怒当初令长史不会说话,说的话也不好听,可看在这些情分上,他还是大度的把令长史又叫来了。 令长史却并不以此为荣,他跟在恭王身边,亲眼看着恭王如何提心吊胆的从各种刺杀和刁娜里在晋地立足,因此也知道东宫太子的确不是个仁慈的主上,日后他一旦登位,肯定要对恭王不利,因此恭王想取而代之,他是愿意的。 哪个文人都有着挥斥方遒的美梦,他原本以为能靠着恭王实现。可同样的,哪个文人都不能接受自己的主子是个遗臭万年的人,恭王原先逃出皇陵是不得不为,当时他要是想实现抱负,违背他的父皇是无奈也是不得不为之举,令长史也就只好劝服自己这也是唯一的出路,仍旧跟着恭王忠心耿耿。 可是恭王竟还纵容默许韩正清引鞑子入关来对抗三边总制崔绍庭和朝廷,这实在叫他无法忍受。 他若是这么做了,他以后纵然真的跟着恭王封王拜爵,跟着恭王俯瞰这天下,又有什么用处?靠着外人来打自己的父亲兄长,来残害自己的子民坐稳的江山,有什么值得夸耀?! 他的老祖宗恐怕都要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他这个不孝子,他自问对恭王忠心耿耿,可是恭王若是想要用这种令人不齿的方式来夺取江山,他实在是不敢苟同。 这个人,这个从前口口声声只是为了保全性命,为了不致江山落入他那贪婪哥哥手里的人,早已经变了。 ☆、三十七·城破 令长史板着脸没有说话,邹言征迫不及待的先开口了,他跟令长史又不一样,他这人,当初虽说还有几分文人骨气,可是自从跟着韩正清在西北呆了几年之后,也全没了。何况以他跟韩正清和恭王的关系,就他办出的那些事,再不可能有退路的。 既然不可能有退路了,那些身后事就更顾不上了,现如今享了荣华富贵才是现成的,何况韩正清有句话说的极对,自古以来成王败寇,都是如此。虽然有史笔如刀,可亦有皇命难违,只要一旦恭王登了位,多的是法子洗白名声。 他顿了顿,把目光放在韩阳身上片刻,问韩阳:“侯爷当初是告诉我,辅佐王爷,无非两件事-----叫朝廷内外皆乱。可是现如今侯爷他虽说是反了,可之前商量好的,引鞑靼入关来对付崔绍庭的打算却到现在还没实现,而内乱,就更不必提了。” 他的忧心不是假的,看着韩阳皱起了眉头,无比忧心:“他使了公子你来,可还有别的交代?” 韩阳算是个老兵油子了,面对恭王却并不敢有任何放肆,他父亲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他的性命,自此之后就得依托恭王殿下了。 想起父亲的吩咐,他摆了摆手:“父亲的确是有话交代,可是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啊.......” 韩正清打发他来的时候就吩咐过,他这一来,肯定是来往不便了-----崔绍庭此人可不是好相与的,有了朝廷的圣旨,第一件事就是切断太原与大同的联系,他要是敢带着人从太原往大同跑来跑去的报信,到时候崔绍庭的人就能叫他尸骨无存。 正因为日后通讯肯定是不通畅了,因此韩正清已经把要教给恭王的东西都已经说给了韩阳听,要韩阳之后同恭王说。 可现在,远远还不是时候。 恭王就忍不住皱眉:“都到现在了,还说不是时候,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韩阳看出恭王的恼怒,有些害怕又有些茫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邹言征叹了声气,见韩阳面露难色,忍不住就劝:“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公子就不要卖关子了,不如你先说说,到底侯爷是个什么打算,这样我们心里也好安心啊。” 朝廷那边眼看着都已经派了水师提督黄一清来晋地帮助镇南王了,还光明正大的下了讨伐恭王的旨意,朝廷已经先撕破了脸,先一步有了说辞,把恭王说成一个不忠不孝的人,现在朝廷又占了名分上的优势又本来就比恭王势大,韩正清那里要是再不按照之前说的做,简直是在逼恭王去死啊! 是故,连邹言征也有些兜不住了,见恭王横眉冷目,韩阳又不接话,就又道:“何况之前我回来之前,侯爷明明已经再三说过,一定会叫东宫彻底失势,也失去正统的名分的。这就是侯爷他所说的外乱内乱之所在。可现在,外乱打了折扣,湖北那边没听说怎么了,连侯爷自己那里也没动静......” 令长史却觉得没动静才是好的,要真是有了动静,他这个曾经追随过恭王的,真是玩死难辞其咎了。 正胡思乱想,外头忽而有斥候飞奔着来报信,恭王吓了一跳,立即站了起来-----黄一清可是领着人马来了晋地,口口声声要讨伐奸佞的,不会是黄一清已经兵临城下了吧? 倒还没有那么快,来的斥候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匀了气,就立即跟恭王道:“王爷!鞑靼人以大同右卫军无故斩杀二十个鞑靼人、不肯互市为由攻打大同!” 攻打大同!终于来了!恭王眼里的亮光简直不可抑止的迸射而出,紧张追问:“然后呢?!” 终于开始了,韩正清那里总算是开始了,他还以为韩正清是要反悔了,毕竟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可是现在看来,韩正清还是说话算话的。 邹言征脸上也喜气盈腮,恨不得蹦起来,韩正清之前说过内外乱,现在外乱已起,想必终于该是时候了。 韩阳站起来左右四顾,皱着眉头并没说话。他实在不喜欢鞑靼人,鞑靼人毕竟杀了他三哥哥,虽然他父亲视他三哥哥的命如同草芥,可是他对三哥哥是很有几分感情的------唯有这个不起眼的三三哥哥,小时候还肯照料他几分。 令长史的脸色就更差了,及至听见斥候接下来的话之后,更是面色铁青。 斥候说的是:“大同二品忠武将军锦乡侯韩正清却因为被崔大人和定远侯为难,而不能披甲上阵。大同无人守城,以至被人趁虚而入。现如今大同关已破,鞑靼人攻进大同城了!” 恭王嘴角控制不住的翘起来,韩正清这一手可真是委实毒辣啊,把鞑靼人引进关内对付崔绍庭,牵制住三边总制的所有兵力,且让京城的门户大同山西全面暴露在鞑靼人那里,京城现在肯定是自顾不暇人人自危了!朝廷,原先他还因为朝廷派兵讨伐而胆战心惊,可现在,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手里和韩正清手里的人,足以叫朝廷那些人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了。 就是要这样,恭王眼里闪着嗜血的光,他从京城狼狈逃窜而出的那一刻就发过誓,一定要叫那些人也尝一尝朝不保夕的滋味,现在,他的报复正式开始了。 “好!”恭王忍不住喝了一声彩,豪气干云的道:“本王终于如愿了!” 令长史被他这一喝给喝的回了神,看着恭王垂下了眼睛,这回,他眼里连失望都没有了,哀莫大于心死,对于这个引进了异族来残害自家百姓还沾沾自喜引以为傲的人,他已经失望透顶,失望透顶,就谈不上再说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了。 邹言征比恭王还更着急,听见斥候这么说,立即又追问:“那锦乡侯现如今如何?!” 韩止引鞑靼人入关自然是为了抵御和收拾崔绍庭的,那现在韩正清是不是已经领着鞑靼人直奔固原去了? ☆、三十八·儿子 韩正清没有跟鞑靼人在一起,至少现在是不能在一起的,他如今还要靠着鞑靼人在大同城肆无忌惮的屠杀来证明朝廷想要召回他的做法是有多愚蠢呢,不能自己跟鞑靼人扯上关系。 虽然上层的那一撮人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百姓不知道啊,百姓们知道的,都是他想要他们知道的,百姓们只会觉得,三边总制崔大人告了他这个忠武将军的状,而皇帝老子昏庸无道,因为崔家势大因为崔家谄媚就听信了崔家人的谗言,要把他这个忠武将军临阵换走,他这个忠武将军表达了要保护百姓的决心之后,却被朝廷的人强行带走了。 他们所遭受的苦,都是朝廷跟崔绍庭的错,都是朝廷和崔绍庭让她们沦落得无家可归,沦落得朝不保夕。 他舒服的靠着软枕坐着,身后有两个美貌少女正给他捏肩揉腰,少女眉清目秀,一个神采飞扬,笑起来的时候艳光四射,不笑的时候又很有几分令人害怕的刻薄。另一个温和恬淡,不知道怎么,就连笑起来眉间也隐含着几分凄苦。 他另一个仅存的庶子韩语转进来,眼珠子往她们两个身上一溜,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他父亲可真是出息了,一个像大范氏一个像小范氏,如今大小范氏尽皆归于尘土,他就寻了两个替代品来。 韩语并不觉得他父亲的这份痴心有什么可以值得人夸耀和感动之处,他父亲虽对大范氏忠心耿耿的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可他同时也不是没对小范氏动心,旁的女人更是没断过。 他母亲就是其中的可怜人,因为眉眼长得有些像大范氏而被他强行从当县丞的父亲手里要了过来当妾,等厌倦了之后又把她扔在一旁任她自生自灭。 他时常觉得他父亲没有良心,他不爱任何人,家里的嫡母小范氏,家里的嫡兄韩止,也从没得他另眼相看过。 在他心里,大约是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重要了,韩语垂下头,就听见韩正清问他:“怎么样了?” 他被差遣去打听湖北的消息,如今是来回话的,听韩正清这么问,他收拾收拾了心情,压低了声音面无表情的道:“没有消息。”他见韩正清已经坐直了身子,也并不显得害怕:“二叔没有消息传回来,我派去的人打听了打听,蒋叔叔那里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湖北肯定是出事了,韩正清先前因为鞑靼人已经如约入关而升起的兴奋又一瞬间隐没了,他眉间闪过显而易见的烦躁,有些不耐烦的对着韩语摆了摆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崔应书果然跟崔绍庭是兄弟,这两个人都一样狡猾难应付,实在让人头疼又愤恨。 韩城肯定是被崔应书发现了,偏偏韩城远不是崔应书的对手,崔应书抓到了韩城......这下场想一想就不是太美好,他并不关心这个庶弟的性命,他关心的是他的儿子东平郡王。 韩城陷在了崔应书手里的话,东平郡王怎么办?韩城那个嫁祸自来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崔应书这个老狐狸,肯定能把一切都给套出来。 那,东平就危险了! 极像大范氏的那个少女递来了一杯美酒,说起来这还是西域的葡萄酒,盛在夜光杯里简直美不胜收,眼前的美人又同他少年时的情人那样相似,这两个少女叫他烦躁的心又更加烦躁了,他透过少女的眼睛,就好似看见了大范氏那双秋水似的眸子,这双眸子好似是在控诉他,质问他为什么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保全。 他神情有些恍惚,一把推开了那杯子,干燥的嘴唇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了血,他不能坐视东平受苦。 “再去打听!”他目光阴毒的看着自己的庶子韩语,见儿子怔了怔就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你亲自去!去湖北一趟,看看到底你二叔和你蒋叔叔是不是陷在了湖北。” 在韩语看来,这简直就不用想就知道的啊!蒋叔叔临去之前就说了,湖北久没有音信,肯定是出事了,若是他也没消息传回来,不必去找。 可他父亲却还是要他去,韩语眼神黯淡下去,看着韩正清没有说话。 韩正清已经交代起话了:“就算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你也得给我把事办成。打听清楚,东平郡王到底是不是还在湖北,若不是,是在哪里。我一定要知道。” 韩语更加愣了,他一直知道父亲是在替太子做事,可是太子出事的消息传到她们耳边的时候,他也没见父亲这样不安着急过,怎么对着一个东平郡王反倒是这么上心? 他很是不解,可是韩正清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根本不容他反应,已经飞起一脚踹过来了:“我说的话,你都听见没有?!” 韩语从来都知道自己跟仅剩的弟弟韩阳在父亲心里没什么分量,被踹了这么重的一脚也不觉得委屈,沉默着站直了身体麻木的点头:“儿子知道了。” 韩正清面无表情的打发他走了,又叮嘱他:“连夜出发。不管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寄回来!” 韩语又点头,出来之后先去母亲那里告诉母亲自己要出远门。 他的母亲才三十岁,却已经被磋磨得不成样子,看上去足足如同四十岁的妇人一样苍老憔悴,见了他就忙颤着身子迎上来,准备叫人去给他准备吃食。 他父亲说,就算搭上性命也要办成这差事,不然回来也是一个死字,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忽而觉得有些害怕,他不害怕自己,他害怕母亲没人照顾。 大同城破,他父亲撤退的时候竟然根本不愿意带上他的母亲和韩阳的母亲,在他父亲看来,这些人已经老了,根本没什么用处了。 “不必忙了......”韩语干巴巴的说了一声,见母亲仓惶的看向自己,有些难过的垂头:“我......我要去替父亲办事,要出一趟远门......” ☆、三十九·拦路 韩语的母亲更加仓惶的站住了脚,皱纹横生的脸上错愕和惊慌一闪而过,紧跟着就有些无助的攥紧了拳头,可最后她还是啊了一声:“这样啊......”她往前走了几步,忍住了心酸和哽咽看着自己的儿子半响,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裳,尽量平静的道:“那我去给你收拾衣裳。” 他们都是靠着韩正清生活的,韩正清叫她们去做什么,她们什么都得去做。 可是难过总是难免,她看着韩语半响,豆大的眼泪垂头之间重重的砸在泥地里,氤氲出一滴水迹,很快就又被西北的大风吹干了。 韩语满腹心酸,出了院门,背着个包袱就见已经有几个士兵牵着马在门口等了,他跨上马背,一路上忍不住再三回头。 他交代过母亲好好等他回来,他也答应了母亲一定会回来的,希望母亲能熬得住。这么一想,他已经出了荆州城,一路上兵荒马乱,耳边充斥的全是哭声,那绝望惊恐的哭声实在令人难受,韩语想到自己母亲,他母亲的父亲是个县丞,在大同辖下的一个县里过的还算安稳,可惜鞑靼人打破了这份安稳,他外祖父被鞑靼人掳走,后来被韩正清救回来了。 若不是因为战乱,若不是因为鞑靼人,他的母亲,本不必搭上自己的一生。他看着远处哭声震天的、正蹲在尸体跟前掩埋尸体的妇人们,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他攥着拳头,想着母亲不忍的神情,顿觉心酸,又觉得自己父亲实在令人不能尊重-----他是一城守将,是拱卫京师的将军,可他竟然引狼入室,亲眼看着这些原该被他保护,把他看的比天还要重的百姓们被至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再怎么想,都只能是想想而已,他叹气垂头,移开了目光。 走的好好的马却忽然被人揪住了马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峡谷之中,两面都是山壁,而前面拉住他马缰的,却不是他的随从,而是几个蓬头垢面的人。 想必是此地的百姓,韩语思及自己父亲的做派,脸上有些做火烧,吩咐随从给他们拿些银两。 可这些人却还是不动,拽着他的马缰很是固执的不肯动。 随从忍不住有些生气了,上前试图推开那人,那人闪身避开了,随从看着自己的手,疑惑的骗了头,回头看了他家公子一眼。 韩语神情就变得凝重起来,眼前这些人,虽然衣衫破败,虽然形容狼狈,可是这身手,绝不是普通的落了难的百姓能有的。 这些人是来找他的,却要乔装打扮?他疑惑片刻,有些犹豫,到底是该问问他们做什么,还是直接把他们哄走。 “公子。”握着他马缰的人主动开口了,凑近了两步不动声色的推开了随从,几乎贴上了韩语的耳朵:“公子,我们有事情要同您说。您最好听一听。” 韩语是个温和的人,他像他的母亲,向来没什么脾气,闻言就温和的开口问:“什么事?” “生死攸关的大事。”那人神情认真的盯着他:“您这趟是去哪儿?让我猜一猜,不是湖北就是太原吧?不管是去哪儿,您恐怕都有去无回的。” 他去湖北的命令,是他的父亲亲口告诉他的,当时那里除了两个漂亮美妾,没有旁人。韩语悚然而惊,并没有过多思考,就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见他们看向自己的护卫们,便扬声笑了笑:“既然你们有一身力气,刚好我这里也要得用的人,就跟着我也使得,左右就是一口饭!” 不会是他父亲的人,他父亲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就算是还有没交代的,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他。 而说他父亲交代给他的事攸关他的生死,会叫他有去无回,韩语着实很想知道。 随从们虽然有些奇怪的,可是毕竟他们都是韩语自己的人,也就没什么意见,反正就跟韩语说的那样,不过一口饭罢了,何况出行也确实需要多些人手。 至于不愿意的,韩语给的理由也很充沛,他们毕竟是要替韩正清办事的,韩语毕竟是韩正清的儿子,他们也就不好多说了。 只是总觉得前头这帮人有些人有些面熟,为首的那个百户摸了摸自己的头,一时有些想不清究竟熟悉在何处,也就作罢。 晚间投宿在一间破落的客栈里,条件艰苦,连热水也没有,韩语被升起的火盆呛得直咳嗽,见人推门进来了,忍住了眼泪朝他们挥挥手:“随便坐。” 白天还衣衫褴褛冻得瑟瑟发抖的人如今焕然一新,衣裳虽不华贵,可气质一瞧就不是凡人,韩语渐渐坐直了身体,绷着脊背看向他们,努力想了很久,偏着头看着其中一人皱起眉头:“定远侯......?” 客栈里的灯火昏暗,定远侯和路然的眼睛却在熠熠发光,他们俩对视了一眼,朝着韩语点了点头。 韩语已经站起来了,他很不明白为什么定远侯跟路然要找上自己,而他们俩,都是韩正清的敌人,他自己偏偏又是韩正清的儿子。 路然看出了他的疑虑,很是通透的笑了笑:“公子不必担心,我们来,是为了告诉公子一些事的,绝没有对公子不利的意思。” 韩语半信半疑,他们的确没有伤害他,如今距离这么近,路然跟定远侯的身手他都见识过的,他们俩要是想对他不利,很是简单。 “什么事?”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问了出来。虽然他明知这是父亲的仇敌,可是说真的,他着实不因为这个而对这两个人有恶感,或许因为,他自己知道他父亲不是个好人。 外头的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狂风呼啸,连屋里都是冷冰冰的,可路然说出来的话却更是冷冰冰的厉害:“关于您父亲韩正清的事,您听一听,没有坏处。说不定还能救一救自己。” ☆、四十章·离间 他父亲的敌人来说的话,自然不可能是对他父亲有利的,毕竟定远侯是被韩正清逼走的,若他再晚走一步,恐怕头颅就已经不在他自己的颈项上了。 他忖度片刻,温和的摇摇头:“抱歉,我并不想听。你们二位......”他看着路然和定远侯,知道这两个是朝廷的人,却也没想下杀手:“你们二位快走吧!”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被他父亲和鞑靼人发现了,恐怕就没有这样轻松能脱身了。他转过身去从被窝里摸出包袱来,拿了两个银锭子出来递给他们:“一点心意,你们走罢......” 定远侯在云南守城多年,这是个极为难得的将领,他外祖父很推崇保家卫国的这些将军们,自幼他就对郭怀英崔绍庭和定远侯他们心怀向往。 路然面色有些复杂的伸手推开:“如我知道的那般,公子你可真不像是你父亲生的。” 定远侯就比路然要干脆直白的多,他根本无视了韩语要他走的话,闲适自然的坐在凳子上,听着窗外拍打着窗户的大风,转过头对韩语道:“你知道你父亲让你去湖北做什么吗?” 探听东平郡王的消息,这是最主要的,韩语点了点头,默然看向定远侯。 定远侯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你在这个时候豁出性命去找东平郡王?”他看韩语有些愣怔,就又道:“你可是他的亲生儿子,湖北的局势是什么样他不清楚吗?湖北有崔应书坐镇,你要是去了湖北被人发现行踪,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韩语知道这一点,他向来知道自己在父亲心里不甚重要,可是当这**裸的现实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格外的令人难堪了,他沉默着没有回话。 路然便长长叹息了一声:“你一定发现你父亲对你们这些子女都很淡吧?” 的确是,他父亲是个没什么子女缘的人,当初三弟......他没再想下去了,温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堪和一丝隐藏的愤怒:“有话便直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定远侯坐的笔直,敲了敲桌子引的韩语回神,面无表情不带情绪的道:“他以为东平郡王是他的儿子。” 屋里霎时只听得见风声,外头的风一阵一阵的拍打在窗上,夹杂着隐隐传来的哭声,令人毛骨悚然,韩语已经完全呆住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以为东平郡王是他的儿子?!他父亲?! 他父亲这么紧张东平郡王,还不仅仅是因为东平郡王是大范氏的儿子,还是因为他以为东平郡王是他跟大范氏的儿子?! 所以他才先遣了二叔领着人亲自去湖北,后来二叔没有消息又遣了蒋叔叔去,到最后明知道那边很可能出了事,还叫自己填上去? 韩语的确知道自己不受重视,可是有嫡兄韩止做对比,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委屈,只当父亲是冷漠,天生不喜欢孩子。 可是当他有一天知道他父亲不是冷漠,而是根本只对他们冷漠之后,之前十几年累积起来的委屈就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定远侯半点废话也没有,直接把崔绍庭给他的信递了过去:“这是京城来的信,信上说的清清楚楚,韩城说是奉了韩正清的命令,特意去接东平郡王的,怕他造反了以后朝廷发现东平郡王的身份,所以特意让韩城先去把东平郡王接走。” 韩语近乎麻木的接了信看了一眼,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同样是儿子,同样没有名分,可是却是云泥之别,一个被他捧在天上,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捧着护着,而他们这些,却全都被踩在泥地里,为了他另一个儿子的消息,连性命都得搭进去。 他一时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何感受,最后竟然笑了笑。 不知道怎么反应,就只好先笑一笑了。 笑过之后他放下了信看向路然,又看看定远侯:“那二位想要我做什么呢?” 总不能他们是大发善心,特意来点醒他,防止他走上湖北这条死路的吧? 他想了想,他也没什么可利用的地方,不由对着他们苦笑:“你们既然知道这些,就该知道,我虽然是他的儿子,可是却没什么用处。在他心里,我们这些当儿子的,连东平郡王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他说着,又很想笑:“就是不知道,东宫得知替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路然和定远侯都没笑,他们看着韩语摇头:“东平郡王已经回京了,韩城也是他亲自绑了交给崔大人的。” 韩语就更想笑了,他父亲心心念念放在心上的宝贝儿子,人家压根看不上他! “说正事吧。”定远侯再敲了敲桌子,见韩语看了过来便道:“我们想请韩公子你帮一个忙。” “我听说你的外祖父也是死于战乱,不是战乱的话,不是鞑靼人的话,你母亲也不至于沦落成给人做妾侍的地步。说是妾侍,恐怕连妾侍都算不上吧?” 这是在揭韩语的伤疤,韩语看一眼路然,他当然知道路然是谁,路然是他父亲派去崔绍庭那里的内奸,结果却没料到路然其实却是崔绍庭的人,这些事,肯定也是路然告诉的定远侯。 他没说话,现在他脑袋里还是乱糟糟的厉害。 定远侯也不看他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的道:“引鞑靼大军入城,打算靠鞑靼人替他跟恭王打江山,倒是做的好梦。可是天上哪里会掉馅饼,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跟恭王,注定是千古罪人,这等人,是不可能达成心愿的。” 路然替他下了总结:“所以,韩公子不如跟我们合作,反正没了他,你们母子还能过的更好一些。”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这里提醒他不要去湖北钻进崔应书的圈套送死,紧跟着就有事情要他做了,他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要他做什么对父亲有利的事,可是他仍然还是犹豫了。 ☆、四十一·忤逆 “什么事?”他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双手垂在膝盖上,看着眼前跳跃的灯火有些恍惚,转瞬神情却又异常的坚定:“我先听一听。” 他虽然是韩正清的儿子,可是说起来他这个儿子活的连韩正清身边的心腹都不如,在韩正清心里他也恐怕什么都不是,因此若是很难办的要求,他恐怕是做不到的。 肯听就说明动心了,定远侯看向他,并不避讳:“放心,不会要你回去给他下毒的。” 韩语扯了扯嘴角,就算是他们想让他这么做,他也答应了,他也做不到----他父亲对于吃食这上头,向来不遗余力的小心,谁都不信。 “想请公子不必去湖北了,往太原去一趟。”定远侯目光冷静,半点没有白天瞧见时的狼狈:“你弟弟已经在太原了。” 他如今只剩了一个弟弟,可是弟弟去了哪里他却并不知道的,可是眼前的人却知道,韩语面色有些复杂。 “公子,事成之后你同你弟弟,还有你母亲都可以改名换姓。”定远侯先说自己给的报酬:“你们可以不当韩正清的儿子,反正他也不配当你们的父亲,更不配当你母亲的丈夫,你说是不是?” 这自然是的,韩语想到母亲皱纹密布的脸,想到母亲面对他父亲时的胆战心惊和害怕,面无表情的道:“当真?” 定远侯坚定点头:“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了主的。” 韩语也就应了,他原本就对韩正清没什么父子情份,东平郡王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定远侯和路然开出的条件,他也不能不动心。 他父亲丧心病狂的做法并不能叫他觉得他父亲有多厉害,只觉得这样生灵涂炭令人恶心,因此他背叛他的父亲,着实没什么愧疚感。 见韩语没有意见,定远侯便道:“我们想请公子去太原找一找韩阳公子,然后给我们行个方便,送我们去晋中。” 去晋中?韩语就算消息不是很灵通,也知道叫恭王恨的牙痒痒又没有办法的崔家在晋中,还有最近刚刚又往那里跑的一个人-----镇南王。 他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诚然也没把他当作儿子。而且他更不喜欢鞑靼人,也觉得这天下总归不可能被异族征服。 思虑再三,他朝着定远侯和路然绽开一个笑,想了想就道:“只是行这个方便吗?” 要去晋中的确要先经过太原,当然,首先还得逃出大同府,而说实话,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帮他们逃出去的,只有他了。 可是这是建立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若是定远侯跟路然当真想走,凭他们的本事,无非也就是多耽误一些时候,多费一些周折罢了。 他们真的想走,其实用不上他。 定远侯就笑了,偏头看了一眼路然又重新转过头来:“路然说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猜的没错,不止这一点。我们还想让您试着说服韩阳公子,跟我们合作。” 韩语若有所思的双手握着一杯热茶,这在西北的冬夜里是个奢侈的享受,热腾腾的雾气扑在他脸上,他过了片刻才问:“除了我母亲,我还能不能多要一个人?......答应我这个要求,你们说的事我就会努力帮忙办到。” 这些不过是小事,定远侯连考虑也没考虑就点了头。 韩语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很是温和镇定,半点没有背叛了自己父亲的不安:“那好,成交。明天我们就先去太原吧。” 而此时远在太原的韩阳还一无所觉,他已经听见鞑靼人攻入大同的消息,因此也就如释重负,听见恭王召见,松了一口气洗了把脸就赶过去了。 “现在说说吧。”恭王相比较之前的狂躁,已经多了几分镇定,想必是鞑靼人的入关叫他的压力陡然减小许多,他终于恢复了以往的不动声色。 韩阳也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的提防恭王一个不耐烦就把他给宰了的事了,他不自在的缩了缩鼻子,见恭王和邹言征令长史都朝他看过来,吐了吐舌头道:“是。” 他父亲本来就交代他,只要听见大同城破,鞑靼人入关,就可以同恭王提一提如何找个合理的能收服天下民心,又能叫东宫失了民心的计策,现在终于那边传来了消息,也是时候告诉恭王了。 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看着恭王目不转睛的道:“我父亲说,他在太孙身边有人......” 恭王瞪大了眼睛,先前京城能逃出皇陵也不止广平侯世子的功劳,背后还多有韩正清的关系网-----韩正清才认识锦衣卫,韩正清才能指使得动宏发他们。 真是没想到,韩正清不仅仅能插足锦衣卫,竟然还连太孙身边都有他的人。 这该处心积虑的谋划了多久啊?!才会这么面面俱到,哪里都有能说的上话,刚好派的上用场的人。 他感叹了一阵,目光灼灼盯着韩阳:“你继续说,然后呢?太孙身边有人又怎么样......” 韩正清的手段向来辛辣直接,可又偏偏诡谲异常,让人抓不住把柄防不胜防,就像当初太子的事那样。这回韩正清既然说是内乱,恭王心里猛地跳了跳,面上的表情也控制不住的上扬。 他并没注意到,沉迷在韩阳话里的邹言征也跟他一样没有注意到,令长史始终面无表情的表情。 “不是说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吗?”韩阳想着父亲当时说这话时的冷漠神色,有些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紧跟着说了下去:“那如果压在您上头的这座父君名分的大山没有了呢......” 什么叫做压在他上头的大山没有了? 他现在就是因为头上压着建章帝,因此起兵都没什么底气,因此被人唾骂,也因此连晋地的许多原本被他收买的官员都有些非议。 如果建章帝死了,那他当然......那他反的就不是他的父亲了...... ☆、四十二·杀招 窗外风声阵阵,树影映在窗纸上合着风声叫人头脑一片清明,为了防人偷听,四面的窗户都是大开的,透过这窗户,能看见外头月光下起了波澜的湖面。 恭王玩味的牵起嘴角,他当然想建章帝死,是,虽然那是他的父亲。虽然他的父亲给了他许许多多的特权和宠爱,可是他父亲也同样纵容了东宫坐大,同样坐视他的母亲偏宠东宫而忽略他,到最后甚至还为了太子和周唯昭就拿端砚砸他,试图叫他在天下人面前不能立足身败名裂。他没法儿忘记逃亡的提心吊胆和屈辱。 “怎么做?”他随意的扫视了一圈邹言征和吴峰吴千离,就是忘了去看看侧面的,一直安静的有些过分的令长史:“怎么把这座大山给移开?” 他好像明白韩正清说的内外皆乱是个什么意思了,这可真是有趣啊。 韩阳挠了挠头,被恭王炙热的眼神看的脸上有些发热,他跟鞑靼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现在他父亲和恭王却要放鞑靼人进关屠杀他曾经要保护的百姓,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可是他没有选择,他毕竟姓韩,韩正清毕竟是他的父亲。 “太孙身边有个心腹是我们的人。”韩阳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贼,咳嗽了几声又道:“是很得他信任的,还有皇后娘娘身边......” 恭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嗯了一声问:“皇后娘娘身边怎么了?”皇后娘娘身边难道也有韩正清的人吗?那他可真的是要上天了。 韩阳摇了摇头看着恭王:“我父亲没有,王爷您应该有吧?” 恭王就愣住了,他垂着头没有说话,似是在思考到底有还是没有。 韩阳却知道这就是有了,深觉自己父亲的话还是有凭据的,顿了顿提醒他:“殿下,我父亲说,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成不了事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您跟他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抓紧时间吧,快来不及了。” 恭王终于抬起头,他看了韩阳一眼,牵起了嘴角笑了笑点头:“有。” 他是卢皇后亲子,自幼在太子还没发疯的时候就被卢皇后带大,他的噩梦开始于成年那一天,而在那之前,他在清宁殿里,向来是比太子更有发言权的。 既然有,那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韩阳神情有些凝重,眼里闪过犹豫,最终还是在恭王和邹言征的催促下道:“其实说起来简单极了。皇后娘娘跟圣上都会出事的。” 恭王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他知道韩正清的意思了,可是韩正清想的也太简单了:“皇后娘娘宫里倒是有我的人,可是我父皇那里,绝不好下手的。” 建章帝是个谨慎的人,经过了泰王造反的事,他行事就更加谨慎。 韩阳自己是没有什么感悟的,皇帝离他实在太远了,皇帝身边戒备到底有多森严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尽职尽责的重复了自己父亲的话:“您只需对皇后娘娘下手就行了,至于圣上,皇后娘娘都出了事,他还能支撑多久呢?” 是啊,还能支撑多久呢?他父亲自小身体也不是个多好的,泰王跟荣贤太后的事已经刺激过他病了一场,他这些年殚精竭虑处处小心谨慎,如同弓弦一样,绷得太紧了是会断的。 这么多事通通都搅合在一起,他就算是个铁人也会支撑不住的吧? 恭王于是终于开怀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令长史始终没有说话,迈出书房门的时候,他被迎面的风吹的后退了几步,喉咙里有些痰堵住了,他很想弯腰干呕。 他原本不想通过造反的方式来帮助恭王夺取那个位子的,觉得以后对名声不好,也不是圣人所指示的大道。可是后来的确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也就想着,反就反吧,到时候好好厚待建章帝卢皇后也就算了。 他没料到恭王不仅引狼入室,不仅想要通过鞑靼人借力打力来害自己的子民,居然还想弑父。这可真是敢想,这人可真是狼心狗肺。 他当初真是看错他了,他左臂的袖子被风吹的飘起来,他捂住断臂,转过了穿廊迈下了台阶。 他不屑于同这种人为伍,他虽然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可是这种祸国殃民遗臭千古的坏事,他是绝不愿意做的。 邹言征他们跟着恭王亦步亦趋的去了,现在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又决定了如何叫朝廷乱起来,他们自然要忙着去收拾镇南王了,没人有功夫顾得上默默走开了的令长史。 唯有韩阳,他看着令长史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 不是说这位令长史才是恭王殿下的智囊吗?怎么这位令长史最近都板着一张脸? 他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一头扎进了风雪里,他还要出去看看他领来的几个兄弟,他们都是他在军营里认识的,父亲看不起他们,可他却把他们当朋友。 他自己住在恭王府里,可是那些兄弟们却不好住进来,住进来也是住在下人住的那一片,不自在又拘束,他干脆就把他们安置在了外头。 他走了不远就走到了地方,伸手拍了拍门被人迎了进去,才进了院子就闻见了从里头飘出来的香味,不由笑骂了一声:“你们可会享受!这个天吃羊肉锅子,正好!” “是正好!”一个人从门里跨出来站在檐下看着他,眼里含着笑:“刚才还在说你最喜欢吃羊肉锅子了,可巧你就来了。” 韩阳有些错愕的站住了脚,看着面前的韩语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他哥哥也来了?这可真是奇事,他父亲向来不会把人浪费在一件事上,他能做的事,就不会叫他哥哥来才对。 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他被冷风吹了一个哆嗦,反应过来上前几步蹿进了屋里,一面回头问韩语:“你怎么来了?” ☆、四十三·掩护 韩语没卖关子,他知道韩阳表面瞧上去大大咧咧像是个兵油子,可是却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一个谨慎的人,他信得过的人,自然都是信得过的。 因此他拍了拍手,看着定远侯和路然走出来,才问他:“认识吗?” 废话,当然认识!韩阳惊得把刚吃到嘴里的肉片吐了出来,等反应过来之后才察觉到舌头一阵酸麻,好似被剥掉了上头的一层皮,不由跳脚。 韩语伸手一拍他的脑袋,声音很是温和:“好了,别闹了。我有正经事同你说。” 韩阳同他的关系自来不错,从他们这亲近的做派就知道了,定远侯深深看了路然一眼,这才知道路然确实没说错。 羊肉锅子源源不断的冒着热气,扑面而来的雾气蒸腾在人脸上,叫脸都被映的红通通的。韩阳收起了脸上戏谑的神色,越听脸色越是凝重。到了最后,他的脸色用凝重来形容都已经不足了,他似是很惊诧,又似是觉得有些意料之中,过了许久才嗤笑了一声:“这样啊。” 原来他父亲不是不重视儿子,只是不重视他们这些儿子罢了,他们这些庶子包括之前远在京城的嫡子,在他父亲眼里根本不屑一顾不值一提,在他心里,唯有那个女人生的,才是他的儿子。 他们的母亲做错了什么?他有些想笑,可是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之前还垂涎欲滴的羊肉锅子寡淡无味,叫人倒胃口,他啪嗒把筷子放在桌上,紧跟着看向定远侯和路然:“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韩语先替他们回答了:“湖北那边送来的消息,崔绍庭还有京城那边的消息。”他坐在韩阳身边看着他叹口气:“他们没必要骗咱们。” 韩阳咽不下心里这口恶气,只觉得浑身的血脉都沸腾了,他呵了一声,然后干脆的问起他哥哥:“那母亲她们呢?” 韩正清向来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早已经有更年轻漂亮更像大小范氏的美人陪侍在侧了。 路然就笑:“这个公子尽管放心,二位夫人此刻已经离开太原,赶往广平府,然后再取道回京了。” 他们母亲一辈子都没到过京城,如今却可去京城了......韩阳当然知道这是威胁,他们的母亲就是人质,可此时此刻,他觉得来自定远侯和朝廷的威胁都比他父亲丑恶的面孔令人来的舒服,因此他听闻母亲去了京城,最后一丝犹豫也打消了,扔了筷子问他们:“既然如此,要我做什么,你们说吧?” 定远侯并不客气:“我听说,恭王如今打算攻克晋中?” 韩阳点了点头:“现如今恭王已经没什么好忌讳的了,自然是要收服晋中的。镇南王毕竟在那里呢......”他理所当然的说完了,神情又很是复杂的看向他们:“你们要我做的事,不会是和晋中有关吧?” 虽然如今他也没后退的余地了,可是恭王手上这么多人,哪里有那么简单?一不小心恐怕连命都要丢了。 定远侯面带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还同镇南王有些相像,都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杀伐气,好似什么事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看着韩阳,对他道:“是啊,我们现在就是要你帮这个忙,你既是大同那边派过来给恭王用的,恭王为了给你父亲面子,也要对你宽纵一些。我听说,恭王收服其他护卫军都很顺利,唯有威海卫的人不肯听从他的命令,因为这些人,是白鹳的亲兵,是由白鹳一手训练出来的,他们听从白鹳的命令,更甚于对恭王的忠诚。” 韩阳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分明是已经把一切都打听好了才来的,不过这么一来跟他们合作就可以更放心了,这些人头脑清楚,至少不是酒囊饭袋。 “要我去做这方面的手脚吗?”韩阳皱起眉头:“可这事儿,恭王交给了吴峰。” 路然给他倒了杯酒:“吴峰没有三头六臂,他不是还要忙着对付水师提督黄大人吗?你可以自荐啊!” 韩阳不置可否,静默片刻又问他们:“那然后呢?白鹳手底下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三千多人,这些人够做什么?” 足够了,定远侯看着他笑:“在我跟老叶手里,一万三千人能发挥出三万人的作用。这些人,护着晋中,跟三边总制遥相呼应,足够了。” 可真是会说大话,韩阳嗤之以鼻,可转瞬又停住了-----他忘记了,当年带领土司平复了苗疆叛乱的就是眼前这个瞧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定远侯。 “那我去办!”韩阳是个在军中长大的人,也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立即就站起了身:“我去跟恭王讨这个差事,还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定远侯很干脆的点头:“韩正清这回派你来找恭王的目的,劳烦你跟我们详细说一说。” 路然还在一旁附和:“不止这个,你既然来了这么久,想必对恭王的很多机密都知道吧?不如借着你父亲的名义,帮我们再探听一些消息。” 韩阳当然知道路然这话中的深意,这些消息不外乎是排兵布阵,城防布置等机密消息,他有些为难,却也没一口回绝:“我尽量试一试吧。” 然后他先把韩正清叫他来找恭王的目的跟定远侯说了,细致到韩正清说的每一句话,连语气他都活灵活现的学给了定远侯听,而恭王的反应和打算他也一一同定远侯说清楚了。 都说完了,他准备告辞了,才听见韩语忽然出声发问:“对了,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二位会找上我们兄弟?” 他问完这句话,韩阳也低头紧盯着他们两个没放,他也很有兴趣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这两个人会找上他们,而不是其他韩正清身边的人? 路然捏着自己的胡子笑了笑:“这就要多亏我们总制大人了,韩大人能往总制大人身边放我探听消息,我们大人为什么不能?既然知己知彼了,当然就能找对人了。” ☆、四十四·传信 是啊,崔绍庭也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范二爷,笑的很是和煦温和:“你们可以通关叛国,为什么我不能上奏朝廷夷你们九族?这可不合道理。” 的确不合道理,他领着这些将士们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守疆卫土,可是眼前这些姓范的,跟韩正清私下勾结私贩战马和铁器给鞑靼人,却还妄想保命,这实在太可笑了。 范二爷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大同城破,他早得了韩正清的知会离开大同准备回京城去了,谁知道走到半路却被崔绍庭这个杀神拦住了。崔绍庭跟范氏族在西北简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是当初章天鹤那事儿,也多有他们姓范的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更别提杨玄私贩战马还打算撺掇他互市而被朝廷处置的这些前仇旧恨了。 现如今他落在崔绍庭手里,只觉得两只腿都在打颤,他跟他大哥可不样,和长房范良娣的亲二哥也不同,虽然有经商的本事,有揽财的命,可是这骨气,对于他来说还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他说起来,还是跟范三爷最为投契....... 想着想着就想远了,范二爷被崔绍庭的声冷冰冰的话给惊得冷汗涔涔,大冬天的冷风刮,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哆哆嗦嗦的缩了缩脖子。 范二爷缩完了脖子,又挺直了脖子跪着往前膝行两步,跪在崔绍庭脚边:“总制大人,我们手里有签......” 可是他用不着钱,他饶有深意的看了范二爷半响,直到把范二爷看的垂下了头神情惶惶,才问他:“你想要命?不仅想要自己的,还想要那帮子人的命?” 他连逃命都带着的人,自然都是丢不了的,当然想通通都带在身边了,范二爷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毕竟里头有自己的儿女还有大掌柜们,少了他们,他留着性命也没什么用处了。 “也不是没有法子。”崔绍庭看着他猛然昂起了头,眼睛里蹦出兴奋的光,就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意半分都没有到眼里,他弯腰拍了拍范二爷的脸:“只要你照我说的做,帮我个忙,我保证你们都能留有性命。” 范二爷舒了口气,他如今银子多的成堆,要是性命没了,可怎么去享受呢?至于韩正清和他长房大哥的打算,他可半点兴趣都没有,否则他也不会趁着城破跑人了。 开玩笑,他大哥才疯了,居然真的异想天开跟着韩正清造反,他可不样,他只想活着就够了,建功立业什么的,那离他可真是太远了。 他慌慌张张的应承,生怕崔绍庭反悔似地:“崔大人尽管放心,我什么都答应的,我什么都答应的。” 崔绍庭含笑点头:“好。”他想了想,问他:“你经常跑关外吧?这次韩正清联系的是鞑靼的太师也查,那也是你帮忙联系的?” 范二爷本能的想摇头,触及到崔绍庭的目光之时却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是.....是我.....”面还护住了头,生怕崔绍庭提刀把他给砍了。 崔绍庭没砍他的兴趣,他拍了拍手掌:“那你不如再去趟,替我跟他传个话。” 范二爷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很是迟疑,现在鞑靼人已经打进关内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啊?那帮人本来就是蛮族,根本没什么信义可言。 从晋中费尽心思跑出来的马三和马旺琨恭敬的在旁等着,心里啧啧称奇,连这个蠢货都知道的道理,怎么韩正清跟恭王不知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们想借力打力把人家当枪使,却也不想想,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握住这把刀。真是愚不可及。 崔绍庭扬了扬下巴:“行不行,给句话。” 范二爷也就是犹豫了瞬而已,他知道他没第二条路走,因此咬牙应是:“行的行的!” 崔绍庭让人领着范二爷下去,又转回头来跟马旺琨和马三说话:“你们不必回晋中去了。晋中那里,西北这里,我自有打算。你们回京城去,替我带封信给太孙妃。” 算起来,他已经六年没有见过他的小外甥女了,连他外甥女大婚,他都没能去贺贺,实在是件憾事。 马三有些担心:“我们出来时,晋中已经被恭王派吴峰派兵包围了......城里兵少,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您......” 他们就是崔绍庭的手下败将,对崔绍庭的能力当然是知之甚详的,可是问题是,时间不等人,何况现在情势太危急了,鞑靼已经攻下了大同驱兵直入,很快固原也要遭殃,崔绍庭又不是神仙,分身乏术,顾的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啊。 这也是韩正清跟恭王的无耻所在了,他们这里两个人不断点火,叫人疲于奔命。 崔绍庭不以为意:“我不会去救他们,他们会自救的。这个不用你们担心。” 镇南王和定远侯,这两个人放到哪里都能独当面,个智计百出,个勇猛过人,他们两个都在处了,还有路然那个机灵狡诈的军师在,他们何止只能自保? 现在要紧的反而是京城那边,他想起路然差人回来禀报的消息,严肃了脸看着马三和马旺琨吩咐:“现在的当务之急京城那边,你们尽快赶赴京城通知太孙妃和太孙殿下,小心奸细。” 说到这个又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可惜韩正清连自己儿子都防着,虽然说了自己在周唯昭身边有人,却不透露究竟是什么人,恭王就更是了,这两个人做事还是极为谨慎的,连对方都防着。 不过知道他们大致的打算,对于宋楚宜来说恐怕也足够了,她肯定是有足够的本事顺藤摸瓜的把人查出来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定要比恭王的人先到京城,否则到时候就算马三他们回京给宋楚宜通了消息,切也都晚了。 ☆、四十五·圈套 马旺琨和马三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往京城跑,西北已经乱成锅粥,所幸他们就是土匪头子出身的,因此对于路上横行的山匪,趁乱抢劫的贼人们应付的很是轻松自如。 奔波了半月有余,他们终于到了京城,第件事就是先往宅子里去-----他们现在不能去宋家找人,崔绍庭说过,内奸太孙身边都有,未必长宁伯府没有,他们之前已经消失在了京城这么久,乍然出现肯定要引起怀疑,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可是回哪座宅子呢?马旺琨有些犹豫:“是不是先回咱们在黄大仙庙的那处宅子?平时罗贵就是往那里寻我们的,隔壁的又是老孔他们......” 马三长得凶狠不说,脑筋也是最清楚理智的,他果断的摇头:“大人说过,殿下身边有奸细。谁知道奸细会是哪个?凡事多长个心眼总是没错的。我们往东六胡同的宅子去。” 反正也是有办法能联系的上宋楚宜的,只是他们再三叮嘱罗贵告诉青莺:“请六小姐千万别同太孙提起我们回来的事。” 罗贵揣了满肚子的疑问,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居然还要瞒着太孙殿下,可是这也不是他该问的,他只是做个传递消息的人罢了,既然他们这么说了,他就这么跟青莺提了。 青莺亦有些好奇罗贵这回为什么不通过青卓找进来,而是神秘兮兮的走了宋四少爷宋琰的路子回来递消息,听他这么说才知道是马长江和马旺琨的意思,思忖就知道其中必定有事,郑重的应了是,回了宫正要同宋楚宜说,就见鸣翠宫的湘灵急慌慌的奔了进来道:“娘娘,皇后娘娘那里不好了,太子妃娘娘请您道过去!” 宋楚宜正要看宋珏叫宋琰送进来的信,闻言颇有些吃惊,由着青桃替她换了外衫,吩咐青莺:“去前殿请殿下!” 周唯昭今天沐休,并不在詹事府理事。 周唯昭来的很快,先往宋楚宜身上看了遍,见她穿的还算厚实,脚上也换上了鹿皮小靴不怕冰脚,才牵了她的手同出门。 太子妃面走面皱起了眉头:“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忽然说严重至此?” 说严重到了陪周唯昀和周唯阳用膳的时候喷出了口血,然后就昏迷不醒了。 听着真是吓人的紧,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宋楚宜被她握着的手就紧了紧反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抚:“母亲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她的声音如既往的平静,好似这世上就没有能叫她担心的事,若是别人来说这句话,卢太子妃根本觉得半点说服力也没有,可是宋楚宜来说这话,她就犹豫的笑了笑,紧跟着又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现在西北那边已经成了个乱局,大同城破,鞑靼人成功霸占了韩正清弃守的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多少先人流了多少的血才换来的平静和安宁,就朝毁在了这个贱人手里。 而现在若是卢皇后再出事,这可怎么了局呢-----本来现在宋楚宜是天煞孤星、恭王是因为东宫逼迫陷害才在建章帝那里失宠的传言就甚嚣尘上了。 卢皇后这么病,旁人肯定会幸灾乐祸,这些为了京城安危而着恼烦忧的百姓们肯定就会给自己的愤怒找个出口,他们都会想,就是宋六小姐的错,就是太孙妃的错,太孙妃是天煞孤星,有太孙妃在,这切事情才会糟糕至此。 人心,原本就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当初他们那帮人处心积虑的造出皇陵石碑的事,不熟率性而为,也不是为了击必杀,他们,是为了接过端王和元慧已经打下了基石的论调,继续添砖加瓦。 虽然说这话或许有些不孝和无情,可是卢皇后这回,真是病的有些不是时候啊,卢太子妃叹了声气,什么也没说,行色匆匆脚步更急的赶到了清宁殿。 谢司仪领着宫人们纷纷朝着他们行礼,声音里还带着哽咽:“不知道怎么,明明已经好多了的......” 说话间胡供奉已经恭敬的退出来,花白的胡子抖个不住,见了周唯昭跟卢太子妃和宋楚宜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皇后娘娘这是忧思过度,从前娘娘的身体就不是很好......” 卢皇后自从太子恭王相继出事之后身体就天不如天了,卢太子妃自然知道,看了眼宋楚宜和周唯昭,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卢皇后病的实在不是时候,可是不是时候也没办法,毕竟病了就是病了。 皇后既然病了,给皇后侍疾就是很必要的事,卢太子妃温和的看了宋楚宜眼:“我来给母后侍疾,东宫的事就交给小宜你了。” 毕竟东宫也不能没人主事,还有个生病的太子呢。 等宋楚宜低声答应了,谢司仪捧上热毛巾给了太子妃,有些愁:“两位小殿下怎么办呢?” 这两个小殿下的身份如今这么尴尬...... 事实上百姓们对恭王这样厌恶的原因还有条-----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可恭王却这样把儿子们轻轻巧巧的就扔在了京城,明明他知道自己造反了以后孩子们会有什么后果,可是他根本连想也没想过他的孩子们。 指望着这样不忠不义不孝不悌还不仁不慈的人会爱百姓?! 就跟说书先生说的那样,做梦呢! 可是稚子无辜,不管怎么样建章帝毕竟是孩子们的亲祖父,他如果下令杀了这两个如此年幼的孩子,底下的言论恐怕就又要变了,毕竟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呢? 那现在怎么办?这两个孩子就像是烫手山芋,谁接了恐怕都是场不是,卢皇后还是亲祖母,放在她这里能说得过去,放在别的妃嫔那里,谁敢接?养好了皇帝未必高兴,养的不好天下人又要觉得皇室是故意的。 谢司仪愁得头都快要白了,卢太子妃也愣了愣。 ☆、四十六·端倪 殿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屋外的寒风虽然半点吹不到这温暖如春的宫殿里,可是众人还是忍不住都觉得心里一凉-----不是身上有多冷,而是这两个孩子涉及到的毕竟是如今已经造反的恭王,偏偏他们年纪又太小了,拿他们来出气又不好,简直是嫩豆腐掉在灰里,吹不得打不得。 一片静谧声里,宋楚宜清冷的声音响起来,她看了谢司仪一眼,蹙眉想了想,问道:“这两位小殿下......” 卢太子妃和谢司仪都抬起眼睛来看她。 “不如送去皇陵吧......”宋楚宜叹了口气看着太子妃说了一声:“如今皇祖母病势沉重,分不出精力来照顾他们,而您又要照顾母后。宫里良妃娘娘正病着,贵妃娘娘又有小皇子要抚育,实在是顾不过来......”她揉了揉眉头:“现在谁来照顾小殿下也叫人不放心,反正如今是冬天,皇陵那边的温泉别庄也新修好了,不如把殿下们放在那里。” 在场诸人都有些惊讶的朝她看过去,刚进来的荣成公主也吃了一惊,她皱了眉头看着宋楚宜,不确定宋楚宜到底是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个意思。 她当然知道如今周唯昀和周唯阳的身份尴尬,她也痛恨恭王,可是这毕竟是两个小孩子,是她的小侄子...... 卢太子妃片刻犹豫都没有,她看了宋楚宜一眼,跟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样也好。那就替他们收拾东西吧,天冷了,本来每年父皇和母后也都会去温泉行宫休养的,今年怕是去不成了,可两个小殿下去那里养身体也好。” 殿里一时没人再说话,卢太子妃便叫宋楚宜和周唯昭回去:“唯昭还要去祭皇陵,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公主守着。你们父亲那里,多多费心。” 等宋楚宜和周唯昭出去了,荣成公主就难掩担忧的喊了卢太子妃一声:“嫂嫂......”她有些犹豫,可是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真的叫他们去温泉别庄吗?” 屋外有宫人端药进来,卢太子妃接过来,等内侍尝过之后打发内侍下去,又亲自尝了一口,一点一点的喂给卢皇后喝。 见荣成公主神色有些焦急,卢太子妃神情就有几分无奈的问她:“那还能怎么样呢?” 荣成公主目光黯淡下去,握住了卢皇后的手,担忧的看着卢皇后,想了想还是摇头叹了口气:“是啊,嫂嫂你说的也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让他们避一避吧......避一避......” 天很快就暗下来,沿途都有宫女内侍在点灯,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夜里亮起来,如同冬夜里的一条火龙,宋楚宜被周唯昭握住的手指动了动。 周唯昭含笑侧头去看她,就看见她亮的如同天上星辰一般的眼睛里氤氲着甜甜笑意正问他话:“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叫他们住到皇陵去?” 她每次做什么决定的时候,从不曾听周唯昭质疑过什么,询问过什么,好像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简直比她自己还要信任她,这种感觉可真是有些古怪。 有光映在宋楚宜脸上,一缕碎发落在她颊边,周唯昭极温柔的伸手替她拂在耳后看着她,眼里含着笑问:“那好吧,那现在我来问一问,你为什么叫他们住到皇陵去?” 宋楚宜有些不想说了,她甩开周唯昭的手叹气:“真是没意思。” “怎么又没意思?”周唯昭忍笑看着她:“我不是都问了吗?” 宋楚宜像是一个小孩子,有些百无聊赖:“每次明明你都知道了还问,而且还问的这样敷衍。” 那要怎么样才不敷衍?青莺在后头听的有些煳涂。 周唯昭却很明白宋楚宜的意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带她进了殿坐下来,看着青桃和绿衣捧上了茶问她:“那好吧,那我就不敷衍你啦。我来问一问,你让他们住到皇陵去,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借着他们当饵?” 宋楚宜替他倒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这阵子总是很忙,建章帝把祭祀的事情交给他,他要做许多事,又忙又乱。她以为她注意不到这些东西,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笑,他向来是个极周到的人,就算在忙旁的事,也不会忘记关注她的。 周唯昭果然也忍不住笑了,亲昵的刮一刮她的鼻子:“我当然知道啊,你之前就同我说了奸细的事,最近既然没别的事,你肯定就是在忙这个了吧?” 有时候宋楚宜觉得跟周唯昭这样一个什么都看得透的人生活在一起实在太累了,可是有时候她又觉得还是要这样什么都看得透的人才好,看得透的人,做起事来才不会任性妄为,才不会总是做蠢事让人担心。 她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想了想原先预备说的话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反而问他:“好吧,就是要把他们当饵,你猜会不会有鱼上钩?” 她始终觉得恭王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潇洒,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他又不是儿子多了的人,除非像韩正清那种固执到近乎变态的人,才会嫌儿子多,不把儿子的命当命。 对于恭王这种从小就受正统教育长大的人来说,香火有人继承是一件极为必要的事,否则他就算是打下了江山,以后要给谁呢?周唯昀和周唯阳带不走是无奈之举,可是一旦有了机会,他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身处危险之中吧? 她也相信王侍郎虽然已经供认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可是肯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就像是含烟和轻罗,她们两个跟谁搭上的线,他不就不知道吗? 恭王既然还留有后手,那么在现在一切都已经到了该要做个处理的时候,肯定就要用尽所有招数了。 既然不能知己知彼,那就放长线,看看能不能钓上来一条大鱼吧。 ☆、四十七·大鱼 等他们聊的差不多了,周唯昭转过了屏风进了净室,青莺才轻手轻脚的上来,蹲下来在宋楚宜耳边说了马三回来的事,神情又有些不安的看着她道:“姑娘,他们特意交代过罗贵,让我们千万提醒您,别告诉太孙殿下他们回来了的事。” 这要求的确古怪的叫人心生不安-----周唯昭可是宋楚宜的丈夫,日后要与她携手一生的人,在这之前,他们俩的人手都是共用的,她跟在宋楚宜身边这么久,也从来没发现宋楚宜有什么一定要瞒着周唯昭的事,而周唯昭也同样如此。 宋楚宜挑了挑眉,马三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这么说就一定有这么说的道理,她转头问青莺:“他们说了在哪里见面吗?” 青莺连忙摒去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还有些做贼心虚似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东六胡同。” 东六胡同,不是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 马三还特意交代过一定要瞒着周唯昭,宋楚宜垂下了眼睛,随即又翘起了嘴角,他们从西北回来就已经足够令人惊喜,现在看来,他们或许除了这个惊喜之外,还带回来了更大的秘密。 马三和马旺琨回了宅子什么也没做,一回家甚至顾不得吃喝,撑着身子洗了个澡就倒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等他们再被叫起来的时候,宋楚宜已经来了。 他们急急忙忙的赶到亭子里,看着已经冻成了冰的湖面,嘴里呵出一口热气,搓着手站在了宋楚宜跟前,高高兴兴的喊了一声姑娘。 在他们心里,不管什么时候,宋楚宜都是他们的姑娘,那个把他们从泥泞的地里拉起来的,重新叫他们再活了一次的姑娘。 宋楚宜微笑着点头应了,让他们坐下来,又看着青莺倒了热茶,这才笑道:“一路上辛苦了。”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不必说,肯定还遇上了不知多少艰难险阻,现在西北乱成这样,他们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实在是不容易。 马旺琨老实,挠了挠头道:“辛苦是辛苦了些,可是光是辛苦也不怕。就是心里难受。”他说着叹了口气:“这一路上,饿殍多着呢。大同......大同现在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鞑靼人,鞑靼人如今已经打到了荆州了,大人应付的也有些吃力,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宋楚宜眉头皱起来,眼里毫不掩饰的写满了厌恶。 不管是鞑靼人,还是韩正清,都叫她万分厌恶。 马三见她皱眉,忙道:“姑娘也不必太担心,大人他办法多着呢,他不会吃亏的。” 崔绍庭毕竟是镇守过福建的人,让无数将领束手无策的倭寇在他手里尚且能克制的住,何况是鞑靼人?他在西北已经足足呆了六年多了,这六年多不可能是白待的。 宋楚宜嗯了一声,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叫太孙殿下知道你们回来了?” 虽然知道这座宅子已经足够隐秘,马三还是四下扫了一眼,端坐在亭子里的手也攥成了拳头,齐声道:“殿下身边有内奸。” 周唯昭身边有奸细的事,宋楚宜一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她是凭着上一世的事和这一世的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马三怎么会知道? 马三把声音放到了只能够他和坐在身边的人能听见的程度,道:“姑娘,您之前不是送了信去固原给大人,告诉他对付韩正清可以从他的儿子们身上入手吗?” 是啊,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这一招还是她上一世跟韩止和沈清让学来的,真要多亏上一世沈清让混的不错,能跟韩止成为朋友。 是人就有弱点,就像韩正清,他看似没什么可怕的,可是其实也不尽然。他自己就算没有弱点,他儿子们呢?真的能看着韩正清为了另一个甚至连名分都没有的儿子而对他们这些从小长在身边的儿子们不闻不问冷眼相向吗? 宋楚宜脸上带着微笑:“舅舅有成效了?” “大着呢。”马三也笑开了:“大人让定远侯去办这事儿,定远侯也厉害,他联系上了要去湖北找东平郡王的韩语,又说服了韩语去找了在太原的韩阳。” 马三尽量把事情说的简洁明了:“韩阳告诉定远侯,韩正清派他去找恭王是想给恭王出主意,怎么叫朝廷里也乱起来,到时候朝廷内忧外患,他们就能浑水摸鱼。” 外患不必说了,就是引鞑靼人入城。 那内忧呢?宋楚宜眼皮跳了跳,认真的看向马三。 “韩阳说,韩正清在太孙身边有人。”他挠了挠头:“这人是谁韩正清却没说,只告诉告诉尽管放心,让恭王也找人通知他自己的心腹一声,让他们可以动手了。” 动什么手?青莺听的心惊肉跳,正要问,就听见马三道:“他们想对皇后娘娘用毒,想皇后娘娘出事......韩正清还说,圣上的龙体早已经外强中干了,支撑不了多久......” 韩正清跟韩止一样,话总是说的又绝又满,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能掐会算,而是他们真的能做的到。 宋楚宜右眼又剧烈的跳了跳,整个人的神经绷紧,真的紧绷得如同一张弓,她想起了宫里卢皇后的病。 不,那或许不是病,那不是病。 原来皇陵的石碑,还有满城的流言,是要用在这里、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她不了解韩正清,可是她很了解韩止,韩止就是韩正清一手教出来的。她设身处地的把韩正清换成韩止这么一想,站在韩正清的立场上,韩止会怎么做?都不必说,凭韩止的性子,一定是不死不休,更不会给人留任何余地的。 马三说的这几句话,已经叫她明白了韩正清到底想做什么,他不仅仅是想让京城这些逼死过大范氏的人死,他更要她们生不如死。他们这两个姓韩的,都不是会给人留余地的人,一盯上猎物就要把他们玩弄的筋疲力尽之后让猎物提心吊胆,到最后筋疲力尽,这是他们惯用的招数。 ☆、四十八·结网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做事从来不止是为了荣华富贵,对他们来说,满足心里变态的**才是真正叫他们逞心如意拍手称快的事。 这就说明,给恭王传信的人,已经先步到京城了,并且已经这么神的动了手。 可是是谁呢?宋楚宜把卢皇后身边的人个个挨个想了遍,这些人通通都是对卢皇后忠心耿耿的,至少面上直都是忠心耿耿的,要从里面挑出个奸细来,实在是有些不容易。 马三很是担忧,看着宋楚宜的脸色担心的自责:“只可惜我们并没有查出来内奸到底是谁,不过也有好消息。”他喝了口热茶看着宋楚宜,满脸的麻子在这刻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姑娘,韩阳可不仅仅只告诉了咱们这个消息。还有旁的事。” 马旺琨在旁边忍不住接话了:“是啊是啊,姑娘,韩阳会帮定远侯和镇南王拿到万三千多名护卫军的兵权的。” 这个可真是好消息,也像是舅舅的做派,舅舅这个人用人,向来是要利用到极致的。也难为他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能通过自己的封信就把韩家查了个底掉儿。不过说起来也要怪韩正清自己,他以为他无懈可击,以为什么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却偏偏忘记了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没有人是会完完全全按照另个人的心意行事的,只要是人,就有私心有弱点,利用好了这些弱点,什么都有可能。 他平时对儿子们这么不屑冷漠,他儿子们的怨恨点点的累积,年深日久的就成了颗炮弹,只等引线被点燃,而东平郡王的事,无疑就是这个引线。 另外,镇南王在晋中,定远侯若是真的能拿到威海卫的万三千名护卫,那就能毫无阻碍的把威海卫和晋中联合到起,这样来,黄清那边的攻势也会加剧,恭王到时候腹背受敌,只要崔绍庭牵制住韩正清,那恭王就更加不足为患。 当然,这些是战事,她也只能大概揣摩下舅舅和定远侯的意思,她的心机手段在这样的战事跟前,是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的,崔绍庭远比她要擅长这些的多,因此她并不担心,再问了些崔应允崔应堂交代的事,知道崔家尚且支持的住,并且跟胡应明同仇敌忾,而且居然还顺带煽动了阳泉的百姓和县令同抵抗恭王的时候,脸上还是不由露出抹笑意来。 虽然有舅舅这个三边总制坐镇,可是固原离晋中实在是太远了啊,中间又还阻隔着由恭王把持的这么多城池,她虽然不说,可是心里直很替舅舅们担心,毕竟恭王举兵造反的第件事肯定就是肃清内患,而崔家,当然当其冲。 等问清楚了,马三跟马旺琨都看着她,问:“姑娘,你还有什么信要我们带去给镇南王吗?或者去见大人......” 现在这个时候,什么三百里加急百里加急都没什么用,那些信使往往挨不到边就被杀了,恭王可不认什么不斩来使的话。 宋楚宜摆了摆手:“不必去西北了,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们已经插不上手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该在自己擅长的地方给敌人致命击。 马三和马旺琨相视眼,又问她:“那......那奸细的事怎么说?” 姑娘毕竟是跟太孙殿下成亲了,要是这个奸细真的想对姑娘不利,岂不是很容易?而且有个奸细在太孙身边总是件想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的事,谁知道恭王和韩正清到底想要利用这个奸细来做什么啊?说不定直接毒死太孙也有可能呢。 韩正清放在周唯昭身边的奸细到底是谁,宋楚宜也很想知道。 可是韩正清这么谨慎,连让自己的儿子去报信也只是云遮雾罩的,不打算跟恭王说清楚到底内奸是谁,只说做什么。 他真的只想毒死卢皇后,然后把舆论都放到东宫身上吗? 那么周唯昭身边的奸细又要做什么? 马三见她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不如告诉太孙殿下,让太孙殿下仔细查查吧?这毕竟不是小事......” 如果不告诉太孙,太孙什么时候受了这内奸的害都不知道,这人毕竟是在太孙身边,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青莺也替宋楚宜觉得忧心,提壶又替马旺琨续了水:“我们也知道不是小事,可是太孙殿下已经叫老孔去查了,平时也已经很谨慎小心。他身边从龙虎山带下来的人都是亲信,没有哪个有什么不对头。我们总不能贸贸然就把他们这些人都抓起来审遍吧?毕竟都是跟着太孙这么久的老人了,要是无凭无据的查人家,也要怕人家寒心啊......” 青莺顿了顿又看着宋楚宜:“我总觉得轻罗和含烟那两个小蹄子还有话没说清楚......要真的是元锦跟她们说的那些话,怎么元锦最近什么动静也没有呢?” 宋珏已经亲自去查过元锦了,也去了张天师那里打听过,元锦可是张天师的侄子,自幼就是跟在周唯昭身边和周唯昭起长大的,虽然他不比青卓会说话,可是也是个极老实的人,从龙虎山下来的时候,还替周唯昭挡过刀子。 想到这点,青莺脸上又隐隐现出愤怒之色:“会不会是这两个小蹄子是在乱说?”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轻罗和含烟看着就不是想宋楚宜好的,说不定真的会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她们总是乐意宋楚宜倒霉的。 到底是不是,查查就清楚了。 当然不是跟宋珏那样查,能在周唯昭身边当内奸且藏就藏了这么久的人,哪里会那么轻易就露出破绽?要等他们自己蹦出来使坏实在是太难了,只能抛出诱饵引他们上钩。 幸好她的饵已经抛出去份了,她不介意再炮制份。 至于能钓上来多大的鱼......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四十九·阴损 宋珏和宋琰已经在崔府等着她了,她是用来端慧郡主府做客的名义出来的------马三叫她尽量瞒着周唯昭,她来之前就并没有告诉周唯昭马三他们回来了,而是说自己出来瞧瞧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在她大婚的第二个月左右到了京城,虽然晋中到京城的水匪都已经伏诛,水面上也已经平静不少,可是没人捣乱崔老夫人也足足走了三月有余,她在天水镇那一片病倒了,不得不休养了一阵子才继续赶路,到了京城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近日宋楚宜常常出来瞧她,因此她这次说要出宫仍旧合情合理。 宋珏还没说话,宋琰先迎上来,在私底下他们是向来不用行那些大礼的,自然而然的喊了一声姐姐,有些疑惑的问她:“为什么姐夫没跟着来?” 其实他还想问,为什么要跟从前那样,私底下来崔府,借着崔府的掩护再去要办事的宅子里。宋楚宜还没开口,宋珏先说话了:“年下了,殿下今年要代天子祭天,礼部忙的脚打后脑勺,殿下哪里有空跟着?” 宋琰要问的不是这个,可是见宋珏出言打岔,也就知道这话不能再问了,干脆就不再问,笑了笑对宋楚宜道:“外祖母和舅母等着你呢。” 时辰还早,自然是要先去见一见崔老夫人和端慧郡主的,宋楚宜穿过在雪地里傲然怒放的红梅林,就转到了崔老夫人如今正住着的院子。 崔华仪和崔华鸾正从里头出来,见了她忙行礼,宋楚宜叫免,进了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崔老夫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要行礼。 明明她已经说过许多次不必行这样的大礼,可是崔老夫人总是这样谨慎:“如今非常之期,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她说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崔绍庭和崔应书还有崔家,现在崔绍庭要在西北对付鞑靼人和韩正清恭王,崔应书又要扛住压力把湖北的灾情降到最低,这个时候,朝廷里的御史却不知道怎么的,已经有好几拨上奏参奏崔绍庭办事不力,参崔家占地了。 崔老太太不想再给人把柄,省的到时候叫正在做大事的崔绍庭和崔应书为难。 宋楚宜上前几步连忙扶住了崔老夫人,有些无奈的摇头喊了一声外祖母,就听见崔老夫人问:“事情办妥了吗?” 宋楚宜点了点头,余氏同她一起扶着崔老夫人坐下,才神情有些凝重的看着宋楚宜:“鞑靼人都打进紫荆关了......” 下一个地方就是通州,原先还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的百姓们终于忍不住恐慌,连朝中的御史们也纷纷上奏说崔绍庭办事不力,崔绍庭独断专行,以至于逼得韩正清反了。 建章帝当朝发落了几个哭闹不休的御史,可是这根本没什么用处,朝中要求换将的唿声更高了。 连端慧郡主亦是面色憔悴:“现在皇后娘娘又病了,百官们各执一词闹的厉害......” 这些还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其实在于,粮草实在太吃紧了。今年的秋收不是很理想,湖北等地遭了那么大的灾,江西那边因为去年的洪水也磕磕绊绊的,福建那边军费与日俱增...... 崔老夫人面色沉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这些事不是一下子闹出来的,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恭王和太子斗法,太子和端王斗法,这些人一点一点的,把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而恭王和韩正清,不过是知道现在朝廷的情况,并且加以利用罢了。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宋琰也忍不住叹口气:“是啊,先生也说豁的出去脸面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没有羞耻心,自然也就不在乎名声,自然无所不为。 端慧郡主咳嗽了几声,她最近许久没有睡好了,叶景宽虽然带回来消息说是崔应书已经抓住江田平了,可同时叶景宽也说了,江田平一出事,他手底下那帮子人却还是有的不肯罢休的,湖北还有一场好闹。这足以叫端慧郡主提心吊胆了。 她忍不住有些生气:“这些人,一出事除了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就没别的事可以做了。好像找个人出来担责,这事情就会小一些似地。还没打败仗呢,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说祸从宋崔两家出了,等到以后要是......” 端慧郡主有些说不下去,觉得光是猜测都叫人从心里头发凉------这要是崔绍庭打一次败仗,那些御史们得闹成什么样?是不是干脆该说他通敌叛国了? 祸从宋崔两家出,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恭王不就是想在天下人面前塑造一个被逼上梁山的形象么? 宋楚宜轻声安慰端慧郡主:“舅母别担心,圣上圣明烛照,不会听信这些谗言的。” 事实上,恭王和韩正清当然也知道这些流言影响不到建章帝,他们只是想叫百姓们相信他们是被逼成这样的罢了。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起兵造反还不会被史官们口诛笔伐的理由。 可是就算是他们编的再合情合理,再把责任推给东宫又怎么样?只要建章帝否认,只要建章帝还说恭王是佞臣贼子,那他就是。 所以如果恭王的人是叫卢皇后出事,那么韩正清放在周唯昭身边的奸细呢? 宋楚宜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站在原地,觉得自己想的太过耸人听闻,可是又觉得有些理所应当------韩正清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她想,她已经知道韩正清在打什么主意了。这种阴损成这样的人,当然不喜欢别人太干净,他要人死之前,还肯定要人身败名裂,在万众瞩目下死...... 她回头看着宋珏,问他:“你查元锦的事,元锦知道吗?” 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她知道该怎么放钩引鱼扑上来了。 ☆、五十章·出手 宋珏同宋楚宜一起出来,枝头上的梅花随着风扑簌簌的落了一地,他们两人却谁也没看一眼,径直越过了这一片的红云。 “元锦并没半点异常。”宋珏把之前查过的话又同宋楚宜亲自说了一遍:“连张天师和天师夫人也都说元锦是个极老实的孩子。他父亲是张天师的师弟,他是老来子,自幼很是受宠,否则也不会被放在太孙身边了。这样一个人,又从小跟着太孙殿下一同长大,要说他是奸细,似乎有些没有道理。” 这世上很多事都不能用有没有道理来推测,一个内奸,总不会在自己脸上写自己是内奸是奸细。而没有动静,就像之前她想的那样,这个内奸能在上一世到最后都不显山不露水,可见其功力。 宋珏见她垂着头没说话,想了想便道:“要不要我再去审一遍轻罗跟含烟?我也觉得她们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尽不实的......” “不必审了。”宋楚宜断然摇了摇头:“他们有没有说真话我不在意,放了她们吧。” 这回连宋珏也愣住了,他有些疑惑的抬头去看宋楚宜的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周唯昭身边有内奸,而轻罗跟含烟是直接跟内奸有联系过的人,现在说放就放了? 他蹙着眉头很是不解,抬手惯性的想给宋楚宜一个糖炒栗子,最后还是罢手了,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又想什么鬼主意呢?” 事关周唯昭,宋楚宜绝不会轻易罢手的,她肯定是有了旁的主意。 宋楚宜笑的有些高深莫测,伸手护住自己的额头,一脸警惕的兔子一样看着宋珏:“不许总是弹我的额头,不然......” 虽然这是自己最疼的小妹妹,可是卖关子的时候还是跟从前一样惹得人牙痒痒,宋珏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不然怎么样?!” 生活已经够累了,他们面前的路也布满了荆棘,若是心态再不放好一些,日子可真就没法儿过了,谁愿意成天提心吊胆没个安稳的过日子啊?是个人都扛不住。 “不然就治你的罪,大不敬的罪。”宋楚宜见宋珏没好气的瞪了自己一眼,也忍不住笑了,然后才看着宋珏道:“放长线钓大鱼吧。她们如果跟我说的都是假话,打死她们她们说的也都是假话。相反,如果她们真的还是不甘心跟我说真话,就说明心里还是对我有怨恨,还是巴不得我倒霉,那么,她们一定还会有动作的。” 宋珏明白过来了,负手站住了脚朝宋楚宜看过来:“你的意思是,做一场戏吗?” 让她们以为自己是真的已经获得了自由,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好像有些难了。 毕竟轻罗跟含烟也不是傻子,长宁伯府戒备森严,哪里是说逃走就能逃走的? 宋楚宜跟宋珏相处多年,知道宋珏此刻在想什么,不等他开口,就道:“那就不要叫她们自己逃,派人去救她们。叫她们顺理成章的逃吧。” 又一阵风吹过,宋珏身上的披风被吹的猎猎作响,他想了想,点头应了。 是夜,太孙妃宋楚宜未出阁时的居所失火,惊动了五城兵马司和左右邻舍,隔壁的林大人几次三番的派人来打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宋家上上下下忙作一团,到处都是惊叫声。 熊熊火光倒映在湖面上,映红了半边湖面,都是练过武的人,轻罗和含烟警惕性都极强,几乎是在失火的同时就已经从床上蹦了起来。 “怎么回事?!”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扑出门外。 炙热的火烤的人头疼,层层热浪涌上来,差点没把人的头发烤焦,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惊慌不已到处奔逃的下人,和忙着赶人的护卫家丁们,一时有些茫然。 也不知道干站了多久,来来回回不断有人跑来跑去的廊檐上有人撞了轻罗一下,轻罗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众人逃命的逃命救火的救火,被这么一撞一个趔趄才站稳了,险些直接从台阶上踩空,正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又拽了一下手臂。 她抬了抬眼睛看过去,来人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长宁伯府的小厮们惯常穿着的衣裳,垂着头似乎怕被人发现,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声:“没招出什么来吧?” 含烟比轻罗反应快,眼里现出喜色,看了一眼周围,拉着轻罗闪身到了柱子后头,声音有些兴奋:“没有没有!” 轻罗惊讶的看她一眼,就被她更高的声音又压过去了:“我们什么也没说,放心吧!” “没说就好。”来人垂眉敛目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巨大的木桶,话说的极快:“那你们快走罢,这场火烧的蹊跷,以长宁伯府的人手,很快就要扑灭了追根究底了。” 果然是来救她们的!含烟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又挂上了笑:“可我们怎么走呢?” “以前都是当道兵的,连乔装打扮都不晓得?”来人低低斥了一声:“为什么放火?不就是因为放火声势大,容易引起混乱吗?现在后街上住着的不少下人都进来救火了,你们跟下山时那样,换做男子打扮不就成了?!” 果然......还知道她们从龙虎山上下来时是怎么做的,果然是自己人。 穷罗跟含烟都松了一口气,外边已经又有更多的人涌了进来忙着救火,她们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都被汗湿了----被火烤的 “快走!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来人低声喝了一声:“别忙着往山上跑,宋家的人都是人精,肯定要往山上查的。” 不回龙虎山?那去哪里? 她们还没来得及问话,外头已经有人此起彼伏的喊起四少爷大少爷了。 宋琰跟宋珏果然已经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轻罗跟含烟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转头一看,那人已经提着水桶快步熘出去混在人群里了。 是怕被发现...... 她们提着一颗心,飞快的抬手挡住脸,很快就发现两个正打水的小厮,犹豫也没犹豫就把人噼晕了,扒了他们的衣裳就套在身上,又连忙把发髻盘起来。 为了方便跟着周唯昭,这些从前她们都是着意学过的,如今再做起来动作顺畅无比一气呵成,再抬头时已经是个垂眉顺目的小厮模样了。 ☆、五十一·扑食 黑夜里宋家冲天的火焰实在叫人心惊,一路上不少原本关门闭户静悄悄的人家都有了动静,轻罗跟含烟缩了缩鼻子,轻手轻脚的在夜色里穿梭。 身上还是有些没有力气,宋楚宜和宋珏做事从来都是这么谨慎得过分的,早就给她们吃了叫人昏昏沉沉的药了,刚才靠着一股子惊惧从房间里扑到了门外,又提心吊胆了那么久,现在渐渐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没了功夫傍身,这天好像有些格外的冷,轻罗抱着双臂打了个哈欠,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走出了一段路以后回头遥遥看了还是在烧着的长宁伯府一眼,转过了头不再看,问含烟:“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既然不能回龙虎山......她想着又有些担忧害怕起来了,龙虎山是她们的家,她们的父母亲人如今也都在龙虎山上,可是现在她们却不能回去了-----怎么回去呢?天师大人让她们下山可是伺候周唯昭的,周唯昭又叫她们伺候宋楚宜,她们却没做到,背叛了宋楚宜之后又违背了周唯昭的吩咐,不仅没有回龙虎山,还...... 她们就算现在回去了,也半点用处都没有,不仅没用,还很可能会连累到家人。 含烟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叹口气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耳朵冻得差点没知觉了,她抬手又捂着耳朵跺了跺脚,皱眉说道:“现在就算是回去了,也没好果子吃。” 也是,现在错事已经做下了,她们又从长宁伯府逃了出来,再回去岂不是罪加一等? 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呢?她们不过是龙虎山上下来的道兵,虽然身上有一身的功夫,可是恐怕明天就会满城通缉她们,她们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天师大人也下山来了京城了,如果天师大人让人出手,她们除了束手就擒,还有什么办法? 二人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只觉得气喘吁吁,累的站也站不住-----宋珏给她们吃的药效力很强,之前她们在长宁伯府经常一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 找了个墙根处坐下来,含烟抱着腿把头放在膝盖上眯了一会儿眼睛,再抬头的时候头发已经被风吹散了,她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理清了思路。 “救我们的是谁,我们就去找谁。”她下了决心,原本跳个不停的心就好受了一些,那股已经涌上了喉咙的恶心又被咽了回去。 轻罗诧异的盯着她看了一眼:“你说什么?” 含烟冷笑了一声:“有什么好诧异的。”她说:“他们总不会是出于好意救的我们吧?要不是我们还有用处......” 轻罗的神情很是凝重,她垂下了头没有说话,黑夜里含烟的眼睛在闪着光。 是啊,原本她们都快要回龙虎山去了,是他问她们是不是不甘心的,是他问她们要不要留下来的,她们全都按照他说的去做了。 现在想想,他分明是不安好心,对着太孙殿下跟宋楚宜都没安好心,他肯定是想宋楚宜和周唯昭倒霉的。 所以才会调唆着她们去找了广平侯世子,所以才会有了皇陵石碑的这件事。 那现在,他救她们,又特意让人交代她们不要回龙虎山,是不是就是说让她们去找他? 轻罗想清楚了,忍不住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他对不起殿下......” “殿下把我们当回事吗?”含烟冷笑了一声,神情讥诮:“殿下对得起我们吗?!我们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我们学了这么多本事都是为了服侍他的,可是他却转头就把我们给了宋六小姐,他甚至都没问过一声我们愿不愿意!”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尖利了。 轻罗没有说话。 含烟已经打定主意了,利索的站了起来:“走吧,现在就算是回去了,山上也容不下我们。” 的确是,龙虎山的规矩大的很,她们之前背弃周唯昭,已经说得上是欺师灭祖了,天师规矩严,不会放过她们的。 轻罗也站起来:“可是现在我们去哪里找他?”她很是担心:“我们可没那么轻易见得到他,再说我们已经同六小姐说过是元锦了......” 含烟噗哧了一声:“所以他们肯定是去查元锦了啊!” 她们原本就没打算和盘托出,傻了才会那么做。宋楚宜对待敌人的手段她们跟在旁边也不是没见识过,她是那种会给人留后路的人吗?不会,她也不是,何况她们还觊觎的是她的丈夫。就算是她们老老实实把引她们去找广平侯世子的人招出来了,宋楚宜也不会放过她们的,所以还不如不招,让她瞎忙一场。可是怎么联系上他倒的确是个问题,毕竟他是跟在周唯昭身边替周唯昭做事的。 “是要想个办法。”她若有所思的在原地又跺了跺脚,缓解了一下因为寒冷而冻得发麻的难受:“也不是没有办法。” 轻罗顺着她的话朝她看过去,低声问了一声:“有什么办法?” “青卓跟含锋才在殿下身边寸步不离,他平时还是很空闲的。”含烟努力搜刮了一些回忆:“他平时喜欢去哪里?” 轻罗显然也想到了,心脏又扑通扑通加速跳了起来,脸上绽开一抹笑意:“重音坊。” 是啊,他自来就喜欢听戏的,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改掉这个习惯。当初她们俩刚从龙虎山上下来,就是在重音坊找到的他,他把她们送去了晋中准备服侍周唯昭。 “那我们,还是做这个妆扮?”轻罗指了指自己和她身上的衣裳:“不然容易被人发现。” 含烟点了点头:“为了掩人耳目,当然还是要这样,不能被人发现。明天我们就去碰碰运气吧,看看能不能碰见。” 可是她们接连去了两三天,也没能看见要见的人,不由有些灰心丧气。 不知道是不是那场大火引起了宋家人的怀疑所以要避嫌...... ☆、五十二·抓人 重音坊的冬天格外的热闹,说书人声情并茂的讲湖北江田平被捉的事-----这也是最近才由副钦差大人东平郡王带回京城的喜讯,这个导致监察御史闹了场朱雀街大乱的江田平总算是抓到了,大家都松口气。 本来么,这快过年了,可是个接个的坏消息都往朝廷里传,什么恭王造反啦,什么韩正清造反啦,湖北出事啦,这半年来件事接着件事,似乎就没让人喘气的时候。 眼看着都到过年了,京城都没什么年味,说起来跟锦衣卫到处抓人有关系,也跟关于太孙妃的传言有关系,原本杀了元慧之后,很多人都觉得命格的事儿是元慧大和尚故意编造出来想要打垮宋家夺权的阴损招数,也没当回事。就是后来魏夫人传出来,也遭了皇后娘娘的申饬不是?大家也就都没放在心上了。 可是现在又传出来,还真是从皇陵那里的温泉别庄里挖出来的石碑上刻得,这可总不至于是人污蔑太孙妃了吧?说不得这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就是真的,太孙妃或许本来就是个不大吉祥的人呢。 这么忧心忡忡的过了阵子了,好容易传来这么个大好消息,说是湖北那个作乱的巡抚总算是被抓着了,大家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些。 说书人口技极是不错,底下的人听的热血沸腾,等说完了段,说书人喝口水正要再说,底下却有人不干了。 “这已经说了多少回了?都知道江田平那个大坏人被抓了。换个新鲜事说说吧!”有人嘟囔了句,底下登时就有应和的。 毕竟北地在打仗,倭患又没平息,大家都想听新鲜的,过去了的,听了激动阵子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说书先生拍折扇,半点不恼,笑着问:“好啊,诸位想听什么?我讲就是!” 小二们忙着穿梭期间给人添茶换水,帐房正好来给零碎铜板,见了这情景就朝掌柜的笑声:“倒是挺热闹啊,他们不会还想听那什么石碑的事吧......那可不能讲的,你还是小心仔细些......” 前阵子多的是人缠着说书先生说这石碑的事儿的,幸亏重音坊的人机灵,登时找了不少怪谈野史来冲淡这事儿,如今渐渐已经没人在这里再提要听皇陵现什么预言的事儿了。 掌柜的拨了拨算盘往那边看了眼,不甚在意的低下了头:“不能,现在多的是新鲜事听,恭王那边的故事还有多少没讲呢,没空提这个了。” 帐房先生笑笑,转身出门,个不小心被人撞了个趔趄,打眼看才看见是熟人,不由站定了脚书行了个礼:“小师傅来啦?” 里头堂中已经更加闹的起劲,隐隐有什么失火不失火的话传过来了。 掌柜的皱了眉头正要过去看,闻言转头瞧,就瞧见撞了账房先生的青柏,笑道:“又听戏来啦?可惜这几天可都没戏,都听书呢!” 青柏身白袍,腰间系着镶金边的腰封,瞧上去倒不像是个小道士,像是个富家公子,两只眼睛灵动的很,听了这话就笑了:“就是来听书的,也样。今天听什么?” 掌柜的还没说话,大堂里却不知道怎么的乱起来了。 京城最近外松内紧,因为恭王和韩正清造反的事儿直抓的很严,就是怕还有什么奸细混进来,掌柜的瞪眼,顾不得跟青柏说话,转头就往大堂里跑。 才现是因为说什么故事闹起来了,底下的人非得要听长宁伯府失火的事儿,说书的先生却不怎么肯说。 就有人问这长宁伯府失火是不是天上又降下了示警了,再提示众人这太孙妃是个灾星。 说书的先生哪里敢接这话?就叫了小二来想要退场,谁知道底下的人却更是来劲了,原先还只几个人嚷嚷,如今却大批大批的闹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掌柜的听说了长宁伯府失火之后就直悬着颗心呢,谁知道刚说害怕,这事儿就找上门来了。 他捂着额头头疼万分的上前去分说,好说歹说,又说请茶水请听戏,才算是把人都给安抚下来了,又叫人换个说书先生来,见台上的先生气冲冲下来了,忍不住低声埋怨:“怎么哪壶不开?!” 重音坊是什么地方?!别的地方哪里都能说太孙妃的事儿,重音坊能去凑这个热闹吗?!简直不知所谓! 说书先生甩着两只袖子简直气的要头顶冒烟,两只眼睛把场上的人都看了遍,皱着眉头低声骂了声:“娘希匹!是我想说的吗?!是两个不知哪儿来的小白脸撺掇着人闹的!” 面说,面已经私下逡巡起来。 可现在哪里还能看得见,他不由气馁:“下次再看见这俩兔崽子,非得揍顿不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就该找锦衣卫把他们审审,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奸细!” 掌柜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也跟着他的目光私下扫了遍,可惜什么也没看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小心些,有这种人闹事就知会声。” 先生应了声,抬手抹了抹额头,抬头就不小心瞧见了楼上两个身影,登时瞪圆了眼睛:“那不是在那儿呢吗!” 掌柜的跟着抬起头,只看见两个影子,正想着要不要干脆上去抓个正着,外头忽剌剌进来几个人。 他瞧就笑了,迎上去喊了声青卓:“这什么风把你们几个都给吹来了?” 青卓没说话,脸色少见的有些沉重难看,伸手挥,含锋跟翠庭还有几个眼生的穿着不错的小厮就蹬蹬蹬的上楼去了。 掌柜的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还是没大反应过来:“你们来找青柏的?怎么不起来?他现在正在楼上呢......” 我已经跟表妹换好班了,明天就是十天的最后天啦,所以特地换了班,今天可以通宵码字啦,啦啦啦啦~~~~~~ ☆、五十三·中计 青柏原本正站在临窗的位置前看底下起的乱子,他嘴角挂着抹笑,觉得底下的人未免太过好笑了,什么天煞孤星不天煞孤星的,世人就是如此愚蠢。 桌上是当年的毛尖,热水倒下去,嫩绿的茶叶舒展开来上下沉浮,玉白的汝窑出来的套雨过天晴的茶盏盛着这汪碧绿的茶水,美不胜收,他端起来享受的啜了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在想,在这里待会儿差不多了应应景,他就该再找借口出去趟...... 是时候了,现在王侍郎那些小鱼小虾都被抓起来了,他们那些人又不知道什么真正要紧的机密,遇上大事儿了也根本派不上用场,反而能牵制锦衣卫那些人的注意力。 他满意的放下了茶杯,正起身要转过屏风,外头门砰砰砰的被敲响了三声。 这是......他眉头皱起来,挑了挑眉瞪大了眼睛,眼里警惕防备满布,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开了,下子涌进了两个人来。 他本能的倒退了两步,背部已经碰上了后头的屏风,靠着屏风的力道站稳了,他才抬起头,看见了来人的面孔。 “怎么是你们?!”他显然意外至极,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像是五颜六色的颜料:“王侍郎不是已经安排你们出城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几步抢到门前砰的声把门给关了,又立即把窗户也都关紧了,脸色极其难看,语气也不是很好的道:“你们来干什么?!” 他早已经安排王侍郎处理这两个丫头了,怎么她们还是找来了?现在这个时候......凭太孙妃的聪明,她早就已经怀疑过是轻罗跟含烟了,青卓不止次的说过见到这两个丫头非得扒了她们的皮,说她们两个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 她们居然还敢大大咧咧的进京城来,进京城来不要紧,居然还敢跑到重音坊来!重音坊是什么地方?!重音坊是太孙的地盘! 他转过身不等她们说话就呵斥了声:“你们疯了吗?!这个时候还来找我!” 轻罗跟含烟愕然的对视眼,都愣在了原地。 他救了她们,难道不是等着她们再来帮忙的?就算不要她们帮忙...... 轻罗看了眼青柏,瞪圆了眼睛:“不是你救的我们吗?!我们也只是想着......”她压低了声音:“想着还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青柏神情越来越僵硬:“救你们?什么救你们......你们怎么了......?” 王侍郎在诏狱里的确是招出了很多东西,可是没听说过招出了轻罗跟含烟啊?太孙妃那里点风声都没露出来过,根本就没提过已经找到轻罗跟含烟了。 青卓和含锋向来跟太孙妃也走的近,也没听他们提过。 更没人动用过老孔他们来查这件事。 怎么现在轻罗跟含烟又说什么救不救的?他有些糊涂了。 含烟只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着青柏的脸色也不由跟着变得郑重了:“不是你叫人烧了长宁伯府来救我们的吗?那人还让我们别回龙虎山去,既然不能回龙虎山,又救了我们,难道不是让我们来找你的意思?......” 烧长宁伯府?!救她们?!疯了吧!青柏直觉只想嗤笑,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把手往长宁伯府伸啊!太孙妃和她那个哥哥弟弟都是人精,更别提宋程濡了,他要是敢伸手,还能藏这么久? “你们什么时候被捉回去的?”不过他还是抓到了重点,也是他最关心的点:“被太孙妃抓回去的?太孙妃问你们什么了?你们又跟她说什么了?!” 太孙妃直都在找轻罗跟含烟,他还以为轻罗跟含烟早已经跑了,可是现在看来,又不是这样。那什么救人不救人的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救的轻罗跟含烟? 他只觉得脑子都乱成了锅粥,好似有无数个蚂蚁在里头爬,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 轻罗终于开口了,她问:“不是你救的我们?” 含烟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她站直了身体:“我们的确是被王侍郎藏起来了......可是后来我们又被宋千户的人抓了,抓回了长宁伯府。六小姐问我们到底是谁叫我们去找的广平侯世子......我们说是元锦......后来有段时间太孙妃没了消息了......谁知道前几天夜里,关押我们的关雎院着火了,是很大的火,惊动了不少人,长宁伯府乱成团,有人趁机让我们逃出来......” 青柏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长宁伯府的这把火,宋程濡宋阁老上朝的时候还说这火许是朝廷之中那些主张跟韩正清和恭王和谈的人放的,因为他主张讨伐佞臣贼子,让这些胆小如鼠没有风骨的人给记恨了才招致了报复。 当时连太孙殿下和太孙妃亦是震怒非常,青卓说,太孙妃还特意让太孙叫刑部彻查此事......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根本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谁给长宁伯府放的火?! 他想到了什么,双眼猛然瞪大,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们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真是......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呆在了原地,不是吧......不会吧? 太孙妃难道真的欲擒故纵,让这两个蠢货出来,然后钓大鱼? 他退后了步,又靠在屏风上,这回或许是用的力有些大了,屏风轰然声倒在地上,他被这决断的声响惊得跳起来,本能的伸手想要去扶,转头就看见了屏风后头站着的几个人。 青卓、含锋,还有元锦和翠庭...... 还有宋千户手下的几个小厮,为的那个好像叫做望岳的也在其中...... 是真的,这两个蠢货真是中了人家的计了,这两个蠢货! 青卓面色也不比他好看到哪里,眯着眼睛看他眼,嘲讽的笑了:“行啊,长本事了啊!” ☆、五十四·谈情 青柏这回是真的退无可退了,电光火石间,他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声炸响,一时之间连耳朵都开始隐隐做热,烧的他几乎没了思考的能力。 青卓不理他,目光越过他直直的看向他身后同样呆若木鸡的轻罗跟含烟,似笑非笑的翘起了嘴角:“你们也行啊,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多了。” 他面上做出个笑的模样,可是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没有,森森然的冷意冻得人发抖,大冬天的,轻罗跟含烟都不自禁的抖了抖,随即就面色惨白。 就算是再蠢,此时此刻她们也明白过来了,什么救她们,根本就没人要救她们!青柏甚至都不知道她们俩还在京城,还被宋珏抓了的事,她们分明是上了别人的当,给别人当了一回指路的。而这个别人,没有别人,除了宋楚宜,不做第二人选。 思及此,二人都不由得面色铁青,是啊,她们怎么忘了,宋楚宜的心机惯常是多的数不胜数的,她们早该想到,她们的话里漏洞很多,早该想到凭借宋楚宜的本事肯定很快就能查到元锦到底是不是有二心...... 轻罗僵直的目光忽然动了动,嘴唇蠕动了片刻,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话:“我们原本也没有错。”她看着青卓越发难看的脸色,又笑了:“我们错在哪里了?我们自小是跟在太孙身边为什么的,你们不知道吗?” 龙虎山当然不能白当太孙的庇护伞,他们龙虎山冒了那么大的得罪范良娣的风险替卢太子妃照看保护皇太孙,当然不能一无所图。 这是她们父母自小就说过的。 一直没开口的隐在青卓身后的含锋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不该记的倒是记得清楚,该记住的一个字没记住。后来天师怎么说的,你不是照样没听进去吗?偏偏从前那些话倒是记得刻骨铭心的?” 含锋向来沉默寡言,可这不代表他不会说话,往往他一开口,只要说的是不好听的,足以令人无地自容得想去撞墙。 轻罗面色惨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含锋冷冷的又笑了:“你们这算不算是,欺师灭祖?” 一句话终于说的三个人通通都往后退了几步。 翠庭没说话,他向来同明泰比较要好,天师府出来的人,也不都是一条心的,这一点他心里门清,可是没想到不是一条心就算了,竟然还有想着把线扯出来往外头绑的,他心里有些复杂。 青柏已经不想听青卓和含锋打机锋了,他更不想看见前面站着的轻罗和含烟这两个蠢货,要不是这两个蠢货找上门来,要不是这两个蠢货居然蠢的钻进了宋楚宜的圈套,他如今还依旧藏的好好的。 不能落在宋楚宜手里......这大约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要是落在宋楚宜手里,他就完了,她不会放过他的...... 他想这么多心思,其实也不过就是电光火石间的事,伸手重重往那两个蠢货背后一推,自己飞快的从窗子里跃出去了。 青卓一把推开被推前来的轻罗跟含烟,跟含锋一个赛一个快的紧跟着从窗户里翻身追了出去。 掌柜的这个时候才气喘吁吁的从底下跟上来,一推门只看见翠庭和元锦两个人正把轻罗跟含烟捆起来,惊得目瞪口呆。 这两个姑奶奶不是早就不见了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觉得得使个人告诉殿下去,转身就出去了。 周唯昭正同张天师下棋,张天师刚从宫里出来,一身道袍还没换,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坐在凌云峰上的茶亭里挑了挑眉:“你就是心软。” 他见周唯昭并没说话,就笑着道:“其实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青柏有问题了?” 周唯昭没立即就答,看着他师傅叹了口气,轻声道:“师傅,我从来就知道你跟小师叔不是很和气。” 他的小师叔就是青柏的爹,当年能跟张天师争这掌教之位的人物。 当初宋楚宜一说他身边可能有奸细,且就是他身边这一批,他就往青柏身上想了:“虽然知道,可是事情真的发生时,还是忍不住叹一叹。您说得对,怪我太心软了。” 张天师看着这大冬天里漫山遍仍旧苍翠的松柏,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长须:“也不是这么说,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他们毕竟从小和你一起长大。” 他又道:“从前你下山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其他东西都有了,就是缺少一点狠心。现在看来,你也算是历练出来了。虽然从前口头上告诫过你许多次,要狠得下心,要掌握好分寸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不以自己的喜好揣度别人的心思,可是如今经过这一事,你不必我再说,自己也能记清楚了。是好事。你这媳妇儿,娶得也很好。” 是个稳得住又狠得下心的狠角色啊。 张天师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小道童一溜烟的顺着台阶跑上来:“京城那边来人了,找殿下的......” “去吧。”张天师没动,看着面前的棋盘皱起了眉头,挥挥手冲周唯昭道:“不留你了,明天带着你媳妇儿来陪你师母喝茶。” 周唯昭应了一声,站起身下了山,一路径直进京城来。 宋楚宜已经在荣成公主府等他了,这回出门,是借的荣成公主的名义,免得打草惊蛇。 宋珏和叶景宽也一同进了门,面色不知道为什么都有些不大好看。 “人没抓到?”周唯昭第一反应是或许是把人给弄丢了:“青柏功夫并不是含锋的对手。” 而且有含锋在又有宋珏的人,按理来说青柏插翅难逃。 宋珏摇了摇头,见宋楚宜也看过来,面色沉沉:“倒是抓了稿费正着,轻罗跟含烟就是奔着他去的,在重音坊附近徘徊了好几天,等的就是他。可惜,这人手脚挺快的,望岳手脚已经够快了,可是还是被他自己抹了脖子。” ☆、五十五·派系 青柏这人,在周唯昭带下山的几个道兵里头实在说不上有多出风头,宋楚宜压根就没怎么记得住他,他好似从来没什么特别的,青卓会说话机灵,含锋谨慎沉稳,翠庭和明泰顾全大局,唯有元锦跟青柏,她向来接触的少些。 或许也正是这样,青柏才藏得住这样久,个没有特点的人,是不容易被人格外关注的。太锋芒毕露的人,也太容易露出破绽。 “怎么就让他死了?”宋楚宜还没说话,荣成公主气的有些眼睛痛:“不该叫他死了......”这人跟在周唯昭身边已经十几年了,这样个人,荣成公主简直不敢想他背后究竟牵连了多少人,这样死,还有什么线索? 在场诸人显然都是这样想的,气氛时安静的有些过分。 还是周唯昭放下了茶盏打破了这份沉默:“没事,他死了,我们还有人能找。” 宋楚宜和宋珏都朝他看过去,叶景宽琢磨了下问他:“殿下的意思是,问他父母吗?” 之前宋楚宜提醒过周唯昭他身边有叛徒,可是周唯昭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直放任自流,除了叫老孔几个盯着些,就没别的动作。 宋楚宜向来以为周唯昭是太重视这几个跟着他路走来的生死搭档了,可是现在才反应过来,竟不是这样。周唯昭在她动手之前就已经盯上青柏了,显然也是知道了段时间了,不由有些气闷:“之前你可没说你已经开始查了......” 害的她和宋珏还直担心是触犯了他的忌讳,想着到时候要怎么同他解释。 叶景宽忍不住笑了,看看宋楚宜又看看周唯昭,站出来先当这个和事佬:“这娘娘可就冤枉殿下了,殿下跟我说过的,您不是直查恭王那边的事儿呢吗?殿下就想着不让您操心他身边奸细的事了,您当时也说不问了啊。” 宋楚宜当时为了迷惑周唯昭身边的人,倒是的确提过句,她得抽出时间去找轻罗和含烟,也得抽出时间去想想王侍郎那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漏掉的消息,让周唯昭自己上心。她瞪大眼睛看向叶景宽,再看看脸无辜的周唯昭,有些没好气。 从前那个内敛的岁的、从来不肯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的小姑娘,淡得连影子也不剩了,眼睛里时时刻刻流光溢彩得好似明媚宝石,在周唯昭面前总是肆无忌惮的表露自己的喜怒,足可见平时周唯昭有多让她放松,才能把她纵成这个样子。 宋珏不免替她觉得开心,觉得那些可怕的梦魇终于已经渐渐的离她远了,又不由有些怅惘,思来想去还是有种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不忿-----从前只有当着他这个大哥,小宜才会露出几分小女儿形状呢...... 他正出神,忽而被叶景宽推了把,这才回过神来,叶景宽已经问他了:“是不是咱们谁再往龙虎山去趟?” 宋珏就反应过来,天师府也是分派系的,恐怕张天师的那个小师弟,直就没有服气过张天师,张天师捧出个太孙殿下来,跟太孙殿下情同父子,他就非得另辟蹊径,去寻更高的枝桠攀着。 青柏是内奸,可这个内奸不是捉到了就算的,张天师的师弟曾经也差点问鼎掌教的位子,在天师府里也是数得着的人物,除了青柏,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就算是没有,那青柏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韩正清,韩正清预备让他做什么,这些还是全然没有头绪,这切都不得不查,不仅要查,还得严查,半点都马虎不得。 宋珏想了想就摇头:“我不成,羽林卫最近忙的很。” 他说的是实话,出了恭王从皇陵直接溜走的事,亲兵十二卫都已经竖起了全身的刺了,何况现在是要紧时候,他又是羽林卫的千户,实在出不得纰漏-----建章帝祭天不去了,让周唯昭代为祭天呢,要是周唯昭在去祭天的路上出了什么岔子......那就不用什么奸细再出来做什么乱子了。 叶景宽说完了就想到了这点,听宋珏这么说就点头:“你说的也是,现在不是时候,你走不开。”说着又转头去看沉默的宋楚宜跟周唯昭:“要不然,让马旺琨和马三去?” 可是也不行,天师府向来是由朝廷亲自下旨册封天师,没有朝廷的谕旨,谁都轻易奈何不了天师府的人,连当地官员都对天师府的人退避三舍的。 “不用去。”周唯昭啜了口茶,仿佛这个时候才彻底醒过神来,放在桌底下的右手紧紧握住宋楚宜的手,很是镇定的道:“他们会自己来的。” 这是怎么说?人家还能自己送上来找死? 叶景宽有些不明白:“要是还有别的内应的话,消息传出去,他们恐怕会趁着张天师不在造反吧?” 偏偏张天师现在又来了京城,那个小师叔要是钻了空子...... 宋楚宜倒是有几分明白过来:“青柏出了事,他们得来替青柏善后-----天师当了这么多年天师,也不是他三两下就能奈何的了的,造反他们恐怕想都不敢想,不然也不会别憋屈屈跟韩正清合作了。而青柏如果没有出事......” 宋珏也紧跟着明白过来了:“如果青柏没有出事,写封信让他们来帮忙......” 反正现在西北那边乱成了锅粥,音信不通,青柏的父亲想往韩正清那里去信核实恐怕也不能够,再说青柏的字迹,青卓他们这些跟他起长大的,早就已经能以假乱真了,不怕青柏的父母不信。 让他们自己来,总比他们千里迢迢的去好。 周唯昭就是这个意思,他在龙虎山呆了这么多年,竟不知道他的这位小师叔竟然藏的这么好,能跟韩正清往来这么多年而不被现。 来了,先放四更,晚上还会放四更左右。今天更万六左右,明天后天大后天,不定是连着,不过会再有三天都更万六,其他时候还是四章打底。加起来也就是四天每天都会有万六,大家勉勉强强算我爆更了吧~~~捂脸,我没撑住,竟然睡了四个小时,简直不可原谅...... ☆、五十六·商量 外面天寒地冻,暖阁里却温暖如春,宋珏沉默回:“可惜青柏已经死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传递的消息,咱们走的渠道不同,人家未必肯轻信。 ” 叶景宽很快就想到了这点,摆了摆手摇头:“这个倒是不必担心,还有轻罗呢不是。”他看着宋楚宜和周唯昭,道:“叫天师夫人劝劝,她们应该知道怎么选吧?” 轻罗跟含烟原本就是龙虎山的人,后来又出了拿宋楚宜的信物给广平侯世子做文章弄出这么大场浩浩荡荡的流言的事情来,这么大的事,青柏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跟他爹提。而既然跟他爹提过了,他爹应该就心里有数,知道轻罗跟含烟是替青柏做事的,由轻罗跟含烟去做这件事,的确是再合适不过。 可荣成公主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可是这两个人原本就是背主的人,没个定性。谁知道她们到中途会不会又生出什么心思?或者,她们只要去带信的时候,随意说上两句似是而非的提醒的话,咱们就前功尽弃了。这太冒险了。” 因为卢皇后生病,荣成公主进宫侍疾已经好阵子,又是累又是担心,整个人的脸颊都凹陷进去,憔悴得不成样子,卢皇后出事,她就更担心周唯昭和宋楚宜了-----毕竟因为卢皇后病倒,这天煞孤星的传言就更加是传的甚嚣尘上,实在让人恼火。 宋楚宜的手被周唯昭握在手里,挣下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握着,见叶景宽挑着眉毛看过来,又镇定自若的坐好了:“哥哥和驸马虽然都不能亲去,可是手边也不是没得用的人吧?让他们陪着轻罗起去不就行了。”她顿了顿,格外的强调:“只能叫轻罗去,含烟就算了。” 从前在她跟前说话分辨的向来是轻罗,含烟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连她也度觉得这两个丫头里,主事的是轻罗。可后来经过这事才现,全然不是她看见的那样,含烟哪里是没主见,她只是太有主见了,事事都是轻罗顶在前面,可其实每件事都是她的意思,这样个人,什么时候都安安分分的模样,最后关键的时候咬你口,才真是要了命了。 宋珏跟叶景宽对视眼,眼睛都亮起来,这也是个办法,就这么做,让轻罗带着信去。 荣成公主也放心多了,觉得宋楚宜这样处置还叫人放心许多,吁了口气点头:“这样也好,那就立即动身吧?找个妥当些的人,别再耽搁了。” 荣成公主实在是被件接件的事折腾的心力交瘁了-----公公还远在西北没有消息,不知道到底是生是死,虽然宋楚宜说这回马三和马旺琨带回来的消息说镇南王没事且快跟定远侯会和了,可到底马三他们没进步的消息了。卢皇后又病了,周唯昭身边再这么不安定,她可真是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还是尽早把这些烦人的事并处理了吧,只要心意对付恭王那些人就行了。 宋珏应了声:“我去安排,不能叫望岳跟着,找个眼生的......”他想了想就道:“叫韦正去吧,让他们今晚就动身。” 宜早不宜迟,也的确不能再拖了,宋楚宜嗯了声,又特意叮嘱:“把含烟放在天师夫人那里吧。” 毕竟是龙虎山上下来的人,何况天师府既然分派系,轻罗跟含烟的父亲分别又都是天师府的真人,太不留余地,怕是要把他们往那个小师弟那里推,要是龙虎山也出乱子,可就不那么好玩了。 这事儿就决定了由青卓去办,青卓进来的时候脸色还是白的,跟周唯昭说了青柏抹脖子的事:“他跑得快,转眼跑到咱们黄大仙庙的宅子里了,到处乱窜。我们找了圈在后院找着他,还没等说话,就自己刀抹脖子死了。从前倒是看不出他这么硬气。” 他还指望着狠狠揍他顿,让他说出来为什么要做这么丧天良的事,谁知道他就这么干脆的死了,让他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周唯昭摇了摇手示意不怪他,再让他去搜搜青柏的住处,这才看着时辰准备回宫了,他出来这趟是护送张天师的,时辰也差不多了。 荣成公主紧跟着站起来,正要出门,外头就禀报说是镇南王妃到了,她不由就怔了会儿。 镇南王妃是实在忍不住了,来跟荣成公主打听消息的,镇南王远在西北,从宋楚宜给过句模模糊糊的话之后竟再又没了消息,她怎么放心的下。 进门看见了宋楚宜和周唯昭又忙着行礼,宋楚宜和周唯昭都忙叫她免了,她才有些担忧的折到宋楚宜身边,期期艾艾的问她:“六小姐,晋中那边,有消息传来了吗?” 她见到宋楚宜有些喜出望外,要说消息,宋楚宜的消息应该比朝廷的还要灵通,反正现在朝廷这里还没收到镇南王如何的消息。 宋楚宜摇了摇头,见她脸的失望,又劝道:“王妃也不用着急,想必就在这阵了......” 马三和马旺琨回来的时候定远侯已经撺掇动了韩阳准备动手,算算到如今也隔了个把月了,如果顺利的话,镇南王跟定远侯能拿到那万三千名护卫,第件事就肯定是跟黄清提督里应外合围剿太原,到时候自然就会有战报传回来。 这些话私底下儿子媳妇儿都已经同她说过了,她心里知道归知道,可颗心仍旧沉甸甸的没个安放的地方,总怕儿子媳妇是在怕她担心而故意说好听话来安慰她,反倒是现在听宋楚宜这么说,她立即就觉得心里头松快许多,大约是宋六小姐从前留给她的印象都是极厉害的,几乎说到做到,说什么应什么的缘故。 她松了口气,看着宋楚宜紧了紧手上的帕子:“但愿如此吧......” 说完又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六小姐能看上她家小二...... ☆、五十七·上钩 宋楚宜并不知道镇南王妃又在想从前的事,她再说几句,就辞别了荣成公主和驸马出来,看着宋珏要回家去了,临时又喊住他叮嘱声:“大哥还是记得要提醒祖父,小心。” 马长江和马旺琨带回来的消息,分明是恭王打算动手叫朝廷乱起来了,虽然她大约已经猜到恭王准备动手的对象恐怕同大臣们没关系,不过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毕竟如果主战的宋程濡也同时出了事......那对于恭王他们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进了马车,才坐下就见帘子掀,周唯昭也跟着进来,不由有些诧异-----他向来是骑马较多些的,少见有坐马车的时候。 周唯昭不客气的坐在她身边,跟她叹了口气:“没想到是青柏。” 也不算是没想到,这些人里,他第个怀疑的就是青柏,毕竟青柏是小师叔的儿子,小师叔向来就心气又高。他没想到的是青柏能这么沉得住气,还能直接跟韩正清连上线。 青柏......宋楚宜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心,捧着热茶杯,手指却是冰凉的,抬眼看他眼,忽而轻声问他:“你觉不觉得......青柏死的太轻易了?” 凭含锋翠庭明泰他们的伸手,再加上有望岳这个向来谨慎聪明的人在,她实在很难相信青柏会轻易的自杀成功。 “你是不是想说......”周唯昭顿了顿看着她:“是不是想说青柏比你想象的要好对付很多?”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不过轻罗含烟两个鱼饵,就把他给钓上来了。宋楚宜并不讳言的点头:“是有些太好对付了,不大像。” 周唯昭有些疑惑:“什么不大像?” 不大像是能在上世到最后关头能给人泄漏消息,致周唯昭于死地而仍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人。这件事恐怕还是没完...... 宋楚宜就把话头转开了:“反正就是有些不大像的地方。天师刚从宫里出来?” 建章帝的身体越差了,太子恭王的事已经极大的刺激了他,后来卢皇后病重,又出了韩正清造反的事儿,朝廷里主战的主和的吵的不可开交,他恐怕就算是个铁打的,也要撑不住了,他身体差的时候,谁都信不过,最信得过的就是张天师。 这位先帝在世时候就册封了的天师,这么多年在他跟前向来极得信任。 周唯昭点了点头,想到这点也有些怔忡:“是啊,师傅说......皇祖父身体很不好了.....” 宋楚宜皱了皱眉头:“天师有办法么?” 建章帝此刻万万不能出事,现在他还在,朝廷里就分主战主和的争吵不休,主战的振振有词,主和的却也多有道理-----恭王毕竟是圣上的亲儿子,说不定是受了别人蛊惑。二则现在朝廷也实在是负累太重了-----福建的倭患、湖北的灾情,哪处不要用银子?西北现在鞑靼人又已经攻占了大同,连紫荆关也危在旦夕,听说指日可破了,到时候京城...... 要是建章帝倒下了,不说恭王那边会别有用心的挑拨,就朝廷自己这边也得乱起来。 “办法倒是有,只是师傅的意思,还是得做好准备。”周唯昭眉头拧的有些紧,少见的没了贯气定神闲的模样。 做好准备四个字,连宋楚宜都被惊得心惊肉跳。 是啊,如果建章帝旦出事......宋楚宜闭了闭眼睛,先不去想这个,去了长宁殿之后问了胡供奉卢皇后的病情。 胡供奉还是皱着眉头:“娘娘她心肺脉都日复日的微弱下去......照理说不该这样......”他有些犹豫的看了宋楚宜和周唯昭眼:“不知道是不是臣等才疏学浅,换了几回方子也不见有效,不如请晏大夫进宫来......他的金针刺穴是极有效的......” 卢太子妃正拧了帕子亲自替卢皇后擦脸,面色也有些不好看:“是啊,不知是什么缘故,吃了药不见好起来,反倒是天比天重了,这几天就没醒的时候。” 先前还能隔几个时辰醒次,后来又隔大半天醒次,现在倒是好,下隔了好几天了,到现在还没睁眼睛,实在是太让人担心。 宋楚宜很认真的想了想,答应了胡供奉:“胡供奉说得对,既然你们直没办法,还是要试试别的法子,晏大夫的金针刺穴是极好的,当初殿下在阳泉中毒,你们都查不出来是什么毒,还是靠着晏大夫才解了毒。” 周唯昭看她眼,也看着点头:“事关皇祖母的凤体,还是谨慎小心的好。不如我再去问问皇祖父,叫我师傅也来给皇祖母瞧瞧。” 卢太子妃都答应了:“事到如今,只好什么法子都试试了,这样下去怎么是办法?东西都喂不进去......” 卢皇后要是出了事,那这京城的传言就更厉害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周唯昭点头答应:“我亲自去同皇祖父提提。” 卢太子妃看着他出去了,才让胡供奉退下去,面接了谢司仪递过来的药仔细小心的喂卢皇后,面回头看着宋楚宜:“上回不是说把两位小殿下送去别庄么?眼看着就快过年了,送去那里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宋楚宜上去给卢太子妃帮了把手,闻言叹了声气:“可是现在叫他们呆在这宫里也不是法子,现在礼部的官员们都争相上书,吵着要把两位小殿下治罪......” “那你的意思,还是送出去合适?”卢太子妃放了药碗,接过了湘灵递来的暖炉,伸手拨弄着里面的灰,垂下头看不清楚表情。 “送出去罢......”宋楚宜答应了声:“现在也实在顾不上他们了,这也是......皇祖父的意思.......” 卢太子妃没说话,宫里时静的只能听得见卢皇后病中粗重的呼吸声,殿外的风声仍旧大的有些吓人,卢太子妃点了点头。 ☆、五十八·夜话 既然已经定了章程,卢太子妃就亲自挑了几个妥当的人护送周唯昀和周唯阳出城去,也不忘了给他们配两个御医,大过年的天气格外的冷,大人尚且受不了,小孩子身上要是有个不好,没了大夫在身边,不是玩的。 吩咐完了,又有些烦恼的看着宋楚宜叹气:“我原先想着,再怎么说稚子无辜......”她话锋转,又道:“可是想想,朝臣们说的也有道理,他们虽然小,可是毕竟是反贼的儿子。恭王不忠不孝,他们两个身份再呆在宫中,也的确是有些尴尬了。罢了。” 宋楚宜嗯了声:“皇祖母到时醒来,好好的同她说,她也就知道了。” 这些对话听的人如同云里雾里,湘灵有些不解,看向卢太子妃的目光全是疑惑:“娘娘,不就是送两位小殿下出城的事儿,怎么为难成这样?” 他们的身份呆在宫里,原本就是很尴尬啊。 卢太子妃撑着头没说话,半响才吩咐她:“去看着些,把两位小殿下的东西都带齐了,让他们走的好些。” 这话说的就更奇怪了,没来由让人眼皮猛跳,湘灵知道事情不对,不敢再问屈膝应了是,忙着转身去偏殿吩咐下去了。 不过两个时辰东西就已经都理了出来,卢太子妃看着周唯昀和周唯阳满脸惊惧的磕了头,摆摆手对他们说了几句话,又召见了护送出城的金吾卫千户,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吩咐他们启程。 宋楚宜吩咐青莺递信出去给马旺琨,让他们去别庄那里盯着。 青桃被宋楚宜这东榔头西棒槌的给打晕了,有些不明白宋楚宜这是要做什么,见宋楚宜宽了衣裳窝在榻上盖着软被看书,就有些迟疑的上前问了声:“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 这叫姑娘的毛病说了千百次了,不知怎的就是改不掉,紫云进来正好听见,提醒她:“叫许妈妈听见,看说你不说你。” 青桃立住了笑阵,又替宋楚宜把灌好的汤婆子摸进去放在被窝里,这才回头看她规整宋楚宜的饰:“这不是私底下才忍不住这么叫吗?殿下也不说什么。” “我不说什么?”她话音才刚落,周唯昭就从外头进来了,转眼已经转过四扇的泥金红梅傲雪屏风,好脾气的问了声:“是不是你们姑娘又编排我?” 周唯昭对宋楚宜的侍女向来敬而远之,主动开口问声已经叫青桃吃了惊,在周唯昭跟前她就少了在宋楚宜面前的自在了,往后退了两步站稳,脸上还带着笑,可是神情已经摆正了:“不敢......” 周唯昭也不甚在意,上前看看宋楚宜看的书,转过身进净室去了。 许妈妈紧跟着进来,压低了声音站在宋楚宜旁边,弯下腰来问她:“娘娘,今天殿下去哪儿歇息?” 青桃和紫云手里的动作就都是顿-----宋楚宜来了月事了,按理来说是不能伺候周唯昭的,按宫里嬷嬷的规矩,这时候是该旁人来伺候,或是另外给安排居所的。许妈妈昨天就已经跟宋楚宜提过了。 天都忙着青柏的事,宋楚宜还真是忘了,听许妈妈这么说先是愣,然后才放下了手中的书,蹙着眉头想了想。 事实上说是想,其实她脑子里完全是空白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上世沈清让往府里个个的抬小妾的时候,她也没这样伤心难过,是真的伤心难过,连愤怒都似乎没有。 许妈妈还没来得及再劝,周唯昭就已经转出来了,**的头被他拿着毛巾裹着,几下就到了宋楚宜跟前,又先转过头来看她们,吩咐:“下去吧。” 许妈妈又看了宋楚宜眼,这才领着青桃紫云都退下去了。 等人都退干净了,周唯昭就把毛巾往宋楚宜手里塞,含笑看着她:“擦擦。” 像是个小孩子,双眼睛干净清透,澄澈得没有杂质。 宋楚宜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心头软,随即又觉得眼睛酸,抿了抿唇接了毛巾,替他绞干头,半日也没开口说话。 周唯昭觉得不对,躺在她膝盖上原本正看着她的眼睛就盯着她不动了,仰躺着伸手摸她的眼睛:“怎么不开心了?” 宋楚宜笑笑,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你说这些人会上钩吗?” 周唯昭仔细的看她眼,看的她转过了头,心里无声的叹声,还是顺着她的话点头:“现在恭王在西北已经算是立住脚了,听说鞑靼讨伐我们大周的檄文已经出了,说是我们大周背信弃义,关闭互市且杀了他们不少鞑靼人。都走到这步了,恭王跟鞑靼人是什么关系,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既然已经成了乱臣贼子,个连毒杀主子都能帮他做的人,当然是什么都要为他着想,这么好的个机会,怎么会错过?” 宋楚宜也不觉得恭王会当真不在乎这两个儿子-----儿子可不是什么旁的东西,你想要就能生的出的,他统共就这俩儿子,要是都死了,以后再生未必生的出来。 而且他要是真的完全不顾儿子的死活,他到时候目的达成之后再说的天花乱坠,恐怕百姓和大臣们也要对他这个人掂量掂量,从而心有余悸-----虎毒尚且不食子,个连亲生儿子都能抛弃不顾的人,日后怎么可能会爱民如子? 所以宋楚宜猜,恭王让安插在卢皇后身边的人,除了毒杀卢皇后之外,应该还有带走他这两个儿子的任务。 她面低下头替周唯昭擦头,面也笑了声:“而且我还加重了砝码,我同母亲商量过后做了出戏,恭王的人恐怕要以为我们是准备对这两个小殿下杀之而后快......” 这样来,他们就连做准备,谨慎谋定而后动的机会也没了,因为在他们看在,下手晚点,人可能就不在了...... ☆、五十九·投诚 她把在清宁殿说的话都跟周唯昭说了:“朝廷里拿两位小殿下说事的人极多,这里头有劝着圣上杀了他们来报复恭王的,也有说毕竟是皇家血脉的。争了这么久了皇上那里也没露出过什么风声,前几天我不是特意提过次要把他们送到城外去?恐怕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开始想法子了,毕竟是恭王的儿子,其中个还是嫡长子啊。” 周唯昭的头被擦的差不多干了,他探起身来把毛巾放到旁边去,摸了摸宋楚宜的头,正要再说什么,外头的门已经急匆匆的被拍响了。 宋楚宜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极有分寸的,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二人对视眼,宋楚宜就镇定的喊了声进来。 青桃迈着紧凑的步子上前,轻声冲周唯昭道:“东平郡王想要见您......” 这个时候?宫门都已经下钥,天色都已经完全黑了。周唯昭眉头微蹙,见宋楚宜也有些茫然的看过来,顿了顿就道:“请他去花厅吧,我待会儿就出来。” 周唯琪自从湖北回来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人,除了跟卢皇后请安那次出了门,其他时间就都只在太子那里日夜照顾,这几天卢皇后病重了,他才开始往卢皇后宫里日夜请安。 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已经全然焕然新的模样,现在这个时候,又已经夜深了,他还有什么事能找周唯昭的? 宋楚宜想不通,也要起身跟着周唯昭出去躲在屏风后头看个究竟:“我陪你起去瞧瞧吧......”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上世东平郡王可是笑到最后的人啊,虽然没成功登上那个位子,可是就算是端王上位了恭王死了,他也还好好的最后去当了个临江王,还把范良娣接到了封地享福。 “别去了。”周唯昭眼疾手快的按住她:“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从被窝出来被冷风再吹,冻着了怎么办?我自己去就行了,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宋楚宜也只好罢休,看着周唯昭出了门,才吩咐青莺:“吩咐青卓他们小心谨慎些。” 虽然东平郡王主动跟崔应书说了韩城的事儿并且把韩城等人给送给了叶景宽,可是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被韩正清的话蛊惑? 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因为不是所有事都能有回头的机会,已经走到这个地步,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花厅两旁齐人高的瑞兽造型的檀木雕花宫灯的光照的周唯琪的脸格外的白,他看见周唯昭就往前迎了几步,仿佛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时有些愣了。 他们是兄弟,可他们其实加起来私底下恐怕也没出过十句话。彼此对彼此的性情其实着实不了解,也着实没有什么话好说。 周唯昭倒是比他要自然许多,上前两步越过他在上坐了,问他:“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东平郡王跟着他转过身子,面向他,神情很有些复杂,可是这复杂也就是瞬间的事,他上前几步,并没有按照周唯昭的话坐下,抬起了脸看着周唯昭,半响才道:“我刚从父亲那里过来......” 他最近几乎天天都在太子身边照顾,是真正的亲力亲为,连青卓回来都啧啧说东平郡王是个大孝子,周唯昭嗯了声:“父亲有什么吩咐?” 东平郡王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照顾病人照顾的久了,唇色有些苍白:“没有,我来,是有些事想同你说。” 从前做梦也没想过他们两兄弟能这样静静的坐在起说话,可是现在他们却真的坐在了起,周唯琪想了想,就先从太子的事开口:“父亲在西北的事,你知道吧?” 周唯昭当然知道,为了给他抹平这个脓疮,他们几乎费尽了心思,他点了点头看向东平郡王:“知道,还有什么事?” “从前父亲跟西北联系,都是通过我母亲。”周唯琪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紧跟着口气说了下去:“我母亲又是通过王家,王家跟韩正清关系非比寻常,每年的红利王家都能分到些。他在朝廷里的人不少......在你身边也有人.....” 周唯昭有些意外,他的确没想到周唯琪来竟然是跟他说这个的。 东平郡王没看他,垂着头自顾自的道:“当初我母亲跟我提过,说是你最大的倚仗就是张天师,可是这靠山不可能长久的靠得住的。” 范良娣说话向来不无的放矢,她当初说送韩月恒去和亲就去和亲了,说要杀韩止就杀了韩止,说逼死小范氏就逼死小范氏,她从来说到做到。 张天师的确在周唯昭五岁开始给了他最大能力的护持,范良娣会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是很正常的事。 可她直没能奈何的了张天师-----因为张天师始终因为能写青词,能炼丹而备受建章帝信任。 那她到底有什么底气这么说?周唯昭隐约意识到了周唯琪想跟他说什么,终于抬眼看向了周唯琪:“你想说什么?” “想让你叫天师小心些。”周唯琪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我听说祖父的身体又有些不大好了,天师进宫来献药......” 他垂下头,声音不自觉的越来越低:“你还是防着些吧,小心天师出了什么岔子,到最后连累了你。” 周唯昭很意外,他知道东平郡王拒绝了韩正清要接他走,还叫叶景宽顺势坑了江田平把的事,可是在他看来只要脑子没坏,会做这个决定是很正常的事-----东宫有专门记录这些的内起居注,他的身份不容置疑,他要是真的走了,只能说他利欲熏心得连这点利害都看不清了。 可是做出不跟韩正清走的决定固然正常,专门过来给他提醒,却实在有些太出乎意料了。 ☆、六十章·兄弟 屋外的两盏宫灯随风摇曳,远远的似乎有落花被风席卷着从穿堂处飘过,被这朦朦胧胧的灯光衬,叫人恍惚以为自己置身梦境。 周唯昭却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他们兄弟居然有能坐在处聊天的天,而且还是周唯琪主动递的梯子,这实在是有些意思。 他看着周唯琪弯了弯嘴角:“多谢。”说完这声,看周唯琪抬起头,又直截了当的开始问:“既然你主动过来找我,必定不可能空穴来风的提醒我声吧?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给我指点迷津。我师傅他,怎么了?” 周唯琪终于子啊侧的椅子上落了座,脊背仍旧挺得笔直,既然最艰难的头步路已经迈出去了,接下来的梯子自然是搭的更加顺畅:“我听说青柏的事了。” 周唯昭似笑非笑的神情收起来,玩味的目光也敛起来,向来如同湖水般的眼睛更显深邃,沉沉的看了他半响才问:“你消息还挺灵通。” 周唯琪就说了实话:“不是我的消息灵通,是范家的消息灵通的很。” 周唯昭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对了,范家......最近谁都顾不上这个范家,因此范家竟然就这样被忽略了,他省去了那些弯弯绕绕,看着自己面前的黄花梨满雕隔扇:“范家又怎么了?我听的有些糊涂了。” 周唯琪深吸了口气,心里好受许多,也不再躲躲闪闪了,直言不讳的道:“范家又来人找我了,说是韩正清说的,让我逃到西北去。他还是没死心,觉得我是他的儿子。” 说到儿子两个字的时候,简直恨得有些咬牙切齿斩钉截铁,他不知道韩正清为什么就跟个苍蝇样不肯放过他,他都已经跑来京城了,他居然还有法子让范家的人跟过来。 最让他恶心的除了韩正清还有范家-----他们是范良娣的娘家,是他的外家啊!可是他们怎么能说的出那么不要脸的话,让他认贼作父? 周唯琪扯了扯嘴角,见周唯昭略显惊讶的张大了嘴,讥诮的笑了声:“别惊讶,范家直是这个德性。否则也不会为了替父亲做事,连西北走私这样的事都沾手了。现在韩正清许诺他们,只要把我骗到手,事成之后就叫他们封王拜爵如何如何,他们自然巴不得就应了-----自从我母亲死后,他们可就大大不如从前了。” “这回他们找来,为了说服我,又跟我说了不少事,想必韩正清不相信我竟然不肯认他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吧,说了许多话。其中就有说京城就快变天了,让我尽快离开的话。我旁敲侧击了几句,才知道他们连龙虎山都有人。不过这好像也是从很早前就开始布置了,张天师扶持的是你,我母亲就想再抬出个扶持我的天师来把张天师打下去。你知道韩正清对我母亲向来言听计从的,他从很早前就开始谋划了。” 周唯昭已经知道了这点,他知道周唯琪没有说谎,正因此,面色也就凝重了些。 “青柏不算什么,他只是埋在你身边的个钉子。”周唯琪说着站起身来:“要紧的是天师身边的人,还有天师献上去的药。” 周唯昭目光森然,觉得有些不可想象,实在没料到周唯琪竟然是给他带这个消息来的。 周唯琪不看他,把话说的又快又急:“这天下人都知道你个张天师的关系,张天师出了事.....就是你的不是......” 他这话说的极对,如果建章帝因为张天师的药出了什么事,那他就辈子脱不了关系,天底下的人都会以为是他让张天师这么做想尽快登位。 联想到宋楚宜说的,马旺琨带回来的恭王他们的打算,打算把征伐朝廷的檄文列成十几条大罪状,其中条就是说他挑拨离间,挑拨恭王跟建章帝的父子关系,以至恭王被建章帝厌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原来是想这样让朝廷里先乱起来。 “为什么提醒我?”周唯昭很快就掩下了心里万般心思,看着周唯琪:“你可以不说的。” 周唯琪摊了摊手:“因为我姓周不姓韩。”他脸色平淡,惯常挂在嘴角的三分笑意如今消失的无影无踪,眉间满是阴郁,却又比从前奇怪的显得要更加正气些:“既然我姓周,自然没理由胳膊肘往外拐。” 太子毕竟养了他这么多年,疼了他这么多年。 “何况你我总是兄弟,就算你对父亲和我母亲厌恶至极,可是凭你的品性,不至于条活路都不给我,只要我自己识相的话。既然我能堂堂正正的当我的龙子凤孙,我为什么要往老鼠洞里去钻?” 殿外已经又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鹅毛似的大雪扑在脸上又冷有疼,周唯琪抬手接了三宝递过来的伞,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唯昭站在殿前站了片刻,也转身往后头去。 宋楚宜还没歇下,听见他回来连忙起身,周唯昭离她远远的就站住了脚喊住她:“我身上冷,待会儿再过来,你别动。” 到底在炭盆前烘了会儿才脱了衣裳上床,见宋楚宜直直看过来,轻声道:“韩正清没死心,不知道怎么的,又让范家的人上京来找东平了,还是让他走的事。东平把人扣住了,还告诉了我些事-----韩正清不仅在我身边有人,连在师傅跟前也有人。” 短短几句话,宋楚宜听的却心惊肉跳,在张天师跟前也有人......这个跟前,指的只是青柏和青柏的父亲他们,还是还有旁的人? 张天师最近可时常出入宫廷给建章帝炼丹的,要是这中间出了什么纰漏......就真的是扣在周唯昭脑袋上的屎盆子了,想扣都扣不掉。 “你别担心。”周唯昭揽着她:“到底怎么样,从范家来的那个人嘴里挖挖就知道了。” ☆、六十一·死士 宋楚宜这晚睡的极为不踏实,第二天早上醒来眼圈底下就蒙了层淡淡的青色,许妈妈还当是自己的话叫宋楚宜沉了心,又是心疼又是叹气的跟徐嬷嬷说了:“这事儿......我也晓得如今姑娘正同殿下是蜜里调油的好时候,可是......” 徐嬷嬷晓得她也是为了宋楚宜好,这事儿原本也就是徐嬷嬷自己担忧的,皇家的事,哪里就是根藤结只果的呢,她想了回,低声道:“迟早也要说的,姑娘是明白人,她心里有数的,最近咱们就别提了给她添堵了。 ” 她看着底下的人准备了早膳,领着人进去布置好了,正要服侍宋楚宜吃早饭,青莺又奔进来了,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好容易才喘匀了气,片刻也不停的告诉宋楚宜:“抓住了!抓住人了!” 徐嬷嬷听的脸茫然,完全不知道青莺大清早的在说什么抓住不抓住的事,宋楚宜却已经立即起身站了起来,吩咐徐嬷嬷去清宁殿报个信:“告诉母亲声,说我身体不适,今天就不去请安了,请她见谅。” 面已经招呼紫云拿了大氅就要出门,徐嬷嬷急的不行,面答应了她的吩咐面劝她:“不管怎么样,这饭总是要吃些的啊......” 宋楚宜摇头,由着青莺整理大氅的带子:“来不及了,我有要紧的事,嬷嬷别忘了去清宁殿替我知会声,其余的话都不必多说,只说我身体不适就是了。” 下了夜的雪,外头早已经铺上了层银白的地毯,触目看过去皆是耀眼的白,宋楚宜抬手遮着阳光和这白的过分的白雪地毯,很快就出了宫。 有太子妃和周唯昭他们在,内侍省安排起她出宫的事宜向来是没有二话的。 宋楚宜很快上了马车,见青莺跟紫云也跟着上来,先问青莺:“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 “今天早上,罗贵大早就通过青卓传进来的,说是那边有消息了,马三等人抓人抓的很顺利,等着您过去。” 马车路走的飞快,不过大半天时间,宋楚宜已经到了地方,郊外的平房上头堆满了厚厚的雪,原先早已经光秃秃的白桦木的枝桠上也堆满了雪,远远望去别有番意趣,宋楚宜却并没空欣赏,越过这片林子进了其中间屋子,顺利的看见了被绑成了团扔在角落里的人。 有十几个之多,看来是下了血本了。 宋楚宜挑了挑眉,在马三搬过来的凳子上坐了,看着那群被塞了嘴巴的人会儿,问马三:“问过话了吗?” 她昨天刻意在清宁殿旧事重提,又提起送恭王的两个儿子出京的事,还言语暗示,他们旦出了京城到了皇陵就是死路条,而皇陵因为恭王出走过的事情又加派了重兵把守,之前广平侯世子就是死在看管不力上,现在换成了金吾卫指挥使家的四品昭仪将军守着,说句不夸张的,现在这时候,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怕恭王这两个宝贝儿子真被整死了,也怕去了皇陵就再没机会动手,可不就得在路上动手脚了吗?京城肯定是不信,现在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京城动手?还没等动手呢,这手肯定就已经被剁下来了,还得连累人,也出不了京城的城门。 那就只剩了这半路上,宋楚宜早就已经让马三他们踩好点了,哪里适合动手,他们心里清二楚,早就有了准备。’ 果然昨天下午出了城门,到入了夜了走到了这半路上的野林子里,就出了事。帮黑衣人涌上来要抢人。 早有准备,马三他们本来又都是功夫极好的,那帮人死了十个,抓了四个,反正就是个没逃走,全被绑在了这屋里了。 他顺着宋楚宜的踹了其中个不老实的脚,摇了摇头:“还没动手呢,等着您来。” 宋楚宜嗯了声,看着声不吭仿佛死了般的几个人,脸上并没什么表情的道:“那就问吧。” 马三干脆的应了声,和长贵长荣他们人手个,把从前在崔绍庭手底下做事的时候的本领拿出来,连当土匪时候钝刀子割肉的法子都想出来用上了,片片的剐了手臂上大腿上的肉下来,还是没人吭声。 看就不是普通毛贼。 宋楚宜挥手叫停,知道这样什么也问不出来,静了静就个个的看过去,这些人的目光仿佛都凝滞了般,基本上连眼珠子都不怎么转的。 这样的眼睛,宋楚宜之前也见到过----是在围场那次,端王的那批人,就有这样的眼神,这些人,是死士。 恭王在京城竟然还留有死士!宋楚宜心里微惊,可是他到最后逃离皇陵那刻都没动用过这些死士......这些死士难不成平时并不归他用,而是另外被人差遣吗? 那么,恭王留在宫里卢皇后身边的,能给卢皇后下毒,还能指使得动他的死士的人,到底是谁? 她从前也见过沈清让训练死士的,那时候乱的很,新上位的端王本来就是个嗜杀的,韩止这个锦衣卫都督更是杀人不眨眼,还敢用人跟猛兽决斗来找乐子的变态,沈清让跟着端王屁股后头有肉吃,自然是跟韩止也走的近,也开始学着练批死士说是以防万。 这些人是不会回护自己的,接到了命令就是不死不休,这些人也从不吐露主人的秘密,现在蒙住他们嘴巴的帕子要是扯开,恐怕他们就立刻能咬舌自尽,这也是为什么马三他们塞住他们嘴巴的缘故。 幸好宋楚宜正好也学了几招怎么对付他们的办法,她叫马三拿着根坠子在他们眼前晃,自己仔细盯着每个人的反应。 还好有个,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没撑住,眼珠子跟着那坠子动了。 宋楚宜微笑起来,伸手指了他点出来:“把他带到隔壁间去。” ☆、六十二·醒了 宋楚宜从前从沈清让那里学到过不少东西,多亏上世的沈清让没有像这世这样事无成,还能跟对了人到最后飞黄腾达,否则她也不能学会这样多东西。 这样多的东西里面,也包括了怎么瞧个死士训练的到位不到位了。 真正训练到位了,只会豁出性命去拼杀的死士,目光向来都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他们几乎已经没了自己的思想,而个死士如果目光还会变化,还有情绪,就说明还没到位。 还没到位,自然也就比到位了的那些好对付的多。 宋楚宜挑中的这个,看样子的确是并没训练到位,被马三拗到了第九根手指的时候,终于有了动静,只是轻微的哼了声。 这声已经很是难得了,宋楚宜半点不泄气,挥挥手,马三就利索的开始掰这人的腿,扯着两只腿分开跟破的木偶似地,都能听见骨头咯咯作响的怪声。 再折腾了阵子,那名死士额头上的汗已经滴滴落进眼睛里,他终于呜呜了几声,听起来像是沉闷的哭声。 宋楚宜沉默的坐在旁看着,心里有些想要叹气。 这些死士们般来路都不容易,沈清让那厮还有个特别的要求,他抓来做死士的,还有些会特意弄聋弄哑他们,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泄密,挑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自小就开始训练起来,点点把他们的性子都磨平,再让他们言听计从。 她目光复杂的让马三住了手,低下头看着那死士已经因为冷汗淋漓而睁不开的眼睛,轻声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死士没有说话,宋楚宜便又道:“若是你还有亲人,可以去寻亲人。若是没有,我给你笔银子,你也大可以去娶妻生子了。” 这不是个绝对的死士,因为有些条件是可以谈的。 过了片刻,那人终于点了点头,马三把他嘴巴里的布拔出来,目光紧盯着他毫不放松,生怕特不注意就咬了舌头。 可显然这人并不怎么想咬自己的舌头,他呵了几口气,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感觉总算是舒缓了些,粗着嗓门忍着喉咙里的又痒又痛立即开口:“我交代了,你说话要算数......” 宋楚宜点头,问他是被谁吩咐来的,那人犹豫了瞬,看看她又看看马三,咬咬牙还是垂下了头,忍着越跳越快的心跳,低不可闻的道:“......皇后娘娘宫里的......” 说着又抬起头看着宋楚宜:“她说过,我们抓到了人,她也差不多就达成了目的,可以趁乱跑出来了......” 宋楚宜心里惊,追问道:“什么目的?怎么趁乱跑出来?” 死士被仍在雪地里冻了许久,此刻都有些瑟瑟抖,缩在地上闭了闭眼睛:“皇后娘娘要是去了......自然就能趁乱跑了......反正两位殿下又到手了......” 清宁殿的气氛如既往的有些安静的过分,自从卢皇后出事以后,这里就直这样安静。卢太子妃从榻上翻身起来,就瞧见外面已经亮的晃眼了,起来梳洗过后正用造反,就听说徐嬷嬷过来了,见了她听她说宋楚宜身体不适,点了点头,还特意叮嘱她去瞧个太医瞧瞧。 卢皇后的病情还是不大有起色,嘴唇已经干燥得起皮,冬天的天气总是干燥些,卢皇后如今又连吞咽都难,纵然有人时时拿着细纱布仔仔细细的替她润着嘴唇,也不可避免的泛起层白色的破皮来。 卢太子妃替卢皇后擦完脸,谢司仪接过帕子,忍不住感叹:“从前在家里时,您同娘娘就情同母女,自小都在个炕上睡过的,可后来反倒是疏远了......” 卢太子妃低头笑了:“是啊,成了婆媳,反而不如之前当姑侄的时候亲近。” 谢司仪伸手去搀扶她:“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您也不必耿耿于怀,都放宽心些......笔写不出两个卢字,您跟皇后娘娘是亲姑侄,怎么还会有隔夜仇呢?” 卢太子妃跟着站起来坐到窗前的贵妃榻上去,端起茶啜了口:“这些我都知道。也不知道两位小殿下那里怎么样了才是......” 宫娥正好捧了药进来,卢太子妃要站起来,谢司仪已经连忙让她坐下了:“还是我来,今天您早上起来就没什么精神。现在这天寒地冻的,身体差些的极易生病,太孙妃不就病倒了么?娘娘天天伺候皇后娘娘辛苦了,还是多休息。这几天您寸步不离的守着皇后娘娘,就是铁人也吃不消......还是我来罢......” 卢太子妃被按住了,也就顺势没动,点了点头看着她端起了碗,看着她拿起小勺喝了口试药,再准备喂给卢皇后,目光点点变得幽深起来。 也就是这瞬间的功夫,外头忽而响起了唱喏声,谢司仪手上动作没停,又稳又准的要把勺子里的药送进卢皇后嘴里。 可原先还紧闭着眼睛的卢皇后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个已经差不多半月余没睁开过眼睛的人陡然睁开了眼睛,还目光森然的直勾勾的盯着人瞧,谢司仪手有些颤,时不慎竟没握住手里的调羹,啪嗒声摔在了地上,面上是止不住的惊慌,声音都有些颤抖:“娘娘......娘娘醒了......” 卢皇后紧盯着她,脸色虽然苍白憔悴,目光却亮的惊人:“是啊,我要是不醒,恐怕就永远醒不来了。”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至极,谢司仪听的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弹起来后退了几步。 卢太子妃抢上前去站在卢皇后床前,也目光复杂的看向谢司仪:“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你......” 谢司仪面色惨白,心跳阵阵加快,快的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万六,说到做到了。昨晚真是不好意思,难得换次班可以通宵的,可是我熬着熬着就睡着了,没能坚持的住......更完了,先去医院了,大家早点睡哦,晚安,爱你们,么么哒。另外,最后个月啦,还请大家方便的话多多订阅和投月票啦~~~看在我还会有三次万六的加更上~~~ ☆、六十三·黑手 先为昨天的事道个歉,大家知道我的情况,昨天晚上奶奶被痰堵住了喉咙要不断拍背翻身,我姑姑她们去漳州看当兵的表弟了,只有我和表妹在,我实在走不开,折腾到凌晨三点我又没车回家了..... 真的不是借口,也绝没有打算两天更万六当爆更的意思。今天上下午先补昨天的千,然后再更今天的千。万六我尽量明天天更出来。 多谢替我说话的大家,骂我的我也都能理解,实在抱歉。这是我第次天没更新,自己心里也忐忑的要哭了....对不起......本来想在作者感言里,怕大家看不到.....这个会收钱的字数我会在之后每章多更点作为补偿的。再和大家说声对不起...... 昏黄的灯光底下,谢司仪张脸惨白如纸,因为被卢皇后吓了跳,身子都在打颤,她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个不小心绊倒在台阶上,仰面摔在地上,惊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跟着卢皇后已经很多年,从卢皇后还没出嫁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从她的大丫头,直当到了现在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司仪。 她原本不想对卢皇后下手,她直都不想对卢皇后下手的......她把脸埋在手里,呆了瞬掩面而泣,哭的连肩膀都抖起来。 卢皇后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面色也并不比她好看到哪里去:“你哭什么呢?”她问,咳嗽了几声,脸涨的通红,倒是给苍白如纸的面色添了几分红润:“你有什么好哭的?哭我没死吗?......我可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谢司仪想毒死她,这个打击对于卢皇后而言仅次于恭王当时和她决裂摊牌的那番话带来的痛苦,她怔怔的坐在床上,捂着头等着那阵头晕目眩过去,看着把脸埋在手掌心里,从头到尾也再没抬起过头来的谢司仪,苦笑了声,语气里既没激愤也没痛恨,清清淡淡的问她:“你怎么会替他做事?你怎么会想到要杀我?......” 她们从在王府开始相依为命,到了这宫里也直继续相依为命相互依靠,这么多年,她身边换了很多人,可是谢司仪从未离开过,她实在没法想象,这样的个人,居然会想到要杀她。 谢司仪没说话,外头原先响起的唱诺声再响了遍,宋楚宜踏着这唱诺声走进来,先看了卢太子妃眼,再把目光移向了卢皇后,最后看着动不动的谢司仪。 谢司仪依旧没动,仿佛像是尊雕塑,听见了宋楚宜进门才睁着布满了血丝的两只眼睛瞬不瞬的看着她,她知道,这切绝对同宋楚宜脱不了关系。事实上,从卢皇后睁开眼睛那刻开始,她就知道这定是宋楚宜的手笔,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宋楚宜目光和她的目光撞在起,还牵起嘴角朝她笑了笑,才顺着卢太子妃的招呼坐在了卢皇后床沿上,轻声问:“皇祖母没事吧?” 卢皇后这才醒过神来,不再去看地上的谢司仪,朝着宋楚宜摇摇头,头还是隐隐作痛:“没事,幸亏你提前让晏大夫给我喂了解药,否则我也不能亲眼看看,我宫里到底谁这样有本事,能朝我下手。” “谢司仪。”宋楚宜喊了她声,声音同卢皇后刚才喊她的样,镇定里甚至还隐隐带着丝温和:“刚才我出宫去了趟,你知道我去哪里了吗?” 谢司仪若有所悟,待回过神来时早已经惨白的面色更不能看了,简直如同地狱里捞出来的恶鬼样,形容可怖-----宋楚宜知道她是内奸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能提前布置好这切,还给卢皇后喂下了解药让卢皇后苏醒? 她只觉得脑袋里乱成了团浆糊,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可是有点却是万分清楚的,那边定出事了......先前被卢皇后和太子妃抓了个正着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挣扎着好几下才立了起来,双膝软噗通声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给卢皇后和太子妃宋楚宜磕头,个接个的磕的砰砰的响,不会儿额头上已经紫青了片,隐隐似乎还渗出了血来。 这么多年她在卢皇后跟前当惯了把手,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可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脸面不脸面了,口气提在胸前闷得喘气都痛,还是挣扎着朝卢皇后开了口:“娘娘.....我知道我不是个人......可两位小殿下那是您的亲孙子啊......” 卢皇后不知是气的还是病的,头上背上都已经开始冒出汗来,闷热的汗捂在背上,令她的火气也陡然拔高了几倍,她伸出手指指着谢司仪,声音颤抖,语气终于带上了愤怒:“你说的是!你不是个人......青苗,你但凡是个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谢司仪把头埋在地上抬也不敢抬起来,觉得万分疲累又晕眩:“王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您忘记了......小殿下也是我的侄孙啊......” 生下周唯阳的侧妃谢氏是谢司仪哥哥的女儿,这层关系卢皇后都要不记得了,当初还是她为了让谢司仪有个依靠,力提拔起她娘家人。 可等到最后她就等来这么个回报,她实在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了,扯开嘴角摆了摆手:“不必说了,你呆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司仪怔住,抬起头看着卢皇后,不自觉的又避开了卢皇后的眼睛。 “我是怎么对他们两个的,别人不知道,你看不出来?我什么时候有过要动他们根手指头的念头?”卢皇后哂笑,目光却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所以别把你自己说的好像是为了他们两个才不得不毒死我......你我都知道,留着我,他们两个才能安全。除了我这个心软又耳朵根子软的皇祖母,还有谁会心护着他们呢?你跟他就是太知道这点了,所以才想接走他们,再杀了我。” 直到此刻,宋楚宜才敢真正相信之前卢太子妃说过的话,卢皇后不是个糊涂人。她只是,很多事不愿意也心软罢了。 卢皇后手指轻轻动了动,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主仆场,别的话不用多说了。你知道,我们有了准备,人现在在我们手里。” 她说着,睁开眼睛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谢司仪:“现在我或许真的不愿意护着他们了。你最好老实些,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者......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六十四·连根 卢皇后连句话也不想再听谢司仪说,她已经对谢司仪失望透顶,也对恭王死了心----说起来,她的儿子们,个两个的,没有个想要她活着的,这可真是失败啊。 可她还就要好好活着,她冷笑了声,接过了卢太子妃递过来的茶喝了口,等谢司仪被掌事太监拖下去了,才看向宋楚宜:“多亏了你......” 是啊,多亏了宋楚宜,从马旺琨和马三传回消息来的时候起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就私下让卢太子妃带了晏大夫研制的解毒丸来让她含着,私底下又叫胡供奉给她行过针,明面上仍旧叫胡供奉说查不出什么来,从御膳房和小厨房查来查去都查不到什么,就干脆设了局引人出来。 让胡供奉建议去找晏大夫来解毒,又说要按照朝臣的建议杀了周唯昀和周唯阳,以此来报复恭王的叛乱,好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跳出来了,她叹了口气看着宋楚宜,问她:“你怎么知道是她的?” 卢皇后夜深人静的时候醒过来,把自己身边的人仔仔细细的全都想了遍,可是她怎么想,也从来没想过居然会是谢司仪。 宋楚宜摇了摇头,很实诚的道:“我也没猜到就是谢司仪,毕竟皇祖母您的药虽然只有谢司仪和少数几个人能经手,可是说不得是旁的法子让您中的毒......也是刚刚审过那个被抓住的死士之后,我才知道是谢司仪的,然后就立即赶进来了,好在谢司仪是真的上了当,有些着急了。她之前给您喂的毒都是剂量极小极小的,听说是放在指甲缝里,每回她亲手端给母亲的时候,就往里弹点儿......” 恭王需要卢皇后慢慢的衰弱下去,不能叫天下人看出卢皇后是中了毒,这样天下人才会把目光移到宋楚宜身上,他们才更好编造流言。 “后来听见咱们要对两个小殿下不利,她权衡利弊之后,才着急了。”宋楚宜见卢皇后表情平静,轻声道:“那死士说,恭王在京城的人手不多,只有谢司仪能使唤的动。谢司仪这是头次使唤他们,打算抢了两位小殿下之后......” 奇怪的是卢皇后就算听见是恭王的意思,心里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浪了,个人痛久了,也就真的麻木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心悸,揉了揉胸口,再揉了揉,等胸口处的憋闷好了些了,接过了宋楚宜的话头:“打算抢了他们两个之后,再杀了我吗?” 宋楚宜点点头。 卢皇后坐起身来,呆呆的思考了半响,终于道:“我去找圣上。” 这事儿不能不同建章帝说,事实上早就没什么可瞒着的了,她咳嗽了几声飞快的起了身,等卢太子妃递过了斗篷,看着宋楚宜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她还有同伙吗?” 她当了多少年的皇后,谢司仪就当了多少年的司仪,在这宫里的人脉盘根错节,肯定还有其余的帮手,否则为什么能悄无声息的给她下毒?就算做的再隐秘,再是从指甲缝里漏药出来,有宋楚宜的人紧盯着,又有卢太子妃在,太医们也应该能察觉出不对才是。 谢司仪很快就把这些同伙通通都招出来了,她不是受不得苦,可是软肋被人家拿在手里,根本使不得心眼-----她自己立誓终生不嫁跟在卢皇后身边,到现在身边儿半女也没有,她哥哥身体也不好早早的撒手去了,谢侧妃也死的早,说来说去,她们谢家,就留了个周唯阳,从前恭王怎么说,好说歹说,让谢侧妃也来说情也没能说动她给透露半点消息,在皇后跟前说过半分好话,可随着情势天天差下去,恭王倒了霉,谢侧妃也死了,她这心里,就实在是绷不住了。 谢司仪连同这帮人起被建章帝移交给了北镇抚司,下令让赖成龙严审。 交代完了,他自己看着已经形容枯槁的卢皇后,好半响才沉沉的吐出口气来。卢皇后没哭,握着建章帝的手,想了想道:“要是真把我毒死了......也是好事......” 她顿了顿,口气也没喘的把话说完了:“要是我死了,再把这帮人揪出来示众,那那个逆子就是弑母,这样的败类神憎鬼厌,哪里还有他蹦达的余地?” 她是真的这样想,生了这两个儿子,没个是叫她顺心的。她有错,可是就为了这样的错处,就想要她这个母亲的命...... 在旁的卢太子妃眼神有些复杂,垂下眼睛并没有说话。 建章帝把手覆在她手上拍了拍,神情也很是镇定:“就算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后来也还清了。天生怨望这样多,有什么办法。你放宽心吧,他长久不了了。” 卢皇后敏锐的察觉到了建章帝话里的深意,有些担心的追问:“可是不是说鞑靼人已经兵临紫荆关城下了?西北那边撑不撑得住......” 鞑靼人跟韩正清勾结,现在西北形势片严峻,哪里有让人放心的时候。恭王现在不仅在西北作乱,留在京城的这些人也动作频频,她真是被折腾的有些烦了。 可是听建章帝的意思,又分明对西北的形势很乐观,这是为什么?卢皇后虽然直昏睡着,可是晚上醒来的时候还是会问问卢太子妃最近情况,朝廷里现在都对主战还是主和争论不休,为什么建章帝这样笃定那个逆子就不长久了? 建章帝没有多说,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你身子既是长久不好,总让宋贵妃和良妃帮着理事也不是法子,宫务就交给太子妃吧。” 卢皇后自然没有不应的,建章帝不待见太子,可是太子的儿子总算是有个能入他的眼。周唯昭是她们日后的倚仗,建章帝越是善待卢太子妃,她心里越是安心。 ☆、六十五·父子 宫务交给太子妃,祭天这样大的事又交给周唯昭总领,不管怎么说,建章帝的意思简直已经不用猜了,钦天监紧赶慢赶的算出了黄道吉日,建章帝大笔一挥,就圈定了最近的日子,开了春的二月二十一日。 太子听见消息的时候,东平郡王正耐心至极的给他剪指甲,一双眼睛因为熬夜太过而凹陷了进去,整个人都瘦了整整一圈。 三宝在旁边全神贯注的盯着,就怕途中出个什么错漏-----虽然太子对东平郡王放心的很,可是他却对东平郡王有些害怕,别人不知道,他却隐约在值夜的时候听东平郡王跪倒在太子跟前哭过,说什么不孝,老参什么的,他在太子跟前混了这么久了,一听这几个词就能猜出不知多少隐秘,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险些把自己给吓死,生怕东平郡王又来从前那一招。 太子虽然病了,可好歹是太子不是?太孙现在毕竟还没被亲封皇太孙呢,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那这东宫太子没了,太孙地位不就尴尬了?到时候太子出了事,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伺候在身边的人。 东平郡王没顾上三宝的心情,见太子眉间隐隐藏着愤怒,就轻声安慰他:“父亲,您别生气,这是好事啊......”这话要是放在从前,他是决计不会说,这算是什么好事?这有什么好?周唯昭虽然跟他是兄弟,可是两个人却注定是敌对的。 可现在不同了,他对那个位子不再有奢望了,自然而然的,许多事就能根本不在意了。 太子哇了一声,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来,颤颤巍巍的动了动手指,眼睛紧紧盯着东平郡王摇头:“不......你......你......” 他的话说的含含煳煳根本听不清楚,可是东平郡王却晓得是什么意思。 到了现在,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周唯昭是铁定的储君了,多少人对周唯昭趋之若鹜?多少曾经得罪过周唯昭的人心惊胆战?连陈德忠都总是提着一颗心做人,可是在这个时候,唯有太子,唯有太子还是想着他......太子向来是疼他的...... 他把头埋在太子手臂上,终于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三宝惊得连脖子都缩了起来,左右四顾一眼,领着人顿时退的干干净净,他还想再好好的多活几年......唉,说起来他也真是太难了,既要担心太子不高兴让人把他给杀了,又得担心叫太子和东平郡王高兴了,之后惹得太子妃她们不高兴。 太子费力的抬起一只手摸东平郡王的头,有些吃力的又吐出几个字:“不.....不哭......有我......” 东平郡王伸手握住太子的手,极其恳切的看着他:“父亲,够了。” 太子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一时没明白过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东平郡王擦了擦脸上的泪,一只手还是握着太子的手,低声道:“父亲,外头闹的不成了。” 这一点太子当然知道,恭王那个狗杂碎,那个狗杂碎竟然敢跑出皇陵,还敢起兵造反!真是......他想到这一点,愤怒得无以复加,勐地咳嗽了几声。 东平郡王看他这模样,就紧跟着道:“现在不是咱们自己窝里斗的时候了,恭王勾结了韩正清,韩正清又放了鞑子入关。这帮鞑子攻占了大同,已经冲到紫荆关了。咱们难道要看着恭王得势吗?当然不能让他得逞!” 是不能让他得逞,太子的手指动了动,依然一脸怒容。 东平郡王感念太子的这份心意,想起来也替自己觉得心酸,可是有时候,没那个命就是没那个命了,从前还有争一争的心思,后来,后来沾上韩正清这根搅屎棍,他只觉得自己身上脏臭的厉害,哪里还配去坐那个位子? 他细细的又同太子说了一遍想安生过日子的想法,语调陡然低沉的厉害:“父亲,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那老参的事......” 东平郡王话赶话,实在憋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悲愤,把韩正清骗他的事情说了,又满眼痛苦:“他是故意的,他想借着我的手毒死您!他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心思?!他简直不是人......” 这件事梗在东平郡王心里,让他连睡觉都睡不安稳,现在得了机会,他就不管不顾的一口气说下去:“都是我母亲......我母亲想着要他帮忙,故意把我说成是他的儿子......” 依旧花才说完,太子的眼睛已经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啊呜啊呜了几声,已经唿吸不过来了。 大范氏......大范氏她竟然敢!她竟然敢这么说!她竟然敢背着他......太子一口气没上来,喉咙如同风箱一般唿喝唿喝的响的厉害,不一时竟然面色铁青,眼看着就缓不过来了。 东平郡王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这才发现太子的不对,着急忙慌的开始叫太医,自己也忙着给太子揉胸口。 胡供奉孙院判他们一股脑的涌进来,掀眼皮的掀眼皮,把脉的把脉,一阵忙忙乱乱之后,总算是稳住了太子的情绪,又着人去煎药,还特意叮嘱东平郡王:“殿下他受不得刺激.....郡王还是谨慎些,尽量说些殿下他喜欢听的事儿.....” 现在太子的用处,也就是活着,至少在周唯昭被封皇太孙之前,好好的活着了。他们不敢不尽心。 东平郡王哽咽的答了一声是,再蹲下去凑在太子旁边,同以前一样给他捏手拍背,忍着眼泪道:“父亲,我跟您说这话,是心里太难过了......我对不住您......母亲也对不住您......” 太子唿哧唿哧的只能喘粗气,眼里的悲愤怨恨一点一点的凝聚起来,他以为他把大范氏捏在手心里,以为韩正清就是他手底下的一条走狗。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拴住韩正清的不是他,而是大范氏。 用的还是这样令人不齿的方式拴住了这条狗...... ☆、六十六·出事 他当然知道东平郡王肯定是他的儿子无疑,可是男人的自尊心还是叫他对于大范氏用这招厌恶至极,韩正清还差点利用东平郡王毒死了自己,他想到这点,就觉得剧痛钻心,胸口又堵得厉害了。 东平郡王安抚好了他,从太子寝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落霞满天了,天边太阳落下去那块地方的云彩尤其的厚重,裹着金边的太阳包裹在近湖绿色的云里,漂亮的简直晃人的眼睛。 他从太子寝殿里出来就直奔书房,钱应已经等着他了,看着他脸颓废忍不住就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东平郡王把跟太子说的事说了,看着钱应叹口气:“父亲还是想为我谋算,我哪里还敢有这个心思?自然是要劝的,可是话赶话的......就把之前的事儿都说了......” 不说憋得心里实在是难受,心里天天都好像悬着颗巨大无比的石头,沉甸甸的能压死人,他这心里,实在是撑不住了。 这些钱应都知道,可是太子这人......太子的心胸本来就不算宽大,听了这话还不得被气出个好歹来?钱应垂着眼睛,半响才叹了声,看了看同样垂着眼睛的黄翌青,朝着东平郡王点头:“理当如此,只是殿下该婉转些。太子殿下他.....毕竟身子还没好全呢。”言外之意,只是觉得东平郡王该说的更委婉些,话却是没说错的。 今天周唯昭就领着百官去祭天了,明年二月二十就封皇太孙,礼部为了这事儿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都铁板钉钉的事儿了,太子再往里头搀和,简直就是在替东平郡王寻条通往阎王殿更快的路。 他看着东平郡王,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可惜了,有那么个母亲。 范良娣就是太自以为是了,女人的那些小心思几乎遮掩不住,有几分小聪明就以为自己真的有多大能耐,把韩正清玩的团团转,却忘了考虑后果。 她要是不闹这出,要是韩正清不那么丧心病狂,东平郡王至少还有争争的资格,现在,拿什么去争?真是太蠢了。 可钱应又忍不住庆幸,范良娣唇,幸好东平郡王不蠢,听的进人劝不说,自己也不是那等鬼迷心窍的,韩城和范家先后来游说都没能说得动他。 他想到这里,眼里总算有了几分松快:“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殿下现在说开了,也是好事。遮遮掩掩的,等日后有心人再传到太子耳朵里,那可就又不样了。” 到时候太子得多震怒?钱应又觉得有些后怕:“殿下若是无事,还是天天守在太子殿下身边吧。以防万。” 他说的有些模糊,东平郡王挑了挑眉。 黄翌青就跟东平郡王分析起来:“范家的人带回来什么消息殿下应该知道,韩正清在太孙殿下身边还有人......要是他借着太孙殿下的人下手,太子殿下没了......到时候太孙殿下固然是千夫所指岌岌可危,可您也差不多。” 现在又重新成了根绳上的蚂蚱了,太子活着对他们都有好处,还是活着吧。 东平郡王想明白了道理,点了点头,憋在心里的惊恐担心都说完了,心里也好受很多,抿了抿唇问他们:“说起这个,范家那个人还说西北现在已经全数落在了韩正清和恭王手里。崔绍庭干什么呢?不会他也完了吧?” 西北旦被他们握在手里,他们就彻底站稳了脚跟,就算朝廷派兵去攻打,恐怕也不是两年就能见成效的事儿,实在让人头痛。 “这却轮不着咱们担心了。”钱应放了茶盏:“他们那边有了动静的事儿都能传进京城来,太孙殿下又得了您的提醒,总有法子可想的。” 东平郡王哦了声,双手撑在椅把上觉得疲累万分。 西北......听说定远侯都死在韩正清手上了,镇南王也下落不明,要是崔绍庭再抵挡不住,那鞑子岂不是要长驱直入,路替恭王和韩正清当马前卒? 韩正清和恭王也真是丧心病狂,居然连这样的事也做的出来。 被他觉得死了的定远侯其实倒是还活的好好的,而且到目前为止还算是活的不错----韩阳在恭王面前还算是说的上话,虽然韩正清不待见他这个儿子,可是恭王这些人倒是都把他当韩正清的儿子,既然是盟友的儿子,自然要多给几分面子。 因此韩阳嚷嚷着要去帮忙收服威海卫的那万三千名护卫的时候,恭王犹豫了几天,还是决意把这差事给了他领。 反正威海卫就是又臭又硬的石头,白鹳这人带兵不知道怎么的,御下特别有手,白鹳死的不明不白,那些人就死活不肯归顺。交给韩阳也好,消磨消磨这位的时间。 虽然还有吴峰在旁边挂着名,可是这差事到底是给了,韩阳兴奋的无可无不可,过了几天又重新往韩语那里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路然沉默半响,便道:“挑个时间出,我和定远侯随你起去。” 韩阳有些愣神:“你们俩这可是......恭王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不知哪儿传来的消息说是你们逃窜到太原来了,最近他让吴千离查的可严了,到时候再被现,可就死路条!” 他话音刚落,外头望风的手下忽然急急忙忙窜进来,这么大的冷风里急的满头是汗:“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外头吴统领领着人来了!” 吴统领?韩阳只觉得脖子冷飕飕的,看着同样惊愕的看过来的韩语和定远侯等人,急的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看我干什么?我已经万分小心了,接下了这差事之后几天了这才过来!这兔崽子来做什么呢?!”骂完了又问:“来的是哪个吴统领?” 他分不大清楚吴峰和吴千离俩人领的差事,反正都是统领。 外头的门已经嘭嘭被敲响,吴峰的声音冰冰凉凉的透进来:“开门!” ☆、六十七·搜查 是吴峰啊!韩阳已经站在了门槛边,看着外头被拍的啪啪作响的门,两盏大红灯笼在他头上晃晃的,晃得他的脸色格外的吓人。com 这个时候,吴峰来做什么?他们两个向来没什么交情,要是非得说以后两人能有些关系,那也就是到时候他准备坑吴峰把,可现在他不是还没坑呢么?人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路然看着脸茫然的韩阳,伸手揪了他把,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你小子不会是乱说什么话了吧?”不然怎么人这么巧就后脚跟上来了? 韩阳自己急的嘴巴上也差点冒泡,手打开路然的手:“哪儿能啊?!我脑子又没坏,我娘都被你们接走了,我现在乱说话不是找死吗?!” 外头的拍门声越来越响,巨大的响声简直像是要掀翻屋顶,不是普通的事,肯定不是来看望他的------吴峰这个人,到现在韩阳还没见他如此急切过。 是什么事?他飞快的在脑海里思索,面朝路然和定远侯使眼色:“你们快从后门.....不!翻墙,翻墙去隔壁!” 韩语已经站起了身,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怎么说,先跑才是最要紧的,要是被吴峰他们现了,那才是真正的不得了了。 韩阳手下知机,几乎是同时就把桌子上的几盏茶扫而空,留出空荡荡的桌面来,韩阳定了定神,门已经被从外头踹开了,门板落地的巨大响声把人都惊了跳,他副呆愣模样愕然的看向院门前脸色沉重的吴峰,张了张嘴巴,瞪圆了眼睛问:“咦?!吴统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吴峰脸色铁青的越过他,根本不管他的亦步亦趋,飞快的领着大队人马扑进院子里,扑进了院子里之后又径直挨个房间挨个房间搜查起来。 之前的吴峰就算是不爱说话,也没这么横眉冷目过,韩阳察言观色,认定必定是出了什么事,心下慌张,可是慌张归慌张,他总算是有几分急智,眉毛皱恼怒的把手臂往吴峰面前拦,横眉怒目的问他:“你干什么?!” 声音里带着几分被闯进门的恼怒和焦躁。 吴峰冷冷的看他眼,目光在屋里扫了圈,面无表情的拉了条凳子坐下了,指挥自己的手下:“你们,个地方个地方的艘过去,连个角落也别放过。” 他说着,忽而看见外头院子里有串极为明显的脚印------在这样的雪地里,显得极为显眼,他立即站起身来了,把挥开韩阳想要阻止的手,急急忙忙的奔了出去。 韩阳紧跟着扑了出去拉住他的衣角,愤怒的简直头都要竖起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吴统领?!你把我当什么了?当贼吗?!谁给你的胆子深更半夜的来我这里胡搅蛮缠?!我这里可不是什么盗匪窝,我跟王爷说过我在这里安置了我的下人们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吴峰武功极高,伸手就把韩阳甩在边,看也懒得看他眼,跟着脚印走了圈,默不作声的蹦上了围墙,跃入了只有墙之隔的隔壁。 这回真的不必再说,韩阳也知道是出事了,可到底是什么事,他心里却没谱,正因为没谱,颗心跳的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连喊了几个喂字,跟着吴峰越过了围墙,看着吴峰离停下了,简直觉得血都冷下来了。 不会吧?定远侯他们这么蠢,居然连个行迹都隐藏不了?! 吴峰猛地转过头来喊了声,有不少护卫纷纷越过围墙蹿过来,他目光冷冷的放在韩阳身上,吩咐了声:“来几个人把这里也搜遍,仔仔细细的搜!” 韩阳深吸了口气,极力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疾走几步站在吴峰跟前:“到底什么事?!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去找王爷讨个公道了!当我好欺负是怎么的?!” 吴峰终于不再无视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双眼睛盯得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谁敢当您好欺负?就是有些事,王爷让我好好查查。” 韩阳皱紧了眉头:“什么事?要查什么?” 护卫们来来往往穿梭期间,这大冬天本来寂静的夜里被这些人闹的沸反盈天。吴峰站住了脚,只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查查,为什么那天分明只有我们几个人谈的话,怎么好像泄露出去了。” 他看着韩阳,眼睛如同把利箭,半点不客气的笑了声:“加上最近韩公子您改往日的性子想替王爷分忧,王爷觉得奇怪,又听说您这里好像很热闹,您常常来。就想让我来看看,您究竟藏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客人。” 韩阳这回是真的觉得血都凉了,瞬间连脸都冰冰凉凉的,耳朵更是被这大风刮得痛起来,退后了几步偏着头斜睨吴峰,冷笑了声:“吴统领说什么呢?什么话泄漏出去了?我这里又有什么客人?我个字都听不明白!” 他说不明白,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是啊,他怎么忘了,当时在书房里的人就这几个,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令长史邹言征都是恭王的亲信,恭王可不就怀疑到他头上来了么? 不过......恭王既然知道出了奸细走漏了消息,难道韩正清让恭王谋算的事情没成? 他瞬间掠过千般思绪,面上却做出副怒气冲天的样子来:“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走走走!跟我去王爷跟前说个清楚!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看扁我,看扁我父亲是吧?!是不是看我抢了你的差事不开心了.......你这个小人!” 吴峰并不受他的影响,仍旧副雷打不动的冷脸:“是不是我冤枉了你,搜搜不就知道了?忘了告诉您了韩公子,这条巷子都被我围住了,这里的屋子我会间间艘过去,而要是他们想跑出去,也是不容易的。” ☆、六十八·得罪 居然外头也被围住了?!韩阳掩在宽大的衣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扣进肉里生疼,可是他仍旧忍住了,越是这个时候,可越不能露怯。 这个时候他就不得不感谢他父亲了,他那父亲可是个最难伺候的怪人,说东他不满意说西他也不满意,他早已经在父亲手底下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人鬼起蒙的技艺,脸皮抽搐了几下副震惊过度委屈万分的模样:“他娘的!娘希匹!老子我哪里受过这气?!这事儿没完,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找王爷去,你说的都是什么鬼话?!我个字都听不懂,我要回大同去,我找我爹!” 他面说着,面转身飞奔着要朝敞开的大门那里跑,眼看着就要到门边上了,吴峰如同鬼魅般轻飘飘的飘过来拦在他跟前:“韩公子别急,是不是冤枉,等我搜完了自有定论。” 韩阳怒目而视:“你这是......”他气的浑身乱颤:“你他娘今天要是搜不出东西来,别怪老子跟你翻脸!” 吴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是不接他的话茬,自己领着人当真间屋子间屋子的搜过去了。 韩阳的手下们趁机通通跑过来围在他身边,戒备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看着亮起来的火把,心悬在半空,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轻声喊了声:“公子......” 韩阳抬手制止了他往下说,目光沉沉,是从未又过的严肃,冷笑了声:“让他们搜,看他们能搜出什么来。” 不能露怯,旦露怯,那就真的什么都完了。他闭上眼睛,掩住眼里的凌厉和杀意,还有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现在只能期盼定远侯跟路然他们躲得能深些,再深些了。 可话是这么说,这里统共也就这么大,这巷子里总共也就五六户人家,吴峰说带着人把这附近都给围住了......那定远侯和路然和哥哥能跑到哪儿去?他越想心里越害怕,背在后头的手攥成团,掌心里已经湿漉漉的。 他的手下们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个个的盯紧了来来往往的人,半个字也不敢再说。 似乎过了万年那么久,又似乎并没多久,吴峰终于重新出现在了他视线里。 韩阳顺着他往后看,他身后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他背后跟着的护卫们脸颓丧。 他只觉得喉咙里本来涌起的那股恶心瞬间消失,做出个暴跳如雷的模样,气冲冲的往前冲了几步揪住了吴峰的衣裳:“他奶奶的老子怎么跟你说的?你找到什么了?你说我藏了人?到底藏了谁,你搜到了什么!” 吴峰审视的看他几眼,转过头去看也不再看他眼,片刻后才道:“没搜出什么,劳烦韩公子跟我走趟。” 韩阳哈了声,两只手紧紧拽住吴峰胸前的衣裳,猛地把他往外推,推的吴峰打了个趔趄站稳,才怒冲冠:“走!谁不走谁是王蛋!欺负老子没人是吧?!你给我等着!” 他恶狠狠的放了狠话,路昂阔步到了恭王府,进门就先声夺人,朝着恭王哧溜下过去了,又是震惊又是委屈的把今天吴峰闯他家的事情说了,看着恭王简直要流下眼泪来:“王爷!您得给我作主啊......我知道吴统领得用,也知道他脾气大,可也没这么乱给我按罪名的,还说什么我泄漏了消息,私藏了人,笑话!我私藏什么人?!我能私藏什么人?!” 恭王目光阴沉的转过身来,看着慢吞吞的进来的吴峰,见吴峰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眼里的阴鸷简直要遮掩不住。 韩阳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全身冷,这瞬间,恭王好像韩正清附体似地,双眼睛冷冰冰的像是条正在吐信子的毒蛇,实在是吓人的要命。 他脑子里正飞快的想着对策,想着该怎么应对,就听见恭王问他:“定远侯,你没见过?” 直接指出了定远侯!韩阳腔血都冲上了头,被这句话问的浑身冷,面上却做出副极愕然的模样:“定远侯?!定远侯不是在大同吗?我爹还满城要抓他来着,说抓了他就大卸块......” 恭王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有人看见定远侯了,就在太原。”他说着话,仔细的盯着韩阳的眼睛:“就在你安置下人的宅子附近,有这么巧的事?” 韩阳心里咯噔跳。 恭王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爹告诉你的话,当时你也知道,天知地知,我们几个知道。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知道?可是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事情没成!不仅没成,还搭进去了我这么多年来埋下的最要紧的钉子!这又有这么巧?” 韩阳被恭王看的连说话时都忘了,副震惊过度的模样。 恭王就从喉咙里挤出丝笑声:“这事儿不对,哪里有那么简单?当初就我们几个人知道,我当然得查,也不光查你,他们也查。”恭王顿了顿,伸手指着他:“你也别委屈,你点儿都不委屈。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泄漏出去的消息?” 令长史和邹言征都是自己人,他是万万不会疑心到他们身上去的-----邹言征跟着他这么久了,妻儿老小都握在他手里,令长史......令长史他虽然无儿无女的,可是为了自己都能豁出性命被砍了条左臂,怎么可能背叛他? 思来想去,也只有韩阳这个外来的最有嫌疑了。 韩阳愣愣的看着恭王,过了片刻才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什么啊!王爷,您怎么能怀疑到我头上来?!我真是冤死了,我父亲可是跟着您造反的,这主意都是我父亲给您出的,您说我要是跟您过不去,不就是跟我父亲过不去吗?我怎么会这么做!肯定是我得罪了什么人了,他在您跟前嚼舌根子!” 他面说,面看着面无表情的吴峰。 ☆、六十九·试探 夜深人静的,恭王被他这一嗓子嚎的有些头痛,不耐烦的摆摆手喝住了他:“别哭了!”又看了吴峰一眼:“不关他的事,我叫他去的!”又狠狠地盯住了韩阳:“真不是你说的?!” 韩阳立刻指天发誓:“要是我说的,我爹立即被大卸八块,不得好死!” 这个誓发的倒是够毒的,恭王看了他一眼,吴峰也看了他一眼,他讪讪的放下了手,作势打了自己一嘴巴:“我这嘴......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王爷您放心,我怎么能干这事儿?你千万放心吧,我现在跟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怎么可能不盼着您好的?” 这倒是真的,从举起反旗那一天起,从韩正清开关门放进鞑子那一天起,韩家人就没了退路了,他再次深深的看了韩阳一眼。 韩阳打了个哆嗦似乎想到什么:“谁跟您说过看见定远侯在我那里转悠了?天杀的,这是想害死我啊!定远侯......”他一脸苦恼的看着恭王:“定远侯没被我父亲抓住?” 他在诈恭王的话,看看到底是有人恭王面前说了什么通风报信,还是恭王故意这么说。 恭王咳嗽了几声卷手放在唇边:“不关你的事。”听见他说韩正清没抓住定远侯的事,眉间的阴沉又增添一分:“你走吧!回去睡一觉。” 韩阳愁眉苦脸:“我怎么睡?那边宅子里的弟兄们恐怕吓也吓死了......” 恭王瞄了他一眼:“那就接过来!”见韩阳呆若木鸡,又有些不耐烦:“接过来,这么大的王府,还怕住不下你几个人?简直笑话!在外头也是让人不放心,都叫回来。” 韩阳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还是端的住,朝着恭王点点头哈哈腰:“使得使得,只要您不怕花钱养着他们,我巴不得把他们都赶过来!” 一面又眉飞色舞的问他:“我父亲有信传来吗?” 他的母亲和韩语的母亲都被崔绍庭的人事先接走了,虽然韩正清对他们的母亲根本不在意,也肯定不知道走了没走,人在没在,可是总还是有一层担心的。要是韩正清发现了碰巧他们两个的娘都消失了,恭王又把京城失利的事告诉他,凭他的心机,一定会想到自己和韩语头上,他盯着恭王,面上眉飞色舞,心里冷汗涔涔。 恭王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现在这个时候,音信不通,怎么传信?!” 那些鞑子们到处乱冲乱撞,原先说好的不准乱来的地盘他们也根本不忌讳,又有崔绍庭的人,又有黄一清虎视眈眈,哪里能通信?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可是都石沉大海。 连军中的斥候也一个一个的马失前蹄,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你别竖在这里了,该干嘛干嘛去!把你那帮人,通通叫回来。” 韩阳应了一声是,朝着吴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恭王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问:“什么都没搜出来?” 吴峰点了点头:“发现了一串脚印,后来才发现是他的小厮的,那小厮跟隔壁的姑娘夜会......”他含糊的说了一句,又道:“确实没搜出什么来。” 恭王嗯了一声,目光仍旧阴沉:“盯着他,死死的盯着他。”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肯定有人走漏了消息,其他人都不可能,这个韩阳虽然是韩正清的儿子,可是,谁知道呢? 吴峰恭敬的领命,恭王又道:“请令长史来。” 令长史来的很快,站在恭王面前,像是一颗树桩子,死气沉沉的。 恭王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旋即又松开,揉了揉眉心:“京城那边......谢司仪失手了.....” 令长史抬起眼睛看了恭王一眼,又立即垂下了头不再看他,半响后才道:“太孙妃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有她在宫里,谢司仪很难成事。” 恭王更加恼怒:“那就是个妖孽!” 是,连韩正清都说,这女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孽!他恨得牙痒痒:“现在怎么办?唯阳和唯昀不知道在哪里,朝中可不少老头子都建议老不死的杀了他们来震慑我,他们可都是我的儿子!”他在房里焦躁的来回踱步:“还有谢司仪,她这一倒,我在宫里就没有能用的人了,接下来怎么办?之前计划的好好的,我连檄文都叫人写好了......” 眼前的这个人,他居然想着要弑母弑父,而且真的付诸了行动。令长史冷不丁的笑了一声,这笑意在冬夜里显得分外的冷。 他会关心自己的儿子,却忘记了从前卢皇后和建章帝也是这样宠着他纵容着他。 令长史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恭王终于察觉到了令长史的不对劲,冷淡的看着他:“你嗯?嗯了一声就完了?!本王是让你给我想想,怎么描补描补!现在事情......事情根本没朝着我们原先预想的方向走......”他更加烦躁:“还有,肯定有内奸,肯定是有谁把我们的计划泄漏出去了。宋楚宜那个妖孽,她再聪明他不可能聪明到这个份上,一定是有人提醒了她,一定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我一定要抓住这个人,你说,会不会是韩阳?” 令长史压根没怎么听恭王说话,他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叹了口气:“王爷,我累了,这夜已经深了,我得回去睡了。” 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只想着睡不睡的,恭王恼怒的啪嗒一声把桌案上的书猛地摔在了令长史身上,把他砸的倒退了两步,紧紧盯着他看了半响,冷笑道:“滚!” 令长史也就真的滚了,穿过了廊柱,站在拐角处看着庭院里的一株梅花看了半响,默不作声的又挪回自己屋里去了。 吴峰有些愕然的看着令长史的背影,不解的转过头来看着恭王:“长史他这是......” ☆、七十章·疯子 “失心疯了。”恭王冷冷的说了一声,心里开始对令长史也涌起了怀疑----不然的话为什么他跟从前大相径庭?好像抽风了一样,最近死气沉沉的,问他什么除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要这个长史来做什么?!他忘记了自己说只要令长史养老的话,叮嘱吴峰:“这件事,还是要查,仔仔细细的查。” 吴峰恭敬的弓腰应是,看着恭王:“那白鹳那边的事......” 之前是说让韩阳来领这个差事,可是现在韩阳眼看着有嫌疑了,让他去,是不是太冒险了?恭王点了点头:“寻个由头,明天我跟他说,不叫他管这事儿。你下去吧,盯好他们。” 韩阳跌跌撞撞的飞扑着回了宅子,激动担忧得心都快从胸腔里扑出来,虽然说吴峰摆明了什么也没搜到,可是他这心里的担惊受怕可一点儿也没减少,到了宅子里,他先立住了,看着自己的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关了门把他迎进屋里,再看看立即被掩上了的屋门,有些愣。 屋里站着个身量跟他差不多的人正拍着桌子激动的说着一起享福的豪言壮语,路然隐在次间里,稍稍探出个头来跟他使了个眼色,他就会意了,偷偷猫腰从墙根底下一熘烟钻到了房里,见定远侯和韩语都在,这才真的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一面从桌上提起一壶茶,也不管冷热,尽数倒进喉咙里,咕咚咕咚几下喝完了,仰头看着他们:“出事了,说是京城传来消息,恭王那俩儿子没走成,埋在卢皇后宫里最大的那根钉子也被拔出来了,恭王气的了不得,现在怀疑是有人泄漏了消息。我就是头一个被怀疑的。” 恭王会疑心到他身上倒也算是正常,路然挥着一块帕子正擦着袍子上的污渍,闻言就不以为然的道:“这还用说?明摆着的事儿,从吴峰传进来找人开始,我就知道是为了什么来的了。有六小姐在京宫里守着,又有我们提前送了消息给崔大人,崔大人又送了消息回去给六小姐,恭王还想成事?那是做梦呢。” 韩阳又给自己灌了一口茶,驱散了一些刚才连轴转的紧张焦虑,就摇头:“那也不尽然,恭王这人狡猾的很,说不定还是留有后手。我就觉得他肯定不止那什么司仪一个人,这次不成,肯定还有下次的。而且,我父亲那边......” 他抬头看了韩语一眼,韩语会意,跟着的他的话点头:“没错,恭王的人是不是折进去了不要紧,我父亲的人却绝没那么轻易折进去的。” 这些事儿毕竟远在京城,他们就算是担忧也插不进去手了,定远侯立即把话题转回到了眼前这件事上:“出了这样的事,以恭王的性子,必定不会再把收服白鹳军队的事儿交给你。而且肯定还会叫人紧紧盯着你,外头替代你的人再说最多一刻钟,外头就有人要敲门来催促你快点带人去恭王府定下来了,你信不信?” 韩阳当然信,他叹了一声气,刚才在恭王和吴峰面前的生机勃勃瞬间变得一团死灰一样:“我信。既然这样,要不我们就逃吧?” 韩语先嗤笑了一声:“逃?往哪儿逃?现在这西北可到处都是恭王和父亲的天下,要是被抓住了,命还是小事,就怕连生都死不成。” 韩阳又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那能怎么办?你们总说那什么六小姐如何如何厉害,要不,去信问问她?” 路然跟他混的比较熟了,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别瞎说,现在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还来得及?”他想了想:“他怀疑你,咱们就把水搅得浑一些。” 韩阳很有些不解:“怎么把水搅浑?” 要想把浑水澄清有些不容易,可是要把水搅浑可就要轻松的多了,路然笑了笑:“栽赃陷害,移花接木呗,多的是法子。” 说着就真的给出了法子:“你刚才说,还有谁知道你说的这事儿?就是你父亲告诉恭王的那些事儿。” 韩阳想了想,道:“令长史,邹言征,吴峰也知道......” 路然拍了拍手:“去找几个人,多往他们那里走几趟。恭王这人疑心重,立刻就会把目光移到他们身上。” 韩阳答应的飞快:“那白鹳那边威海卫的事儿呢?我怎么管?” 路然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不过还是稳得住,实话实说的道:“还能怎么办?现在这时候,先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先把嫌疑洗清了再说。” 韩阳有些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又有些好奇他们怎么躲过的搜查:“吴峰这人龟毛的很,他身边的人也一个个都跟锦衣卫似地难缠,你们怎么逃过的?” 他可真是提心吊胆的啊,生怕他们被抓个现形。 定远侯没说话,路然掩着唇咳嗽了一声,韩语最实诚:“躲在鸡舍里了,鸡舍是在水泥砌的楼梯底下,没人去看。又有平安装出和人夜会的样子.......没人注意到我们。” 这,虽然损了点儿,躲在鸡舍里也窝囊里点儿,可好歹躲过去了,韩阳笑了两声,开始琢磨怎么找人不留痕迹的去令长史和邹言征那儿转几圈。 令长史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面,窗外的风刮进来吹的昏昏欲睡的他瞌睡全无,他慢腾腾的拿起杯子,又拿起了壶倒了杯水啜了一口,缓缓的叹了口气。 恭王真是疯了,居然真的想杀了卢皇后。 居然还真的跟韩正清狼狈为奸引鞑子入关,日后史书上都肯定要给这样丧德败行的事儿给记一笔...... 不是疯了根本做不出这种事,还想着联系韩正清,还想着再描补描补,再在京城动手脚......鞑子入关怎么残害的百姓他看不见,大同那边的惨事报过来他也不在意,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说到做到了,今天一万六,补上了昨天的,所以大家放心,不会两天的合成一天更然后说是爆更的啦。明天我尽量一万六,不能的话就后天补上,反正四更是打底的。爱你们么么哒,我实在支撑不住了,真的头都发晕了,我去睡觉啦,大家晚安,早点睡哦。 ☆、七十一·栽赃 这夜令长史根本没睡,眼睁睁的看着桌上并没有罩着纱灯的蜡烛点点的烧成了蜡油,眼睁睁的看着天边亮起了鱼肚白,看着漫天的风雪,点点挪动麻的脚,挪出了屋子,径直往恭王那里去。 邹言征刚好从恭王屋里出来,脸色很有几分不好看,见了他倒是有空朝他叹声,立住了脚,好心的劝他:“王爷心情不好,为了京城那边的事儿,你应该知道吧?先生,不是我说你,你好好的给出个主意怎么了呢?别跟王爷犟着了......” 刚才恭王恼怒的模样真是把人都吓了跳,依邹言征这么多年来对恭王的了解来看,这是动了真怒了,个不小心,恐怕就真的有性命之忧。令长史无儿无女的,人却是还不错的,实在犯不着这个时候上赶着跟恭王过不去,这不是找死呢吗? 令长史朝他微微颔示意自己知道了,却还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等人进去通报,副非得见到恭王不可的架势。 这可真是......邹言征看着他的背影,半响叹了口气,提脚走了。算了,现在他顾自己还顾不上呢,令长史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恭王暴跳如雷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令长史站着没动,片刻后吴千离和吴峰也同出来了,看了他眼,里头就有内侍来请他进去。 “什么事?”恭王语气很是不好,盯着他嘲讽的笑了声:“怎么?先生您这是睡醒了,现在给我出主意来了?” 令长史摇了摇头,对恭王这嘲讽的语气充耳不闻,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声音冷淡的道:“老朽是来跟您辞行的。” 辞行?!恭王哈了声,嘴角嘲讽的弧度更加扩大了些:“辞行?你要去哪儿?!” 他看着令长史,心里原先对令长史的两分怀疑加重到了七分,眼光闪烁透着杀意:“先生从前不是说过定会辅佐我吗?怎么现在我快要成大事了,先生却要走了?” 人旦有了怀疑,从前对方的好就通通都能被抹去,现在恭王就根本想不起从前令长史的好,想不到令长史为了他直胳膊都被卸掉的牺牲,他只能想到京城的事失败了,是有内奸。 而韩阳虽然有嫌隙,可是现在看来,令长史的嫌疑半点儿也不比韩阳的少-----这老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前阵子开始就总是跟他做对,说他这不对那不对,还说过好几次要走的事,现在出了京城那么大的事儿,他不想着帮自己,还想着脱身...... 令长史叹了口气:“王爷现在外有鞑子帮衬,内有锦乡侯出主意,哪里还用的着我?老朽老迈,不堪大用了,求王爷成全。” 恭王根本连看也不愿意再看他眼,面色铁青的看着他:“原来先生是这么想的。”他眼里杀意更甚,外头却忽然有内侍敲响了门,说是有斥候送了消息来。 现在这时候,什么消息都极为要紧,恭王顾不得这个昏了头的疯子,想了想,让他出去,再令人叫了斥候进来。 令长史被内侍连拖带拽的拖了下去,怔怔的在院子里立了半响,再抬头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蒙了层灰色,好半响眼前的景象才清晰了,转身回了房。 才回了屋子不久,正打包东西,他这已经冷落了阵子的屋门就被人拍响了。 这个时候,恭王待他冷淡至极,众人也都是会看人下菜碟的,他想了想,以为是恭王派人来叫他滚了,开了门瞧,却现并不是别人,是白鹳的孙子。 白鹳的孙子是恭王身边的护卫,白鹳出事之后,恭王为了收揽人心,并没有对白家赶尽杀绝,毕竟白鹳曾替他效力这么多年,白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因此白鹳这孙子白群的差事,仍旧还保留着。 他有些愣神,见白群拱了拱手,就皱眉道:“不知道白小公子来这里......” 白群拱了拱手,诚恳之极的朝着他长揖到底:“小子是来请教先生的。” 令长史深深的盯着他看眼,已经整晚没睡的昏沉沉的头终于又开始转了,想了想就道:“你是来报仇的?” 见白群大惊失色立即要摆手,他笑了笑,把门开了,让白群进来:“进来说话吧。” 白群抿着唇犹豫的立在原地半响,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进了屋。 令长史用仅剩的右手给他倒了杯茶,往他面前推了推:“泄漏消息的事儿,还跟你有关?” 白群这回是真的被惊得跳了起来,面色复杂又惶然的看着令长史,没有说话。 令长史也不需要他说话,他自顾自的又笑开了:“让我想想......王爷他其实说的很对,知道这事儿的,知道他往京城去做什么的,只有这么几个人,数都数的过来,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让我猜猜......邹言征肯定不会这么做,他没有退路了,家老小都捏在王爷手里,吴统领更不会这么做,王爷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伯乐。王爷他怀疑韩阳.......是韩公子吧......” 白群的脸色简直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他知道令长史是恭王的谋士,可他是恭王身前的护卫,他知道令长史昨天把恭王气的暴跳如雷的事儿,所以他才把主意打到了令长史头上-----毕竟令长史已经惹怒了恭王了,个不肯替恭王办事的人,又惹得恭王这么生气,恐怕在恭王面前已经挂了号了,再被栽赃栽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可没想到令长史的确是心生退意,对恭王心灰意冷,可是这洞察力却还不是般的强。 令长史也懒得跟他废话,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抬目看向白群,忽然问他:“你为什么要背叛王爷?” 这话问的有些多余了,白群目光陡然从惶恐变得锐利,恶狠狠的盯着地上啐了口:“当然是为了我爷爷!” 回来的有些晚了,今天大概更万。不算爆更,就是平常四更保底多加了更。不过可能会晚点,如果我熬不住的话大家也放心,会补上的。另外我自己建了个群,以后有事定会在群里说声,虽然我这个人很无趣也不会聊天,可是爱大家的心还是满满的,大家起来玩吧,书城的朋友们也都来玩啊~~群号是:592275461 ☆、七十二·陷害 白鹳和林冲死的是挺冤枉,这两个人都算是恭王的旧臣,可他们同时也是朝廷的臣子,领的是朝廷的俸禄,他们不过是认天子不认恭王罢了,就因为想把兵权交给钦差大人镇南王,就被恭王设局杀了。 令长史想不通恭王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分明从前的恭王并不这样,可是想的通想不通,恭王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不仅丧心病狂的连父母也想毒害,更是把天下人的性命都看的如同草芥般,引异族人进大周国境来残害自家百姓,这种人,他当得成天子?!别说什么史书是由胜利者编写的,就算唐太宗曾经有玄武门之变,可人家也没敢勾结外族人...... 越想越远了,令长史咳嗽了声,看着白群:“你爷爷他......”他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说说吧,你是怎么把消息透露出去的?透露给了谁?” 令长史甚至都不想问问为什么白群要选择栽赃自己,现在他已经失宠了,恭王自己就对他先有了几分怀疑,现在这个时候,不栽赃到他头上栽赃到谁头上? 他只是好奇,为什么韩阳会忽然选择叛变恭王?因为当初这个主意,可是由他带来递给恭王的。没道理中途反水啊------韩阳的爹可是锦乡侯,他哪里有反悔的余地? 白群面色有些不自在,自己也觉得令长史这态度有些诡异,可是不知怎么的,令长史这心平气和的态度又叫他很是放松,他垂了头:“我们......” 他说了这两个字,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多错多,要是令长史只是表面和气,背后就出卖了他怎么办?还是要咬死了不认的。 今天并没太阳,天阴沉沉的飘着雪,冷风直往人骨头里钻,令长史正觉得自己断了的左臂隐隐作痛,外头忽然响起了喧闹声。 他的院子离恭王的寝殿不算远-----从前恭王妃还在的时候这里自然是规矩森严的,可是现在府里没个女主人,恭王又要造反,当然就顾不得那么多,把他们这些谋士和近臣都给就近安排了,好随时商议事情,现在他就能听出骚乱是从恭王那里响起的。 “这是怎么了?”他看了白群眼,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点猜测:“你们闹的?” 他用的是你们两个字,算准了白群后头必定是韩阳,算来算去,也没别人了。 白群有些不安,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看着外头的动静,面色变得很差。 令长史瞥了他眼:“你们今天究竟打算干什么?”见白群朝他看过来,又指了指自己放在榻上的包袱:“我这是已经打算走了的,恭王这人,并非明主。我已经决定不替他效力,你究竟是不是背叛了他,我不甚在意。” 他的确不在意,自从恭王答应了韩正清的提议之后,他对恭王这个人就彻底死心了。他之所以还是想问问白群韩阳的事,并不是为了韩阳。 韩阳是韩正清的儿子,怎么算他也不该违背韩正清的命令,所以,往京城递消息不会是韩正清的意思吧?难不成韩正清是想还没过河就先拆桥,现在就已经想吞掉恭王自己举兵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人向来就这么丧心病狂,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坏主意都是他给恭王出的。 屋外的护卫都被惊动了,群群的往恭王那边涌,白群这才有些慌了,只手探在袖子里,似乎很是犹豫。 令长史人老成精,看他这模样,想了想就道:“是要引着人来我这里的吧?你要是再不走,被人现在我这里,可就走不脱了,也栽赃不到我身上了。” 白群早就已经惊恐过回了,这回倒是并不惊恐了,看着令长史,咬了咬牙抬脚就走。 这是不打算栽赃陷害了?令长史挑了挑眉,喊了他声:“东西留下吧。” 白群站住了脚回身看着他,探在袖子里的右手动了动,这回不惊恐了,脸的震惊。 “你来这趟,不就是为了栽赃我吗?贼赃不在我这儿,怎么能陷害成?”令长史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你们能往京城递消息,我很欢喜。若是我有能力,我早就递了。所以,你要留什么东西,赶紧留下吧。” 白群还在犹豫,令长史已经上前了几步,眼疾手快的从他右手里抽了把,把沓纸袖进了自己袖子里,把他往外推了把:“快走罢,你肯定是早就把我这里监视的人都引开了才来的,等他们回来,或者王爷查到我这里,看见了你,你可就脱身不得了。” 白群被这么推,立即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站在门槛里,断了只手,似乎老了十几岁的令长史,犹豫半响,立即转过头奔走了。 令长史看了眼放在床上的包袱,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裳,坐在圈椅里,缓缓的展开了信瞧过去,还剩下了卷纸,他放在袖子里。 嗯,这笔迹,是他的,模仿的很像。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信居然是写给定远侯的,信里以他的口吻交代定远侯,定要联系上吴峰,吴峰现在是恭王身边的大红人,以后必定是要接管白鹳那万三千余名护卫军的,到时候要是能拉拢的了吴峰,不愁大事不成。 原来是定远侯......令长史有些怔,外头响起阵甲胄兵器的摩擦声,他连忙回过神,拿着这封信往已经燃烧了整晚到现在还剩下手指大小的蜡烛上头去烧。 可是他只来得及烧了个角,就被人脚踹翻在地,登时被踹出去老远,喉咙痒,呕出口血来。 恭王面色铁青的像是头暴怒的狮子样从吴峰身后走出来,看了他眼,亲自捡起了没来得及没烧掉的信,只看了遍,就伸腿狠狠地在令长史胸口又踩了脚。 令长史整个人如同被放进了滚水里煮熟了的虾,蜷缩着身子整个人都弓起来,痛的瞳孔放大。 ☆、七十三·意思 恭王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令长史在地上缩成团,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是奇异的真的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失望愤怒和失落也通通没有了。 恭王脚踩在他胸口,顾不上他现在的心情,愤怒得像是只暴走的狮子:“很好!很好!竟然真的是你!” 他连用了两个很好,面色看上去却半点也不好,他是怀疑过令长史,可是这怀疑跟对韩阳的怀疑相比起来简直小的不知多少,结果却偏偏是令长史,他觉得脑子轰的声如同烟花炸响,整个人都是懵的,半响后才恶狠狠地回头盯了吴峰眼。 好在他还是有理智的,信上只说要拉拢吴峰,没说吴峰已经被拉拢了,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很快把这丝不舒服给掩盖了,盯着缩成团的令长史,问他:“为什么?!” 他想不通,从前令长史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这只手就是为了他没的,可是他渐渐的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冷淡,到现在居然出卖他。 令长史呵了声喘出口粗气,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上,看着恭王,忽然笑了:“有什么为什么?我劝了王爷很多次了,韩正清是佞臣,他说要引鞑子入关,这是遗祸万年的事......” 恭王血红着眼睛,恼怒的又踹了他脚:“说正事!你怎么把消息传给定远侯的?他人呢?!他人呢?!” 他说着,又跑出去看了回,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环顾了圈屋子,吩咐吴峰:“搜!仔仔细细的搜!” 令长史窝在地上喘着粗气,疲倦万分的闭上眼睛,仿佛恭王和这屋里的干乱翻乱找的人根本不存在。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也好,也好。总算是......总算是赎了些罪孽,他以后死了,也有面目去地底下见祖宗了。 吴峰翻翻找找,连令长史的包袱都给抖搂了个干干净净,还是什么也没找着,又往令长史身上去翻,这翻又翻出卷纸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恭王已经劈手夺过,拿在手里迫不及待的看了遍。 是兵力分布图和太原的舆图!恭王这回真是彻彻底底的相信了令长史是背叛了他,可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又忽然清醒了,暴怒的情绪瞬间敛去,吩咐吴峰:“把他押下去,好好审,务必给我审出定远侯的下落来!” 吴峰低头应了声,拖着令长史出去了。 邹言征听见消息的时候,令长史都已经下狱了,他怔怔的看着恭王,啊了声,第反应竟是张嘴道:“不会吧?” 令长史已经跟了恭王这么久了,根本就不可能下船了,这是失心疯了么这不是? 他见恭王对自己怒目而视,又连忙摆手:“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说......平时也没见令长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何况令长史他哪里有这个本事往京城递信?京城也未必有人理会他,怎么可能还让他把信诵经宫里送给太孙和太孙妃?” 恭王冷笑了声:“有定远侯在,怎么不能?” 邹言征就愣住了:“定远侯?!令长史怎么能勾搭的上定远侯?” “我怎么知道?!”恭王又恼怒起来:“斥候带回吴千离的信,说是咱们在武安对阵黄清大败,黄清好似对我们的兵力布置和战术十分清楚,轻而易举的就打败了我们,之前这两个多月,他可是对着武安束手无策的!这不是有内奸透露消息是什么?” 恭王吐出口浊气,似乎要把内心的郁闷烦躁宣泄出去:“能进我书房的人有几个?能接触到这些机密的就更是屈指可数了。今天令长史来我屋里辞行,我就觉得不对,后来我又见完了斥候,想着恐怕是有人偷了我的东西,就现抽屉里原先放着的舆图位置不对......守门的说,昨天晚上我见完令长史后,令长史又回去了趟......” 证据这么充足,邹言征也不得不信了,他时没能反应过来,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令长史这个跟了恭王这么久的老人,这是图什么啊?唉...... 他这么想的时候,白群也正看着脸惊愕的韩阳,情绪有些低落的重复了遍:“不是我栽赃成功了,是他自己帮我栽赃了他自己的。” 这话说的有些绕,可是之前已经听过了遍事情经过的韩阳还是明白的,他挠了挠头:“这......你答应帮我偷舆图,帮我混进书房是因为你爷爷死在恭王手里。这令长史图什么啊?不会有诈吧?” 他连问了三个问题,白群根本不知道怎么搭,事实上他自己脑子里也乱的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着不像。”他还是说了声:“他最近时常跑到王爷那里辞行,惹得王爷不高兴也不是天两天了,今天我过去,他正收拾行李,看样子是真想走。” 韩阳自己也懵,再跟白群确认了遍他没有暴露,才让他回去了,自己七拐拐的,在城里兜了整圈,这里吃吃那里喝喝,最后在花街里看迷了眼,摸进了家妓院。 跟着他的人哂然:“不是我瞧不起这位公子,可是他这样子......像是干得出大事的人?” 韩阳才管不着监视的人怎么想,只要白群没暴露,他跟白群来往就是极正常的-----现在恭王可还没说不叫他管白鹳那档子事儿呢,他跟白群早就堂堂正正来往不知多少回了,私底下吃酒看戏也是常有,不怕他们多想。 他上了楼,在间敞开了窗户的房里坐了下来,跟对面的红牌吃酒,听曲儿听了半日,才关了窗户。 窗户关,屏风后头的定远侯和路然才都出来。 最近查的严,哪里都不好躲,他们干脆躲在妓院里了。 韩阳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把令长史的事说了,问他们:“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七十四·报信 定远侯没说话,贯滑头的路然敛了声气,琢磨回,双手负在身后,忽而叹了声:“文人的风骨吧......文死谏,武死战,他死谏不成......”说了回又顿住:“也算求仁得仁了,原先不是说他直力劝恭王不能听你父亲的唆使吗?他估计早就寒了心了。 只是......他居然还愿意帮帮我们,这人......不错。” 当然,他们原本也是想了很久也思量了很久怎么不动声色天衣无缝的栽赃到令长史身上,可是由令长史亲自配合,那才更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了,他亲口承认,恭王和其他人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令长史最近的举动又的确异常。 诸人默契的安静下来,都觉得有些压抑,还是定远侯先缓了过来:“韩正清引鞑子入关,这点就注定了文臣清流们要视他为洪水猛兽千古罪人。他自己以为可以把罪名推到崔绍庭和圣上身上,可是他却忘了,不管什么原因,他就是弃城了......” 以后谁敢再相信他?谁不怕他时气性上头再次抛弃百姓们逃跑?从他领着自己手底下的兵退出大同那刻起,他已经失了民心了,这点,不管他将来如何粉饰太平,也抹平不了。 所以令长史这样的文人,恨他简直是不言而喻的。 他说完了这句,就道:“那封信里提了吴峰,虽然只是说劝我拉拢他,可是在恭王心里肯定是有个钉子。令长史在他心里恐怕跟吴峰差不多重要,令长史都能背叛他,吴峰为什么不能?有了第个,他就会担心有第二个,这威海卫的事儿,若是没料错,应该是稳当了。” 定远侯话音刚落,底下的龟奴就在楼下嚎了嗓子:“韩爷!有人找!” 定远侯和路然眼疾手快的隐入屏风后头,直接从屏风后头的小门去了隔壁,之前在隔壁的歌姬舞女又重新从屏风后头转出来,千娇百媚的倚在韩阳身上。 韩阳懒洋洋的刚说了声进,个兵丁就冲进来:“韩公子,王爷正四处找您呢,可让我好找!” 恭王找韩阳是为了让他去荆州找韩正清的事儿:“你收拾收拾就动身吧,给你父亲带个信,说是京城那边我失手了,问问他怎么办。” 韩阳被恭王惊得呆了,立在原地半响才往后跳了几步:“王爷,我不去,我还得给您干活呢!” 恭王瞪他眼,没好气的摆手:“你能帮什么忙?!你能帮的都是倒忙,你去找到你爹,给我带个口信,就真的是帮了我了!” 韩阳还以为恭王叫他来是为了把收服白鹳护卫的事儿交给他,没想到恭王是要他回荆州,要他回荆州,这不是要他的命了吗?他死皮赖脸的猴着恭王不肯走:“这兵荒马乱的,我哪儿找得着我爹啊......军中有的是好斥候,您让他们去不就完了吗?我接着给您做事......” 恭王没理他,他正烦着呢:“要你有什么用?!” 想了回,正好有人进来禀事,他听到半就心头火起,忽而指着韩阳:“你不去找你爹,那你去给我撬开令长史的嘴,给我问出定远侯的下落来,问的出来,你要什么给你什么!” 早就听说韩正清这人在酷刑上极有造诣,比来俊臣之流也不遑多让,他的儿子,又从小带在军中泡大的,学不到精髓,点皮毛总学的到吧? 韩阳张了张嘴,啊了声:“敢情这泄漏战术的是令长史啊?......” 恭王瞪了他眼,他立即转过身溜烟跑了。 他去的时候吴峰正叫人拿了个麻袋要往令长史身上套,令长史只手被吊在架子上,头无力的垂向边,衣裳被扒的只剩件单衣,显得单薄又瘦弱,花白的头上沾着点点血痕,半点动静也没出来。 他站住了脚,竟然时没敢动,指着令长史问吴峰:“死了?” 这帮畜生!他牙齿咬的死紧,生怕自己骂出不好听的来。幸好他这人面上功夫早已经修炼的如火纯清,如何说套想套,他是无比清楚的,因此面上瞧着半点异常也没有。 吴峰挑了挑眉:“没有。”说着又吩咐人把令长史的手放下来。 韩阳几步蹿过去站在他旁边,看着令长史问他:“那你这是干什么?我以为你要收尸了。” “上刑。”吴峰瞥了他眼,拿手指着旁边笼子老鼠:“把他跟这些老鼠套在起,他就知道厉害了。” 韩阳面皮抖了抖,猛地摇头:“不行!” 他环顾了圈大牢,再看看面前奄奄息的令长史,见吴峰满怀兴味的盯着自己,就怒气冲冲的推了他把:“你他娘的不是想打死人吧?这人死了,我还怎么问话?!” 吴峰被他推的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踢倒了炭盆,站定了之后理也不理他的挑衅,吩咐人动手。 韩阳这回是真的急了,伸手就是巴掌摔在提着麻袋的兵丁的后脑勺上:“我说不行!王爷说了,这人让我来审。” 面又指着吴峰冷笑:“原来你就是这么审的,怪不得你半个字都问不出来,废物!” 韩阳最近好像越来越嚣张了,吴峰若有所思的不着痕迹看了他眼,重又把目光落在令长史身上,冲着兵丁摇摇头,对韩阳道:“既然如此,那你来审。” 韩阳玩世不恭的背着手围着令长史转圈:“好啊!我来审就我来审!本来也是我审,你快滚吧,我头件事就是要叫他自己在这牢里呆上两天。” 吴峰坐在旁边椅子上:“你在这陪着他呆上两天?” 韩阳还没答,外头已经有人来报信了:“吴统领,韩公子,大同那边来了报信的人了,王爷叫你们都过去呢!”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对视了眼,都疾步朝外走。 韩阳绕过令长史,飞快的伸手拍了他拍,走了。 第四更啦,第五更不知道能不能更出来,所以大家不必等我,更不出来会补上的~~~么么哒,大家晚安。 ☆、七十五·喜讯 吴峰走的快,韩阳在他后头半步不落的跟着,面上仍旧闲庭信步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却忐忑得几乎承受不住-----他父亲怎么好端端的送信来了?从前他来的时候韩正清就说过,两边恐怕音信不通的,所以把该交代的事都一次跟他交代清楚了让他告诉恭王。 按理来说,他现在忙着对付崔绍庭,应该没空顾得上恭王这边的事才是,还是说,有旁的事-----譬如说发现他和韩语的母亲都不在荆州城了,因此琢磨出了些什么来? 想到这一点,这大冬天的,他身上的衣裳却都被汗黏住了,整个人焦躁的厉害。可再焦躁也不能露出来,进了恭王书房的时候还特意神采飞扬的看着恭王:“王爷您放心,我比吴统领审人的能耐强多了,保准给你审出个子丑寅卯来!” 原先还暴跳如雷的恭王如今却好似被撸顺了毛,一脸的笑简直遮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哈哈大笑:“好事,好事!” 韩阳被他的目光一瞧,先是一愣,紧跟着才笑起来,踮起脚朝他靠了靠,厚着脸皮想要往他手上瞧:“我父亲说了什么惹得王爷这么开心?王爷也跟我说说,让我沾沾喜气......” 恭王瞥他一眼,幸好苏日安怀疑了眼前这人,却并没真的对他怎么样,否则要是韩正清知道了,岂不难看?韩正清如今毕竟还多的是用处呢。 他不动声色的把信一阖扔在桌上,拿上本书往上头一盖,笑了一声:“用不着你看,我告诉你们也是一样的。” 他心情这么好,自然肯定是好事,韩阳心里担忧,面上还附和:“好好好,王爷快说!” “鞑靼太师已经同你父亲见上面了。”恭王搓动着双手,喜动颜色:“太师手上可带着十万铁骑,同你父亲在荆州会和了,还愁什么?” 这么快!韩阳心里的石头好似又重了许多,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呵呵了两声做出个笑的模样:“这么快啊......那我父亲是不是就不怕崔绍庭了?” 他实在担忧,如果崔绍庭那里都支撑不住了,那还说个什么狗屁,他现在跟定远侯合作也无疑是螳臂当车,这么一想,心里简直像是着了火,片刻都不得安心。 恭王显而易见欢喜的了不得,哈了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怕他做什么?!他手上充其量也就一些守备兵,宣府离得又远,现在定远侯下落不明,镇南王龟缩在晋中不出,一个黄一清还被咱们阻隔在了武安......”他目光发亮,笑出了声音:“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他既然心情大好,内奸又已经揪出来了,刚才武安失利的阴霾也就瞬间过去了,现在黄一清一时占了便宜没什么,反正内奸已经捉到了,再有人给黄一清通风报信也不能了,看他以后怎么嚣张的起来。 现在韩正清跟鞑靼太师几乎所向披靡,晋中.......等韩正清和鞑靼太师彻底把崔绍庭给弄死,下一个地方就是晋中,然后他们再打进紫荆关去,直接往通州去,围了京城......让那些人通通都付出代价! 韩阳心里已经如同被千万块碎冰砸了一般,冷的直想发抖,可脸上的笑却还是灿烂的像天上太阳,看着恭王的面色,想了想就笑:“我爹本事不用说,又有鞑靼人帮忙,崔绍庭肯定不是对手!恭喜王爷!” 他这一声马匹这回真是拍到了点上,恭王看着他的神情都变得和蔼了许多,仿佛怎么看他怎么顺眼,他见恭王这副形容,就壮着胆子跟恭王旧事重提:“那我这回不去找我爹了,白家那事儿还归我管吗?” 不管怎么样,现在要到白鹳手底下那批兵才是当务之急,要真是跟韩正清寄来的信上说的那样,情势就更危急了,既然危急,手里有人,好歹机会还更大一些不是? 他觉得现在自己就跟踩在刀尖上一样,随时随地都能被一箭穿心。 恭王心情大好,对于他的这个要求并没多大犹豫就准了:“好,那你去。”他顿了顿,想了想又道:“令长史那边......你去审个清楚,你父亲寄来的信上还说恐怕定远侯是流窜到了这一片想找崔家寻求帮助了,晋中被围的铁桶似地,他哪里进得去?令长史又跟他有勾结,他肯定现在就在城里,你给我好好审,审出来了,有赏。”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韩阳求之不得,反正也不耽误他去做白家的事儿,闻言嘴角弧度咧的更大许多,不断朝着恭王应是。 恭王笑着摇头,打发他出去:“去吧,白家那事儿先不必着急,他们就在那里,朝廷的辎重粮饷下不来,他们能撑过今年冬天?不投靠我,就等着饿死吧!不急,你先去把令长史这事儿给我探问清楚。” 他要知道,定远侯究竟在哪儿,这是个厉害人物,落魄了居然也还能勾搭上他的长史,拿到兵力分布图和舆图,谁知道他会不会夜深人静的时候绕过层层守卫进他的王府来行刺------当初定远侯就曾经深夜潜入过苗疆当地土司的府里把叛乱的土司给一刀割了头,这事儿他做的轻车熟路了,没什么不能的,他的命却金贵的很,可不能有一丝闪失。 韩阳这才想到这一点,白鹳底下的人骨头再硬,能硬的过肚皮?到时候辎重粮饷都没有,就算上头肯,底下的士兵们恐怕也要闹乱子出来。 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他心里有了谱,知道这事儿难办,可再难也得办,应一声,说了一大通叫恭王放心的好听话,飞快的往外扑出去了。 恭王就再打量了吴峰一眼,目光又从他身上移开:“林冲手底下的,都归拢好了?” 林冲底下近两万人都是由吴峰管了的,恭王还封他当个统领,从前再信任吴峰不过,可是经过令长史这封还没来得及递出去的信,这种信任就又有些动摇了。 本来折腾完大前天那一次还以为总算差不多了,医生都说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可今天又烧起来,我真的快崩溃了,压力大到简直想从医院楼上跳下去...... ☆、七十六·离间 吴峰倒是没怎么察觉出来恭王不把令长史和白鹳的差事再交给他有什么不对,他本来就忙的很,林冲手底下帮人虽然都被收归了,可是还是有闹腾的厉害的,林冲的兵都驻扎在广宁卫,前儿刚传来消息说是广宁卫起了暴乱,有林冲原先手底下的个参将说恭王是乱臣贼子,撺掇了几百名士兵想夺权。 只是他直要顾着恭王这边的事儿脱不开身,既然现在恭王这边的事儿都有了头绪了,韩正清那边的消息又是极好的,他也就放了心,实话实说了广宁卫的情况:“恐怕不大好,棒子刺头挑事,昨天斥候来报,倒是说镇得住,可是我看还是治标不治本-----广宁卫跟白鹳的威海卫样,有些难对付.......属下想亲自去趟。” 其实本来也是要他亲自去的,恭王之前就已经做好打算了,不过是想他能帮忙收拢收拢白鹳那边的威海卫才直拖着没叫他去。可是现在恭王听说他主动求去,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了-----定远侯和黄清不会已经在吴峰身上下过功夫了吧? 令长史的背叛叫恭王充满了不安全感,他实在是怕再有近臣又在背后捅他刀。 左思右想,他呵呵笑了两声:“算了,先不急。你也替我看着看着令长史,把这事儿给我审审,韩阳性子跳脱,就是个兵油子,再多的本事他却是没有的,别叫他给搞砸了。” 吴峰对恭王向来是言听计从的,恭王既然这样说,他也就没别的意见了,嗯了声,就告辞出去,倒是恭王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他却浑然不觉,往府里去换了衣裳吃了饭,交代了人往广宁去趟,又把自己亲信调过去先镇着场子,这才往王府里来。 韩阳并不在令长史这里,左右说他之前来过趟,交代了叫人不许动刑,日三餐按时给,人却不见了。 他听了,抬脚往令长史走过去,令长史已经被安置好了,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眯着眼睛,睡的昏昏沉沉,他还没问,已经有机灵的内侍凑过来答话:“也是韩公子的意思,说是得让人养养精神,才能好好问话。” 吴峰不怎么把韩阳放在眼里,倒不是因为他看不起韩阳是韩正清的儿子,而是韩阳这人,喜怒太形于色,看上去就跟太原满大街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分别。 这样个人,又在军营了混了几年,越的不着调了,学的跟那些兵痞似地,坏习惯满身,却什么本事也没有。 他根本不在乎韩阳怎么交代的,叮嘱左右:“抬起来,浇盆水让他醒醒。” 这大冬天的,冷水就跟冰没什么两样,最是刺激人醒神了,还用养什么精神? 交代完了就先去找定远侯的韩阳并不知道他走后吴峰又去了的事儿,他这回不去之前那座花楼了,去了对面那座,从对面那座楼的后院转出来,又绕进原先那座,总算见着了路然跟定远侯,来不及寒暄,先把恭王之前打算让他去找韩正清,后来韩正清派人送信来的事说了,少见的有些低落:“听恭王这么说,那边崔大人的情形可能就不妙了。” 鞑靼太师是新上任的,他在大同镇守的时候对关外的情形知道的比较清楚,就跟定远侯道:“这个太师可是狠角色,之前就是杀了他兄长上位的,鞑靼的大王只是名义上的王,真正主事的还是这个太师也查,生性残忍嗜杀,自从他登上这个位子之后,大同边线就吃紧了,他为人又没什么道义,每次商队出关他就连人带货物全吞,久而久之咱们朝廷干脆就关了互市,他们不能买和抢了,现在又是冬天,有我父亲行方便,他们可不得跟饿疯了的狼似地么.....” 定远侯和路然对视眼,两人面上都有些忧色。他们是替崔绍庭担心,固原未必扛得住鞑靼跟韩正清联手。 要是崔绍庭那里都失手了,那......,连他们这些老江湖也不由得白了脸。 屋里时安静的有些过分,韩语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的,此刻忽然开了腔:“侯爷能联系上崔总制吗?” 定远侯朝他看过去,见他目光不躲不避坦坦荡荡,沉思了片刻便道:“你有办法?” 韩语点了点头,见韩阳也看过来,从桌上拿了张纸写了也查的名字,轻声道:“鞑靼铁骑虽然健壮凶猛,可是却也不是铁板块。”见定远侯目光亮起来,就接着道:“鞑靼的王毕竟是王,也查不过是个太师,他如此厉害,手上还握着比王庭多不知多少倍的兵马,鞑靼王能容的下他?其实早些年开始,鞑靼王庭里就有关于鞑靼王拓木和太师也查不和的消息传出来了,当初也查攻打宣府,本来说好了要拓木再派王庭的兵马做接应的,可是最后拓木那里个人都没派去......” 路然脑子转的快,听韩语这么说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离间他们?” 韩阳拍手:“是啊!他们两帮人不和很久了,之前我爹......韩正清他不是操纵着范家的商队吗?范家的商队分明是由也查保护的,出关收皮子顺利的很,可是次遇上王庭的人,人家半分面子也没给,抬出也查的名号来,反而还被打了顿,抢了所有货物......” 看样子,王庭跟也查之间的确是矛盾颇深,定远侯想了想,当机立断:“路然往崔总制那里去,亲自传信过去。” 他见路然张口要反驳,就朝他摇了摇头:“我这边已经差不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现在情势也朝我们倾斜。如果还是不能拿到白鹳那万三千名护卫,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你还是先去崔总制那里吧。” 被担心着的崔绍庭却半点不担心,他正细细的看着舆图,听了探子回报,忽而笑了:“也查真的要去荆州?” ☆、七十七·诱敌 大冬天的,他却因为骑马射箭训练士兵出了身的汗,站在风口里吹了会儿冷风,等那股热意散去,方才大步进了营帐。 之前被他吩咐过提溜过来的范二爷已经整装肃立,五官有些滑稽的皱在了起,想笑又不敢笑,见了崔绍庭进来,亦步亦趋的跟了几步站在他面前,低声邀功:“崔总制,我可是尽力了......您到底要也查去荆州干嘛呀?他要是跟韩正清真的会和了,您这里岂不是就危险了?”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崔绍庭要他去也查那里活动,撺掇着也查的弟弟收受了银钱之后劝也查答应韩正清的提议去荆州会和。 可是他很明白要是他不按照崔绍庭说的去做,他和他这些妻妾儿女们没个能活的下来,他愁眉苦脸的看着崔绍庭:“崔总制,我也不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您是投敌还是另有打算我也管不着,可是眼看着这都年三十了,您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您吩咐的事我都办好了的份上,放了我们?” 崔绍庭挑了挑眉,大步上前坐在上的木椅里,闻言就笑:“这兵荒马乱的,又是年三十了,你还能去哪儿?就在这儿呆着吧。” 范二爷顿时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的不知如何是好,简直都快朝着崔绍庭哭出来:“这怎么行?也查的军队马上就要到荆州了,下了荆州就会朝着固原来,您还想留着我们在这里起死啊?” 大过年的,是喜庆的事儿,却非得让这城的人陪葬?范二爷头晕脑胀,只想骂人。 崔绍庭看他眼,见他目光躲闪不再说话,忽而又放缓了神色,笑的豪情万丈:“起死?怎么会起死?我是让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指的是谁?范二爷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却已经来不及问了,因为他紧跟着就被崔绍庭指使人押了下去。 固原的巡城御史刘永通进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先问崔绍庭:“听说也查决定去荆州跟韩正清会和了?斥候报回消息来说,他们已经决定拔营了。” 崔绍庭点了点头,刘永通的脸色就瞬间雪白:“这可怎么办?旦他们两方顺利会和......我们......” 崔绍庭伸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和颜悦色的朝他摇摇头:“不必着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怎么会是意料之中的事?刘永通有些错愕,正要问什么,固原知府和总兵都行色匆匆的进来了。 崔绍庭把舆图拿出来,指着荆州给他们看:“原先也查是没想去荆州的。”他说,嘴角隐约噙着抹笑意:“可我使了些手段,让他往那里去了。” 众人抬起头来,神情都有些错愕,仿佛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为什么?”刘永通皱起眉头:“这岂不是在给他们行方便吗?”还是给他们行杀了自己的方便。 崔绍庭摇摇头,见众人都开始义愤填膺,神情都有些怀疑,便道:“可他原先,是打算直接攻破紫荆关的。” 刘永通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紫荆关,紫荆关旦被攻破,紧跟着就是通州,这些鞑靼铁骑就会路北上,到达京城的门户...... “崔总制的意思是,先引开他们?”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也不必往荆州引,韩正清那个奸贼就在荆州呢。” 崔绍庭笑了:“不往荆州引,他们怎么会经过肃州?”他指着离固原只有城之隔的肃州,伸手在其中画了条线:“何况,鞑靼也不是也查人能做主的,原先他跟王庭说的,可是路直接北上,现在他忽然临阵改了主意,王庭那边,怎么想?” 原先不明白的地方全都明白了,刘永通和固原知府对视眼,两人都松了口气,紧跟着刘永通又有些不解:“可是经过肃州又怎么样?”他声音有些低落:“肃州城可不是我们的地盘......” 肃州早就被韩正清拿下了,也正因为这样,也查他们才能放心从肃州经过路去荆州。 崔绍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很快就会是了。” 众人都抬起头来,崔绍庭环顾了圈他们脸色,把手指放在地图上的肃州:“斥候来报,说是也查的二万兵马已经拔营,算算他们的脚程,大约也就是后天就能到肃州。我们今天就动手,把肃州拿下。” 刘永通听的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可是那又怎么样?也查手底下可有两万兵马,还有万余名正在大同,样很快就能攻破紫荆关。” 固原知府眼睛亮起来,不等崔绍庭说话就先笑了:“原来如此!总制大人的意思,是抢占肃州,断了也查和韩正清会和的路,然后......” 他把手指放在肃州城隔壁的庆州城:“然后把也查困在这里,也断了也查和他剩下的那些部下们联络的机会。这样来,也查剩下的那把玩兵马可就群龙无......” 如果这样的话,那压力确实陡然会小许多,刘永通松了口气又隐隐还是觉得不对:“就算如此,我们时也拿也查那两万人没什么办法,而那万人要是硬攻的话,我们的人手不够。” 虽然崔绍庭的主意极好,把也查困在庆州城,可是肃州周围几乎都是韩正清的地盘,韩正清如果将计就计的来打他们,他们也样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崔绍庭目光沉沉,身上气势陡然散出,隐约可见当年打的倭寇四窜奔逃的杀伐之气:“不急,这不过是第步。” 他说完,立即吩咐固原总兵调兵,自己亲自披挂上阵,大年三十的夜里,出其不意的突袭肃州。 大年三十,冰天雪地,在美娇娘被窝里的肃州总兵连夜被急报惊醒,还不等他回过神来,无准备的肃州城门已经被巨大的炸药炸开。 ☆、七十八·城破 崔绍庭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把肃州城紧紧握在了手里。 他只用了六天时间就把肃州城给攻下了-----肃州总兵半点准备都没有,谁也没想到之前颓废得仿佛随时就要被韩正清一锅端了的三边总制忽然暴起,又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都还在过年呢-----虽然打仗,可肃州城又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且身后又有韩正清兜着,没人想到被压得没有还手之力的崔绍庭会选在这个时候攻进来。 崔绍庭攻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肃州总兵和肃州知府杀了,他不仅仅把他们两个杀了,还一气杀了他们满门,都悬挂在城门上示众。 刘永通曾劝过他:“若是他们投诚” 还是固原总兵明白崔绍庭的意思,他这话才一开口,就道:“咱们被压着打了将近小半年,这是头一个出手的胜仗,声势只能越大越好何况,战不止杀,总制大人这么做,是要震慑那些归附韩正清的叛逆,极为必要。” 再说,崔绍庭并不曾对肃州百姓做任何暴戾之行,反倒是严厉约束属下,绝不准他们骚扰百姓,如今肃州城慌乱了几天之后,就已经重新又安静下来。 毕竟,谁当官他们都一样的活,而有崔绍庭镇着,是朝廷的人,总比成为那些鞑靼人眼里的两脚羊要好,百姓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肃州城燃了几天战火之后,反倒是洋溢起了浓浓的喜庆,比之前年三十还要热闹些。 刘永通兴奋得脸上带笑,韩正清这人极其阴险狠毒,他造反,事先已经算好了,如何引外敌入侵,又预先在不少地方都放上了自己的人,没放的,也百计其出,能收买的收买,不能收买的就从他们或者他们子女亲戚身上下手,加上他还勾结了恭王,有恭王的人手,西北几乎大部分州镇都已经落入他囊中,崔绍庭这个三边总制撑的实在有些艰难,现如今第一战就大胜,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 “该传喜报!”他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我去写奏折!” 固原总兵叹气:“可未必传的出去现在我们还是只攻破了一个肃州,还是在人家口袋里呢。” 崔绍庭并不气馁,笑着拍了一下桌子:“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就算在人家口袋里,也能撕开这个口袋!好了,大过年的,百姓们高兴,咱们也热闹热闹,包饺子去!今天加餐!” 固原的粮草支撑了这小半年都已经快到极限了,所幸肃州是个小粮仓,这回打了肃州下来,至少又能支撑一阵了,崔总制说得对,车到山前必有路,众人都纷纷应声。 被拦在庆州城的也查却傻了眼,望着换了旗帜、改弦更张的肃州城,面色铁青。他从打进大同开始,一路势如破竹,到现在根本没怎么遇上抵挡,满心以为这会是他带领草原儿郎们攻进大周的绝好开端,甚至已经开始畅想重振当年祖辈雄风,将大周踩在脚下,叫大周皇帝年年岁岁进贡-----事实上这不是他异想天开,这是他帮助恭王夺取帝位的条件,眼看着一路顺利无比,可是没想到早先被压着打好似没有还手之力的崔绍庭却忽然作了。他把来报信的人狠狠踹了一脚,反应倒是极快:“快回去,快回去!” 崔绍庭这人,虽然最近一直萎靡不振,可是一直是也查的心腹大患-----在崔绍庭来西北之前,他在西北捡了不少便宜,互市的时候用劣马换那些绫罗绸缎,铁器等等,中途不知使过多少小手段,卖给了朝廷的好马,他也有法子叫人原封不动的给养肥了送回来可就是崔绍庭来了之后,互市关了,给他把战马运回去的杨玄等人也死了,西北这些地方的城墙越打越高,越来越结实 这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因此他很是老实了几年,要不是守着大同的韩正清主动打开门户,他们自己出了内乱,也查还真不敢打进来。 他一琢磨为什么崔绍庭打的这么巧就是打肃州,脸就白了-----这是要断了他的后路,把他们都困在这里呢。 他一旦要是困在这里了,那他剩下的人手群龙无,就是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真是狡诈!他连忙命令集结了人马,想要往回跑。 可是跑到一半,他又后悔了,他跑什么跑?肃州城就那么大,崔绍庭能有多少人?他这可是两万铁骑,未必就打不过他们! 后悔了,自然就要动真章了,他猜出自己或许是落了崔绍庭的陷阱,可是那又怎么样?硬实力摆在这里,他才不怕崔绍庭使计,他照样能攻破肃州,大摇大摆的去跟韩正清会和,然后一同北上。 他气势汹汹的在大年初九这一夜动了突袭,决定给崔绍庭来个以牙还牙。 可是这一回他头一次在大周将士面前折戟而归-----崔绍庭这厮早在城门外十里的地方埋上了炸药,他们在离肃州城门十里的地方就已经折损了一批人。 收拾旗鼓再来。打算留一批人迷惑守城的士兵,绕过肃州城从北面进攻,却又被早已埋伏好了的固原总兵带人打了个灰头土脸。 崔绍庭!也查灰头土脸的吃了一嘴的沙子,呸一口吐出来一口唾沫,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无耻!” 骂完了这一声就现牙齿被吹进嘴里的风沙铬的又酸又疼,连忙捂了嘴,对着肃州城遥遥看了一眼。 不能强攻,这是他如今的想法,崔绍庭先攻肃州,可见早有准备,而且一步步料准了自己的反应 得了信的崔绍庭也在城墙上远远看了也先部队驻扎的地方一眼,脸上带笑,那笑却半点没到眼里。 这才是刚刚开始。 荆州的韩正清也接到了消息,他挥手斥退了像极了大小范氏的两个美婢,目光沉沉的垂下了头,神情里倒是看不出喜怒。 ☆、七十九·意料 他玩味的摸着自己手指上的扳指,片刻后咔嚓声,把扳指从手指上转下来搁在桌上,不痛不痒的吩咐了声:“找范二爷来。 ” 立即有人应了是,手脚极快的往外去,过不多久又进来,这回神情里带着些慌张:“那边传来消息,说范二爷不见了......” 韩正清退走大同的时候,把范二爷留在了大同,为的就是范二爷到时候好和鞑靼人联系-----范二爷出关做生意这么多年,跟鞑靼太师也查系的关系处的极好,有什么事,让他在中间帮忙传递,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 这次也查想改道来荆州的事,也是范二爷传回来的消息。 听说范二爷人不见了,再联想也查来荆州必经之路的肃州城被攻破,韩正清脸上的笑意就越的浓厚,范二爷长本事了啊...... 他笑了声:“找!”他说,脸上的似笑非笑终于消失,带着十足十的冷厉:“找到了,就地诛杀!” 他这里烦躁的厉害,接到了恭王派来的信使之后就烦得更加厉害了,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再也没出现过,目光阴沉的盯着信看了半响,直看的整间屋子都似乎成了坟场落针可闻,不久之后才从喉咙里溢出了声冷笑:“废物!” 他说着,站起身来,忽而抬脚把面前的小几踹翻,小几骨碌碌的滚了圈才停下,他这才叫了恭王派来的信使,紧盯着他的眼睛:“怎么回事?你们那边,就连个消息都守不住?!” 他辛辛苦苦的让韩阳过去送消息,几乎是手把手的教恭王怎么做了,这个蠢货居然还能有空子给别人钻,出了这样打的纰漏,把切计划都打乱了! 恭王在皇后身边埋下的那个谢司仪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本来她要出手毒卢皇后的话轻而易举,可是偏偏出了意外。 恭王这个蠢货,连自己的人都看不住,还能出了内奸! 他面色奇差,脸上阵青阵白,半天之后才咬牙:“人怎么抓到的?!” 这位锦乡侯生起气来的时候,比自家王爷吓人多了,信使从惶恐中回过神来,见韩正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腿软差点跪下,半响才哆哆嗦嗦的回了话:“是令长史......王爷待他向来是极好的,没想到会是他泄漏了消息.......”他啰嗦了大通,说的并没什么重点,被韩正清又呵斥了声,打了个激灵急忙又道:“他.....他勾结的是定远侯,他给定远侯递信,定远侯帮的他。要不是黄清攻破了武安,武安守将递回消息来说恐怕是有内奸事先泄漏了战略布防,王爷也抓不到令长史......” 韩正清重新又坐回座位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生气也是于事无补,恭王再蠢,那也是他自己挑的,都到了这步了,说后悔也晚了。 他想了想,又问:“审出了定远侯的下落了么?” 定远侯.......路然......他想起这两个人,心情更差了几分,极为烦躁。这两个就是祸害,他们流窜到了太原,居然还能勾结上王府长史拿到战略布防图.......天叫这两个人游荡在外,他就万分不安。 信使的舌头总算是被撸直了,说的话也顺畅许多:“小的来的时候,正审着呢,差事被交给了韩公子......”他抬头看了眼韩正清的脸色,试探着道:“还有,威海卫的事儿,王爷也打算交给韩公子去做,韩公子恐怕是要先审出令长史的事儿,再去威海卫。” 韩正清脸色好看了些,恭王蠢是蠢了些,可是却还知道朝他示好,算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他面色缓和,语气自然也就缓和了许多:“既然如此,你替我带个话给王爷,叫他不必担心,事情不成,我这里另有办法。让他坐着等消息就是了。” 信使觉得颗心终于落回了肚里,欢快的应了声,又问:“那.....那鞑靼太师的事儿?”他来的路上就听说鞑靼太师也查被困在庆州城的事儿了,急的不行。 韩正清哼了声,见信使心惊胆战的低下头去,就又笑了:“你告诉王爷,让他尽管放心。个崔绍庭,还不是我们对手。” 他说完,见信使忙不迭的应是,又格外吩咐:“另外,你回去告诉韩阳声,就说我的话,让他好好替王爷分忧。” 等信使下去休息了,韩正清喝了口心腹递上来的茶,有些不满:“向来韩语比韩阳懂事可靠的多,可是这回却不知怎的了,他那里半点消息都没有,反倒是韩阳,这事儿办的挺漂亮。”还知道在恭王面前讨差事并且混的不错。 心腹也有些忧心:“这恐怕也怪不着公子,湖北那边......崔应书那个狐狸在呢,听说江田平都被押送进京了......”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东平郡王了,心腹看着韩正清陡然变了的脸色,叹口气道:“侯爷,这位郡王恐怕是铁了心不认您.......” 话音未落,韩正清手里的杯子已经哐当声响,是被他硬生生捏碎了的。 “不认我?”他冷笑了声,目光冰冷,像是条已经昂起了头蓄势待的毒蛇:“他不认我,是因为看扁我这个亲爹不如他那个病痨鬼的爹位高权重?” 心腹垂着头,叹了声气。 韩正清哈了声,语气里带着无限嘲讽:“这有什么?!我迟早会叫他看看清楚,我这个亲爹比他那个病痨鬼的爹强的多了。到了那个病痨鬼跪在我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我这个亲爹才真正配当他父亲了.....” 他顿了顿,又道:“往京城去消息了没有?叫人好好护着他,别叫他出事。” 心腹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位东平郡王现在住在东宫里,能出什么事?何况东平郡王既然敢回京去,肯定无非就是已经秘密处置了韩城了保住了这个秘密。 被人杀了亲弟弟,居然还能这样护着这个儿子,跟眼珠子似的,心腹心里百味杂陈。 ☆、八十章·身死 韩正清没注意到心腹的满腹心事,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东平郡王的安全。 少年人容易冲动,要是他回去了之后去查真相,被太子或者是太孙现了.......他现在又远在西北,虽然在西北称得上随心所欲,可京城却远远不是他能随意摆布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听心腹提起韩语,有些不以为然的冷笑了声:“些许小事,他都办不成,半点急智也没有,出了事,是他活该。” 被他拿来对比了番,比出了个眉眼高低的韩语韩阳却正在起剥花生,两人边把花生往嘴里扔,面听定远侯说起崔绍庭攻破了肃州城的事儿,脸上都带着喜气。 最近听的全都是坏消息,现在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传来了,也能让人喘口气。 定远侯脸上的笑意却比他们浅淡了许多:“虽然挡住了也查去见韩正清,可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也查必定不会甘心坐以待毙,韩正清那边要是跟也查来个遥相呼应,把肃州城上下围堵,那崔总制就危险了。” 两人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韩阳忍了忍,没忍住,抱怨了声:“不会吧?您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崔总制想不清楚?他这......他这......这不是胡闹吗?” 定远侯思忖半响,摇了摇头:“他从不胡闹,个在福建能把令朝廷头疼了十数年的倭寇打的屁滚尿流的人,怎么可能胡闹?他必定是另有打算,现在我们管不上他,只能管好我们自己,尽量不给他添乱。” 韩阳下意识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外头的门就被拍响了,韩语和定远侯对视眼,默契的转到了屏风后头,韩阳整整衣裳让人进来,耍着滑头笑了声:“哟呵,是吴统领身边的红人啊,什么事儿,说吧。” 陈副将跟吴统领跟的久了,也学了养气凝神的本事,面皮不动的道:“我家统领让我来跟韩公子知会声,您要是想审的话就尽快去,晚了,人死了,可就什么都审不出来了。” 韩阳脸上的笑意点点收敛干净,嗯了声,眉毛竖起来:“什么意思?” 陈副将垂着头,语气还是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折:“没什么意思,犯人年纪大了不经事,不过略问了几回,就没什么动静了......” 韩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手却比脑子更快,抄起杯子就兜头兜脸的砸向了陈副将,陈副将眼疾手快往旁边闪,只沾到些许茶叶。 韩阳已经骂起来了:“娘希匹!王爷说了这事儿归我管,归我管!你们那统领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我的犯人,轮的着他审?!他这是故意给我使绊子还是怎么着?!” 陈副将没理会他飙,听他说完了,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末将的话已经带到了,公子去不去还请自便,末将这就先告辞了。” 韩阳瞪着他的背影,真的气的心口疼。 他刚还和韩语商量来着,看能不能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令长史给弄出来,好好休养阵子送到别的地方去,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 这帮子混蛋!韩阳想着令长史毕竟是主动替自己背的黑锅,再想想令长史在牢房里可怜的,垂垂老矣奄奄息的模样,只觉得想哭。 韩语和定远侯从屏风后头出来,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令长史虽然是恭王的人,可是直劝着恭王不要同韩正清同流合污,后来又主动替他们掩饰身份,他们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沉默了阵,定远侯叹了口气:“你快去吧,瞧瞧人怎么样了......” 韩阳应了声,垂头丧气的要出去,又被定远侯叫住了。 “如果令长史死了。”定远侯目光平静,语气森然:“你可以替他讨个公道。”见韩阳眼睛亮起来,他就冷笑了声:“咱们写的那封信上,不是有吴峰的名字吗?你去问问,吴峰审出什么来了没有,如果他没有.......那你就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了令长史,是不是做贼心虚。可以闹,尽管闹。” 闹的越大,说的多了,恭王心里就会越怀疑。 很多事都是杯弓蛇影,可是说的人多了,也就三人成虎了。 韩阳眼睛亮了亮,应了声,飞快的打马去了王府,率先奔往牢房。 令长史已经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花白的头黏在脸上,全都是血污,双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睛见了他来亮了亮。 不过几天的时间,已经瘦的只有把骨头。 韩阳看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他最看不得老人受苦了,蹲下身子来大骂了声,借此掩住眼里的泪意,看着令长史嘴唇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令长史呵了声,喉咙里咯咯作响。 “争.......”令长史嘴唇动了动:“争气.......”他看着韩阳:“别.....别叫西北被.......被鞑子占去......”他捉住韩阳的手,见周围没人,气若游丝的道:“我父母......就是死在鞑子手里......你们争气啊......” 韩阳还没来得及说话,令长史的手已经垂下去,双眼睛也闭起来了,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这是.......死了...... 他不是第次见死人,当初在战场上看过的死人多了去了,他还亲手埋过不少袍泽,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越大就越知道生死的可怕,这是头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万念俱灰。 令长史这人,从他来太原的第天起就在力劝恭王不要同韩正清同流合污引鞑子入关,到了现在,令长史也为了这个原因死在这里,死的还这样凄惨。 他看着令长史瘦成骷髅的、蜷缩起来的身子,整个人都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 韩阳在咬牙切齿的时候,吴峰正轻描淡写的同恭王禀报这次审问的结果,令长史是个硬骨头,硬是撑着什么都没说,也不肯交代定远侯究竟在哪儿,更不肯交代有没有同谋,他简直可以说的上无所获。 ☆、八十一·使坏 恭王心情原本不错,虽然肃州被崔绍庭给占领了,也查跟韩正清的会和被阻叫他担忧了阵子,可是韩正清叫信使带回来的消息又叫他很快欢喜起来。com 韩正清这个人有点好处,就是向来说到做到,他既然敢说不把崔绍庭当回事,就定是有了对付崔绍庭的办法,因此他放松的洗了个澡,甚至还有功夫提笔给韩正清言辞恳切的写了回信,他要给韩正清写封信,叫韩正清想个办法帮他把儿子们弄回来。 他只有这两个儿子,哪个都丢不得,否则将来就算真的江山在手,也没个可以继承的人。想到这个,他写完信心情又变得不好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半响,叹了口气,原本有些饿了的肚子也忽然就好像撑了,半点想吃东西的**也没有。 这始终是个隐患......他当初把儿子们留在京城,就是吃准了卢皇后和建章帝再生气也不会动他的儿子,毕竟他的儿子也是他们的孙子。尤其是卢皇后,她向来是溺爱孩子们的,当初他还在封地的时候,卢皇后年四季,孩子生辰,什么时候也不忘给孩子们赏赐东西,回了京城以后更是,就算跟她吵翻了,也从来没有想过对他的孩子不利。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动用了谢司仪想杀死卢皇后,想杀死自己的母亲,他不敢确定卢皇后跟建章帝会不会气之下杀了他的儿子来报复他。 想起这事儿,他有些坐立不安,看着信了半天的呆,亲自拿火漆封了信,叫人送出去,才坐下来听吴峰说令长史的事儿。 当听见吴峰说令长史骨头硬,什么也没问出来的时候,他的眉毛奇异的动了动,眼里有怀疑的光闪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过了片刻才平静的问他:“他骨头硬?” 令长史骨头硬不硬恭王不知道,可是吴峰的本事他却是清楚的,如果吴峰想的话,就算是牛不喝水,他也能强行把牛头给按下去。 吴峰没察觉到恭王的不自在,皱了皱眉头看着恭王:“王爷,令长史跟了您这么多年,向来忠心耿耿,还为您掉了只胳膊......这里头......”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的门砰的声巨响,恭王吓了大跳,径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才站稳,就见韩阳阵风样的踹开了门飞了进来,立定了脚看了眼屋里,就扑到了吴峰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幕惊得呆在当场,许久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韩阳掐着吴峰的脖子,嘴巴里骂了通脏话。 吴峰武功高强,等闲七人也不是他的对手,韩阳这攻势虽然来的急叫人措手不及,可是他还是片刻就反应过来,身子扭就叫韩阳落了个空,顺势再带了韩阳的手往旁边拗,就听见了咯吱声脆响,是骨头移位的声音。 韩阳被吴峰拧的嗷的叫了声,另只手却不甘示弱,照样去卸吴峰的手,又被吴峰反手剪把双手同给剪在了身后。 恭王看的呆了,直到听见韩阳的惨叫声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呵斥了声。 吴峰从韩阳背上踹了脚,轻轻松松把他踹的飞到了门上出噗通声闷响,叫他半天也没爬起来。 韩阳抬眼茫然的看了恭王眼,环顾了圈屋里,委屈的嚎啕大哭。 “这他娘的......”韩阳哭的鼻涕眼泪流了脸,整个人如同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用完好的右手捂着似乎脱臼了的左手,哭着朝恭王喊冤:“王爷!您让我审令长史的案子!我......我还没审,他就把人给弄死了!” 他看着吴峰,脸激愤:“他是故意的!就是看不得我好,之前也是他,也是他非得查抄我的屋子,把我家搅扰得鸡飞狗跳!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他说着,干脆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看着恭王委委屈屈的:“王爷,您要这么纵着他,这差事我做不来!我回去找我爹去......”他看着自己脱臼了、抬不起来的手,哭的更大声了:“王爷,他就是看不得我爹跟我好!我回去跟我爹说......我不干了还不行吗!” 恭王看了眼吴峰,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味儿。 韩阳是个二愣子,只想得到争风吃醋头上,可有句话却说到了他心里,吴峰他,好像真的特别看不得他跟韩正清好? 这是为什么? 他心里乱糟糟的,却下意识的呵斥了句韩阳:“胡说什么?!谁不看重你了?谁不想你好了?”他顿了顿,再看眼吴峰,含糊的道:“这是个意外,算了算了......”他想到韩正清的来信里说尽管使唤韩阳,自的觉得这是韩正清托付他历练好他的儿子,眯着眼睛道:“这事儿不用你管了,人反正都死了,你着急也没用。算了,你去,去威海卫,把威海卫的事儿给管起来......要什么人手,你自己点。” 现在这个时候,他根本得罪不得韩正清,韩正清现在握着他的命脉呢。 韩阳还是委委屈屈的,看着恭王,嘟囔了几句,不情不愿的嗯了声,恶狠狠的又看了韩阳眼,冷笑了声:“你别以为我怕你!我是给王爷面子。”面又转回头去看恭王:“他总坏我的事儿,这回收归白鹳部下的事儿,王爷,我不要他来插手!” 吴峰张开嘴似乎有话要说,恭王已经应了,他伸手止住吴峰,冲他道:“韩阳说的也是,你们两个不和,到时候闹起来他们底下人听谁的?本来威海卫就是刺头,不好收拾,你们人心再不齐,要闹到什么时候?再说广宁卫那里如今不也是团乱麻吗?你......”他顿了顿,接着道:“你和吴柏虎同去把广宁卫的事儿先给理清楚吧。” 吴柏虎是吴 ☆、八十二·背叛 韩阳头件事是去想办法把令长史的尸给弄出来,别的做不到,可是这个却是做得到的,找了个地方妥当的被他埋了,自己在他的那堆小坟包面前立了半响,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他跟着定远侯,听定远侯的话,全是出于对父亲韩正清的不齿,还有想要护好自己的母亲,说真的,他没有那么多家国大义的想法,虽然他讨厌鞑靼人,可是在知道他父亲韩正清为了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把他们这些亲生儿子看的连狗都不如之前,他对父亲的做法,也没太多反对的意思,只有现在,他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韩正清的卑劣。 是真正的卑劣,多少将士为了这身后的家园浴血奋战马革裹尸,才把鞑靼人阻隔在了厚厚的城门之外?可是他就这么轻易的,重新把这些饿狼又放了回来。 他面色复杂的朝着坟包磕了三个头,路走路朝地上吐口水。 第口,真他娘的恶心,有个这么恶心的爹。 第二口,令长史,你真是倒霉,摊上个这样丧心病狂的龙子凤孙,连自己的子民也不顾。 第三口,你看着吧,迟早有天,这山河,依旧是我们大周的天下。那些打进来的鞑靼人,他定要他们灰溜溜的滚回他们的草原。 他磨蹭了两天才去找定远侯和韩语,从前还有些私心,现在也点没有了,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连插科打诨都忘记了,直截了当的说了恭王的吩咐,还另外着重提了提韩正清的回信:“听恭王的意思,韩正清对肃州失守的事儿并不怎么担心,连对恭王在京城失手的事儿也不怎么在意,只说自己还有后手,让他坐着等消息。”他说着,看了眼韩语,睁着两只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叹了口气:“我们动作要快,晋中怕是撑不住了。” 恭王强攻了晋中几次,可是是被黄清那边拖住了部分兵力,威海卫的人又没到手,二是广宁卫又有些毛病,三是晋中胡应明他们简直是拼了性命在守,因此才叫晋中苟延残喘到了几个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现在,韩正清那边势如破竹,恭王这边的压力陡然小了不知多少,自然而然就抽出了手来对付晋中的崔家和镇南王了。 而且这么重重围困之下,晋中的粮食恐怕也不足了。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崔家和胡应明镇南王再厉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么下去,恐怕晋中内部自己就会乱起来。 韩语也点头:“我之前在街上也听说了消息,好似在城外扎营的吴千离的那两万多人立即就要去晋中了?” 要是他们去了,兵力这么悬殊,晋中根本不用再打,就是个死字,围都能围死他们。 定远侯拍了下桌子:“他让你自己挑人,你人挑好了没有?” 提起正事儿,之前韩阳心里的口恶气就舒缓了不少,先前的郁结也总算是散出去了,眼里带着些兴奋的光点了点头:“挑好了,别人不说。白群肯定是要的。” 要收服白鹳的人,除了白鹳的亲孙子,还能有谁更适合? 定远侯点了点头,想了想,再给他圈出了几个名字,冲着他道:“这些人,也都带上。” 韩语拿过单子来瞧,有些目瞪口呆:“原来最近侯爷您在这城里乱窜,是为了知己知彼啊。” 定远侯乔装打扮的功夫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斥候出身呢,这阵子韩阳忙着在恭王跟前上眼药,定远侯就忙着在城里转悠打听。 定远侯笑了笑,看着韩语把单子交给韩阳了,才道:“临走之前,你再去好好同王爷告个别。”他交代韩阳:“好好告别,说说你的赤胆忠心,好好提醒提醒王爷,叫他小心些,别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韩阳炸了眨眼,再炸了眨眼,瞬间明白过来了定远侯的意思,哈了声把刚才定远侯给的单子仔仔细细的瞧了遍,痛快的扔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吞下去了,目光亮眼里带着笑意:“是啊,我得好好的去跟王爷分说分说,让他小心些,别被小人背叛了还帮人数钱。” 自从吴峰杀了令长史之后,韩阳看他就跟看路边的垃圾没什么区别,只想把他也给杀了眼不见为净,有任何能给他添堵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他转身要走,又被定远侯叫住了:“再帮我个忙。”他说:“帮我往京城去递个消息。” 韩语以为他是要把崔绍庭夺取肃州的事儿报回去,摇了摇头:“侯爷,他身边多的是眼睛看着,这么大的事儿,崔总制那边总能有消息送回去的,您何必着急呢?” “不是这事儿。”定远侯叹了口气:“是再给京城的人提个醒。”他看了韩阳眼:“你刚才不是说,你韩正清寄给恭王的信上说,他在京城还留有后手吗?他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我们总得往那边提醒声。” 韩阳喔了声,又挠头:“可是消息送给谁呢?京城又没人嗯理会咱们。” 定远侯掀衣袍在旁边椅子上坐了,把自己身上的玉佩解下来递过去给他:“有的,你手里的人,我冷眼旁观了这么多日子,都是可靠又聪明的。你挑两个进京去,如果他们能活着回京,让他们去找叶驸马,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韩阳郑重的应了,小跑着出了门,快马加鞭的回了王府,在心里打了腹稿,再去见恭王。 他先说了自己挑人的事儿,然后才掏心掏肺的跟恭王说了吴峰,说吴峰这么着急的要杀令长史肯定有事儿,又说早看出来吴峰看他和韩正清不顺眼,直到说的恭王面色青白,才住了嘴,唉声叹气的又唠叨会儿出门。 出了门先去找白群,把事情都说了以后让他准备准备,然后直奔自己那批人那里,把人都给点上,干净利落的收拾好了,第二天就出了城。 ☆、八十三·后手 韩正清还不知道他的儿子如今正想着把他千刀万剐了给那些被他残害了一辈子的女人报仇的事儿,就算知道了,这事儿对于他来说其实也不是事儿。说句难听的,他就没把这些女人当人,更没把这些女人生出来的儿子们放在心上。 就连小范氏......他想起小范氏,心里有隐约的不舒服,小范氏......他的确是有些对不起她,可她真的很像她姐姐啊,那眉毛,那眼睛,都同他当初在荥阳的时候认识的大范氏一模一样。他当初是存了几分待她好的心的,可是她偏偏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可劲儿的折腾,当初他还是在乎儿女的,当初看着粉雕玉琢的儿女,他心里也满是欢喜,高高兴兴的抱着他们在怀里,有一阵子很想好好同小范氏过日子。 可是他越是亲近孩子,小范氏就越是要作,到后来,甚至索性想要毒死韩止,这女人这样恨他.......恨到连亲生儿子都能想要毒死。 想远了......反正既然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那他们的死活他更是管不着,韩阳对于他的作用也就是传个信,能得到恭王的重用当然是意外之喜。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紧张的是另一个,他真真正正放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儿子-----东平郡王。 他写信去荥阳范氏,让范家挑了范大爷的儿子上京去劝一劝东平郡王,好让东平郡王赶紧离开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在他看来,那里半点都不安全,要是他曾经让韩城去找东平郡王的事儿被捅破了,到时候东平郡王怎么活的了? 房门被砰砰敲响,他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叫了人进来,心腹陈副将一脸难色的进来,看见了他如同见了鬼,脸色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挑了挑眉,轻哼了一声,陈副将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 “这事儿,是范二爷撺掇着也查太师做的......他顾忌是听了崔总制的话......我们去大同府的时候,压根没找着范二爷的人,更没找着他那帮娇妻美妾。” 果然是范二爷那个不成器的,倒也不能说不成器,韩正清厌恶烦恼的皱了皱眉头,跟那个更不靠谱的,等于间接害了范良娣的范三爷来说,范二爷还是能干实事的,就是这太贪生怕死了一些,不过也是人之常情。 他手指放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面上神情一点儿喜怒也看不出来。 陈副将却觉得更害怕了,缩了缩脖子,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说起了另一件事:“还有件事儿......大人,京城那边来了消息了,说是.......”陈副将顶着韩正清那渗人的眼神,心跳加速的把话说了下去:“京城那边说,范家派去的人,见了东平郡王的长史之后,就没再出现了......” 这代表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东平郡王压根就不是受了谁的要挟,他是真不想认韩正清这个亲爹,话一说完,陈副将的肩膀就往下塌了塌,一颗心高高的提起来。 果然,下一刻,原本还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韩正清就勐地暴怒,飞快的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房里响起东西碎裂的清脆碎响,哐哐铛铛的砸的人心里七上八下。 陈副将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垂着头立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关于东平郡王的事儿,向来是不能劝的,一个字也不能多劝,说的不好了就得惹来一阵不痛快,他是怕了------毕竟侯爷连韩语少爷的死活都能不管,何况是他们这些人? 韩正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东平郡王会这么做,他才是东平郡王的亲生父亲!他连范良娣的亲笔信都给出去了,东平郡王还有什么不肯信的?! 就是凭着范良娣的那封信,他也不该这么蠢,蠢成这样,还硬是要赖在京城! 呆在京城有什么好?!就算是京城好,再过几年,再给他几年时间,他就能打进京城去,到时候,还怕享不了荣华富贵,还怕不能在京城里继续从前的生活?! 为什么就非得认太子那团烂泥,也不肯认自己?! 他想的简直要发疯,想起大范氏小时候抱着东平郡王来侯府的时候,东平郡王那软绵绵的笑和明亮的眼睛,心里又软成一片,算了算了,他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那毕竟是他和表妹唯一的孩子......表妹已经没了,他不能再没了儿子......要是没了儿子,他还有什么指望? “再派人......”他话说到一半又顿住,飞快的道:“再派人去京城报个信,让他们别往他那里递消息了,被人发现反倒是害了他。”他叹了口气,一片慈父之心:“好好的让人看着他照料他就是,别叫他受了别人的暗害,也别叫他受了委屈。” 不肯来就不肯来吧,等到有一天他把江山打下来,到时候儿子自然就知道好歹了。 陈副将听的咋舌,只觉得自家侯爷什么都好,看什么事都无比清楚理智,偏偏在东平郡王这一件事上简直可以说是猪油蒙了心一样,简直着了魔了,不管东平郡王如何嫌弃鄙薄他,他竟从不放在心里。 他的一片慈父心肠,好像全都给了东平郡王一个人。 他愣了愣,见韩正清看过来,忙点了点头答应了。 韩正清交代完了这事儿,又叮嘱了一遍,这才放心,又道:“让他们顺带做好准备,该做的事,也该做了。” 总算是说到正事儿了,陈副将松了口气,还以为侯爷心里只能容得下东平郡王呢。 他弯腰应了声是,又问他:“那咱们......现在就动用留在京里的后手吗?” 韩正清说起这个,立即就冷静下来了,他嘴角牵起来笑了笑,笑意半点没到眼底:“用,为什么不用。这次就不跟他们玩这个小打小闹了,好好的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八十四·死了 韩正清狰狞的面色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也让人遍体生寒,陈副将抖了下身子,应了声,又下意识的问:“那是......”他迟疑了会儿,又道:“青柏那里,已经好久没消息传回来了,龙虎山那边也没有。 ” 青柏跟在周唯昭身边已经整整十几年,是跟着周唯昭从小长到大的,当初龙虎山的张天师防的严,他几次三番想要杀了周唯昭,可是直都没得手,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在周唯昭身边埋人。 龙虎山虽然戒备森严,又有张天师心意的护着周唯昭,可是没有哪个地方是铁板块,他硬是从龙虎山这块铁板里撬出了条缝,收买了张天师的那个备受宠爱差点问鼎掌教真人的小师弟闫守宁,开始打着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的主意。 说起来,原本,周唯昭刚下山那段就该活不了的------他当时早跟闫守宁交代过,让闫守宁叮嘱青柏,适时的把行程透给端王那个傻子知道,想借端王的手来除掉周唯昭这个祸害,可是周唯昭这人虽年纪小却狡诈无比,路上竟然连着改了七次行程,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下刻会走哪条路,硬是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 而到了京城之后,端王的几次陷害、荣贤太后的几次设计,都落了空,自己又远在边关,大范氏无能为力,竟点点让周唯昭坐大到了这个地步。 他想起前程过往,冷笑了声:“青柏跟闫守宁那里,都不要再联系了。” 陈副将吃了惊,很是不解的看着韩正清,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可是咱们要是想动手对太孙做些什么,没了青柏......” 韩正清没等他说完就口气打断了他:“没了青柏跟闫守宁也样。” 闫守宁跟青柏跟他之间都有套特别的联系方式,如今眼看着已经整整三月没人报信了,这在从前,是从未生过的事。 不管是因为战时消息不通还是因为真的出了事,凡事谨慎些总不会错。 何况他如果想要周唯昭死,不是只有青柏个人,他多的是法子,多的是比青柏更好的法子,真正的王牌,他还捏在手里没有拿出来。 陈副将愣了片刻,抬眼看见韩正清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的脸,打了个哆嗦应声是。 还是韩正清自己开了口:“我有两封信,封你交给徐大,让他看。另封,他知道交给谁。”韩正清静下心来叮嘱:“半分错漏都不能有,错了点半点......”韩正清眼里陡然迸射出逼人的光:“错了点,我要你全家的命!” 陈副将这回真是连舌头都快伸不直了,他知道韩正清是说真的,韩正清连自己的儿子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何况是他? 他急急忙忙的应了声是,想了又想,谁去办这事儿都不放心,回了营帐琢磨了晚上,挑了自己当了百户的大儿子,又给大儿子配了三十个精明能干的常随兵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要妥善进京找到徐大。 徐大带着信上京的时候,京城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对于别人自然什么都算不上,可是对于卢大奶奶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福建漳州那边好容易有了卢重华的消息送过来,她高高兴兴松了口气打开,可是信上却说在惠州海域上找着了卢重华的船,可是那船已经被打散了,里头除了几具已经臭生蛆的尸体,什么也没有,财物也已经被人洗而空,看上去,应是被海寇给打劫了。 卢大奶奶口气还没完全放回去,就堵在了喉咙里,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两只瞳孔放大,面色青紫,憋了半天被卢云集扶着坐在了椅子上按了半天,才算舒了那口气,整个人才回过神,哇的声嚎啕大哭起来。 卢大奶奶哭的昏天黑地,当夜就高烧不止,卢云集疲于奔命,到处借大夫,最后借到了长宁伯府宋家府上,听了回报的宋老太太有些错愕,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再问了遍才晓得是出了事,叹了声气,吩咐宋大夫人立即着人去请晏大夫。 这阵子大家都在找失去联系已经许久的卢重华,连漳州知府那边都特意送了信回来,说会尽力找寻,可是谁也没想到,消息是有了,可结果会是这么个消息。 宋老太太想到宋楚宜跟卢重华还算交好,崔华蓥同卢重华关系也不错,先就摇了摇头,等宋大少奶奶要进宫去请安的时候,就特意叮嘱了句:“你妹妹肯定也知道了,你......你就说我说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叫她别太伤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要是不伤心,怎么可能? 宋老太太想起宋楚宜,先又忍不住叹口气,特意叮嘱宋大夫人:“今儿晚了,就只送晏大夫过去,明天你亲自去走趟。替我看望看望卢大奶奶,好好劝劝她......” 宋大夫人应了,第二天打点好了东西,约了端慧郡主同上门去看卢大奶奶,卢大奶奶倒是没有如同她们预想当中的那样蹶不振,她挣扎着喘了几口气,抓着端慧郡主的手哭着求她:“信里没说有重华的尸体,重华未必就......”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死字,脸色片灰败,闭了闭眼睛:“未必就是真的没了.......郡主,我病着,娘娘也病着,我不敢带病去冲撞了娘娘,求您,求求您帮我跟娘娘说声,让娘娘帮帮我......” 卢家能用的人,她都已经用了,如今除了求助卢皇后,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卢大爷还送信上京来指责她,说都是她的不是,敢纵着卢重华往那么远的地方跑,就该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她如今真的是万念俱灰了,如果女儿死了......她再次闭了闭眼睛,简直不敢想象。 ☆、八十五·诡异 端慧郡主进清宁殿说这事儿的时候宋楚宜也在,卢太子妃正带着她听卢皇后说这宫务的一些旧例,她听的有些心不在焉-----西北来了八百里加急军情,这还是鞑子入关以来第一封成功送进京城的八百里加急急报,她实在是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消息了。 卢皇后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她虽然知道该打起精神来过好每一天才是正经,可是实话实说,如今在鞑子步步紧逼,西北节节败退的情况下,她要打起精神来,实在是太难了。 只要想到祸国殃民的那个祸害是自己生出来的,她就恨不得一死以谢天下-----她实在太对不起建章帝,也实在太对不起侄女卢太子妃和孙子周唯昭了。 长吁短叹了一阵,她正想着挑几件高兴的事儿说一说-----最近宋楚宜的表姐向明姿怀了身孕,跟李二琴瑟和鸣,她正打算赏赐几件东西下去。 可是才开了个头,端慧郡主带来的消息就把她惊得呆在原地半响不能动弹,好半响以后她才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呆滞了片刻才问:“十二娘,你慢点说,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谁出了事了?” 荣成公主目露震惊,跟卢太子妃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讶和不忍,卢重华是个极好的孩子,看得清放的下,有心机却没坏心,这份洒脱实在惹人喜欢。何况卢重华说起来是卢太子妃的侄女,要喊荣成公主一声小姨,现在勐然听说这个噩耗,两人都有些懵了。 连宋楚宜也一时呆在原地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抬起眼睛盯着端慧郡主。 端慧郡主眼睛一热,带着几分哽咽道:“没找到人......只找到了沉了的船,在惠州找到的......里头有重华的丫头,还有卢嬷嬷......可是没有重华......” 端慧郡主被屋里僵硬冷淡的气氛给惹得更加难过,眼泪啪嗒一声下来了:“惠州知府和漳州知府都说,这是.......是被海寇给打劫了.......嫂嫂她不肯相信重华死了,想让我来帮着求求您,让您给再想想办法。”端慧郡主眯了眯眼睛:“看嫂嫂那个样子,若是重华真有个好歹,她恐怕也活不成了......” 卢皇后这会儿才算是反应过来了,她知道端慧郡主在难过什么----被海寇打劫,死了倒是还好些,不死,落在他们手里,那就是生不如死。 她垂下眼睛,想起一年前刚从老家来了的,鲜妍明媚的卢重华,就觉得喉咙里有一股腥甜涌上,好一会儿,噗的一口,吐出一大口暗红的血。 殿里忙成一团,宋楚宜立即从惊骇中回神,令人去宣了太医,伺候了卢皇后歇下,吩咐人熬了药,看着卢皇后喝了药睡着了,才顺着荣成公主的意思,叫荣成公主留下侍疾,自己领着人回了永安宫。 端慧郡主原本想同她问一问西北的消息,如今也没了心情,握了握她的手,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回身走了。 她回永安宫的时候,宋大少奶奶黎清姿已经递了牌子进来求见了,她支撑着请了人进来,听见黎清姿劝她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头一点,眼泪却扑簌簌的掉下来。 宋大少奶奶看的眼圈都红了,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小宜......娘娘.......您别伤心......”她用力握了宋楚宜的手,像从前还在伯府里那样,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别伤心,生死都是寻常事,谁能不死呢?你想开些......” 宋楚宜没法儿想开,她还记得上一世的卢重华,那时候的周唯昭虽然早早死了,卢家却并没败落......她泪眼朦胧,喉咙有些痛,然后忽然怔住了。 是啊,上一世,作为有卢家血脉的太孙周唯昭死了,可是为什么在端王当权的局势下,卢家还没事? 卢家不仅没事,卢大爷还起复了,做了江浙总督,成为八大封疆大吏之一,当时沈清让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可是却无可奈何。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听说宋楚宁开了花会,专程下了帖子给当时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新皇心腹的韩止的夫人,韩夫人。然后花会上,府里来了位卢家的姑奶奶、嫁了韩止的卢重华。 这些过往......宋楚宜撑着头,觉得头疼欲裂,她从前没顾得上,可是一旦听见了卢重华的死讯,这些从前没再想起过的往事事无巨细的浮现在脑海里,叫她无所适从。 上一世的卢家为什么没事?卢家怎么会把卢重华嫁给韩止?! 她想不清楚,隐隐有个猜测唿之欲出,只觉得汗毛都尽数竖了起来。 青莺心疼的声音都变了调,半蹲在她面前扶着她的膝盖:“姑娘,我知道您跟卢姑娘情分好,可是......世事无常,老太太说得对,您想开些......” 宋楚宜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从来没叫人担心过,可是这回,不知道是这阵子坏消息太多,事情太乱,还是今天的风格外的冷,雪格外的大,在从清宁殿回来的路上受了寒,她当天下午就病了。 胡供奉和孙太医亲自来走了一趟,给开了养气凝神的药,说她是感了风寒又思虑过多,肺脉有些不好,叫她要多多养着,才唉声叹气的下去了。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太子病了卢皇后病,卢皇后病了到现在还缠绵病榻不见好,这太孙妃又病了,真是多事之秋啊。 周唯昭听闻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间了,宫里的灯笼灯塔都点燃了,整座皇城笼罩在明明暗暗的光晕里,像是一条吞吐着火焰的火龙,在夜色里美的有些不真实。 他从内阁议事出来,直接从西苑赶回永安宫,到了后殿,就见到正给宋楚宜换湿帕子的青桃红着眼睛退出来。 他从青卓那里已经听说了发生的事,深吸一口气,先伸手去探了探宋楚宜的额温,触手一片滚烫,他的手从宋楚宜额头上落到她的脸上,缓缓摸了摸,轻轻去握她的手:“别难过......我们也派人去找了的,现在还没传回消息来。说不定,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你再难过,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熬坏了身体,不是更不值当?” ☆、八十六·夫妻 宋楚宜烧的迷迷煳煳,叫她病倒的不止是卢重华被海寇打劫生死不明的噩耗,还有这一世卢家同上一世的卢家截然不同的境遇。 她重生以来,靠着上一世的经,知道谁是好谁是坏,知道许多事情会怎么发展,她该什么时候力挽狂流,可是随着她的重生而改变的事越来越多,她上一世的很多经早就已经用不上,尤其是这次卢家的事...... 她很想知道为什么上一世卢家在失去了周唯昭的情况下还能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她心里冰凉凉的打了个冷颤,看着周唯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唯昭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色。 宋楚宜自己不知道,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不安稳,时常睡着睡着就小声啜泣,有一回他回来的晚,听见她绝望隐忍的低泣,把她叫醒,她迷迷煳煳的睁眼的时候,眼里的绝望害怕简直铺天盖地。 他已经尽力的想把她从噩梦里拽出来,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可是直到那一晚,看着宋楚宜惊恐万状的眼神,他才知道,宋楚宜不过才往现实里迈了一条腿,另一条腿还牢牢的被钉在那个噩梦里,无法脱身。 他觉得心里一疼,两只手握住她的手,把头贴着宋楚宜的额头,声音放的极轻极轻:“别害怕......我陪着你呢,有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宋楚宜的泪流的更急更厉害,从前一直堆积在心里的害怕借着沉重的病势和已经有些迷煳的神智喷涌而出,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她想说卢家有些不对劲,想说卢家很蹊跷。 可是看着周唯昭那双清澈的,只容得下她一个人的清澈的有些过分的眼睛,忽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卢老太爷对周唯昭掏心掏肺,把能给的人手,能给的庇佑都给了周唯昭。就是卢大爷,虽然有些荒诞不经,打过把卢重华许给周唯昭的主意,可是待周唯昭也是好的,至少表面上瞧着是好的。 从面上看起来,卢家半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 她怎么能跟周唯昭张口就说卢家的不是? 她的犹豫都被周唯昭看在眼里,周唯昭看着她茫然惊恐的神情就觉得看见了阿黄弥留的时候,睁着的那两只眼睛,他两只手从宋楚宜头上落到她肩上,紧紧的把她按进心里。 她的犹豫她的迟疑他都知道,可是他不能开口问-----就算是开口问了,宋楚宜的性子,也不会跟他说。 还是要慢慢来,总有一天,他能把宋楚宜彻底从那个噩梦里拽出来,然后牢牢的把她握在自己的手掌里,和她一同过完这一生,总有一天,他们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那个可怕又未知的梦魇纠缠。 宋楚宜缓过神来,撑着头痛,忍着鼻塞听周唯昭的话喝了些米粥,又强笑着让周唯昭去外头休息。 这件事许妈妈和徐嬷嬷一直跟她提过许多回了,都告诉她,男人嘴上说是一回事,心里头想的恐怕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不主动提那是他的好处,可是当夫妻,也不能总靠着男方退让妥协和忍让,总要学着互相替对方着想,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也不肯去想,可是迟疑了这么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卢重华的死讯叫她难过的失了方寸,还是病的有些不清醒的头脑忽然叫她把从前的隐忧都爆发出来,她忽然就同周唯昭说了去外头休息的事。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到周唯昭愕然里带着几分吃惊的眼神,随即就垂下了眼睛不去看他:“我给您安排人伺候......” 大殿里一时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宋楚宜说完这句话就觉得原本已经快要炸裂的头总算是好了一些,抿了抿唇,压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意,翻身朝里躺下,再也不敢看周唯昭一眼。 大度两个字......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难了。一句话说完,她已经觉得浑身都被掏空,怕周唯昭生气,又害怕周唯昭不生气,一颗心提在半空,如同踩在云端一样不踏实的厉害。 好在周唯昭也没叫她难熬太久,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问她:“小宜,我在你心里,是个怎么样的人?” 宋楚宜还没开口,就听见他紧跟着问:“我什么时候食言而肥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已经把一颗心完完全全的捧在手里递给她,可是她却好似看不到,这种感觉实在太叫人觉得挫败和生气了。 宋楚宜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知道她不该质疑周唯昭的真心,更不该在周唯昭还信守承诺的时候,就先替他做好不信守承诺的应对办法。 可是她这个人,总是不敢对太美的事抱有完全的信心,就算周唯昭已经做的足够的好,可是越是好,她就越是害怕,越是早已替自己设想好了以后没有这份好了的后路。 周唯昭头一次觉得有些生气,他拔高了声音看着她:“我已经竭尽所能了,小宜,我到底还要怎么做,你才能信我?” 大殿里的烛火被风吹的一跳一跳,宋楚宜的脸掩在重重纱帐和昏黄灯光里,看不清楚表情,她其实是信他的,否则也不会答应嫁给他,不会陪着他一路走到如今。 可是她信不过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倚仗,能叫周唯昭永远对她跟现在这样好。 既然不能保证,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习惯他的这份独一无二的好。 期望越少,失望就越少。这还是周唯昭曾经教过她的道理。 她没有回话,寝殿里就更加安静得有些令人喘不过气,宋楚宜拽着被子听窗外唿啸的风声,难过的无以复加,又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连看一眼周唯昭也没有勇气,度秒如年屏着唿吸等周唯昭甩手而去。 ☆、八十七·良心 眼睛被眼泪浸得又酸又疼,颗心更是如同泡在了黄连里苦的出奇,宋楚宜揪着被子数时间,等着周唯昭甩手而去-----从前她只要说了叫沈清让不开心的话,沈清让半刻钟都不会给她,直接甩脸出门。 周唯昭虽然同沈清让不同,可是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才更吓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世上总有些人仗着别人的偏爱有恃无恐,周唯昭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原本想抬脚出门,给宋楚宜个教训,叫她知道不信任人会多叫人伤心,可是还是没舍得。 他知道宋楚宜的性子,要接近很难,可是要疏远,实在是太容易了。 谁叫他喜欢她,只能忍着多吃些亏了,他叹了声气,俯身吹灭了蜡烛掀开帐子在宋楚宜旁边躺下来,慢慢的伸手去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睡吧。”他把宋楚宜揽在怀里,伸手替她擦去眼泪,亲了亲她的额头,双手圈住她,点点拍她的背:“睡觉就好了。” 宋楚宜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揪住周唯昭的前襟,哭的像是个小孩子。 殿外风声呼啸,帐内温暖如春,宋楚宜额头滚烫,意识已经不大清醒,可有点却是完完全全的不用理智也能想的清楚的-----她再也不用怕了,不管什么时候,她身边的这个人,都不会放开她独自前行。 这觉她睡的史无前例的踏实,憋了身的汗,到早晨洗了个澡,就觉得浑身轻,连脸色也好看许多。 徐嬷嬷昨天晚上险些没给吓掉半条命-----昨天她是知道宋楚宜跟周唯昭闹别扭的,她跟青桃昨天都在外间值夜呢,不放心宋楚宜,虽说周唯昭吩咐了不用人伺候,可是还是没敢走。也是因为没敢走,就听见了两人闹出的动静。 她是劝宋楚宜要大度,不能给别人留话柄,可是当宋楚宜真跟太孙殿下说了,她这颗心又七上下的晃荡的厉害,她也害怕太孙殿下口就答应给他添人的提议-----自家姑娘的性子她最知道,真要是太孙殿下这么做了,她面上不说,心里却得难受死。 没料到周唯昭竟是真的待宋楚宜这样真心,她老怀安慰,伺候宋楚宜从池子里出来,给她擦干头穿好衣裳,这才道:“姑娘,以后这事儿啊,我不再劝您了。” 宋楚宜偏头去看她,就听见徐嬷嬷边给她整理好了香囊腰带,边念叨:“您要是不说给殿下添人,不准他添人,那是您的不贤惠,有心人要挑刺就是您的不是。可是现在不是您不给,是殿下他不要......这就不关咱们的事了,未必还得上赶着非得惹殿下不高兴吧?” 她看着宋楚宜,脸上带着脸的笑意:“这是好事,姑娘,殿下待您是真的好。您的福分还在后头......” 生病带来的多愁善感被扫而空,宋楚宜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就算仍有卢重华和卢家的事压在心里,也觉得肩上陡然轻松许多,笑着朝徐嬷嬷点头:“嬷嬷放心.......”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青莺已经急匆匆的进了门来抬头看着她:“姑娘,前头正殿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他有些不好了......” 不好了?!徐嬷嬷犹未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块帕子愣愣的看着青莺问了声:“又怎么不好了?” 太子殿下三灾九病的就没个停的时候,这还没到上元节呢,怎么就又不好了?前阵子张天师还给他看过,说只要好好休养,并没什么大碍,还说他调养的很是不错呢。 宋楚宜额角那里的青筋突突的跳,立即吩咐青莺:“先叫人去请胡供奉,再去把晏大夫也起接进宫里来。” 太子还不能死,至少也得熬到二月二十以后...... 已经有人去通知了太子妃和周唯昭以及东平郡王,宋楚宜急匆匆的赶到正殿的时候,卢太子妃也刚好赶到,拉了她的手,来不及说话,先进了寝殿,绕过了屏风,就看见了面色青的太子正手脚抽搐,口吐白沫。 “这是怎么了?!”卢太子妃飞快的坐在太子身边,伸手先去探太子的额头,触手烫的厉害,她连忙把手撤回来看着三宝:“怎么照顾的,怎么叫太子殿下烧的这样厉害?!” 三宝原本就已经吓得心肝儿颤,现在被卢太子妃这么呵斥差点魂飞天外,噗通声跪在地上:“殿下从前儿开始就有些不舒服,每每我们硬是劝着哄着吃了药,回过头的功夫他就能吐出来......”三宝真的急的哭出来了:“这几天压根就没有药进过肚子,我们都知道这样不行,可是现在殿下连郡王的话也不听了......” 三宝的席话说的语无伦次,可是在场的人却都听的明白,这是太子自己又闹脾气了。 卢太子妃若有所思的看了三宝眼,喊了他起来,自己回头去看因为高热而不断抽搐的太子,缓缓叹了口气,正好胡供奉已经没命的奔进来了,她就先起身避让到了屏风后头,跟宋楚宜同坐在鹅颈椅里,轻声道:“东平最近直把他照顾的不错,他也最听东平的话。是我疏忽了......” 宋楚宜挑了挑眉:“母亲是觉得,是郡王殿下动的手?”见卢太子妃沉默不语,宋楚宜看了眼外面已经狂奔进来的东平郡王,轻声道:“不是他......”面又压低了声音把周唯琪给周唯昭提醒的事说了:“现在恐怕没人比郡王更希望太子活着,不会是他。” 卢太子妃最近忙着卢皇后的事,这些事倒是真的未曾注意,好似的确听周唯昭提过,可是转眼又忘了,现在听宋楚宜提起来,静默了片刻,忽而笑了声:“你这么说,那我就知道为什么了。”她目光透过屏风,看着外头隐隐绰绰的人影,道:“他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大约是......良心现了吧。” ☆、八十八·恶化 太子居然还有良心,卢太子妃看上去仍如二十许人样年轻俊俏的脸上现出丝嘲讽的笑意,等外头胡供奉和晏大夫用完了针,太子安静下来了,才转出去。 东平郡王已经惨白着脸跪在太子跟前,见了她,就地朝她磕了三个头。 这是他头次朝着太子妃这个嫡母磕头,从前.......犯不上也用不着,可是这次,他竟丝毫不觉得屈辱,他只觉得理所应当。 他的母亲做了那样肮脏的事,他只觉得自己从前的那些自信和骄傲都是笑话,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脏臭的厉害,更因为自己把太子气病成了这样,他在被母亲逼迫得差点没有活路的卢太子妃跟前,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这三个头倒是把卢太子妃磕懵了,她想起之前宋楚宜说的,东平郡王主动给周唯昭提醒的话,又想起东平郡王拒绝了韩正清帮了崔应书抓了韩城和江田平,目光有些复杂,片刻后才轻声道:“起来罢,地上凉。” 东平郡王并没起来,垂着头看着被擦的干净透亮的地砖,再看看床上躺着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太子,低声道:“是我把父亲气成了这样......” 卢太子妃伸手止住了他:“他身子本来就弱,跟你有什么关系?” 太子是被自己气病的,或者说,是被范良娣和韩正清气病的,不过不管是哪种,这迟来的明白都来的太晚了,卢太子妃没空安抚太子那颗被砸的晕头转向郁郁不安的心,她等着人都散干净了,先同太子说了昨天从西北送回来的捷报:“肃州大捷,崔绍庭崔总制把肃州断了下来夺在了手里,把也查拦在了庆州府。你不要急,很快你就会看见你的仇人沦落成个什么下场的......”卢太子妃说到这里又轻声笑了:“所以你还是好好活着吧,你现在死了,趁的可是韩正清的心意,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死,你死了之后......” 太子愤怒得连脖子上的血管都突起来,枯瘦的脸上两只眼睛瞪得格外的大,看起来难堪又恼怒,卢太子妃却如同没看见:“而且,你若是死了,我不保证东平以后会怎么样。” 东平郡王听见了也如同没听见,垂着肩膀言不。 太子的目光放在东平郡王身上,复杂又晦涩,过了好会儿,垂在身侧的拳头才缓缓的舒展了些。 卢太子妃看了他眼,笑着站起身来:“你这样做就对了,现在母后的病越来越重......她变成这样都是拜你和恭王所赐,你们两个人往她心里捅了无数刀,你既然对东平有这样深的情分,就请你也分些情分给母后,别叫她再替你担心了,她担不了多久的心了,再操心,她就活不成了......” 宋楚宜抿着唇看了偏头的太子眼,正要随卢太子妃同出门,却被东平郡王出声喊住了。 卢太子妃有些惊讶的停住脚朝东平郡王看过去,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东平郡王自己却仿佛没察觉出来,眼不看宋楚宜和卢太子妃,垂着眼睛:“有要事想同嫂嫂提醒声。” 说到提醒两个字,卢太子妃若有所思的看他眼,再看看宋楚宜,见宋楚宜点头,方才跟着也点了点头先出去了。 三宝早就已经领着人退的干干净净,殿里霎时只留了太子和东平郡王并宋楚宜主仆。 东平郡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了宋楚宜到屏风后头的花厅里坐了,半句废话和寒暄都没有,先把之前同周唯昭说过的话都同宋楚宜说了遍,然后抬头看着宋楚宜:“六小姐有难得的机缘,难道也不知道他安排的后手到底指的是什么吗?” 他看起来有些急:“并不是我草木皆兵,只是.....连皇祖母那里他们都能动手,何况是父亲这里,虽说父亲不肯吃药才导致病情恶化,可我总害怕还有别的缘故......” 韩止是同他说过宋楚宜的来历的,他盯着宋楚宜很有几分不解:“不是说,你知道过去未来吗?” 宋楚宜有些想要苦笑:“许多事都同我梦里的不样,我并不是事事都知道。不然的话,恭王也逃不出京城了。” 东平郡王肩膀缓缓垮下来,想了片刻又叹气:“不如我给嫂嫂指条路?” 他这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毕竟立场敌对,虽然他已经早就主动示好,可是凭借宋楚宜的这份心机,未必肯信他。 之前周唯琪已经去找周唯昭提醒过回,可是除了说往天师身边下手,却并没说过别的,现在却对自己说指条路,就必不是之前同周唯昭说过的...... 宋楚宜心念动,微笑着点头:“洗耳恭听。” 东平郡王似乎松了口气,也不再多说,就道:“我之前跟太孙提过,说是让他小心天师身边有内奸。”他深吸了口气,又道:“后来我再想想......除了青柏,或许......” 宋楚宜的头已经猛然抬了起来,眼睛看着周唯琪,心猛地跳。 “或许他身边不止是青柏。”周唯琪把手里的茶盖砰的声放回茶杯上,盯着茶杯道:“这些话我同他说,怕他以为我别有居心。可是憋在心里,我又怕坏了事。所以请嫂嫂您姑且听,若是觉得有道理,您就顺着线去查查,若是觉得我多心了,就当我没提过。” 他说完,并不等宋楚宜回复,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卢字,见宋楚宜目露震惊的看向自己,立即伸手把字给抹得干干净净:“我也只是个猜测......当初我母亲和韩正清都想杀他,想了很多次,而且许多次都差点就得手了,这凭的不仅仅是运气。在他身边有驸马叶景宽和龙虎山那么多道兵的情况下......” 他点到即止的停了话:“我也只是猜测,这些事,我母亲连我也瞒着,只是告诉我在太孙身边有人。我也是这几天越想越觉得蹊跷,才多这个嘴。” ☆、八十九·祭旗 东平郡王的这番提醒来的实在又恰到好处,宋楚宜也就不再跟他说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截了当的开口问他:“为什么说关键在这个字上?”她若有所思:“郡王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东平郡王看了一眼屏风后头,负手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看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再由这大雪看到屋檐底下的雕花,这才回头看向她:“我说了,我也只是猜测。”他想了想,或许是觉得这话会被误以为是不耐烦,又忙道:“其实也不难猜啊,一个青柏,其实没那么大本事左右太孙吧?再退一万步来说,青柏若是真有那么厉害,会这么轻易就露出马脚?” 宋楚宜目光渐渐变得锐利-----她从前倒是不知道,东平郡王是如此清醒理智的一个人。 东平郡王见她不出声,先开口了:“而且,嫂嫂难道不觉得,青柏死的实在是太轻易了吗?” 他说是说只是给个建议,只是自己的猜测,可是其实很是担忧,担忧宋楚宜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因此,他忍不住多说了一些。 宋楚宜并没让他失望,她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想了想又道:“太子这里,请您多费心了。”他说得对,太子的病,上一次能因为是一颗老参,这一回,未必不能又重来一次。 东平郡王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客气了。”又道:“范家的人,我已经交给太孙了,只是,恐怕他事情太多来不及审,嫂嫂倒是可以去瞧一瞧。” 周唯昭最近的事的确是异常的多,宋楚宜颔首,先去了清宁殿瞧卢皇后。 卢皇后正跟荣成公主说卢重华的事儿:“还是派人仔细去寻一寻......” 荣成公主都答应了,卢皇后就喘着粗气咳嗽一阵,强撑着精神再多说了几句话,招手唤过宋楚宜来,神情有些为难:“我听荣成说,今天早朝,郑三思等人主张对恭王和韩正清进行招安。”她说到这里,艰难的再又喘了一口气才算是缓过了神:“这就是两头饿狼,它们怎么可能会同意招安?” 她冷笑了一声,眼里半分温度也没有:“就算是答应了招安,他们也是随时准备咬人一口的。可是朝上,同意他看法的人居然和主战的一半一半......” 荣成公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叹了口气附和:“韩正清手里有不少人,西北的兵力大部分都在他和周手里,又有鞑靼人助阵,朝廷里有人想要招安,也是难免的。” 宋楚宜知道荣成公主的意思,郑三思未必是想要朝廷放过恭王对恭王妥协,是实在没了办法-----武汉洪水,江西官场震动拨款重建长江堤坝,还有福建长年累月不断攀升的军费,朝廷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西北的仗这么打起来,实在难以支撑。 可是宋楚宜奇怪的是,郑三思之前还因为堂弟跟着镇南王去了西北当钦差而死在了太原的事而对恭王咬牙切齿,怎么忽然就想着要招安了? 固然可以说着郑三思作为户部尚书因此忧心国库未必支撑的住,可是这转变实在来的也太突然了些。 招安...... 卢皇后想起这些就觉得格外的烦躁,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事,跟宋楚宜说起旁的事情来:“跟你说这个,是因为主战的那派人提出来,要拿唯阳和唯昀他们两个到军前去......” 拿到军前去,自然是为了威胁他们的父亲。 荣成公主垂下了头,她对于这两个孩子有些不忍心,可是现在这情况,容不得她的不忍心。 拿两个孩子去军前祭旗吗?主战的那派人都以宋楚宜的祖父宋老太爷等人为首,而宋老太爷是断然不可能做出拿两个孩子祭旗的事来的-----朝廷对恭王发兵征讨就是打着恭王不仁不义不孝不慈的名头,如果建章帝拿自己的亲孙子去祭旗,就算是占了礼法大义的优势,也难免被人说一声凉薄。 何况到了军前,谁知道人到底会不会真的被拿来祭旗? 这些提出要拿皇帝亲孙子去祭旗的人,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宋楚宜回过神来,就听见卢皇后接着道:“他们那些人居然说要杀了他们......两个孩子而已,他们能左右什么?就算是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处?!真是失心疯了!” 不,未必是失心疯。 宋楚宜扶着卢皇后坐下,她知道卢皇后为什么对她说这番话,想了想便道:“我出去问一问祖父,这未必是祖父的授意。” 朝中主战一派,莫过于宋程濡和兵部尚书岑必梁二人立场坚定,而宋程濡因为既是天官又是阁老,俨然就是主战派的核心,卢皇后会误以为要拿周唯昀周唯阳祭旗是宋程濡的意思,也不以为奇。 卢皇后点点头,她实在是不大想管恭王的事,就像建章帝说的那样,他蹦达不了多久了-----崔绍庭这个战神在,他能蹦达的了多久? 一个能帮着外族人打进自己国土来的人,就算是再有本事,又能如何? 自古以来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恭王此举丧德败行,他或许觉得是胜者为王败者寇的游戏,那是他低估了大周百姓们的骨气,也低估了朝廷的勇气。 她只是可怜周唯昀和周唯阳有这么个父亲罢了,他们俩,年纪实在太小了...... 宋楚宜同荣成公主一同出了宫,周唯昭即将册封皇太孙,她这个太孙妃也备受瞩目,回娘家的次数不好太频繁,自然而然就得想别的法子,荣成公主作为周唯昭的亲姑姑,和她多亲近一些无可厚非,因此荣成公主府如今倒取代了之前她在黄大仙庙那座宅子的用处。 宋珏宋琰早已经收到消息来了,荣成公主并不听他们都要说些什么,等宋珏和宋琰行过礼,令人上了茶水,又亲自领着人都走了,让他们自在说话。 ☆、九十章·龙虎 宋琰较之之前又长高了许多,两条剑眉蹙在起,隐隐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他迎面走过来的时候,宋楚宜却不自禁往后退了步。 上世她并没见过宋琰彻底长大后的样子,或许见过,可也不大记得了-----那个时候的宋琰,或许是太早失去庇护的缘故,永远都是小心翼翼苦大仇深的模样,从未这样阳光灿烂过。 宋楚宜退了步,又立即反应过来,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伸手拉了宋琰的手,顺手摸了摸他的头:“东西都收拾好了?” 宋程濡前些日子就带信跟她说过了,说是已经耽误的够久了,不能再耽搁下去,无论如何上元节之后定要送宋琰去蜀中唐明钊那里。现如今京城局势动荡,难免有人要打宋家的主意,而宋琰作为宋楚宜的亲弟,太孙殿下的小舅子,重要性不言而喻,打他主意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虽然要历练,也没必要拿安危冒险,不如去蜀中唐大儒那里,唐大儒德高望重,蜀中又有崔家的人照应,宋琰去那里能读书二能修身养性避开朝廷纷争,实在再好不过。 宋琰点点头,双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宋楚宜:“都收拾好了,姐夫说把翠庭明泰就直接送给我了,让他们陪着我同去蜀中。先生也说他们两个好。” 翠庭明泰之前在金陵就跟在宋琰身边过,如今再跟着他去蜀中,宋楚宜也放心,她见宋琰开心,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既然你觉得好,那自然就好。” 说完就又看向宋珏:“这次朝廷里主战的人里头有人建言说要把周唯昀和周唯阳送去军前斩祭旗,这是祖父的意思?还是岑大人的意思?” 宋珏挑了挑眉毛,见宋琰也好奇的看过来,镇定的摇头:“祖父又不是疯了。这两位殿下活的越好,才越能证明他们亲生父亲是如何的有悖人伦-----上不孝顺父母,中不亲和手足,下不顾念子女......”他见宋楚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咳嗽了声又道:“何况......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是真的只想把这两位殿下拿去杀鸡儆猴,说不定,另有所图呢?” 另有所图四个字说的别有深意,听的宋琰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了想,见姐姐还未插话,便试探着道:“我听先生提起过这事儿......”见宋楚宜宋珏都朝自己看过来,定了定神接着说:“先生说,现在朝中或许主和的那派也闹的越来越厉害了,说不得还有分量极重的大臣站出来说要招安恭王和韩正清的。” 清风先生看问题向来针见血,宋楚宜和宋珏对视眼,问宋琰:“清风先生可说了这是为什么吗?” “就是哥哥刚才说的那样啊。”他拍手,觉得清风先生分析得极有道理:“不就是为了把这两个殿下弄离京城吗?别人说他不说他刻薄他倒是不要紧,毕竟连父母都不要了的人,还在乎什么脸面名声?可他只有这两个儿子,如果这俩儿子都没了,他就算真的篡位成功了,又有什么意思?他这么些年可也就生了两个儿子,谁知道以后还生不生的出来?就算生的出来,养的大吗?就是皇宫里,金尊玉贵的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也数得过来啊......”他觉得清风先生扯得远了,又把些无关紧要的话给去了,自己又道:“除了这个,还打着给殿下难堪,给圣上添堵的主意呗。毕竟主和的官员可是越来越多了啊。” 屋里就安静了好会儿,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听的人耳朵冷,静了片刻宋楚宜才问宋琰:“这些话,先生跟祖父说过了吗?” 宋琰点头:“说过的,祖父已经去查了。” 以宋程濡的精明,肯定知道郑三思忽然转了风向咬死了牙关要主和是有蹊跷,何况主战的这边,他没话,底下居然有出祭旗这等馊主意的,肯定也有问题。 看来恭王韩正清这可不仅仅是在宫内动手脚了,这手都伸到朝廷中间去了。 不过,都开始动用朝廷里的钉子了......说明也快没耐心了吧?她笑了声,看向宋珏:“祖父若是查出什么来,千万让祖父告诉我声。” 宋珏自是点头答应,又跟她说起龙虎山的事:“韦正跟轻罗走了趟,幸亏也走了这么趟.......”他见宋楚宜若有所思,便道:“若是不走这趟,龙虎山恐怕真要变天了,那个郑柏虎可打算趁着张天师不在,登高呼领着人出些幺蛾子呢。” 说着声音都逐渐变得冷厉讥诮:“也还是老招数,真是老掉牙了,装神弄鬼的,说张天师为你和太孙合的字乃是作假,乃是违抗天命,阳奉阴违。说你字带煞,要祸害天下人,张天师和太孙明明知道,却助纣为虐云云,还写了表打算上奏呢。这是为恭王造势来了。韦正去的及时,也骗的及时,把人唬住了,已经圈来了京城,我把他安置在了你那座宅子里,现在有马三他们守着,你什么时候要审,尽可去审审。” 青柏没来及说的秘密,郑柏虎多多少少总知道些,再不济,韩正清和恭王的许多阴私,总也能问出许多来,宋楚宜点点头,又问他:“没跟他说青柏已经死了的事吧?” 要问这种人,自然得拿住命脉,听轻罗提过,郑柏虎养了四个儿子,可是前三个都死了,只有青柏个活下来活到这么大的,他跟他夫人的命根子就是这个儿子,拿青柏去哄,总能哄出些真话来。 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些自己的猜测。 宋珏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笑着朝她摇头:“放心吧,个字都没漏,他也是为了他儿子,才没自我了断的,否则以他们天师府的人的本事,韦正未必能平安无事的把他带来京城。” ☆、九十一·托信 天师府的人的本事,宋楚宜是深知的,她笑了笑,把今天卢皇后跟自己说的话说了,又再次嘱咐:“哥哥同祖父说,这次的事未必那么简单,查出来了原委和人,先别作,等等。 ” 这大约只是前奏,他们既然已经粉墨登场,不如就让他们把这场戏唱的久些,至少也要再多跑几个大角色出来,才好把这出折子戏的幕布给拉上。 宋珏答应了,又问宋楚宜:“那周唯昀和周唯阳这两位殿下......” 宋楚宜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就道:“这两位殿下,咱们自然是待他们越好才越能显示朝廷的仁义,衬托出恭王的绝情绝义。圣上不会上这种当的,祖父尽管上折子就是。” 说完了这个,还惦记着卢重华的事,想了再想,压低了声音告诉宋珏:“在我梦里......”话才开了个头,想到宋琰还在旁边,就又有些犹豫。 宋珏没等她自己为难,先寻了由头把宋琰支开了,不是为了瞒着他让他浸在蜜里,而是他知道的太多,危险就越多。 宋楚宜这才接着说下去:“在我梦里,卢家最后......卢大爷当了江浙总督,成了大封疆大吏之......”她见宋珏惊讶的根眉毛挑的老高,眼里带着丝茫然和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不仅如此,重华还嫁给了韩止,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兼锦乡侯夫人......” 宋珏只觉得太阳穴开始抽抽的跳的厉害了,盯着宋楚宜,半响才问了声:“你的意思是.....卢家或许有蹊跷?” 要是没有蹊跷,怎么端王上位,他们这些周唯昭的血亲母族还能不衰反盛,甚至当上江浙总督?而且卢家怎么会把嫡长女许配给韩止? 这里头简直处处都透着蹊跷,饶是宋珏沉稳,也不由得觉得心跳漏跳了拍,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卢家......”他看着宋楚宜:“你同殿下说了吗?” 卢家对于周唯昭的作用简直不言而喻,卢老太爷待周唯昭甚好,听周唯昭几次提过,是卢老太爷出面求的张天师,也是卢老太爷把能给的亲信都给了周唯昭。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又是周唯昭的亲祖父亲母族,要周唯昭对他们起疑心简直太难了。 这事儿说出来,周唯昭再疼宠宋楚宜只怕也不能信,不仅不能信,还要觉得或许是宋家在其中调唆。 宋楚宜摇了摇头:“倒不是跟哥哥你担心的那样,怕他不肯相信。”她提起周唯昭的时候,先前那丝惶恐就荡然无存了,只剩下满满的的信赖:“我说的,他就会信的。只是......”她面上的温情又立即消失,变得冷酷无比:“只是,他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同龙虎山和卢家脱不了关系,他知道了,这两帮的人就都知道了。我始终是不相信韩正清只在他身边埋了青柏这么个钉子的,别的不说,郑柏虎不可能就只能安排个人这个本事吧?更别提若是卢家也真的有蹊跷的话......” 意思就是周唯昭身边现在只怕处处都是陷阱,宋珏听的心都忍不住提起来,先叮嘱宋楚宜:“你悄悄嘱咐太孙殿下声,让他......” 说完了又觉得不妥,还是那句话,之前查青柏周唯昭还没什么大意见,可是人换成是他从小依赖到大的亲人,那就又不样了。 他咽了之前的话变了话风:“算了,我同驸马商量商量。” 叫叶景宽多多上心,至少先得保证太孙殿下的安危。 宋楚宜倒是不大担心他们会对周唯昭不利-----周唯昭的功夫学的极好,而且自从他在阳泉中毒吃过亏之后,张天师就干脆去信给了太白真人,两个老头子研究了好阵,给周唯昭研制了不知什么成分的解毒丸子,周唯昭是片刻不离身的,这点,纵然是青卓也左右不得周唯昭,更接近不了那个装着丸子的带着机关的镂空翠香囊。 她担心的是卢家的人以别的法子害周唯昭----韩正清这人偏执变态的很,恐怕比韩止还更加可怖些,他要害人,通常不会那么干脆叫你死,必定是要你生不如死的。 她又把东平郡王周唯琪的提醒说了遍,然后看着宋珏:“我已经不大方便见赖大人了-----最近朝里御史们盯着东宫的不在少数,连我出门次数稍多也要遭弹劾。哥哥替我去见见赖大人,然后请赖大人帮我好好查查卢家。” 她眼里闪着光看着宋珏:“还有卢重华在惠州失踪的事,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卢家的反应太奇怪了,卢大奶奶拼命想找人。可是卢大爷却好似双手推当做没这事儿,干脆利索的就说卢重华已经死了,还责怪卢大奶奶放纵了卢重华。这不对劲。” 这的确不对劲。卢重华毕竟是卢家的嫡长女,是卢大爷的嫡长女,卢大爷之前来京城还打算把她嫁给周唯昭,按理来说应该宠的如珠如宝才是,听说了没有尸,按理来说怎么也该先跟卢大奶奶的反应样,到处搜查寻找才是,怎么就二话不说的认定女儿就是死了? 宋珏心里过了遍,立即已经把应对之策在心里过了遍,朝着宋楚宜点头应承:“卢家的事儿,事无巨细,我让赖大人去查。卢重华的事......”他想了想:“我叫清风先生去。” 宋楚宜有些吃惊:“清风先生?他还要陪着阿琰去蜀中啊!” “是他自己说的,先不去蜀中。”宋珏想起清风先生就忍不住无奈:“他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你知道的。现在京城风起云涌,他当初就打算到湖北去闹场,现在怎么可能甘心陪着阿琰避风头。”他见宋楚宜皱眉,又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清风先生不能跟着去也没什么,祖父已经决定叫应先生跟着阿琰同去了。也是样的。清风先生......等处理好了京城的事儿,再送他去也不迟。” 这么说,清风先生倒的确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论眼睛毒辣和识人之明揣度人心,再没比清风先生更擅长的人了。 ☆、九十二·带到 宋楚宜郑重交代完了,宋琰也正好进来,身后还跟着荣成公主,荣成公主行色匆匆,气喘吁吁的进来站定了,看向宋楚宜道:“西北那边来了消息,驸马听说你和宋大少爷都在府上,让你们也一同去听一听。” 西北的消息,这么久了宋楚宜和宋家也就跟寻常人一样,听到了肃州大捷的消息,除了这个人人都能知道的消息,崔绍庭并没再往京城送信,马三和马旺琨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了,崔绍庭不信任送信的渠道,除非是天下人都能知道的消息,否则绝不会往京城送。 可是现在,怎么又说来了消息?两人对视一眼,都站起身来,脚步不停的跟着荣成公主到了书房后头的暗阁。 来的人自称是韩正清儿子韩阳身边的随从,听名字就先吓得叶景宽看了宋楚宜一眼,韩正清,韩家这两个字,真是听的人心里都打抖起厌恶。 可那人长得虽然有几分机灵,眼神却还算干净,瞧着就不是个惹人厌恶的,何况既然敢来,必有缘故,叶景宽见宋家姐弟两人都没反应,先点了点头,问他:“来报什么信?” 那人有些为难的样子,他跟兄弟一起来的京城,是乔装打扮成了西北逃难的灾民的,虽然说还算顺利,可是走了这么一路,兄弟已经病的不行了,此刻还在城外的破庙里呆着,自己也脚底生疮手上流脓,要不是这公主府的人并不曾狗眼看人,他还真进不了公主府的门,更别提见到驸马了,他看着叶景宽,先嘟囔一声:“侯爷说让我来找您,又让我把信儿告诉太孙殿下和太孙妃的......” 宋珏耳朵尖,一听就觉得稀奇,他嘴里的侯爷总不能是韩正清-----韩正清除非失心疯了,才会让儿子把人往叶景宽这里派,除非是为了行刺,他有意无意的拉着叶景宽后退一步,问那个汉子:“哪个侯爷?你要是有什么事,尽可直说。我是太孙妃的哥哥,驸马是太孙殿下的姑父,我们听了,也是一样的。” 那人的确是个机灵的,见宋珏这模样就知道人家起了防备,登时急了,掏出定远侯给的玉佩来给他们瞧了一眼:“定远侯......定远侯叫我来的,我可不是细作......” 听见定远侯三字,三人都吃了一惊,看着他半响没回过神来,老久叶景宽才问了一声:“定远侯他没事?” 那人抹一把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忙摇头:“没事,没事。”不敢耽误,把定远侯如何说动了韩语,如何跟韩语一起说动了韩阳,并且如今打算一起去诓骗了白鹳那威海卫跟镇南王里应外合拯救晋中的事说了,这才道:“真是定远侯派我来的......” 定远侯给的那块玉佩是当年镇南王送的,叶景宽一眼就看出来,一颗心跳的厉害,几乎喜极而泣:“真是定远侯的东西!是我父亲当年亲手送给他的。”说着就立即问那人:“定远侯让你来,还说什么?” 虽说他总觉得自己父亲肯定还活着肯定没事,可是越久没消息他心里就越发的害怕,派出去的人也都石沉大海毫无音讯,早已经担忧的不行,现在听了信,只觉得一颗大石头落地。 那人把定远侯的交代说了,又道:“就是这事儿,侯爷让我告诉太孙殿下,韩正清的动作只怕不小,让殿下多多提防,除此之外就没了。”他一摊手:“至于侯爷自己跟王爷的事儿,他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成了,自然是好,不成,也是为国尽忠。” 竟然又是为了提醒而来的,韩正清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手段留在后头施展?宋珏眉头皱的厉害,跟宋琰一同回了家,打听了晚上宋程濡在家,就直奔书房。 先是把宋楚宜说的关于卢家的事说了,听宋程濡说严查卢家和惠州卢重华失踪的事,应了声,然后才又提起这次朝堂上有人撺掇着建章帝杀孙的事来:“定远侯专程派人上京来,就是为了提醒一声,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您看,这会不会是个开头?” 这个孙子的鼻子向来比寻常的人要灵敏的多,宋程濡满意的看着他点头:“若是我没猜错,这的确才只是个开头。” 他说着,放下手里的书,指了旁边的座位叫他坐了,等了一会儿清风先生一起到了,就道:“小宜说不要打草惊蛇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韩正清想要在朝中闹事,这只不过是个开头,让他们闹吧,破而后立......这个脓包,总得先从根上挑破了才好上药。” 宋珏有些不明白,清风先生就扔了手里的核桃壳朝他摇摇头提醒他:“大少爷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其实说起来简单的很。闹的越厉害动静越大,咱们才越好找找到底哪些人还在替韩正清和恭王办事嘛。” 宋珏有些恍然:“小宜说,祖父若是查出个所以然了,尽快通知她、” 宋程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别说,还真已经查出了些东西,譬如说,郑三思主和,就是因为陈翰林唆使的。” 他说着,又冲宋珏道:“既然小宜叫你去查卢家的事,你先去查卢家。至于朝中的这些事,都可以先放一放......圣上自然不可能真同意杀了两位殿下把他们送去军前。而既然不能答应,那帮人的后招就要来了。咱们大可不必惊慌。现在要担心的,反而是太孙殿下身边若是真的还有隐患,那一定得排查清楚。” 宋楚宜固然了解韩正清这种变态的想法,觉得他必定是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可是谁知道韩正清这回会不会就想着干脆利落的直接要周唯昭的性命呢? 这个险,不能冒。 见宋珏答应了,他又看着清风先生:“那就劳烦您走一趟了。” 清风先生半点不觉得劳烦,他开心的很:“早就想瞧瞧卢家,这回,我可得好好瞧瞧。” ☆、九十三·灭口 清风先生回去就收拾了包袱,片刻都不耽搁,只是临走之前还是记得自己有个关门弟子,跑到宋琰的楚洲馆跟他喝了杯茶,笑道:“蜀中我是暂时不能陪你去了,这路上,你自己多小心。路上恐怕枝节频生,你自己瞧着,该剪的剪该修的修,别丢了我们的人。” 宋琰晓得清风先生的意思,点头应是,恭敬的送走了清风先生。 清风先生走的第二天宋楚宜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宋程濡打算引蛇出洞叫韩正清的人使劲闹,也就对朝中最近主和派风头大盛的事并不怎么担心了。 不管怎么闹,招安是决计行不通的-----只要建章帝不点头,谁能真的下令招安?这些人闹的再厉害,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她去瞧了卢皇后便同卢太子妃说了要出宫的事,卢太子妃向来从不对她的事多问多说,闻言不假思索的便答应了,只是嘱咐她要多带几个人。 周唯昭如今吸取了教训,往她身边放的两个女道兵是天师夫人亲自挑的,个叫绿萝个叫绿苑,都是比青卓他们大上许多的,如今足有二十二三岁了,宋楚宜出门如今都是她们跟着。 只是这回才准备好了要出门,就出了事。 消息是从前殿传进来的,青卓说西北那边再送了战报来,可惜这次不是捷报了,这次出了大事,也查虽被困庆州府,可是他的弟弟却率领剩余的万人马直奔紫荆关,紫荆关守将袁虹战死。 建章帝闻听消息大怒,朝堂上主和派的声音越的响亮,郑三思等人都说主和不是为了怕鞑靼,而是为了黎民百姓着想,再说父子哪有隔夜仇等等的道理,直把建章帝气的当堂把奏折摔到了他脸上大骂他卖国误国。 “人家都打进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这些人居然还打着求和的主意!你们让朕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青卓把头压得很低,看起来也很是愁闷的样子:“还有糊涂人弹劾崔总制的,说他领兵打了肃州下来之后就再无寸进,反而叫也查等人得了方便,怀疑他是故意给也查放水.......” 御史们都是风闻奏事,香的臭的都由他们张嘴。 宋楚宜嘴角挂着点冷笑,问青卓:“那现在情况如何?” 青卓摇头叹气:“圣上生了气,把带头闹事的都革职查办,轻的年纪大的都抬下去到左顺门打了板子......” 宋楚宜隐约知道韩正清到底想闹什么了,说来说去,这人其实跟韩止差不多,就是喜欢在后头推波助澜的看着浪头把人给卷进去。 她没说话,青卓就有些慌:“那现在咱们怎么办?连太孙殿下也有不是......” 青卓没敢跟宋楚宜说今天在朝堂上那些御史们还有弹劾长宁伯府跟崔绍庭好大喜功,不顾黎民百姓,陷建章帝于不义的事,连周唯昭也被参了本,说他枉为储君,却不顾百姓生死,纵容宋家崔家如何如何云云。 宋楚宜却已经猜的差不多了,周唯昭不受弹劾她才觉得奇怪,韩正清不就是想要这样吗?恭王都不要名声脸面了,他倒是还想着要名声跟脸面,想把周唯昭踩进泥地里。 “现在还不是闹的最厉害的时候。”宋楚宜看了他眼:“先别慌,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慌也不迟,你既然来了,不如先陪我出去趟。” 青卓向来是很听宋楚宜话的,见她这样镇定,也跟着松了口气,听她说要出门,才有些茫然:“去卢家吗?” 卢大奶奶虽然万分不愿意相信卢重华的死讯,可是这么久没有消息,连卢大爷都送了信进京来,让卢大奶奶不要胡闹,卢大奶奶跟卢大少爷很快要回老家去了。 宋楚宜摇摇头,卢大奶奶她去看过次,可卢大奶奶连见也不肯见她,说是病的连床也起不了,昏昏沉沉的。 卢家这样的态度,她去的多了,要是卢家真有什么蹊跷,反而打草惊蛇。 “去黄大仙庙的宅子里。”宋楚宜说了声,由着青桃披上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紧了紧风帽,帽子上层白绒绒的毛边衬得她的脸越只有巴掌大小。 黄大仙庙的宅子宋楚宜已经许久不去了,上次青柏就死在隔壁,青卓也很久不去了,闻言哦了声,并不问宋楚宜去做什么,屁颠屁颠跟在宋楚宜后面。反正他家殿下多信他家娘娘,他就多信他家娘娘,宋楚宜说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就是了。 他们照常是先去荣成公主府上,然后又从荣成公主府角门换了普通马车出了门,这才拐去黄大仙庙那里。 青桃敲了敲门,马旺琨就立即手脚利索的把门槛卸了,由着马车路驶进中门,然后宋楚宜才下了马车。 “算着您就该来了的,天天等着呢。”马三喜气洋洋的迎出来:“给您拜年。” 这还是过了年宋楚宜头次见他们,听见他们这么说,也笑着点头,吩咐青桃把准备好的礼物都拿出来,给马旺琨和马三女儿的礼物尤其的重,他们俩的媳妇儿都忙跟进来磕头。 宋楚宜都叫免了,寒暄了几句,这才问马三:“人呢?” “后头厢房呢。”马三应了声:“有孙招娣守着,您过去,还是我过去把他给弄过来?” 青卓歪着头没搞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看看宋楚宜又看看他,满脸茫然。 孙招娣是孙二狗的亲妹妹,脑子不大好使,却也因为脑子不大好使所以格外认真的缘故,有身极好的功夫,孙二狗临去福建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再三托宋楚宜好好照顾她,听说是孙招娣在守着,宋楚宜笑了笑:“还是过去吧。” 青桃也跟着笑:“给孙大姐带了新衣裳,她指定喜欢。” 可这回到了后院,马三招呼了声,孙招娣却并没跟从前样欢天喜地的迎出来,院子里安静得很,半点人声也没传出来。 马三快步走了几步推开了院门,再转过头的时候目光僵直脸色难看的仿佛是见了鬼。 ☆、九十四·要命 院子里的血腥气隔着老远都直直的冲进人的鼻腔里,青卓已经意识到不对,几步上前站在马三身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出事了!青莺面色大变,朝青桃使了个眼色,自己上前,然后结结实实的出了声惊呼。 这回连青桃也没能拉得住宋楚宜,宋楚宜几乎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院前,目光触及处都是鲜红的血,院子里那颗枇杷树底下都流满了血,绿的叶子暗红的血,看的人头晕目眩。 宋楚宜不由自主的后退步,看着面前的片狼藉,头次不可抑止的愤怒起来,然后她率先越过了马三,疾步走进院子,穿过染了血的石板小径,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飞跑进了穿廊,啪嗒声伸手去推门。 马三和青卓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齐齐的扑上来左右挡在她身前:“娘娘小心......” 门啪嗒声被推开,屋里横七竖的躺着四五具尸体。 宋楚宜眼皮剧烈跳起来,视线先看向大开的窗户,颤抖着手去探躺在地上浸在血泊里的孙招娣,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冲马三道:“追!有消息了,不要再回来......” 马三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个飞身从窗户里扑了出去。 死的不止是孙招娣,还有其余几个崔绍庭送给宋楚宜的人,他们跟着宋楚宜这么多年了,路风风雨雨走过来,再难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差点丢了命,差点。 可是现在,他们是真真正正的没命了。 青卓几乎都能看见宋楚宜血红的眼睛里隐藏的恨意,他还从未见过宋楚宜戾气这么深重的时候,犹豫着往前走了步站在宋楚宜旁边想要说些什么,宋楚宜却已经动作极快的站起身来,朝着身后随后听见消息闯进来的马旺琨等人吩咐:“走!” 走?!青卓时没反应过来,马旺琨等人却反应极快,对宋楚宜的命令毫不迟疑,立即下去布置了,这周围的地方他们都是踩烂了的,怎么走的最无声无息他们心里清楚的很,不过盏茶的时间就已经收拾完毕,井然有序的从后门退走了。 宋楚宜由青莺青桃和青卓护着,也极快的从角门上了马车,走之前,她特意朝隔壁看了眼,她曾经无数次靠着隔壁脱险,可如今...... 宋楚宜的脸色简直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连荣成公主见到她都被吓了跳,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她身上还沾着血。 “这是怎么了?”片刻后荣成公主才反应过来:“有刺客?!要不要找......” 宋楚宜神情恢复镇定,眸色深深,语气平平板板冷到了极点:“不必,谁都不必找。姑姑,我要见见姑父。” 荣成公主有些愕然,可立即就答应了,吩咐人去前头请叶景宽。 叶景宽见了宋楚宜身的血也吓了跳,可他还来不及问,宋楚宜已经先把黄大仙庙宅子的事说了,看着叶景宽深深皱起来的眉头又道:“现在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应该已经赶到了,如果我走的慢正好在场,那么,明天御史弹劾的就不止是太孙纵容长宁伯府和崔绍庭好大喜功了,还有太孙妃草菅人命,私下虐杀龙虎山道长,以报私怨。” 青卓倒吸了口冷气,刚才的震惊总算是缓过来了,恶狠狠的跺了跺脚:“谁这么狠毒!” 设这样的毒计,既杀了郑柏虎灭口,又杀了宋楚宜身边亲近的亲信,还逃走了把信报给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 郑柏虎在明面上可什么罪也没有,硬要说有,也就是曾经在天师府的时候说过元慧的预言是没错的吧,现在他死在宋楚宜在的地方,宋楚宜的宅子里,宋楚宜如果又被当场撞见,当然脱不了关系。 叶景宽也反应过来,低声问道:“是谁?!” 是谁杀了郑柏虎灭口?郑柏虎来京城的消息被压得严严实实,他也不过是宋珏来的那天才知道,而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是宋楚宜的,他也是才知道不久。 韩正清究竟是有多神通广大?他安排在周唯昭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是谁,很快就有结果了。”宋楚宜咬着牙,嘴角扯出个勉强算是笑的弧度,抬眼看着叶景宽:“劳烦姑父,顺天府的人没找到我,我的那些人身上也从不带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没人能扯到我头上,顺天府的人大约查不出什么头绪。还麻烦姑父到时候帮我个忙......” 叶景宽知道宋楚宜的意思,叹口气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安顿他们的身后事。” “还有件事,劳烦姑父使个人去告诉我大哥声,说请他想办法递个消息给我。” 叶景宽皱着眉头很是不解:“这事儿,跟韩正清有关,他到底想做什么?” “跟猫捉老鼠样的把我们玩弄在股掌之间,让我们身败名裂。”宋楚宜说的很快,语气仍旧没什么起伏,整个人如同浸在了冰窖里,浑身都散着凉意:“让他闹吧,他闹的也快了。” 叶景宽心惊肉跳,韩正清远在西北,又能让也查的人连紫荆关守将都杀了,紫荆关摇摇欲坠,竟然还能把手伸到京城来把京城局势搅弄的天翻地覆。 可宋楚宜说快了,他瞪着眼睛,觉得这个小姑娘没从前那样可信了:“什么快了?” 宋楚宜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冷漠的道:“他的命,快了。” 韩止当年差点让马旺琨身死,她就让韩止家破人亡。 现在韩正清要她和她亲人的命,又的的确确杀了她的人,她定要韩正清生不如死! 屋里安静的吓人,荣成公主听的牙齿有些想要打颤,好容易才忍住了,看了宋楚宜眼才反应过来:“先去把衣裳换了吧......” 不然这浑身带血的模样,照样容易令人把她跟黄大仙庙的命案联系起来。 ☆、九十五·和亲 陈翰林等在屋子里有些发抖,实在坐不住,只好站起身来不停在屋内走来走去的原地踱步,太吓人了,徐大这人怎么这么凶残...... 徐大很快就进来了,头发上抹了发油亮的出奇,见了陈翰林先问一声:“怎么样?当场人赃并获了吗?” “什么人赃并获?!”陈翰林有些激动,声音开始发抖:“根本没见着太孙妃!太孙妃从头到尾都呆在荣成公主府上,半步也没离开过!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显然是被连日来建章帝在左顺门痛打那些上招安折子的人的行径给吓坏了,整个人都立起来,看着徐大有些焦躁:“现在怎么办?杀了太孙妃的人啊,那是太孙妃的人......” 徐大目光冷静的看着他,从头到尾只有在他说没人的时候挑了挑眉,等陈翰林说完了,他才哦了一声:“打听的很清楚啊,就是今天出宫。她出宫怎么可能不去宅子里?肯定已经去过了的......”徐大停住话头,这位宋六小姐,看来果真如同传言中的那样不好对付。 可是好不好对付都不要紧,他看了焦躁不安的陈翰林一眼,出声安慰他:“行了!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放心吧,他们没空来找你的麻烦,他们忙着呢。” 陈翰林气的发抖:“你们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到底要做什么?!好好的,怎么把事又扯到太孙妃身上......?” 徐大有些不耐烦的站起来:“不该你问的你就别问,该你做的事你做好了就是了。”一面又道:“明天轮到你们上场了,折子写好了吗?” 陈翰林被他一句话噎的进退都不是,自己尴尬了一会儿又舒缓过来,点点头:“写好了,都商量过的......”他又有些担忧:“圣上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一儆百?” 徐大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优哉游哉的坐下来:“他不会的,他哪里还有这个力气?明天被这么多人一闹,他能不能坚持的住还是两说。” 陈翰林忍不住就又再抖了抖。 第二天太极殿上,给事中武阳上奏请和,说国库空虚,已经无力再战,请建章帝以大局为重答应招安恭王和韩正清。 又有兵部给事中陈庭轩附议,并且对恭王私自逃走一事提出质疑:“恭王殿下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不止一次的在太原官员面前痛哭流涕,说是被逼逃亡,被悍匪挟持九死一生才逃脱虎口......恭王殿下或许受了冤屈也未可知,毕竟陛下跟殿下是亲父子,父子间哪里有隔夜仇呢?不如陛下派钦差......” 当场给事中陈庭轩就被岑必梁一口口水吐到了脸上,岑必梁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狗:“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大人是包公在世,这样喜欢断案。合着恭王起兵是假的,恭王在皇陵杀的那些人是假的,广平侯世子的口供也是假的,只有陈大人您的揣测是真的。” “既然您这样会替人喊冤。”岑必梁冷冷的看他一眼:“不如陈大人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陛下,告诉这天下百姓,告诉西北那些被鞑子杀戮的百姓们,是谁引的鞑子入关?是谁弃城不顾,导致鞑子占城?!” 陈庭轩抹了抹脸上口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跪在地上,显然对岑必梁的质问早有预料,不紧不慢的道:“所以微臣说要查......西北那边,至今为止崔大人送回来的消息也都有限。倒是不少临近的州府送了消息进京,前些日子不是还有传言说,鞑子能进大同府是因为崔绍庭对韩正清威逼太过,不准韩正清抗敌,联合定远侯.......所以韩正清被逼无奈才退守荆州的吗?” 这番话无耻至极,岑必梁气的胡子都抖起来了,看了宋程濡一眼,见宋程濡朝自己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再看看不动如山的常首辅,忽而大喝一声,脱下了脚上的鞋劈头盖脸的朝着陈庭轩就是一顿乱拍,拍的陈庭轩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我打死你这个红口白牙的小人!”岑必梁追得陈庭轩满殿跑:“你这等小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韩正清退守?崔总制手上多少人?管的到他头上?定远侯手里又有没有人?他怎么威逼的了韩正清?这么丧尽天良的话你都说的出来!你有什么面目见西北被鞑子残害了性命的百姓?!你简直猪狗不如!” 岑必梁武将出身,打的陈庭轩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陈翰林皱了皱眉头,正要反应,立即有人上前又跪在建章帝跟前:“圣上,不管韩正清到底是为什么放了鞑子进城,他固然是该死不错。可是形势比人强......正是因为要为百姓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咱们更不应该战啊!原本福建就倭患不断,湖北灾情严重......这样打下去,遭殃的还是百姓......” 建章帝神情不辨喜怒,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殿中安静下来,陈庭轩抱着头也不敢再哭了,直勾勾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和亲。”地上跪着的白东话说的飞快:“若是能和亲换来西北百姓们的安宁,换来我大周的繁荣昌盛,岂不比生灵涂炭好的多?陛下圣明烛照,一定不忍百姓......” 接下来白东说的什么陈翰林听不大清楚了,他只是瞪大了眼睛,脑海里嗡嗡嗡的一阵乱响-----韩大人究竟还藏着多少人啊?连从前杜阁老的得意门生白东都被说动了...... 他正发呆,就听见户部尚书郑三思也出列了:“臣附议。” 三个字,惊得百官一阵哗然。 郑三思垂着头,神情严肃认真又诚恳:“不是臣贪生怕死,也不是臣觉得韩正清小人行径不无耻,只是可怜天下百姓。”他说着,一掀衣袍跪在了地上:“陛下,臣是可怜天下百姓啊!若是能不战,为何非得要血流成河呢?” ☆、九十六·闹剧 郑三思是户部尚书,他也亲自开口,陈翰林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连忙跟着哗啦啦次第跪下的人也噗通声跪下了,把头磕的砰砰响。 岑必梁板着脸看着前面跪着的郑三思,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6续有不少人站出来求着要建章帝考虑招安韩正清和恭王的,说辞也都是郑三思刚才说的那套,国库空虚,兵力匮乏,无力支撑云云。 白东哭的把鼻涕把泪,长长的胡子上还沾满了鼻涕,几乎哭的晕过去:“圣上,尚书大人说的有道理,现在西北全境已经落入鞑子手里,咱们若是要战,怎么战呢?”他仿佛看不见建章帝铁青的脸色,自顾自的嚎啕大哭,副忠臣的模样:“鞑子们后头有十万铁骑作为后盾,前头有韩正清和恭王帮忙开路,咱们若是跟他们硬来,得花费多大代价?原本福建那边就快支撑不住了,前阵子倭寇打不烂福建,干脆就去浙江抢了把......还有广东,广东的豚县几乎被洗劫空,还有许多百姓也被掳走......”他叹了口气不停磕头:“咱们如今再继续打仗,只能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啊!” 他说完,伏在地上动不动,好似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了,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没力气了,他万分不愿意出来当这个出头鸟的,可是没办法,谁叫他从前是靠着杜阁老的,谁叫杜阁老从前是恭王的老师?杜阁老人老成精,许多事不亲自出马,都把他推出去当马前卒,因此他有不少把柄被恭王握在手里,他不来当这个出头鸟,谁来当? 大殿里时沉默之后,岑必梁忽然出声爆喝,另只鞋子也脱了下来,他不往别人身上招呼,直接鞋子拍在了郑三思面上。 “呸!”他气冲冲的越过已经闯进来的锦衣卫,飞快的扑上去掐住了郑三思的脖子:“亏你想的出来!鞑子杀我百姓辱我国体,你居然还说要送公主去跟他们和亲!我大周的公主金枝玉叶天之骄子,去给下等鞑子和亲?!他们也配!” “我真是看错了你!” 白东愕然的从地上抬起头来,还没反应过来,主战派的几个激进的御史和给事中们已经蜂拥而上,个顶个的扑了上去,郑三思和陈庭轩周围很快团团围了圈人,他放在宽大袍袖外头的手也被踩的蜷缩起来。 这.......他嚎了嗓子,膝行几步看着建章帝大声道:“圣上!这......岑尚书竟然当朝打人,简直.......简直有伤风化,目无法纪......” 岑必梁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啐了他口:“你也知道风化二字?你也有脸回去面对你家列祖列宗?你这个奴颜婢膝的小人!” 很快主和派的官员们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帮忙,朝堂之上乱成团。 从头到尾都没动弹的建章帝仿佛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看了安公公眼:“叫锦衣卫!叫金吾卫!” 安公公抖了抖,尖着嗓子宣了金吾卫和锦衣卫上殿,把打成团的人都分开了。 建章帝垂头看了被岑必梁抽的鼻青脸肿的郑三思眼:“和亲?议和?招安?” 郑三思擦了擦嘴角的血,端端正正的磕下头去:“圣上,请您三思......”他看着建章帝,极为诚挚:“定远侯殉国,镇南王生死不明,连崔总制如今也陷进了鞑靼人的圈套被困在了肃州......咱们为什么非得劳民伤财呢?” 他见满大殿的人都安静下来,才又叹了口气:“何况,臣听到消息,说是恭王造反事,其实另有隐情。” 直没出过声的阁老们都纷纷朝他看过去,仿佛才回过神般。 终于来了,宋程濡眉毛动了动,仍旧还是脸镇定。 郑三思目光复杂的看了眼站在左班位的皇太孙周唯昭,深深的把头磕在地上:“臣听说......恭王殿下是真的被人劫持刺杀,被逼无奈之下才逃出了皇陵。恭王殿下欲待上告而不能,路被人追杀......” 当初想给恭王的遮羞布,现在成了恭王的救命符。建章帝嘴角噙着抹冷笑,声音平静:“哦?郑爱卿从哪里听来?” “西北那边都传遍了。”郑三思叹了口气:“恭王殿下日日对京城垂泪,只望能清君侧......与陛下解开误会......” “那依郑爱卿的意思,他清君侧,清的是谁?” 殿里安静的时有些吓人,大家都知道恭王打着什么旗号-----他说的清君侧,当然指的是东宫太子和周唯昭,恭王在檄文里清清楚楚的说是遭受了周唯昭的陷害,让他失宠于建章帝,更是性命不保,所以恭王才不得不兴兵造反。 “请陛下令三司彻查此事!”郑三思深吸了口气,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事已至此,传言纷纷扬扬......若是事实真如恭王所说,陛下也可做出决断,若是恭王说的有假,那......” “那什么?!”建章帝忽而把他的奏折劈头砸在了他的脸上:“彻查?!要怎么彻查?!”他说着,朝已经等在外头的赖成龙看了眼:“他们要看,就把礼部王侍郎和广平侯世子等人画押认罪的文书拿来!” 赖成龙早已准备好了,建章帝看也没看,叫安公公当堂念出来。 “费战串通他,里应外合杀了锦衣卫和皇陵守卫,助他逃出的京城。当初陈平就已经审的清清楚楚。”建章帝环顾了底下圈:“铁证如山,还要怎么查?!还能怎么查?!” “你们勾结恭王,到底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你们的荣华富贵,为了你们的前程?!”建章帝冷笑声,话说的极为不客气:“朕还没死呢,西北崔总制还在,黄清也正奋勇抗敌呢,你们现在就倒戈的这么彻底,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九十七·昏迷 郑三思陈庭轩以及陈翰林等闹的最厉害的主和的官员通通被建章帝劈头盖脸的骂了顿,末了叫锦衣卫把他们通通拖到了左顺门,人领了五十板子。 这不是直言进谏后获得的惩罚,建章帝说的很明白,这是这些人不顾黎民百姓,巧言令色,煽动民心,祸国殃民而给的惩戒。 要骂个文官,莫过于骂他们祸国殃民背主忘恩,建章帝就这么做了。 陶鼎湖面色复杂的跟在常辅后头,叹了口气看着常辅:“虽然郑三思等人或许言过其实了些,可他们所说未必没有道理。现在朝廷再经不起这么大的战役了,若是打不赢呢?”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常辅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老师,这可是十万鞑靼铁骑啊!更别提还有恭王和韩正清的人马,这么多人,他们现在就已经快要打出西北了,以后怎么办呢?当年也查祖父七万人尚且能打到咱们京城门口,何况是......” 他见常辅皱了皱眉头却依然没有说话,不由有些着急:“崔总制虽然是战神,可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如今又被困在肃州,他还能兴起什么风浪?若是由着恭王和韩正清勾结鞑靼人路北上,那......” 常辅终于住了脚回头看他:“那依你的意思,就该议和?就该割地赔款,奉上咱们的公主,以求安稳?”他笑了声,以嘲笑的目光打量了陶鼎湖眼:“当年就算是也查祖父打来了京城门口,咱们大周也从不曾割地。” 陶鼎湖脸上涨的通红,忙朝着常辅摇了摇手:“不不不,老师,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他看着常辅,目光清亮,诚恳的道:“我是怕,陛下以这样的雷霆手段镇压想要议和的官员,西北那边又节节败退的情况下,会致使人心更加不安......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出大乱子的啊......” 常辅头胡子都已经白,可是眼神却清亮得如同少年人,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陶鼎湖跟上来,就笑了声:“不会乱的,乱不起来。” 见陶鼎湖愣了,他在陶鼎湖肩膀上缓缓拍了拍:“这回陈翰林上的折子,最好你不知道。” 陶鼎湖听的心里咯噔声,想要再问些什么,可是却什么也不敢再问了,他老师的性子他最知道,提醒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他站在宫门口片刻,被冷风吹了许久,正想上轿回家,就看见郑家的下人守着马车叫了起来,很快又把已经被打的软成了滩泥的郑三思抬上了马车。 他摇了摇头,谨慎的避过了他们,只是轿子走到半的时候,却忽而被堵住了,半天也没有动弹。 “怎么回事?”他心里乱糟糟的平静不下来,心想快点回家好好把最近生的事缕缕,可是这轿子却半天没有动静了。 下人的声音透过轿子传进来:“还得等等了......”管家嘀嘀咕咕的压低了声音:“老爷,出事了,郑尚书家里来了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 轿帘哗地声被掀开,陶鼎湖朝着面前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被顺天府衙役围了个水泄不通的郑府,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出事了,他想到常辅最后的那句提醒,惊得瞪大了眼睛。 难道,今天主和的那些人...... “快改道走!”他惊得喊了声:“改路走!” 好容易到了家,他气都顾不上喘,见殷子成兴冲冲的刚进了府门正说什么抄家的话,眼皮跳,喊住他进了书房,立即就问:“出什么事了?你刚才说什么抄家?” 殷子成惊讶的看了陶鼎湖眼:“姨父您不知道?京城来了细作了。”他见陶鼎湖面沉如水,挠了挠头道:“是恭王和锦乡侯那里派来的细作,专门蛊惑人心,来行贿的。郑尚书和陈翰林家都被抄了。” 陶鼎湖只觉得脑袋里嗡的声,反应过来立即就下令家中关门闭户:“不许出去打听!” 前脚主和的郑尚书等人才被在左顺门打了板子,后脚就被抄了家说是跟恭王勾结,朝野哗然。 可锦衣卫这回没被人参本说罗织罪名,栽赃陷害,因为这回是真正的人赃并获了。 从陈翰林家里真的搜出了个身份不明的人,最后被早已关押起来的韩家人和王侍郎认了人,总算是认出来,那是韩正清的心腹。 韩正清的心腹为什么会出现在主和的陈翰林家里,简直不言而喻。 而在黄大仙庙那边的宅子里生的起命案也证明跟在陈翰林家里查获的这名细作有关。 上元节前天,正月十四,建章帝下令户部尚书、陈翰林和陈庭轩几人革职下狱,朝中主和派人人自危。 卢皇后听的胆战心惊,见了建章帝就忍不住叹息:“陛下这样做,恐怕底下的人都会觉得陛下是在坑陷他们.......有了证据他们也不会信了......” 人向来都是爱多想的,原本不能宣之于口的传言如今愈演愈烈,京城都已经流传开了,大家都觉得恭王或许是真的遭受了陷害才被逼逃出的京城。 “原本可以不必赶得这样巧的......”卢皇后咳嗽了几声,很是替建章帝担心。 建章帝握了握她的手,脸色苍白的叫人惊心,可是精神却出奇的好:“不必担心,就是要他们闹,就是要底下的人多想......” 卢皇后听不大明白这话,还想再问,建章帝已经握紧了她的手:“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惊慌。”他把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再艰难,想想当年泰王的事咱们都照样过来了......” 卢皇后被他说的更加害怕了,瞪大了眼睛,建章帝却已经急匆匆的出门去了-----西北战事瞬息万变,建章帝如今已经许多天都不曾合眼了。 她总觉得建章帝的话说的蹊跷,揣着颗心极其不安,还要人再去问问,可等来的却是建章帝昏迷了的消息。 ☆、九十八·无耻 这年的上元节尤其的冷,棉袍大氅都裹在身上,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倒不像是在京城,却像是到了南方,不管穿了多少厚衣裳,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意。 建章帝这病来的突兀又迅猛,很快就展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明明人是在内阁跟众大臣议事的,可是好端端的什么也没做,忽然就直愣愣的倒下去了,慌得常辅都七十六的人了还跌跌撞撞的连滚带爬的让人去请太医,去通知清宁殿。 干在内阁议事的人都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可是更坏的消息还源源不断的传来-----西北那边又来了战报,河北西路的守备军援助不及,紫荆关三万守城将士折损过半,只差步就能攻破紫荆关了,紫荆关如今只剩了个巡察御史苦苦支撑。 好在常辅和兵部尚书岑必梁以及吏部尚书宋程濡都是稳得住的,立即就做出了决定,命河北西路的守备军加紧驰援,并且调派两京备操军和河南备操军赴京守卫。 九城兵马司日夜巡防,加紧城防,九门戒严。 另方面,常辅代表内阁奏请皇太孙主事监国。 卢皇后惊慌得几乎要哭瞎眼睛,听内阁奏上来报说要请皇太孙监国,立即答应。建章帝若是真有什么不测,至少周唯昭还能独当面,她看着卢太子妃安排好了宫务,安排好了侍疾的妃子们,见荣成公主神魂俱丧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手:“不必担心.......还有唯昭在......”自己却也已经憔悴不堪,仿佛随时就会倒下去。 “哪有那么容易?”已经好转了许多的太子说出了头句完整的话,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东平郡王:“他......”他说话还是要停顿许久才能把句话表达清楚:“他还没来得及差地把主和派给打死,恭王和韩正清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如果建章帝晚些倒下去,至少彻底给郑三思这些主和派的官员们定了罪,然后撑到二月二十周唯昭皇太孙册封仪式完毕,那现在周唯昭监国也名正言顺。 可是偏偏建章帝这个时候倒下去了,太子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无耻!” 东平郡王知道他是在骂恭王和韩正清收买朝廷官员,让钉子选择在西北失守的情况下闹出主和的闹剧来刺激建章帝,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又帮他翻过身开始给他按摩手指,虽然有些慌张,却还不至于方寸尽失:“父亲也不必过于担心......内阁已经议定了,由太孙接掌国事监国,原本太孙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这下他放开了手脚,反而更加便利些。” 太子冷冷的牵了牵嘴角,眼里闪着冰冷的光:“不......”他喘了口粗气,被东平郡王扶起来靠着大引枕坐着:“要出事了......要变天了......” 东平郡王坐直了身子看着太子,很是不明白:“父亲......” 太子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冲他道:“去,去提醒他......小心被人做.....手脚......” 相对于周唯昭,他当然还是更喜欢东平郡王这个儿子多些,周唯昭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他跟周唯昭之间总共在起的时间恐怕也不过三个月,哪里来的情分可言?可是就算是这样,比较起恭王那个丧心病狂的弟弟,他肯定还是更希望周唯昭站稳------无他,周唯昭就算再厌恶自己,碍于礼法也不得不尊他为太上皇,可是对于恭王来说,他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东平郡王心直挺挺的往下沉,整个人都惊得跳起来,才刚用过的晚饭好似都在胃里翻滚,难道他最害怕的事还是生了?他看着太子:“父亲的意思是,皇祖父的病......” 太子点了点头,东平郡王倒吸口凉气,站了起来很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提醒过了周唯昭了,也提醒过宋楚宜了,以这两个人的手段和能耐,再加上张天师格外小心,怎么可能还会被人趁虚而入栽赃陷害?! 他立即站起身来,出了门却迎面撞上了个小火者,见小火者跪在地上磕头不已,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要走,就又被扯住了衣裳。 他皱着眉头正要作,就见小火者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看着他:“殿下快跟我走,宫里要出事了。” 东平郡王诧异挑眉,往后退了步,小火者膝行了两步灵活的站起身来:“殿下,您身份尴尬......” 又是韩正清的人!东平郡王压抑住内心的厌恶和恶心,不动声色的问他:“哦,我身份如何尴尬?” 小火者笑了声,那笑声颇有些肆无忌惮:“这身份为什么尴尬,殿下跟我都心知肚明,何必非要点破?殿下,如今实在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刻,他们被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可能做的出来,您千万别再耍小孩子脾气,否则到时候......” 东平郡王上前几步揪住了他的衣领往后头带:“否则到时候怎么?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小火者笑的让人极不舒服,竟还有武功在身,不过转眼就挣脱了东平郡王的手,朝太子寝殿的方向瞧了眼:“否则到时候,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的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恐怕要拿您来撒气了......” 他叹了口气,他们家侯爷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定要护住东平郡王,可东平郡王这人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软的不吃,他只好来些硬的了。 反正现在建章帝也已经昏迷不醒,周唯昭也眼看着要倒霉了,没人能惩治身份尴尬的东平郡王,他干脆就把东平郡王的身份捅给了太子妃和太子知道。 他见东平郡王咬牙切齿,就油腻腻的笑了声:“殿下也别这么瞪着我,您本来也不是太子的儿子,在他跟前尽了这么久的孝也足够了,总不能连尸骨都给他收吧......” 话越说越难听,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九十九·翻天 东平郡王往后退了步,心里的愤怒简直无以言表,小火者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看着小火者,忽而笑了声:“收尸?什么收尸?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韩正清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在心里骂了声,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连抬手的力气也差点要没了,韩正清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恶心他,还不忘记拿他母亲的话来说事。 这让他既厌恶自己母亲又鄙视韩正清之余,更觉得自己肮脏不堪,他母亲当初把韩正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诓骗韩正清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想过有朝日他的处境会如此难堪? 小火者显然是个人精,看出了他的力不从心和无奈,脸上笑意愈深,语气也变得肆无忌惮:“郡王殿下,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您可别弄错了,您的父亲是侯爷,您的兄弟,现如今可还在晋中呢。”他说着,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圈,最后定在东平郡王身上:“事到如今,不求殿下能帮侯爷什么,至少别给侯爷添乱吧......侯爷若是成功了,您日后不说人之下万人之上,封王拜爵却是肯定的,侯爷眼里就您这么个儿子,您要什么他能不给您?” 东平郡王只觉得恶心,可他纵然已经恶心到了极点,也不忘记朝眼前的小火者绽出个笑:“这样啊,既然他让你来对我说这些话,是不是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小火者有些警惕的看着他,犹豫片刻后才点头:“侯爷的意思,是叫我务必保证殿下您的安全,所以殿下千万别再任性了......”他压低了声音:“要出事了,您也知道吧?陛下现在昏迷不醒,很快,很快矛头就会......”他朝着永安宫的方向看了眼,又转过头来神情认真:“您还是跟我走吧,到时候您再回来的时候,就能光明正大的换个身份了。” “好啊。”东平郡王点了点头:“你容我先去收拾收拾东西,我母亲有东西要交给他。我不敢不带给他。” 小火者没料到原先还咬牙切齿的东平郡王竟然顷刻间就又转了态度,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狐疑的看了他眼,半响后才点头:“既然如此,殿下自便,我......” 范良娣要交给韩正清的东西,他怎么也不敢说出让东平郡王不要的话来,否则到时候韩正清生吃了他的心都肯定有了。他想了想,又怕东平郡王再出什么幺蛾子,便咬牙道:“我陪着您。” 东平郡王抬脚领着他去了自己寝殿,钱应和黄翌青早已经迎出来了,建章帝病倒的消息传出来以后,他们就片刻不得安宁,生怕到时候又出什么事-----事实上,建章帝这昏倒来的时机实在是太不是时候了,摆明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有大事要生的征兆。 他们在周唯昭跟前说不上话,想着周唯琪之前已经去同周唯昭提过醒了,想着叫周唯琪再去送个消息才好-----建章帝这病,病的可蹊跷...... 周唯琪暂时还顾不得跟他们说话,领着人走了几步,忽而转过身指着个跟的最近的小火者冲守在殿前的锦衣卫道:“这人是细作,企图挟持我,抓住他!” 小火者唰的抬起头看着他,神情里先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等看见了东平郡王古井无波的眼神又恍然-----东平郡王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他明知道锦乡侯在乎他这个儿子在乎到了极点,他明知道就算是现在他立即抽刀杀了自己,自己也不敢还手。就算是被抓了,自己也不可能供出他跟锦乡侯真正的关系来。 这个人......如果不是侯爷的亲儿子,他真想把刀送他上西天。 自从卢皇后和建章帝相继病倒,这宫里就布满了锦衣卫,此刻浑身警惕的锦衣卫几乎片刻就反应过来,直直的朝着那个小火者扑了过去。 小火者武功厉害,可是面对成群结队涌过来的十数名锦衣卫,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钱应黄翌青气喘吁吁的小跑着到了东平郡王身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殿下,这是......” 周唯琪叹了口气,眼里浮现出丝嘲弄,更深的是厌恶:“又是韩正清那个臭虫。” 实在是臭不可闻,他低声把小火者的话都跟他们说了遍,见小火者已经被按在了地上,上前居高临下的负手看着脸贴在地上的小火者冷笑了声:“他是乱臣贼子,我是正统皇孙,你们在臭水沟里,以为别人也要对臭水沟趋之若鹜?” 钱应反应过来,看了那人眼就转头看着东平郡王:“殿下,得跟太孙殿下说声。” 现在建章帝昏迷不醒,卢皇后病体难支,唯有周唯昭能主持大局了,未免误会,这事儿还是得快点告诉永安宫声。 何况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奇怪,什么大难临头,什么要翻天了,现在除了建章帝的病......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大做文章的? 而建章帝的病,钱应的眼皮跳了跳。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在建章帝的病上下文章,那简直太可怕了......恐怕真的要翻天了。 周唯琪点了点头:“是要说声。”他看着急急忙忙奔过来的江宏,语气镇定的吩咐他:“这人是韩正清的细作,跟我说些疯言疯语企图扰乱人心,你们交给赖都督处置吧。” 小火者捏紧了拳头,想咬舌头,江宏已经眼疾手快的俯下身捏住了他的下巴,哐当用力,把他的下巴捏的脱了臼,这才把他像是踢头死猪样踹了两脚,吩咐人把他提溜起来,郑重其事的朝着东平郡王又拱了拱手:“臣等告退。” 钱应急急忙忙的凑上前来:“殿下,是不是要往永安宫走趟......?” 东平郡王点了点头。 ☆、一百章·没死 东平郡王忧心忡忡的奔进永安宫,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和不安,在花厅里等了半响,终于等来了宋楚宜,朝前迎了几步站在宋楚宜身前:“嫂嫂......皇祖父的病......” 他顿了顿,看着面无表情的宋楚宜,又忽然停下了话头-----宋楚宜好像镇定的有些过了头,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还是已经有了准备? 这么个愣神,宋楚宜已经开口了:“陛下的病怎么了?” 东平郡王被她句话说的回过神,语气平静的把刚才那个小火者的事说了:“我顾忌这回皇祖父的病有些蹊跷,你们还是要小心为上。他们恐怕就是冲着你们来的。”他说着,叹了口气:“我上回跟您说的,让您小心天师身边的人......” 他生怕宋楚宜不信任他的话,有些焦急:“我真的没有恶意,现在我跟你们是同条船上的蚂蚱,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给韩正清那个无耻小人当儿子的!” 他因为太激动,脸已经涨的通红,青莺看了他眼,颇有些感叹,当初哪里能想到,以为必定会不死不休的对手,如今却成了盟友呢? 宋楚宜的重点放在了那个被锦衣卫抓走的小火者身上:“你刚才说,韩正清让她来接你走?还说这京城要翻天了?” 东平郡王愣,紧跟着就飞快的点头:“皇祖父身体向来不错,就算是最近事情多,也没有说昏迷就昏迷的道理,太医们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连皇祖父昏迷的原因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吗?”他是真的担心:“这里恐怕有蹊跷.....嫂嫂,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太孙这储君地位尴尬......” 当皇帝病倒的时候,周唯昭这个储君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宋楚宜没叫东平郡王提心吊胆太久,她看了东平郡王眼,朝他点了点头:“这京城的确是要翻天了,不过殿下不必担心。” 东平郡王错愕的抬起头来看了她眼,只看见她目光莹莹如同秋水的眼睛,又连忙垂下了头,犹自回不过神来。 怎么可能不担心?宋楚宜是不是有些太自大了? “殿下照顾好太子殿下吧。”宋楚宜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很快就完了。” 东平郡王向来不喜欢人跟他卖关子,向来不喜欢话说到半就遮遮掩掩的人,当年他的母亲就是因为常常话只说半,做些让人无法挽回的错事,可他抬头看着宋楚宜毫无波澜的眼睛,又什么质问都说不出口,神情灰败的垂下了头,喔了声。 “不管生什么事,不管我们接下来怎么样,殿下都不要担心。”宋楚宜没打算叫他个人纠结太久,在上坐下来,看着宫娥上来给东平郡王添了茶又恭敬的退下去,道:“只是我现在需要殿下帮我个忙。” 东平郡王听的云里雾里,却还是本能的点头应了:“什么忙?” “写封信。”宋楚宜牵了牵嘴角,原先还毫无波澜的眼睛里忽然起了狂风暴雨,亮的出奇,叫人不敢逼视:“写给韩正清的回信。告诉韩正清,你愿意认他这个父亲,可是你不屑于跟小范氏所生的儿子同个祠堂共个父亲,所以要他开祠堂拿族谱,删了韩止的名字,砸了小范氏的灵牌。” 东平郡王倒吸了口凉气,猛地按住了椅子把手,瞪大了眼睛看着宋楚宜,半响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你这是......”他茫然万分的看着宋楚宜,全然摸不着头脑:“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有些惊恐,宋楚宜这不是想要趁机摆他道,让他写了这封信,然后拿着这封信污蔑他是韩正清同党,把他打尽吧?否则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他写封这样的信? 宋楚宜好似能看穿他的心思,双手捧着杯茶,看着雾气升腾,轻声道:“殿下别害怕,我要是有害您的意思,现在用不着这么费劲,您说是不是?” 东平郡王目光有些复杂,不得不承认,现在虽然朝中局势不稳,可是建章帝旦病倒,周唯昭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代行天子职责,想给他罗织罪名,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他有些无奈的苦笑了声:“那嫂嫂能否明言相告,您这是要做什么?” “要韩正清死。”宋楚宜笑了笑,脸上笑靥如花,可眼里却冷冻成冰:“只要你写了这封信,韩正清会有报应的。” 东平郡王已经忘记了来之前钱应和黄翌青再三交代说让他不要过多问话,只要把意思带到就行了的叮嘱,盯着宋楚宜,再问了遍:“可是,为什么?” 他看着宋楚宜,神情很是诚恳:“我不明白。” 好在宋楚宜并没有吐出句你不需要明白之类叫人吐血的话来堵他的嘴,她把茶杯放在桌上,看着白瓷茶盏在光可鉴人的黄梨木桌上散出幽幽茶香,笑着抬起了眼睛:“殿下怕韩正清,那怕韩止吗?” 韩止?!东平郡王忽而觉得满口牙齿都疼,这猝不及防的句话把他砸晕了,他站起身来看着宋楚宜,不由自主心跳加快:“韩止?!” 可是韩止已经死了啊!这事跟韩止有什么关系?! 宋楚宜嘴角噙笑,眼里照旧冰冰凉凉的毫无笑意,仿佛笑只是她个习惯性的标志,只是不费力气,所以就笑了,她看着东平郡王:“若是韩止没有死,他看见这封信,会疯吗?” 她看着瞪大了眼睛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的东平郡王,垂下头笑了:“他起疯来,好像挺吓人的。” 当然吓人,想起从前韩止对待敌人时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东平郡王打了个寒颤,然后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楚宜,半天都合不上嘴巴。 韩止没有死?韩止为什么没有死?如果他没死,那当天在船上烧死的那些人又是谁?宋楚宜为什么会知道韩止没有死的事? 他想不通,可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冒出来了。 ☆、一百零一·翻云 东平郡王没有再问,他再问什么都是徒劳-----宋楚宜没想跟他深谈的意思,她只是需要他写这封信。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话,真的可信吗?他攥紧了拳头犹豫片刻,忽而点了点头:“好,我写。”他说,然后照着宋楚宜的意思,下笔如飞。 宋楚宜看着青莺拿起了信,才对着东平郡王点点头:“多谢殿下成全,殿下放心。”她认真的看着周唯琪:“只要殿下安安静静的呆在东宫照顾太子殿下,不管这天如何变,都不会有雨点砸在你们身上。” 送走了东平郡王,青莺才感叹的哇了声,把信极为小心的吹干了,有些感叹的道:“这.....郡王殿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封信简直可以说是......这措辞这样恶劣,恐怕韩止看见了,非得气的气急攻心吧?” 韩止这人本就偏执的厉害,当初多少匪夷所思的恶事他都做的出来,现在更不会有什么忌讳,宋楚宜当初不杀他,反而让人路纵着他去了福建,不就是为了埋下这颗棋子,以后用来对付大范氏吗?只不过现在不必对付大范氏了,可以改人了。 有了这封信,恐怕早已知道切真相,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悲痛中的韩止会出离愤怒吧?而个出离愤怒的人......青莺自己想着韩止疯的模样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太吓人了。”又转头看着宋楚宜:“可是咱们怎么送信......” 现在福建那边也不太平的很,韩止如今又用了化名投身了海盗,还成了海盗头子的义子,海盗向来在沿海和东瀛之间穿梭漂泊,行踪不定,要把信准确无误的送到他手里,实在太难了。 青莺感叹完,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宋楚宜眼圈底下那团乌青-----这几天宋楚宜根本就没怎么睡,整个人都转的像是只陀螺,她犹豫片刻,看着宋楚宜道:“娘娘,孙娘子的仇,我们也算是报了。”她说着,语气刻意放的轻快些:“您不是已经通过老太爷给的朝廷主和的,闹的最厉害的几个官员的名单,顺藤摸瓜的把韩正清安排的奸细查出来了吗?现在那些主和的官员们也都下狱了,等殿下监国,把他们通通都杀了......咱们也算是报仇了......” 她知道宋楚宜有多伤心,轻罗跟含烟还没什么所谓,反正她们也从未把自己当成宋楚宜的人,可是孙招娣等人不同,这批人都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陪着她从无所有的小姑娘到如今可以搅弄风云的太孙妃,这里头的意义是不同的。 青桃看了宋楚宜眼,没有说话,她向来聪慧,知道这事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日宋楚宜是临时决定去的黄大仙庙的宅子,郑柏虎也是前天才被送进的那里,要是没有人临时通风报信,杀人灭口这事,怎么可能做的那么顺当? 刚刚好踩着点,她们进去的时候,那血分明都还是热的,人才刚死,可是马三那么快的追了出去,也什么都没追着。 杀人的人往哪里去了,别人不多想,她却不得不多想,也知道自家姑娘不得不多想。 韩正清派人来京城撺掇朝臣招安议和,企图扰乱人心是真的,细作在陈翰林府上也是真的,可是杀人的,却绝不可能是这个细作。 她看着宋楚宜,轻轻给宋楚宜拨了拨暖炉里的碳,又替她笼上了刺木兰花的暖套,低声道:“娘娘也别太着急......” 宋楚宜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把信递给了青莺:“拿去给哥哥,跟哥哥说,这封信务必交到郭燕堂手里。” 清风先生已经去了福建,先去的惠州,郭燕堂也早在年前就被建章帝从金吾卫外调去了惠州担任游击将军了,因为跟郭家有旧,又因为本身郭燕堂就算得上地头蛇的缘故,清风先生自然而然的就跟郭燕堂搭上了关系。 而孙二狗跟人通消息,如今就是通过郭燕堂或者是叶景川。 她对不起孙招娣,更对不起心意信任她,把妹妹都托付给了她的孙二狗,想到这里,她眼里的杀意头次毫不掩饰。 这封信她定要送到韩止手里,她要叫韩止跟韩正清两个人当笼子里的斗兽,不死不休。 看着青莺走了,青桃才担忧的在宋楚宜跟前蹲下来:“姑娘......”她着急就经常忘记要喊宋楚宜娘娘,顿了顿,道:“咱们现在危机四伏,孙娘子的事,我知道您很伤心,可是如今更重要的事,还是要找出内奸来......这太吓人了.......” 是啊,到底是谁通风报信,又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黄大仙庙的宅子里杀了郑柏虎杀人灭口?这实在太吓人了。 “他们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宋楚宜握住手里的暖炉:“等等吧,不会太久了。” 的确是不会太久了,青莺出去了趟,魂不守舍的回来,差点连桌上的茶水都给打翻,咬了咬唇轻声告诉宋楚宜:“娘娘,出事了......” “城里现在流言四起。”她看着宋楚宜,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担忧:“都说圣上病的蹊跷,还说......还说恭王造反都是被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逼的。说是太子殿下从恭王刚就藩开始就派刺客几次三番的想要行刺他,又说这次恭王在皇陵也是因为太孙殿下派了死士想要置他于死地,他迫不得已才出逃的。又因为实在太冤屈了,见不得圣上被小人蒙蔽,所以才决定起兵清君侧诛小人......” 战事总是容易叫人心浮动,加上最近朝中因为议和还是主战的事两派官员闹的不可开交,更是让百姓们都惶惶不可终日,韩正清这是利用民心翻云覆雨,想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想开始给恭王洗白成仁义道德的典范,把周唯昭说成阴险无耻的小人了。 ☆、一百零二·覆雨 流言酵的极快,像是插上了翅膀样,事情越说越离谱,渐渐的,从太子太孙陷害谋害恭王,展成了原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宋楚宜迷惑了太孙殿下,让太孙殿下成了桀纣之流,为了她连自己的亲叔叔也可下毒手。 又有人觉得不服,尤其是那些学子学士们,反驳说乱臣贼子就是事多,居然还把责任推在女人头上,令人不齿。 可这声音很快就淹没下去,因为有人暗搓搓的提了句:“莫非诸位忘记了当初皇觉寺的元慧大师给这位宋六小姐批的命格?难道诸位忘了皇陵温泉别庄里挖出来的天降石碑?” 又有人觉得不服:“可有道高人多了,也从未听见天师府的张天师说什么,当初太孙妃去阳泉的时候还碰上过太白真人,同样也没听见太白真人说过什么啊。” 语激起千层浪,立即有人反问了声:“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说六小姐不好的都死了,不说她坏的就活的好好的?” 热闹得沸反盈天的茶楼瞬间安静下来,有人穿插期间往来不绝,最后冒出个声音:“而且,谁不知道天师府的张天师是太孙殿下的师傅啊,他怎么会说太孙妃的不是?就算看出来了,肯定也不会说啊。” 常先生只觉得焦头烂额,最近去茶楼喝茶的心情早已没了,回来之后就直奔宋程濡的书房,等宋程濡有了空了才挪进去,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民怨沸腾,恐招致大事啊。” 宋程濡却并不急,甚至还有心情问了声:“怎么,今天说到哪儿了?是不是已经把责任推给小宜了,说她祸国妖妃?说我宋家满门奸佞?” 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常先生吸了口气看着宋程濡,见他在纸上奋笔疾书,显然心情居然还很不错的样子,不由劝诫道:“老大人,我知道如今陛下出事,殿下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如今常辅他们也带头请殿下监国。可是大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他顿了顿,见宋程濡抬起眼来,道:“只顾民心所向者才能富有天下,如今民心......” 剩余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他相信宋老太爷是能听懂的,当初恭王千夫所指,无非就是因为他不忠不孝,竟然敢在建章帝还健在的情况下举起反旗,也因此,天下人人人唾弃他,恨不得对他得而诛之,他就算是勾结了韩正清,甚至还勾结了鞑靼人,也仍旧进不得步,被远远阻隔在了西北-----说到底还是因为恭王得罪了天下人的缘故。 可现在,眼看着恭王就要洗白了,从个乱臣贼子逆子叛贼转变成个受尽苦难却还是不忘京城老父,只希望诛除建章帝身边小人的孝子。 这可真是,开了大玩笑了,若是让他得逞,这还得了? 宋程濡手上的信已经写完了,他拿起信纸来再看了遍,确认要表达的意思都写清楚了,才朝着常先生道:“不必担心,让他们闹吧。闹的越厉害越好。” 越厉害越好?是不是说反了?常先生满头雾水,不明白宋程濡说这话是太过笃定周唯昭必定接掌大位,所以觉得这些流言已经无所谓,还是别有打算。 可他不过是个幕僚,能给的建议都给了,主家若是不听,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了,只好叹息声,拖着老迈的身子朝外走。 人站在高处久了,就会忘记之前在低位的时候是如何提心吊胆事事小心,步个台阶朝上走的,久居上位者,哪里还会记得起当底下人的时候的心思? 宋程濡从前是个对幕僚门客极为客气的人,说不上有多平易近人,可是对他们的建议却从来不会置之不理的,这次却是个意外,他等常先生走了,也并未叫人把常先生叫进来,收拾了桌上东西,转身进了内院。 宋老太太已经等了他许久了,等他宽了身上衣袍换过了寻常衣裳,才问他:“听说常先生去找您了,您怎么......” 最近这些日子,她直都提着颗心,建章帝的病来的莫名其妙,谁都知道有蹊跷,她压低了声音接过了宋老太爷的信:“圣上病倒,这底下的人都会人心惶惶,这流言这么传下去,也的确不是办法。殿下就算是真的监国,若是底下的将领们不服.......也容易生事。” 宋老太爷松了松过紧的领口,坐在炕上倚着引枕朝她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我们心里都有数,你尽管放心。” 他说着,又看着宋老太太郑重叮嘱:“京城怕是要出事,你交代大儿媳妇,让她严禁门户,从此之后,每天进府当值的都要去角门处应卯,出门的也同样对待。”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这么多年夫妻,自然明白宋老太爷的意思,忍不住悚然而惊:“老太爷,您这......” 宋程濡眉毛往下落,这回是真的叹了口气:“小宜的人出事了。” 他把宋楚宜在黄大仙庙宅子里的事说了,然后看着宋老太太:“陈翰林那些人下狱,都是小宜的报复。” 宋老太太听的又是提心吊胆又是愤怒,最后却又有些茫然:“可是现在圣上病了,我听说很多人最近去你们内阁闹事,闹着要你们重查恭王的案子,让你们把郑三思他们给放出来......”要是建章帝把陈翰林和郑三思他们的罪名定下了再病就好了,现在这样留个尾巴,更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又给了那些主和派们操作的余地啊。 而且,宋楚宜的报复哪里能这么轻易?宋老太太再明白宋楚宜的性子不过了,她这个人这样重情义,别人杀了跟她那么久的人,她会这么轻易只让他们下狱就算了,现在还可能连监狱都马上要出来? 这完全不对,这不像是宋楚宜的处事风格,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蹊跷。 ☆、一百零三·放线 “老太爷,咱们夫妻这样久,你跟我说句实话。”宋老太太有些焦急,连敬语也忘了用:“这些事......圣上的病,还有现在这大街小巷愈演愈烈的传言,是不是你们都心中有数?” 否则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朝廷半点动作都没有,任由这些流言传的越来越广,流言是能要人命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鞑靼人即将攻破紫荆关,韩正清和恭王虎视眈眈,本来朝中就因为主战主和闹的人心不稳,现在还开始有了这样的传言,那些守着各处关隘要隘的将领们会怎么想? 旦这些人有什么疏漏,那么鞑靼人和韩正清他们攻进来简直就更加有可能了。宋老太太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实在是太冒险了,真的太冒险了。 宋程濡啜了口茶:“破而后立,死里求生,不要急。” “怎么不急?”宋老太太见宋老太爷放下茶杯,自然而然把帕子递过去,又道:“小宜这次,到底是想做什么?” 建章帝这病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可是看上去不管是宋程濡还是宋楚宜都并不慌乱,这不慌乱的态度里本身就能说明些事了,她当然知道宋楚宜和宋程濡的本事,可是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惊慌担忧:“你们不是真的知道有人要暗害陛下,还袖手旁观放任自流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算是到时候把这些人以谋害圣体的罪名都给诛九族了,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啊-----为了把小人们揪出来就不在乎建章帝的死活看着建章帝陷入危险,这说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宋老太爷正要说话,外头玉书撩起帘子来说大少爷在外头求见,宋老太太只好停住话头,叫玉书把人领进来,又告诉宋程濡:“正要和您说,琰哥儿后天就走了,这多事之秋,我也不想摆什么酒席,就明天自家人热闹天,就当给他送行了。” “是这么个道理。”宋程濡点点头,见宋珏进来了,等他请完安就问:“都安排好了?” 宋珏点头应是:“已经快马加鞭让人把信送出去了,我这边也收到了清风先生的回信。” 要么当初说还是叫清风先生去合适,修炼成精的老狐狸道行就是同普通人不样,这么快就查出了些端倪,效率极强。 宋程濡挑了挑眉,这些天直有些冷淡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笑意:“是吗?那可太好了,这样,事情就更有把握些了。” 宋老太太不知道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咳嗽了声问他们:“你们在说什么?清风先生传回什么消息来了?” 她说着又停下了话头,清风先生去的是福建......她猛然想起来了卢重华的事,皱着眉头问宋珏:“是小宜让去的吗?” 老人家总是爱想的多些,加上前前后后的事联想,宋老太太就察觉出了不对-----还是说,卢重华的死另有隐情? 宋珏看了宋程濡眼,见宋程濡并没什么表示,便摇头道:“是卢家的事,不过......” 宋老太太挥手打断他叹口气:“现在这风口浪尖上,怎么还有心思去关心这个......”她想了想又没再说下去了,宋楚宜的性子她哪里会不知道,卢重华如今也算她朋友,她朋友有难,她什么时候袖手旁观过?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意兴阑珊:“算了,她向来是这个性子,不叫她问清楚,她恐怕心里也不安。”卢家的事的确有些蹊跷-----传闻中很宠爱卢重华的卢大爷跟卢大奶奶的态度太截然相反了,卢大奶奶决然不信死的人是卢重华,因为没找到尸,可卢大爷却似乎认定了卢重华就是死了,迫不及待的要给卢重华办丧事了。 可她虽然不问了,心里却还是揣着肚子的疑问,决心等第二天宋楚宜来了再仔细问问----明天家里办家宴给宋琰送行,宋楚宜怎么也会来的。 宋珏跟着宋程濡块儿步出院门走了段,在四顾无人的花架底下停下来看着他:“祖父今天训斥常先生了?” 没等宋程濡回答自己又笑了:“是不是疑惑消息好似传的挺快的,连我这个才回来的就知道了?”他说着又笑了笑:“只怕外面也已经传遍了。” 宋程濡负着手看着面前的株红梅:“传遍了才好啊,现在消息传得快不是才叫人放心吗?” 韩正清连在皇宫里都还有旧人,应该是这么多年来借着范良娣的力的缘故,更别提他们这些重臣家里了-----从郑三思被说服成为主和派的脑的时候,宋程濡就已经猜出韩正清恐怕在他们这些人家里都布置了眼线的事了。 这么多年都藏的挺深的,他这么想,就又道:“圣上要是不病,哪里能彻底把这些缝隙里的人个个都给拨出来?太难了......”他叹了口气:“攘外必先安内,等把朝廷的事处理好了,才能心意的对付那些鞑子。” 宋珏也跟着点头:“所以现在许多消息根本瞒不住,阿琰去蜀中,恐怕也有些麻烦。” “麻烦不怕。”宋老太爷立即接过了话头:“不怕麻烦,他身边有应先生跟着。”他说着,迟疑片刻压低了声音:“说过了不叫翠庭明泰跟着,想到法子了吗?” 周唯昭身边的人,如今显得不是那么可信,他们半点险都不想冒。 宋珏牵起嘴角算是笑了:“明天我跟太孙殿下借他们使使。”说完又感叹:“现在线已经放出去了,就是不知道这些鱼会不会咬钩。” 宋程濡卷了卷袖子避免沾染到梅树上的雪,点点头朝前走:“这个急什么?他们没多少时间考虑了,何况这越传越烈的流言,不是证明他们已经开始信了吗?” 他哂笑了声又道:“何况有什么不信的?毒药都是他们自己配的,人也是他们自己找的,他们还有什么不信的?” ☆、一百零四·布置 石板路冻得人脚痛,虽然底下穿了厚厚的鹿皮靴子,可是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的久了还是容易冻脚,宋珏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搓了搓手道:“但愿吧。 ”又问宋老太爷:“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就等着他们闹起来吗?” 宋老太爷似乎也觉得冷,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朝前走:“就等着他们闹吧,紫荆关守备都御使已经殉国,这么大的消息传回来,他们怎么可能不抓紧好时机?定要太孙这边彻底失势,那些人才会露出真面目的,所以我们大家,当然是能有多惨,就装作多惨咯。” 这倒是真的,可是紫荆关破了,通州就完全暴露在鞑子面前,而攻下了通州,那京城呢?宋珏不是胆子小的人,可还是觉得这局赌注太大了,忍不住明言:“其实这样是不是闹的太大了些?抓起郑三思他们......” 抓起郑三思和陈翰林这些主和派的人或许也就够了,朝廷官员们应该也就不敢再想什么议和不议和的事了,可是他想了想又自己闭上了嘴------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朝廷里的官员们是抓不完的,只要韩正清留在京城的这股势力不被连根拔起,只要西北那边还在打仗,那么,永远都会有官员迫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沦为韩正清的工具,把朝廷闹的人心惶惶鸡犬不安。何况这些内奸里头,更有要命的安排在张天师和周唯昭身边的,这才是最吓人的,要是有天他们玩够了这种把戏,直接朝着周唯昭下手呢? 那切就都完了。 宋珏停住了话,见宋程濡朝自己看过来,还是有些担忧的皱起眉头:“紫荆关破,朝堂中又局势不明,人心惶惶之下,很容易让他们钻了空子。所以还是有些冒险了。” 宋程濡含笑拍了拍孙子的肩头:“你向来是个大胆的人,这回怎么怕了?别担心,小宜也不是个只顾自己冲动和喜好的人,她不是,你祖父就更不是了。如果不是有了别的布置,我们怎么会那么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来冒险?有句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我们就是如此。要是不到绝境,韩正清是不会亮底牌的。” 宋珏最近只帮宋楚宜处理福建那边的事,因此具体的布置他并不大清楚,此刻听宋程濡这么说,内心还是疑惑:“西北那边......小宜也插得进手吗?我们同崔总制已经彻底失去联系了,现在圣上昏迷,流言四起,恐怕立即会有官员望风而动参奏崔总制抗敌不力等等罪名的,到时候太孙殿下怎么应对?” 太孙殿下怎么应对?陈德忠付友德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因为还未正式册封皇太孙,原本建章帝口头提过的担任太子太傅的常辅也还没真的成太孙的先生,既然没有太子太傅替皇太孙操心,那原本的东宫詹事府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周唯昭的班子,得替他操起这个心来。付友德摸着胡子有些气急败坏:“叫人把那些乱说的人通通抓起来!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公然这样污蔑国储君,简直万死不足惜! 可是陈德忠没有附和,反而叹了口气:“怎么抓?说的又不是个两个,现在已经传的满城风雨,难道要把所有说过的人都抓起来?那可好了,不用鞑子和恭王打进来,朝廷自己就完了。” 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这势头不对,明显不对。付友德摸着自己的胡子,险些要把胡子都给揪脱了,心里的惶恐焦急齐涌上来,险些咳的血都出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说了声,噌的声站了起来,冲陈德忠道:“我去找找殿下......” 陈德忠伸手拦了拦:“找殿下有什么用?”他看着付友德瞪大眼睛,垂下头说道:“郡王殿下已经提醒过许多次了,找殿下再去说,有用处吗?” 陈德忠是跟东平郡王路从湖北过来的,很是知道韩正清的无孔不入-----湖北那么乱,他都能派韩城过去勾搭江田平,更何况是他跟大范氏经营过这么多年的京城?更别提还有恭王这个太子的亲弟弟了,他声音显得很是低落:“郡王殿下说的太孙殿下尚且听不进去,何况是我们说的呢?” 东平郡王已经主动把韩城等人的事告知了崔应书,也让朝廷顺势抓了江田平,并且回京来清楚的告罪了,可是就是这样,太孙殿下也不信任他,何况是他们这些曾经太子的旧人呢?他们当初,可是被太子耳提面命着准备交给东平郡王使用的,太孙殿下防备着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理所应当的事,怪不得谁。 付友德怔怔的停下来:“照你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冷眼旁观?”相比起陈德忠他们,付友德向来跟太子不是同条战线-----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坚持太孙殿下才是正统,不止次的劝告太子该摆正位子,善待太孙殿下,到了如今他也样这样认为,太孙殿下乃是正统,他是建章帝亲口说过的要册封的皇太孙,国储君,现在皇太孙险些落进别人的圈套,他觉得他有责任提醒告诫。 “不是冷眼旁观。”陈德忠连忙接了句,他也知道现在决然不能冷眼旁观,不管怎么说,他们之前就算是帮大范氏的,也打上了东宫的烙印,恭王要是得势,以后还能放过他们?而韩正清可不像是那种会体贴人帮他们说话的人。 朝天子朝臣,他们觉得现如今的日子就过的极好了,不要说恭王会忌讳他们,就算不会,他们也不能觉得个可以引外族入关的藩王可以依靠。 “找常辅说说吧。”陈德忠揉了揉眉头:“常辅率先提议请太孙殿下监国的,他这人又向来德高望重,该由他出面镇镇这京城四处乱飞的谣言了。只有常辅最合适。” ☆、一百零五·闹事 常辅忙的头顶冒烟,实在是有太多叫他忙的事了,建章帝倒,皇太孙如今还未正式监国,国家大事全都悬于内阁,他跟几个阁老恨不得学会分身术,人顶两人用才好。 紫荆关的消息又送进来了,守备都御使战死,原本驻守在紫荆关的总兵袁虹也在守备都御使之前就死了,如今紫荆关里只余下几个千户百户支撑门面,实在是摇摇欲坠,河北西路的援兵却还在路上,实在是急死人。 付友德和陈德忠等了半天,直等到天色擦黑,才把常辅等了出来,不由对视眼松了口气,急忙迎上前,期期艾艾的喊了声辅大人。 常辅看他们眼,眉间有遮掩不住的疲惫,毕竟已经是七十余岁的老人了,精力再好也是有限的,可是看见这两人,他还是嗯了声,由着两个人跟了出来,路跟到了府上,才问他们:“什么事这样急着找我?” 东宫的事,如今没有人会怠慢,谁都不知道建章帝还能不能醒来。付友德没觉得常辅态度有什么不对,俯下身行礼完毕,就跟常辅说了如今京城满天飞的流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瞧着,好似事情有些不对劲。” 具体不对劲在哪儿,陈德忠说出来了:“茶楼饭馆总聚着不少人听这些无稽之谈,市井之中如今竟然已经有人编了儿歌赞恭王贬低太子和太孙殿下,还影射圣上的病是出自太孙殿下的陷害......如今已经不少风言风语了,御史们也都蠢蠢欲动......老大人,您快给想个办法吧,这么下去可不成啊,这么下去,殿下他不是要被说成罪大恶极的罪人?就是底下的关隘守将们也会人心惶惶啊,更别提如今崔总制还远在西北抗敌,生死未知呢.....” 这朝廷现在要是乱起来,那大周才是真完了。 想到这点,两人又都不由自主的觉得心寒,恭王为了这个位子,可真是多不要脸的手段都使出来了,现如今不仅外头引了鞑靼人入关,还妄想把京城搅的天翻地覆。京城乱,天下岂不就更乱了?实在其心可诛。 常辅身子朝后靠在椅子背上,舒缓了腰间的疼痛,抬眼看了他们眼:“还听说了什么,都说说,别瞒着,说吧。” 如果只是市井之中的流言,这两人也不会慌成这样,恐怕还有别的事,他敲了敲桌子,引得两人都看过来:“直说罢,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啊,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两人都回过神,陈德忠看了付友德眼开了口:“收到了消息,史御史准备上书......” 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的史御史,当初举把陈阁老拉下马的那个史御史,只要他上的折子咬死的人,非死即残,常辅挑了挑眉。 陈德忠见常辅挑眉,心里更慌几分:“别人就算了,史御史不是般人,他要是上书,那这天下人都会觉得殿下真的是恭王檄文里所说的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付友德在旁点头,还补充道:“史御史他们还打算让内阁裁决政事之余再下令让三司会审圣上昏迷事......” 显然就是把流言当真,觉得真的是周唯昭为了上位害了建章帝了嘛。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这么蠢,明摆着的,现在建章帝活着对太孙殿下才是最有利的,太孙殿下莫不是疯了,才会下手去害建章帝,还挑在自己都还没被册封皇太孙,被授皇太孙金册宝印的时候。可是没办法,现在人人都这么说,还说太孙殿下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是因为怕恭王打进京城来跟圣上说明冤屈,更甚的,有的直接就说圣上已经觉得恭王冤屈,想要彻查此事,所以周唯昭才狗急跳墙的,反正怎么不好怎么说,实在是太让人气愤又不安了。 二人说完了,眼巴巴的看着常辅,异口同声的请他想个法子。 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就算是有为自己着想的心思,可是说起来,也实在是担心朝廷真的败在韩正清跟鞑子的里应外合之上。 常辅面上却半点惊骇之情也没有,甚至还笑了笑。 这笑叫陈德忠和付友德都呆了,常辅这......现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怎么还觉得史御史上书的事儿挺值得高兴?这也未免有些太可笑了吧? 付友德壮着胆子愁眉苦脸的喊了声:“辅大人!”见常辅转过了头收了脸上笑意,才看着他:“大人,这可不是儿戏啊。现在传言甚嚣尘上,您不是主张叫殿下监国的吗?这么闹下去,恐怕要生大乱子,现在当务之急不就是要找人出来代行天子职责吗?若是太孙殿下遭受此等污垢,到时候鲁王肃王二人......如果真的又连鲁王肃王也分别闹出来,那么可真是糟糕了。” 这也是付友德跟陈德忠之所以急的不行的原因之,毕竟如果周唯昭不是无可替代的,他虽然是太子的儿子,可是毕竟还没被正式册封,反倒是鲁王肃王都已经当了许多年的藩王,位高权重,又有宋贵妃的小皇子,说起来,周唯昭的名声要真是臭不可闻了,朝廷就难保不推这些人出来。 “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他说:“可是现在史御史这不是还没上书吗?那就等他上书了以后再说吧。” 他笑了笑:“不要急,这还只是开始。” 说完了又看着两人:“你们还是不要管这些事了,最近这风起云涌的,说不得船就翻了。” 大人物说话就是从来不肯说透彻,连付友德这个太子詹事都没弄懂常辅这莫名其妙的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由就插嘴道:“可是......” “没有可是。”常辅打断他们:“现在切都还没生,怎么好做出决断?总得等事情先闹出来嘛。堵不如疏,闹出来,才是好事。” ☆、一百零六·民怨 他们无可奈何,常辅位高权重人老成精,他们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全然不是对手,这回能得到常辅声警告都已经算意外之喜了,其余的,也着实不好苛求太多,何况常辅如今也明摆着不想再多说,只好双双告辞出去。 等他们走了,常大老爷进门来:“这两人其实也不是那么糊涂。” 虽然当初立场有些摇摆不定,可是那也是太子宠妾灭妻在先,他们作为臣属,站队自然是要跟着太子的喜好来,现在能摆清楚位置也算是难得了。 常辅眼睛有些酸涩,照惯例接了儿子递过来的锦帕覆在眼睛上,觉得干涩的眼睛好受些了,方把帕子扔笑道:“直也不糊涂,陈德忠是太过精明了些,太想投其所好了,而付友德,他直都在劝太子重视嫡庶的。这两人.....也算有心了。”他说完,见儿子开始替自己整理书桌,又问:“史御史那个老东西,真的上钩了?” 常大老爷有些无奈的把摞信给收集到起放在个竹筐里,听常辅这么说手抖,忍不住苦笑:“父亲,您说这话,好似史御史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似地。还不是上了您的当了,如今要冲在前头当个马前卒。” 常辅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此刻却忍不住扑哧声笑,瞪了常大老爷眼:“瞎说什么,什么上了我当了?这人就算是没有我去挑拨,听见那些流言也肯定要来拼命的。” 常大老爷点点头,这倒是真的,史御史为人最是刚正不阿不过,这个人是不要命的,为了心中的正义和公道豁出性命的事情做的多了,他听说恭王起兵造反竟然可能是被太孙威逼暗害所致,当然要心痛百姓们遭受的这等池鱼之殃,更别提现在京城中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还说周唯昭暗害了建章帝了,史御史能忍得住才怪。 常大老爷点完了头,气把书桌收拾干净了,又回头看着常辅:“可是这么玩,会不会过了啊父亲?”他在常辅对面坐下来:“闹的太大,恐怕真的会人心浮动,毕竟福建那边还在打仗,而湖北那边还有数以万计的灾民们没有着落呢。这个时候旦事情脱离咱们大家的预计,那可就很难收场了。” 什么很难,是根本就不能收场了,那到时候,他这个辅也就只能死以谢天下和大周列代皇帝了。 常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倒是并不紧张:“总要试试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韩正清跟范良娣和恭王在京城经营了太多年,根基太深了,不这么做,党羽怎么挖的完?” 要是挖不干净,像是现在这种事就会层出不穷,根本不会有停止的天。 “替我磨墨吧,现在担心这么多也于事无补,箭在弦上,不得不了。”常辅说了声,又问:“明天仿佛是长宁伯府四公子的践行宴?” 常大老爷应了声:“是啊,殿下和跟太孙妃都是要亲去的。” 常辅哦了声:“多派些人跟着,别出了事。” 明天肯定还是得闹场的。就算韩正清的人不恼,宋楚宜和太孙殿下为了推波助澜肯定也会演场戏,混乱的时候,就更要注意安全。 常大老爷低声应是,自去安排了。 第二天果然就出了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流言传的太过热烈沸腾,民怨激增,战事危急,百姓们和朝臣们的愤怒难免就要找到个宣泄口。 而这个宣泄口,自然是该在恭王要讨伐的周唯昭和祸国殃民的天降灾星太孙妃宋楚宜身上,拦路挡仪仗的人围了层又层,冲在最前面的还是批僧众,盘坐在地上团团念经,口口声声替元慧和皇觉寺三百余人喊冤。 说是宋楚宜天煞孤星的名头实在是如假包换,元慧大师全然是因为说中了事实而被长宁伯府和太孙妃杀人灭口栽赃嫁祸,才招致了如此灭门大祸。 杀僧向来被视为不祥,可当初下命令的毕竟是建章帝,也就没人敢说什么,现在建章帝死了,局势却自然不样了,当然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围观的民众指指点点,就算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奋力阻拦,也没能把他们给阻隔开。 要是这些僧众说的是真的-----那这位太孙妃可真是灾星下凡了,皇帝陛下病了,鞑子快打进关内来了,这太孙妃可不就是真的灾星嘛? 不会儿又有学子们哭天喊地的扑到边上,此起彼伏的指责周唯昭耽于美色不顾人伦大义,只差指着鼻子骂他害了建章帝抬高太孙妃的娘家长宁伯府了。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以为皇太孙殿下不管怎么样也该出来解释解释的,可是周唯昭却半点解释也没有,仍旧在马车里动不动,半点动静也没有。 众人越觉得失望,甚至有激动的民众已经开始卷起袖子往仪仗队里扔菜叶子臭鸡蛋。 青卓和含锋小跑着跑到马车窗户旁边,压低了声音抹着汗请示周唯昭:“殿下,现在咱们怎么办......” 这闹的可就太厉害了,含锋犹豫片刻:“殿下要不要出来......” 宋楚宜的声音先传出来:“不必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错什么。绕路走吧。”她似乎冷笑了声,又吩咐:“叫五城兵马司的人整顿秩序!” 句话说出来,旁边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整个人脸色都变了,片刻后才恭敬的应了声是,骂骂咧咧的吩咐人全力阻挡这些百姓靠近。 似乎是实在被气急了,宋楚宜隔着窗户又吩咐:“调顺天府的衙役来,闹得最厉害的,通通拘禁起来,审问审问是不是鞑靼人的奸细!” 自始至终太孙殿下也没开口说过什么,围观的百姓们轰然闹开了,又觉得传言果然是真的-----太孙殿下可不就是跟鬼上了身样对太孙妃言听计从嘛?这么大的事,太孙殿下居然都由着太孙妃作主,还看着太孙妃这么嚣张跋扈,下这样过分的命令! ☆、一百零七·黑手 人群忽而沉默下来,目光极为一致的盯着不远处的仪仗队,似乎想知道太孙殿下会怎么应对,想知道太孙殿下是不是当真这样纵容太孙妃,不管太孙妃是对是错。 隔不多久,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骂的更厉害了,抬高了声音吩咐:“娘希匹的,你们都聋了吗?!殿下和娘娘有令,冲撞太孙殿下仪仗的,通通治罪!” 百姓们懵了,片刻的沉默过后就有铺天盖地的唾骂声响起,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真是没想到,殿下居然是这样的人!”有民妇掩饰不住心里的失望,朝地上啐了一口:“亏我当初还骂恭王是狼子野心呢!” 提起了恭王,立即就有人紧跟着附和:“说的是说的是!现在看来,那传言也未必就是假的啊,唉,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太孙妃......太孙妃还是太厉害了一些啊......”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如今五城兵马司的人态度如狼似虎,全然是受了太孙妃的指令,可是太孙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就这么麻木的看着太孙妃指使人来对付他们这些百姓。他们越发的觉得恭王的讨伐檄文不是无的放矢...... 虽然太孙殿下从前款和仁慈平易近人,可是或许那是表象呢?现在见圣上病了,就露出这样肆无忌惮的真面目来,不,或许连圣上的病...... 思及此,百姓们愈发的骚乱起来,有性子烈些的,已经开始指天大骂,僧众们也都开始齐声念佛。 或许是这念经的声音太大,或许是这些和尚们的光头在这样的太阳底下越发让人不能忽视,原先还只是限于口头上辱骂的民众们终于忍不住了,不知是从哪里飞出了一只鞋子啪的一声重重的打在了拿着排棍拦路的衙役脸上,紧跟着就有第二只第三只,到最后,成排的衙役们被逼着如同潮水一般后退,百姓们越过坐在地上的僧众,潮水一般的又拍向正准备绕路的太孙和太孙妃的仪仗。 常大老爷站在临街的露台上看了半响,若有所思的点头。 大管家吓得面无人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太孙妃也太过了......何必非得跟百姓们强着来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就故意跟百姓们过不去吗?原本就民怨沸腾了,她再这么一闹,太孙殿下的名声只会更臭。” 要的本来就是更臭的效果,常大老爷目光紧紧盯着被衙役和金吾卫羽林卫围在中间的太孙的那辆四匹马同拉的马车,眼光闪烁没有说话。 这位太孙妃,就跟父亲说的那样,她揣摩人心的本事无人能及,见缝插针利用人心来达到目的的本事也无人能及、 一个才及笄不久的小姑娘而已,这份本事......根本就不是常人能有的,他布置为何,听见底下排山倒海的喊灾星的声音,忽然打了个冷颤。 “真是个灾星了......”徐大带着几分笑意也站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延伸出来的飞桥上,遥遥的看着不远处乱作一团的朱雀街和疲于奔命的金吾卫羽林卫们:“这位宋六小姐人如其名,果然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啊。” “她脾气要是小,良娣娘娘和世子爷能是那个下场?”有人嗤笑了一声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他身边,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向那辆马车:“也幸亏她有这么个脾气。”他说着,见徐大笑的更开心,也跟着笑了:“就像咱们侯爷说的,人的脾气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不需要再忍的时候,只会越发的肆无忌惮,不会更加收敛。现在他们自以为局势是对他们有利的,当然看不到底下的民怨沸腾,也不觉得御史们的愤怒有多吓人了。毕竟年轻嘛......” 年轻,自以为是,自以为无可取代,真是笑话。 徐大眼睛里的笑意不变,回头去看那人:“安排好了吗?史御史那个老头子还听使唤吧?” “什么使唤?”那人失笑:“您可别这样说这位铁面无私的御史大人,其实也不用咱们怎么撺掇,史御史本来就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他听到那些流言,自己就坐不住了。何况今天这事儿......”他指了指闹的更加沸反盈天的朱雀大街:“只要今天的事传扬出去,绑着史御史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说着,嗤了一声,又道:“只是,陈翰林和郑大人怎么办?他们在牢里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徐大并不当回事:“这有什么?他们必定会撑得住的,内奸撑不住倒是真的。” 他早在锦衣卫抄家之前就已经望风而逃了,不过还是留个内应在陈翰林府里有备无患,毕竟陈翰林闹的这么利害,不引人怀疑都难嘛,既然如此,他们要找内奸,那就如他们所愿咯,找到了内奸,自然就不容易想那么多了。 “不过也无所谓。”徐大不再看下去了:“反正也就是这些日子了。”他说着,又肃了脸色:“只是......宫里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现在建章帝已经病倒了,宫里卢皇后又病歪歪的,正是趁机接东平郡王出来的好时机,可是不知道怎么,宫里那个内应接到消息都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可是半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又出了什么问题? 只可惜现在太子妃掌管宫闱,他们又不好引起动静,否则还是该再往里送个消息,别的都不要紧,唯有东平郡王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东平郡王要是出了事,他们就算是把京城翻了天,回去也要被韩正清大卸八块的。 “东平郡王殿下恐怕不能轻易相信吧。”那人有些不以为意,他关心的倒是别的事:“不会引起怀疑吧?圣上这病......其实本来应该是暴毙的,为什么成了昏迷不醒了?” 他们下的毒药,本来应该是叫建章帝当场毙命的。 ☆、一百零八·卢家 说起这事儿,徐大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郑大人还没关进去的时候提过一次,好像说是因为宫里的胡供奉跟着太白真人学过一些解毒手法,又有当初曾经替太孙殿下解毒的晏大夫也在,所以及时控制住了圣上的毒,不过就算是如此,圣上也昏迷不醒。” 他说到这里,看着太孙妃和太孙的仪仗被狼狈的金吾卫和羽林卫们簇拥着绕过了朱雀街改道走,脸上现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没事,这毒无药可解,就算是华佗再世,他们也不可能救的活人的,不过是在拖时间罢了。” 那人放了心,朝着徐大拱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多了,那一切就等明天见真章了?” “对,就等明天吧。”徐大说着又笑着吐了口气:“明天什么日子来着?长宁伯府的四公子就是明天启程前往蜀中求学吧?真是个好日子......”他笑着,极轻极轻的挥了挥手:“刚好,这一家人要是不在一起也挺麻烦的。” 马车和仪仗都已经消失得看不见了,喧闹却还在继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的衙役跟民众形成了对峙,很快就发展成了冲突。 不知是哪一方先动的手,很快就有人嚎啕大哭流血不止的躺在地上,离得这么远都能嗅得到远处的血腥味,徐大喝了口茶,看着被招进来的人点头出去了,又把视线放在对面的人身上:“你那里不会有什么错漏吧?只要有一点错漏,我们可就完了,你别不当回事。” 那人低下头笑了:“之前是有一点错漏。” 徐大的眉头狠狠皱起来,眼睛如同利箭一般钉在他身上:“姓卢的事,还没解决?他就这么没用?!” 那人压低了声音:“其实也不能算没解决,就是留了点后患。”那人叹了口气:“卢家那位姑娘挺聪明的,写信回家没收到她祖父的回信就觉得奇怪,后来又寄了几封信回去还是没动静,就起了疑心......”他说起来有些牙痛,不知道怎么的,现在的小姑娘们真是个顶个的厉害,当初的宋六小姐和陈明玉,现在的卢家姑娘,这些女孩子们闹起来,可真是比他们这些男人们还厉害多了,他捂着嘴忍着牙酸,道:“都不知道这位卢家姑娘的嗅觉怎么那么灵敏,发现卢老太爷被卢大爷.......”他咳嗽了一声,见徐大望过来的目光里隐含杀意了,越发说的又急又快:“被卢大爷软禁了,就觉得不对。其实还是要怪卢大爷,就算是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往福建插人去找范大爷,也不用把女儿给弄过去吧?他自己的女儿他不知道吗?听说这位卢姑娘自幼是由卢老太爷教养长大的,卢老太爷是谁?卢老太爷是唯一一个从先帝手里活下来的前朝的重臣,他养出来的孩子,心眼哪里会少?肯定是就发现自己去福建是被人当了棋子了,她又聪明,顺藤摸瓜的查一查,再不动声色的套套话,就发现了跟在她身边的卢家的管家的勾当。” 徐大面色阴沉:“还是怪郭怀英太难缠,侯爷想要福建一起也闹起来,可郭怀英肯定是不肯对倭寇和海盗网开一面的,要想福建闹起来,当然只能让范大爷动手了。可是范大爷就在郭怀英眼皮子底下,为了不引人怀疑的跟身份特殊的范家的人接触,只好让卢家姑娘当个掩护了,倒是没想到这个卢家姑娘这么难缠这么机灵。” 是啊,真是见微知着,还让她误打误撞的发现了卢家跟韩正清有勾结,既然卢家跟韩正清有勾结想帮韩正清找到范家,卢重华自然是要帮太孙的了,写了信想要往京城送消息。 那人又松了口气:“这可真是,幸好老.......”他说着,立马又住了嘴,左右瞧瞧,没再说下去,含含煳煳的道:“幸好那位身边的人机警,及时把消息截下来了,否则真就被这位卢姑娘坏了事了。”他说着,摇摇头:“只不过还是有些可惜,那位卢姑娘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 要是活着,又是一桩麻烦事。 “加紧排查。”徐大眯着眼睛,眼里有不耐烦的杀意倾泻而出:“别在这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郭怀英那里可不是好煳弄的,他儿子现在是不是就在惠州?好好处理,别留下把柄。还有你,在天师身边小心些。”他皱着眉头吩咐:“别以为现在一切顺利就掉以轻心,那边你别再冒险联系了,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人隐在暗处的面孔终于露出来,居然做个道士打扮,肥肥胖胖的一副慈善模样,站起身来朝着徐大作揖,腆着肚子笑道:“放心,天师要是不信任我,还信任谁呢。” 这倒也是,徐大神色稍缓,这个死胖子可是天师的心腹,否则也不能把郑柏虎的消息无声无息的透露出来了,他点点头,还是郑重叮嘱:“别笑嘻嘻的,这几天藏好尾巴吧。” 那人应了是,徐大才站起身来:“快回去,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咱们这里顺利的话,那边攻进来就指日可待。”他遥遥的指着西北的方向笑着看着胖子:“到时候,你才会是朝廷亲封的天师。” 胖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呵呵的笑:“我听说了,紫荆关立即就要破了吧?崔总制可真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啊,这么蠢的事居然也会去做-----他居然以为控制住了也查的两万人马就行了?也查算什么?”他不屑的笑了笑:“在咱们侯爷眼里,有用的人才是盟友,崔总制把也查困在庆州府,他以为侯爷就没办法了?侯爷直接让那八万人马去攻紫荆关,围魏救赵.....就看崔总制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紫荆关的困境视而不见了。” 这些都是战场上的事,他插不上嘴也决定不了什么,徐大敛容肃色:“侯爷的心思,不是你可以揣摩的,闭上你的嘴,你只要知道,只要咱们两面都进展的顺利,就是了。” ☆、一百零九·前程 长宁伯府接到消息大开中门迎接的时候,不仅接到了太孙仪仗,还接来不少民众的冷眼和口水,门房们都是极有规矩的,既不敢动手,也不敢还嘴,百姓们人又实在太多了,赶也赶不走拉也拉不动,只好立时关了中门,干脆把切嘈杂都挡在门外。 反正自从恭王在西北闹起来开始,这京城就没片刻安宁,从前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是现在情况可完全不同了,关门闭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知道会不会在哪家忽然蹿出个奸细来-----毕竟恭王自小在京城长大,伴读也都是京中权贵世家的儿子们,锦乡侯府也是京城五座侯府之,牵连甚广。 行人见过礼,宋珏等着宋楚宜跟向明姿她们同进后院去了,才问周唯昭:“故意闹的这么大的?”顿了顿又问:“有没有人在里头推波助澜?” 周唯昭面色上仍旧看不出什么,声音淡淡:“就算有,民怨也不是假的。” 宋程濡笑了笑,请周唯昭喝茶,又道:“有怨气是难免的,毕竟西北战事节节败退,而当初湖北江西的事闹出来也闹的太难看了,百姓们如今找到了宣泄口,自然是要泄出来的。殿下不必着急。” 周唯昭并不着急,喝了口宋琰推过来的茶,又跟宋程濡细细说了遍街上生的事,和五城兵马司羽林卫金吾卫的反应,道:“其实也闹的差不多了,动静再大也就这么大了,人事已经尽了,其余的,也只好听天命了。”说完又问宋琰:“都准备好了么?” 宋老太太也在问宋大夫人和宋二太太:“琰哥儿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大夫人和尹云端都连忙点头,事无巨细说的清楚明白,因为跟着去的是常先生,所以准备的更加妥帖周全,大夫都备了两个。 宋楚宜在旁边听的笑着点头,宋老太太有话要同她说,听见说宋琰的事都准备好了,就吩咐宋大夫人和宋二太太先去忙,等宋大夫人宋二太太都出去了,才转头来看着宋楚宜。 她斟酌了下,并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问她:“小宜,你跟你祖父和大哥,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些乱子只要宋楚宜不想要,就不会生,这分明是宋楚宜和周唯昭故意纵容的结果。 “抓内贼。”宋楚宜同样也不瞒着宋老太太,靠在她肩上打个掩嘴打个呵欠,似乎很疲累的样子:“恭王跟韩正清的根基太深了,不这么做,抓不出来。” 宋老太太转头就看见她眼圈底下层淡淡的乌青,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脸,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可是也太冒险了,圣上他......”她原本想问建章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看着宋楚宜的眼睛,又觉得什么也不必问了,知道的多了反而容易出事。 转了个话头:“卢家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问的,宋楚宜把头靠在宋老太太身上,撒娇的圈住了宋老太太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听见宋老太太问卢重华的事就笑了:“是大哥同您说的,我请清风先生去福建的事吗?” 宋老太太摇头:“不是,我自己猜的。你可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这个关键时刻,还派清风先生去福建惠州,我想想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卢大爷当初不是闹过场要把卢姑娘给太孙殿下的事吗?我隐隐觉得卢大爷不大对劲。” 而且越想越不对劲,卢大爷在卢重华的死上的态度太奇怪了,按理说为人父母,不该是那样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女儿真的死的透透的了才对,可偏偏卢大爷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巴不得死的定是卢重华似地,官府那边都还没给出个结果来,他先给卢重华办丧事了。 宋楚宜有些佩服自家祖母这敏锐的洞察力,不置可否:“是不对劲,所以要查查。” 她既然说了卢家是真的不对劲了,宋老太太看了她眼就恍然大悟:“如果卢家真的有问题,那么你的人出事,也就情有可原了。” 毕竟太孙殿下身边的卢家给的人可不少啊。 她想到什么问什么,从卢家又想到传的挺厉害的流言,就问宋楚宜:“那天师身边的......”她还没问出来,先自己把眉头皱的不能再紧:“韩正清跟恭王到底是在京城有多少人?” “其实人怕是不多。”宋楚宜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猜测和到目前为止收到的情报:“譬如说郑三思郑大人,他真不是恭王或者韩正清的人,他就是真的被人说通了,觉得西北这战事来的冤枉,又看西北半年了没点动静,镇南王定远侯相继折损,觉得朝廷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又对咱们长宁伯府和崔家的居心起了怀疑,所以才主张主和的。” 宋老太太明白她的意思:“这么说,韩止揣摩人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真的是得到了韩正清的遗传。能贿赂的就贿赂,能收买的就收买,能威逼的就威逼,而能蒙蔽的就蒙蔽?” 宋楚宜为宋老太太的总结拍手叫好:“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根本防不胜防。何况在太孙殿下身边的人隐藏的太深了,我总不能把他的人全杀了,所以只好设个局,希望他们通通钻进来。” 这个局设的可真是太大了,宋老太太面色复杂,替宋楚宜耐心的梳理她的头,垂下头看着她莹白如玉的侧脸,微微叹气:“真是难以想象,若不是你做了这个梦,大家的前程都会是什么样。” 如果不是她做了这个梦?宋楚宜怅然笑,眼里闪过嘲讽,如果不是她做了这个梦,那么周唯昭根本不会进京城,他早就死了,死在了端王手里。 宋家也会因为宋珏的死而萌生退意,然后步步泯然众人,家破人亡。 到时候仍然是韩正清等人作威作福,太子系死的只是太子和周唯昭,东平郡王大范氏潇洒的去了封地。 ☆、一百一十·来信 屋外风声阵阵,宋老太太再同宋楚宜轻声说了几句话,外头玉书就笑着进来回禀说端慧郡主和余氏也到了,宋老太太撇了这些纷杂思绪,笑着让请。 端慧郡主和余氏进来的时候面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连向来乐天的崔华蓥神色也不大好看,进来跟宋老太太行礼问安过后就立即上前看宋楚宜,直到看到她没事才算松了口气。 “真是太让人担心。”崔华蓥心情不大好,卢重华的失踪实在叫她食不下咽,她最近已经消瘦了不少,早在听见宋楚宜被人称作什么妖妃的时候就已经担心不已了,今天在来的路上听说朱雀街的事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余氏形容有些憔悴,就算是上了细腻的脂粉也掩盖不住脸上的疲惫,听了崔华蓥的话看向宋楚宜:“是啊,真是多事之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余氏是有些害怕的,她知道为什么如今京城的民众们对于宋家和宋楚宜的怨恨这么深,其实追根究底,是觉得在外征战的崔绍庭没用,是听见鞑靼人势如破竹路北下的战报觉得不安,所以才把腔愤恨都宣泄在了宋楚宜身上。 她握住宋楚宜的手,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其实她心里已经不安到了极点,崔绍庭的家书早在半年前就断了,送回来给朝廷的消息也是有限,西北如今就好像是从大周的境内被割除了似地,有什么消息都难传进来,她不知道崔绍庭如今究竟怎么样了,这个不安折磨的人几乎要疯,前些日子她见了定远侯夫人跟镇南王妃,她们两个也都担心的不行...... 宋老太太很是关心的阻止了余氏喝茶:“瞧你这样子,茶还是少喝。”面吩咐下去叫给余氏换上红枣桂圆汤来,叹口气道:“你也该保重身体,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见余氏眼圈泛红,摆摆手道:“崔总制不是个简单人,他在福建杀了多少倭寇?他不会有事的,你别自己吓坏了自己。” 余氏也知道丈夫厉害,可是现在京城这些传的厉害的流言实在太诛心了,她不得不害怕,垂下双目怔怔的出了会儿神,方才面色惨白的点头:“是啊,不会有事的。” 端慧郡主知道她的担心,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其余的话却都是没必要再说的了,再说下去,连饭也不用吃了,她笑起来,开始说崔华仪和崔华鸾的亲事。 “真是难作主极了。”她笑着道:“母亲在家里天天忙着接待上门来提亲的人,挑的眼花缭乱,我们也都急的不行。” 在这样鸡飞狗跳人心涣散的时候,关于喜事总是让人觉得开心的,宋老太太果然笑了:“你愁什么?亲家老太太的眼光,还怕挑不出乘龙快婿来?再加上十二娘你是郡主娘娘,谁敢委屈了华鸾?” 面又笑:“怪道今天华鸾华仪都没跟着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害羞。” 端慧郡主笑着拍手:“可郡马还有母亲都不想委屈了女孩儿们,不想叫他们盲婚哑嫁,华鸾华仪隔着屏风相看了不少,没个瞧得上的,这怎么让人不愁?” 这回连余氏也不由得插话:“嫂嫂说的既是,华仪这丫头......”她有些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嗔了宋楚宜眼:“都是学的小宜,说什么须得慢慢看才好,这慢慢看慢慢看,从伯母过来到如今,也都慢了四个月了,她个也没瞧上......” 华蓥的事已经叫她悔不当初,因此挑女婿的事她自己也是万分小心的,偏崔华仪小心过了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真是急坏了人,她固然是觉得要慎重,可也不能矫枉过正了吧?难不成真的要拖成老姑娘? 话题总算是打开了,众人说笑了阵就到了饭点,宋大夫人笑着进来请众人去后头坐席。 因为有之前的话题,顿饭倒也没有受到外头闹的风言风语的影响,余氏难得吃了碗饭,席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散了席,却还是忍不住拉了拉宋楚宜的衣角:“小宜,你舅舅他......”她看着宋楚宜,迟疑片刻才道:“你真的半点你舅舅的消息都没有吗?” 她实在是太挂念了,挂念到寝食难安的地步,这阵子这还是她吃下的第顿完整的饭。 这位舅母跟端慧郡主不大样,虽然不是她的亲舅母,可是对她跟端慧郡主对她没有分别,再危险的时候,余氏也不曾觉得是她拖累了舅舅和大家,宋楚宜知道她很担心,想了想如实的把之前定远侯让人送给叶景宽的消息说了,又道:“只是已经是个多月之前的事了,现在局势是怎么样,我也不大清楚。” 宋楚宜对崔绍庭的事知道的其实跟大家都知道的是样的,只知道崔绍庭如今在肃州,她看余氏满脸担忧,想了想就道:“既然定远侯和镇南王都没事,那么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如果真的能如同定远侯计划的那样的话,镇南王和定远侯就能先解救晋中,解救二舅舅三舅舅和外祖家的人,到时候晋地乱起来,西北自然也要受影响,舅舅的压力就小许多了。” 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片刻才接着道:“舅舅在福建几经沉浮,也从不曾出什么乱子。当初陈阁老章天鹤的计划天衣无缝,舅舅照样嗅觉敏锐,我不信他真的不知道困住也查控制不了也查弟弟带人去攻紫荆关的事,他既然仍旧这么做了,就定有他的道理。舅母,舅舅他这么厉害,你别担心。” 余氏的忧心忡忡被她这番话冲淡不少,宋楚宜就是有这个能耐,她笑着牵了牵嘴角:“虽然知道这事儿不是你说了算就是的,可是听你说话就让人放心的多......” 她句话没说完,青莺疾步过来凑在宋楚宜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宋楚宜立即站了起来。 ☆、一百一十一·重华 余氏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见宋楚宜眉头紧皱,下意识的看了端慧郡主和旁边的宋老太太一眼,轻声问她:“怎么了?” 宋楚宜把头转过去看向宋老太太:“镇南王府来了人,想要见我。” 这个时候?宋老太太抬眼看了外头檐下挂着的两盏明晃晃的灯笼,有些诧异又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现在这个时候谁家不在吃饭,镇南王府怎么这个时候有人求见? 太孙妃和太孙才在朱雀街上受过刁难,那些炸锅了的百姓们盘桓到了傍晚才从长宁伯府陆陆续续散去,这个时候,镇南王府应该知道长宁伯府的处境,更不该派人上门来才是。 出了什么事?她正要说话,屏风那头的男人席面上显然也听见了消息,原本觥筹交错的场面静了静,应先生在那边说了一声:“莫不是为了镇南王的事?” 难道真的是西北那边有了消息?宋老太爷招手唤过宋琰,让宋琰转过了屏风跟宋老太太和宋楚宜道:“既然来的是内宅女眷,请去后院的花厅里见一面就是。” 按理说,如果是镇南王的事,镇南王妃再急也应该会叫驸马叶景宽来说才是,派个婆子来说算什么?这事怕是不是跟西北有关,而既然跟西北无关,又是内宅的婆子来,那就是内宅的事,他再怎么,也不好去过问的。 虽然求见的是宋楚宜,可是打的却是求见宋老太太的名义,宋老太太还是要装一装样子的,听见宋老太爷的交代就明白了意思,笑着让端慧郡主和余氏等人继续吃饭,自己领着宋楚宜去了后院金萱搁的花厅。 来人是镇南王妃的乳娘林氏,瞧上去足足已经有五六十了,精神虽然矍铄,可是鬓发已经花白,见了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就连忙过来行礼。 宋楚宜知道这位老嬷嬷在镇南王妃跟前的地位,摇了摇头叫起,耐心的问她:“嬷嬷这样晚了还过来,是王妃有什么事?” 林氏小心翼翼瞧了宋老太太一眼,似乎有些犹豫,宋楚宜便笑着道:“嬷嬷有事尽管说,我的事我祖母都知道,并没什么不能说的。” 林氏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也不再扭捏,福了福身子应是,轻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过去:“这是我们王妃交给姑娘的,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姑娘手里。” 宋楚宜的确是事事都不瞒着宋老太太,可是被这么光明正大的一说出来,宋老太太仍旧还是觉得既甜蜜又自豪,可宋楚宜信任她,她也全然信任宋楚宜,不管镇南王妃要同宋楚宜说的是多么难得的秘密,只要宋楚宜不主动说,她就根本没打算主动问。 谁知宋楚宜一展开信纸就脸色大变,往后退了几步才算站稳,皱起了眉头目光凌厉的看向林氏,问她:“这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原先还言笑晏晏极为亲切和善,此刻却似乎立即变了一副面孔,着实让人看的心肝儿颤,饶是林氏已经在镇南王府浸淫了几十年,触及她的目光也忍不住觉得矮了几分,不敢有半分隐瞒,恭敬的垂了头回她的话:“回娘娘您的话,这信,是我们二少爷寄回来的......他指明了要亲自送给您......” 叶景川!宋楚宜眉头皱紧旋即又松开,原来是叶景川,竟然是叶景川......她手里攥着那张信纸,看了林氏一眼,问她:“你们二少爷寄信回来的事,还有谁知道?” 林氏忙摇头:“回娘娘,除了我们王妃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连驸马和公主也还不知道,带信来的人一回来,我们王妃娘娘片刻都没敢耽误,直接就使了我来告诉您了。还特意让我说,是来接您府上的邱嬷嬷往我们家去给二小姐收魂定惊的。” 叶云依胆小,时常走个夜路也要被惊吓,长宁伯府的邱嬷嬷的确常常被镇南王府接过去替二小姐收魂定惊。 宋楚宜点点头,冲她道:“那嬷嬷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告诉大伯母一声,让邱嬷嬷同你一同回去。” 林氏松口气应是退出去,宋楚宜才转身握住了宋老太太的手:“祖母,卢姑娘回来了......” 宋老太太吓了一跳,吃惊的瞪大眼睛看向宋楚宜,疑心自己是听错了,皱着眉头问:“谁?你说.......”她想到刚才林氏说是叶景川送信回来,诧异的道:“难道这回叶二少爷送信回来,其实是......” 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护送卢重华回来。 这,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扯到了一起去的?叶景川还送她回来了? 宋楚宜眉头紧蹙,显然也有些意想不到:“信里说的语焉不详......”她有些不安的在花厅里转了一圈才停下来:“许是为了怕泄漏消息,信上的遣词用句都极为含煳,还是得先去一趟才知道。” 宋老太太拉住了她的手:“可如果是有人在诈你呢?”她见宋楚宜冷静下来双眼发亮,才又道:“毕竟,太孙殿下身边卢家给的人不少,如果卢家真有问题......这说不定的.....” 她就怕这些人来个一绝永逸的法子,直接把宋楚宜引出去杀了。 “不会的。”宋楚宜摇摇头,把信拿给宋老太太看:“这信上说游归来,秦先生如何的话,这话除了华蓥和卢姑娘还有我,没有第四人知道。一定是真的,重华是回来了。” 这倒真是没想到的事,宋老太太晃了晃宋楚宜的手:“既然如此,她说了如今落脚在哪里?” 镇南王府自然是不可能的,镇南王府如今肯定也同公主府长宁伯府一样,是重点监视的对象,卢姑娘应该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在通州别庄。”宋楚宜说着又皱起眉头很是烦闷,现在她的身份不同,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多去了荣成公主府上几趟都要被人非议,何况是出城? 可是她一定得去见一见重华,她有直觉,重华一定有什么事要告诉她。 ☆、一百一十二·送别 “现在不是时候。”宋程濡听说了消息赶过来看着她,往黑漆漆的外头瞧了一眼:“到处都是眼线和人,咱们府里出去的一个蚊子恐怕都得被人盯着到底是落在了哪颗树上,何况是人?再说天晚了,你也该回宫去,否则不安全。” 还是那句话,戏可以演,可是却一定得建立在安全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接下来的事可就都完了。 宋珏见宋楚宜有些心神不定,也上来拍了拍宋楚宜的头:“祖父说得对,现在不是时候,你再急也不能现在这个时候去。反正人已经来了,信也已经掐着点送给你了,再选个合适的时候罢......”他想了想:“明天朝上就该议太孙监国的事了,说不得就是一场好戏,等彻底乱起来,你再出去,岂不更便宜一些?” “你晚些去,也叫卢姑娘藏的更安稳些。”宋珏道:“否则一旦以为内你的急切露了痕迹,岂不是害了卢姑娘和叶二?” 说起来倒真是小瞧了叶景川了,清风先生去了福建这些日子,也算是查出了些事了,可是竟不知道叶景川曾出现在惠州境内,还带走了卢重华,半点痕迹都没留,这叶景川可真是长进了,宋珏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想笑,看来果然茶楼酒肆混的久还是有些好处,至少懂机变了。 道理宋楚宜都知道,只是想到横贯前世今生的内奸很可能能从卢重华嘴里得到确切的印证,才有些失了分寸,此刻宋程濡宋珏一开口提醒,她就反应过来,笑着应了是。 宋老太爷见她笑了,脸上也带了笑:“好了,饭也吃了,眼看着也不早了,你还有什么交代琰哥儿的,都同他说了罢,说完了,早些回去。” 先前宋琰说不想翠庭明泰跟着一起去蜀中,周唯昭带他去重新挑人了,宋楚宜点头应了一声,领着青莺青桃出来。 穿过了西花园才上了拱桥,就瞧见关雎阁灯火通明,玉书玉兰打着灯笼迎上来朝她行了礼,轻声道:“殿下和四少爷在里头呢,都等着娘娘您。” 周唯昭彼时已经同宋琰挑完人了,宋琰就是不肯用他的人,他多少猜得出些原因,叹声气,到底没说什么。 还是宋琰有些生闷气:“我向来以为姐夫厉害,可是怎么连身边的人......”他抱怨到一半又不再说了,周唯昭小时候处境艰难,身边只有卢老太爷送给他的一行人护身,这些人都是从小陪他到大,又从龙虎山陪着一路回到京城来又去了阳泉出生入死的,换做谁也不知道该怀疑哪一个好。 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宋琰又有些坐不住,闷声喊了一声姐夫,见周唯昭看过来,才又道:“你不会为了这些人生姐姐的气吧?” 毕竟这些人对周唯昭实在太重要了,宋楚宜如今这样防备他的人...... 周唯昭伸手摸摸他的头,忍不住笑:“怎么会?我只是有些惭愧,没办法让你姐姐少操些心。这些人......”他顿了顿,才道:“这些人,的确陪伴了我很久。可是如果这份陪伴是处心积虑,那我怎么可能为他们生你姐姐的气?” 宋琰才算放了心,再要说什么,外头已经一叠声的喊起了太孙妃了,他欢喜的站起来跑出去,看着宋楚宜从夜色里缓缓走出来,无限依赖的伸手去拉宋楚宜的手,就跟他五岁那年刚从晋中回来的时候那样,纵然隔着几年生疏的时光,也半点不影响他对姐姐的依赖。 宋楚宜也习惯性的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抽出来想摸他的头,可手伸出去才发现,宋琰不知不觉间已经同她一样高,只好住了手,看着含笑倚在廊柱上的周唯昭,又回头看宋琰:“东西都准备好了?” 宋琰说是,宋楚宜便又事无巨细的再交代叮嘱了一遍,末了亲自见了常先生跟望岳,这才道:“祖父写了信要给唐大儒还有沿途官员的,你都收好了吧?” 宋琰知道宋楚宜不放心,脸上便一直带着轻松惬意的笑:“放心吧,我早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啦。” 宋楚宜没有再说什么,她舍不得宋琰,可是她绝不会留宋琰在京城冒险。 就跟常首辅说的那样,这是一场博弈,战事吃紧局势紧急,韩正清恭王那边借力打力,他们这边未必就能必赢,既然如此,宋琰自然是去蜀中唐大儒那里求学才是最好的。 再交代了一遍,宋楚宜才亲手替宋琰理了理衣裳,从青桃手里接了个荷包过来替他带上:“这是姐姐亲手做的......”她垂下头,声音一瞬间有些哽咽,可又立即恢复了平常的温和:“照着母亲的绣法绣的......你要好好的......” 宋琰哽咽应是,摸了摸荷包上绣着的花纹,抿着唇看了宋楚宜一眼,才领着玉书她们回楚洲馆了。 周唯昭倚在廊柱上笑着朝宋楚宜招了招手,把宋楚宜拉在身边,揽住她的肩头:“别担心,阿琰会越来越好的。” 他并没问镇南王妃派来的人有什么事要单独找宋楚宜,笑着等她情绪平复了,才领着她进屋:“冻得鼻子都红了,先喝口热茶取取暖。” 宋楚宜这才想起来什么,不解的问他:“怎么你没同祖父伯父他们在花厅里喝茶......” “不知道从前你住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有些好奇。”周唯昭含笑把茶递给她:“所以就说醉了,大伯父问我去不去暖阁歇息,我就说小宜住的地方就行了,所以就进来啦。” 这人真是悠闲的厉害,宋楚宜捧着茶杯啜了一口,外头就有人进来说车马都已经准备好了,请他们登车。 宋楚宜的风帽被周唯昭给戴在了头上,透过暖光去看,只瞧得见周唯昭长长的睫毛,到底没有把卢重华的事说出来。一路上风平浪静,只是这风平浪静却半点不叫人觉得安宁。 ☆、一百一十三·发难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有些刺眼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恰好能驱散些冬天的寒气,仿佛跟昨天被大雪笼罩的京城是两个世界。 临街的店铺里,徐大看着热腾腾的包子和粥上了桌,先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舒坦,推开窗,先被扑面而来的凉意惊得打了个哆嗦,很快又面带笑意的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 “昨天听说到最后五城兵马司抓了二三十人啊......”徐大端着碗悠闲的舀起一勺粥,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幸灾乐祸:“也不知道五城兵马司今天是不是打算再抓一次......” 对面的陈翰林家的管家弯着腰给徐大倒茶,闻言往底下看了一眼,见成群结队的人往五城兵马司衙门涌去,脸上也带着遮也遮不住的笑:“可不是,昨天抓了那么多人,到最后连棍子都用上了,非说闹事的都是混混无赖,已经引起了公愤,今天事情可不就闹的更大了么,这么下去,五城兵马司的衙门可没法关住这么多人,肯定得顺天府刑部都腾位子出来了。”说到腾位子,管家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也好,他们进去,我们大人们才能出来。” 徐大夹了个饺子慢慢吃了,方才端起茶又喝了一口,觉得肚子里有了热乎气,早起的那点子不适都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方才点头:“说的是,有人腾位子,你们大人们才好出来嘛,那咱们就瞧瞧热闹去吧。” 管家点头哈腰的唉了一声,欢欢喜喜的招来了小童付了账,亦步亦趋的跟在徐大身后,忽而又被徐大叫住:“对了......那边长宁伯府家的四公子,好像就是今天出城去蜀中吧?” 这事儿都是早就打听出来了的,管家不假思索的就点头:“是今天出发,昨天太孙妃和太孙出宫来就是为了给他践行的。” 徐大唔了一声,笑了笑下了命令:“挑个时候,杀了。” 管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又有些迟疑:“大人,这可不好吧?现在咱们这京城的事都一团乱了,哪里还能分神去做这事儿?长宁伯府家的小公子,出入都是有沿途官员接待的,到时候生出别的事端来,反而不美啊。” 徐大皱着眉头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转淡:“你们大人若是在这,你猜他会不会问这样蠢的问题?”管家一时语塞,徐大斜睨他一眼:“我叫你做,你去做就是了,其余的事,不必你管。” 管家被他一瞪,已经不由自主后退几步,这位主可是敢拿刀就杀人的角色,他可得罪不起,闻言反应过来又立即忙不迭的点头答应,自去安排布置了。 徐大便领着人继续看热闹。 今天也注定了有热闹可看的,常大老爷虽是官身,却告了假并不去上朝,在家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好容易等到跟着常首辅去上朝的长兴回来,立即叫进来噼头就问:“外头有没有什么不对?” 这么冷的天气,长兴脸上却全都是汗,气喘吁吁的回话:“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老太爷说,肯定是要出事了,让我们先行回来。” 要出事了就好了,常大老爷往后一靠靠在了软枕里,头靠着枕头昏沉沉的想,快闹吧,闹出来了闹破了天,早些把脓疮给捅破上药,才是正经事。 今天原本就是大朝会,早先就议定好了请太孙监国的主意,只是这回礼部尚书方才开了个口,立即就被愤愤不平的官员们打断了:“太孙虽然是太子嫡长子,可是还没有被册封皇太孙,监国名不正言不顺。” 陈德忠跟付友德对视一眼,二人尽皆脸色惨白,从昨天听说朱雀街的事之后他们就猜出来了,肯定是要闹事了,民愤已经被激起来了,哪里是那么好能过关的...... 常首辅还没说话,御史们纷纷站出来附和。 “臣附议,太孙殿下虽被称一声太孙,可实际上并未被册封,名不正言不顺。” “何况太孙殿下德行有亏,实在无德,不堪此位......”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不少东宫党的人听不下去,上前辩驳。 可反对的声音却越发的大了。 “太孙殿下若真是有德行的人,昨天朱雀街上的事作何解?”有人冷笑一声:“朱雀街上不过是一些平民百姓,不说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也不该就叫衙役们动手镇压......” 又有人紧跟着嘲讽的开口:“可不是,怕是做贼心虚了罢?” 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朝堂之上的气氛登时剑拔弩张,东宫党和其余主和派的人怒目相视,几乎只差撩袖子打架了。 常首辅在心里摇头叹气,所以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就是这个道理。 恭王韩正清显然深谙这个道理,故意想要毒死建章帝,一是让朝廷大乱,二是正好栽赃在周唯昭身上。 场上的气氛有些控制不住了,有朝臣奔出队列冲着上首的龙椅不住的磕头,嚎啕大哭:“圣上圣明烛照,却偏偏被小人所蒙蔽,以至于.......以至于龙体受损......” 这小人指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往队首站着的周唯昭身上看去,又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前面正嚎啕大哭的大臣身上。 “你什么意思?”最后还是岑必梁看不过去,出来呵斥:“有话说话,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那个官员果然收住了眼泪和哭声不再哭了,义正言辞的转过头来看了岑必梁一眼,深深的对着龙椅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声如洪钟气势恢宏的道:“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内阁阁老们责令三司会审,重审恭王一案,再彻查圣上生病一事,外头民众们所疑惑的并非没有道理.........”他视线不偏不倚的盯着前方,一字一顿的道:“臣请查圣上病因!” ☆、一百一十四·弹劾 最近民间的流言,在场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只是初时当个笑话听一听也就算了,没有入心去的----傻了啊太孙,会去动圣上?谁不知道圣上把太孙殿下看的如珠如宝,太子自己亲生的儿子不怎么重视,可是圣上对这个孙子却是极为看重喜欢的。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恭王反了太子残了,鲁王肃王又从来不得宠,太孙殿下也被身上亲口说过了要在二月二十一立皇太孙告太庙的事,这个时候他除非是疯了,才会去对圣上下手。 可是流言越传越厉害,说的也越来越露骨,很多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说的也未必就全然荒唐-----或许真的是太孙殿下因为恭王的事败露了,所以才想着要先下手为强对陛下动手呢?否则为什么太孙殿下一改往常谦逊的作风,变得肆无忌惮目中无人起来?还不就是觉得圣上一定起不来了,有恃无恐吗? 再加上这些天紫荆关的连连失利,主和派的官员们纷纷下狱,埋藏已久的火终于点燃了,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恭王请命,就有第二个------毕竟外面的百姓们都沸腾了,他们这些当朝臣的......不说太孙殿下以后绒布容得下他们,总该有点风骨不是? 何况再说句难听点的,现在紫荆关都快破了,通州眼看着指日可待,到时候通州一被打开,那京城呢? 恭王韩正清鞑靼势如破竹,说不得在哪天就真的打进京城来了,到时候若是真的打进来,他们这些官,也算是曾经替恭王鸣冤过不是? 这些阴暗的想法和如今局势的不稳定,再加上太孙殿下如今的目中无人,终于促成了今天的这场史无前例的大弹劾。 连常首辅也有些控制不住风向了,被几个御史围起来连官帽都掉在地上,不由有些气急,岑必梁倒是还好,他是兵部的,向来就蛮横,没人敢朝他那里下手,可是宋程濡却倒霉在是太孙妃的娘家祖父,被御史们指着鼻子骂。 “若是殿下还不足以监国,那还有谁人合适?!”常首辅终于被逼得急了,大喝一声,总算是暂时叫朝堂之上的秩序恢复了一些,喘着粗气呵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难道就凭着无知百姓们的风言风语,就自己先乱起来?太孙殿下乃是陛下金口玉言钦定的太孙,他不合适,还有谁合适?这可是陛下病倒之前亲口决定的......” 宋程濡被围攻得步步后退,此刻终于在岑必梁身后站定了,气喘吁吁的喘了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弯着腰,一句话没说,脸色极差。 就立即有人跳了出来:“首辅大人怎么还没明白我们的意思?!” “我们哪里是觉得太孙殿下身份的原因?太孙殿下就算是身份最合适又如何?若是他真的如同恭王讨伐檄文里说的那般丧心病狂,陷害叔叔挑拨恭王与圣上的关系,又下毒谋害陛下......那这样的人,何以为君?!” “文死谏,武死战!”另有一人拿出了史御史的折子,开口念出史御史奏折上的内容:“若是不查明圣上病因,诸位谁有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这人常首辅和内阁诸人都认识,是史御史的同窗,二人是同乡好友,叫梁彤的。 梁彤跪在地上,嵴背挺得笔直,双手捧着史御史的折子向上,直勾勾的看着周唯昭:“史御史问殿下,可敢让三司一查?!若是三司查出殿下是清白的,那恭王自然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殿下的声名也自可恢复。可若是查出......”他义正言辞斩钉截铁:“若是查出恭王所言确有其事,那殿下也不堪为我大周国君!”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竟无人再开口。 一干人等都被史御史的奏折惊得呆住了,知道史御史厉害,史御史能骂,却不知道史御史这么能骂这么不留情面,这下子,就算是有人想要含煳其辞都不可能了。 如果周唯昭不主动叫三司会审此事,那就证明周唯昭心里有鬼,恭王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付友德心里暗骂一声史御史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实在没忍住,开口呵斥了一声:“从未听说过臣属逼迫上君自证清白的,这简直是荒唐!他史御史凭什么?!” 梁彤跪得如同一杆竹子,毫不畏惧,环顾了大殿上面色各异的众臣一圈,声如洪钟的道:“凭文死谏,武死战六个字!凭我们对大周的赤胆忠心,凭我们对天下百姓的不忍!若是殿下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那这场战乱就完全是由殿下而起,怎么,难道就因为殿下是君,就查不得了吗?可是付大人可别忘了,殿下之上,还有陛下呢!” 付友德哪里招架得住这番义正言辞的反问,面色青白交加的立在原地,看了一眼内阁阁老们同样凝重的脸色,在心里骂了声娘。 殿上登时议论纷纷,不过片刻的骚乱,附议的人立即排山倒海一般跪在地上,朝着周唯昭请命。 连礼部尚书权衡再三,也不由得一同跪倒在地。 梁彤两眼盯着周唯昭,头磕在地上深深拜服下去:“臣请殿下为天下计,为苍生计,也为自身计,请准三司会审!请准遍寻天下名医替圣上诊治!以正视听!” 大殿里静的吓人,梁彤再次叩头:“若是殿下不准,今天梁彤将以死直谏,在南京的史御史,也当同时赴死!” 来真的!大殿里此起彼伏的喊着附议的声音再也止不住。 毕竟已经有人当了出头鸟了,连命都不要了就打算找太孙要个公道,那他们这些文人,当然更应该展现一下他们作为文人的风骨。 内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常首辅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众人跪在地上:“臣......同请殿下答应梁彤史御史所请。” ☆、一百一十五·放人 满朝文武跪了地,直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周唯昭终于抬起眼睛,缓缓的看了遍众人,轻声道:“准奏。 ” 刑部侍郎孟继明、大理寺卿冯应龙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陶鼎湖终于在继陈阁老的事情之后又得了个同查案的机会,可三人哪个人都高兴不起来,互相对视眼,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这怎么查?! 当然是要先从广平侯世子那里着手,当初广平侯世子费战不就是以勾结恭王杀害锦衣卫的罪名被抓然后死的吗?得从这里入手啊。 三人碰在起商量了阵,头绪倒是有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查。 孟继明向来是滑不溜手的厉害,见陶鼎湖和冯应龙两个人都傻了般东扯西扯就是不肯提查不查案的事儿,甩了甩袖子就起了身,说是今天眼看着天晚了,就这样,第二天再说。 谁都不是傻子,现在战事正盛的时候,朝廷里却急哄哄的开始闹起内斗来,他觉得万分没有意思-----别的黑的白的他不知道,可是建章帝明明白白的说了恭王是逆子这事儿他是再不会听差的,什么被污蔑不污蔑的,他在心里嗤笑了声,这不过是骗人的鬼话罢了。那些提起这事儿的人根本没安好心,至于史御史和梁彤......这俩二愣子出了名的根筋,虽然忠心是忠心,正义是正义,可是却也是真傻,明摆着被人利用了当了出头鸟。 他们却不想再去做这种蠢事了,现在闹出这事儿来,不定还有什么大风浪在后头等着呢。 冯应龙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立即起身,扯着胡子笑了笑:“这样也好,等到明日再说,明日再说,千头万绪时无从查起啊......” 陶鼎湖自从得了常辅句话之后就有些茫然,他已经知道常辅言外之意是定有大事生,如今果真是生了,还是天大的事,这样闹起来...... 他叹口气,听这两个人这么说,自然也觉得多事不如少事,反正现在朝中局势已经够乱了,指望他们三司查案,查什么案?难不成还真的把太孙殿下抓起来?未免是个笑话,个能主持大局的皇室宗亲都没有,肃王鲁王倒是想插手,他们算什么?既不是长也不是嫡,何况上头还有卢皇后呢,连卢皇后都没开口,卢皇后又是周唯昭的亲祖母.......这关系乱的...... 三人打定主意能拖就拖,慢慢腾腾的收拾了东西往外头去,谁知道才出了衙门,就碰见了红着眼睛的梁彤并几个御史和兵部户部的几个给事中,不由得就顿住了脚。 “三位大人查出了什么了?”梁彤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步站定在三人面前,狐疑的左右看眼:“怎么这么大半天了,半点动静也没有?”说罢又看了看天色:“现在可还没到下衙的时辰吧,大人们莫不是要家去了?” 陶鼎湖眉毛不自觉的跳了跳,就听见孟继明打哈哈:“千头万绪的,时之间实在整理不出什么头绪来,还需多多查访......” 梁彤冷笑了声:“是嘛?不知道孟大人打算怎么查访?” 这些二愣子!孟继明心里有股恼怒升起来,看着他们,终于有些忍不住,口气颇重的问:“我们怎么查访,还用得着你们来问?梁大人是不是没什么事做了?!” 梁彤并不怕他,直直的往前步,掀袍子在地上坐了下来,半点不顾及仪态了:“如大人看见的这般,现在朝廷之中除了这事儿,还有什么事能做的?天不查明这事,国日无主。”他冷笑了声抬头看了面色迥异的三个人眼:“微臣提醒各位大人,可别行拖字诀,百姓们都睁着眼睛看呢!满朝文武都睁着眼睛看呢!” ...... 孟继明等三人被围困的狼狈不堪的时候,宋程濡也好容易回了伯府,身衣裳都已经被扯得乱了,更了衣出来,宋老太太就皱着眉头看着他,万分担忧:“现在群情激奋,今天听说连五城兵马司的衙门都被百姓们冲撞了.......也不知道后面的事究竟会如何。” 宋程濡在她身边坐下来喝了口茶,精神还是极好:“不必担心,之前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梁彤他们去找孟继明三人闹了,估计是闹着要把人放出来吧。” 宋老太太微愣片刻,诧异道:“谁?放谁出来?” “陈翰林他们。”宋老太爷言简意赅:“郑三思这人我知道,他弟弟都跟镇南王样生死不明,他怎么可能会真的附和恭王和鞑靼人?他是真的觉得国库空虚,不能再战了。想着若是和亲能换来安宁自然是最好的。可陈翰林他们......”宋老太爷露出个饶有深意的表情:“他们的人品可原先就不怎么好。听说当初广平侯世子落马,他们也是前往锦衣卫和刑部打听消息送礼的人之呢。” 宋老太太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事情还是在他们的控制当中,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宋老太爷:“今天琰哥儿出门,你说路上会不会碰见什么使坏的?” 虽然早就已经做足了准备,可是还是免不了替宋琰担心,宋老太太越觉得自己身子有些撑不住,今天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厉害。 宋老太爷见她显然疲乏到了极点,也就不再和她说这些烦心事,肯定的冲她笑了笑:“阿琰身边跟着常先生他们,又有长贵等人跟随在侧,这回不同往日,还有我的亲笔书信,沿途官员都会照顾好他,不必担心那么多。” 他说罢,又让宋老太太好好休息:“你自己养好身体才最要紧,其他的事情自有我们操心。”说到这里,面上终于又带出些笑意:“你没听明姿说吗?说要我们给她带孩子呢,你可别自己熬坏了身子,我们可得撑住,给明姿带完了曾外孙,还有小宜的孩子呢,虽然不能让咱们教养,可是总也得替小宜照管着......” ☆、一百一十六·诊断 说起向明姿和宋楚宜,宋老太太就忍不住笑起来:“说起这个,正好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她顿了顿,连眼睛都发出光亮来:“明姿她......才昨天,李家就来了人报喜,说是明姿她怀上了,已经三个月了。”她一面说,正好宋大夫人也进来拿了礼单跟她商量送去李家的买糖的事儿,宋老太太接了礼单一瞧,百忙之中还舒了口气看向宋老太爷:“有了这一遭,我真是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对得起琳琅了......” 宋老太爷也喜不自禁,可听宋老太太这样说,又忍不住嗔她:“别总把这些不吉利的话挂在嘴上,你什么时候都没对不起她。”想想又有些怅惘:“过阵子,等这些事了了,咱们一同去看看琳琅吧,她一个人,也怪寂寞的......” 宋老太太年少时多少风浪都过来了,如今又已经到了古稀的年龄,哪里还怕什么死不死?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了,她只不过替小辈担心罢了。现在眼看着向明姿终身有靠,和李二的关系好的蜜里调油,宋珏等人这些当娘家人的又照顾她,再看另一个最挂心的小孙女儿宋楚宜也被周唯昭如珠如宝的捧在手上,自己又立得住,她说的也是真话,就是死了,她也有面目下去见女儿和媳妇儿了。 听宋老太爷这么说,她也不改口,深深的看他一眼,才接了他的话:“好啊,若是这事儿了了,我也想去瞧瞧琳琅......” 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她的日子大约已经不多了,近年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是能在彻底闭眼之前,真正看着这些孩子们好好的,那她也知足了。 宋大夫人听的心里直跳,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宋老太太如今反应已经比前几年慢上不知道多少,许多话同她说了,她要反应许久才反应的过来,最近也一天比一天嗜睡,连吹个风都头疼脑热,昨天给宋琰送行,就吃了不到几筷子东西,就吃不下了,说心里闷的紧......她心里发慌,面上却还是忙着道:“老太太说什么呢,您可得长命百岁,得看着仁一娶媳妇儿呢!您可不能只偏心明姿和小宜......” 宋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着道好,戴上老花眼镜看了一眼礼单,又递给宋老太爷:“这前面三月就给送糖,你看看,这些东西过不过的去?” 女孩儿家出嫁了怀孕前三个月,按照京城风俗惯例是该送糖钱给女儿买糖的,可说是买糖,其实是要给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买东西进补,不过取个意头罢了,真正送的还是药材和礼物。宋老太爷接过看了一眼,就点头:“很妥帖,到时候叫珏哥儿和阿亲自送过去。”又叮嘱宋大夫人:“若是姑爷忙着,无人照料,你让珏哥儿问问,能不能叫明姿回来住上一阵。” 虽然以长宁伯府的能耐,想要明姿回来住着李家也没话好说,可是既然小两口夫妻情深,那问一问他们的意思,也是体贴李家,为了明姿以后不在婆婆跟前难做的道理。否则出了嫁的女儿总想着要往娘家跑,难免让婆家不高兴。 宋大夫人连忙点头:“正要同父亲说,我也有这个意思,李夫人毕竟跟着李大人出外任不在京城,就他们小两口在京城,我正愁着没人照料,想同他们商量商量。若是姑爷肯的话,叫姑爷也搬进来,也方便。” 宋大夫人理事越发的周全妥帖了,宋老太爷笑笑,见宋老太太满面笑意,心里微微一松,这才往书房去。 宋珏还未回来,倒是宋大老爷等在书房,见了宋老太爷连忙起身,一脸担忧的道:“梁彤和几个御史上刑部那里去闹了,闹的很不堪,左都御史陶鼎湖和孟继明都被逼得差点自尽以证清白......”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父亲,忧心忡忡的道:“真的由着他们这么闹下去?那主和派岂不是又要死灰复燃?” 主和派一直就没有彻底熄灭过,宋老太爷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宋珏就回来了,跟祖父父亲分别行了礼,才道:“因为如今恭王的案子存疑正在调查,梁彤他们闹着要把郑大人和陈翰林他们放出来,现在锦衣卫已经放人了。” 建章帝倒下之后,向来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锦衣卫彻底失去了作用,想必也是无人指挥的缘故,如今内阁说什么,锦衣卫就听什么,倒是比以往显得仁慈多了。 “放人了啊?”宋老太爷坐下来喝了口茶:“放人了好,放人了,这出戏才算真的是演起来了。” 正粉墨登场的陈翰林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为别人眼里的戏子,梳洗完了迈了火盆,接了陈夫人递过来的柚子茶喝了,一面擦头发一面赶紧把管家叫了进来。 叫进来以后噼头就问最近发生的事,听说这一切都是徐大策划的之后忍不住喜笑颜开,颇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坐了这么久的牢,他可真是连骨头都坐痛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死在锦衣卫手里,可是看来果然如同徐大所说,这每一步都是他们大人早已经计算好的。 “徐大呢?”他示意美婢上前擦头发,一面带着轻松的笑看着管家:“怎么没呆在咱们家?” 管家弯了弯腰,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附在陈翰林耳边:“他忙着东平郡王的事呢......” 陈翰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把手里的茶杯一搁,哦了一声,转了转手里的笔,想着要去拜会拜会郑大人,还得去各位阁老家走动走动-----多游说游说一些人,到时候办起事来也就更容易许多。 “对了。”他又想起什么事来,问了管家一声:“不是说已经打算遍寻天下名医来给圣上诊断了吗?人找好了没有?” 管家垂着两只手恭敬立在一旁点头:“内阁大人们已经下令让官府张贴榜文了......” ☆、一百一十七·中毒 “人找好了没有?”宋楚宜也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了眼进来的青莺,问了跟陈翰林同样的话,嘴角似乎带着丝冷笑,细看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青莺嗯了声,看着宋楚宜道:“也算是广英雄帖了,连太白真人都去请了......” 太白真人也就是为了云游离开了晋地,否则也不知道这些人打算从哪儿去请太白真人这么尊大佛来,青莺想着又忍不住嘲讽的刺了声:“这可真是,笃定了圣上是中了毒,所以根本就有恃无恐,想着怕被张天师给治好或是咱们使手段,连跟张天师齐名的太白真人都去请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青桃倒是比她想的痛:“这些人蝇营狗苟了这半生,为的不就是今日吗?换个方向想,咱们现在想帮咱们家舅老爷,不就样打算在西北闹事让他们自己乱起来,好让舅老爷有喘息的机会吗?” “就你聪明。”青莺没好气的看她眼,见她吐吐舌头,忍不住又笑了,回身看着宋楚宜道:“对了娘娘,刚刚贵妃娘娘那里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明姿小姐有身孕了,她问您有没有准备要给的东西......” 宋楚宜眼睛亮起来,是真正的高兴:“明姿有身孕了?!怎么......怎么祖母没通知我声......”面又惊得连声喊徐嬷嬷和许妈妈,问她们是不是有什么礼要走。 她当初怀过然哥儿,可是那时候宋老太太已经去世,李氏手遮天,娘家根本没人给她送什么礼走什么规矩,以至于何氏常常拿没有娘家人这些话翻来覆去的揶揄她。因此她很知道女子怀孕之后娘家是该有人送东西去的。 徐嬷嬷和许妈妈听说明姿有身孕了也是脸笑,等说完了前三月该送买糖钱,又看着宋楚宜吩咐下去让掌事嬷嬷准备,两人对视了眼就又有些犯愁-----明姿小姐有身孕了,可是自家姑娘这可还没动静呢。 怎么说都快小半年了呢......她们愁是愁,却并不说出来让宋楚宜听见,最近朝中风生水起闹的厉害,太孙殿下也成了众矢之的,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周唯昭自己却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进来就见到处翻翻捡捡,还看桌子上已经堆了堆东西,有些诧异的坐下看宋楚宜:“这是怎么了,你要搬家啊?” 紫云就有些憋不住想笑,殿下自从跟姑娘在起之后就食人间烟火了,只可惜这开玩笑的造诣还是不到家。 果然宋楚宜正正经经的告诉他:“明姿怀孕了,给她挑拣东西呢。”她面说,眼睛里都是遮不住的笑意,亮的惊人。 周唯昭见她开心,心里也高兴的厉害,还陪着她起看起来,终于等宋楚宜收拾完,才绕到她身后给她按肩膀:“你都听说了吧?太白真人已经找到了,锦衣卫去把人领回来了。” “听说了。”宋楚宜点头:“还听说原本关押在诏狱里的王侍郎也被三司提到大理寺关押去了,好像是被梁彤逼的吧?” 真是被梁彤逼的没办法了,这人动不动就是哭,哭先帝,哭建章帝,又哭天下的黎民百姓,他如今在百姓中间声望极高,他说的事内阁不去办,立即就会有朝臣蹦出来问内阁是不是阳奉阴违。 岑必梁摸了把额头上的汗,骂了声脏话,又看着常辅:“这帮二愣子!” 就是二愣子才好撺掇啊,这些人不贪不抢,没有坏心,唯有颗自以为是的忠心和热心,觉得自己都是魏征之流,要他们闹起来太容易了。 常辅摆摆手:“别管这些了,人都到哪儿了?” 岑必梁把手里文书啪嗒声阖上,挺认真的道:“到通州了,说是今天就能进城。” 话音刚落,安公公就尖着嗓子来了:“太白真人已经被接来了,还有几个河北路的名医,还有蜀中的唐家的人......皇后娘娘让众大人同去看看......” 看,当然要去看,常辅虽然人已经老了,动作却半点不慢,立即站起来,正了正衣冠就忙不迭的朝宣政殿跑。 太医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见了太白真人等人风尘仆仆,连忙让路,胡供奉看眼进去的太白真人,心里直犯嘀咕。 怎么又找了道士来?要是要找会治病的道士,还有谁比龙虎山的张天师更合适?张天师又恰巧在京城...... 他还没想完,太孙殿下就急急忙忙的来了,太孙殿下才进去不久,常辅和岑大人也通通都进来了,宣政殿被围的水泄不通。 此刻也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卢皇后坐在屏风后头,温声让太白真人等人轮番诊治。 太白真人心里没好气,他不想来的,可是他不来,晋中的太虚观怎么办?只好憋着气搭了脉,搭就面色大变,阴气沉沉的看了眼围着的众人,开始问:“原先是由太医们诊治的,难道太医们没人瞧得出是为什么?” 胡供奉有些茫然,左右看了眼,见孙太医等人也都茫然,便硬着头皮摇了摇:“陛下脉象时而平和有力,时而杂乱,又有时连脉也摸不到,实在让人......” “这不就是中毒的迹象吗?!”太白真人没好气的呵斥了声:“这哪里是生病,分明就是中毒了嘛!” 宣政殿时安静得令人窒息,安公公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还真是......中毒啊?! 卢皇后似乎也被吓晕了,常辅把脸板极为严肃,看了周唯昭眼,再看太白真人:“真人这么说,可有依据?” 这可跟民间传说的,太孙殿下下毒谋害圣上的传言模样啊! 常辅这句话仿佛才让众人都活过来了,殿里气氛如同是煮开了的水,骨碌碌的冒泡。 太白真人有些稀奇:“这要什么依据?陛下眼圈黑,眼内眼白青,舌头黑紫,食欲不振昏迷不醒,这不是中毒的症状是什么?!” ☆、一百一十八·古怪 殿里再安静了半响,屏风后的卢皇后陡然站起来,再顾不得其他,转出来看着太白真人,眼里闪着复杂的光,急问:“你说的当真?!” 殿里登时齐刷刷的跪倒了片,常辅也颤颤巍巍的要跪,却被卢皇后喊住了。 太白真人没好气的也跟着跪下来,听了卢皇后这么问就皱起了眉头瞪大眼睛:“这个有什么好撒谎的?!当然是真的!这显然就是中了毒了嘛!” 胡供奉趴在地上双手抖得厉害,茫茫然抬头去看,只看得到金黄色的帐幔,忽而觉得有些晕眩,竟然真的是毒!他也曾经怀疑过建章帝是中了毒,可是张天师分明说过这不是毒......慌乱间他又朝周唯昭看过去,周唯昭仍旧立的笔直,面上神情.......不知道是不是胡供奉的促绝,他只觉得殿下的神情莫名的有些......古怪。 卢皇后深吸了口气,心中惊跳不断,拳头握的紧紧地,连指甲都扣进了肉里:“什么毒?”她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干巴巴的,带着几分恐惧。 太白真人皱起了眉头再翻了翻建章帝的眼皮,摇了摇头:“这个我还不知道,得再观察观察。” 他顿了顿,忽而张口问道:“张天师不是也在京城吗?他们龙虎山对这些也大有研究,我想同他商量商量。” 大殿里却安静的吓人,根本没有人开口回答他的话。 民间都传言说是太孙殿下下毒谋害了建章帝,想要掩盖罪行,而张天师是什么人?张天师是周唯昭的师傅,是他手把周唯昭从四门关里救了回来并且养到了这么大! “百姓们才看得清楚忠奸啊!”徐大站在客栈的天字号大房里,手里掂着颗暖棚里摘下来的草莓,抛进嘴里嚼了几下,只觉得唇齿留香心情大好,看着陈翰林进来,朝他招了招手:“怎么样?闹的厉害吗?” 陈翰林抹了把额头上因为跑得太急而流出来的汗,带着几分兴奋几分得意的笑:“当然厉害!听说常辅当场就同意了梁彤等人的请求,决意暂缓太孙监国事,还建议皇后娘娘收回宫务大权......”他脸上的笑意越来愈深,到后来简直要高兴的飞起来似地:“太白真人是个直性子,皇后娘娘才说了声未必就是毒,说是太医们看了这么久都不敢说是毒,太白真人站起来拂袖就要走,说若是信太医们不信他,尽管不信好了。还是常辅等人拼命拦住了,太白真人才肯再留下来诊治......” 他眼里冒着精光看着徐大:“可是,太白真人不会真的治得好圣上吧?” 徐大冷哼了声,简直想要笑:“咱们下的是什么毒?太医们束手无策根本连是不是毒都不知道。太白真人跟张天师齐名,你以为太孙他们之前会不先请张天师去看吗?张天师既然都救不回来,何况是太白真人?” 他咂摸下嘴巴:“不过这太白真人倒是......”他嘟囔了声:“也不知道如果不告诉他是中毒,他到底自己知不知道。” 他想到这里,挥挥手又不甚在意了,反正局都已经布好了,眼看着鱼儿们都已经被挂在了上,他们只要等到收就好了,这些细节,不必去深究。 陈翰林开心的眉眼飞扬,盯着徐大满足的喟叹声:“现在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面又弓着身子恭敬的问徐大:“殿下那边......” 提起东平郡王,徐大的眉眼陡然变得阴沉,手里的杯子也捏的紧紧的,他来京城,虽然算得上是无比顺利,可是就是东平郡王这件事上极为坎坷。 而这坎坷和阻碍不是来自旁人,就是来自东平郡王自己,若是换做他有个这么不知好歹的儿子,他早就巴掌扇过去让他清醒清醒了,管他死活。 可偏偏自家侯爷却把这个儿子看的无比的重,重到比切都重要的地步,他作为下属,也说不得其他。 叹了声气,他摇了摇头:“宫里的小豆子不见了,看样子又是被咱们这位殿下给解决了。”他说着,声音猛然低下去,语气猛然变得冷厉:“真不知道殿下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才是为了他好,他现在呆在宫里,又有什么好处?!” 陈翰林是被徐大临时收买的,他自小穷怕了苦怕了,实在不想再过苦日子,可偏偏当个喊了,清貴是清貴了,可是穷却也是真穷,而这世上,没钱根本寸步难行,连他的岳家也瞧不起他,京城居大不易,他还得供养双亲,下得抚养子女......何况恭王路势如破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进来了,他可没那么高的觉悟,死道友不死贫道,别人生死和他有什么相干?他只要顾好自己就罢了,而现在要顾好自己,自然还是得死死的扒住恭王,要扒住恭王的,当然就绕不过恭王的心头好东平郡王。 他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办法叫东平郡王想通,可是也知道怎么安慰徐大:“等太孙完了,他自然就知道我们所言非虚了。”见徐大眉头稍展,又紧跟着道:“何况从前咱们是担心太孙殿下和皇后娘娘现咱们联系东平郡王会对东平郡王不利,可现在宫里乱的鸡飞狗跳的,谁还顾得上东平郡王呢?他暂时什么事都没有,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 这倒是,至少安全是有保障了,否则到时候怎么回去跟韩正清交差?徐大吐出口闷气,吩咐陈翰林:“再去打听打听,太白真人到底怎么说。” 见陈翰林应了声就要走,又喊住他,想了想吩咐道:“另外,东平郡王身边不是有几个属官吗?你去走走他们的门路,叫他们在东平郡王耳边吹吹风。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只要他不傻,应该知道他没别的更好的路走了,难不成,他还真的打算就跟着姓周的人起死不成?说到底,他又不姓周。” ☆、一百一十九·撞柱 说起来,亲生的儿子倒是......徐大收回越飘越远的思绪,忽而问陈翰林:“让你买些香烛纸钱和纸扎的车轿,买好了吗?” 陈翰林急忙点头:“贱内早已准备好了,都是城北徐家老头子亲手扎的,惟妙惟肖。 ”面又盯着徐大试探着问:“是不是给......世子用的?” 韩正清虽然不把韩止看的跟东平郡王样重,可是却也交代过要给他上坟,清清杂草之类的,徐大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外头陈翰林的管家就飞奔进来了,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们两个,哼哧哼哧的喘了会儿才抚着嗓子道:“刚才......刚才锦衣卫的人去了京郊的韩家祖坟.......把世子他们的坟都给捣毁了!” 陈翰林手里的杯子啪嗒声摔在桌上,时没反应过来,目光僵直的看了眼自己摔在了地上的杯子,错愕的盯着管家瞧,仿佛没明白过来。 半响,他才看了眼徐大,回过了神,收起被惊得咯吱了声的下巴,问他:“怎么回事?干什么要捣毁世子他们的墓?” 说起来,当初刚知道韩正清杀定远侯放鞑靼人入关的时候,不少文臣都上书请建章帝杀韩氏族人和挖韩氏族祖坟来泄愤,不过建章帝说韩家祖上乃是忠臣功勋,不该受此连累,且捣毁坟墓到底有失仁德,因此拒绝了没听。可没想到,现在韩家祖坟是真的出事了。 可现在建章帝又还躺着,锦衣卫如同没头的苍蝇,怎么还会突然去对韩家下手? 管家这会儿气总算是喘匀了,面带惊恐的连连抽气:“是皇后娘娘下的令,皇后娘娘跟常辅他们说,这街头巷尾的传言都是韩将军和恭王的阴谋诡计,是他们陷害太孙的。说韩家正是风水没做好,才会出韩将军这样的败类,因此气之下让钦天监演算,钦天监的人当然顺着皇后娘娘的话说,皇后娘娘越生气,干脆让常辅下令把韩家的祖坟给挖了。” 这是无路可走以至于恼羞成怒了,徐大从震惊和愤怒之中回过神来,有些焦躁的在原地走了好几圈,好端端的,出这种事...... 卢皇后真是疯了!他紧紧攥着拳头,想了想,生怕以后会因为这件事被韩正清活埋,可是事到如今,他总不能跑去阻止,凭他的分量也根本就不够。 他恼火的狠狠的把桌上的东西股脑的全部推到了地上,恨恨的骂了声。 可骂完了之后他又开心起来,神清气爽的坐在窗边哈了声。 陈翰林和管家都以为他疯了,愣愣的看着他颇为不知所措,还是管家瞪大了眼睛壮着胆子喊了他声:“大人,那现在,咱们这香烛纸钱,还要不要了......” 徐大看了他眼,冷然笑了声:“要,为什么不要?不仅要,还要有大用处!” 他面说,面低声交代了陈翰林几句话。 与此同时宋程濡也得到了消息,他得到消息倒不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他现在已经因为是太孙妃祖父的缘故被参奏了,朝中那些御史们可不怕阁老不阁老的,个顶个的闹的厉害,还有不怕死的追着来长宁伯府骂,来长宁伯府打的,他也就顺势提出请辞,可是如今建章帝病着,自然没人来批准他的奏章,他干脆就不去上朝了,缩在家里。 他得到消息是因为宋老太太,宋老太太亲自来了前院书房,面说向明姿的事,说完了又告诉他:“如今咱们府门前可热闹的很,听说光是来咱们家专门吐口唾沫的就不知有多少个,明姿的马车只好绕到西角门进来......” 她笑了声,有些疲累又停了会儿,才恢复了精神,接着道:“皇后娘娘这是又添了把火,生怕这把火生的不够旺啊。” 宋程濡身家常衣裳,下榻来扶了宋老太太,跟她同坐了,才笑:“可不是,皇后娘娘这倒是帮了大忙了,现在这京城上下,只怕恨不得吃我们的心都有。而百姓们越恨我们,他们恐怕就越高兴吧,越高兴,防备就越少,怀疑就越小。” “挺好的。”宋老太爷冲宋老太太眨眨眼睛,又给她倒了杯茶:“对了,上次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好似是说小宜的事?” 宋老太太原本是想和宋老太爷说卢重华的事,可是宋楚宜后来又特意交代罗贵传话回来说不必提,她也就只是摇了摇头:“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为着她也成亲小半年了还没动静,因此有些着急。可现在哪里是提这事儿的时候?” 宋老太爷也忍不住失笑:“是啊,现在可不是提这事的时候。” 话音刚落,宋仁和宋珏匆匆进来,两人面上神情都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宋仁先开了口,跟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都行了礼,才道:“父亲,母亲,才刚梁大人在太极殿撞柱了!” 宋老太爷瞪大了眼睛,显见得有些错愕,站起身来惊道:“什么?!” 宋珏的语气相比起宋仁来就要平静许多,压低了声音道:“就是为了捣毁韩正清家祖坟事,梁彤说皇后娘娘如此行事显然有失偏颇,乃是故意维护太孙殿下。若是如今太白真人已经诊出圣上果真是中毒,那太孙殿下就脱不了嫌隙。还说皇后娘娘或许......或许就是太孙殿下的帮凶。” 宋仁跟着叹口气,到了此时也平静下来了,脸上神情有些木然,最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震惊气愤不起来了,刚才看见屋门前围着的大群人,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让人绕路从侧门进来,此刻就接了宋珏的话:“就因为这个,梁大人越说越生气,开始哭先帝,开始哭圣上,说恭王太子都是皇后娘娘亲生的,皇后娘娘教子如此,自身也不持正,既不持正,她说不定照样也能把太孙殿下养歪,说着说着,越说越气,听见里头没动静,不肯撤回旨意,干脆就碰了柱子。” ☆、一百二十章·动手 朝中的腥风血雨就此拉开了帷幕,不过两天,太白真人就确认了,建章帝身中奇毒。而卢皇后因为此前打砸韩氏祖坟,逼迫梁彤撞柱,已经彻底失了威信,朝中御史对卢皇后和锦衣卫的参奏如同雨后春笋此起彼伏,闹的人头痛。 朝中人心已经是一盘散沙,眼看着已经千疮百孔,只差最后一击,主和的声音更是甚嚣尘上。 “事到如今,也就只差最后一步了。”徐大转动手里的杯子,神色晦暗的看着对面的胖子:“不是说查不出来是什么毒吗?连太白真人也没有办法,我们该帮帮他们了,让他们这么一直乱下去怎么行?”他脸上表情阴狠,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轮到你们出手了。” 他看着胖子皱起眉头,就道:“没什么好耽误的了,就差这最后一步,现在要是不整死太孙,以后等他缓过神来,哪里有这么容易?” 他顿了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不动手,还等什么时候?你们已经不必再藏了,不会是真的当他的人当习惯了,这习惯都难改了吧?” 胖子摸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个圈儿,呵呵笑的看着徐大,半点脾气也没有,就算是徐大已经急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仍旧不急不躁,想了想才道:“真的就此时动手?不再观望观望?” 徐大连想也没想就挥了挥手,颇有些不以为然:“不必了,还观望什么?”他冷笑了一声看着如今繁华不再恐慌滋生的京城,目光里全是毒辣的嘲讽,说出来的话也毒辣异常:“现在朝中民间都已经怨声载道,卢皇后和太孙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原本谣言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又有太白真人亲口证实皇帝是中毒。皇帝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们一个是太孙身边的绝对亲信,一个是张天师自幼长大的师弟,你们两个都站出来亲自指证太孙了,还有谁会不信?”他笑的意味深长,看了胖子一眼:“说起来,你们两个在世人眼里,不......就算是在太孙眼里,也是不折不扣的心腹啊,还有谁比你们站出来更有说服力?” 桌上摆着的红梅还散发着幽幽香气,胖子面前摆着的藤萝饼也热腾腾的,他歪着脑袋拿了一个饼在手里掂了掂,唔了一声点头。 他嗯了一声,又嘿嘿嘿的笑了一阵:“就是,怪难为情的......”他挠挠头,一副忠厚老实不过的样子:“毕竟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好了这么久,现在要去痛他们一刀......” 徐大没心思听他废话,他跟另一个人可是韩正清最大的底牌了,都交到了自己受伤,自己要是不能把这两张底牌用的恰到好处,又叫韩正清的祖宗们在天之灵都不能安息,恐怕到时候非得被剥皮抽筋不可,因此他哼了一声,很是不耐烦:“好了!其他的话别再多说,你们自己做的妥当些。反正一旦闹出来,乱象横生,连常首辅都镇不住场了的,到时候趁乱把你们捞出来不是难事。” 胖子答应了一声,怪笑着嘿嘿嘿的去了,还又拿了几个藤萝饼塞在怀里。 真是,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地,徐大有些心烦,坐下来呆了一阵,拍了拍手,外头的陈翰林的管家就蹬蹬蹬跑进来。 “外头没传进消息来?” 管家眼珠子转了一圈,才想起他问的大约是城外走了一天左右的宋琰宋四少爷,一拍手道:“还早呢,那宋四少爷娇滴滴的跟个小姑娘似地,磨磨蹭蹭了一天,居然才出了通州,那哪里好动手?再跟两天,到了人少些的地方,也就好下手了。” “他可是太孙妃的弟弟。”徐大看了他一眼:“你用心些。” 因为是太孙妃而被特意关照的宋楚宜倒是没顾得上这些人在想什么,向明姿怀了身孕,她恰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宫去瞧一瞧。 虽说现在卢皇后和周唯昭都已经被千夫所指,可是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什么,朝中官员们也只好背地里骂一骂罢了,她的出行倒是并不受影响。 照例还是片刻都不耽误,从西角门换了普通的仆妇出行的三等马车,先去了城西的宋家仆人聚积的地方转了一圈,又从一户普通人家出来,另换了一辆再常见不过的青布小油车,一路出了城往通州去。 叶景川的人把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旁边正给树绑棉条的,院门前守门的,瞧着一个个都跟寻常人不大一样,青莺压低了声音凑在宋楚宜耳边:“都是练家子。” 去了福建这么一趟,叶景川越发的长进了,做事比从前不知周到多少倍。 她递了镇南王府林氏送来的信物,等着人层层通报了,门槛才卸了,被人一路赶着马车进了院子,这才真正见着了叶景川。 叶景川见了她,先是松一口气,然后才抿了抿唇,明明有千百句话要说,到了这个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朝她拱了拱手,一路迎着她往后院去:“在惠州水域上发现的卢姑娘,是她聪明,知道我在漳州,给我送了封信,我去惠州要是晚了稍微一步,她就没了。” 他其实也不大清楚其中曲折,卢重华虽然是被他搭救的,可是除了凶手是谁,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他知道事关宋楚宜,也不细问,他一路回来京城,冒着很大的风险-----他好好的当着差跑了,福建那边也要上报的,既然身份这样敏感,他不想知道的过多,以免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来,耽误了卢重华和宋楚宜的事。 宋楚宜点点头,也来不及多问,转眼间已经转过了月亮门上了抄手游廊,再转个弯,就到了挂着厚厚帘子的房门前,还没站定脚步,帘子就哗地一下被打起来,她退后了两步站定,一眼就看见听见了消息奔出来的卢重华。 ☆、一百二十一·故人 卢重华跑的急,身后的丫头追之不及,片刻就撞到了宋楚宜身前,她两只宝石样干净透亮的眼睛盯着宋楚宜瞧,瞬间眼泪就下来了,怎么也止不住。 她满心以为漳州是个神仙样的去处,那里有山有海,有她未曾到过的世界,那里有夷人有繁华的港口,她以为她的人生从此就跟那些出生就是为了家族牺牲,必定要嫁个结二姓之好的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们不样了。事实上,自从她父亲放弃把她嫁给周唯昭当太孙妃的想法之后,她就以为的她的人生从此就拨云见日了。 可世事从来就不尽如人意,她只看见了父亲对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的面,却没看见他的另面。 她父亲准她去漳州,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她散心,为了让她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只是把她当成障眼法,为了能丝毫不引起怀疑去跟范世坤等人交易罢了。 他明知道她跟宋楚宜要好,也再知道不过郭家跟长宁伯府关系亲密,所以拿她当幌子,明面上成全她,暗地里却利用她。 当日在惠州,她现卢管家和范世坤的家奴谈话之后,只觉得身上的血都瞬间凉了,简直不敢置信。 可她难过归难过,痛苦归痛苦,却绝不是个受不得磨难的人,压住了心里的万般思绪,偷偷去信通知远在京城的周唯昭,生怕周唯昭真的被父亲安排的奸细陷害,可那些信却通通石沉大海,没有消息。 唯有托词送给故交叶二的,因为送的早,在京城那边内奸察觉到她的异样而送信回来之前送出去的,因此并没受到拦截,也幸好因为送的早,让她捡回了条命。 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可抑止的委屈,见宋楚宜伸出手来,猛地扎进她怀里,抱着她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这么些日子她都没哭,想到父亲毫不留情的就让卢管家和范世坤伪装成海寇杀死她,想到母亲虽然不舍却还是纵容父亲的软弱,心里疼的简直五脏六腑都揪在了起,可就是这么疼,她也没哭过,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了,她若是不能活着回到京城来,就算是哭瞎了眼睛,也是枉然。 只有这时候见到宋楚宜,不知道是不是实在是路上惊恐交加疲累至极,还是觉得如释重负,她终于觉得心中委屈,抱着宋楚宜哭个不住。 “我......”她哭的酣畅淋漓,终于收住了眼泪和啜泣,把头埋在宋楚宜肩上,吸了口气,眼泪又啪嗒声落在手背上,停了半响才道:“我差点儿死了......” 叶景川在门外抿唇站着,面无表情,耳朵里却不停传来里头细细的抽泣声,面上神情越的冷淡,如当年父兄所说,如当年宋楚宜和宋珏所说,这世上,多的是丧心病狂没有心肝的人,譬如卢大爷,女儿在他心里或许什么也不是。 卢重华没哭太久,片刻后就自己收住了这些矫情的抱怨,苦笑着朝宋楚宜绽开个勉强算是笑的笑来:“当初我还以为我父亲想把我嫁给表哥只是利令智昏的缘故,可是没想到,利的确是为利,可是所图的可全然不同。” 她垂下头,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以及疑惑,攥着宋楚宜的手不肯放开:“是我自以为是,以为他不过是想卢家出两个皇后,是我直错认了他的野心。” 她们两人说话,青莺并没被要求出去,她身上毕竟有着武功,又绝对可靠,因此并不需要避讳,此刻听见卢姑娘这样说话,疑惑的眉头都皱在起,很不明白她这事什么意思。 宋楚宜自己却猜出了个大概的影子,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知道背叛周唯昭的必定是亲近人,可是当听卢重华说出卢大爷名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愣怔在原地。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看着眼角红的卢重华,似乎是怀疑自己没听清楚,重新再问了遍:“是.......舅舅?” 出嫁从夫,周唯昭的舅舅,自然也就是宋楚宜的舅舅。 宋楚宜想过很多人,周唯昭身边的每个人在她心里都是怀疑对象,可是在她心里,这些人纵然可疑,那也是被韩正清别有用心的收买了的缘故,再也没想到卢家身上去------当初周唯昭五岁时险些丢了命,眼看着根本活不下去,是卢老太爷想的法子,千难万难的请动了张天师,就算到了龙虎山也不安稳,宋楚宜听青卓提过不知多少次,周唯昭在龙虎山上遇虎遇狼险些丢命,要不是他身边有卢家的这批人跟着,他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何况,卢家是卢皇后和卢太子妃的娘家,是周唯昭的母族,周唯昭若是倒霉,只有他们的坏处,再没有他们的好处,他们除非是失心疯了,才会盼着周唯昭不好。 因此,就算是知道上世卢重华嫁韩止嫁的蹊跷,卢家兴旺不合情理,她的目光还是只在卢家旁枝和下人身上打转,宋珏那边也还没消息传回来...... 再没想到会是卢大爷。 她垂下头,腕间的绞丝三环白玉镯散着幽幽的光泽,可看上去水润,贴在肌肤上只觉得冰冷刺骨。 果然人心隔肚皮,世上最难窥测的,大约就是人心了。 当初瞧着卢大爷那非把卢重华嫁给周唯昭不可的架势,还以为是因为卢大爷想着亲上加亲的缘故,现在看来,却是想着在周唯昭身边再添个棋子吧? 卢重华在他眼里哪里是女儿?不过是身份比寻常人高又再合适不过的棋子罢了。 屋里安静了片刻,卢重华看着宋楚宜莫测的神情,压低了声音开始说起在漳州的事。 她原本是想到处游历的,跟崔华蓥商量好了想要办个女学堂,到时候教女孩子们读书,因此在漳州只呆了阵子就腻烦了,想要往远些的地方去逛逛,刚好听说广东那边秦夫人在,更是慕名想要前往。 可却被卢管家千方百计的劝住了,她也不以为意,只当卢管家怕她到处疯跑惹了麻烦,谁知道卢管家却又撺掇着她往惠州去,说是惠州那边正是好玩的时候。 她跟着去了,就出了事。 ☆、一百二十二·所 发现范世坤的家仆也是很偶然的事,她被卢管家支开去了画舫上游玩,没等的及卢管家来接,就因为看见了商船上有叫卖珐琅掐丝水银镜而提前回了船上,准备多买一些,到时候好分给宋楚宜并家里诸姐妹并好友。 谁知就撞见了卢管家同人鬼鬼祟祟的说话,卢管家是要让范世坤反,范世坤是台州参将,手里握着宁波、绍兴等地的兵权,说得上是位高权重,他若是愿意,只要把这些兵一带,让他们可着倭寇和海寇闹,那沿海就都得闹起来。 她吃了一惊,不明白为什么卢管家会说这样吓人的话,可卢管家自己就说了个底儿掉,自夸似地与有荣焉的说如今圣上坚持不住多久了,太孙殿下更不必说,根本不是阻碍,又说太孙殿下身边得力的人里布置多少都是他们的人...... 卢重华说到这里,打了个抖,觉得身上很冷,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也仍旧觉得冷,那冷是从脚底冒起来的,很快就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人浑身上下都难受, “我掩住了震惊和难过,后头又偷听过几回他们说话,也曾经故意闹着要办学堂支开卢管家,去他的船舱里小心翻找过,这才知道真的是我父亲的意思,是我父亲......”她眼角眉梢都透着难过和不解:“是我父亲想要害表哥。” 宋楚宜没问为什么,这世上叫人不解的事多了,就如同韩正清对大范氏那莫名的执念,何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图的,不过就是这些罢了。 卢家固然是后族,固然极为荣耀,可是相比较起从。如今退居一隅的、为了卢皇后和卢太子妃安宁的卢家就的确是显得有些憋屈了。 卢大爷看来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只想凭着裙带关系往上攀附啊,之前说他想卢家出三个皇后是野心太大,可是现在看来,卢大爷的野心分明远远不止于此。 她揉了揉眼角,握住卢重华的手,正要劝解劝解,就听见卢重华又哭起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连我的死活也不顾,当初他给我讲故事......” 卢重华说到这里,忽而好似明白了什么,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我明白了,当初他给我讲故事,说起前朝末帝之时,常常说家家户户都有扼杀婴儿之行-----说是家里根本养不起,于是只好打死,还说这自古以来就有之,他这是提前想叫我心中做好准备吧?” 人在生气的时候,凡事都爱往坏的地方联想,这样一来,好似才能舒缓些怒气似地,卢重华不再伤感,说起之后的事:“写了信给表哥,偷偷写的,卢管家决计不会知道,因为我托了郭大哥着人寄回的京城,可是从那之后,连你的信我也收不着了,更别提表哥的回信了,从那之后我就知道不对,可是没等我做出反应,已经来不及了。一天晚上,我睡的好好的,忽然船舱里就出了事......” 直到如今,她说到这段经历的时候还在瑟瑟发抖:“双华她们几个全没了......根本不是什么海盗贼匪......” 她吸了一口气,咳嗽了几声,面色泛白:“如果不是叶二少爷来的快,我也死了。我这里......”她苍白着脸指了指胸口:“这里边上,被捅了一刀......加上叶二少爷的船又迫近了,他们来不及再确认我死了没有,直接把我踢下了船,凫水走了。是叶二少爷顺流而下,这才在一搜渔船里找到了我......” 宋楚宜睁大眼睛,宋毅再不配当父亲,也从不曾对她有过不好的心思,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心肠能冷硬到这个份上。 可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卢重华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一路上行来,听见的都是不利于你和表哥的风言风语,说是因为你们的逼迫陷害,恭王和韩正清才反的,还说你们设计毒害了圣上......”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是不是有人在刻意散布谣言?”卢重华有些焦急,鼻尖上沁出了汗:“还有,表哥身边的人......”她皱起了眉头,握了握宋楚宜的手,明明鼻尖在出汗,可是手心却冰凉一片:“一定要小心,说不定就跟这凶猛的流言有关。” 宋楚宜也回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笑了一笑:“没有,不是别人散布的谣言,是我自己散布的。那些人充其量也就是推波助澜罢了。” 卢重华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道:“这是......为什么?” “如你所见。”宋楚宜并不瞒着她:“我也发现殿下身边有奸细了。” 她想了想,挑了青柏等人的事告诉卢重华,又道:“青柏虽说是自杀,可是他若真要自杀,为什么还要先逃出一段路?分明是不想死的,还有郑柏虎......如果不是对我们的行动都了如指掌的人,又怎么知道郑柏虎在我宅子里?杀了人之后还半点痕迹都不留,马三在军中可是做斥候的,连他及时追出去尚且半点痕迹都没找到,这可不寻常。我思来想去,除了还有别的内应,没有旁的可能了。” 卢重华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额角并太阳穴和眼睛都痛起来,喉咙也干的厉害,咳嗽几声端起茶杯喝一口茶,镇静了会儿心神才苦笑了一声:“这局布的可真大。” “原本我不想说的。”卢重华放下杯子:“怕是自己小人之心,可现在我却不得不说了。小宜,若是表哥身边真有这么厉害的奸细,那除了老孔,我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老孔......这个跟在周唯昭身边这么久,一直憨厚老实的过分,看上去还身体不好,小儿子还曾经为了保护周唯昭而死了的忠仆。 ☆、一百二十三·罪人 卢重华有些木然,自从卢管家说奉了卢大爷的命令,生死不论的时候开始,她的震惊就已经用完了,从此之后,再生什么事,也不会令她觉得匪夷所思了。 “只有老孔跟在表哥身边最久。”她有些麻木的说了声,浑然不觉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凉了,端起来又喝了口:“而且,他也最合适了。” 按照宋楚宜说的,那掌管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的老孔不是才最有可能无声无息的下手的吗?何况周唯昭身边的大事小情,应该很少有能瞒得过老孔这个贴心人的。 青莺瞪大了眼睛有些坐立不安,实在没想到卢家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卢家要这么做,这么做,对卢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叶景川也同样在问宋楚宜同样的问题,他走进来,看了卢重华眼,眼里酝着巨大的怒意:“卢家是不是疯了?” 没疯,宋楚宜有些明白他们的打算,大约是觉得只有个国舅爷的虚名过的不开心吧,还想跟“好处不好处是什么我不知道。”宋楚宜摇摇头,看着叶景川坐下来,先把最近京城生的事大致都同他们说了,然后才道:“也是重华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让我猛然想到......想到我梦里的卢家有些不对劲。我已经叫大哥去查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也难怪没有消息。卢大爷既然能连女儿都舍得,还能勾结上韩正清,自然不会是寻常人。” 是啊,明明知道韩正清是大范氏的入幕之宾,知道韩正清跟大范氏的关系,居然还能不顾亲妹妹和亲外甥...... 宋楚宜有些错愕,转眼却又释然了-----卢太子妃虽然不说,可是梁嬷嬷等人是提过的,当年卢太子妃之所以会嫁给太子,全是因为卢大爷逼迫的缘故。 既然卢大爷当初就能不把妹妹当人,是当作是谋利的工具,那在卢太子妃没有能耐给他想要的东西之后,自然是不可能再对不受宠的卢太子妃和周唯昭有什么期待了。 只是在周唯昭顺利回到京城之后,他可能也有过段摇摆的时候吧?否则也不会亲自来京城走趟了,说起来,如果那个时候卢皇后和卢太子妃能同意他的提议,帮周唯昭纳了卢重华当太子妃,说不得他可能会重新选择周唯昭。 当然,这些如果都只是想象,重要的是,卢大爷真的就是在背后捅刀子的人,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这出卖亲人如同家常便饭般随意的嘴脸都实在是够恶心的。 卢重华默然片刻,撇去心里的恶心和不适,拉着宋楚宜有些担心:“那你们这么做,有没有把握?”她压低了声音:“别叫他们真的得手了。” 叶景川立即就明白过来卢重华的意思,看着她张了张嘴,又把脸转向宋楚宜:“你们也要多防着些,别叫他们真的假戏真做了,如果他们现圣上没有中毒,让人在其中动了手脚怎么办?这可就真的成了死局了,到最后你们会百口莫辩。” 这路上他已经听说了不少事,邸报也从未断过,京城里生的大小事他心里都有数,这次进京是要慎之又慎的,因此他连家里都没有通知,直到回了通州,才找了老管家回家带口信。 现在他虽然知道表面上的混乱都只是假象,宋楚宜和周唯昭其实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可是心里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少。 因为没有人是傻子,他越是长大,就越是明白这个道理,总有比你更聪明思虑更周详的人,就如同宋楚宜,她就算算无遗策,还不是吃了老孔和卢家的亏险些陷入危险里? 现在因为战事,四处都乱得很,路上回来,连沿海都受了影响,不少地方的官兵不听命令,起了乱子...... 如果建章帝再不能及时苏醒,那就算是最后周唯昭他们戳破了韩正清这些人的阴谋也于事无补,因为人心已经散了。 好像就是为了回应他的担忧,他这句话才说完不久,帘子外头青桃就低声求见,进来后压低了声音禀报:“娘娘,今天已经查出来是什么毒了。” 青莺瞪大了眼睛朝她看过去,心里担忧无比。 叶景川和卢重华对视眼,也都面色复杂。 “今天太白真人左思右想还是对圣上所中之毒没有头绪,因此想看看圣上寻常所用的补药和吃食之类,连御膳房都专门去了趟,从前太医们开过的方子也的都对比了,之后现.......问题出现在天师献上来的丹药里,天师献上来的丹药里,有剧毒。太白真人当着阁老们和皇后娘娘的面,拿了人做试验,那人当场就毙命了。圣上之所以能勉励支撑,听太白真人说,是因为服食的极少的缘故。” 张天师给建章帝炼制丹药已经成了惯例,他每年都要进京专门给建章帝烧青词祈寿和给建章帝呈上龙虎山独门炼制的丹药的,服了以后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从来没有出过错,现在终于出错了。 宋楚宜似笑非笑,脸上表情平静的很,她甚至还有空理理自己的裙子,见叶景川和卢重华都朝自己看过来,轻声道:“意料之中。” 的确是意料之中,卢重华和叶景川担心的问题她自然也已经早就想到了,建章帝提前就服过张天师的解毒丸,又有晏大夫不眠不休的守在旁边,别人要是想另外再做手脚,难上加难,只会被当场抓个正着。 韩正清在给她设局,她同时也早已经跟常辅和祖父他们把都给拉好了。 现在,终于到了彻底收的时候。 “你说得对。”宋楚宜看了叶景川眼:“再拖下去,就算是最后我们胜了,也没有好处,因为战事拖不起,因为人心经不起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幸好,他们已经提前入了,没有再生出别的幺蛾子来。” 这也得归功于他们这阵子的龟缩,才叫这些人真的以为得计。 ☆、一百二十四·逼人 卢重华一直不知道宋楚宜到底想要做什么,一开始在路途中看着听着,只听到满满的对于宋楚宜和东宫不利的传言流言,以为宋楚宜跟周唯昭是被人设计了,故意被损坏了名声。 可就算回来知道了其实不是那样,这一切都是宋楚宜有意为之故意纵容,也还是有些不明白,直到此刻,青桃带来了这个消息,她才朝宋楚宜看过去:“原来天师身边还有人......” 这局棋下的可真够大的,韩正清跟大范氏当初所图真是......叶景川接过了卢重华的话:“那现在又怎么办?引蛇出洞吗?” 是啊,他们的诱饵已经抛出去这么久了,给了这么多好处,也已经足够示弱,这些大鱼们,也该出来了,也该出来炫耀炫耀了。 引蛇出洞,就是这四个字。 宋楚宜笑了笑看着他:“是啊,现在当然是等人自己跑出来了。”她看向卢重华:“靠自己去抓怎么抓的完?何况抓完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你永远不知道身边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人,所以干脆不要抓了,不如把他们自己引出来。” 现在就是时候了,卢重华苍白的面上浮现一点红晕,她有些激动的笑了一声:“那你们岂不是还得吃一些苦?” 叶景川如今已经很能跟得上他们的思路,听卢重华这么说,也把头偏向宋楚宜:“都准备打点好了吧?别发生宫变之类的事......鲁王肃王和良妃那边......” 没想到叶景川这次回来竟然长进到了这个地步,举一反三不说,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能想到这么远,宋楚宜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才回过神:“都准备好了,这次靠我们自己,也布不下这么大的网,多亏了常首辅和岑大人的配合,有他们在,九门都无碍的,鲁王跟肃王......他们也不必担心,良妃有我大姐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她既然想的周全,又有常首辅等人在掌控局势,而且自家哥哥自己也是清楚能耐的,宋珏又在羽林卫位高权重,叶景川也就松了口气。 “那好。”他压低了声音:“既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殿下如今肯定手忙脚乱,成了众矢之的,很快你肯定也要被人提起来的,你快回宫去吧。” 青莺也凑上来点头:“我们出来打的是看望明姿小姐的旗号,现在肯定不少人围着咱们家了......”她说着朝地上啐了一口,极为愤慨:“之前还只是猜测,百姓们就把您当成了妲己褒姒之流,现在坐实了圣上是中毒,那岂不是在告诉他们其他的流言也都是真的?他们肯定恨不得生吃了您,何况咱们也出来太久了,为防生变,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卢重华也反应过来,已经站起了身:“只是现在圣上确实是被张天师谋害的消息传出来,不知道城门那里有没有妨碍,你进城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如果有人制动宋楚宜出城来了,那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傻了她也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付的,卢重华是怕周唯昭身边的奸细连宋楚宜的行程都知道。 宋楚宜立即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低声让她安心:“你回来的事,我连殿下和娘娘也瞒着。没人知道我是往这里来了,你放心吧。守城门的是我祖父的世交之子,不会有什么妨碍。” 她说罢,由青桃披上了大氅,又交代叶景川:“重华就劳烦叶二公子多照顾了,最近应该暂时没人来找你们的麻烦,现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就算有人来京城报说你擅离职守的事,也应该没人在意,你可以先在这里安置一段日子,等过几天,好戏上演的时候,你们再来看戏。” 卢重华应了一声,连声催促她快走,生怕她迟了回去会生事,倒是叶景川迟疑片刻,抿了抿唇犹豫着叫住了宋楚宜,垂下头道:“她的伤势一直没有大好......” 宋楚宜停下脚来,看着叶景川身后错愕的瞪大了眼睛的卢重华。 叶景川却顾不得这些,有些焦急:“她当初伤的很重,养了整整三个多月才算是活过来了,可是一直没好全,现在还时时心悸心疼,经常整夜睡不着觉。所以我想,请六小姐.......请娘娘帮忙想个法子找晏大夫看一看。” 宋楚宜看了他片刻,见叶景川连耳朵都是通红的,卢重华也从错愕转变成不知所措,忽而就笑了,是真正的愉悦的笑开了:“好啊。” 她让青莺留下一瓶养神丸,再看卢重华一眼,认真的道:“保重,我过几天来接你。” 卢重华握着那个瓷瓶也朝她笑,站的笔直而坚定:“好啊,我等你来接我,你可要说话算话。” 青桃向来胆子其实不算大,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回却不觉得如今这逼人的形势让人喘不过气和害怕了,她看着宋楚宜,眼里闪着亮光:“姑娘,您说,叶二少爷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重华姑娘了?” 青莺正给宋楚宜抿头发的手一顿,啊了一声:“什么?”她又瞧瞧自家姑娘的脸色,有些犹豫:“这不大可能罢?” 叶二公子分明是极喜欢她们家姑娘的啊,她这样想,随即又怔住,不过未必,当初叶二公子眼里可从来看不见其他姑娘,根木头似的,何曾开口关心过其他人?可他现在却当着自家姑娘的面替重华姑娘求大夫,重华姑娘自己都没顾得上的事,他却放在了心里。 宋楚宜嘴角带着笑,闭着的眼睛睁开,想了想才道:“大约......是罢。” 这是好事啊,叶景川可比韩止那个变态要好的多了,韩止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性格也阴狠偏执,上一世的韩夫人卢重华从来都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现在多好,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事会一成不变。 ☆、一百二十五·罪孽 她当不起叶景川的一往情深,因为爱过,所以很知道爱一个人而不得的感觉有多难过。很多时候叶景川的喜欢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她得了叶景川这样多的帮忙,总是希望他好的,他如今能走出来,能有余力去喜欢旁的人,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马车行驶的很快,穿过沸腾了的人群,绕过喧嚣的街道,终于拐进了西城,又重新换了马车回了长宁伯府。 黄嬷嬷已经等在二门了,见了她神情焦急的迎上来,张口喊了一声娘娘,一面引着她往里走,一面飞快的告诉她:“宫里来人了......说是请您回去,大老爷和五老爷亲自出面招待,拖到了现在,已经拖不住了,不住的来后头催。” 张天师进贡的丹药有问题,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这当然不可能是张天师一人所为,在天下人眼里,张天师就跟太孙殿下划上了等号,他做的什么事,当然都是跟太孙息息相关的。 因此张天师想害建章帝,必然是有太孙在身后指使。 宋楚宜点头,才进了宁德院,就看见被大夫人和二太太扶着,神情焦急的等在廊下的宋老太太,忙加快了步伐几步走到宋老太太身前。 宋老太太一把伸手抓住她,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抓着她的手往里走:“先换衣裳。”她说道:“不要急,不要急。” 宋大夫人的手都有些发抖,外头的消息她自然也知道了,可是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觉得如今情势危急,却并没有擅自去打听,更没有跟从前一样自作聪明,寻个机会出卖宋楚宜。 这不是一个宋楚宜就能解决的事,这是一盘很大的棋,摆明了就是冲着宋家,冲着整个东宫一系的人来的,没有人能避免。 宋楚宜飞快的由青莺青桃伺候着换好了衣裳,她此次出来一是因为是探亲,二是因为京中情况不好,东宫饱受非议,因此并没有摆全副仪仗,外头守着的都是信得过的可靠的人。 她一面由青莺青桃梳头,一面又回头去看着黄嬷嬷:“嬷嬷,劳烦您出去告知哥哥一声,请哥哥来见我。” 虽然同样是宋家人,可是宋珏并没有跟宋程濡一样闭门不出,仍旧子啊羽林卫当差,只是今天情况特殊,宋楚宜要出宫来长宁伯府,他跟同僚调了差事。 黄嬷嬷答应一声急忙出去,宋老太太就问:“叫他来......”她想到什么,看着宋楚宜道:“是怕有人在路上......” 尹云端和宋大夫人对视一眼,脸上都不免有惊恐之色。 宋楚宜点头,等宋珏来了之后就道:“韩止跟我交手多次,一直没有占过上风,恭王和韩正清大约都知道我,如今好容易京城已经乱成一团,东宫人人自危,我又恰好出宫,若是我没有料错,他们不会想我活着回宫去的-----他们太怕功亏一篑了。这一趟还要劳烦哥哥。” 宋珏想也未想就点头,宋楚宜就再叮嘱宋老太太:“这几天京中大约会腥风血雨,祖母,您千万不要伤神,不管遇见什么事,您要相信我,我总会平安无事的......” 说话间向明姿已经奔进来了,她的肚子如今还不显,仍旧窈窕如常,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握住了宋楚宜的手,面带担忧。 宋楚宜将她的手放进宋老太太手里,郑重的再朝着宋大夫人和尹云端福了福:“请大伯母和母亲千万多多宽慰祖母......”又向向明姿道:“姐姐,好好照顾祖母,不管听见什么,也别多想,我没事,你们也要没事。” 向明姿按下心里的担忧惊恐,咬牙应是,随即又强笑:“是,你放心,我们都会没事。” 这一天长宁伯府进进出出的马车许多,仆妇们的小油车当然不被人看在眼里,直到那辆代表了太孙妃身份的四匹马一同拉着的朱缨华盖车一出来,原先抱胸看热闹隐在人群里的几个人才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飞快的四散开来。 陈翰林有些不明白,兴奋之余还带着一点莫名,在徐大跟前转悠了两圈很是茫然:“现在咱们不全力再推一把彻底定了太孙这大逆不道的罪名,怎么反倒腾出手去对付一个太孙妃?” 徐大看了他一眼,见他上窜下跳的厉害,有些烦闷的朝他摆了摆手,见他朝一旁退开,才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这位宋六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反正一切事都跟这位宋六小姐脱不了关系,如今太孙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犯事的是张天师,丹药是他亲手制的,从他寄住的清虚观里也同样找到了一批带着同样毒药的丹药,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而周唯昭又跟张天师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都跑不脱了。 唯有这个宋六小姐是个极难缠的角色,当初世子爷不止一次的在她手里吃亏,元慧大和尚也是死在她手里、 为防万一,杀了她才是以绝后患。 陈翰林没顾得上他的嘲讽,现在他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觉得已经布置的很是妥当周全,觉得绝对不会出错,可是心里在尘埃落定之前还是免不了要担心的,现在太白真人在内阁众人面前证实了张天师下毒,他如今才算真的是放心了。 相比较起来,徐大的嘲讽算什么?反正他从前也不是没被嘲讽过。 他满面带笑,近乎讨好的点头:“您说的是,我不懂。那宫里的事怎么办?” 太孙妃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在城里乱作一团,百姓们都闹的厉害,五城兵马司前几天还因为太孙妃的事跟百姓们起了冲突,被一伙百姓们砸了衙门,现在皇帝是被谋害的事被证实了,城中更是乱的厉害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巡街也没用处,一个太孙妃不过带着那么点仪仗队的人,能有什么用处? 他担心的是宫里的事怎么收场。 徐大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办?内阁大臣们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办?皇后娘娘是太孙殿下的亲祖母,肯定也当不了事了。这个时候,大臣们自然是会推举出一个合适的人出来暂时管理朝政。不是鲁王就是肃王吧。” 宋贵妃生的小皇子毕竟年纪还小呢,什么都不知道。 ☆、一百二十六·得意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不管是谁,反正随着这些流言被验证,到最后恭王也是无辜的,不仅无辜,还是被冤枉的。 建章帝又死了,鲁王或者肃王任何个人上位都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也打不过恭王和韩正清,到了那时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位子拱手让给恭王了,难道还等死吗?徐大有些得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吩咐陈翰林身边的陈家的管家:“快,再去打听打听消息。” 等管家跑了,他自己也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圈,踌躇了会儿,似乎有些犹豫。等过了片刻后才开了口:“你......你亲自出去给我送个信。” 陈翰林用手指了指自己:“我?”让他亲自去送封信?送什么信? 徐大眯了眯眼睛看着他,有些郑重的吩咐:“极重要的事,耽误不得,我还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做,所以这事儿就托给你了,本来该当我自己去的......” 是啊,周唯昭身边的人还有张天师身边的人,只有他个人知道,其他的人谁都不知道,本来还是该他自己联系的才是,可惜现在不行。 他得蒙混蒙混想个办法混进宫里去找东平郡王,郡王殿下是侯爷的命根子,如果这位郡王殿下被东宫这场乱子给波及了,那他可真是玩死难辞其咎。 偏偏东平郡王又桀骜不驯,极为固执,根本软硬不吃,他只好自己进去趟解决这事儿了,跟侯爷的心肝宝贝比起来,其他的事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见陈翰林呆愣着像是只鹅,有些烦躁的伸手拍他的脑袋把他拍的原地转了个圈而,不耐烦的道:“听见了没有?这事儿只能你个人去,半点乱子都不能出!否则,到时候你的命就别想保住了!” 陈翰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徐大交代完,自己黏上了胡子,正正衣冠,双手拢在袖子里,副老实无害的模样,在城里四处乱转了圈,到了个极不起眼的宅子门前,敲了敲门。 他敲门的同时,东宫太子寝殿的大门也吱呀声被推开了,三宝面如土色急急的奔进了殿里,见太子艰难的动了动手指,颤着嘴唇就跪下去了:“殿下,出事了......”他泪眼模糊的跪在了太子跟前,瑟瑟抖:“张天师进贡的丹药有剧毒,圣上就是吃了这个丹药如今才会昏迷不醒,太白真人说......说是无药可救了......” 太子眼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 张天师会给建章帝吃毒药?简直是笑话! 恭王.......恭王!他的目光里满是怨毒,就像是条淬了毒的毒蛇,同时又满是不甘心,都已经让东平去提醒过他们了,可是这些蠢货,这些蠢货居然还是让人得手了! 他倒不是多么仁孝,可是建章帝毕竟是他父亲,母亲从来都偏心,可是父亲却不曾亏待过他,他心里难受,听到无药可救四个字,顿时目眦欲裂,噗的声吐出口鲜血,眼睛热,紧跟着就声接声的干呕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 宋楚宜不是很能耐吗?周唯昭不是思虑向来周详吗?就算是张天师,那也是个老油条了,他们这么能耐,怎么还会陷进别人的陷阱里?! 东平郡王匆匆赶进来,连忙去拍太子的背,总算是叫太子不再干呕了,又连忙吩咐人拿了热水,亲自喂太子喝。 太子推开了,深深的看了他眼,艰难的动了动手指,指着自己床榻上的枕头。 “这里......”他闭了闭眼睛喘息了会儿:“这里......有东西......你快走......” 他说话还是断断续续吐字不清,可是较之从前却已经好了不知多少,而因为长久的相处,周唯琪已经很能跟他沟通,此刻他这么说,周唯琪登时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涨红了脸,半响后才坚定的摇头:“不!”他看着太子,再次摇了摇头:“父亲,我不会走。” 他声音里忽然带了些哽咽:“我是您的儿子,我是堂堂正正的皇孙,我为什么要逃?我不走,就算是要死,我也要和父亲死在起。” 他握住太子的手,极力让太子镇定下来,轻声道:“父亲,大家都说是东宫陷害了恭王,是东宫引得战火四起,我也是东宫的人,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此时此刻,我哪儿也不去!” 他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绝不可能逃,更不可能逃向韩正清和恭王。 太子颤了颤手指,良久无言,到底没再说什么,许久,忽然睁开眼睛:“好......带我......去清宁殿。” 清宁殿里如今乱糟糟的,乱的实在是厉害,卢皇后面色惨白的跌坐在凤座上,以手掩面,累的简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圣上说不管生什么事,都要坚持住,都要相信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现在看来,哪里会变好啊? 她实在撑不住了,只觉得精疲力竭,过了好会儿,听见外头说是荣成公主到了,才放下手,抬眼看见了疾步跑进来的荣成公主。 “母后!”荣成公主惊呼声小跑上前扶住卢皇后,看着卢皇后几乎夜雪白的头,眼里蓄满了泪花:“您......” 卢皇后摆了摆手,到了如今,她已经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你都知道了?”休息许久之后,卢皇后才有力气开口说话:“知道了怎么还进宫来?是不是傻?现在我跟唯昭在世人眼里都是罪魁祸,你......” 荣成公主揽住她的手把头靠在她肩上:“我为什么不能进宫来?这个时候,更要进来。母后放心,不会有事的。” 又是这句话,换做平时,卢皇后或许会信,可是现在,让她怎么信? 她自嘲的牵了牵嘴角,吩咐旁的掌事:“出去问问,到底打算怎么办。” ☆、一百二十七·指证 是死是活,总要给个说法,到了现在,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反正事情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掌事面色沉沉的屈膝应是,飞快的小跑着出去。 她还没回来,外头蒋公公先跑进来,说是太子和东平郡王到了。 卢皇后跟荣成公主都有些吃惊,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子和东平郡王会来,还是卢皇后先反应过来,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吧......” 现在这个时候,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跟太子生气了。 荣成公主却按住她的手:“母后,叫他们进来吧......”她苦笑了声看着卢皇后:“现如今内阁还没商量出个章程来,要是出了事,太子哥哥和东平两个人怎么办?还不如先叫到清宁殿来,再怎么,他们现在也不会闯到清宁殿来拿人吧?” 卢皇后愣了愣,心里却只觉得冰凉片,什么叫做拿人? 可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荣成公主这话里的深意了,或者也是不愿意去想。 她做梦也没想过,有天会被她自己的儿子逼到这个份上,逼到无路可走,逼得她绝望至极。她点头答应,咬了咬牙又道:“去鸣翠宫和永安宫,叫太子妃和太孙妃都过来。” 太子被放在长春凳上被抬进来,面上没了平常的阴狠阴戾,连眼神都不知道为什么都变得平和许多,见了卢皇后,头次没有喊打喊杀,头次没有目光怨毒,他动了动嘴唇,喊了声母后,然后看着惊住了的卢皇后和荣成公主,断断续续又艰难的道:“别急......别怕......”他喘了会儿气,才有足够的力气接着说下去:“有我呢......” 虽然有他没他半点用处都没有。 卢皇后被惊得呆站在原地,半响没反应过来,看着太子简直觉得不可置信,也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出自太子的口,等反应过来,她的眼泪已经先于她的动作,扑簌簌的顺着脸流了下来,几步奔到太子跟前,看着他半天,半响才捏住了拳头,说了个好字。 荣成公主也跟着卢皇后站起来,站在太子身边神情复杂,她以为太子辈子就要被他自己的执念困死了,她还以为太子这次会高兴,毕竟他可是个偏执的近乎可怕的人,说不定还会开心于周唯昭和卢皇后遭难。 可是太子没有,不是他真的对往事毫不介怀,也不是他想通了,他只是,不愿意看着恭王得意罢了,恭王厌恶的,都是他喜欢的。 何况,如今他的儿子还在这里,东平郡王既然要誓死同东宫宫存亡,那他这个父亲怎么能临阵脱逃,他想到这里,赞赏的看了眼站的笔直如松的东平郡王,转头看着卢皇后和荣成公主:“既然......内阁的人认定唯昭有罪.......那就......” 他挣扎着口气看着卢皇后和荣成公主都朝他看过来,斩钉截铁的道:“那就让东平主持政事!” 卢皇后还没来得及滑落的眼泪瞬间又蒸了,她呆愣愣的看着太子,似乎时没有明白过来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荣成公主也下意识的朝东平郡王看过去,见东平郡王也瞪大了眼睛,才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吗?!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内斗?!” 都快死了,东宫都快完了,眼看着就要被人逼入绝境,这个时候,太子居然还想着替东平郡王争名夺利,现在是那个时候吗?! 太子呵了声,艰难的摆了摆手:“那......不是他,你们要让鲁王,肃王来吗?” 他讽刺的笑了笑,见卢皇后和荣成公主并东平郡王都怔在原地,又补充道:“还是让恭王那两个儿子出来?” 他神情复杂眼神凶狠:“这不就是恭王的目的吗......他不就是想要让东宫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不是说他是被我们逼走的吗......既然是被逼走,他自然是无罪的,既然无罪......现在鞑靼打来了,朝中又无人主事,他作为唯个能跟韩正清沟通的人,自然......” 自然该是他被推出来了,他提前在朝中散布谣言,给自己造势洗白,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为了能名声好听点的登上这个位子。 太子没等到他们几个说话,接着扯出个难看的笑:“等着吧.....很快就有大臣上书请赞立国君了,不管是哪个,难道会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自古以来从来就不缺少为了利益投敌卖国的人,何况现在恭王名声还已经洗白了,成了个受尽苦难受尽冤屈却还是百折不挠,想着清君侧的好儿子,好藩王。 韩正清早给他铺好了路,把切坏名声都自己背了。 他们两个个唱白脸个唱红脸,到时候事成了,恭王再象征性的提提条件,呵斥呵斥韩正清,韩正清再跟鞑靼商量着退兵,再给个公主和亲,给些赏赐,开个互市,事情也就解决了。 可他们想的倒是美! 卢皇后和荣成公主犹自反应不过来,外头蒋公公已经急急忙忙的求见,进来双膝就软了,跪在地上不住的打颤:“不好了,娘娘......” 卢皇后的心猛然跳,跟太子并荣成公主对视眼,就听见蒋公公再次开口:“......天师身边的慈云道长站出来指证,说天师乃是受太孙殿下指使,才给陛下投毒......” 来了!果然如此! 太子面带嫌恶,心里对于恭王和韩正清的厌恶简直无以复加。 这两个阴险很辣的小人,他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 东平郡王愣在当场不能反应,卢皇后呵了声,却半点泪水也不再流了,嘲讽的哦了声:“太孙殿下呢?” 周唯昭最近都按照大臣们的要求随侍在建章帝身侧,现在既然太白真人已经确定建章帝是中毒,而又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那些人打算把周唯昭怎么办? ☆、一百二十八·关押 卢皇后已经跟周唯昭一样,都被打上了谋害建章帝的烙印,不同的是对周唯昭的指证有理有据,可是对卢皇后的猜疑却没有证据,所以她暂时只是被软禁,被置之不理,可是周唯昭呢? 蒋公公趴的更低了,身子趴伏在地上,头却抬起来看着卢皇后和太子:“殿下他,内阁商议之后,把殿下暂时放到宗正寺去了。” 宗正寺啊......太子嘲讽的笑了笑,宗正寺自古以来关押的就是犯了事的皇亲国戚,现在把周唯昭放进去,过几天恐怕周唯昭就‘畏罪自杀’了。 “快......”他皱眉看了一眼卢皇后,此时此刻想不起来再闹别扭,也想不起来再说那些无谓的话,冲荣成公主道:“让驸马......建言让东平暂时代行天子之权......来不及了.....” 紧跟着肯定会推出肃王或者鲁王,再狠一点,应该就是干脆直接把这个位子拱手让给周唯昀,然后直接等恭王回京来接管大位。 这帮人费尽心思的在京城里铺排这么久,造势这么久,为的不就是今天? 东平郡王也只觉得悚然而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韩正清好几次派人来要他走了,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恐怕韩正清早就计划好了,到了这个时候就直接推周唯昀上位,所以要迫不及待的接走自己,生怕自己会被大臣们推上来跟周唯昀他们争,然后进而得罪恭王吧? 他之前一直很疑惑韩正清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他都这么有能耐了,又是自己直接跟鞑靼人勾结,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当皇帝。 现在看来,韩正清很明白名声的问题,他无论是身份还是跟鞑靼人有联系这一点,都注定他不可能有机会当皇帝-----恭王是皇帝的儿子且并没做过什么太大的恶事,就算之前有建章帝忤逆不孝的评语在,也被洗刷干净了,显然扶持恭王才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忽然觉得手脚发冷,这也是大范氏促成的吧?大范氏应该就是怕韩正清以后会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因此跟鞑靼联系,给范家提供便利的事一直推韩正清出面,在京城里勾结大臣,在周唯昭身边放下内奸,联系龙虎山的人,也是韩正清一手包办。 为的就是让韩正清有无数的把柄供人攻讦,为的就是彻底断掉他取而代之的想法。 卢皇后整了整衣冠,冷笑了一声:“本宫要去太极殿!” 她如今是皇后,她没有罪,没有证据证明她有罪,那么,在皇帝病危不醒,在太孙被扯进下毒风波的时候,她理所当然的该去问一问。 荣成公主有些犹豫,如今事情已经越来越紧急,可是驸马却好似还是不急,一再叮嘱她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慌张,什么话都不用说,她隐约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不对,却不知道究竟不对在哪里,因此听见卢皇后这么说,她本能的拉了拉卢皇后的袖子:“母后......” 太子却同意了,他指着东平郡王:“东平......一起去......” 卢皇后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太子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如果周唯昭真的被大臣们所不容,被天下人所不容,她也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她坚决不会让江山落入恭王这个敢勾结异族的忤逆不孝的逆子之手。 她招手把还游戏惊愕的东平郡王唤至跟前,然后才看着荣成公主:“先前我已经叫人去催太子妃和太孙妃了,可现在她们还没来,你亲自去瞧瞧怎么回事。”她说到这里,看了太子一眼,又郑而重之的道:“别叫她们出事。” 如果周唯昭真的不能脱身,更不能让卢太子妃和宋楚宜遭难了,人留着,就还有希望。何况宋楚宜身后站着整个长宁伯府和崔家。 卢太子妃在鸣翠宫也同样收到了消息,她坐立不安的看着湘灵和白芷匆匆出去,皱着眉头有些忍耐不住的问梁嬷嬷:“还没消息吗?” 太监们早就出去报信了,按理来说早该到了长宁伯府送信了,怎么宋楚宜还不回来? 梁嬷嬷有些为难,她也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只好跟着跺脚,又尽量稳住心神安慰卢太子妃:“娘娘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湘灵提着裙子飞跑进来,吸了一口气看着卢太子妃:“娘娘,宫门戒严了......半点消息都传不进来......” 宫里之所以戒严,当然是因为刚才张天师身边的慈云道长亲自站出来指证张天师受太孙命令而投毒的事,这个对于皇家来说简直无疑是天大的丑闻。 对于百姓们来说也是天大的事,在百姓们看来,正是由于周唯昭这无耻行径,才会招致天下大乱,才会招致鞑靼人横行西北,肆虐大同。他们义愤填膺的冲击官府衙门,围住长宁伯府,怒着喊着要惩治太孙。 梁嬷嬷面色一白,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似一下子被抽走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恐惧,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嗫嚅道:“完了......” 百姓们这样义愤填膺,听说连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们都打死了几个,何况是对太孙妃?这些日子,百姓们朝臣们最恨的恐怕也就是被认定是蛊惑了太孙殿下的太孙妃了,现在太孙妃在这个时候流落宫外......太孙妃恐怕也......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还不止,白芷也紧跟着跑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娘娘,内阁的阁老们商议出了个章程了,说是要暂时把殿下关押到宗正寺去......”她弯着腰扶着膝盖,抬起眼睛惊慌的看着卢太子妃:“还有人提议,择肃王、鲁王或是.....或是恭王世子为代天子.......” 步步紧逼至此,这些人........卢太子妃怔忡片刻就冷笑起来,笑里带着无限嘲讽。 ☆、一百二十九·心腹 太极殿里吵成团,要不是岑必梁扑上去拦在了太孙身前,前赴后继的,因为听见说的确是周唯昭指使的张天师毒害建章帝的朝臣们险些都要扑上去把他咬死。 就算是这样,那些文臣们也义愤填膺,梁彤尤其恨,恨得咬牙切齿,实在忍不住,步步的逼近岑必梁,此刻也顾不得尊卑上下,更顾不得什么君臣有别,指着周唯昭痛骂了声:“昏庸!无耻!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也做的出来!” 殿中如同是壶沸腾了的水,咕噜咕噜的往外不断冒着泡,蒸汽险些要把人都给蒸了,让人如同迷迷瞪瞪的处在迷雾里,昏昏欲睡。 可到底没人能睡得着,梁彤挣扎着在同僚的阻止下还是又往前猛地跑了几步:“你怎么对得起陛下对你的疼爱,怎么对的起这饱受战乱的天下百姓?!” 他之前已经撞过次柱子了,身体还没好全,这次也是强撑着要来看结果才来的,如今被这样大的刺激给刺激的脸红头晕,咬牙切齿的瞪着周唯昭,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岑必梁缩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护着周唯昭再后退了步,虽说切都是按照他们预想当中的节奏在展,可是激起的愤怒却远比他们想象当中的严重的多。 有了梁彤这个舍生忘死不要性命的二愣子冲在前头,其他的言官御史们也跟打了鸡血样,激动非常,个个老泪纵横破口大骂,再也顾不得仪态,要不是岑必梁和付友德陈德忠几个拼命拦着,恐怕又会生在太极殿斗殴的事。 周唯昭面上并没有什么狼狈之色,他目光放在榻上的建章帝身上,再从建章帝身上移到旁边站着的,面色复杂的太白真人面上,然后才转向了梁彤等人。 梁彤被他的目光看的怔,可是也仅仅就是这么怔,紧跟着他就恼怒起来,这个不孝子做了这样恶毒的事,逼走皇叔,毒害祖父,现在居然还能做出这么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来,实在是过分至极,他脱下了脚上的鞋,觉得只有把鞋打到周唯昭那道貌岸然的脸上才能泄心中的怒气和怨气。 可是他没能做到,因为他正准备这么做的事后哦,卢皇后到了。 “皇后娘娘!”有几个御史神情激动的跪倒在地,看着带着东平郡王目不斜视的进来了的卢皇后:“皇后娘娘,您是来处置不肖子孙的吗?!” 卢皇后没有答话,看着在岑必梁身后,视线也朝自己看过来的周唯昭,心里蓦然酸,什么不孝子孙,恭王和太子才是真正的不肖子孙,可笑这些自以为正义的老臣们还感激涕零的对着恭王摇尾巴,觉得是恭王受了委屈。 她才张了张嘴巴,旁边的常辅就朝着卢皇后行礼:“请娘娘主持公道!” 句话刚落,梁彤等人的满腹怨气也顾不上了,纷纷顺着常辅的话大哭起来:“请娘娘主持公道!” 皇帝昏迷不醒,太子是个废人,如今只有卢皇后能主事了。 卢皇后镇静的坐在上,手攥着建章帝的手看下去:“好啊。”她说:“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让本宫主持公道?” 这还用说吗?梁彤都来不及开口,朝臣们都已经争先恐后的提起了要求。 “先把太孙关进宗正寺!等尘埃落定之后再处置!” “先立代天子,国不可日无君!” 卢皇后目光沉沉,面无表情的哦了声:“罪名已经定了吗?说是张天师下的毒,审了吗?有认罪文书吗?” 朝堂之上顿时静默片。 是啊,朝堂里乱糟糟的,听太白真人说真的是中毒,又在张天师进贡的丹药里找出了那种毒药,还有张天师身边的慈云道长主动指证,他们只想的到皇太孙谋害了陛下,只想的到这简直跟外头传播的流言相互印证,竟然忘记了要审了。 “既然没有审问过,怎么就现在定了罪了?!”卢皇后面色铁青,憋了这样久的怒气终于作出来:“你们凭的是什么?!就凭你们的张嘴吗?!”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给事中孙科上前跪在地上,梗着脖子看着卢皇后:“这点是臣等思虑不周,可是现在事情已经摆明了,皇后娘娘这是要维护太孙殿下吗?” 女人总是爱胡搅蛮缠,还是得快点把代天子的事给定下来,和女人能说清楚什么道理? 紧跟着又跪倒了大片人,乌泱泱的请卢皇后以大局为重,先把太孙关押在宗正寺,再行商议其他事。 东平郡王站着没动,抿着唇看了眼周唯昭,想上前说出这都是恭王的阴谋,想要把之前来通风报信的小火者揪出来放在世人面前,可是他才走了几步,就被卢皇后的话阻止了。 “拿出证据来!”卢皇后呵斥了声,丝毫不为所动,连常辅也不去看,脊背绷得笔直的坐着,神情肃穆:“没有证据,我什么也不信。你们上下牙磕,就说这必定是我孙子在背后主使,怎么,现在审案连文书都不用了,连画押也不要了?就算是张天师所为,那也是张天师的事,跟太孙有什么关系?你们审过张天师了?他亲口说是太孙指使的了?如果没有,你们凭什么说是太孙所为?!” 大殿里顿时又安静得令人窒息,经过这几个月流言的洗脑,大家都已经认定了是周唯昭给建章帝下的毒,何况张天师是周唯昭的师傅,照顾了他七年,直来往密切,不是周唯昭在背后撑腰,张天师是疯了吗? 可是就跟卢皇后说的样,这些都是臆测,做不得证据,梁彤等人眼睛都红了。 “有证据!”众人正惶惶不安措手不及,外头冯应龙就提着官袍下摆跑进来:“太孙殿下身边的人来大理寺投案了!”他匆忙跑进来,气息紊乱,神情复杂,似乎是抱定了天大的决心,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上的卢皇后,又渐渐把目光转向常辅。 ☆、一百三十章·叛徒 投案?!大殿里再次安静下来,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安静,几乎落针可闻,很长段时间都没有人动弹。 也就是这片刻间的事,原先直甚至都没有开口过,好似置身事外的周唯昭忽然开口了,他把眼睛放在新进来的冯应龙身上,平平淡淡的问了声:“谁来投案?” 梁彤也几乎同时开了口:“怎么回事?冯大人,你们审出个头绪来了?” 说起来真是让人不爽,说是三司会审,可是事实上哪里是什么审,要不是他们这些文臣们盯着三司,三司哪里肯动动?都是跟牛样,抽鞭子才走下,实在让人恼火的紧。 因此此时此刻冯应龙忽然跳出来说什么投案,他本能的就觉得眼皮跳了跳。刚才卢皇后说的话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她是不相信周唯昭指使了张天师投毒的,还口口声声让他们拿出证据来,让他们重新审审,拿出问案的文书,拿出认罪画押的文书,可现在这朝廷之上乱成了锅粥,内阁大臣们都忙着调兵遣将挽回西北颓势,还要兼顾想着如何解决朝廷里这摊子烂泥,哪里还有功夫去细细的过问这些案子? 就是梁彤自己的意思,也觉得先把周唯昭关押起来,等以后尘埃落定了,鞑靼的事解决了,再彻底处置周唯昭为好。 偏偏卢皇后抓住了点不放,非得他们拿出证据来,他们能拿出什么证据?!真要顺着她的话说去找什么证据,重新再去把案子审遍,那又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可是这西北的局势能由得人再这么混下去?再这么拖下去?百姓们总是最受苦的,西北那边还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要是因为朝廷直内斗不断,直无人做主,那么这沿途的关隘的守将们要是都乱了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彻底无法收场了。 他们这些人到死也没面目下底下去见先帝和列祖列宗的。 幸亏这时候,冯应龙来了,梁彤瞪大了眼睛,看着冯应龙张开了嘴,屏住了呼吸。 冯应龙面色复杂,似乎有些纠结,这纠结的会儿,外头陶鼎湖跟孟继明也急匆匆的进来了,进来就瞧见这大殿里的微妙之处,对视了眼,立在当中没动。 还是卢皇后又开了口:“说罢,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直接说,到底是谁来投案了。” 冯应龙左右看眼孟继明和陶鼎湖,狠了狠心闭上眼睛,果然鼓作气说了出来:“......是殿下身边的......殿下身边的护卫长......孔顺......” 他瞧见卢皇后面无人色的瞪大了眼睛,连忙垂下了头,当时他听说来人投案之后,看见了孔顺,第反应也是张大了嘴,整整刻钟都没缓过神来。 可是虽然事情听上去叫人觉得匪夷所思,毕竟真的之前有了慈云道长这个人证,又有太白真人确认过张天师的丹药的确有问题,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也并没有惊骇得彻底慌了神。 升堂审,才知道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想到这里,面色复杂,在片死寂里垂下了头:“有人犯孔顺的亲笔画押为证......他供认,的确是太孙殿下起心谋害圣上,并且勾结了张天师......” 卢皇后没有反应过来,东平郡王更没有反应过来,两只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知道周唯昭身边有奸细,也知道这个奸细或许藏的很深。 可是他想过许多人,怀疑过许多人,却从来没有怀疑到孔顺身上。连他也知道,孔顺老实巴交,待周唯昭就跟对待他的亲生儿子样,他的小儿子甚至都是为了周唯昭死的! 这样个忠仆,还是卢家给的,他怎么可能背叛周唯昭?! 卢皇后比她惊诧更甚,她双手紧紧攥住了椅子把手才没有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好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冷笑。 孟继明顾不上此刻皇后娘娘的冷笑,跪倒在地,双手捧着孔顺画押的认罪文书,还有孔顺的供词呈上去,声音沉沉的道:“依孔顺所说,的确是殿下的吩咐......” 梁彤朝地上啐了口,脸上涨的通红通红的,哼了声满面不屑。 安公公颤着手接过了那份文书,目光片刻不敢停留,仿佛那文书烫手般,迅疾的呈上去给了卢皇后。 卢皇后抿着唇,伸手接过了那份文书。 孔顺说,当初谋害恭王也是太孙殿下的手笔,连太孙殿下如何用人,如何设计的都说的清清楚楚。 还有当初元慧大师的事,孔顺在供词里说,元慧大师也是被污蔑的,是因为替宋楚宜批命批的不好,被宋楚宜记恨,因此遭到了宋楚宜的报复。 远远不止是这些,后头还指名道姓,说是宋楚宜跟锦衣卫都督赖成龙过从甚密,说他们私下时常见面,赖成龙对宋楚宜言听计从。 她紧紧的拽着供词,指甲轻易的抠破了那些纸张,面色白的紧紧盯着跪着的孟继明等人,再看眼义愤填膺的文臣们,只觉得心里的愤怒无以言表。 怎么会是孔顺?!为什么会是孔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孔顺是卢家的人,是卢老太爷亲自给了周唯昭的,他为了周唯昭,连命都能豁的出去。 可是现在,也就是这个能为周唯昭豁出性命的心腹,毫不犹豫的在这个时候背叛了周唯昭,站出来指证周唯昭,把周唯昭陷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的惊慌尚且没有彻底平复,巨大的声浪已经如同潮水般涌来。 “请皇后娘娘下旨,将太孙殿下关押在宗正寺!” 连常辅也咳嗽了几声看向卢皇后:“娘娘......人证物证俱全......” 周唯琪朝周唯昭看过去,只看得见周唯昭如同雕刻般的侧脸和极长的睫毛。 ☆、一百三十一·缘由 人证物证俱全,听着这几个字,卢皇后只觉得心似乎被撕开了个口子,露出残缺不全被揉碎成团的五脏六腑来。 她到如今,甚至分不清楚到底还有谁是值得信任的-----连老孔都不可信,连这个曾经为了他们卢家效力了辈子的忠仆都不可信,那到底还有谁可相信? 她嘴唇动了动,眼里蓄着汪泪,却竭力不叫它们掉下来,面无表情的道:“我不信......” 梁彤已经大声喝止了卢皇后的话,义愤填膺的走到正中:“先前有慈云道长作证,皇后娘娘说不信,现在又有太孙殿下身边心腹出来作证了,皇后娘娘还是不信。”他痛心疾,眼泪不知为何下子就下来了:“那皇后娘娘到底要怎么才信?!难道圣上躺在这床榻上昏迷不醒,难道太白真人说圣上被这毒药害的再也无法苏醒,在娘娘眼里也不如殿下重要吗?!” 殿中窃窃私语不断,出声附和的人也不断,可卢皇后通通似乎没有看见,她低头看着下跪着的梁彤,木然张开了嘴巴:“你说的是,我不信。” 她握紧了建章帝的手:“圣上也不信。” 不等梁彤等人继续哭天抢地,她伸出手指指孟继明和冯应龙:“你们说是孔顺亲自指证,那你们把孔顺带来,本宫要当着这太极殿文武百官的面,亲自问他,亲自问问他。” 梁彤呵了声,到了此刻,他是真的相信周唯昭是那等不仁不孝之人了,虽然对卢皇后要求当众审问孔顺的行为觉得很是不满,可是至少卢皇后肯问,肯问就好了,让文武百官亲自听听这位太孙殿下所作所为...... 常辅等人都没异议,毕竟事关太孙,自然要有多谨慎就多谨慎才好。安公公奉命小跑着出去,亲自带着旨意去大理寺提人。 陈翰林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整个人都焦急的出了身的汗,不停在房里来回走动,险些把地板都被磨平了层,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抑制住内心的焦急与激动。 是成是败,就在今天这最后击了。 管家急匆匆的进来,连额头上的汗也来不及擦,张嘴就告诉陈翰林:“来了来了!宫中有动静了!” 宫中终于有动静了!陈翰林眼睛都亮起来,急忙道:“快说快说!怎么样了?!” “宫里是安公公亲自出来去了大理寺提人,说是皇后娘娘不肯相信证人供词,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圣上的面亲自审问孔顺!”管家心肝儿颤的厉害,只觉得心随时都能从胸腔里蹦出来似地,很是有些不安:“现在人已经快往宫里去了。” 陈翰林握紧了拳头愣愣的站了会儿,脑海里有阵子是完全空白的,他之前并没有意料到有这出。 可是随即他就又立刻回神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审问不是更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孔顺是他奉了徐大的命令亲自去请的,可见此人可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更能彻底定周唯昭的罪,到时候周唯昭就直接被天下人唾弃了,还想什么皇位不皇位的?到时候自己再也不用担心周唯昭到时候会东山再起了。 他松了口气,跺了跺脚又问管家:“徐大人回来了吗?” 管家摇头:“徐大人的行踪从来都不许咱们过问的,我找了许久了,没有听见过消息。” 陈翰林就又有些觉得不对,唉了声,忽而又想起徐大交代过的事,怔怔的问管家:“还有件事,太孙妃那边......怎么样了?” 他之前已经按照徐大的意思,布置了许多人装作愤怒的民众去冲击宋楚宜的马车-----事实上他们也真的煽动了许多愤怒的百姓去攻击宋楚宜的马车,而在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里还夹杂着许多他们的人,务必要置宋楚宜于死地。 管家拍脑门,这才想起忘记了去管这事儿了,有些茫然:“这......小的忙忘了,忘记去问了......” 他今天天脚就没沾地,实在是忙的晕头转向,忘记了这回事了。 陈翰林没料到他忘记了,时自己也愣了,反应过来才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安:“那还不快去问?!” 徐大对这个太孙妃忌惮的很,明明天不怕地不怕似地,偏偏对这位太孙妃敬而远之,要是真的坏了徐大的事,叫太孙妃没事,那到时候说不得要落埋怨。 正被他们算计着死了还是没死的宋楚宜当然没死,宋珏看着韦正手里提着个活口,松了口气,才刚他们出长宁伯府就遇上了愤怒的百姓,怕是足有三四百人围着吵着,路把他们逼停在了北门,不断的叫嚣着往上冲。 幸亏仪仗队虽然被冲散了,可是金吾卫的人却都是训练有素的,又有宋珏和韦正两人当了左右门神,因而并没出事。 他看了眼韦正手里提溜的人,回过头去了马车旁边,掀开帘子瞧了眼宋楚宜,问清楚了她并没什么事,才问她:“那现在,咱们还进宫吗?” 才说完,闻声而至的禁卫军指挥使就带着人来了,到了跟前也不请罪,居高临下的瞧了宋楚宜的马车眼,半响才冷冰冰的问了声:“可是太孙妃娘娘的车架?”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宋楚宜的仪仗,这禁卫军指挥使却还偏偏多此举的问,宋珏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对。 韦正同样也有些错愕,怎么禁卫军指挥使竟然是这个态度?再怎么说,周唯昭的罪可还没定吧?怎么就副看犯人的嘴脸了? 宋楚宜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喜怒的从马车里传来,轻轻巧巧的说了个是字,就不再开口。她已经懒得去猜这个禁卫军指挥使为什么会是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冷然问了声:“为何来迟?” ☆、一百三十二·面对 街上的尸不少,许多百姓们没想到金吾卫会真的杀人,都已经匆匆退去,可是也没尽数溜走,还是有许多愤恨不平的仍旧缩在角落里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许多老弱妇孺都哭的厉害,他们没想到金吾卫真的动手,被吓得实在有些狠了。 禁卫军指挥使听见这边的哭声,目光放在宋楚宜马车上就更加不屑了,他嘲讽的笑了声,看着宋楚宜那金碧辉煌的朱缨华盖车,语带讥诮的反问了声:“娘娘问我为何来迟?属下也深恨自己是来迟了。”他说,正好看见只猫轻巧的扑到具尸上,又飞快的逃窜了,面上的厌恶再也遮不住,语气里的恶意也不再隐藏:“属下要是早来些,娘娘就不会这样滥杀无辜了!”他说完这句,根本不等宋珏和宋楚宜反驳,冷然道:“太孙身边的心腹护卫长告太孙指使张天师给圣上下毒,以至陛下回天乏术......”他说到这里,语带悲愤:“现在皇后娘娘要在太极殿审问护卫长,属下是来请娘娘回宫的!” 什么回宫,是生怕她逃了吧? 青莺面上浮现出丝不忿,本能的就想反唇相讥,可是她很快就又愣住了,然后不可思议的回头去看着宋楚宜,蠕动了会儿嘴唇,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青桃也同样花容失色,看着宋楚宜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禁卫军指挥使说什么来着?他好像是说......太孙殿下身边的护卫长告太孙? 太孙身边的护卫长,不正是老孔吗?! 老孔?!这个跟了太孙殿下最久,向来被太孙殿下奉为长辈的老孔?! 她们简直不敢相信,可是仔细思索却又觉得这才符合情理-----要是换做别人,也不能毫不留痕迹的做到现在这步,不能把殿下和宋楚宜的行动都掌握在手里。 难怪当初青柏会无声无息的就自杀,还刚好就在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里自杀的,刚好逃过了青柏等人的追剿,还有郑柏虎......如果人是老孔杀的,那就真的合情合理了,除了住在隔壁时时监视的老孔,还有谁有这个能耐,能轻轻松松在宋楚宜到达之前就杀了人而且不留痕迹的逃走?他当然能不留痕迹的逃走,因为没人比他对这两座宅子更熟了。 这可真是...... 居然果真是老孔......宋楚宜的震惊丝毫不亚于青莺跟青桃,就在知道卢大爷是跟韩正清有勾结之后,她就隐约猜到了周唯昭身边的奸细只怕对周唯昭和卢家都极为重要。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想到会是老孔。 是啊,老孔,也唯有老孔,捅周唯昭刀子的时候才能又快又狠,让周唯昭痛不欲生。 她有些心酸,想到周唯昭待老孔的好----老孔时常咳嗽,周唯昭就回回都要托人去蜀地寻唐家所做的川贝枇杷露,老孔常年风湿,每到刮风下雨的阴雨天,他就不肯让老孔出门,那座宅子里,年四季都是有专门跟着老孔的大夫的。 可是他这样用心对待的老孔,却毫不犹豫的转身就给了他刀。 “好啊。”宋楚宜收回思绪,再开口时情绪已然平复,半点别的语气都没有,干脆利落的道:“先把这些刺客抓了,同回去审审吧。” 禁卫军指挥使目光这才落到韦正敲晕了的,被提在受伤的人身上,问了声:“刺客?”这个人跟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样,穿的都是平常的棉麻衣裳,分明就是普通的百姓,怎么在宋楚宜嘴里,就成了刺客了?不过这也难怪,估计在这位太孙妃眼里,只要是对着她吐了口唾沫表示不屑的人,通通都是刺客吧。 “是刺客啊。”宋楚宜没理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对着外头喊了声哥哥,等宋珏近前来微微挑起了帘子,她才压低了声音看着他:“卢家的事查的差不多了吧?哥哥再帮我两件事。”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耐心看这些人再在眼前蹦达,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闹腾了,她要彻彻底底把这些讨人厌的人打尽。 宋珏什么也没问,看了她眼,微微点头道了声好。 禁卫军指挥使还没来得及催催,宋楚宜跟宋珏的话已经说完了,宋珏招呼了韦正声,带着金吾卫的人让到了旁。 禁卫军指挥使反而无话可说,看着宋楚宜身边的个护卫接了那人在手里继续提着,便打马前行。 什么刺客?他在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敢下毒谋害陛下的太孙和太孙妃,才是真正的刺客呢! 禁卫军指挥使接过了护送太孙妃任务,之前已经被金吾卫吓怕了的百姓们并不敢再上前,潮水般的退去,露出空旷的视野,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个眼色之后到底没再敢动,纷纷后撤。 之前对付金吾卫已经让他们疲于奔命,现在禁卫军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就算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只怕也没有用,是纯粹上去送死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识时务的后退。 他们东绕西绕的等了好阵,等磨得天几乎擦黑,才敢分散了再绕遍,然后才会和到起急匆匆的穿过许多条小巷子,最后驻足在扇极为不起眼的大门前。 门吱呀声开了,他们急匆匆的闪身进门,正想着把之前的见闻说说,可根本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的大门就砰的声被踹开了,最后进来的那个人因为措手不及,屁股被踹了脚,直接就朝前飞扑出去,重心不稳的狠狠落在地上。 他们顾不得去看看人摔得重不重,心里咯噔,抬头就朝后看去,只看得见那个带着金吾卫挡住了他们的刺杀,还把他们给打的七零散的穿着银色长袍的、太孙妃的哥哥,当今的金吾卫左千户宋珏正面容冷肃的领着大批人马进了门。 ☆、一百三十三·咬牙 完了!这是他们的第想法。 快跑!这是紧跟着浮现的第二个念头,可是宋珏显然有备而来,在这样昏昏沉沉的刮着北风的天里,他们看着四处都亮起了的火把,丝毫不觉得温暖,只觉得身上到处都传来刺骨的冷意。 “快......”刚刚给他们开门的人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忽而拔高了声音:“快跑!” 他不是在命令这些刚进来的人跑,分明是在通知里头的什么人,宋珏目光陡然转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往他身上踹了脚,丝毫不停留的大踏步的就往里头闯。 与此同时陈翰林的管家也正不管不顾的往陈翰林的书房里跑,面带菜色头冒冷汗,根本察觉不到这寒冷的风,只觉得到从脚底烧起来的火,这火烧的他心急如焚,他片刻都不敢耽误,哐当推开了门,看着陈翰林瞪大了眼睛:“老爷不好了!太孙妃没事......” 刺杀失败了!陈翰林站了起来,愤愤然的抄起手里的书就往他身上扔去:“废物!废物!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管家没有躲,那书砸在身上也不觉得疼,眯了眯眼睛看着愤愤然的陈翰林,头垂的更低:“还被抓住了活口......那边宅子里也没人跟我们复命......好像......出事了......” 出事了?陈翰林没好气的哼了声:“现在还能出什么事?!”他恶狠狠的坐下来,看着书桌上摆着的令人垂涎欲滴的甜点,根本没有胃口,可是他只是心情糟糕了点,担惊受怕却是并没有的,看着管家那汗如雨下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毕竟老管家跟着他的时间实在是不算短了,他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等宫里的事尘埃落定了,太孙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何况是个女流之辈呢?她再厉害,还能翻了天不成?” 管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想才觉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是那些活口们也联系不上了,之前徐大给的那个地方,现在都没法接近,围了许多的金吾卫...... 他总觉得事情极为不对,可是要说到底哪里不对......他犹豫的张了口:“可是他们好像跟上了刺杀的那批人,还去了那边宅子里抓人。”他说出了这句,就觉得心里的压力陡然放松许多,接着道:“会不会......” 陈翰林被他这么说倒是有些慌了,可也仅仅是有些而已,真要说起来,现在老孔他们都进宫去了,事情马上就得盖棺定论了,皇帝也死了,以后切都是他们说了算的,惩治个宋家,让个金吾卫的千户闭嘴有什么难的?到时候让整个长宁伯府消失都只是小事。 他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些,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太孙太孙妃马上就要遭殃了,宋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事?你别管这些,你赶紧出去找找,看看徐大人究竟在哪儿。要是别的地方找不到,就去陈庭轩那里找找,或者郑尚书家里......” 先找到徐大吧,接下来太孙太孙妃都倒霉了,那还得继续下步啊----得把恭王世子推出来,让恭王世子顺理成章的当代天子,到时候就真的万事无忧了。 可徐大现在才没功夫在街上四处溜达,他混进了浣衣局送衣裳的太监堆里进了宫,想着要亲自去找东平郡王。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他可得防着点,别让太子和卢皇后把东平郡王推出去当了枪使,否则到时候东平郡王真的被推出来跟恭王的儿子抢这个代天子,不是就要叫韩正清为难,让恭王心里起疙瘩了吗? 可是他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混进宫,却半点用处也没有-----因为周唯琪已经跟着卢皇后去太极殿了。 他简直被吓走了半条命,心悸的厉害,伸手捂住了好会儿才缓过来。 这,这下子,卢皇后肯定是想把东平郡王推出去当代天子了。 卢皇后的确是这么想的,尤其是看着老孔果真面不改色的跪在了地上,不卑不亢的模样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收起这切的情绪,看着底下面容平静的老孔,问他:“你告太孙殿下?” 周唯昭也正朝他看过,目光如既往的清润透彻,好似什么情绪也没有,又好似什么情绪都尽皆包涵其中了,触及他目光的时候,老孔微微的骗开了头。 他偏了头,又垂下头回卢皇后的话,声音不算大,却足够叫人听见:“是,微臣告太孙殿下,蓄意指使张天师在进贡的丹药里混上剧毒谋害陛下,意图遮掩当初污蔑陷害恭王的行径!” 卢皇后至此已无话可说,她再知道老孔的性格不过了,从他开口的那瞬间起,她就知道老孔必定是不可能再改口的。 这个人能像是条毒蛇样蛰伏在周唯昭身后这么久,处心积虑的等到了现在才来这致命的击,根本就是早有准备,筹划已久,有了这样的心思了,怎么可能还会甘心功亏篑?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她盯着老孔,忽而笑了:“有什么证据?” 底下的人尽皆屏声敛气,直以来好像都是慈云道长说,老孔说,百姓们在传,可是要实质性的证据?好似也就只有张天师进贡上来的那批丹药里面查出了毒药。 可是这也不是铁证如山,毕竟这些都是能栽赃的。 他们等着老孔拿出证据来,彻底把这场乱子给了结。 这就是如今大多数官员们的心态,实在等不及了,怎么等?再等下去,再乱下去,天下都要乱了。 谁当皇帝刺客已经不是那么要紧,要紧的是赶快把这切结束,然后匡扶个差不多身份的人上去,这样才能结束这切。 梁彤咬着牙看着地上跪着的孔顺,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孔顺也咬着牙,咬的咯咯作响,片刻后坚定的磕了头。 ☆、一百三十四·解毒 “有太孙殿下跟张天师往来的书信。 ”他半点都不慌乱,仔细看眼里甚至还带着些笑意:“还有殿下的印鉴。”他抬起了头,环顾了殿内的圈人,再看看不远处看不清神色的周唯昭的背影,声音洪亮:“还有,太孙殿下跟太孙妃在黄大仙庙附近都有宅子,宅子里头都有暗阁......他们在里面还曾经接见过江西巡抚杨云勇,还有锦衣卫都督赖成龙。” 孔顺目光炯炯,跪在地上,因为太激动了手还有些打颤,可是他脸上却半点慌乱都瞧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嘲讽的笑意:“这些都做不得假,还有殿下身边的翠庭、明泰,当初还曾听从殿下的吩咐......” 他的话并没说完,卢皇后已经抄起手边的茶盏飞快的砸了过去,砸的老孔额角缓缓渗出缕血痕,顺着茶叶沫点点往下淌。 梁彤尖叫了声跳起来,很是不服输的梗着脖子看着卢皇后,正义凛然的冷笑:“娘娘这是恼羞成怒了么?!”他不给卢皇后反驳的机会,也看不见卢皇后气的抖的模样,他眼里心里,都只觉得这样个丧德败行的人实在不堪为他们大周的国君,因此他终于连样子也不肯再做了,目不斜视的拱手:“如今证词有了,证人也有了,皇后娘娘如今总该信实了吧?事情就是如此,娘娘何必还非得咬死了不肯信呢?” 直跪在地上就没动弹过的冯应龙跪到现在,连脚都不觉得有半点疼,跪的直直的,很是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老孔可是卢家的亲信,他居然会投案自......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此事不对,到了现在,老孔出现在这个太极殿里,他就觉得事情更不对了。 不仅是他觉得事情不对,事实上整个太极殿的文武百官都沸腾起来,觉得茫然片,完全不明白何以事情忽然就急转直下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事实已经俱在,梁彤说的也有道理,他们静默刻,都拿眼去看常辅,等着看德高望重的辅大人怎么说。 常辅看也没看地上的老孔,摸了摸自己胡子,朝着上深深的拜下去:“老臣以为梁大人说的有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如今是该收了,把老孔他们带下去,再审审,恐怕幕后主使也就出来了,他正犹豫着怎么把代天子的事先蒙混过去-----否则真选了代天子,以后代天子跟周唯昭之间岂不尴尬?何况圣上并没事,到时候有了代天子,圣上又怎么说? 只是他还没说完,卢皇后就已经拂袖站起来,指着地上跪着的如今被众人你言我语弄的说不出话来的老孔疾言厉色的道:“什么人证物证俱在?!” 卢皇后竖起眉毛,冷笑了声万分不屑的看着老孔,再把目光转向文武百官:“他算哪门子的人证?按照他所说,太孙把这些糟乌事都交给他做,至少也没瞒着他,他理当早就知太孙准备做什么,可是他做了什么?!” 卢皇后愤愤然打断了梁彤的张口欲言:“他既没有主动告,也没有劝阻太孙。而是等到事之后才来做事后诸葛,这种人......” 老孔并没有觉得羞愧,他抬眼看着卢皇后:“属下是说过的......” 卢皇后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他是卢家家奴,卢家对他门向不薄,就算是后头把他给了太孙,太孙待他也是有目共睹的好,路把他拔擢上来当了东宫护卫长,可是他这样背主忘恩,这样的人说的话,你们也信吗?!” 梁彤直觉卢皇后是在胡搅蛮缠:“娘娘您说到哪里去了?!现在咱们是在说太孙谋害陛下的事!”他敛容肃色,真的觉得卢皇后有些不可理喻不顾大局:“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您还说这个人的好坏有什么意思?!现如今最关键的是安抚天下民心,是给天下百姓个交代!” 常辅也卷起手咳嗽了声看向卢皇后:“娘娘......” 他知道卢皇后如今有多义愤填膺,事实上他看见告的人是老孔的时候也吃了惊,只是他想的还更深些,老孔可是卢家的人啊...... 老孔也不负众望的开始猛地磕头:“属下之前直苦心孤诣的规劝太孙殿下,奈何太孙殿下门心思的听信张天师等人的蛊惑,想要谋害陛下来掩盖他陷害恭王殿下的事实,因此意孤行,根本不听劝告。属下还被监视了,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谎话真是越说越离谱,卢皇后气的真是身子都颤的厉害,脸涨的通红啐了他口:“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如今都不重要了,文武百官们的心思都跟梁彤没什么两样,谁管你们皇家的家丑到底还打算揭露出来揭露到什么地步,他们不关心这个,他们只关心西北的百姓,只关心若是这丑闻没完没了的闹下去会影响到天下的民心,会让那些戍边的将领们失望寒心,这场闹剧闹到现在简直没完没了,谁有空关心皇家的家丑?! 他们现在遮掩还来不及,皇家闹出这样的丑事,皇后娘娘是以为很光荣的事吗? 他们忍无可忍,齐刷刷的跪了地,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谁冤枉不冤枉,清白不清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管到底事情真相是什么样的,先关押起来太孙殿下,等待日后处置才是最正经不过的事,其他的事且都要往后靠。 卢皇后僵在原地,只觉得此情此景比当年泰王攻进王府还要恐怖些,偏偏此时此刻她连逃命都逃不得...... 她僵了半天,正要说话,外头忽然有个小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在地上:“娘娘,殿下,张天师说,他有法子解陛下的毒!” 解毒?!先前还喧闹不堪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众人都不可置信的往那个小内侍身上瞧,都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一百三十五·准备 怎么可能还能解毒?老孔心里嗤笑一声,不屑的冷笑甚至已经挂在了脸上,他当然知道张天师的能耐,也当然知道张天师是厉害的不行,可是在他们计划了这么久的情况下,他们给建章帝的喂的毒,早就已经经过千锤百炼,不知道用了多少人和动物来试过,几乎一沾就死,毫无疑问。 就算是建章帝并没有立即就断气,那也是由于当天晏大夫立即给他放血针灸的原因,这回他们已经再三让太白真人确认过了,皇帝是确实不可能再有救的。 连这个法子都用上了,看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老孔这么想,就看见文武百官们好似也才从震惊里回过神,纷纷转向那个小内侍。 “你说什么?!”刚才还激动不已的要卢皇后把太孙殿下直接关进宗正寺别再废话的梁彤跑的最快,眼睛都在发光:“你刚才说,张天师说什么?” 除了岑必梁和常首辅,其他官员们也都面面相觑,激动不已。 小内侍哪里跟这么多大臣们打过交道,连腿都是软的,颤颤巍巍的回他们的话:“张天师说......他能解圣上的毒......” 也不过就是这一问一答里,老孔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之处-----张天师应该是真的能解毒,否则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说这个话? 可是张天师为什么能解毒?!这不可能,他们用的毒药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才制出的,何况建章帝已经耽误了这么久,分明就跟太白真人说的那样,恐怕只有神仙才能把他救回来了,怎么现在张天师又说能救回来? 他一颗心砰砰砰的跳的飞快,只觉得脑子混沌的厉害。 片刻后他才撑着头痛欲裂冷哼了一声:“天师这莫不是还想着做什么坏事呢吧?”他说,又微微的垂下了头:“我跟着天师年深日久,很知道天师的能耐,他能给圣上烧青词,能给圣上炼丹药,除此之外,他还能通鬼神......” 可惜没人顾得上他说什么,如今朝堂上的困境和乱象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建章帝昏迷不醒,因为建章帝若是一睡不醒之后这天下该交到谁手里,可如果建章帝没事呢? 只要建章帝是真的能没事,那么这一切如果就都没有如果了,梁彤率先反应过来,拗了一嗓子目光灼灼的看向常首辅:“老大人,现如今,圣上龙体最重要......” 至于下毒的是谁,只要建章帝能醒,那一切不就都清楚了么?而如何处置太孙等人,自然也都是小事一桩,跟天下大事比起来,这些事就实在是太小了。 常首辅也极快的点头表示同意,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惊讶,难道现如今觉得人都钓出来钓的差不多了?否则怎么张天师会现在就说建章帝能被救醒? 他朝着文武百官点一点头,道:“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请天师到宣政殿去!” 没人再有空有心思理会跪在地上的老孔,卢皇后绷紧了许久的心弦终于猛然放松下来,张天师和周唯昭联合给建章帝下毒的鬼话她从来就没信过,可是张天师一直对建章帝的昏迷不醒束手无策却是真的,再又有太白真人的铁口直断,她都不敢对建章帝的苏醒怀有希望了,此时忽然再听说张天师能给建章帝解毒,心中的欣喜简直不言而喻,一叠声的催促:“快!快请天师去宣政殿!” 一直默然没有开口的周唯昭终于有了表情,漆黑的瞳仁如同上好的墨,盯着老孔看了一眼,大踏步的走在卢皇后身边。 老孔被他那双眼睛一看,莫名的只觉得浑身发冷,他太知道周唯昭的厉害了-----他是从小看着周唯昭长大的,深知他的脾气秉性,虽然宽厚仁慈,可是却从来不是蠢人,计划进行的太顺利,他一直都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对,可是也因为一切都朝着他们的计划在走,他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现在想想......现在想想,为什么明明青柏死的有些蹊跷,他们也去找了郑柏虎带来了京城,可是郑柏虎这个证人死了以后周唯昭一直没什么动静? 不,是有动静的,可那动静是来自太孙妃,似乎只有太孙妃不相信青柏和郑柏虎的死是意外,着了人在查,周唯昭这边却一直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之前一直觉得是因为周唯昭对待身边的人太信任的缘故,可是现在想想,这太诡异了......这不是周唯昭的风格,他从来不是一个因为信任人就会无条件相信人的人...... 那,如果周唯昭是刻意麻木他们,那么...... 那么,这一切当然就只是一个网。 陈翰林等到月上柳梢头,等到屋前屋后的灯都被点的亮亮的,也没等到徐大回来,出去了半天的管家也没消息,不由得站起来焦急万分。 偏偏这个他急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时刻,陈夫人又不着眼的使人来叫他吃饭,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早就已经交代过不必等他,不由大发雷霆。 照理说,现在宫里怎么也该有动静了才是-----今天一天又出了老孔投案的事儿,难道凭着这个还不能定下太孙投毒的事实和罪名么?怎么也该传出消息来啊...... 他捂着头,眼睛因为太久不曾闭上而又酸涩又疼,可是半点睡意也不敢有,就盯着门,盼望着管家或是徐大能忽然进门来,好减少一些他的担心,给他带来些好消息。 徐大也是,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做,能耽误到现在? 他正满心抱怨,外头忽然喧闹起来了,他松了一口气,以为是徐大或是管家回来了,赶忙站直了身子迎出去,可他走出门,看见的不是徐大,也不是出去打听消息了的管家,而是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不由得整个人都懵了。 他记得徐大给太孙编造的罪名里头还有一项就是勾结锦衣卫......怎么现在锦衣卫都督还能堂而皇之的带人冲进他家里? ☆、一百三十六·报复 夜里的风刮得格外的急,挂在檐角的大红灯笼被风吹的直晃荡,陈翰林的脸色被这昏黄灯光一照,雪白而无人色,不过片刻就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他这才意识到好似出了事-----管家没回来,想到管家就又想到管家之前说的,那边宅子里的人好似被抓了的事,原先还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只要太孙一出事,这朝里必然乱哄哄的,光是争到底是谁代天子恐怕都有的争有的抢了,谁还顾得上刺杀一个前太孙妃的事儿?可是......问题是好似事情竟然全然不是按照他们计划中的走? 他这个念头才升起,屋外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衣袂被风吹动的呼呼声,大批锦衣卫举着火把蜂拥而入,如狼似虎,一股脑的都涌进了他的书房。 他这才反应过来,骇的几乎要立时昏厥,不要命的反身就扑进了书房-----因为这些日子实在太顺,也因为徐大没有刻意吩咐,徐大还有几封信如今都放在他这里!要是被锦衣卫搜走了,那他......他可就真真正正的万劫不复了。 没等他扑进去,带队的锦衣卫副千户宏发就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他一脚飞踢在了外头院子里冰冷的石板地上,底下的下人原本就已经吓得神魂俱丧,见此情景更是尖叫连连,陈翰林倒在地上噗的吐出一口血来,蜷缩着身子,又怕又痛,不断往后挪。 出事了......这回不用人说,他自己也知道是出了事,若不是出了事,这群锦衣卫怎么还能这样嚣张。 可是到底能出什么事?他有些不解,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宏发已经领着人出来,大踏步的走到他面前,一只手就拽住他的后衣领把他给提了起来。 这群锦衣卫实在就是豺狼虎豹,他被提在手里,眼睛瞪得极大,想问什么,却一个字也不敢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提出来扔上了一辆囚车里。 后院里陈夫人哭天喊地的赤脚追出来,那些哭声全都瞬间又被砰的关起来的大门关在门里了,他又惊又怕,视线四处乱转,头一转就瞧见后头居然还躺着几个人,再仔细一看,里头分明就有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的管家。 管家!他心里更是骇极,双手扒着囚车,急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们这是......这是做什么?!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不一时他就看清楚了这囚车要去往的方向,正是北镇抚司衙门,惊得连啊也没能啊的出来就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好容易溜进了宫里的徐大也并没有能好到哪儿去,这皇宫里简直安静的有些出奇,半点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 本来这个时候,宫里应该已经乱作了一团才是-----太孙投毒啊,这毕竟是极大的事,就算那些大臣们急着要推选代天子不能理会太孙的事,那就是争代天子的事也足够热闹了吧?怎么就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跟着小火者弯着腰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地,心不在焉却无可奈何,这毕竟是皇宫,不是他能随意走动的地方,他能成功得进这里,已经是花费了无数金银以后才得来的机会,其他的,到了这个地步,是半点助力也没了。 等待的时间最是磨人,他的手都已经把竹扫帚捏出了几条缝,正实在等不下去的时候,忽然东宫才乱起来了,有不少内侍和宫娥朝着东宫来,又径直去了里头的鸣翠宫。 终于开始了!他先松了口气,想着才刚那么异常的安静大约是因为卢皇后和周唯昭诡辩的太久,现在终于发动了。 发动了就好,他想了想,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泡下去了,又没有谢司仪的帮助,进宫实在是太难又太冒险的举动,他一击不成,没能找着东平郡王,再在这里呆下去,等晚间查人的时候准保要出事,何况最近又查的这么严,也只好以后再想办法。 他这么想着,正要往外挪,忽而却瞧见钱应和黄翌青急匆匆的跑进来,跑的半点风度也没了,不由就站住了脚----他认得钱应和黄翌青的,这两人都是东平郡王的心腹,他当初还动过先去劝解这两人,旁敲侧击的心思。 只是他们怎么跑的这么急跑进来了?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见钱应气喘吁吁的问:“殿下出事了,快.....快告诉太子殿下......” 徐大要往外挪的脚登时就立住了,不由出声问:“殿下出事了?能出什么事?” 何况现在太子也不在这东宫里呀?周唯琪到了现在还能出什么事? 钱应把目光挪向他,片刻后又移开目光,继续招呼人:“太子殿下呢?” 徐大皱着眉头,很是吃不准如今情况,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钱应和黄翌青虽然叫的欢,他忽而却觉得不对了,也不应声,左右瞄了一眼,趁着太监纷纷往外冲出来,自己也跟着混进人堆里。 他自然知道东平郡王的重要性,也知道他若是看着东平郡王要是出了事韩正清肯定得扒了他的皮,可是他本能的嗅到了不对。 东平郡王到现在还能出什么事?倒像是有人故意嚷嚷出来给他听似地,他这么一想,心里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心惊肉跳,头垂的更低。 钱应也顾不上他似地,急的不行:“太子殿下不在宫里?!那殿下怎么办?圣上雷霆震怒,要杀了殿下......” 如同春雷炸响,匆匆赶出来的太监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钱应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大更是大惊失色,不明白为什么钱应忽然说出一句圣上要杀了东平郡王的话来,下意识的就斥道:“胡说!” 这一句胡说出了口,他才觉得不对,再抬起头,却撞上了钱应意味深长的冷笑,不由后退了一步。 钱应脸上的惊慌之色已经尽数退去,跟黄翌青对视了一眼,拍了拍手,身后就变戏法似地涌入了十数名禁卫军,如狼似虎的朝徐大扑过来。 ☆、一百三十七·见面 宣政殿里所有的灯都被点燃,明晃晃的照的这座大殿如同白昼,连屋顶的琉璃瓦亦因为这光亮而更加显得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可如今谁也没这份心来欣赏如斯美好的夜景,大周朝开国以来,文武百官逗留到掌灯时分实在是屈指可数,上一次还是建章帝的祖父的时候,那时候雷州山洪爆发,雷州知府秘而不宣隐瞒不报,以至于雷州尸骸遍地,消息传回京城来,含明帝大发雷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当即着安远的锦衣卫所的锦衣卫押解雷州知府进京,谁知当天夜里,宫里雷州知府的干叔叔的大太监刘明就提前得了信,并且图谋发动宫变,事败被诛。那一晚皇城里乱成一团,到天亮了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大臣们才陆陆续续的出宫。而现如今,当初的事又一次重演了,这座皇城,又一次喧闹起来。 卢皇后的面容隐在这太过明亮的灯火里,明明灭灭的光投在她脸上,反而叫人瞧不见她的表情,她坐在屏风后头,紧张得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现如今张天师算是她唯一的支撑了,若是张天师到最后还是说一声不能就...... 她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看着周唯昭回来,怔了怔,等周唯昭走到跟前了,才后知后觉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当时她实在太慌乱了因此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可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为什么老孔会说那些话出来指证周唯昭?为什么周唯昭又好像一副一点都不惊讶的模样?而明明当初张天师对建章帝的毒束手无策,现在却又忽然说能解? 她忽而想起之前建章帝同她说过的话,让她不管遇见多难的事也不要着急,迟早会过去......“唯昭。”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屏风外头隐隐绰绰的人影看向周唯昭:“这是怎么回事?” 后头的清宁殿里,太子脸色铁青的看着被领进宫来来的卢重华,瞪大了眼睛,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卢重华好似已经死了,当时东宫还给卢家颁过丧仪,而且他虽然人在清宁殿里,前头却一直有消息传进来,不是说卢家出了个叛徒老孔,老孔还跑出来告发周唯昭说是周唯昭跟张天师合谋? 卢家到底在搞什么鬼?!他觉得自己都被弄糊涂了。 荣成公主却猛地站起来,几步上前不可置信的站在卢重华跟前,声音都有些哽咽:“重华!你......你没事.......” 中午时分宋楚宜还说要等过几天可能才会来接她,没料到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宋珏就来了,她自己也是惊讶的厉害,直到来接她的青莺说了老孔的事,她才恍然大悟。 老孔是周唯昭身边最得力不过的老人,也是周唯昭再信任不过的人,这样一个人都浮现了,周唯昭身边就算是还有什么内奸和不干净的人,那也是小鱼小虾了,根本不足挂齿,何况有了老孔,很多事也就能问出来了,不需要再继续演戏了。 她见荣成公主眼泛泪光,不由自主觉得委屈,眼泪啪嗒一声就摔在地上,扑上去抱着荣成公主喊了一声表姑,哭的有些转不过音来。 荣成公主拍着她的背,整个人犹自还是懵的,许久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稍稍把她推开些许,摸了摸她的脸:“你这是......” 她想到老孔,想到卢家,心中莫名惊跳不已,余下的话梗在喉咙里,再也问不出来了。 还是太子再问了一声:“你......卢家,怎么回事?” 卢重华还没说话,蒋公公已经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进来,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弯着腰道:“卢姑娘,那边请您过去呢......” 太子更加讶异,也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她一眼,再看蒋公公,有些艰难的问出了想问的话:“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找她去做什么?” 一个女眷,去什么宣政殿这样的地方? 蒋公公的帕子重新又塞回袖子里,恭恭敬敬又不失欢喜的道:“圣上醒了......” “当真?!”荣成公主这才真正失了态,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着急忙慌的站起来:“父皇真的醒了?!” 刚才传消息进来说张天师说有办法能治好建章帝的毒,她虽受叶景宽的暗示知道必是真的,可心里的担忧却怎么也止不住,如今听见说建章帝真的醒了,也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这若是演的,演的也实在太真了----刚才连她也要担心周唯昭会不会真的就被老孔这出投案自首给陷害。 蒋公公忙着要去前殿,又不敢得罪太子和公主,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可不是嘛,千真万确,如今虽然才醒没什么精神,可千真万确的是醒了。现在陛下正着我过来请卢姑娘过去呢......” 太子目光复杂,已经猜出事情不简单,可是不管怎么样,建章帝醒了总是好事。他看了一眼卢重华,皱了皱眉头,吩咐她:“不该说的事别说!”想了想又嘱咐:“卢家的事,别扯到他身上。”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周唯昭,卢重华看他一眼,福了福身子应声是,随着蒋公公急匆匆的出去。 等他们走了,太子就有些焦躁得坐立不安,卢家给的老孔会主动站出来举报周唯昭,这说明卢家出了事,可是偏偏建章帝又并没中毒,那就是说老孔说的肯定是假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等了大半夜终于等的建章帝悠悠转醒的百官们终于如愿以偿的等到了建章帝睁眼,松一口气的同时也终于同样想问建章帝同样的问题。 没料到建章帝还能醒,先前对于建章帝被下毒一事最为愤慨的梁彤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建章帝跟前,扬声问他:“陛下,您的毒......” 建章帝目光沉沉看不出喜怒,环顾了一圈围着他围的几乎密不透风的文武百官,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一百三十八·圣怒 当今向来以仁孝闻名,当初荣贤太后那样苛待于他,谋反的泰王是她亲子,为着没有证据当场证明荣贤太后参与了谋反,当今也按照礼部官员们的进谏,给了荣贤太后一应该有的尊容,甚至荣贤太后活着时就要进尊号,也一样给了,还半点不小气的给了荣贤二字。 自然是为了收服百官们的心的,也自然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叫那时为了泰王跟他争皇位而惶惶不安的民心能尽快安稳下来。可这也的确是同他的性格有关,建章帝,是真真正正的仁慈君主,这么多年,他虽文成武功都没有多大建树,可却也从来没有过失德之行。礼贤下士,尊文重武,勤于政事,就算有御史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大多就是一笑了之,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朝中的官员们就都忘了,虽然这些年京城一直和风细雨,可也从来没有少过死人-----先前的成国公府,后来的荣贤太后和苏家,渐渐到陈阁老等人,这些人自然是自己有过在先,可是又何尝不是建章帝一一亲自拔除的? 他从来不是能让别人骑在头上拉屎的人,可是这些年或许是好人当的太久了,这些人就都忘记了他从前是如何从继母和弟弟手里拿到的皇位。 常首辅见到建章帝的表情就垂下了头,别人不知道,可是他却从不敢忘记,当今是如何隐忍了十几年,伺机而动,一举把准备充分的泰王和荣贤太后连根拔起,连成国公府也满门尽灭。 卢皇后却是喜极而泣,以手掩嘴哭的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就知道圣上不会这样就死,她就知道老天不会这样没有眼睛。 梁彤等人犹自回不过神来,直到建章帝咳嗽了一声,文武百官们才通通从震惊当中回转,掩不住震惊和害怕的跪倒在地。 还是孟继明反应的快,拿着从刚才听说张天师说能救醒建章帝开始就握在了手里的老孔他们的供词,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老实的看着建章帝:“陛下,先前太孙殿下身边的护卫长孔顺站出来说......”他不敢直视建章帝,目光平平的看向不远处,双手朝上托着那一沓厚厚的文书,顿了顿接着道:“站出来说您所中之毒乃是......乃是太孙殿下同张天师合谋所下......” 冯应龙到了此时也反应过来,觉得孟继明根本没有说清楚,于是从前阵子京城盛行的流言开始说,说太孙殿下和太孙妃在民间如何被千夫所指,如何被怀疑,又说长宁伯府老伯爷、当今吏部尚书宋程濡是如何被弹劾而自请离职,再说到建章帝中毒之后百官们的反应,伏在地上道:“都说恭王殿下乃是被太孙殿下设局陷害逼走,无奈之下才想着要清君侧,进京勤王,流言甚嚣尘上,臣等实不敢信,可是民心所向,后来太孙妃等人又......”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决意实话实说:“太孙妃和宋家众人又嚣张非常,甚至纵容五城兵马司衙门的人打杀百姓,因此史御史和梁彤等人才起了一查到底的心思......” 到了现在,陶鼎湖也反应过来,瞧他一眼紧跟着跪倒在地,接过了他的话急急补充:“朝中人心惶惶,又是战时,臣等不敢不上心,因此奉了内阁之命三司会审......陆续便有太白真人辨认张天师给您上贡的丹药里含有剧毒、张天师身边的亲信慈云道长站出来指认张天师藏毒投毒、太孙殿下身边护卫长亲自来大理寺告发等事发生......” 这三人倒是机灵,文武百官到现在才算真正从建章帝苏醒的事实里回过了神,瞪大了眼睛都不约而同的去看周唯昭-----到底是谁投的毒,想必再没人比建章帝更清楚的了,之前还有大张旗鼓的去查,现在建章帝醒了,直接问建章帝就是了,如果真是太孙殿下...... 他们还没猜测出个所以然,建章帝已经哂笑了一声。 这一声冷笑实在是叫人害怕至极,在场众人都忍不住颤了颤,头垂的更低。 “原来在诸位爱卿眼里,朕就是这么一个是非不明的昏君?”建章帝面色还有些苍白,可是精神极好,眼睛也极其明亮,半点不像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他环顾了一圈众人,掩着嘴咳嗽一声:“朕记得,恭王所犯之事,是朕亲自同诸位爱卿说的。” 这是当然,恭王的罪责乃是建章帝亲自下旨钦定的,也已经把他废为庶人,亲口称他大逆不道。 众人隐约意识到建章帝的意思,好似都对近来一团混乱的局势有了些隐隐的明白-----当今登基多年,可是前期受制于经营多年的荣贤太后,后来又忙着给泰王当年的事擦屁股,再后来又忙于铲除荣贤太后泰王等人的余党,因此着实在儿子们身上就少费了些心思-----毕竟是自己亲骨肉,他其实并没有多防着他们,因此端王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并且付出行动,也因此恭王能借着嫡出幼子的便利和一个当皇后的母亲在京城发展自己的势力。 京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名门世家中间往往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哪怕是长宁伯府当年不也一样跟成国公府有姻亲关系吗? 恭王就更不必提,他能逃出京城,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么,建章帝这一回,是在以身作饵? 怪道太孙殿下和太孙妃从头到尾都冷静的叫人害怕。 建章帝没叫他们胡乱猜测的太久,他低头冷笑了一声:“这个畜生倒是长进了,还晓得贼喊捉贼了......” 众人的头垂的更低,已经没人再开口说话。 建章帝也没等他们说话,他大手一挥,看了孟继明三人一眼,道:“带护卫长和慈云道长进来。” ☆、一百三十九·清洗 贼喊捉贼,四个字从建章帝这个苦主嘴里吐出来,基本上就已经定死了恭王的罪名,那么也就是说,先前这京里关于太孙妃和太孙的流言,全都是有幕后黑手? 慈云道长和孔顺都来的很快,孔顺原本就在宫中,被锦衣卫看管着,慈云道长也立即被从大理寺提进来了,两人一碰面,还没来得及交换个眼神,就被推着朝前踉踉跄跄的进了大殿。 宣政殿灯火通明,似乎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龙,随时就能把人连皮带骨的吞入腹中,二人情不自禁的打个哆嗦,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殿中了。 文武百官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他们两个就如同被扔垃圾一般扔在了地毯之上,一个没站稳立即就跪倒在地。 先前听说张天师有法子能救活建章帝,老孔是不信的,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毒药的来历了,中了这毒,基本上就是神仙也难救的回来。 可是此刻他壮着胆子看见面前精神矍铄的建章帝,忽而就明白了这不安来自哪里-----建章帝根本就没中毒! 慈云道长胖的几乎只能看见一条缝的眼睛里也皆是遮掩不住的震惊,眼睛睁得老大看着不远处的建章帝,简直觉得如同做了一个噩梦。 建章帝却没等他们反应,抄起手里刚才孟继明递上来的文书,啪嗒一声摔在二人跟前,低声哼笑一声,冲着还没回神的二人冷笑:“听说,你们说是太孙给朕下的毒?” 梁彤左顾右盼,一时看看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孔和慈云道长,一时又看看立在一旁动也不动如同雕塑的太孙和张天师,只觉得脑海里混沌的厉害,脑子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够用,只余头疼和不解。 没等老孔回答,他嗤笑了一声,探着身子往前看了看他们两个:“可朕倒是记得,当初天师给朕进贡的丹药,是慈云道长你亲自送进来的......” 慈云道长僵直的眼珠子转了转,看看地上的文书,忽而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天大的陷阱。 他们从建章帝如愿以偿的被毒倒之后就觉得胜券在握,就觉得已经叫太孙和太孙妃钻进了瓮中,可是现在看来,好似他们才是真正的入了别人的瓮...... “朕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这些日子,听说朝中很是发生了一些事。”建章帝玩味的笑,看着面前的人:“朕听说,户部尚书郑三思家里曾经出入过可疑人物,似乎是说陈翰林的亲戚?” 他的这个问题问的牛头不对马嘴,可是慈云道长跟老孔两个人却几乎被问的瘫软。 “陈翰林的亲戚倒也有趣,能出入郑三思家里不说,还能跟陈翰林替朕分忧,派人去截杀太孙妃......”他看着底下一群或茫然或震惊的人,冷笑出声:“不仅如此,连朕的皇宫,他也能来去自如!” 说到这里,建章帝的语气终于陡然转厉,目光如鹰紧盯老孔和慈云道长不放:“陈翰林也真是忧国忧民,毒死了朕,还不忘替朕选个好些的继承人。” 东平郡王直到此时才知道之前宋楚宜波澜不惊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他们分明就是跟建章帝商量好了再演戏,再等着人自投罗网!既然是早有准备,自然就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也挺好的。”建章帝声音又变低,浑然不觉如今这气氛叫人喘不过气,垂下目光瞧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要不是你们来这一手,朕还不知道,朕的朝廷里,竟然还有这么多只效忠恭王的臣子!” 常首辅站在旁边不动如松,建章帝既然选择这个时候醒来,必定是觉得鱼已经尽数入网了,他不过是配合着建章帝拉网捕鱼的,到了这个时候,自然只等着收获。 从看见建章帝起,老孔已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建章帝要是真的死了,那自然是什么事都由着他们说,毕竟死人不会说话,只要他们人证物证都能说的过去,那么说是周唯昭干的,那就是周唯昭干的。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建章帝死了的条件之下,偏偏建章帝没死! 他没死,那谁拿什么证据都没用,谁说什么都没用,任有再多证据,也抵不过建章帝的一句话。 建章帝也没打算让他们再说话,他目光落在跪着的乌压压一片的文武百官身上,似是叹息又似是自嘲:“这也幸亏朕命大,当时正好晏大夫在替朕开方子,要瞧一瞧这丹药,怕开的方子里头有哪味药材会同这丹药冲了,这一瞧才瞧出不对来。” 原来是真的没中毒......先前叫嚷的最厉害的,要太孙抵命的,要选代天子的大臣们通通都心跳如擂鼓,觉得浑身发软,既是没中毒,那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上窜下跳的要给建章帝选个接任的代天子,在建章帝眼里看起来,岂不是罪大恶极? “瞧出了不对,朕原本打算立即令锦衣卫查。可转念一想,之前业已经查过,王侍郎和广平侯世子等人不就是叫锦衣卫连根查了一遍么?就是这么查,宫里最后还是出了谢司仪......”建章帝嗤笑一声:“毕竟一个是朕的儿子,另一个是跟随太祖开国的功勋之后,在京城也算的上是盘根错节,连朕身边的人都能收买,连朕的药里也能下毒,谁知道这回惊动了人大张旗鼓的去查,会不会依旧跟王侍郎那个案子一样,查出来了人却又另走出一批来?干脆就冷眼瞧着,看看这逆子和佞臣到底打算做到哪种地步。也干脆做的彻底些,否则什么时候命都丢了也不晓得。” 他说到这里,停一停,目光冷淡的接着道:“也幸好没立即打草惊蛇,才能看出这众生相,才能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话说到这里,再蠢的人也明白建章帝是真的没中毒,不过是装作中毒来引幕后之人现身了,不由得俱都目瞪口呆。 ☆、一百四十章·黑脸 屋外的风刮得更加凄厉,听的人背后胳膊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直到锦衣卫分批把捆成了团的陈翰林和另个眼生些的中年男人扔死狗样的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众人才都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他们回不过神来。 陈翰林原本在囚车上就已经吓得小腹都痛了,此时睁眼竟然瞧见了活生生的建章帝,登时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小腹莫名的紧热,尿意憋也憋不住,面色尸白的瞪大了眼睛呜咽了声。 他从上囚车开始就知道是出事了,可是怎么想也没想过建章帝还能活着-----建章帝还活着,那他们就真的半点活路也没有了。 离得最近的徐大立即就闻到这股刺鼻的尿臊味,本能的拿手想去遮鼻子,才抬起手就被眼疾手快的赖成龙扭住了胳膊反手这么扭,他胳膊立即就咔嚓声脆响,随即软趴趴的垂在了腰侧,与此同时,团帕子也已经塞在了他嘴里,他连个痛都没能呼出来。 锦衣卫折磨人的手段......孔顺看着徐大额间豆大的冷汗,原本的惊怕几乎立即就转成了绝望,连徐大都被抓起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切原本就是个局,恐怕人家早就故意设了套等他们钻了......亏陈翰林本正经的来跟他报信,说是已经到时候了,只要他现在站出来,那太孙就真的彻底倒了霉。这回太孙没倒霉,倒霉的却是他自己...... 建章帝哼了声,嘴角似笑非笑的翘起来,指着地上的几个人尚算平静的看向大臣们:“就是这些人,计划着要谋害朕。” 就是这些人,想要谋害建章帝,并且在城里散布流言,攻讦宋家崔家还有周唯昭,众人都不是蠢人,之前是真的以为建章帝中了毒,现在被这么说,立即就明白了恭王心机之深-----先把建章帝毒死,然后把罪名栽赃给周唯昭,顺带洗白了他自己...... 可怕的是他远在晋地,居然还能操纵京城官员,怪不得建章帝说,若是不将计就计,恐怕恭王的人就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梁彤听的张目结舌,半响才反应过来,朝着建章帝就笔直的跪下去:“臣无能......”他面带羞惭的看了周唯昭眼,又把目光看向建章帝,趴在地上头也不敢再抬:“臣差点儿被人当了枪使......” 还不是差点儿,是真的被人当了枪使,这些人分明就知道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专程挑着他来当这个出头鸟,义愤填膺的讨伐太孙和太孙妃,若不是圣上没事的,但凡圣上有点不妥,现在太孙和太孙妃恐怕真的就如了恭王的意被他逼得要自尽了。 建章帝对着他倒是和颜悦色,摆了摆手叫他起来:“干卿何事?爱卿的忠心朕向来是知道的,你也是为了朕的安危出头。”他冷笑声:“哪怕是被人利用的忠心,也比这些狼子野心的小人要好!” 他句话说完,居高临下的看着排成排缩成团的老孔等几个人:“他们这些人,拿着朕给的俸禄,却还想着勾结逆贼来害朕的性命,还企图嫁祸给朕的孙子,简直罪不可恕!” 说罪不可恕,就真的没打算饶恕他们,建章帝毫不拖泥带水,吩咐赖成龙押他们下去细审,等锦衣卫如同拎玩意儿样把他们都给提溜走了,他才正了神色看向文武百官:“让众位爱卿担心,实是朕的不是。” 常辅带头跪倒在地连呼不敢:“恭王这等不忠不孝之人,若是陛下不将计就计引出他安插的细作来,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多少丧心病狂之事......陛下这样做又怎么能说有不是?陛下圣明烛照,如今果然引出了恭王安插的细作,陛下英明神武!” 岑必梁相比起来就显然实际的多了:“恭王此人,不忠不孝,韩正清更是引鞑靼入关罪不可恕,可笑居然有人听信这街头巷尾的流言,差点儿还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来......” 众人先前有嚷嚷着先把周唯昭关在宗正寺的,面上都有些讪讪的,想要反驳也没那个脸,毕竟岑必梁是那个拼死拦着文武百官对周唯昭不利的人。 还是建章帝又笑着摇了摇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众位爱卿们不知底细,又恰逢多事之秋,判断出错也实在难以避免。”他安抚了颇有些不安的大臣们,又亲自指了周唯昭出来:“诸位大人们非为私计,是为了朝廷安稳,你不可记恨。” 周唯昭敛容肃色恭敬应是:“孙儿都明白,众位大人们都是为了皇祖父担忧。当时形势,他们若是不尽快查出皇祖父中毒的原因,天下百姓恐怕都要惶惶不安,原先有那等骑墙观望的,也都要受到影响蠢蠢欲动,大人们这样做,实在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四个字,实在是说到了梁彤等人的心里,梁彤只差被周唯昭这番话感动的哭出来,深觉这位太孙殿下的仁德难得-----当初被冤枉之时不曾愤慨委屈,不曾以势压人,如今被建章帝正名,洗了冤屈,也不曾对之前咄咄逼人的大臣们怀有怨恨.......跟那位举起反旗反自己的父亲,还跟放鞑靼人进关勾结的韩正清过从甚密的恭王比起来,简直犹如云泥之别。 建章帝满意的点头,卷手咳嗽声:“当初给朕下毒的,就是慈云道长。朕当时隐忍不,就是为了瞧瞧这些人背后到底想搞什么把戏,果然也真的把他们引出来了。既然咱们自己这窝里的不干净的东西都已经清干净了,也该着眼于外头了。” 那个徐大落了,又有藏的最深的周唯昭身边的老孔,张天师身边的慈云道长也都被引出来,那恭王和韩正清的人手在广平侯世子和王侍郎谢司仪通通都被清除了之后,这回会更彻底的被清洗,个都逃不掉。 ☆、一百四十一·凌迟 建章帝既醒了,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是皇帝,就算是拿着大臣们真的当成傻子样的涮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好歹他算的也是对的,也没出什么大事,何况有老辅陪着同演戏,局势还没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醒了。 何况在这出建章帝搭建开演的折子戏里,他们多数人扮演的,可并不是多么光彩的角色,建章帝现在还说句干卿何事,日后却未必真的如此想。 摆明了先前是同太孙殿下个唱红脸个唱白脸,众人心里门儿清,多余的话就更不敢说。再说了,如果真的是太孙下的毒,除非圣上是真的傻了,才会维护他。 话说到这里,建章帝却也没有立即就让散了,他咳嗽了几声,偏头问常辅:“紫荆关破了?” 轻飘飘句话让众人才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就是为着紫荆关摇摇欲坠,才会有人真的生出不管恭王到底是不是真的冤枉,都先顺着民意把恭王的儿子扶起来的心思,现在建章帝又问起紫荆关来...... 可他们也是真的想多了,建章帝问起紫荆关,就真的只是问紫荆关如今形势。 常辅把内阁商议出来的章程报给他:“事先商量好了,河北西路的将士们已经赶到支援,暂时是守住了,只是也查的弟弟也谈等人又兵分两路,分别朝宣府、蓟州而去,宣府守着的乃是杨大人,他向来是出了名的能人,倒也抵挡的住。蓟州那边却因为也谈亲自带兵猛攻而有些吃不消......” 战事的确是让人心里紧,主要还是内忧外患齐冒出来,让人根本猝不及防手忙脚乱,这里好容易捂下去了,那边的却又冒了火星,实在让人疲于奔命。 户部如今已经是入不敷出,岑必梁叹了声气看向建章帝:“再调军队北上的话,守卫京城的兵力便不足了,而紫荆关或者宣府任何个地方出现了漏洞,京城都要岌岌可危。” 韩正清打了半辈子的仗,对于边境的守卫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该怎么各个击破。河北西路的军队前往紫荆关支援已经是无奈之举,若是再抽调部队,京城就又危险了,偏偏现在也查虽然被困在庆州府,可也谈那剩下的万人马却四处开花...... 说到底,京城这边能给边境的支援已经有限,岑必梁压低了声音又道:“若是......若是鞑靼王庭再派人手出马,那我边境危矣!” 什么危矣,现如今西北几乎已经全境落入鞑靼之手-----韩正清跟恭王跟鞑靼人是联手的,只要再把崔绍庭给解决了,那他们就全然掌控西北,而全然掌控西北,三方人马汇集之后,那紫荆关宣府蓟州还不指日可待?!而鞑靼王庭若是再增援兵马,大周日后惨况几乎可以预知了。 梁彤皱着眉头,心里阵阵的紧,这也是他为什么急于要先推选出代天子的缘由,如今边境岌岌可危,再没人出来主事的话,那......可现在他心里又不由害怕,恭王若是真的计谋得逞,那么不仅是边境危险,这半边江山都全然落入他手,而旦攻占了京城,南方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果真是如同建章帝所说,恭王这些人,真的是狼子野心,逆臣贼子! 西北形势展到如今简直是糟糕透顶,天天传回来的便没有好消息,就算是要想法子也不是天两天能成的事,建章帝并不着急,嘴角要笑不笑的点点桌面,对着此起彼伏的劝着他要退居金陵的声音轻轻的哼了声。 这声哼就叫周围声音顿消,建章帝手指敲在桌面上,面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丝毫不恼的神情,可是眼里却冷然片:“退?朕虽无能,却也不至于连祖宗基业都收不住!” 句话说的全场鸦雀无声。 “朕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朕没生养个好儿子,对不住列祖列宗,对不住天下百姓。可朕定要叫这个逆子给遭乱的百姓们偿命!”他的声音忽然拔高,叫人心头凛,随即又冷笑:“就先从这群窝里反的反骨们开始吧。” 天际已经微微露白,大半夜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耗过去了,锦衣卫们的效率向来是数得着的,好像就是为了应和建章帝的话,赖成龙等人已经捧着老孔等人的口供上来,唯有那个徐大还不曾撬开嘴巴,可是孔顺和陈翰林乃至慈云道长却尽都招了,建章帝半丝犹豫也没有,接过了安公公小心翼翼递上来的参汤喝了口,目不斜视的下令:“京城这些日子以来不是都人心不稳?那就好好叫百姓们放心,这批奸细,菜市口凌迟!” 说完又看着面色各异的跪了地的大臣:“诸位也不必急,尽管各司其职,朕都不慌,你们慌什么?!” 言罢又单单留下内阁的人,又点名叫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等人都留下,其余的人都尽数叫回去休息。 他作了这么通,原先打算劝着迁都的,打算劝着招安的通通都熄了心思,心里都知道建章帝这是在借机敲打他们表明态度,恭王都下了这个手了,他们就算是想再提招安的事,也没了脸提了,这等连亲父都能下狠心谋害的豺狼上了位,说不准他们这些前朝的老臣们会是个什么下场,倒不如跟建章帝说的那样,怕什么,各司其职罢,天就算塌下来,可不是还有高个子顶着么。 建章帝等着他们走了,才露出些疲态来,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招手把周唯昭和周唯琪都叫到身前来,看眼他们,朝着他们都点点头:“不错。” 也不知到底说什么不错,东平郡王心里猛地跳了跳,心里庆幸因为那点儿骨气,没起过不该起的心思,学着周唯昭摇了摇头,退在边。 ☆、一百四十二·起火 卢皇后看看周唯昭又看看建章帝,已经知道这事不简单,这两祖孙怕是早就有了默契,心里提着的口气到了此刻才真的放了下来。 放了下来以后就又立即提起来,才刚建章帝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的就打了大臣们,她听的云里雾里,想必大臣们也觉得不知所谓-----虽然处理了不少人,都说是杀鸡儆猴给恭王看的,可是其实底细还是没交代清楚。 譬如张天师和周唯昭身边怎么会出现这样了不得的奸细,这些事根本不能深挖......她自己心里也觉得梗了块大石头,上不上下不下压得她连喘气都艰难。 正想着卢家的事,文武百官们都已经被建章帝打出去了,紧跟着大殿里便显得空空荡荡,唯有常辅几个重臣留了下来。 她左思右想都不知道自己娘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又跟老孔的事有没有关系,心里乱得如同团乱麻,这会儿百官们是被建章帝的死里复生给惊得时没反应过来,可是等回过味来,肯定就能想明白的,奸细固然是抓了不少,可是根源在哪儿? 韩正清和恭王又不是大罗神仙,没人帮忙,他们就能直接收买太孙和天师身边的亲信心腹?最后还把手伸进了宫里,谁信呢? 她想这些正想的头痛,屏风外头已经有了动静,安公公喊了声太孙妃,殿门处宋楚宜就不紧不慢的进了门,卢皇后眼看过去,却不止看见宋楚宜,还瞧见了卢重华,不由得呆立当场。卢重华的丧礼都已经办过了......这个时候却又出现在这里...... 建章帝相比起她的惊愕来就显然要平静的多,见宋楚宜领了卢重华进门来,还有空跟常辅问声:“绍庭那里,传回的消息确实可靠?” 常辅应声是:“背水战,马虎不得。咱们京城乱起来,也好叫那边放松警惕。”他说着,又看了宋楚宜和周唯昭眼:“殿下和娘娘都很清楚韩正清此人心性,若是如同他们所说,韩正清收到心腹们的回信,得知京城片大乱,自然要先想办法把肃州重新拿回手里,崔总制那边,只要坚持住了这阵,说不得就有好消息了。” “河南备操军都已经赶赴京郊大营了?”建章帝点点头:“三大营如何?” 这事儿岑必梁就插得上话了:“陛下放心,三大营日日操练,不曾放松,河南备操军也已赶赴京郊大营。” 问完了这些,建章帝才又朝宋楚宜看过去:“你就这样确信鱼已经都捞干净了?比原本预期的,可叫朕少躺了好些天。” “再闹下去,恐怕挨不住了。”宋楚宜倒是实话实说:“我跟殿下在百姓眼里都成了恶人,连百姓们尚且惶惶不安多的是想要外逃出京南下的,官员们收拾好包袱的也不少......我进宫之前,还遭遇了劫杀。” 她声音放的很轻,见周唯昭看过来,抿了抿唇叹口气:“若是他们不是觉得已经尘埃落定,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分出精力来杀我的。何况禁卫军指挥使说,殿下身边的护卫长亲自站出来指控殿下同天师合谋下毒,我就猜,那边的底牌也已经亮出来了。” 她又把跟卢重华见面之时所获知的情报说了遍:“重华当时已经明说,殿下身边的奸细必定是同卢家有密切关系的,而老孔是分量最重的个,他都蹦出来了,其他的人就算是还有,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就算到时候老孔死扛着不说,不是还有卢大爷会告诉我们他到底还有什么人手藏在殿下身边吗?” 卢皇后先前的猜测得到证实,心里直好像梗着的那块石头猛然往下沉,慌忙之间口气没提上来,连着猛地咳了好几声,缕血丝从嘴角溢出来,她却丝毫察觉不到。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不仅养出来的儿子如今是个麻烦,连娘家也深怕她不够惨,还要再上来踩脚。 她当初觉得卢大爷要把卢重华塞给周唯昭就已经很大胆了,却不知道卢大爷的胃口比这还要大的多。 卢重华已经跪在地上,把之前同宋楚宜已经说过遍的话又重新当着建章帝和常辅等人的面再说遍,自己羞惭得满面通红。 常辅和岑必梁等人再没想到钓到最后钓上来的最大的鱼竟是皇后的娘家,太孙的外家,脸色都有些微妙,怪不得建章帝直截了当的就定了孔顺等人凌迟,不再继续审下去。 再审下去,孔顺吐出卢家来,皇室也没什么脸面。 虽说脸面早已经因为恭王就丢光了,可是这也是可以描补的事,若是再加上个卢家,却连描补也描补不得了。百姓们和大臣们都只会觉得皇家事多,这系列的事都是皇家不患寡而患不均闹起来的,最后难免又容易出乱子。 倒不如含含糊糊的先定了孔顺等人的罪,杀些人安抚安抚民心。 建章帝对着这几个心腹大臣倒是没有藏着掖着,该听的也都叫他们听了,然后才冷笑着开口:“你们说,卢家怎么办?” 既然刚才锦衣卫没说出卢家来,自然是不能明着法办的意思,常辅拿眼瞧瞧周唯昭,再瞧瞧宋楚宜,同岑必梁对视眼:“百姓们和大臣们都知道是恭王打算陷害栽赃太孙殿下,谋害陛下您了。既然恶人们都已经有了,不必再扯出来人心惶惶,荥阳范氏和韩氏族必然是要诛九族的,这两户人家闹出来,其他的事反而都不起眼了,至于卢家......起了火,场火把卢家老宅都给烧没了。”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既不叫这件事闹出来太伤皇室和太孙的脸面,又能叫卢家这些人得到惩戒的最好的法子了。 卢皇后怔怔的坐在屏风后头,觉得眼前人影幢幢,可她分明个都看不清楚,心头钝痛。 建章帝隔了片刻才又出声:“烧了也好,二月二十是个好日子,别冲撞了这个好日子,要起火,就等过了那天吧。” ☆、一百四十三·生事 建章帝嘴角那一点笑意令人心惊,卢皇后直到被宋楚宜和卢重华一人一边扶住了肩膀出了宣政殿,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才回过神来。 可是回过神来也等同于没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如今就同死人也没什么分别了,除了鼻子还在呼吸,眼睛还能瞧见东西,真是半点盼望也没。 说到底,这一切就是得怪她无能,会生不会养,把儿子教导成如今这个模样,害人害己,到最后连她的家族也一起被拖下了水。 荣成公主和太子都已经等在清宁殿,两个人的心从始至终就都提的高高的,片刻也没落下过,见了她们才不约而同的松一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卢皇后就转过头去瞧着宋楚宜了:“你.....你早知道?” 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眯眼,此刻脑子里混沌的厉害,挣扎着提着一口气又问她:“人都抓起来了吗?要是再被他们透出信去,又会生出更大的事来吧?” 谢司仪的事情过后抓了那么一大批人,可是宫里竟还有韩正清和恭王的同党,人心这东西最是难测也最是易变,这些日子下来她也算是看清楚了,恭王跟韩正清就不是善罢甘休的人。这次不成,永远还有下一次。 她也已经没力气再去问卢家叛变的原委,也没勇气去问,自家那个哥哥是极好的,她自然知道,可是哥哥的媳妇儿和儿子,却都不是拎得清的,这三心二意的主意,怕是早就打算着了,否则怎么会连老孔都指使的动? 她唯一担心的也就是卢老太爷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就算担心哥哥,也担心不过来,京城这烂摊子都还没收拾完。原本就是因为皇帝的家事闹的西北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这京城的人也惶惶不安,要是再叫人知道卢家也牵连其中并且出力不小,那天底下的人只怕都要觉得朝廷无能。 太子也把目光投向宋楚宜,这会儿他也知道卢家肯定跟这事儿牵扯不休,却闭上了眼什么也没问,摆明了人家早有计划,他现今只盼望着恭王死,其余的,都不怎么在意。 宋楚宜扶着脸色惨白神情憔悴的卢皇后坐在椅子上,轻轻摇摇头:“皇祖父早有安排,皇祖母不必着急。” 卢皇后也不指望真的问出什么来,她也的确是没心思再问了,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才有心思把卢重华叫到身边,死而复生的侄孙女重新站在她眼前,她摸了摸卢重华的脸,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去歇一会儿罢......” 卢重华没心思休息,揽着宋楚宜的胳膊进了鸣翠宫,瞧见卢太子妃,眼泪才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见卢太子妃伸出手来,握住卢太子妃的手泪如雨下。 卢太子妃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她知道大哥立身不正,自己没什么本事不想着上进,却总觉得是因为家里的裙带关系拖累了他,叫他担着后族的名号却又不能给他实权,让他不能更进一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先搭上了她这个妹妹,一心想要讨好太子从太子这里得利,见她这个妹妹没用,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可也没想过卢大爷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连亲生女儿也舍得下去。现在说这些也都太迟了,她拍拍卢重华的手背,直截了当的问宋楚宜:“小宜,圣上怎么说?” 宋楚宜晓得卢太子妃担心什么:“不关卢家的事儿,孔顺就是被韩正清派来京城的细作收买了,天一亮就要推到菜市口去,等午时三刻就当众行刑。” 若不是为了周唯昭,建章帝肯定对卢家恨之入骨,哪里还肯给卢家这点体面,卢太子妃已经很知足,娘家早已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唯有值得牵挂的老父亲,以周唯昭的性子,也一定会安排的很好。至于其他人,连亲生女儿也能下狠手,敢做自然就该付出代价。 她得到了回应也就不再问,安置了卢重华,让宋楚宜自己去忙。 宋楚宜的确很忙,少有赖成龙都搞不定的人,她倒是想去见识见识这个被韩正清千里迢迢送进京城来的奸细。 徐大早就已经被折磨得掉了一层皮,早上还神采奕奕的脸上如今都扭曲得看不清楚五官,可就是这样,赖成龙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等人去把他提出来的间隙告诉宋楚宜:“骨头硬的很,锦衣卫的手段都招呼上了,熬是熬不住,可是硬是没开过口。” 牢门推开,两个锦衣卫拖着他如同一条死狗一般拖出来,三两下就把他绑在了木桩上,旁边就是烧红了的烙铁,宋楚宜只留了赖成龙和青莺青桃在场,把烧红了的烙铁从炭盆里拔出来,上前几步到了徐大跟前,眼睛看着铁钳,再又看着徐大,开口就是陈翰林招认的供词:“听说今天杀我的命令,是你下的?” 徐大的脖子都已经抬不起来,干脆也就不抬,死又死不了,目光直直的盯着地下,就是不开口。 “还听说,你来京城,除了谋害陛下栽赃嫁祸给太孙,再推什么代天子,还有一项任务。”宋楚宜半点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好整以暇的朝着通红的还闪着火星的铁钳吹了口气,带着笑意看着猛地抬起了头又似乎疼的龇牙咧嘴的徐大,慢慢悠悠的道:“把韩正清的命根子东平郡王带回晋地?” 徐大不怕死,他的一家老小反正都在西北,他要是死了,韩正清总不会亏待他的家人。可是若是东平郡王出了什么差错,那他才真正是要怕-----东平郡王要是死了,韩正清一定会疯了的!到那时候,韩正清才不会管他到底是不是骨头硬没有出卖过他和东平郡王,只会认定是他无能...... 看来,偏执的人果然都是有共通点的,她早料到韩正清什么都算计到了,那必然也不可能忘记东平郡王。徐大这个人既然这么重要,那东平郡王的事,韩正清也一定是让徐大来做的。 ☆、一百四十四·利弊 徐大的惊慌和失措不过也就是瞬间的事,很快他又喘着粗气冲着宋楚宜笑了,虽然下巴被赖成龙卸了下来,虽然满脸血污如今成了人案板上的鱼肉,可是他半点气势也不堕。 青莺看的皱眉,觉得那讽刺的笑意令人全身都不舒服,极想上前修理修理,叫他再也笑不出来,可是才伸了手就被青桃拦住了,青桃手指点向旁边的赖成龙,压低了声音道:“赖大人不是说,他之前跟个死人样么?这会儿可活过来了。” 死人不会说话,可是活人却总有开口的时候。 赖成龙对于宋楚宜如今总能挑中人的软肋下手已经习以为常了,瞧见徐大表情,三两下上前把他的下巴往上抬,咯的声就叫他的下巴复了位。 徐大能说话了,说的话却并不怎么好听,眼神在宋楚宜身上扫,语气带着些轻佻又带着些隐隐的高高在上:“太孙妃还有心思威胁我......”他朝地上吐出口带血的唾沫,觉得口腔里舒服了些,才用舌头舔了舔干燥得已经破皮流血的嘴唇,呵了声:“有这个心思,我倒是想劝您多为自己想想......千万别以为这样您就赢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这后头呢三个字如同毒蛇的信子般湿软滑腻,让人顿生凉意,宋楚宜却半点也不生气,她拿着铁钳从炭盆里拨了拨那些炭火,目光从头到尾就没落在徐大身上,轻描淡写的哦了声,很是勤学好问:“怎么,除了太孙殿下和天师身边,你们难道还有人?” 她终于把目光投到了眼前的人身上,毫不留情的把铁钳伸到了徐大脸上,皮肉沾到火的滋滋声突兀的响起来,徐大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能闻到烧焦的气味,猝不及防之间忍不住痛呼了声。 “还是会痛的啊......”宋楚宜笑了声,看着徐大疼的扭曲了的脸:“我还以为韩正清身边的人都是铜皮铁骨。好戏在不在后头,那都是以后的事......而且纵然有好戏,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以后韩正清是不是还另有安排,可现在你把事情办砸了是板上钉钉的,你成了个废棋也是毋庸置疑的。以后我们到底会不会如你所说倒霉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现在我要是想让你倒霉,是轻而易举。” 徐大左边脸被烫的皮开肉绽,饶是再能忍疼,也不由神色狰狞,扭曲了表情低声吼叫了阵。 她的动作实在是快极了,之前又没有半点迹象,因此这疼痛全然是突如其来,徐大半点准备也没做好,疼的龇牙咧嘴,连舌头也不由得被咬破。 宋楚宜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今时今日,如果不是她早有准备,那么现在她的下场只会比徐大更惨,对着要她性命的人,她实在是不能抱有多大的同情心。 跟着沈清让久了,和韩止打交道的多了,心肠都变得比从前硬,看见这样的场景也只当没看见,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冷:“你信不信,若是我故意让人把你们计划失败的原因都归咎到你头上,说是你告的密,才叫韩正清的计划功亏篑,韩正清肯定会信?你跟了他这么久,应该很清楚他的性子吧?就算不信,他样会恼怒,而他恼怒的后果......” 徐大什么也不怕,他唯怕的就是韩正清,可是在这之后,他又觉得眼前这个瞧上去比韩正清年轻的多也瘦弱的多的太孙妃却比韩正清还要可怕上几分。 她明明是在逼人去死,可是看上去却云淡风轻好似在说今天太阳不错,徐大险些口气上不来,看了她半天,对上她平平淡淡的眼神,忽然泄气-----这个女孩子看他如同看路边的只狗个石头样毫无分别......她说的出就做得到,旦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线索和情报,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就毁了他。 这个女孩子的眼神,跟韩正清看人的眼神简直太像了,看惯了韩正清对敌人的心狠手辣,他完全不敢去赌眼前的人有多仁慈,吐了口血出来,忍着皮肉烧焦的痛苦,半响才问了声:“你想知道什么?” 赖成龙蹙眉站在边,宋楚宜说的这些话跟他对徐大说的没什么分别,他的手段也比宋楚宜的要高明多了,徐大到现在去了层皮却还是留着口气就是证据,可是徐大面对他的时候还死撑着不肯开口,偏偏宋楚宜问了没几句他就招了,实在是令人有些恼火。 “也不算什么,对你来说只是小事桩。”宋楚宜终于似笑非笑的翘起嘴角:“把韩正清安插在京城的人,京城的旧部旧交通通给我列个单子,只要你知道的,个都不能少。”她说到这里,站起来砰的声把火钳扔进了炭盆里,看着飞扬起来的烟灰再朝徐大转过头:“陈翰林说,你是韩正清家的家生子,我查了查你的户籍,你似乎有个放了良还当兵去了的儿子?其余家人好似都跟着韩正清去大同服侍了吧?” 不用她再问,徐大也知道了宋楚宜话里的深意,抿了抿唇,大汗淋漓眼神万分纠结又挣扎,最终还是道:“既然娘娘知道,就请娘娘留他们条生路......” 宋楚宜倒是很干脆的点了头:“你若是跟陈翰林他们样死了,韩正清说不得会对你家人手下留情的。可这也是后话,而且离得太远我实在鞭长莫及,我唯能跟你保证的,就是留你那个儿子条活路。不要再谈条件,你当知道,你犯得是诛九族的大罪,能留点血脉已经是开面了。而且,你若是不配合,连你带你的家人,定会个都不剩。所以,你想想这里头的利弊,不如给我们两方都省省事,就算你觉得以后韩正清或许会胜,那也是以后的事,可你家人的性命,我现在就能握在手里,你说是不是?” ☆、一百四十五·多谢 她之所以找徐大,也只是因为不想再太过麻烦了而已,否则老孔那里虽然不说,陈翰林那里,该问的却是都能差不多问出来的,只是陈翰林知道的肯定没有徐大那么清楚罢了。 徐大自己也明白这点,垂头咳嗽几声,把来京城之时韩正清给的信里的内容都交代清楚了,又把联系了的官员,答应了的和没答应的都分别交了底。 有了这份东西,收尾的事也就好做了----虽然是大清洗,可是事态若是味的闹大对朝廷也不好,何况有些犹豫不定的墙头草也太多,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总得懂的得过且过的道理,有了徐大给的这份东西,就能明白到底哪些可以抬抬手放过去,哪些人定要连根拔除。 赖成龙跟着她出来,递了沓厚厚的纸过来:“之前宋大少爷叫我去查的卢家的事,都已经在这里了。” 在卢重华还没逃到京城来,宋楚宜就已经觉得卢家有不对,让宋珏去查卢家,只是如今却用不着了,她刚要摇头,顿了顿却又伸出了手。 固然如今不用看也知道卢家肯定有问题,可到底卢大爷为什么这样丧心病狂,宋楚宜却还是想知道知道。 还没走出几步就碰上了匆匆赶来的东平郡王,宋楚宜立住了脚,等东平郡王过来,轻轻朝他颔就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嫂嫂......”东平郡王立在原地,过了片刻心甘情愿的朝她揖到底:“多谢。”他在谢宋楚宜明明知道徐大是冲着他来的,可是从始至终也没在大臣们面前揭露这点,更没有借此生事让他声名扫地,就连徐大是在他的寝殿里被抓这事,也若无其事的遮掩了过去。 从前他总听韩止说这个小姑娘厉害,大多数时候不以为然,等真正觉得她厉害了,是在阳泉的事以后,可是又已经晚了,现在想想,他母亲嚣张跋扈了辈子,唯有对于宋楚宜的能力这件事的认知上,却乎意料的准确。 宋楚宜也并不是就那么好心,他知道的,就如同钱应和黄翌青刚刚所说的那样,宋楚宜肯把这件事笔带过,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如今的东平郡王对大局毫无影响威胁的原因,就凭着他母亲做的那些错事,他也翻不了身了,以后能成的事有限-----他又跟恭王不同,是地藩王手握重兵。 还有点原因,就是,太子如今的身体状况日益变好,宋楚宜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叫太子生出什么事端来,却又不好在这个战事频人心不稳的时候对太子做些什么,那就自然只能投其所好,如此来既能博得太子的好感,又能让东平郡王领情,举数得何乐不为? 可就算知道有这些原因,宋楚宜到底顾全了他的脸面,让他有了席之地,该谢的还是要谢。 宋楚宜立住脚很认真的看他眼,摆摆手侧身让过:“我之前就说过,只要殿下安安稳稳的守着太子殿下,我保证郡王殿下就不会被这些污言秽语沾身。” “是。”东平郡王反应的很快,目光看着地下,轻声又道:“皇祖父让我监斩陈翰林等人,我是来提人的。” 用东平郡王杀韩正清的人,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东平郡王不能拒绝也根本不想拒绝,他就是要彻彻底底的叫韩正清知道,他姓周不姓韩,他就算是死,也只会葬在周家的祖坟里! 宋楚宜却忽然笑了,再没人比她更知道韩正清的执拗了,这样个偏执狂,得知自己儿子是这样的态度的时候,心里定很不舒服吧? 他越是不舒服,宋楚宜自然越是开心,因此她轻轻点了点头:“那就不耽搁郡王了。” 青莺眼睛亮,亦步亦趋的跟了几步才回过神来:“姑娘......娘娘......圣上这是故意的吧?” 韩正清要恶心他,他就让韩正清更恶心,没什么毛病,宋楚宜刮了下她的鼻子,等出了诏狱的门,就瞧见了站在她的仪仗处等着的青卓和含锋。 青卓原本窝了肚子的火没有地方撒,郁闷得简直想要撞墙,恨不得咬下老孔的块肉来,却又忍不住想这些年老孔对他们的好,实在是惊愤交加,等听见了老孔被圣上亲口定了凌迟,心里却奇异的平静下来了,连之前想着的,定要去质问质问老孔到底为什么要背叛殿下的心思也没了,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现在看见了宋楚宜,才算是有了点儿活气,眼疾手快的朝着宋楚宜迎上去:“娘娘,殿下来接您了!” 想必是建章帝那边议事已罢,宋楚宜下意识的捏了捏手里赖成龙给的,关于卢家的情报,见青柏已经掀起帘子,就踩着踩踏上了马车,青莺青桃另外登上了后头的小油车。 周唯昭夜未睡,精神却还算的上不错,见了宋楚宜,面上终于露出点笑意,揽着她坐下来,从壁盒里拿出茶叶来,亲手泡了茶递过去:“怎么不先去歇息歇息?下午再来也不迟。” 宋楚宜端着茶杯啜了口,透过雾气去看周唯昭的脸,并不答他的话,伸出手去摸摸他的眉眼,叹口气,轻轻窝在他怀里,半响才出声:“你别难过。” 张天师对于个慈云道长的背叛尚且觉得难过,他那样历经世事的出尘高人还难免被七情六欲牵动,何况是周唯昭?再沉稳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是人就总有喜怒哀乐,老孔对于周唯昭的意义实在是不同,从前待他有多好,如今在周唯昭心里捅的刀子就有多深。周唯昭从来不说,可是他对于老孔的看重,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打你哪里最能让你痛。 她说着,已经把那沓纸摊开来给周唯昭看。 周唯昭摸摸她的头,下巴靠在她头上,把信纸都翻遍,又阖上。 ☆、一百四十六·报应 其实这么些天以来的追查,他已经渐渐察觉到身边的人肯定有问题,只是心里虽然有预感,真正等人被找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倒吸口冷气,他父亲待他实在算不上好,祖父倒是慈爱,可是他却长在龙虎山,他的人生经历里,老孔虽说不能和张天师相比较,可是说实话却也真的差不到哪里去。 有瞬间他的确很想亲口问问,老孔为什么要背叛他,可是有些事,问了也没有意义,再问下去,或许他还能得到更多的讯息,譬如卢大爷早就跟韩正清勾结在了起,派他来身边也不过是为着到时候有脚踏两船的机会,可是知道这些,心里反而要更难受。他自嘲的牵了牵嘴角,把阖上了的信扔在小几上,双手圈着宋楚宜,缓缓的叹了口气。 “对不住。”他把下巴搁在宋楚宜散着幽幽香气的头上,蹭了蹭垂下眼睛看她:“若是青柏的事情出了之后我再上些心,或者肯多狠狠心往老孔他们身上下手,你的手下就不会死了。”将心比心,他知道这些跟着宋楚宜出生入死到了现在的下属死了,宋楚宜有多难过。 马车已经进了朱雀街,不会儿又转出了朱雀街,可是原本很是顺畅的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处就开始走不通了,半天也没半点动静,还是青柏带着些兴奋的声音传进马车里:“殿下,娘娘,这路被百姓们堵住了,走不了!”原本就已经热闹了好几天的京城如今更是热闹到了顶点,没人想到建章帝还能醒过来----之前朝里直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建章帝病重,后来又张贴了榜文四处勋章民间杏林妙手,可见建章帝果然情况不妙,大家都以为建章帝要死了,太孙是个大坏人的情况下,建章帝却忽然醒了。 而且给建章帝下毒的还不是太孙,而是之前直传闻中受了冤屈才举起反旗的恭王,这可真是......百姓们虽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有点却是很明白的-----不管是恭王还是太孙,谁要真的是朝皇帝下手,那才真的是没了人伦的混帐东西。 恭王居然给自己父亲下毒还造反,又栽赃陷害给侄子,简直面目可憎,众人想想,就不免觉得这人简直罪不可恕-----他还勾结鞑靼人呢! 也因此,当听说建章帝醒了的第件事就是把之前恭王收买的内奸和细作凌迟的时候,都觉得大快人心,至于原先太孙殿下和太孙妃跟五城兵马司的事,他们也都能理解了-----换谁被这样栽赃陷害而且快被逼死的时候,都不可能有好脾气的,而且现在听当时在场的人说,太孙妃再生气,也只是让仪仗快些离开,只是不曾露面而已,并没下令过伤害百姓。 皇帝陛下要是真的睡不醒,那朝里还得忙着换皇帝忙着抢皇位,到时候耽搁了西北那边的战事,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现在皇帝醒了,自然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因此,原本五城兵马司天天巡街守着长宁伯府和崔府,现在却开始守着菜市口那片地方了,因为知道陈翰林这些真正谋害圣上的奸细都要在菜市口凌迟,去看热闹的人把这片围的水泄不通。 在此情况下,周唯昭跟宋楚宜的马车步步难行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周唯昭对着宋楚宜笑笑:“不如改道去长宁伯府趟?刚好皇祖父叫我通知老太爷声,该干活了。” 宋楚宜自然没有意见,长宁伯府大开中门把人迎进去,宋大夫人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站在二门处迎宋楚宜,见了宋楚宜连眼泪都忍不住下来,上前来行了礼,还是没忍住问声宋贵妃和小皇子。 “还没出什么事圣上就醒了。”宋楚宜见宋大夫人落后步,便等宋大夫人离得近些了又道:“所以宫里什么事也没有,连禁卫们也没用上,贵妃娘娘和小皇子都好。” 宋大夫人这才彻底放了心,实在忍不住念了声佛,陪着宋楚宜进了宁德院,又识趣的退出来,刚出门又碰上急匆匆赶进来的宋珏,不由愣了愣:“怎么不在前头书房?才刚进去呢。” 宋老太太直到早上传出消息来说建章帝醒了,才知道原先宋程濡和宋楚宜为何镇定到了那个地步,可是就算知道建章帝醒了也代表着宋楚宜她们的计划成功,心里却还是半点不能放心,生怕宋楚宜身上会出什么差错,倒了此刻见了宋楚宜本人,才放了心里那口气,颤巍巍的起来要给宋楚宜行大礼。 宋楚宜立即伸手搀住她,有些无奈:“并没有摆太孙妃的仪仗,就是怕您这样。” 宋老太太摇头:“礼不可废,从今天起,您的举动,就都不能由心了。多少人看着呢?”面和宋楚宜同坐到榻上:“鱼都钓的差不多了?” 宋楚宜点头,把审问徐大的结果也说了:“经过这次,京里恭王和韩正清的余孽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其他的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们,想必也知道到底该往哪边倒了,只要西北那边稳得住,应该不会再有人这么不长眼的提什么招安和和亲的事了。” 宋老太太嗤笑了声:“亏他们想的出来,咱们大周建国以来,就算要联姻,也从来不曾有跟人打仗打不赢的时候送去的,打起仗来,送个女人去有什么用?男人们是做什么的?连保家卫国四字都做不到,要他们有什么用?这话本就不该提,郑三思也是,谨慎了辈子,末了在这个事上栽这么大跟头。” 她喘口气,喝了口水又摇头:“不过他也不是墙头草,纯粹是真的觉得国库空虚罢了,怕出银子,谨慎过头了......出了这么件事,以后那些骂人厉害的文官们哪里肯放过他,都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体现体现自己的风骨,他恐怕要乞骸骨了。” ☆、一百四十七·损招 宋老太太不是单单在说以后郑三思的下场,宋楚宜把茶杯放在炕桌上,看着炕桌上那副刺绣的水仙插瓶,明白过来宋老太太的意思,又摇了摇头:“祖母,不是时候。” 建章帝对于卢家的耐性到头了,对于卢皇后的耐性也到头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卢皇后的娘家以及卢皇后自己乃至两个儿子都实在是太不争气,这朝中的腥风血雨,西北的战事说起来真的就可以归咎给卢皇后不会教儿子上。 建章帝之所以仍旧忍下来,还让卢家死的体面,不过是为着周唯昭而已。 现在这个时候,如果周唯昭还往朝中插人打着巩固自己位子的主意,只怕建章帝连他不能忍,真的来个破而后立,先废皇后,然后废太子。 永远不要低估个帝王的自尊心,建章帝如今还能这么忍耐,已经完全出乎了人的意料,这也大约得归功于建章帝自幼失去了母亲,习惯了忍耐的缘故。 关于户部尚书退位之后的人选,宋程濡显然同宋楚宜想的殊途同归,他看着风尘仆仆回来,到现在连衣裳也还没来得及换的清风先生,又去看周唯昭,郑重的道:“殿下,老臣就多祝福互句,千万别插手户部尚书的事,就算圣上问您意见......您也尽管说不懂罢......” 虽然周唯昭是受害人,可是害他的又是他母亲的娘家,这关系实在是缕不顺,建章帝旦心里要是真的起了嫌隙,说不得就会迁怒到周唯昭身上,这个时候还插手朝廷大员的任命,实在是太不明智。 清风先生又从荷包里掏出几个松子来剥壳,剥完了起扔进嘴巴里,拿茶水口气吞了,才顺着宋程濡的话点头:“老太爷这话说的有道理,您以后啊,还是学学从前的太子罢。西北那边,只要战事顺利,崔总制日后总是要回来的,切都急不得。现如今,稳字为上。”他也替周唯昭愁呢,实在是这添乱的不是别家,而是他自己的外家,这事儿闹的...... 再深的祖孙情分也经不住这样而再再而三的磋磨,清风先生说罢又点了点头:“不过这回您跟太孙妃做的倒是对,痛下决心举把人给拔除干净,别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来叫人恶心。这样的事,以后再有,圣上恐怕再重视您,也过不了他自己那关。现在这些事既然完了,您也别偷懒,二月二十的册封礼还是要如期举行,在这期间,您修身养性,多陪陪圣上。” “肃王鲁王那里......”清风先生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看着宋程濡和周唯昭都朝自己看过来,道:“这回他们没添乱-----至少表面上没添乱,您不如多跟他们走动走动。他们不添乱固然是好,可若是能做些事,那自然是更好了。不如让他们表个态。” 宋程濡的眼睛亮了亮,想到清风先生的意思,伸手拍桌子:“是!很该让这些当恭王兄长的王爷们表个态。有他们出来......” 清风先生笑了声,笑的很是欢快:“老太爷,我还没说完呢。不仅是肃王跟鲁王,您怎么忘了,还有两个绝好的现成的人选呢。都得用起来。” 周唯昭把手里的杯子往旁边放,视线紧盯着清风先生,瞬间就领悟了清风先生的意思,问他:“先生指的是恭王的两个儿子?” “是啊!”清风先生现出个讥诮的笑意,毫不遮掩的嘲讽了声:“我当初去福建路上就听说了朝里这些人出的损主意,说什么恭王世子和小王子有大罪,该送去西北杀鸡儆猴,放屁呢!”他骂了句脏话,又道:“当初鼓吹这点的也是陈翰林他们吧?这么看来,恭王还是要儿子的嘛,我估摸着他也不能不要,就这么两个儿子呢,死了,可未必生得出新的来了。”他句话嘲讽完,说起了正事:“这俩倒真的是烫手山芋,留在京城好吃好喝的供着吧,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虽说他们还小,可毕竟他们父亲造反不是?可杀了吧,世人未免要觉得圣上和您太过无情。不如想个法子了了这事儿,也少桩忌讳。” 宋程濡已经明白清风先生要干什么:“让他们同肃王鲁王样表个态?” “不仅表态。”清风先生斩钉截铁,又从荷包里摸出个核桃来敲壳:“二月二十册封礼,不如就请恭王世子和小王子同陪着,再让恭王世子和小王子给圣上侍疾。他们的父亲是反贼,可他们不是啊,上书同恭王划清界限断绝父子关系,这岂不是很深明大义?” 这才真是杀人不见血,这样来,别说现在恭王立即就要成天底下的笑话,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是日后恭王真的走了狗屎运,别人也都得记着他有两个大义灭亲跟他断绝关系不认他的儿子。 这样来,恭王可真的就是爹不认儿子不要的孤家寡人了,自古以来都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连他自己的儿子都看不起他,他还能有什么能耐? 屋里时安静下来,清风先生丝毫不以为意:“恭王世子和小王子地位尴尬,这样来也是为了他们好,好歹以后最差还能落得个贬为庶人的境地,不必跟着他造反的爹起身异处吧?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圣上会明白的。只是这件事,不好叫殿下去提,不如您亲自去说。”他看着宋程濡:“您直以来就是圣上的纯臣,否则圣上也不会选中六小姐去当太孙妃,这事儿别人来说都不行,殿下去说在圣上心里会显得心机太过,倒不如您说,干干脆脆坦坦荡荡的,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宋程濡立即就应了:“我再叫孙祥清给两位小殿下去润润笔。”让礼部尚书引经据典,把恭王骂的猪狗不如,务必要老少皆宜,妇孺们也能听即懂,彻彻底底的把恭王骂臭,骂的他永世不能翻身。 ☆、一百四十八·杀头 清风先生拍掌大笑:“好极好极。孙祥清这个痴货最是认死理,他要是写,非得借两位殿下的口,把恭王骂的遗臭万年。是个好主意。” 怪道唐大儒跟清风先生虽然是师兄弟可是说不到块儿去,唐大儒可绝对出不了这样的主意。宋程濡正想到这里,就听见清风先生又道:“这些都是要紧的,可是西北战事也同样要紧,咱们在京城做的这些固然重要,可要是西北那边守不住,做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又问宋程濡和周唯昭:“真的就到了这个地步,连传令兵也没消息送回来?山西卫所的锦衣卫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山西卫所的锦衣卫早就已经被子他们给折腾的差不离了,恭王回到封地,头件事是对付镇南王,处理了镇南王的事儿,回过头就是先把锦衣卫所给端了,西北又是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崔绍庭就算是想送信回来,也得过的来才行。 倒是隔壁的州县都有零星的消息往回送,可惜也不是什么好消息。紫荆关和宣府蓟州的消息也源源不绝,却都叫人透着心慌。 宋程濡也替崔绍庭担心,原先还想着镇南王跟定远侯这两个军中大将过去了也是极大的助力,可是到现在那边都点动静都没有,反而定远侯还传回来阵亡的消息,他如今只怕崔绍庭扛不住,而个扛不住,京城如今就算是再好,也危险了。 “我总觉得不对劲。”清风先生摸摸自己的胡子,核桃终于放下不吃了,面色罕见的有些严肃:“崔总制虽说从前擅长海战,可是他毕竟是名将,又在西北适应了六七年之久,这么些年,难道他不清楚鞑靼人的战术?这不大对劲。” 宋程濡已经拿了笔奋笔疾书,正准备写密折递上去请建章帝让恭王世子和小王子上折子,听了清风先生这话眯了眼睛,很迅就反应过来清风先生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是,绍庭他另有打算?”说着话,又下意识的朝周唯昭看过去,崔绍庭若是还会递信回来,那不管是于公于私,周唯昭都理应知晓的,宋楚宜也没有瞒着的道理。 周唯昭却果然摇头:“舅舅并没寄信回来,可我也觉得清风先生说的有道理,舅舅不是那等无能之人,当日他初到西北,就查出战马之事,可见对西北情况早有了解。韩正清的狼子野心,说他之前没有防备,我是不信的。” 宋老太太也正心烦这事儿,跟宋楚宜说余氏最近如何被风言风语烦得头疼惊心,末了忍不住叹气:“当武官的家眷可不就是如此,当初你曾祖母也时常为了你曾祖父忧心不已,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儿,也只得罢了。前天亲家太太过来,也是这么说,应书和绍庭,他们俩文武,如今都身居高位,既然打着要拼拼的主意,那还有什么说的?只希望他们自己心里有谱罢了,我看绍庭那孩子,不像是个冲动的。” 宋楚宜还记得上世崔绍庭是怎么死的,崔家人都遭了算计没落了,可是唯有崔绍庭,他自始至终没有被人算计过,不是他多有心计,而是他实在替代不得----当时郭怀英还在蓟州吃尘土呢,他就已经在福建打出名堂来,倭寇听着他的名儿就头疼,自从有了股倭寇打到过金陵去如入无人之境之后,朝廷上最爱望风奏事的御史们也不胡咧咧了,还把崔绍庭借调去了广东,让他震震这些倭寇。 可惜崔绍庭到了广东打了几场胜仗之后就病不起,否则崔家哪里能倒霉成这样?沈清让在崔绍庭死之前还忌讳几分,等崔绍庭死了,再也不拿她当回事,本来面目彻底漏了出来,从那之后,除了给她个绿衣自生自灭,再没多看过她眼。 她想起这些旧事,抿了抿唇揽住宋老太太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我也是这么说,舅舅必定会旗开得胜的。” 外头宋珏进来,虽然话只听了半截,也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微微笑行了礼坐在宋老太太下手:“虽然还是没有舅老爷的消息,可是西北却还是有个好消息递回来了。” 宋老太太听这话就来了精神,急忙催着他快说,宋珏也不卖关子,咳嗽声道:“黄清大人夺回了武安,捷报已经送回来了。还有里应外合通敌的武安县县令,也被黄清当众杀了头悬挂在城门示众......” 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宋老太太面上带笑,问他:“你祖父知道了?” “还不知道,他同清风先生和殿下说事呢,我想着,晚些告诉祖父也使得,先来跟小宜说个事。” 宋楚宜就跟着他同出了门,看着廊下已经冒了嫩芽的海棠树,问他:“是福建那边有消息了么?” 她直记挂着这件事,韩正清离得太远,她伸不进手去,只好想个法子让能伸手的人给他添堵。 宋珏嗯了声:“郭燕堂亲自传信回来,说是等了孙二狗这么久,总算等到了孙二狗上岸,孙二狗......”他叹口气:“孙二狗托他给你带个话,想手刃仇人。” 孙二狗这人最重情谊,当年崔绍庭把他们这伙人逼得没了法子,孙二狗明明逃出去了,还是不要命的回来要救兄弟们,崔绍庭见他们还有点人性,这才把他们收归己用,留了他们条命,现在他妹妹死了,简直就是要了他半条命,马旺琨这些人还有妻儿,可孙二狗他,妻子早就去了,只留下儿女,儿女和妹妹都是他的命。 她想想:“老孔现在都已经押赴菜市口了,让他手刃老孔是不能了。我给他回个信,将来韩正清的人头,他要是拿得到,就给他。” 韩正清的分量可比老孔的重的多,老孔说到底不过是个工具,真正令人厌恶的幕后黑手,还是韩正清。 ☆、一百四十九·二狗 孙二狗其人虽然重情谊,可也是个绝对的狠角色,真要论起狠来,这帮人里没个人是他的对手,单凭他从在阳泉开始就去了福建做海盗路到现在,能在王伦和韩止身边混出个头绪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宋珏于是把孙二狗给的回信拿出来递给她,自己负手走了段,这才优哉游哉的回头来看宋楚宜:“这是不是离得太远了些?韩止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他也拿韩正清没什么办法啊。” 毕竟个在南个在北,而且在世人眼里,韩止已经是个死人了。 “恨极了个人的时候,没有办法也会想出办法来的。”宋楚宜紧走几步跟上宋珏,歪着脑袋心情有些好:“这你就不懂了。” 个人的执念太深的时候,都能回到从前,还有什么不能完成的?韩止这种人的执念,还比平常人的深的多。 宋珏摸摸她的头有些失笑:“每次你本正经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聪明好似不是祖父祖母教的好,而是你原本就已经经历过了许多事似地。” 本来也早就经历过了,宋楚宜但笑不语,和宋珏同去了前院书房。 周唯昭正谈完了事出来,清风先生跟在他后头,瞧见宋楚宜就眉开眼笑:“小丫头,听说你在福建埋下的那个棋子很了得啊,王伦现在可又多了个义子了。” 孙二狗在信里也已经提了这事儿,说是因为他在王伦的义子们内斗的时候拼死替王伦挡了刀,王伦于是收他当了个义子。说起来,王伦会被义子们的内斗波及,孙二狗这挑拨离间的本事可是功不可没,现在他简直后来居上,成了王伦最信任的人之。 “是个玩手段的高手,怪道你非得选他去呢。”清风先生下了决断:“挺好的,郭燕堂说,托他的福,抓了不少海盗,王伦的三个义子也被生擒活捉了,现在郭燕堂又快升官了。” 宋楚宜倒是并不关心这个,反而问清风先生:“听说最近福建很是太平?” “倒的确挺太平的,如果直这么闹下去的话。”清风先生意有所指:“孙二狗都跟你说了吧?”他瞄了眼宋楚宜手里的信,这信还是他亲自带回来的呢:“最近东瀛自己境内也不大太平,诸侯们内斗的厉害,几个大名分别找王伦买武器,听郭燕堂打听到的消息,九公主所嫁的大名被杀了。” 所以最近倭寇们都是小股小股的出来抢掠,倒是海盗们日益猖狂。 既然说到这里了,清风先生就干脆再进了书房,详细和他们说了这事儿:“九公主所嫁大名被杀,听说取代他位置的正是他的亲弟弟文人吕麻子,他亲弟弟又把九公主立为正妃了,并且还忽然有了大批武器,抢夺了不少地盘,如今比之前他哥哥在位的时候风光多了。” 周唯昭挑了挑眉:“韩止?” 王伦如今混的极好,不少大名还得巴结着他,武器都是从他那里买的。韩止现在又极得王伦信任,他是绝对有能力给九公主提供这些武器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九公主韩止跟文人吕麻子合谋杀了原先的大名,还是原先的大名就那么倒霉了。 “韩止野心不小啊。”宋程濡眉头微皱:“这人倒真是个大患。” 扔去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偏偏还野心这么大,看来他逃往福建的时候就早已打算好了要去找九公主了,可是东瀛跟大周语言不通,且又乱的很,他居然也能先在王伦手底下站稳脚跟,步步为营到现在举掌握了九公主手里的资源....... “现在他不是我们的大患。”宋楚宜很是开心听见韩止这么卖命,他越是卖命,就说明他越是对从前的经历耿耿于怀:“从知道要他死的是范良娣之后,我们就已经不是他的第号敌人了,现在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他的亲生父亲。否则,他为什么要化名韩正?这样想,他越有能力和野心,不是越值得开心的事吗?” 这样,事情才会更加有趣啊。她实在太想看看韩止收到那封东平郡王的信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表情和反应了。 “之前听说范世坤被搞的头晕脑胀。”清风先生肯定了宋楚宜说韩止记仇的说法:“他哪儿都不打,门心思去找台州的麻烦,范世坤最多的次,折损了两千多人,直接降了等。现在范氏族刚被下令灭族,九公主在东瀛又暂时站稳了脚跟,说不得他真的要去找韩正清算账了。” “就算他不去,九公主和孙二狗也会叫他去的。”宋楚宜扬了扬手里的信:“挺好的,现在他把孙二狗看的跟关山关海样重,到时候他真的想做什么,少不得孙二狗。孙二狗总会给他最好的建议的。” “啧啧。”清风先生摸摸下巴,觉得有些冷:“你这给人挖坑的本事.....这么防患于未然,如果你是个男的多跟着崔总制打几年仗,说不定现在西北的局势就不会这么难了。” 说笑阵,外头就来报说四少爷送信回来了,宋琰路上遇到伙劫道的,不过不巧,正好宋琰被当地官员送着出城,那伙劫道的都被就地法办了。 清风先生听的笑了声:“好啦,我也找我徒弟去了,剩下的事儿我也帮不上忙。去蜀中还能看着点我徒弟,别叫这傻小子吃了亏。” 原本清风先生也说从福建回来就要去蜀中找宋琰的,宋程濡点了点头,宋珏笑着说要给他送行,他摆了摆手:“今天不行,我还得去看看菜市口杀头呢,多热闹.......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过两天吧,我估摸着,过两天西北就得有消息传回来了,不是说黄清把武安都给抢回来了吗?崔总制这人做事,是有章程的,你看,自从夺了肃州之后,他就没了动静,这可不像他的作风,之前他倒是好像刻意用黄清拖住恭王太原府的人马的......” ☆、一百五十章·震怒 清风先生等着看热闹的同时,恭王也已经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韩正清信里说的那样肯定,说是等着听好消息,他也就门心思的等着听这好消息了。 为着这个,就连武安又被黄清给打回去了,他也强自压下了心底的气----反正要是韩正清的事儿真的成了,这京城入他囊中简直指日可待,个小小的武安,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这阵子也大约知道了韩正清究竟是想做什么了,没别的,太久没动静,他心里不安稳,送了好几次信去给韩正清,韩正清想必是被他的不安给弄的烦了,也不再瞒着他,说是叫他等着,建章帝的死讯传出来之后,周唯昭也就完了,等到京城乱起来,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他开始不相信韩正清能有这份能耐,可是韩正清的信使把韩正清在京城的人脉说,他就又服气了,人家为了今天可是做足了准备,人也是早早的就安插下去了,这份心机手段,如果不是大范氏自己要作死,恐怕这好处决计轮不到自己来捡,他心里隐隐对韩正清这样的饿狼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以后韩正清过河拆桥,或是借着他生事过后脚踹开他,可现在却极为庆幸韩正清投向了自己。 有了这份保证,他对待韩阳就比之前还要宽容的多,这毕竟是韩正清的儿子,不管是为着什么,现在对他好点总是没错的,毕竟还得靠着韩正清呢。就连韩阳来信说是已经说服了威海卫的的人交权,让他给辎重粮草,他也二话不说的就准备要给。 只是正吩咐押运官给威海卫押运粮草和补给,吴峰就有些担忧的开口劝阻:“威海卫又臭又硬,简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实在叫人有些于心不安。王爷不如再等等,属下往威海卫走趟......” 他对恭王真是掏心掏肺,毕竟虽然出身世家,可他家早已没落,他自己又是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在家里没少受磋磨,要不是恭王给他口饭吃,又把他提拔起来,他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韩阳虽然不算是那等纨绔子弟,可是才干怎么看怎么般,威海卫连吴千离都搞不定,他却去了不到个月就敢说威海卫已经答应归顺了,怎么看怎么透着蹊跷。实在不能叫人轻易相信,说不得是在吹牛。 恭王却忽然想起韩阳走之前特意来神神叨叨说的那番话,大有深意的瞧眼吴峰,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韩阳说的是,吴峰好似的确看韩家不怎么顺眼,说了好几次叫他不要那么相信韩正清,又处处掣肘韩阳......想到这里,就又联想起了令长史的死,目光渐渐的就变了,半响才咳嗽了声:“你跟他字不合,去了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来。再说,他父亲都起兵帮我们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管好自己的事也就罢了。” 原本是要吴峰去打黄清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觉得把他放在身边放心,虽然说他还是觉得吴峰不至于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可是疑心这东西要是有了,那要消就难了。 现在吴峰说的这话,就叫他心里很是不舒服,韩正清父子现在在他眼里都是左右手大好人,吴峰说这话,既不好听,又让他隐约觉得害怕,语气自然就重了点。 好在吴峰自己却不觉得这语气有什么,他在家里受惯了气的人,爬上来也费尽了力气和苦难,从来不擅长跟人交流,后来见的事多了,就更不喜欢多说话了,人际关系上窍不通,现在恭王说这话,他就摇了摇头:“属下总觉得韩公子有些不对。” 是真的不对,从去搜韩阳的家他就觉得韩阳的态度不大正常了,可偏偏恭王不肯信。 恭王被他翻来覆去的说韩阳有问题给弄的烦了,都说不要说了,他却还是没完没了,真是烦的人头痛,正要大雷霆,外头却忽然来人说是京城有信来了。 终于来了!他等京城的消息等了这么久了,早已经等的望穿秋水,哪里还顾得上吴峰,看了他眼,皱着眉头让他出去,自己兴高采烈的让人进来,满眼都是期冀。 可是来报信的人却脸垂头丧气,见了恭王这模样把头垂的更低,声音低的跟蚊子哼哼也没甚差别:“王爷......听说,听说......” 句话要说不说的,原本恭王就悬着颗心七上下的不得安稳,现在看他这副形容,恭王颗心直挺挺的往下沉,怒气上头从桌子上翻出来踹他脚,气不打处来:“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王听的累得慌!” 那人挨了脚忙不迭的又跪起来,这回不敢磕磕绊绊了,口气就把话给说全了:“现在武安那边逃回来的兵士们都看过了朝廷的邸报了,说是圣上大雷霆,下了命令对范家和韩家夷族,还昭告天下,说您......您谋害亲父不管儿子陷害侄子.......大逆不道,罪不可恕.....人人......人人得而诛之!” 这几句话没头没尾的,可是恭王几乎片刻就明白了,听的怒气上头,手脚乱颤,下意识想抬脚踹人,可脚才刚抬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人已经直挺挺的往后倒了。 他这摔后脑勺直接着地,登时就头晕目眩,眼前片模糊,连人也看不清楚了,直到吴峰带人闯进来急急忙忙的搀扶他起来,又忙着去喊大夫,他才愣愣的转过头看了他们眼,又木然的闭上眼睛。 定是弄错了,定是黄清这个老匹夫故意使坏放出这个消息来诈他,来乱他军心的,否则韩正清那里怎么不送消息来? 韩正清这人办事向来牢靠,他既说安排的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失手? ☆、一百五十一·人去 晋地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晚,都已经二月过了,寒风还是刮得人脸疼,刺客恭王却不只是脸疼,他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挤到起去了,他满心以为建章帝会死的。com 他原本也不是那么想建章帝死,毕竟建章帝之前并没有亏待过他,虽让他早早就藩,可是能给的都给了,给的还都是最好的,年四季的年节,也从来没忘记叫天使来颁赏,他记得建章帝的好,却也没法忘记建章帝到后来是怎么对他横眉冷目,是怎么选择维护太子,择定周唯昭当太孙,还狠狠地准备叫他声名尽毁。 同样是儿子,同样是嫡出,他从小就在让,现在不想让了,挡在前面自然就该去死,建章帝是那颗最大的拦路石头,自然是该去死的,而且很该死,只有他死了,这天下才会彻底乱起来,这天下彻底乱起来,他才会有机会-----他在名声上已经立不住了,他毕竟是造反,反的还是自己父亲,指望正统清流们接受他简直难于上青天,那就只能走乱世枭雄的路子,偏偏天不遂人愿,偏偏建章帝有那样的好运气,他看韩正清的信,韩正清分明安排的天衣无缝,处处都考虑到了,本来该是没有意外的,可偏偏意外就生了。 他坐在床上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才算是平复下来,额头上冒着冷汗,面上却潮红片,头阵阵的剧烈的疼起来,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指着吴峰咬牙切齿的让他去查:“去!我不信!” 他不信,这绝对是黄清的阴谋......可是自己心里却半点底气也没有-----要不是真的事了,怎么可能说的这么头头是道,韩正清又没病,总不至于把自己的计划宣扬的到处都是,他心里更是乱的厉害,骂完了这句就如同锯了嘴的葫芦,动也不动了,跟死了样。 可是躺着也不能就叫眼前的烦闷都烟消云散,他撑着身子起来,亲自写了信盖了戳,挑了信使让人给韩正清送去。 信送出去了,他想想,觉得不管怎么样,身后总还有个垫背的,心里就更安稳点,时又觉得如果真的如同听见的消息所说,儿子们又要危险了,名声也毁的干净了,又忧心的饭都吃不下,脾气也暴躁的惊人。 定远侯他们可没空管恭王暴躁不暴躁,他们来威海卫已经月余了,有白群在,又有定远侯坐镇,韩阳韩语两个人又都是聪明的,在军中混过不少日子,因此已经把威海卫的事处理的七七,几个白鹳原先的千户百户都已经答应了同他们起事,这就已经足够叫定远侯心花怒放了。 韩阳更是欣喜的往嘴里连扔了好几颗花生:“幸好总算是成了,再迟,我都怕晋中镇南王撑不住......”他呼出口气,又喝了口水:“现在只要等辎重粮草到了,咱们就奔赴晋中,好好打吴千离个措手不及!” 吴千离固然厉害,可是定远侯名气却比他大的多了,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看定远侯不止是名气,本事也强的多-----威海卫虽然还算的上大部分心向大周,可也有少数几个反骨,定远侯二话不说,当夜就这些人的头个不剩的都给削了,软硬兼施,加上白群,才算彻底拿到了威海卫的掌控权。 有了定远侯,晋中本身又有镇南王和胡应明坐镇,威海卫还有万三千多人,他就不信,还打不赢吴千离。 韩语头上拍他下,让他坐有坐相,这才把头转过去看着定远侯:“现在崔总制的处境可有些不利啊,咱们还是只能看着吗?” 也谈领着人四处乱冲乱撞,听说紫荆关那里岌岌可危,他有些忧心:“要是紫荆关旦守不住,京城可就危险了......” 定远侯倒是比他乐观的多,笑了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担心又能怎么样?现在咱们也只能做好自己的事,就算咱们去救紫荆关,怎么去?” 中间隔着多少道关卡,全是恭王和韩正清的地盘,他们要是去,救什么紫荆关?全然是在找死。 韩语心里就有些沉甸甸的,命只有条,他有些怕了。 反倒是韩阳半点怕的意思都没有,仍旧天天兴冲冲的跟白群四处乱窜,虽然他当初说自己挑人,可是身边却还是有恭王派来跟着的,他把他们都给关起来,反正恭王最近也没什么心思管他的事。 直到粮草到了,他才听说恭王出了事,听的两只眼睛都放光,回去就同定远侯和韩语说了,眉毛都飞扬起来:“幸亏您当初让人上京去报信,恐怕也就是您的报信起了作用!”他面说,面忍不住后怕,要是真的让恭王韩正清成了事,京城完了换了天,那他们这些人可就等着被清洗吧。 定远侯也听的心惊胆战,看着韩阳和韩语都是脸的后怕,忽然又笑了:“你们瞧,京城哪里用得着我们担心?咱们做好自己的就是了,粮草已经到了,晋中撑不了多少时候,咱们这就走吧!” 好消息总是让人振奋几分的,韩语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已经瞧见韩阳兴奋的点头了。也就忙笑着应是。 原本等这么久就是因为恭王扣了威海卫的粮草,威海卫什么都没有,现在粮草到手了,他们又是去晋中救人的,根本就不在乎和恭王撕破脸,回去先把押运官给杀了祭旗,当天夜里就拔营往晋中赶。 等吴峰那边收到消息的时候,早已经是七日之后,威海卫也早已光溜溜的什么也没剩下,全被定远侯和韩阳韩语带走了。 恭王这回急的真是头嗡嗡嗡的响,口气没上来直接气的双眼通红,差点要跌下床:“人没了?人怎么能没?!......你是火的话本王怎么没听懂?韩阳呢?!” 韩阳可是韩正清的儿子!他能跑哪儿去?能带着威海卫的万三千多个人去干什么?! ☆、一百五十二·断绝 那是万三千个人,别说这么多人,就是这么多兔子,过境也该有响动,什么就叫做人没了?!他急的心头热,喉咙痒,噗的吐出大口血,这才觉得喉咙和肚子里略舒服了些,盯着吴峰紧紧的看,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吴峰尽职尽责的很,早已经打听清楚了,也根本不避讳:“往晋中去了,刚把隔壁的苑南县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以支援吴统领的名头骗开了城门,进了城就把县令捉了,杀了头,又另外安排了人当县令,路往晋中去了。” 恭王也不傻,就算现在头疼欲裂,想想也就明白了,韩阳这是直在耍弄他!从开始说要选人,从跟吴峰闹起来,他根本就是存心要去威海卫,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也不是为了要在他面前博个出身,分明就是要跟他做对! 可亏的他能把戏演的这么像,恭王思及自己居然答应让他自己选人,又听了他的话给了辎重和粮草,忍不住又想咳嗽,好容易才忍住了,还是忍不住闷哼了几声,头昏昏沉沉的厉害,靠在枕上,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了这口恶气,到了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信任韩阳?还不是因为他有韩正清这个当爹的! 韩阳是韩正清派来帮他的,传口信的,可是现在想起来,韩阳传的这个口信没什么用处,算起来他来了太原以后也没干过什么正事...... 还有韩正清,口口声声说他有多手眼通天,计划有多天衣无缝,可是到头来,次又次,就没成过什么事! 吴峰递上了熬好了的药递过去,也知道恭王大约是被这些消息砸的头晕眼花了,等他喝完了药才道:“他们要是去了晋中,就能跟晋中崔家那帮人形成里外之势......” 他是个务实的人,此刻也不管话是不是难听了,就算看见了恭王的脸色也只当没看见,苦心孤诣的劝他:“王爷,现在咱们靠锦乡侯未必靠的住,韩阳不管怎么说毕竟是锦乡侯的亲生儿子......” 这才是叫恭王最恶心也是最担心的点,韩阳毕竟是韩正清的儿子,他会这么做,总不能忽然得了失心疯了吧? 可韩正清为什么要撺掇韩阳去帮崔家?韩正清不是也跟宋崔两家都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吗? 他茫然的搁下手里的碗,头晕的厉害,放了碗吩咐吴峰:“你领兵去支援吴统领......”话还没说完,外头就说前线那边来人了,他忙让人请进来,之前那批报信的说的不尽不实,都是道听途说,他心里还抱着丝侥幸,希望是自己听差了。 可偏偏来报的又不是什么好消息,话说的跟上批来的说的差不多,还额外补充:“世子和小王子上书......自请跟您断绝关系......” 恭王没等他说完,已经抄起手边的碗啪嗒声砸了下去,用力之大那些砸破的碎片还反弹到了他手上,可他现在根本顾不得疼,拳头捏的咯咯的响,连小腹也扭着疼了起来,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位了。 信使缩了缩脖子,噗通声就跪下了,瑟瑟抖的打着哆嗦,他手里还就握着这份叫天下人都打了鸡血似地谈论的奏章呢,想了再想,才敢把奏章递上去:“这......是......武安那边收到的邸报,卑职给抢来了......” 还不如不抢,吴峰冷眼看他眼,劝恭王别看了:“两位殿下毕竟身不由己,他们现在在京城,举动都受别人的控制,肯定都是违心的。” 倒不是违心的,周唯昀坐在卢皇后榻前抹眼泪,小小的孩子,自从母亲死了以后,连父亲也抛弃了他不要他,他虽然小,可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却从来不差的,哪里不知道父亲犯了大逆不道的事,现在宫里的气氛天比天严重,他就算是被卢皇后照顾的很好,也免不得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心里更是战战兢兢,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直揪着颗心,对于个什么苦难都没受过的小孩子来说简直太难了,他早已经快支撑不住,现在由着他的皇祖父和皇祖母给他们寻了条出路,拿定了主意,他心里反而踏实了。就是建章帝不怎么愿意见他们,他们心里还是忐忑的厉害。 卢皇后自己从建章帝醒了之后也没见过建章帝几次,看这两个小孙子吓成这样也是心酸,可是心酸归心酸,她现在已经什么决定都不敢再做,建章帝既然要他们上折子跟恭王断绝关系,心里总还是念着点血脉情分的,她还敢再说什么,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荣成公主面劝周唯昀和周唯阳,面给卢皇后递帕子擦眼泪:“母后也别哭,哭什么?他们跟恭王脱离了关系难道不好?他们的身份毕竟尴尬......”话说到这里,又郑而重之的看着两个还团孩气的侄子叹了口气:“虽说你们年纪还小,可是形势比人强,你们也该知道知道是非曲折。这事儿,你们怨怪我们吗?” 周唯阳还需要人抱在怀里,对她的话懵懵懂懂,根本听不明白,周唯昀稍稍知道些,可是也有限,听了荣成公主的话却连忙摇头------嬷嬷们都跟他们说了道理了,是父王不要他们,是父王起兵造反想要杀了皇祖父他们,他虽然小,却也知道造反是什么意思。 荣成公主也有些心疼,见他摇头心里却又欣慰,点了点头夸了声:“好孩子......你父王把你们抛在京城的时候,也没想过你们的处境。你就当你们父子缘分浅罢,日后再也别提他。” 卢皇后抿着唇看过来,还是有些担心。对着自己的女儿却不用跟别人那样遮遮掩掩的,想了想问:“你有没有听驸马提过,他们两个......以后可怎么办?” ☆、一百五十三·说亲 卢皇后如今是被吓怕了,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厉害,真是恨不得从头到尾就当个隐形人,荣成公主瞧眼两个孩子,再看看母亲,心里不是不难过,可难过有什么用?他们自己的父亲都不心疼他们,现在能走到这步都已经是他们交了大运。 她手拉了周唯昀,面却还是朝着卢皇后的,声音也放的轻轻的,就怕卢皇后着急上火:“肃王到现在还未有子嗣,父皇的意思,是把昀儿和阳儿都过继给肃王。” 肃王是有孩子的,可不知道怎的,就是生不出儿子来,连生了六七个,全是闺女儿,竟无个男孩儿,也是因为这点,他也就不能跟端王比,越的老实了。 这回建章帝没醒之前说选代天子,这两个也都缩着头没出头,建章帝对这点就很满意,说到底都是他的儿子,有了不好的,就越衬出这两个的好来了,也就想着肃王。 卢皇后果然皱起了眉头,可是个不字到了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恭王倒是亲生父亲,可是他哪里像真的父亲?反出去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两个孩子会处境难堪。既然不能说不好,她见周唯昀瞪大了眼睛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反而打起了精神劝他:“你肃王叔也是个好的.......”说到这里就已经觉出了不对,立即改了口,耐心至极的劝导他:“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不再对你藏着掖着,你父王是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如今你们同他断绝了关系,原本高墙圈禁生也是常有的......”她握住周唯昀的手,面色放的极为郑重:“当初你父亲就是我给惯坏了,这世,祖母做的最失败的事就是自以为是,太宠你父亲,把他宠的天翻地覆,所以旦对他没从前那样好了,他就觉得自己受了苦受了磨难。连这样的错事都做的出来。你们却万万不能步他的后尘,你肃王叔是个老实的,这样也极好......” 周唯昀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却知道建章帝既然下了令,他们就只有接受的份,含着眼泪重重的点头。 还是荣成公主牵着他出来,又教他许多道理,最后蹲下身子替他理理衣襟:“你别觉得这是皇祖父不疼你,恰恰是他疼你,才这样做。你想想,你日后是不是还叫他皇祖父?” 见周唯昀眼泪汪汪,又亲自拿了帕子替他拭泪:“你肃王叔又没有儿子,有了你们两个,高兴还来不及,定会对你们好的。他日等肃王再回封地,你作为世子,论理是能呆在京城的。你照样能留在我们旁边。快收起眼泪莫再哭了。” 周唯昀果然擦擦眼泪,低声说了声谢谢姑姑,荣成公主抿抿唇,亲自牵着他送回去殿里,交代了乳母等人好好伺候,这才往鸣翠宫去。 卢太子妃正忙着看礼部着人送来的太孙妃册封仪式上要穿的礼服,见了她来弯了弯眼睛,招手把她唤道身前:“我正好说要去请你和十二娘,你就来了。” 荣成公主上前瞧了眼就笑着夸了声好,听她这话挑挑眉:“请我们做什么?” “崔府老太君挑中了你家小叔子,想来探探你的口风,请我做个中人。”卢太子妃扫阴郁,这些天她是真的开心,跟太子虽然没有情分在了,可是太子能识时务安安分分的呆着,已经就是给周唯昭帮了大忙,周唯昭的册封仪式又近在眼前,她这辈子只盼望儿子好了,如今哪里有不开心的道理。 倒是荣成公主手上捧着的明珠骨碌碌的滚落在地,慌得湘灵等人连忙去捡,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偏过头去看着卢太子妃,诧异的瞪大眼睛:“你说,崔老太君瞧中了景川?”说完又有些错愕:“这可是......她瞧中了景川,想配给谁?” 自家小叔子是个极好的人物,要出身有出身,要本事有本事,最难得的是家风正,到了这个年纪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无,家里也有不许纳妾的规矩,人又实诚。可有点不好,就是太死板了,这么久了,真正放在心上的也就是个宋楚宜,镇南王妃为了这事儿几乎都要愁白了头,要不是现在她更担心镇南王的生死和安危,恐怕还得忙着到处给叶景川找媳妇儿。 卢太子妃觉得荣成公主是在装傻,看了她眼有些奇怪:“我找你和十二娘,你说是想配给谁?这倒是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荣成公主听卢太子妃说了崔老太君对叶景川的赞赏,又听卢太子妃说崔华鸾的好处,忙不迭的摆手:“这话你可别对我说......”说完又叹口气:“驸马他弟弟这人是个死心眼......”说到这里又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不能说人家现在还惦记着你儿媳妇,没心思谈婚论嫁吧?只好顿了顿,这才道:“现在父亲远在西北生死不知,哪里有心情提这茬事儿呢?何况,郡马不是也还在湖北未归么?若是照我说,还是先放放......到时候再说这事儿也不迟。” 卢太子妃顺着她的话点头:“老太君也知道这点,只是觉得两个孩子般配,所以只是托我提提,成不成的,两家人心里有个默契,来日再好好商量。” 话都说到了这里,荣成公主只好苦笑声:“既然如此,回去我先问问母亲的意思,再叫驸马去问问景川......”心里却觉得这事儿再不能成的,叶景川别瞧着脾气好,可是固执着呢,要不固执,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到福建去受苦了。 卢太子妃点头,又听荣成公主说了建章帝欲把周唯昀和周唯阳过继给肃王的事,阖上眼睛会儿才又重新睁开:“这样来母后也放心,的确是好事......” ☆、一百五十四·心思 晚间周唯昭和宋楚宜回来,就听卢太子妃说了周唯昀过继的事儿。 宋程濡上的密折正中了建章帝的心思,下子就把困扰了建章帝许久的麻烦解了,建章帝还是太重情义,哪里可能真的不管两个孙子,这么来,就更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帮两个孙子打算了。 毕竟都还小,建章帝私下告诉周唯昭:“你别怨皇祖父偏心,也别觉得皇祖父没有斩草除根......”他负着手看着窗外翻飞的蝴蝶,再看看铺了地的地锦,叹口气,仿佛下子老了好多岁:“要是真的没了人情,这世上就少了很多趣味了。虽然九五之尊必定要狠的下心,可是抬抬手能放过去的事,就放放吧,抓着不放,实在太累了。” 周唯昭知道建章帝因为从小没得到过多少感情,就越的重视感情的毛病,闻言自然不会反对,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没把这两个孩子贬成庶民罢了,把他们过继给了肃王,以后留在京城,照样在眼皮底下。何况现在毕竟都还小,教教,未必就会变坏的。 他既然早就知道,因此也就不当回事,扶了卢太子妃坐下,替她倒了杯茶,顺手又给宋楚宜也倒了杯,笑着道:“皆大欢喜嘛,肃王叔毕竟没有儿子,两个弟弟也毕竟还小,没必要赶尽杀绝。” 卢太子妃当然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听他这么说就点头,她原本也只是提醒提醒儿子,既然儿子有了打算,她也就不再说这个,转而问起了宋楚宜:“明姿的身子好些了吗?” 宋楚宜知道卢太子妃整天都忙的像是个陀螺停不下来,也知道她心里为着卢家的事难受却不能说,也很愿意顺着她的话让她尽量少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因此就笑着点头:“好着呢,如今小腹已经微微凸起来了,祖母说,我这个当姨姨的该给预备小衣服小鞋子了,我正愁呢,不知道花样子该绣什么样的好......” “哪里就有这么急?”卢太子妃失笑:“满打满算也才四个多月,现在该是送糖钱的时候罢?不过提前预备起来倒也使得......”想了想又猛地摇头:“不不不,现如今你还是先别忙这件事,我还有件事要同你说呢。” 周唯昭瞪大眼睛瞧她眼,再瞧瞧宋楚宜,咳嗽声:“母亲不是催我们罢?我不是说了,小宜年纪还小,再过两年......” 宋楚宜及笄嫁的他,可是他直听师母说,女孩子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走趟,年纪越小就越是危险,哪里舍得宋楚宜受这个苦,私底下也早已经同卢太子妃达成了默契,现在听卢太子妃忽然提起向明姿的事来,还以为卢太子妃是羡慕了,想催着他们也赶快生个。 卢太子妃茫然抬头看他眼,再瞧宋楚宜满脸通红,心里又是气又是好笑,伸手在周唯昭头上轻轻拍下,嗔了句:“说什么呢?!哪里是为着这个?”早就说好的事情,她又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恶婆婆,怎么可能出尔反尔,瞪了周唯昭眼,就拉着宋楚宜的手说了崔老太君的交代,末了又问他们:“你们说,这门亲事可行不可行?” 周唯昭倒是没料到是为着给叶景川挑媳妇儿的事儿,不由去看宋楚宜,却见宋楚宜也正朝他看过来,两只眼睛清清亮亮的,便忍不住笑了:“原来母亲是想做媒人了,倒吓了我跳。”问明白了卢太子妃已经探过荣成公主的口风,想了想叶景川的脾气,思索会儿慢慢的摇了摇头:“当初也同去过阳泉,同在晋中呆过许久,我瞧着景川对表妹并没那个心思......”说到这里又停了停:“不过这小子从福建回来之后说不定变了心思也未可知。等我去探探口风好啦。” 他跟叶景川算是自小的玩伴,童年时也就叶景川还能时不时的出远门去龙虎山陪他段日子,要不是真正喜欢宋楚宜,换做旁的女孩子,叶景川喜欢的,他是决计不会碰的。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叹口气。 卢太子妃却有些欢喜:“承崔老太君的情分许多年,且崔老太君又是小宜的亲外祖母,她有吩咐,我自然是想着要成人之美的。你同叶家小二情分极好,去问问也是好事。有了准信儿,到时候再叫荣成同镇南王妃提提,镇南王妃若是也有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楚宜却有些想皱眉,等和周唯昭从鸣翠宫出来,就转头看了他眼:“叶二少爷大约是不会同意的。” 周唯昭摸摸她的头,把她揽在怀里引着她走,面轻轻笑了声:“我知道,不过还是要问问。不问问,那个傻小子怎么会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意?” 宋楚宜就忍不住诧异挑眉:“这么说,你也瞧出来了?”见周唯昭笑而不语,忍不住稀奇:“我见过许多聪明人,可是就连我大哥哥也没你懂女孩子的心思......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太子也不像是那等体贴女孩子的人啊。 周唯昭负着手伸出只小手指来摇了摇,示意宋楚宜来牵着,等宋楚宜握住了,才笑的有些得意:“这得感谢师母教的好啊,师母从来觉得男孩子们粗心,又不喜欢男人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对我们都是耳提面命。” 天师夫人倒真是个奇特的女子,同秦夫人也差不离了,宋楚宜笑笑,跟着周唯昭走了几步,百褶裙裙摆上绣着的蝴蝶随着她的走动如同活了般,在灯下仿佛飞了起来,她随着他穿过长廊花海,远远瞧见永安宫的宫灯,这才喔了声:“怪不得咱们殿下每每这样懂女孩子的心思......” 周唯昭手掌伸开把宋楚宜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拽把她拽到身边,低头刮了下她的鼻子:“别瞎想!不是懂女孩子的心思,是只想懂你的心思。” ☆、一百五十五·心意 说归说笑归笑,第二天周唯昭却真的找了机会去瞧了叶景川一次,叶景川如今也能光明正大的回京了,却还是待不住,几次三番的差点自己要走。 他父亲在西北生死不明,他哪里坐得住,天天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原本见了周唯昭就想开口让他劝一劝叶景宽放人,可没想到周唯昭开口说的却是他的亲事,不由得愣在当场,看了周唯昭半天没反应,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现在你同我说这个?!” 他父亲现在生死不知,西北那边乱作一团,周唯昭却来找他说亲事,疯了罢?! 他没好气,周唯昭却按住他肩膀:“别急啊,又不是要你立即就成亲。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去西北吗?可是你也不想想,去了一个你父亲,你母妃就吓成了什么样?听姑姑说,镇南王妃如今夜夜都睡不好,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却半点用处都没有。你要是现在去,不是要她的命吗?” 说起母妃来,叶景川的肩膀耷拉了一半,目光望向远处起起伏伏的隐隐的山的影子,心里很是有些不好受:“可要我在京城等消息,我又等不住。” 周唯昭怎么会不清楚他的心思,伸手给他倒了一碗酒递过去,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去看,半天后才轻轻叹息一声:“所以才问你有没有订亲的意思,若是有了这一桩,你母亲也能分开些精力,不那么担心。” 叶景川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踌躇,镇南王妃胆子本来也不大,镇南王的事已经叫她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如果他也一声不吭就跑了,说不得真的如同周唯昭说的那样给吓出病来,可是要说让他娶亲...... 他又并没有喜欢的人,当初倒是真的有个一心想要求娶的人,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何况对象是崔华鸾的话......他又不喜欢崔家大小姐,若是真的为着让母亲放心就去提亲,岂不是骗了崔家大小姐? 何况他还是要去西北的,要是死在了西北,那崔家大小姐岂不是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他皱着眉头,想也没想,立即就摇头拒绝了:“这不成......” 周唯昭背着手,并不为他说了不成两个字就劝他一大堆话,顿了顿紧跟着问他:“是这个不成,还是亲事不成?这个不成,你有喜欢的姑娘,也可以就趁此机会定下来。” 是这个不成,还是亲事不成? 叶景川一时被周唯昭这话问住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就瞪大了眼睛,可他竟然不能立即就开口说是亲事不成。 这叫他心里有些惶恐,他当初还口口声声要一生一世喜欢宋楚宜的...... 周唯昭察言观色,忽而伸手再次按住了他肩膀,把他带到窗边坐下,认真的瞧着他:“你从前说一生一世,是因为你还小,经历的事情也太少。不知道一生一世到底有多长。一生一世多漫长啊,古往今来,有哪个人真的就能一生一世守着一个人?就连写了小轩窗正梳妆的东坡居士,不也有那么多红袖添香的小妾么?不也没有断过红颜知己么?” “景川,不是所有的承诺都要费力去做到。”周唯昭再给他满上一碗酒,垂下眼睛:“何况这承诺也不公平,小宜和我难道会因为你守了这个承诺而开心吗?若是你没有喜欢的人也就罢了,可是你若是真有喜欢的人,却还为着一句刻板的话就放弃喜欢的人,这岂不是太蠢了?” 叶景川被他说的有些慌乱,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在惠州渔船上卢重华苍白秀丽的面孔和她那双晶晶亮的眼睛,那时候海边一轮明日初生,蔚蓝的海上倒映着阳光,美景美人相得益彰,让人连眼睛都忘记眨,那是自从在京郊树林看宋楚宜之后,他头一次不敢直视女孩子的眼睛...... 他心里有些乱,站起来垂了头,说了句再想想就夺门而出,漫无目的的转了半日,最后停在卢府门前,踌躇半响,终究还是回了家。 镇南王妃正听荣成公主说了崔家老太君的意思,见了他回来,有些欢喜的朝他招手,让他到了跟前,想了想就把事情告诉了他:“华鸾姑娘我瞧过好几次的,相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崔华鸾论身世也不差宋楚宜什么,崔家嫡系的嫡长女,身份就算是去当太孙妃也足够了,更别提她师从秦夫人,又是崔应书和端慧郡主的亲生女儿,自己又极为能干爽利,镇南王妃还只当叶景川再也不可能找到比宋楚宜更好的,可是再没料到崔家竟然会主动透露出结亲的意思,一时连对镇南王的担忧都冲淡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有了笑脸。 荣成公主也在一旁微笑:“小叔觉得怎么样?虽然说私底下谈论人家女儿不好,可是你们毕竟曾经在晋中也是一同相处过的,也算得上知根知底......若是你觉得好,那咱们两家就先换了庚帖........” 叶景川垂了头,茫然看着镇南王妃半响,觉得脑子乱的厉害,不答她的话,反问她们叶景宽在哪里,问明白了又径直往叶景宽那里跑。 镇南王妃根本叫不住他,不由有些埋怨:“这孩子,最不让人省心!” 叶景宽也是一般说他:“这又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亲又不是什么要去喂老虎,你吓成这样做什么?崔家姑娘哪里不好?” 叶景川虽然怕哥哥,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只有跟哥哥还能商量几句,埋下头呼出一口气:“也不是不好......就是........” 叶景宽手里拿着本书,闻言抬头看向他:“就是不喜欢吧?” 叶景川大松一口气,被说破了接下来也就顺当的多了,坦诚的点头。 ☆、一百五十六·突袭 叶景宽早就听周唯昭提起过他的事,拿书往他头上拍,觉得跟这个木头还是要把话说的明白些才能点醒他,干脆就问:“那你有喜欢的了没有?” 见叶景川皱着眉头,又坐下来:“你要去西北也成,可你也总得叫人放心。若是你还糊糊涂涂的连自己的事都定不下来,谁敢把你放去那么远的地方?别说母妃要吓死,就算是我也担不起这个心不是?” 叶景川被他逼得急了,对着自己亲哥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咬咬牙,思量了半天跟叶景宽推心置腹的交代了自己的茫然。 他从前喜欢过宋楚宜,所以现如今知道自己大约是同样也对卢姑娘挺有好感的-----这两者给他的感觉都差不多。唯不同的是,卢姑娘好似并不如当初宋楚宜般对他处处避让。 叶景宽听他说完,嘴角就有了点笑意,自从错过了宋楚宜,他也直担心自家这个傻弟弟恐怕得打辈子的光棍,现在看他能上道,真是恨不得念佛,板着脸咳嗽声:“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人又不丢人,直接说不就是了?” 最难说出口的都已经说了,现在他也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叹口气:“可是我曾经说过这辈子都不喜欢旁人的......” 叶景宽被他气笑了:“你刚见过太孙吧?殿下说什么?殿下让你真的守辈子了?你怎么就是脑子不会转弯?小孩子当初不懂事,现在也还不懂事吗?你要是真不成亲,第个气死的就是母妃!”训完了才跟他说道理:“是不是还担心卢姑娘?若是担心这个,你若真是喜欢人家,倒不如诚心三媒六聘把人家娶回来,卢家被火把火烧干净了,她虽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这些亲人,到底是个女孩子。” 叶景川还是杵在旁有些犹豫:“可我要去西北的......” “当初卢姑娘不也去了惠州?人家不是寻常姑娘,你若是真的喜欢,扭扭捏捏的反而落了下乘,老老实实和人家说清楚。成不成的,自己以后也不至于揣着颗石头。”叶景宽开始往外赶人:“我正忙着呢,西北那边黄大人送了战报回来,说是武安夺回来了,我想托人同上前线去,到时候打听打听父亲的消息。你若是真的为了家里好,就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吧,也让母妃少操些心。” 镇南王也正担心家里的镇南王妃,旁的倒是不怎么怕。可镇南王妃的胆子却是真的有些小,经不得吓的,他没了消息都这么久了,只怕镇南王妃是吓得不轻。 崔应允正跟崔应堂结伴来城墙上送饭,看着底下的人把饭放下去了,才跟镇南王叹气:“这样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靠着城里的几千人,他们已经支撑了三月有余,已经是奇迹了,剩下的都是些平民百姓,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们上阵杀敌不成?吴千离的攻势越来越猛,恐怕真的坚持不住了。 镇南王被西北的风刮得老了仿佛十岁,却依旧雄姿英,闻言笑了声,收起愁容,紧盯着远处只能瞧见些帐篷的影子,很是镇定:“若是真的要死在这里,咱们也算的上死得其所了,没什么好抱憾的。” 总归是为大周流尽了最后滴血,他也算是对得起圣上了。 崔应堂手揣在袖子里,早春的风仍旧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应和了声,忽而就瞧见远方乱起来,不由打起了精神,攀着城墙叫了声。 镇南王和崔应允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远的只能瞧见远方的确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仿佛还能听见喊杀声。 “这是......怎么了?”崔应允皱着眉头:“难不成故意在使计引诱我们出城?” 镇南王立即摇头:“不像是,他们这些日子使尽了手段也没让我们城门开过条缝,应该知道我们是死都不可能出城的。” “那这是个什么情况?”崔应堂还要再问,外头的喊杀声却越来越大了,寒风把这声音带到城墙上,众人都伸长了耳朵去听。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先前还听的模模糊糊,不会儿却听的极为清楚了,是真的出了事,外头还有冲天的火光,镇南王有些不可置信,怔了半响才看向崔应堂和崔应允:“该不是.....有援军了吧?” 援军?!崔应堂下意识的摇头:“怎么可能?!现如今,西北哪里可能还会有袁兵?就算是绍庭想来救我们,中间也隔着多少关隘呢?” 话音刚落,转眼哭喊声就已经近在眼前,空旷的城门外的空地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胡应明听见了消息也急急忙忙的赶来,汗都来不及擦,先连声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们内乱了?” “应该是被人偷袭了。”镇南王皱着眉头,虽然他也觉得不可能会有援军,可是现在外头可是真正的打了起来,不可能是吴千离的人自己演戏,演戏哪里有这样拼命的。 直到胡应明激动万分的喊了声定远侯,镇南王才被惊了跳,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了冲杀在前头的定远侯。 居然是定远侯!镇南王这回才真的彻底笑起来,到最后几乎是仰天大笑:“好!好!天不亡我!” 晋中原本已经弹尽粮绝,他原本以为必定是要跟晋中城同死在这里了,谁知道却峰回路转,豪气顿生,立即下令整兵出城迎战。 定远侯出其不意的烧了吴千离的军营,又趁乱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正是杀的性起的时候,就听见晋中城战鼓齐鸣,城门大开,镇南王领着剩下的兵将们冲杀而出。 这下里应外合两面夹击,生生把吴千离的人打蒙了,大获全胜,城门外尸都不知道堆积了多少,直到天光已经微亮,才结束了这场战役。 老友相见,且又都死里逃生,镇南王和定远侯对视眼,眼里都有泪光,半日后镇南王才冲上去朝定远侯肩上锤了拳:“原来是你这家伙!” ☆、一百五十七·粮草 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人头晕,定远侯身的血,有些是他的更多的是别人的,闻言也咧嘴笑了:“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能想到来救你!” 说着鸣金收兵,胡应明和崔应允崔应堂都忙迎出来,定远侯领着白群韩阳韩语进了城,另外留下可靠的将领驻扎在城外。 崔家早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定远侯和韩阳等人都梳洗了出来,这才说起了之前如何先找到了韩语和韩阳,怎么拿到白鹳手底下的这批兵。 定远侯又把京城生的事并同镇南王说了:“幸亏陛下洪福齐天。” 镇南王被围困在晋中,跟京城消息隔绝,根本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听的胆战心惊,等听说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再夸了韩阳韩语和白群阵,这才往后头去拿了舆图出来,指着旁边的阳泉县给他看:“既然你们手头上有人,下步咱们就先攻这里。攻下了这里......”他拿手指肃州:“就离肃州近的多了,听你说,现在绍庭就是在这里,也查在庆州府?咱们若是夺下阳泉,就可帮帮绍庭。” 这跟定远侯的想法不谋而合:“咱们想到起去了,现在关键是拿下也查。也查是鞑靼太师,现在王庭没落,他反而比鞑靼王说的话都有用,要是他跟他的两万人马同陷落,那也谈等人成不了什么大事。” 胡应明瘦了三十多斤,现在整个人都只剩下个皮包骨头,瞧上去精神倒还算是不错,闻言就道:“还有个缘由,先攻阳泉,是因为太孙殿下对阳泉有恩义在。换做恭王,恭王可未必肯让出三分利给他们这些百姓。攻下了阳泉,也能解解这晋中的燃眉之急......”他面上神情有些不好:“被围困了整整半年多,晋中的存粮都快用光了。前些日子差点生暴动-----那些饿的眼睛都红了的民众们来粮仓要抢粮食......” 打起仗来就是这么残酷,给了百姓们吃的,那士兵们吃什么?士兵们没东西吃,又怎么守城?而百姓们的做法也没错,他们要是活不下去了,还要士兵守什么城?恨不得快点投向了恭王算了。 韩阳叹了声气,想起令长史临死前的交代来,不由问道:“官府的粮仓.......不知道够不够......” “哪里够?”胡应明苦笑着摇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是没有粮,士兵们怎么坚持的下去?百姓们那边,崔家也已经极尽所能了。说实话,你们要是再不来,都不用吴千离打进来,我们自己城里或许就先出现暴动了。” 难怪吴千离只是安营扎寨副万事不慌的样子,恐怕是早已经探听清楚了晋中的虚实,打着让他们城里自己人心涣散乱起来,趁乱攻城的主意,他们再时不时的来城门前叫阵打打,让士兵们和镇南王精疲力竭心力交瘁。 韩语倒是现实的多:“这也容易,我们所带的万三千多人的粮草却有了的,至少也能撑到个把月。” 他跟韩阳又不同,他自小不怎么打仗,在军里管财,很知道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看着胡应明卷起手咳嗽了声:“您放心,我们这边的粮草,我们自己有法子。” 胡应明老脸就有些红,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就被个小辈看的透透的,忙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们自己有粮草,倒真的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连镇南王也插嘴:“他说的是,他也是被百姓们闹的慌了,实在没了法子。你们别介意,不过你们胆子倒是大,不仅骗了人家的兵,居然连粮草也有法子,这路过来,没少劫掠吧?” 定远侯闲闲的放了碗筷:“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劫掠不劫掠的?我们可是光明正大的拿的朝廷的粮草辎重,要不是为了等恭王让粮草官押运粮草来,半月前我们就开始动身过来了,还叫你们等这么久差点儿支撑不下去?” 说罢又咳嗽声:“不过这路上倒的确是占了点便宜,你是不知道,苑南县那边,那个县令倒是能干,去年的秋收不必往户部送了,他们县里十几个粮仓都给放满了,倒便宜了我们。” 镇南王面上就有笑意,心情好自然也有心情调侃了:“我还不知道你,所过之地不把人的毛给撸个干净怎么甘心。”开完了玩笑,气氛也就自然变得热烈起来,他等大家都说的七七了,才道:“不过,靠你们的粮食,也支撑不到肃州去。何况阳泉虽说咱们想的好,却未必真的就能轻松拿下来,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们城里算起来也还有四千多人,百姓们就更不必提了,再没粮食,知府衙门和崔家恐怕就得被吃肉喝血。得想个法子......” 战时可不就是粮草最为重要,胡应明忙不迭的点头,他现在真的是为粮草操碎了心。 可是粮食又不是说有就有,崔家是本地望族,他们已经动所有能动的力量了,可就算是豪族们都解囊相助,也是杯水车薪,毕竟晋中足足有十几万百姓呢,崔应堂和崔应允都没了法子了。 倒是韩语忽然开口问了声:“咱们今天烧了的是主账,用火箭烧的。吴千离身后靠着的备淳县是晋中属地,也是咱们打过来的地方,咱们没现多少粮食,那吴千离的粮草放在哪里?” 镇南王和定远侯眼前亮,二人对视眼,不约而同笑了。 他们怎么忘了,吴千离带着两万多个人,粮草什么的自然都是足足的-----得益于这么多年建章帝的优待,恭王手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什么都不缺,所以崔绍庭在西北才这么艰难。而吴千离作为恭王的嫡系,当然也是要什么有什么。 这个时候不从吴千离手里弄些粮食来,那还能去哪里弄? ☆、一百五十八·打击 虽然从前觉得镇南王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可是最近相处这大半年,胡应明已经很知道镇南王的脾气性格,如今见镇南王并不出声反对,又同定远侯相视而笑,就晓得镇南王是很赞同这个主意的,他自己也觉得以现在的形势,去抢吴千离的粮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便紧跟着韩语的话先出声赞成:“韩公子这话说的很是,只是吴千离毕竟有两万多人,昨晚大约有两三千的阵亡或被俘,可还剩下大半,我们不适宜跟他硬拼。 ” 毕竟按照定远侯和镇南王的说法,还想去阳泉,再去帮帮崔绍庭的,折损太多的话,哪里能路过去,就算过去了,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舆图已经在手里,这个时候就自然而然的又被拿出来,镇南王抿唇肃色细细看了遍舆图,问他们:“你们说,吴千离如今会带着人往哪里去?” 定远侯早等着他问这个问题了,此时此刻也不是谦虚的时候,把手指东南方方向的白鹤村,道:“吴统领从前也是跟白将军齐名的将才,不是个草包。而以个将才的眼光来看,自然是白鹤村最好,退有阳泉作为后盾,城防坚固又离晋中近,他们休整好了,也更好施展。” 胡应明是文官,不大懂这些兵事上的东西,听定远侯这么说,就去看镇南王。 镇南王自然也没有旁的意见,他原本也就是这个意思,判断清楚了吴千离是往哪边去了,才能做下步打算,见定远侯也觉得是往白鹤村去了,面让韩阳亲自出城去吩咐斥候探路,面让崔应堂崔应允拿了详细的舆图来,把白鹤村的地形认认真真的再分析遍。 几人围着舆图把各种可能性都给考虑到了,眨眼就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从昨晚到现在,这些人都还没闭过眼睛,崔应堂见时候差不多了,催着他们先去睡会儿:“外面有王爷亲自看着,城外又驻扎着人马,你们趁着这时候,先休息会儿,否则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镇南王也是样的意思,见定远侯有些担心,就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吴千离这人谨慎有余冲动不足,没那么大胆跟折回来偷袭,就算他们敢,有这么多人,我们也不怕。” 定远侯知道镇南王的话可靠,也知道他说的有理,果然领着韩语和白群先去睡了觉,觉起来已经月上柳梢了,镇南王等人已经等在知府衙门的大堂,等他们来了,才让韩阳把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在白鹤村外头扎营了,跟咱们料想的差不多。放粮的帐篷在主账不远处,有些难......” 定远侯顺着他的手指去看,细细的把舆图看遍,试探着提出自己的意见:“你看这样成不成?咱们出动四千人佯攻......吴千离虽然谨慎有余,可是咱们毕竟去的人数不多,再尽量装的像些,他们必定会出动人马来追,否则他回去也不好交差。然后咱们同时再另派路人马从这里过去......”他指着边上的通往阳泉的小路:“从这里过去,抢粮。” 镇南王面点头面道:“还有点,得做的逼真些,也得让他们无暇细想,就算想到了也时不能来回援,不如放火。跟你们来时攻他们的主帅帐篷样,先往他们主帐放把火,如此来,他们就顾此失彼,我们也能多些时间。” 崔应允虽然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怎么样,可是他向来相信镇南王和定远侯的本事,既然这两个人都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他也就只有个想法:“得尽快才行,趁着恭王那边还没反扑,韩正清那边还没得到消息,先把这事儿给办了。” 恭王不知道他们已经聚在起想着怎么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再给他补刀,他如今已经因为看见了抄录出来的周唯昀和周唯阳的断绝关系的折子而大受打击,更何况现在他又被韩阳背叛,他要是知道,恐怕病情还得再加重不知道多少。 饶是不知道定远侯他们进行的异常顺利,他心里的弦也已经绷得紧紧的,几乎快要面临崩溃的边缘。 他不相信孩子是真的不认他这个父亲,杨氏把孩子们都教的很好,孩子们都又聪明又懂事,他们肯定不可能不认他....... 可是他如今在京城的暗棋都已经被连根拔起,已经个都不剩,就算是他想把孩子们给弄出来,也根本没了办法。 孩子们留在京城,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他闭上眼睛,面色灰败的靠在椅背上,正要吩咐人去找吴峰过来,吴峰却已经自己进来了。 他进来之后就先让跟着的丫头递上了药,劝着恭王喝了,被恭王催个不停,才犹犹豫豫的道:“殿下他们......” 恭王已经急躁得根本没了耐心,挥了挥手很有些烦躁:“都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好瞒着的?到底怎么样了,你跟本王说实话便是。” 吴峰是个实诚人,既然恭王让他尽管说实话,他想了想,也就真的把实话给说了,说完了建章帝决定把周唯昀和周唯阳都过继给肃王,见恭王猛地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下意识的道:“王爷,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好歹小殿下们的性命还是无忧的。” 性命倒是真的有保障了,毕竟是给过继给了肃王,仍旧要喊建章帝声皇祖父,这也说明建章帝没想要他们的命。 可是对于他这个当父亲的来说,这个结果却半点也不叫人觉得欣慰,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是他儿子们的父亲......就算以后有天他真的能把江山握在手里,难不成他还有脸再把连个孩子重新给弄回来? 他觉得哪里都不顺心,喉头热,股铁锈味塞满了口腔,腥甜得让人作呕。 ☆、一百五十九·报复 他往后倒在圈椅里垫着的软垫里,缓缓的吸了口气点了头让吴峰接着往下说。既然京城都把他的儿子过继给肃王了,总也还有些别的安排,总得在天下人面前踩死了他是个不忠不孝的佞臣贼子这个事实才是。 吴峰瞥他眼,看他脸上潮红额际有冷汗渗出,犹豫片刻也没隐瞒,老老实实把二月二十册封皇太孙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咱们京城里已经没人了,消息也都只能从邸报里瞧。”原本还以为这次能让就爱你张帝死,又能栽赃在周唯昭身上,却没想到事情没做成不说,反倒是把最后的暗桩们全部给搭了进去,个都没剩。 恭王呵了声,问他:“韩正清那边有信了吗?” 原本他信任韩正清,也是因为韩正清把亲生儿子给派过来,又真的反了朝廷,觉得韩正清已经没有了退路。可是现在韩阳在这个时候倒戈,实在叫他不得不怀疑韩正清的心思,就算是真的在朝廷那里没有回头路了,说不定是想借着自己当个跳板,扯出自己是皇子遭了陷害这样冠冕堂皇的大旗,等到事成之后就想过河拆桥甩了他自己去当皇帝呢? 不然怎么解释韩阳背叛的事? 可是要说是韩正清的意思,韩阳骗了人却直接去晋中了,摆明就是去解晋中的围,可韩正清却跟站在东宫系的镇南王恨之入骨,而且他跟太子之间还有个范良娣呢!要说他们商量好了,他又觉得万分不像,心里就更加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好在他被这些连串的坏消息轰得晕头转向差点儿死了的时候,韩正清自己其实也被京城传来的消息惊得不轻。 他不止死被惊得不轻,除了惊以外,更多的还是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了火样,烧的他全身血脉沸腾,掌劈在桌面上,把厚实的桌子劈的硬是碎成了好几块。 饶是这样也解不了沸腾起来的怒气,干脆连帐里的东西都彻彻底底的砸了个干净,好似只有不停的破坏东西才能泄出来他的怒气。 他最近变得越来越焦躁,从前的他生起气来也习惯了不动声色,从来没有情绪外泄的时候,可最近却不知道怎么的,变得暴躁异常,动不动就要砸东西打人。 心腹往后下意识退了两步才站定,有些害怕又有些胆战心惊的垂下了头。他知道韩正清看东平郡王看的如同眼珠子没有半点区别,徐大这回去京城,是替韩正清办这要命的事,二就是还得负责让东平郡王安安稳稳的半点差错也不出的回来。 可现在怎么可能还回来?建章帝不仅没死,还把徐大等人锅端了,连张天师和周唯昭身边埋得这么深的钉子都被连根拔了起来不说,东平郡王竟然还亲自当了监斩官,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东平郡王从头到尾就是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般,认定了太子才是他爹,对于韩正清这个自己凑上去的爹,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从头到尾就看不上。 韩正清双目赤红,简直气的想要杀人。 他没料到东平郡王竟然这么不识好歹,到了这个时候,他气的也不是徐大他们没能成事,而是气东平郡王的态度。 东平郡王小的时候,他就常常领着他玩儿,小时候东平郡王也天天跟在他后头喊着姨父姨父,这么好的感情,又有大范氏的亲笔信作证,谁知道东平郡王却还是这样固执。 心腹却更加担心旁的事,看韩正清整个人都陷入疯狂,不由有些害怕,可是再害怕也得说,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提醒他:“侯爷,这事儿没成,怕是王爷那边不好交代。” 韩正清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如今听心腹摘开了东平郡王的事,才反应过来不仅仅是他儿子这件事让他伤神,不由咬牙切齿。 能弄死建章帝嫁祸给周唯昭自然是最好的,可是没能弄死也不是就没了法子,不由冷笑声:“交代?要怎么交代?我手里有十万人马,紫荆关宣府蓟州如今都自顾不暇岌岌可危,已经这样了,他还要什么交代?”说到这里又觉得牙疼:“胜者为王败者寇,到时候等他登上了皇位,还怕什么名声不名声。史书上也不是没有杀光了亲人才登位的例子,他这算什么?要是连这个都受不了,趁早......” 说到这里又没好气的停住了,总算觉得脑子清醒了些,屁股坐在唯完整无缺的椅子上,烦躁的踢了脚脚边的木头,揉着眉心问他:“那现在京城那边局势到底如何了?” 总算是问起了正事了,心腹心里念佛,忙告诉了他:“徐大他们是彻底栽了,就没什么剩下的......” 韩正清这话听的心里不舒服:“怎么没有?他不是把什么都招了吧?” 心腹摇头:“都斩了,肯定是没问出什么来,他也知道要是招了没好处。只是就算还剩下,那也是批墙头草,哪里还敢跟咱们有往来?避着咱们都只怕来不及,而且京里的那些人恐怕也都被处置的差不多了,咱们没了门路,再想在京城做什么,可不容易......京城那边,恐怕是动不了什么手脚了。” 既然在京城动手不容易了,那就想别的法子,韩正清倒是看的开,他向来也看的开,反正只要最后能叫太子那帮人死无葬身之地来给大范氏陪葬,他什么都看得开。 想到了这里,就没了再跟崔绍庭虚已委蛇耍着他玩的心思了,嘴角现出个弧度来:“那就不在京城做什么了。” 名声这种东西,有了自然是好,也省事许多,付出的代价也小得多,可是如果没有......那也没什么所谓,他又不在乎名声,更不怕什么奸臣不奸臣的指责,至于恭王,肯定也是觉得性命和权势更为重要些,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这条道走不通,走另外条也就是了。 ☆、一百六十章·告状 早就已经预备好了京城那边不顺利以后的计划,因此心腹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动了崔绍庭那边的心思,问他:“去信给太师吗?” 也查领着人在庆州府呆的估计已经不耐烦至极了,原先是想着先让京城那边出事,既然现在京城那边失败,也只好硬碰硬了,幸好就算是硬碰硬,他们也占优势就是。只要鼓作气先把西北拿下,以后的事都可以慢慢来,而要把西北拿下,要做的当然就是把搅屎棍崔绍庭给弄死,崔绍庭这个搅屎棍,肃州拿在手里之后居然就奇异的没了动静,好像真的只是想门心思的堵死也查似地,可是堵住了也查有什么用?也查满打满算也就只带了两万人,也谈那边才是大部队呢。 韩正清点头,他已经不想再继续拖下去了,再迟下去,还不知道京城那边会出什么事,等紫荆关稍微稳当,河北西路和河北东路支援西北的援军也就该到了,援军到,那事情就麻烦了。 正商量着怎么对付崔绍庭,恭王那边的信使就来了,火急火燎的要求见。 韩正清有些不耐烦的皱紧眉头,知道恭王这个时候赖信使来肯定是跟京城的事情失败脱不了关系,可是这个时候又不能不见,要是不见,不知道恭王会做出什么事来。 恭王信使进来就先给韩正清甩出封信,他是恭王府新任的长史官,上任就赶上这么些烂摊子,本来恭王的处境就不是很好,韩阳的背叛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他实在没法子忍,因此就算是知道态度可能会激怒韩正清,也忍不住口气有些冲的问他:“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料到恭王对于京城的事必定会生气,却也没想到这信使来就这么趾高气扬,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韩正清抬头瞧他眼,到底压住了怒气:“京城的事儿......是我的失策......” 信使摆摆手:“侯爷,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先不说京城的事儿,毕竟京城离得那么远,不是事事都能顾得到的,就算是失手了也没话说,更不能怨到您头上。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韩阳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正清都快记不得自己有个儿子还在恭王手底下做事了,事实上去了湖北却没了消息的韩语他都记不住,更别提在恭王那里还算安全的韩阳了,缓了缓才想起来,记得当初恭王在信里还说要历练历练韩阳,把他调去军里的,闻言还以为韩阳惹了祸:“他怎么了?” “他......”信使早在能顺利得见韩正清的时候就觉得韩正清或许真跟韩阳的事情无关,现在听见韩正清这么问,心里的猜测更加确定了些,面上却还是极为生气:“他跟定远侯勾结,带着白鹳的孙子把威海卫万三千人骗到手,还骗了这万三千人的粮食,奔赴晋中去了!” 韩正清觉得自己是没听清楚,红血丝布满了的眼眶显得有些吓人,等信使的话说完了好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这个儿子他不甚了解,当然,他的儿子他都不大了解,包括他最重视的东平郡王。可是这并不妨碍在他心里儿子们都该是最听话的印象,印象里不管是哪个儿子,都少有让他操心的,年少就成了精的韩止是个,韩语和韩阳也从来都是聪明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因此忽然听见韩阳跟定远侯勾结,他还真有些没反应过来。 信使看他这目眦欲裂的模样就知道他或许是真不知道,有些愤愤然,更多的却是责怪:“他跟定远侯勾结,带着威海卫的万三千人去晋中了,定远侯用兵如神,手里又有人有粮,还不知道吴统领能不能扛得住!王爷不相信这是出自您的授意,特意让下官来问问......”他缓了缓,语重心长:“侯爷,您......您看这算个什么事儿?” 韩正清的眉头皱的更紧,简直能夹死苍蝇,半响才忽然冷笑了声,喉咙里出声呵的粗响:“我怎么知道这算个什么事儿?” 连心腹也在旁瞪大了眼睛,老子摆明了在造反,当儿子的却背后领着人要跟老子做对......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韩正清已经阴沉沉的看了信使眼,面上又恢复了镇定,冷静得有些过分的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原本就没真正付出过什么心思,自然也就不会失去的时候难以接受。相比较之前东平郡王的嫌弃和拒绝,韩阳的背叛对他来说反而还更能接受些。 信使被他这忽儿个态度给弄的有些晕,却还是下意识的答了他的话:“我过来用了十来天,我来之前,他就已经去了,恐怕现在已经跟吴统领交上手了。” 韩正清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回头去吩咐陈副将:“把胡氏带来。” 儿子又不是他在养,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也不大清楚,可是有点却是清楚的,他儿子或许不孝顺他这个父亲,对亲娘却很是尊敬,等陈副将出去了,他就同信使交代:“把胡氏领回去,秘密送到晋中,他见了他娘,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信使被他这不问缘由甚至不多质问质问是不是恭王对韩阳有什么误会就直截了当的下了决定的行为给惊得回不过神来,迟疑了半天,确定他并没有说反话才唇角抽了抽,憋出句:“那韩公子......” 韩正清现在哪里顾得上韩阳的死活,不甚在意的摇摇头:“你带了胡氏过去,能威胁自然是好,不能,这两个人都随你们处置。吴统领也不是傻子,手上也有不少人马,何况晋中就是孤城,有了他们威海卫的人又怎么样?仍旧是螳臂当车罢了。以他的本事,不至于应付不过来,王爷也不必过于担心,实在担心,吴峰也可以用用的。” ☆、一百六十一·分化 话虽这么说,他也知道恭王碰上了这事儿必定糟心的厉害,想了想,给了信使个准话:“你回去告诉王爷声,叫王爷尽管放心,韩阳是死是活,全凭王爷自己心意行事。 ”说完见信使脸惊讶,有些不耐烦:“另外再告诉王爷,叫他放心,崔绍庭嚣张不了多久了。你让王爷手里拨出两万人马,帮也谈强攻紫荆关。现在这个时候,就别再顾忌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长史有些惊诧,没料到韩正清对自己儿子的态度竟是这样的,如果韩正清对儿子是这样的态度,也怪不得韩阳不把他的话当话了,不由就有些错愕。 错愕过了之后却立即应了声是,恭王那边还急等着回话,他也忙着回去复命,再跟韩正清对了对具体细节,下去吃了饭准备领着人告辞,才听说胡氏早不见了,跟胡氏同消失的还有韩语的娘苏氏。 陈副将急的脑门子的汗,这两个人都已经人老珠黄,早已经不受韩正清待见,要不是生了孩子,早就跟其他伺候的人样被扔进了军营,也是因为人老珠黄,因此韩正清根本想不起她们来,现在再想起来,才知道人已经跑了。 原来是早有预谋,韩正清刚才若是还只是有些烦躁,这时候却真的是怒到了极点,他的儿子,除了已经死去的韩止,竟没个向着他的,真是叫人又气又恨,脚把凳子踢得粉碎,拳头把新换的桌子打的砰声陷出个坑,对着面色复杂的信使觉得有些没有脸面,只好挥了挥手:“给我带个口信给王爷,就说我没这样的儿子,让他要杀要剐都随意!” 他说的不是作假,信使只好应是,无所得的回了太原,都来不及先去家里梳洗就进了恭王府和恭王说这事儿,末了有些百味杂陈:“这侯爷,瞧着挺精明的个人,战场上也是出了名的精明厉害,怎么连家事也处理不好?” 这样的人......长史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觉得如同令长史说的那般,连自己亲儿子都毫不在乎的人,真能真心真意的帮恭王打江山? 恭王却不管这些,不管怎么样,韩阳背叛不是出自韩正清的授意就好,松了口气忙着让长史写加急文书送去给吴千离,让吴千离务必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至于韩正清的家事,他可没有什么心情去管。 韩阳跟韩语却不知道这些,他们正窝在去阳泉的小路上,这路塌过段,官府就在旁边另挖出条来,中间还有条地道,这还是崔家指的路,崔家说这还是马圆通他们那批人挖出来害人的,人没害成,崔家便重新挖开了打算用来存矿,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等挨到了半夜,才听见外头有了大动静,韩阳先领着小部分人从后头绕出去爬上山,见军中人剩下不多,果然吴千离出动了许多人去追镇南王,便做了个手势,弓箭手们齐齐放箭,箭上涂着火油,射在帐篷上很快就着了火,晋地的风又大,风助长了火势,很快底下就成了片火海。 趁着乱,韩语韩阳领着人扑进去,早已经有斥候探明了放粮的帐篷在哪里,韩语领着人,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不能拿的,也都把火给烧了。再顺着来时的路回了城。 吴千离倒是收手的很快,离城门大约还有十里左右就不肯再动,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镇南王和定远侯原先预备好了的壕沟反而倒丝毫用场也没派上。 幸好粮却是拿到了的,胡应明大松口气,有了这粮食,也能再多扛阵子了。 吴千离回去却气的头顶冒烟,知道定远侯向来狡诈,所以追出了段路就觉得不对赶了回来,却没料到已经中了计。 这场火还被风势助长,连救也救不了,整整烧了二是余顶帐篷,死伤加起来千多人,他阴沉沉的在火势下看着片狼藉的驻地,面色难看至极。 原本已经把晋中围的差不多了,只要再给他十几天,他根本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就能把晋中拿下,谁知道他时存着不费兵卒的心思,却让定远侯跟韩阳他们钻了空子,心里悔恨得简直无法言喻。 副将和千户都劝他进白鹤村安置,免得再受偷袭,他冷笑了声,指着火势最旺的东北方问他们:“你们没瞧见受损最厉害的地方是放粮的帐篷吗?!他们根本就是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先把我们引开,然后放火烧粮。” 话音刚落,斥候就进来报信,说是通往阳泉那条路上现了大批人马和车队的脚印,他冷笑了声:“看来不仅是烧了粮食,还抢了不少粮食。我们若是再藏,去哪里弄粮食?何况让他们拿到了这么多粮食,晋中还能拿得下?就是前面也危险了,他们必定是要取道阳泉去支援崔绍庭的!”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晋中如今有定远侯带着威海卫那么多人,时之间要打下来肯定是不可能了。 吴千离没理会副将的担忧,冷笑了声:“抢了粮食又怎么样?” 副将和千户都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气疯了。 吴千离自己却不以为然:“别说他们不能把我们的粮食全部抢走,就算是全部抢走了,也就够那万多士兵的用度,其余的百姓们呢?” 千户眼睛都亮起来:“统领说的是,之前城里的百姓就已经因为没粮,66续续跟官府起了冲突,还有偷偷跑出来的.......” 副将也明白了吴千离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让百姓们闹起来?” 吴千离点了点头:“放箭,总有能弄进城里的吧,再加派细作想办法混进城里,让我们的人闹闹事,让百姓们也知道知道这些人抢了粮食的事,我看看胡应明这个老匹夫到底是先安抚百姓,还是先拿这些粮食去救崔绍庭!” ☆、第1162章 一百六十二·惨败 胡应明当然是准备先把粮食分下去,他当了这么多年官,深谙民怨是一种多么厉害的东西,动了这么多人去偷的粮食,进城不可能没动静,有了粮食的事根本瞒不住,要是不主动开仓放粮,只怕城里晚上就要暴动,到时候吴千离再打进来,内忧外患一齐来,就算是有定远侯的人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跟之前镇南王的设想有些矛盾,可定远侯却很干脆利落的赞成了:“胡大人的担忧有道理,吴千离不可能善罢甘休,偏偏我们的佯攻也没能引得他们彻底到埋伏的地点,因为这样,就算是他们有损失,这损失也很有限。等他们缓过来了,晋中的压力还是极大。” 韩语在一旁也跟着点头:“而且我们如果带着粮食走了,百姓们肯定会气疯的,到时候民怨沸腾,晋中是决计守不住了。我们一走,百姓们又闹起来,等于把晋中拱手让给了恭王,晋中这个地方都被他们占据了,我们就算是说服了阳泉的县令百姓,取道阳泉又有什么用?没有根基,还是立不住的。” 没料到韩语竟然这样有见地,胡应明和镇南王都瞧了他一眼,韩正清自己打仗厉害,教出来的儿子竟然也都不差,幸好这个儿子不被韩正清重视。 他们说的都有道理,镇南王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何况的确是,如果丢了晋中去了阳泉,也不过是因小失大,走不远的。 可是就算是开仓放粮,取得了百姓的信任,到时候如果定远侯和镇南王要走的话,晋中照样危险,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对付吴千离。 总得先把吴千离这个臭皮膏药给处理了,才能安安心心的去帮崔绍庭。 这一点胡应明倒是早打算好了:“这几天风势都大,吴千离的驻地肯定被烧的极惨,你们说按照他的性格,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跟吴千离交手半年多,镇南王自然很明白吴千离的性格,略想一想就皱眉:“他是个谨慎有余的人,就算是被我们烧干净了帐篷,恐怕也不会起立即就急攻的心思” 胡应明点头同意:“照着他的个性,倒是有可能来暗的,就跟之前赶流民来晋中一样” 吴千离一开始对付晋中的法子极为阴损,赶着大批附近城镇的流民到阵前叫喊开门,附近的城镇多跟晋中的百姓们沾亲带故,开始百姓们还能狠下心听官府的劝告,到后来一批又一批的人死在城门口,百姓们哪里还能忍得住?都觉得官府简直不是人,逼着官府开城门收容流民,胡应明和崔家那时候都被逼得险些上吊,连睡觉都不敢,就怕百姓们随时暴动。 后来终于还是没能扛住,何况谁也受不了看着无辜的流民几十上百的死,守城的士兵们都有受不了疯了的,所以商量了一阵还是开了门开始想办法收留流民。 可是这一留就留出了问题,吴千离趁机攻打不说,那些幸存的流民进了城没有正经事做,地也就那么点,粮食也就那么多,弊端就渐渐暴露出来,多有流民杀人伤人抢东西的事生,官府简直疲于奔命。 这还不止,虽然一开始流民们都有人记录造册,尽量安排去处,可是人太多了,外面又要顾着打仗,根本忙不过来,所以许多细作也混进来,在城里打探消息,煽风点火扰乱民心 现在想起之前的那一遭,胡应明和镇南王都心有余悸,也就更忌惮吴千离。 崔应堂把吴千离之前的手段跟定远侯说了,之前因为抢了粮食的欣喜已经消散的差不多,有些忧心:“吴千离这人,又谨慎老成,又不缺脑子,实在不好对付的很。” 定远侯玩味的摸着下巴笑了笑,这样听起来,吴千离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将领,简直可以称得上狡诈如狐了,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到。 可是就是因为太谨慎了,反而也就容易裹足不前。有时候谨慎未必是好事,尤其是谨慎过了头。 他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隐进了云层的月亮,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不由又笑了:“既然他是个这样谨慎的人,那肯定是防着我们有准备,今晚大约是不会再有动静的。就算他不肯在附近寻个村镇先安顿人,那么一大帮人总得睡,否则就这天气,冻也能冻死他们。” 镇南王跟他相交多年,他一这么说,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你是说,趁他还没准备的时候攻其不备?” 定远侯点头:“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他们的驻地情况咱们也心知肚明,在他还没想出怎么对付我们之前,不如我们先制人。” 镇南王也不是那等犹豫的人,仔细思索一番可行性,就知道定远侯的建议再正确不过,当下召集人马,兵分两路去围攻吴千离。 吴千离还没准备好第二天准备射进晋中城的布条,先迎来了强敌定远侯和镇南王的左右夹攻,两个人都是战场老手,定远侯智计百出,镇南王勇猛有余,又带足了弓箭手,吴千离这一方的人马本来就来回赶路又忙着救火弄得筋疲力竭,被定远侯和镇南王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等回过神来时,阵前的士兵已经乱作一团毫无章法,纷纷掉头乱窜逃跑,就算是他下令后退的立即击杀,也阻挡不了这些原本就已经被吓破了胆且疲累不堪的士兵,而镇南王和定远侯那边却是以逸待劳,且越战越勇,他生平以来头一次败得这样狼狈,领着亲卫万般无奈退进了白鹤村。 这一战简直把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夜之内定远侯和镇南王竟然连攻两场,实在是让人根本意想不到,他直到退进了白鹤村,还觉得自己如同在做梦,可是他又分明知道不可能是做梦,忍得简直心头滴血,还得强撑着统计伤亡,吩咐下去加紧防卫。 ☆、第1163章 一百六十三·表意 没料到这次偷袭竟然如此成功,胡应明高兴得简直笑开了花,牙齿都快笑掉了,紧张了这么久,他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赶忙爬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写奏章往京城去报信,之前是被为了城送不出消息去,可是现在却未必了,吴千离被打的顾头不能顾尾,恭王那边又出了事,消息能送到武安黄一清手里,也就能送到京城去。 想到能送信出去,连镇南王也不由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写了封家书郑重交给了胡应明,他来晋地被吴千离和恭王差点弄死在知府衙门,若是不能收复西北,是没脸回去的了,这封家书,说不好就是绝命书,该交代的,他都在家书里交代的清清楚楚。 崔应堂更是事无巨细的都写了信交给胡应明,现在唯一庆幸的事也就是老母亲赶在出事之前去了京城,否则让母亲陷在危险境地里,他真是死了都不得安稳。 信送出去了,该做的事却还是要做的,几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阵,一致决定先拿下阳泉,阳泉到了手,那晋中就不再是孤城,通往肃州的路也算是打开了。 幸亏崔家自从太孙剿匪之后就在阳泉置办了不少产业,就连阳泉县令也同他们家多有往来,从前是迫不得已,现在有了选择,眼看着镇南王和定远侯又有大批人马,犹豫了几天,还是答应了,省了镇南王和胡应明不知道多少心力。 既然阳泉也打通了,晋中的压力就陡然小了许多,镇南王和定远侯又把阳泉归顺的消息散布出去,引了吴千离带人以为能趁晋中空虚的时候来攻,提前设下埋伏,又令吴千离大败了一场。 来时带了两万多人,还以为这一次必定马到功成分毫无伤就把晋中拿到手,谁知道功败垂成,人马还损失过半,吴千离又急又气,气起来就没了分寸,接连几次下令强攻,可是定远侯就好像是他心里的蛔虫一样,他下一步会怎么走完全能提前想到并且做好应对,他半点便宜没占到,结结实实的吃了几次败仗,气急攻心之下竟然旧伤复。 这已经是雪上加霜了,谁料到恭王那边又特意遣了人过来送信,说是随他把韩阳怎么样,让他尽快那晋中攻下。 他万般无奈,现在哪里是他能随便把韩阳怎么办的时候,写了战报叫送回去,自己重新打点了人马,决定趁雨水渐多的时候引水浇城。 这也是没了办法的办法,晋中地势低,只要改挖河道,一定能打晋中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他也有了机会。 已经打了这么多次败仗,再要是耽搁下去,恐怕还会影响其他地方的局势,就算是恭王不催,他也知道耽误不起了。 可是就连这个居然也被定远侯料准了,提前派人在上游那里守着,亲自带队,把他派去的一千多人全数歼灭,还俘虏了二百余人。 经过这一场,他这边彻底损失惨重,失去了跟定远侯抗衡的资本,几乎是被压着打,不仅丢了阳泉,连白鹤村乃至后头的常宁都丢了,一路狼狈逃窜回了苑南县。 京城里收到消息的时候,叶景川正好想明白了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卢重华。 这一路上他跟卢重华也算得上是患难与共,一路走来对这个半点不矫情没有架子的大家闺秀很是有好感,他觉得卢重华身上许多地方都是和宋楚宜有共同点的,至少两个人都同这世上大部分的女孩子们都不大一样,让人完全猜不透摸不着,可是心肠却都是好的,对待家人也看的很重,身上背负了再多东西,也永远不是抱怨,而是努力去解决。 想到跟卢重华的相处,他又觉得脸上有些做火烧了,抬手摸了摸自己跳的飞快的心,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郑重其事的先去找了自家哥哥,坦白告诉他:“我我喜欢卢家姑娘。” 叶景宽还以为这个呆头鹅恐怕一辈子也想不明白了呢,倒是没料到他这回竟然真的能想明白,心里有欣慰也有开心,脸上也有了笑意:“我还担心你走不出来”他说完,又有些失落:“这样很好,父亲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觉得你太固执,陷入一段感情里以后就很难抽身。现在知道你长进了,定然会为你开心的。” 提到生死不知的镇南王,兄弟二人都许久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叶景宽才又打起了精神看向他:“你能想通,这很好。卢家姑娘是个好姑娘,她家那些事,说到底,她跟云集都是棋子,半点不由得他们自己。我们家也不是那等死板的人家,你既然喜欢,我就去同母亲提一提” 叶景川却雨哦了自己的主意,很是坚决的拒绝了:“我先自己去问一问她的意思”他还是记得当初自己没有先表明心意,母亲就去了宋家的事。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如果反倒成了人家的负累,就不是那么美好了。这一点,他也是自己慢慢才懂得的,他说喜欢卢重华,可若是卢重华不喜欢他,那这喜欢就是一种负担,何况现在卢重华处境又有些尴尬,若是让她以为自己有别的意思,那就糟糕了。 叶景宽诧异的看他一眼,这才确信弟弟是真的长大了,微笑着答应了,又道:“若是觉得实在难开口,也可以请太孙妃娘娘在旁边敲敲边鼓”从前他还想着利益结合,经过了这么多事,却彻底打消了这些顾虑,叶景川说得对,他有本事,自然能建功立业,用不着靠着多强大的妻族,只要女孩子品行好,也就是了。最重要的就是这小两口以后自己能过的好,他抿了抿唇,拍他一下,笑道:“快去吧,记得好好说。” 叶景川嗯了一声,这回却真的有了经验教训了,打定主意堂堂正正的问清楚卢重华的心意。 ☆、一百六十四·惊喜 可要怎么不显得突兀,对于他来说却实在是有些难了,他踌躇半天,决意还是先去问一问周唯昭。虽然他从前总是笑周唯昭是道士堆里长大的,可是龙虎山的道士们打光棍的可少得很,就连周唯昭,也把这天底下他当初觉得是最好的女孩子娶走了。 周唯昭倒是没料到叶景川能开窍的这么快,他跟叶景宽一样,还以为这家伙得别扭不知道多久,谁料到不知道是不是再去了一趟福建,又经历了镇南王失踪的缘故,竟然整个人都比从前果决许多,不管怎么说,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总是一件极好的事,他知道叶景川面皮薄,也就一心一意的替他出主意:“表妹是个很豁达的女孩子,最向往的便是秦夫人的潇洒。与其遮遮掩掩的,我倒觉得你想的对,不如堂堂正正的去问一问她的心意。” 叶景川听他也这么说,先是开心,可开心过后又觉得紧张:“我自己一个人?” 周唯昭就笑了一声,双手放在栏杆上,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很是闲适,叫叶景川也不由自主的稍微觉得放松了许多,才笑着偏过头来看他:“一个人怎么了?你一个人都敢远离父母和兄长去福建打海盗打倭寇,难不成还不敢去跟一个女孩子说明自己的心意?” “可是”叶景川还是有些犹豫:“我越是喜欢她,就越觉得不能玷辱了她,总觉得要郑重再郑重” 周唯昭跟着点头:“我晓得你的意思,我从前也是这样想的。”他干脆身子也转过来,背靠在栏杆上:“可是师母告诉我,你喜欢一个女孩子,提前去问问人家的心意,并不算是失礼。比起以后的一辈子的日子来说,这点面子,并不算什么。” 叶景川捏了捏拳头,紧张得连声音都有些变调:“那我自己去问?” 才刚夸他长进了,就又露出这副样子来,周唯昭不由失笑:“难不成还要我帮你去问?”话虽然这么说,到底还是给叶景川出了主意,又提前跟他商量了一下该怎么说,最后才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一点,天天心里这么七上八下的不是更难挨?” 等叶景川心事重重的走了,他才真正笑出来,回去又同宋楚宜特意提了这事儿:“你若是有机会,不如帮忙问一问表妹她是个什么意思,叶二是个实诚的性子,的确不会说什么好话”他顿了顿:“可是人是极好的。” 这才最是难得,人是好的,那以后就算感情淡了,也不会做出让妻子难过的事来。宋楚宜认真想了一想,并不开口应承:“我先问一问重华的意思。” 周唯昭知道她是为了卢重华好,摸摸她的头,俯首看一眼她手上的信,有些诧异:“孙二狗又来了信?他最近信倒是来的很勤,这好似已经是第二封信了罢?” 韩止其人阴狠毒辣又极为谨慎,在他身边想要耍花招实在是个难上加难的事,孙二狗居然能一直跟郭燕堂保持联系还不被发现怀疑,这份本事心机也实在是一等一的了。 宋楚宜把信递给周唯昭让他瞧,嘴角的弧度恰好叫脸上的酒窝露出来,显得狡黠又可爱:“他说韩止杀了范世坤。” 周唯昭把孙二狗的信看完,有些诧异韩止为什么会逮着已经必死无疑的范世坤不放,非得冒着风险上岸杀了他,可是紧跟着就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韩止上岸绝不只是为了一个范世坤那么简单,他大约是有别的打算。 果然孙二狗说韩止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西北。 这千里迢迢的,韩止居然打算去西北,可他擅长的分明是海战啊,何况西北他完全不熟,韩正清固然是他的敌人,可崔绍庭也同样不被他喜欢啊,他去了西北又有什么好处。 宋楚宜看出他的疑惑,把他手里的信接过来扔进炭盆里:“这你就不懂了,韩止这个人向来是为达目的无所不至他投身海盗无非是为了对付范家,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韩正清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后来知道了,又有东平郡王的那封信,他恐怕已经不是对韩正清恨之入骨这样简单,对着范家他都能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何况是韩正清呢?” 周唯昭若有所思,在她对面坐下:“那依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转投舅舅?” “这不可能。”宋楚宜干脆的摇头:“他对宋崔两家的恨意只怕不会比对范家的轻到哪里去,凭韩止的性格,更有可能去给恭王做事。” “恭王?”周唯昭牵起嘴角:“那可真是有趣了。他投向了恭王,自然是要挑拨恭王和韩正清的关系,让恭王跟韩正清合作不成,让韩正清腹背受敌,可这样,不是还是只对舅舅有好处吗?收拾了韩正清,恭王自然也就不成什么气候了,毕竟鞑靼人可是韩正清引进来的。如果恭王不成气候了,那韩止怎么办?他不会替自己考虑考虑?”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韩止就是这种人。”宋楚宜笑了笑:“他对韩正清现在恨之入骨,凭他的性格,简直一刻也不能忍,只要能让韩正清生不如死,恐怕就算是要他的性命他也是愿意的。这种人,就不能以常理推断,何况他不是有王伦做后盾吗?恭王倒霉不倒霉,照样不影响他。至少现在,朝廷还是拿王伦他们没有办法的。” 这倒也是,可是也不知道韩止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活着到西北了。 “这个殿下就放心吧。”宋楚宜朝他眨眨眼睛:“孙二狗跟在他旁边呢,让他顺利去西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去了西北之后,就得全看他自己了。反正我们有孙二狗这个眼线跟在他身边,他做什么,我们心里有数,就成了。” 都不敢在底下说话啦,实在没什么脸面跟大家说话,这几天一定会完本的,越是临近收尾越是难,实在抱歉。 ☆、一百六十五·道歉 韩止终究是和祸害,周唯昭对于这个偏执的人是很没有好感的,可是就如同当时默许宋楚宜放虎归山让韩止去了福建一样,如今他对宋楚宜的做法仍然没有什么意见,沉默片刻就点了点头:“既然觉得这样可行,那就这样吧。” 只是等这件事完了,韩止却别再想离开西北,本来留着他也就是为了对付范家,现在范家倒了,那就让他留着对付他亲生父亲,等这些人都倒了,凭韩止这性格,自然就该挥着刀子朝他们自己过来了,这种人,是不能留的。 宋楚宜点头,窝在周唯昭怀里有些疲累的闭上眼睛,可累归累,心里却比从前任何一刻都踏实,现在所有的事都已经同前世的不一样,一切都按照她希望的和努力的在走,她没理由不珍惜这样难得的日子。 周唯昭帮她解开头,亲自替她按太阳穴,动作轻柔又缓慢,等她睡着了,才微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在榻上,再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出了门已经灯火辉煌,整座皇城掩映在朦胧的灯海里,显得美轮美奂,他才过了穿廊进了正殿,东平郡王已经迎上来了,瞧着精神很是不错,看了他一眼,喊了一声哥哥。 东平郡王喊他哥哥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饶是他反应能力极快,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隔了片刻才尴尬的点头,让东平郡王坐了,这才问他:“有事?” 东平郡王没坐,有些拘谨却又很是坦诚的看着他,老实的道:“我是来同你和嫂嫂说声谢谢。” 他不是只是说说场面话,也不是想跟他们套近乎,当然,对于钱应和黄翌青来说,他们自然是非常乐意看见他来这么做的,也默认了他就是套近乎。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谢周唯昭的缘故,顿了顿就又道:“谢谢你没叫我在天下人面前名誉扫地。” 周唯昭从来没想过他也有一天能跟东平郡王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处,看见他脸上略带尴尬和不安的神情微微点头笑开:“你上次已经谢过一次了,谢你嫂嫂,和谢我,是一样的。”他当然记得范良娣当初对他和卢太子妃做下的那些事,可是就如同宋楚宜说的那样,东平郡王充其量也就是个帮凶,而这个帮凶毕竟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悬崖勒马还帮了他们不少忙。不必多亲近,可是得过且过却是可以的。 东平郡王自己也同宋楚宜和周唯昭是一样的想法,他未必能跟这两夫妻多么亲近贴心,可是彼此面上能过得去,他也绝不会对他们再存什么坏心思,却是可以保证的。这样他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周唯昭既然这么说,他也就放下了心头大石,又同他说起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父亲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很多事情可以当作没生,可更多的事情却绝不能轻易被抹平,周唯昭或许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没什么期望,自然谈不上失望,可是曾经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父亲的排斥,却是有目共睹的。 周唯昭却半点迟疑也没有,轻快的应了一声。 好似对他来说完全不费力气,倒是让以为要费许多口水的东平郡王吃了一惊,半天才跟上了他的脚步。 太子找他倒也没有什么太过重要的事,经过了这次卢家的事,他对卢家的怨恨自然半点没少,开口先问卢大爷的下场:“简直不知所谓,这种人死不足惜!”说罢又揶揄的笑了一声看向周唯昭:“你母亲跟你祖母不知道会不会妇人之心,你可别跟着犯蠢,这种两面三刀的东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他对卢家向来没什么好感,说出来的话自然就好听不到哪里去,提醒周唯昭,也是怕周唯昭再在卢家身上栽个跟头。 周唯昭表情淡淡,倒是很干脆的答应了,叫原本还要再教导一番的太子有些尴尬,他抿了抿唇,有些怪异的瞧了周唯昭一眼:“册封流程都知道了?” 他原本说的其实不可能是这些事,周唯昭在旁边坐下来叹了口气:“父亲若是有什么话,不如直说。”或许是因为建章帝装作昏迷的时候太子还表现出了几分人味,建章帝已经不再对他视而不见,虽然仍旧冷淡,却也会暗示周唯昭善待他,周唯昭自然也不想给天下人留下不孝的印象,没有什么负担的就答应了,对于一个没有威胁的人,又从来谈不上爱恨,他向来是无所谓的。反倒是对太子突如其来的僵硬的示好有些消化不来。 太子神情有些尴尬,可是很快就又缓了过来,到底说出了自己的意思:“你弟弟的婚事”他攥紧了拳头,虽然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了,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艰难的才说出了口:“你皇祖母老了顾不上,我想托端慧办一办这事儿” 他有些羞于启口,可是也的确没了别的办法,卢皇后现在成天除了念佛还是念佛,他自己也处境堪忧,要是周唯昭不叫他办的事儿,他还真的就办不成。 周唯昭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看的他惴惴不安很是不踏实的转开了脸,才轻轻点了点头:“好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叫姑姑进来一趟亲自和您说。” 太子没料到他竟然会答应的这么轻易,先还准备的一腔说词通通用不上,半响才愕然点了点头,说完了这事又觉得已经无话可说,跟周唯昭两个人很是尴尬的大眼瞪小眼坐了一会儿,才咳嗽了一声:“那就这么定了,你多上点心。”犹豫了半点,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在周唯昭已经站起来要往外头去的时候又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话:“从前的事对不住” ☆、一百六十六·儿女 好像周围的风忽然都停了,旁边的景物也不会再动,周唯昭隔了许久,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声音顺着风钻进太子的耳朵里:“姑姑大约明天就来。” 到底没松口说没关系三个字,他就算是想,也没这个资格,太子对不住的岂止是他一个人?他还没有大大方到帮母亲把过往的一切都当做没生的地步。 太子没得到他的准话,却也并不愤怒,有些事做过了就不能当成没生,如今周唯昭肯看在建章帝和大局的份上待东平郡王好一些,他已经知足了,回头去看东平郡王,眼光闪烁:“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太子或许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可是对于东平郡王来说,却从未有过任何一点不好的地方,就算是口不能言的那阵子,呀一心一意的为了他处处打算,现在还要拉下脸为了他去求向来看不上的另一个儿子,东平郡王有几分心酸,看着太子瘦的不成人形,又觉得不忍,含着眼泪重重的应是。 宋楚宜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在鸣翠宫陪着卢太子妃说话,卢太子妃想做媒人的冤枉算是落空了,虽然崔家已经表露了意思,可是奈何人家叶景川并不喜欢,她有些惆怅的叹口气:“可惜了,否则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楚宜知道卢太子妃心肠软,闻言就笑一笑,亲自点了茶递到太子妃手上:“母亲这媒人,还是要做的,虽然崔家的不成,可是恐怕镇南王妃要托到您这里来了。” 卢太子妃就挑了挑眉很是诧异,不知道宋楚宜为什么这样说,不是说叶景川不喜欢崔家姑娘,没有成亲的意思?怎么镇南王妃又要来请自己做媒?还是说是那两个县主? 宋楚宜也没有跟她卖关子,把叶景川的意思说出来了,见卢太子妃一脸错愕,忍不住也跟着笑:“这也是缘分所致,患难与共的情分,始终是别人比不了的。” 卢太子妃没料到叶景川喜欢的竟是卢重华,正要喝茶,连茶也忘记喝了,迟疑半天才问了一声:“当真吗?” 可是别人不清楚,难不成叶家也不清楚卢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真的就能不在乎卢家的事,不怕建章帝为此迁怒了他们吗? 她最近除了忙着完成崔老太君的嘱托,就是想着以后怎么安置侄女,没料到这两件事却都交集到了一起,一时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忧。 “是真的。”宋楚宜肯定的点头:“叶二少爷亲自同殿下说的,说是喜欢重华,托殿下让我问一问重华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先来跟您说一声。” 缘分这东西卢太子妃没什么好说的,她是过来认,太知道一段合适的婚姻对于女孩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了,既然叶景川喜欢的是卢重华,崔家的事成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次日她就宣了崔老太君和端慧郡主进宫,当着宋楚宜的面,同她们两个说了叶景川已经心有所属的事儿,又有些抱歉:“老太君好容易托我办回事,我却办不成,老太君可别生我的气。” 崔老太太连忙说不敢,她也就是觉得叶景川知根知底且为人呢不错才动了心思,到底又没说开,也不算是丢了什么脸面,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 卢太子妃含笑摇头:“还有件事要同你们说,叶家二少爷看中了我娘家侄女”她坦然的看着崔老太君和端慧郡主:“所以真是不巧了我也是提前同十二娘和老太君你们提前说一声,怕你们到时候以为是我” 没等端慧郡主说话,崔老太太已经连忙摆手:“娘娘怎么这么说?我们崔家哪里会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不过是儿女亲事罢了,自然是要你情我愿才好,婚姻是结二姓之好,又不是结仇的。这个道理我们还是懂的,娘娘千万别担心。” 端慧郡主也点头应是,不由又道:“其实我也没好意思同母亲她说,华鸾也不是那么喜欢叶二公子”说完松了口气:“说句不怕得罪的,我倒是松了口气,我还是指望这丫头找个她自己喜欢的,日子以后是她自己过,总得她愿意过才好。” 话都说开了,卢太子妃心里也就没了负担,笑着留崔老太太和端慧郡主用饭,她们却都拒绝了,就由宋楚宜先领了去永安宫。 端慧郡主有些好奇,倒是真没放在心上的模样,看着宋楚宜道:“小宜,这可是一桩没听过的妙事”说到一半就又立即住了嘴-----这才想起来,之前叶景川可不是一门心思的只喜欢宋楚宜一个嘛。 崔老太太倒是还是有些觉得惋惜:“叶二少爷的确是个不错的后生。” 宋楚宜搀扶着崔老太太坐了,吩咐人上了茶,才一五一十的把卢重华在惠州时被叶景川救了的话说出来,又道:“这事儿也还未有定准,重华那边我还没去问消息呢。” 端慧郡主倒也挺喜欢卢重华,毕竟卢重华同崔华蓥姐妹们也都相处的不错,闻言也就不再问,反倒是托起宋楚宜旁的事来:“我也同亲家老太太提过了,叫她有机会的话去封信替我问一问沈鸯,看看她那个儿子有什么打算。” 崔老太太这才真正吃了一惊:“你之前已经有了人选?那怎么不跟我说?” 端慧郡主向来同她感情极好,挽住她的胳膊撒娇:“我看母亲您对叶家很是满意,所以想着叫华鸾多同叶二少爷来往几回再考虑的。既然现在叶二少爷没这个意思,叶家也没这个意思,那我自然就想到沈鸯啦,之前也想同母亲您提一提的,郭家这个后生也极好” 说到底,还是不想违逆崔老太太的意思,只怕她一闲下来就为了晋中的崔应堂他们担惊受怕。 宋楚宜已经笑着应承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去问一问。不过外祖母舅母,你们也该多问问华鸾表姐的意思,舅母不是说,我们家可不兴那套盲婚哑嫁吗?既然是终生大事,自然也要表姐乐意才好。” ☆、一百六十七·说亲 崔华鸾果然是不喜欢叶景川的,他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曾经对太孙表哥一往情深,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良配?亏祖母和母亲想的出来。 她自小不是在端慧郡主跟前长大的,前几年总跟端慧郡主有一层淡淡的隔膜,可是这几年相处下来,到底血浓于水,又朝夕相处,那一点隔膜很快就消失不见,因此她很是亲昵又有些羞恼的抱怨:“叶二跟我分明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你们” 端慧郡主知道女儿的小心思,耐心的把她揽在怀里轻轻的点头,把崔华鸾的顾虑都说出来,才意味深长的瞧着她:“道理母亲都知道,只是你祖母毕竟觉得门当户对,叶二少爷人又极好。可我从来没想过不问你的意思就把事情定下来。” 崔华鸾这才放心很多,窝在母亲怀里像是一只小猫:“叶二少爷人是很好,可真的同我不合适。”说罢又眼睛亮闪闪的抬起头来:“何况我听华蓥说,重华跟她说,她跟叶二相处的很不错啊” 女孩子之间谈论的话题也只有这些,她们又是堂姐妹就更不避讳,崔华蓥自己不再想嫁人,可是却知道现在的卢重华不能跟她一样任性,因此很是替卢重华担心,自然就说的多了一些,倒是让崔华鸾上了心。 端慧郡主就不由失笑:“真的?既然这么说,那倒是件好事。” 就算是卢云集也不由被叶景宽的话惊得有些呆,半响才反应过来,狐疑的看着叶景宽,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现在的卢家表面上名声自然是还有的,体面也有,可是内里他却知道已经被建章帝厌恶至极,就算是卢皇后和卢太子妃,也碍着建章帝和卢家所犯的过错不能对他们太过亲近纵容,现在叶家怎么会忽然提亲? 提的竟然还是他们全家都看的眼珠子似地叶二少爷的亲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未免就想的多了些,等荣成公主也开口了,才有些迟疑:“姑姑,”荣成公主一瞧就知道他要多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通通都同他说清楚:“你放心,没旁的意思。这事儿还是要看重华自己的意思,只是若是重华同意,你这个当哥哥的,现在可就得学着长大了。” 卢重华再没料到宋楚宜开口会同她提起这么一件事,反应过来一张脸红的简直要滴血,可是等这阵羞意过去了,又自嘲了一声垂下头:“可现在卢家的情况” 这么说其实就是肯了,宋楚宜笑的眼睛弯弯,拉着卢重华的手同她道:“既然是母亲让我来问你,自然是叶家主动开口。你只要是真心喜欢叶二,其他的都不必有什么顾虑。镇南王和王妃包括驸马都不是势力的人,你放心。” 卢太子妃也是这么劝她,看她低头绞着衣摆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酸,很能明白现在卢重华的顾虑,当年她刚被定了太子妃的时候,也是这样担惊受怕。目光沉了沉招手把她叫到身边,推心置腹的告诉她:“姑姑跟你说句实话,卢家的确是一蹶不振了。这其实也是好事”她隐晦的暗示了一声就撇过不再提:“可你也别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明面上,你仍旧是承恩公的嫡长孙女,有什么好矮人一截的?那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不提,就不会有人揭出来,都是你父亲犯下的罪孽,你自己却别去钻这个牛角尖。再不济,你上有兄长,还有皇后娘娘和我,什么都别担心。” 卢重华把宋楚宜的手握的死紧,思索再三,咬着唇抬起头看向卢太子妃:“姑姑,我想同叶二少爷见了面再回答您。” 见面怎么会是难事?了,卢太子妃舒一口气,把事情同荣成公主说了,荣成公主再同驸马和叶景川一说,就定好了日子开了个茶会。 得到消息的镇南王妃才是最惊讶的那个,可她向来是听丈夫和儿子的话的,既然大儿子都觉得卢家姑娘好,她自己当然也没意见,当然,崔家姑娘她也很满意。 既然要问,卢重华自然也就不扭捏,她从来不是个扭捏的人,见叶景川有些坐立不安,一直垂着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不由就微微笑一笑,开口问他:“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我姑姑的意思?”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是卢太子妃和宋楚宜打人情牌,让荣成公主做的这桩媒。 叶景川急的连忙摇头,到了这个关头也不是紧张的时候了,认真把自己的心意都说的很清楚,说到后来,倒也镇定了下来,站在八角亭里往外看满池子铺满了的浮萍,轻声道:“母亲和哥哥要我娶亲,我想了一想,只想和你一同过一生。” 从前她总觉得叶景川不会说话,可是现在再看,他哪里是不会说话的样子?卢重华匆忙回头也去看底下池子里的风景,许久没有出声。 她羡慕秦夫人,可她到底不是秦夫人,没有自梳过一辈子的勇气,何况她也远远没有到秦夫人那样心如止水的境界,不过半天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叶景川是个极好的人,旁人觉得他木讷,她却觉得他沉稳又可靠,惠州的事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这一路上叶景川的照顾也很周全细致,她想,同这样的人过一生,也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总不会比孤独一世要可怕。 何况叶景川还说日后带她往福建去,照样让她做从前想做的事,开她的女学堂,这对于她的诱惑力,简直太大了。 得到了消息的荣成公主松了口气,头一件事就是先跟镇南王妃报备,然后又进宫同卢太子妃说卢重华应了,拉着她一同去跟卢皇后说一声这个喜讯。 卢皇后救不得卢家也不会救,可是对这个侄孙女却是没有恶感的,何况也是仅剩的娘家人之二了,自然乐意看见她好。 ☆、一百六十八·喜讯 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定下来,叶景宽亲自去同建章帝说了这个消息。 建章帝倒是有些意外:“男婚女嫁的事,也要来问朕?” 荣成公主受建章帝的喜爱,连带着叶景宽也很受建章帝的看重,他在建章帝跟前并没有多少畏惧感,实话实说:“父皇也知道我们家小二是个傻小子,没什么心眼,他这人一根筋,喜欢一个女孩子就不撞南墙不回头” 建章帝蘸了朱砂批折子,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饶有深意的问了一声:“哦,不是因为你母后和大嫂的缘故?” “您看,我就是怕大家这么想,想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以想着来跟父皇您报备一声。”叶景宽坦然而诚恳:“已经有公主了父皇觉得,我们是那么短见的人吗?” 荣成公主就是卢皇后的亲生女儿,镇南王府就算是想趁热灶也早就已经贴上了,根本不需要再接纳一个卢重华来跟卢皇后表忠心,何况现在的卢家也并不值得。 建章帝就是喜欢叶景宽这无话不说的样子,卢重华和叶景川的事,之前周唯昭也已经同他提过,赖成龙也把叶景川和卢重华二人在惠州相识的经过都报了上来,他对卢大爷自然是恨之入骨,一把火把他烧的灰飞烟灭他也犹自不解恨,可是对于被卢大爷厌恶甚至想要了她命的卢重华却确实没什么恶感,何况镇南王如今还在西北生死不知,镇南王府提这个要求,他并不觉得如何。 当下也就笑了一声:“朕都说了男婚女嫁的事随你们自主,偏你还有这么多话说。” 话音刚落,斥候一路举着一份文书气喘吁吁的进来,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急报急报!圣上,西北急报!” 建章帝噌的一声站起来,立即把值班房里的阁老们通通召到跟前,先接了战报一眼瞧过去,顿时满脸喜色的喊了一声好:“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他说完,径直把战报给了常辅,满面喜意的让他念出来。 常辅一眼扫过去也先惊后喜,把胡应明和镇南王的奏疏都念出来,眼里居然有了点湿润:“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镇南王和胡应明的奏折里都把战况说的极为详细,他们如何守住了晋中,怎么等到了定远侯的援兵,又怎么把阳泉拿在手里打的吴千离退避三舍,情节之惊心动魄无异于看了一场武戏,让人热血沸腾。 叶景宽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是自己父亲送回来的战报,饶是再沉稳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已经大半年没有镇南王的半点消息,西北那边消息又闭塞,他还以为父亲已经遇难了,没料到父亲却死守住了晋中,居然还迎来了武安之战肃州之战之后的次大捷,兴奋的紧跟着常辅拜下去。 建章帝喜不自胜,这还是自他处置了老孔那批人之后收到的继湖北灾情平复之后的头一件大喜事,顿时一扫最近的郁郁,神采飞扬的下令颁赏。 宋珏今天休沐,跟管家一同在外头候着宋程濡,等宋程濡出来了,体贴的递上手炉,同祖父一同进了他的八人大轿,才问:“祖父,西北那边听说有急报送回来,京城都轰动了,不知道是喜报还是?” “好事。”连宋程濡也笑的满脸欢喜:“大好事,镇南王和定远侯都没死。”说着不无感叹的把定远侯和镇南王打败了吴千离守住了晋中的消息告诉宋珏,又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拿到了白鹳的人,又叫吴千离吃了个大亏,至少能叫紫荆关和绍庭那边的压力小不少。” 宋珏也笑了一声:“真是好事,希望自此以后西北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 宋家得到消息的同时,叶景宽也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镇南王府,镇南王妃和叶景川已经知道西北送回了战报,哪里还坐得住,焦心得坐立不安,一瞧见叶景宽就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叶景宽瞧。 叶景宽知道母亲经不得惊吓,先说了父亲还或者,然后才把父亲和定远侯两个人的功绩说了一遍。 镇南王妃悬了大半年的心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的落回了肚子里,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眼泪已经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了。 叶景宽又忙着劝她:“这是好事,您怎么反倒哭起来了?父亲连这么难的关都过来了,以后自然也会一帆风顺的” “是是是。”镇南王妃欢喜得全然不知如何是好,觉得脑子混沌的厉害,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顿了半响才急忙领着叶景宽和叶景川去了祠堂给祖宗上香。 上完了香,脑子才算彻底活过来,连眼底下的乌青也挡不住她的神采飞扬:“你父亲既然有了着落,你的事也就可以尽快定下来了。不用成亲,先过了小定”她苍白着脸,神情却很是欢喜的拉着叶景川的手:“这样一来,你父亲定然是会开心的” 跟战报一起送回来的还有镇南王的家书,之前建章帝也只顾着欢喜,没瞧见这些,等瞧见了,才又特意让太监走了一趟专程送出来,定远侯家里的更是特意吩咐了安公公去走一趟。 镇南王妃如获至宝,也顾不得再跟叶景川说话,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把信递给叶景宽。 信上除了让镇南王妃不要担心,还叮嘱叶景宽要谨慎当差效忠圣上,最后才又关照了叶景川的亲事,说他未必能活着回来,叫他们不必等他,有合适的女孩子,先把叶景川的亲事给定下来。 镇南王妃看的又难过又害怕,先前放下的一颗心又悬起来了,可她向来是最听镇南王的话的,镇南王既然说先把叶景川的亲事定下来,她也就决意照着做。打听了能送信去西北了,又提笔写了封信,准备了许多东西叫带过去。 ☆、一百六十九·从容 连崔家也收到了崔绍庭的信,拿到那封信余氏就先哭出来了,他以为是崔绍庭的信,可信倒是姓崔的写的,却不是崔绍庭,是跟镇南王和胡应明死命守住了晋中的崔应堂些回来的。 崔老太太早已做好家族覆灭的准备,接到儿子的信得知崔家平安,兴奋得连说了几个好字,兴奋过后就是虚软,半点力气也没有的倒在榻上,这才仰起头看着端慧郡主和余氏:“你们也瞧一瞧吧......” 崔家损伤了许多旁支子弟,嫡支里也有孙辈遭了难,端慧郡主的小儿子也险些丢了命,可是却及时被救了,现在已经调养好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二房三房也是一样,只是三老太太经不住惊吓,已经于年前去世了,余氏捂住嘴,再也没忍住哭了出来,婆婆死了,丈夫如今又生死不明,她这一颗心实在已经支撑不住。 还是崔华蓥在这个时候能劝得住她,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安慰她:“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父亲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母亲难道也不知道吗?连王爷他们都能好好的,父亲定然也会没事的。” 崔老太太叹口气,把余氏叫到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苦,平常最爱说笑爽利不过的人,最近话也说了笑脸也少了,可是你也要听听我们的话,战场的事太远了,我们女人家的插不上手,可是却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孩子们都看着你呢......” 余氏向来比端慧郡主还更加细心和聪敏,到了现在却实在忍不住,伏在崔老太太怀里狠狠哭了一场。 战时从权,可是家里毕竟是有了丧事,虽然分了家,崔老太太总是长辈,细细的教余氏怎么先把灵堂设起来-----三房也就崔绍庭这个独子,三老太太这一去,崔应堂催应允固然会好好操办,可是作为嫡亲的儿媳妇,自然该是另外安排的。 余氏早在三房开始就理事当家,现在倒也不为这些章程觉得冗杂,强撑着精神应是,回去以后就换上了白灯笼,做好了孝衣麻布,一应东西都准备俱全了,披麻戴孝的领着孩子们迎接来吊唁的。 办丧事的也不独独她们一家,郑三思弟弟、吏部侍郎这回也由镇南王传回了确切的消息,说人是死了,郑三思免了职,又接到弟弟的死讯,精气神一夕之间就全没了。 其他的镇南王送回来的阵亡名单里的人家也都操办起来,一时京城哭声震天。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百姓们才真正意识到打仗是要死人的,西北的局势更受关注。 建章帝特意让周唯昭代他去崔家和定远侯家里吊唁-----定远侯带去西北的侄子也死了,这回一并在阵亡名单上。 周唯昭去了一趟,端慧郡主的大儿子和余氏的大儿子迎着他进去,他在灵前上了柱香,叹口气,安慰了崔家两兄弟几句。 叶景川等崔家的人去招待客人了才上来拍了拍青柏肩膀,立在周唯昭跟前,因为镇南王来信报了平安,又因为镇南王妃已经亲自去请太子妃保他同卢重华的媒,脸上带着些轻松,瞧见周唯昭的模样又叹口气:“娘娘一定很担心吧?” 她向来把家人都看的很重,崔家老太太和崔应书虽然都在京城,可是晋中毕竟还有她那么多亲人,她嘴上不说,心里只怕也是担心的。 周唯昭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在管家的指引下去了花厅暂坐,又问他:“我听说你哥哥又不叫你去西北了?” 说起这个叶景川就有一肚子的气,原先说的好好的,定了亲就让他去西北的,可是事到临头这些人通通都变了卦,连镇南王妃也一意不肯,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哭着嚷着不懂事非得要跑到紫荆关去陪着舅舅的小孩儿,在母亲担惊受怕,家里又不安宁的情况下,自然也只好妥协,听周唯昭这么问,苦笑一声:“是啊,哥哥不叫走,母亲更是哭着喊着不让。” 说完了又认真的去问周唯昭:“虽然这次来了好消息说是守住了晋中了,可是鞑靼人的十万铁骑毕竟还在我们境内,紫荆关宣府蓟州都岌岌可危,你说,崔总制和我父亲他们......”他说到这里被自己的预想吓了一跳,不肯再说,转而问起他别的事:“大哥还是把我当小孩子,这些事都不肯告诉我。可是我还是想问一问,朝廷会不会调派兵马北上?” “说的简单,谈何容易?”宋老太爷也正跟宋珏皱眉:“北边的人几乎已经用上了,原先拱卫京城的河北西路河北东路的兵都被调去宣府和蓟州紫荆关了,再要收复西北,就如同郑三思担忧的那样,银子从哪里来?天上又不会掉银子,最近朝廷是非不断,灾难频生,已经很是艰难,再调集兵马去打鞑子收服西北,恐怕天下就要大乱了。” 说到底,还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形势比人强。 宋珏替他倒了茶,又亲自服侍他坐了,这才坐在他下首:“可是朝廷里最近上书请调兵支援的呼声很高......” 宋老太爷喝了一口茶,觉得原本涩涩的舌头有了些味道,也不由抱怨:“可不是,一个个的都是文官,没上过战场,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以为就是调派人手就够了,哪有那么简单?” 顿了顿又道:“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明天大约还要继续议这件事的,再看罢。” 不派兵支援就要眼看着鞑靼人得寸进尺,眼看着崔绍庭孤立无援,可是派兵支援,朝廷现在哪里还支撑得住? 两边思考的都有道理,可这决定却太难做了。 除非......宋程濡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没有说话。良久以后才吩咐宋珏:“崔家毕竟是咱们家姻亲,你转了一圈就回来不像话,应书绍庭都不在京城,你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另外提醒你母亲一声,定远侯家里也别忘了走礼。” ☆、一百七十章·请战 宋珏回崔家准备帮忙的时候,周唯昭和宋楚宜还没有走,他们是打算在崔家用饭的,这也是出宫之前就同建章帝说好了的。 叶景川也还没走,听周唯昭的意思,圣上和户部都顾虑良多,许久许久才呼了一口气,他也知道如今情势,西北自然是边陲重地绝不能有失,可是沿海那边却也多事。 总不能顾此失彼,否则那帮倭寇海盗闹起来,沿海那边的乱子也收拾不住。他都觉得焦头烂额,无法想像周唯昭和建章帝该有多大压力,有些垂头丧气的让到一边,觉得分外难过。 倒是见了宋珏他下意识的就提起了精神,从前他总跟着宋珏出入各种茶楼酒馆,宋珏时常说他不该把情绪流露在外让人一眼就能看透,虽然他最后也没能娶成宋珏的妹妹,可是宋珏的余威还在,他还是有些怕宋珏的。 宋珏笑了笑,见叶景川也在,也就不急着跟周唯昭说话,先问他一声,才和他说了声恭喜。叶景川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了声多谢。 宋珏就跟周唯昭说起之前同宋程濡说过的事,又道:“听说首辅大人不同意,可是岑尚书却是想要调兵北上的......殿下你怎么看?” 崔家的亭子都收拾的极为阔朗,这间亭子倚着假山造成,一楼没什么特别,二层跟一层之间中间却有个旋转的楼梯,造型精巧又奇特,底下的风景也甚好,坐在楼上几乎把崔家的花园一览无余,周唯昭收回目光看向他,坦诚的摇了摇头:“还未想好。” 他的册封仪式在二月二十一,眼看着就近在眼前,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都已经定了,太傅是常首辅,少傅却是岑必梁。 这两人,一个一辈子都稳稳当当没出过差错,自然不想冒险,让他不必插手此事,另一个却劝他当为大局着想,要是不调兵,鞑靼人肆意在西北横冲直撞,迟早要打进通州来。 两人都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周唯昭曾经对建章帝坦言过自己的困惑,建章帝倒是没把他撂在一边,细细的同他说了两边的困难和顾虑,又道:“常首辅和岑尚书两个都是干实事的人,也都是为朝廷着想。” 道理仔细的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说的很清楚,又叫他自己回来想一想,觉得到底听哪边的。 他如今也正为这个烦恼。 叶景川就没有再插嘴,他在紫荆关呆过,很知道鞑靼铁骑的厉害,可是他同样也刚从福建回来,知道福建形势也刻不容缓,军费根本不能再削减。 倒是宋珏嗯了一声,仔细考虑过后轻轻道:“若是能有银子呢?” 银子?若是能有银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现在缺的不就是银子吗?有了银子,兵部也又能再打一批兵器,有了银子,户部也不会再拦着,有了银子,从南往北调兵也就不是那么不能承受的事了。 只是哪有那么简单?现在户部几乎被掏空,还能从哪里弄银子去?叶景川皱着眉头,觉得宋珏好似在说废话。 周唯昭却知道宋珏向来不会说没用的废话,眼睛亮着看宋珏一眼:“银子?宋老太爷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银子?” 叶景川也朝宋珏看过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多大一笔银子,连国库都空了,谁还拿得出银子来?!要周唯昭去找,哪里能这样简单? 宋珏答非所问,反倒是说起了之前的扬州弊案,见周唯昭若有所思,叶景川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怔在原地,便又道:“前朝末帝之时,朝廷也是疲于应付起义和鞑靼,国库的银子不够了,自然就要想法子筹银子。说句不好听的,活人哪里就能让尿憋死?只要不死,就总有法子的。” 叶景川一听这话就知道宋珏肯定已经想到了法子,不由眼里发光:“宋大哥,你想到了法子?扬州......你的意思......”叶景川难得的机灵了一回:“你不是要去江南找那些盐商要银子吧?” 宋珏微笑起来,有些意外叶景川居然也能想到这一节,不慌不忙的端起了茶杯:“这样有什么不妥吗?现如今是什么时候?是战时,他们为什么还能维持生计做他们的大盐商?还不是因为有朝廷庇护?如果一旦这天下变成了鞑靼人的天下,那想一想吧,异族人来称王称霸,这样的好事还能轮的到他们来做?” 叶景川深知他说的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蹙眉:“虽然道理是这么说,可是打仗所需哪里是一点半点就能成的?要的多了,那些人肯定不能轻易就给。” 宋珏见周唯昭沉默坐着,也就点到为止:“我也只是说说我的想法,其实募集军饷这事儿自古有之,非常时期非常办法。” 周唯昭没有表态,却问他:“是老太爷让你来的?” 宋程濡山过了密折建议建章帝先让周唯昀跟端王断绝关系之后,跟周唯昭和宋楚宜也很是保持了距离。 宋珏不置可否,含糊其辞的道:“也就是胡乱的一点想法,或许可以一试才说出来罢了。用不用,怎么用,还是得殿下您自己斟酌。” 叶景川回去同叶景宽提起来宋珏这番说辞,忍不住道:“要是真的能从那些人嘴里扣出银子来,那西北就有救了。” 叶景宽比他可想的要更加深入和多的多,既然要筹银两,未必就只能从盐商身上要银子,真要细究起来,谁的银子不能捐一点出来呢? 宋程濡既然会给周唯昭出这个主意,就说明其实他本人是赞成调兵北上的。 事实上调兵北上也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了,一方面能缓解京城的压力,二来是彻底把鞑子们扫回他们的草原去。 他想了半天,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太爷可真是人老成精啊!可是要银子自然是要去要的,怎么要呢?” 谁去当这个出头鸟?而且怎么开这个头?难不成要告诉天下百姓,我们没银子了,你们捐银子出来打仗吧? 还没说出来恐怕就先已经叫百姓们惊慌失措了。 ☆、一百七十一·银子 叶景宽存了这个心思,身边却并没什么人可以商量-----父亲大人正远在西北,他要是寄信过去,能不能收的到不说,就算收的到,这来回只怕最少三月,到时候黄花菜也凉了,思来想去,登门先去拜访岑必梁。com 岑必梁为人六亲不认,可是有点却是极好的,那就是他是个绝对的忠臣,凡是于国家有利的事,他向来会做。何况自从岑必梁在陈襄那件事上帮过把镇南王府之后,事实上镇南王府同岑必梁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听见叶景宽说赞同自己调兵北上的主意,岑必梁先是惊,而后才面含笑意,招手先让人退下了,才问:“你怎么忽然跟我说起了这个事?” 他还以为这事儿不论如何太孙都不会插手,毕竟现在常辅是太子太傅,从前周唯昭就同常辅交情不错,现在有了这层关系,更不会不给常辅面子。没想到叶景宽却上门了,而且没什么废话,不遮不掩的就把来的目的说了,这让他好感倍增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倍受重视,很是受用。 叶景宽实话实说,并不说宋老太爷给周唯昭建议的事儿,也不说旁的,摇摇头:“这倒不是太孙殿下的主意,是我的意思。” 岑必梁时没听懂,狐疑瞧他眼,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谁不知道周唯昭身边叶景宽既是亲戚又是心腹?他来,说不代表周唯昭,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叶景宽先同岑必梁讲常辅他们的那套道理,见岑必梁皱眉就道:“我晓得尚书大人您是明智,可是咱们话说回来,国库的确是负荷不了这么大笔开销。这几年的事情有多少,尚书大人您也看在眼里,兵部是您在管着,国库难不难,难道您还能没体会?” 这自然是有体会的,武库司的武器都比从前少了许多,这还是战时,他深深叹了口气,胡子抖抖,忽而又瞪眼看着他:“你又说我说的对,怎的倒是又站在常辅那里说话?” 叶景宽向来好脾气,从来会说话,见岑尚书瞪过来也不怕,苦笑着摇头:“这哪能是为常辅说话?是告诉您,为什么您说这话,朝廷里没几个应声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知道朝廷现在拿不出银子来了?既然拿不出银子来,自然说话也就什么底气了。” 岑必梁知道叶景宽说的再对不过,垂下头来半响没有说话,风吹进来不少桃花瓣,他看着地上纷纷洒洒顺着洒在地上斑驳的光铺了地的粉红花雨,好似心也同这落花似地了:“可是若不这么做,那西北危矣,西北岌岌可危,咱们京城又能怎么办?现在圣上已经说过,劝降者杀无赦,又说建议南迁者立斩。可真要是到了那日,西北真的守不住了,那圣上还真的就呆在京城等死?西北不能丢啊......” 崔绍庭就算是被誉为战神,他到底也是个人不是神,现在打进来的又不光是鞑靼人,还有内乱的恭王和韩正清,他哪里可能招架得住,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调兵支援。 叶景宽连连点头:“晚辈知道,晚辈知道。”说罢又看着岑尚书:“小辈也是跟您样的意思,实话实说,家父还在西北,我作为儿子的,哪里有不盼着家父能平安些的。刚才同您说银子,真不是劝您打消主意,是想告诉您,要是有了银子,那朝廷里反对的声音定然会小许多,就是圣上,他本身也是知道调兵北上支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到那时候,切都迎刃而解了。” 岑尚书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他是兵部尚书,又不是户部尚书,有没有银子,他倒是没考虑过,而且户部成天叫穷,印象里就没说有钱的时候,他是真觉得户部在推诿。 现在听叶景宽这么说,先是愣,然后仔细思索番,才问叶景宽:“可银子从哪里来?” 叶景宽不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问的么?照样把皮球踢给了他:“晚辈就是这么个想头,盐商倒是有钱,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盐商捐钱的先例,可是这帮周扒皮,要他们解囊......” 岑必梁却听的连眼睛都亮起来,叶景宽说得对,归根结底朝廷现在担心的就是银子不够,而既然银子不够,自然是要想法子筹银子,至于从哪里筹银子,现在不是明摆着吗?扬州织造那帮人还有江南的那批盐商简直可以说是富得流油,只要能说动他们...... “不!”他肯定的摇了摇手,只觉得找对了方向心情大好:“未必就说不动,这事儿......有戏!” 他打了叶景宽,当天夜里就召集了幕僚门客议事,他是兵部尚书,这事儿做好了,就是史册也有他的笔,何况就算不为这名,他也得为了西北的百姓和大周的国祚着想。 叶景宽回去先同荣成公主说了说这事儿,稍晚些进宫给建章帝请了安,寻了个机会去找周唯昭,把自己去找岑必梁的事给说了。 “这事儿景川和宋珏都顾虑的对,盐商固然有钱,可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也不是能得罪得的人。这事儿要得办成,还是得有人站出来出这个头。而岑尚书素来就是支持调兵北上的,再没比他还更合适的人了,这事儿由他开口自然是最好,殿下不必再插手了。” 他道:“毕竟现在这时候对您来说事事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毕竟是得罪人的事......” 周唯昭没料到叶景宽的动作这么快,有些为他的度吃惊,听他这么说略微思索会儿才答应了,又道:“只要他提出来了,以他的性子自然是非得办成这件事不可。可是到时候谁去扬州呢?谁去又成了个问题,压不住的事无成容易吃亏,压得住的......只怕也未必就肯这么赶尽杀绝。” ☆、一百七十二·拍板 “这就不是咱们要担心的事了。 ”叶景宽放下手里的白瓷杯,看着池塘边开的正盛的桃花,春花柳绿,实在美不胜收,他感叹了声才又接着道:“殿下,眼下咱们也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看看明天岑大人怎么说吧。” 既然是岑必梁会挑头来说这个事,那明天的确是要先看他怎么挑这个头,周唯昭笑着点点头,又道:“现在王妃正在我母亲宫里,姑父要去瞧瞧吗?” 肯定是来提叶景川和卢重华的婚事的,叶景宽微微笑,摇了摇头:“这事儿我母妃操心也就完了,我可不敢插手,免得到时候我母妃又觉得我办的不好。” 女人家的事,他们总觉得麻烦,帮了忙有时候还要被嫌弃,还是躲远些好,不过倒是真的有件事要先同周唯昭和卢太子妃商量,叶景宽问他:“现在卢家的人都已经没了,他们家除了云集也没个长辈,到时候重华那边......” 卢太子妃倒是卢重华的长辈,可也不过是姑姑,总不能由她把卢重华给嫁了,何况如今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热切。 周唯昭早已经同宋楚宜商量过这个问题,便道:“云集是兄长,长兄如父,他也该撑起卢家来了。重华的外祖家即日也会进京,这个倒是不用我们担心。” 叶景宽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早已经想好了的,也就不再问,周唯昭说得对,卢家迟早以后要卢云集撑起门庭,他总该学着做些事。 再说些闲话,很快就到了出宫的时辰,叶景宽递了话进去,在宫门口等到了镇南王妃,就同她说了卢重华外祖家会进京的消息:“这下母妃也不用担心了,没个长辈的确怪不好看的。” 镇南王妃却已经从卢太子妃嘴里知道了,顺着他的话说了句:“可不是、”又道:“听说都已经快进京了,既然是由他们来操持,咱们也该早早的去拜访拜访,你多留心,等他们进京,就递帖子,领着你弟弟先去走趟。” 她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既然是儿子喜欢的,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总得替未来儿媳妇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另头的卢太子妃也正同宋楚宜感叹:“王妃的确是个极好的......”她嫁给太子当太子妃,实在有些名不副实,身体不好,向来少交际,见内外命妇的时候也不过就是等年节略召见,不知道镇南王妃竟是这样通情达理又好说话的人。 梁嬷嬷上来添茶,闻言也忍不住笑:“可不是么,王妃娘娘给的礼单着实吓人跳,丰厚的紧。重华姑娘嫁过去,日子总不会难过。” 有个这样的婆母,日子的确会好过的多,何况叶景川又喜欢她,她自己也是个通透会做人的呃,宋楚宜见卢太子妃松了口气,也笑着附和了几句。 等周唯昭进来同在太子妃这里用了晚饭,出门的时候才问他:“不是说要筹银子吗?这事儿怎么又没动静了?” 周唯昭在崔家就把宋珏来的事告诉了宋楚宜,只是宋楚宜立即就被卢太子妃和端慧郡主的事缠的脱不开身,因此没能细问问,现在好容易周唯昭也得了空,自然得问上问的。 “今天姑父进宫来就是为了这事。”周唯昭牵着她的手护着她下了楼梯,风景正好,干脆也不急着回去,带她进了御花园,在假山上的亭子里坐了,又吩咐青莺上茶,这才又道:“姑父的意思是,不要我插手这事,让岑大人来起这个头。” 宋楚宜听就明白,叶景宽这是为了不叫他得罪人,怕他会被盐商他们给记恨上,毕竟打仗不是开玩笑,军费更不是小数目,盐商们纵然豪富,真要应了朝廷的募捐,也得被扒下层皮来,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是掏心挖肺样了。 周唯昭如今毕竟还未登基,就算真的以后登基了,真要从盐商们口袋里捞银子,那也得万分慎重,盐商可不是就只是盐商,他们背后的水深着呢。 “姑父顾虑的对。”她跟着周唯昭喊叶景宽喊顺了,现在出口就是姑父也不觉得有什么,想了想又道:“岑大人反正都是闹的最厉害的那个,由他出来说,的确是比您说要好的多。”只是宋珏说得对,既然要开始从民间筹银子了,那得想个法子把声势造大,让人觉得捐银子是理所应当的才行。 怎么做,又是个难题,她想了半天,才拍了下手,见周唯昭目光灼灼的看过来,笑的露出两只酒窝:“明天岑大人说了以后,咱们也不能就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总得做出个态度来给天下人看看。” 阳光下她的脸如同枝头的水蜜桃,粉红水润得令人忍不住就想咬上口,周唯昭伸手捏捏她的脸,见她瞪大眼睛,噗哧声笑了:“好啊,那太孙妃娘娘是要慷慨解囊了吗?” 既然要让人心甘情愿的掏钱出来,自然得有人做个表率,皇室带头做,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宋楚宜狡黠的朝他眨眨眼睛:“是要慷慨解囊,可却不能是我先来,我牵头不大好,让皇祖母来牵这个头才最合适。” 皇后母仪天下,由她来带头自然是最好的,虽然大错已经铸成,可是人总得朝前看,能活着还是要好好活着,既然死不了,就要活的更好。卢皇后总是这副模样也不好,总得出来担些事,让人知道她是有用的。 周唯昭听就知道她的意思,现在这个时候卢皇后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她毕竟是皇后,要是太子妃或者宋楚宜站出来,总容易叫人想的多,以为她们是要出风头。 只是卢皇后如今也变了性子,从前就算是隐忍也是有自己的心机手腕的,目的往往也十有**能达成,现在却真的好似是怕了,恨不得就锁在清宁殿当个蜗牛,要她出面,恐怕还得费番口舌才能成。 ☆、一百七十三·陶七 风吹来还是微微有些冷,宋楚宜已经换上了纱衣,这个时候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周唯昭把身上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不肯再坐,拉着她要回永安宫:“到时候让姑姑去同哈un贵族墓说声,或者我去说,她总能答应的。 ” 周唯昭肯喊姑姑的也就两个,荣成公主个端慧郡主,两个人都是在卢皇后跟前长大,卢皇后对端慧郡主这个女儿也真的当了半个女儿来对待,可现在端慧郡主受了太子的托付正忙着帮东平郡王做媒,那能劝卢皇后的肯定就是荣成公主了。宋楚宜挑挑眉:“估计姑姑帮不成你了.......”见他看过来,脸上浮起个极灿烂的笑:“她要给磨菇添小弟弟啦,因为染了风寒,胡供奉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得卧床休息。” 荣成公主和叶景宽感情向来极好,新婚第二年就生下长子,因为取名叫叶朦,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叶景川取了个外号,喊他小蘑菇,慢慢就这么喊了下来。只是到现在却直没了动静,如今小蘑菇都已经十岁了,周唯昭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满心欣喜:“什么时候的事?刚刚姑父进宫来都没跟我说......” “就是王妃进宫来说的,还抱怨说姑父昨晚还同公主说了晚上的话,吵嚷的公主不得休息,才会染了风寒。”宋楚宜见他开心,也跟着开心:“姑父进宫来才请的太医,王妃没找着姑父,没来得及告诉他。现在公主府报信的人估计都已经进宫了。” 卢太子妃也是等他们两个走了才想起自己忘记跟周唯昭说声荣成公主已经怀孕的事儿,皱皱眉头,又丢开了,宋楚宜知道也就是样,先吩咐梁嬷嬷和湘灵去拟张礼单。 梁嬷嬷满脸都是笑:“最近可真是喜事多多,都赶到块儿去了。重华姑娘眼看着也要成亲,现在公主又有了喜......”她笑着凑趣,又感叹声:“若是直这样,可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梁嬷嬷的嘴特别灵,才拟定了给荣成公主的礼,下午的时候端慧郡主就进宫来了,说的又是桩喜事------东平郡王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了。 梁嬷嬷还是不大乐意听东平郡王的事儿,不过东平郡王毕竟最近还是很做了几件好事的,她也就没盼着他不能好,都大了,也的确该娶亲了,这样直耽误下去怎么成。 卢太子妃也不甚在意,要她对前事既往不咎有些难处,可是她也不是见不得人好的,见端慧郡主这么说,就问上声:“是哪家的姑娘?” 说媒的自然是端慧郡主,可是婚事虽然有礼部和内侍省帮忙操持,卢太子妃这个当嫡母的却也不能万事不管当个甩手掌柜,所以还是得先问清楚。 “是陶大人家的七姑娘。”端慧郡主也是千挑万选,最后还去问了宋老太太,又亲自看了阵子这位陶七姑娘的人品才下的决定:“倒是听话懂事,是个好姑娘。娶个不省心的,又有许多麻烦。” 陶鼎湖和他夫人也算得上是会教导儿女,儿子们早几年有些胡混,长大了也改好了,家里的姑娘也都是知书达理的,卢太子妃知道端慧郡主这是用了心,怕招回来个心大的日后要生事,笑着握握她的手:“说起来这件事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这事儿放给别人我谁也不放心。” 担心的也就是端慧郡主所担心的,怕找回来个心大的,日后恐怕又是腥风血雨。 端慧郡主摆摆手喝了口茶:“怎么能说谢不谢的?这事儿我想了想,除了我也的确是没人好托了,我办的事,至少太子哥哥总是放心的吧他如今也变了许多了......”说到这里也不再说,变了再多,从前做的事就是做了,不是个道歉就能抹掉的,又同卢太子妃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召见召见陶夫人和陶七姑娘,最后过过眼,若是能成,我去同太子哥哥说。” 卢太子妃答应了,梁嬷嬷也不由感叹:“言官家的姑娘,该不会是个不知事的......” 第二天卢太子妃就寻了个由头把陶夫人召进宫来,陶七姑娘的确是进退有度,瞧着就是个惹人喜欢的姑娘,卢太子妃很喜欢,赏了对伏牛望月金钗下去,还特意领着她去见了见卢皇后。 陶夫人到此才算彻底松了口气,丈夫为着这桩亲事高兴的不行,她却是又怕又惊,东平郡王的母亲已经死了,太子又病了,他自己也不大受建章帝宠爱,跟如今如日中天的太孙比起来简直不能比,偏偏从前范良娣还曾经把太子妃逼得差点没有退路,她实在是怕极了,女儿嫁过去要是被磋磨可怎么办? 却没料到卢太子妃这样好说话,也不止是好说话,对她们的态度不热情也不过分冷淡,明里暗里都是告诉她们,只要她们安分守己,便定不会为难,她也就放了心,她的女儿她是知道的,虽然可能没什么心眼,却难在是个踏实守本分的,有了守本分这三个字,想必卢太子妃也不会过于为难她。 既然卢太子妃点了头卢皇后也觉得喜欢,端慧郡主就去同太子说了人选。 太子倒是没想过还能给东平郡王娶回来名门望族的姑娘,听见是陶鼎湖的女儿,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连这个也不会有,陶鼎湖毕竟是左都御史,管天下言路,这可是个实权人物,自然没什么不肯的,立即就点了头。 晚间等东平郡王进来,也把这事儿同他说了说,他如今说话已经很少流口水,把话说的很慢又很清楚:“这事定了,我也就放心了......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那边......”他顿了顿,神情很是复杂:“是好人,只要你们安安分分,就算是我不在了,也不会容不下你们。” 东平郡王也跟他样意外,再没想到居然会是左都御史的嫡女,抿了抿唇,想哭又有些想笑,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百七十四·决定 既然事情定了,自然也要同建章帝说声的----太子之前就是求的建章帝,想要让太子妃或是端慧郡主帮着挑个闺秀给东平郡王,现在挑好了,自然得先得到建章帝的允准才成。 com 可还没等到他们先去找建章帝,就听说大朝会的时候岑必梁坚持要调兵北上,并且痛陈利害,说按照如今形势展下去,鞑靼人在西北必定会占尽优势。 照样又是场口舌之争,两派的人争得都快打起来----反正建章帝之前只说主张投降的和亲的招安的要看透灭族,却没说不支持调兵支援西北的也得砍头。 只是这次却没有吵完就算,因为岑必梁石破天惊的说了个建议:“大人们口口声声都是说没银子,却不知道若是鞑靼人进来了,不仅仅是银子,连命也会没有。” “银子重要,我大周的国土国威不重要?我大周百姓的性命不重要?” “既然缺银子,找银子就是了!” 不是没人想到这点,譬如之前就有许多人上书可以想办法筹银子,可是问题是,从哪儿能筹来银子?要是加重税收,在这个有恭王造反又有灾情肆虐的时候,无疑就是在逼着人同造反。是万万行不通的。 所以朝堂上安静了阵,就立即有人出来冷笑:“岑大人说的倒是轻巧,上下嘴皮子碰,什么也不做就说筹银子,银子能从天上掉下来?要筹银子,往哪儿筹去?去跟百姓们要吗?现在是什么时候,前阵子湖北不是才出了淋尖踢斛的事儿被崔大人上书报上来了?岑大人说话怎么也不过过脑子?” 岑必梁从来就不是吃亏的人,何况是占着理的时候,呸了声跪在中间,堂堂正正的朝着建章帝道:“怎么就不能动银子了?太祖时候要打鞑子,那时候比咱们这个时候只会更艰难,可是百姓们照样愿意出银子,为什么?因为百姓们也知道,若是不把鞑子赶出去,咱们就永远过不上安静日子。各位大人们口口声声拿百姓出来说事,怎么就没问问百姓们愿不愿意帮帮朝廷的忙?” 立即有人出来附议:“岑大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仅太祖时候,就说先帝二十七年,也样出过云南叛乱的事儿,那时候收成不好,天灾**,先帝就是派钦差南下征粮,就算是前些年,宋老不也样去江南征过粮吗?眼下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也是没法子的事......” 越来越多的人出来附议,岑必梁恭敬的朝着建章帝磕头:“圣上,不说其他,朝廷放开盐引这事,这些年来,让江南富裕成了什么样子?不如往江南走遭,咱们也不强逼,愿意捐银子的自然是好,不愿意的,咱们又不把他们怎么样,难不成不试试就先说不行?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周十几万儿郎死在鞑靼人手里?死在我们西北自己的国土上?!诸位大人若是真有这个想法,日后可有脸面下去见咱们大周十二位皇帝?!” 这话骂的太狠了,时之间竟没人能开腔。 直到散了朝,也还有许多人懵懵懂懂的没回过神来,建章帝单独留了常辅和宋程濡说话。常辅饶有深意的瞧眼宋程濡:“宋老可真是越老越精了啊......” 宋程濡干脆就跟他打哈哈装糊涂:“您说的什么话?这分明是岑大人精明,腔赤诚啊!” 常辅笑而不语,不过岑必梁倒也的确是个精明的,最后那番话说的简直让他也忍不住想为之叫好了,他说的是,又不强逼着要人捐钱,难道连自愿的也不能收?就不做点什么,只在朝廷里吐吐口水,看着西北那十几万士兵去死? 二人相对而笑,才吃了口茶,建章帝就召见了,忙又随着太监去御书房。 “今天岑必梁提的这事儿,两位爱卿怎么看?”建章帝也不废话,上来就这么问,显见的心情很是不错。 常辅目光不动平稳如山:“臣觉得岑大人说的有理,征集粮草这事儿自古有之,现如今的确已经到了危急存亡关头,既然有法子,为什么不试试?” 建章帝显然是赞同岑必梁想法的,常辅松了口气。 宋程濡也不紧不慢的跟着弯腰:“老臣也以为岑大人的法子可行,江南富裕人所共知,何况如同岑大人所说,不逼征,全凭自愿......” 太子只知道朝堂上吵的厉害,听见人带回消息来说建章帝召集了内阁大臣正在御书房议事,就若有所思。 岑必梁把对手驳得哑口无言且言之有物,别说建章帝了,就连原先嚷嚷着国库实在空虚的那批人,恐怕也要在心里再斟酌斟酌。 建章帝作为国之主,哪里有不想打胜仗保西北的道理?这法子提的恰到好处,肯定是要被允准的,他心里也有些雀跃,真要是调兵北上了,无疑又加了重保障,且能快些把恭王那些反贼给剿灭,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他想了想,吩咐东平郡王:“你去鸣翠宫走趟,给你母亲请个安,然后叫你母亲过来趟。” 既然已经有了风向露出来,自然是要先率先表个态,这个时候太子妃不去表态,还等谁来? 谁知道不用太子妃表态,卢皇后就已经率先缩减了内宫用度,并且私下捐出三万两银子,后宫嫔妃们也通通有样学样慷慨解囊,良妃等人乃至鲁王妃肃王妃,通通都捐出了银子,阖宫竟凑出十几万两来,吓人跳。 既然宫里都牵了头了,底下更不能落下,贵妇们也通通争相表心意,京城官太太和女眷们也凑出十几万两,拢共加起来,竟有三十余万两银子。 这下岑必梁更有了话说:“连内宅女眷尚且知道忠君爱国,难不成咱们男人竟还不如女眷们的眼界见识?!何其可笑?!” 建章帝当即拍板,决意派钦差南下江南征集粮草。 ☆、一百七十五·害人 可是还是那句话,派谁去,仍旧是个问题。 当年去做这事儿的是宋程濡,凭着人老成精又厚脸皮的优势,宋程濡把这事儿办的极为不错,临了都还全须全尾的顺带去了扬州趟,处理了章润贪污的事儿。 可是现在宋程濡年纪也这么大了,再让他去显然就不合适了,以他的年纪,死在路上可怎么办?何况他已经成了次辅,再怎么也没叫次辅去征粮的道理吧?朝廷这许多事都仰仗内阁做决定呢。 常辅先想到了岑必梁,可宋程濡紧跟着就摇头:“现如今兵部哪里离得开人呢?这万万不行。” 这倒是,紫荆关岌岌可危,旦紫荆关完了,可不得打到京城来,要是到时候兵部尚书都不在京城,那京城还哪里能有主心骨。 可既然岑必梁这个提出这件事的人不成,还有谁能成?常辅紧皱着眉头,剩下的要不就是官职不够,要不就是地位不够,年纪太轻压不住人,实在是不好裁决。 宋程濡又想到了个:“不如驸马爷去?驸马爷当初也曾去龙虎山,后来又去了阳泉,见识眼界都够了,就是身份也都尽够了的。” 身份地位倒是都合适,可常辅还是摇了摇头:“别人都去得,可是驸马爷可去不得啊。” 刚才还说谁都能去,现在又说驸马爷不能去了,宋程濡挑了挑眉很是不解。 “当初章家的事儿牵扯甚广,后来因为章家还勾结人私贩私盐,驸马爷不是上书建议朝廷锁海吗?”常辅老成持重的叹口气:“别人去可能还能成,要是真让驸马爷去,那盐商们恐怕就是宁愿死,也不肯拔毛的。” 这倒是真的,宋程濡不说话了。 话说来说去,怎么还是又回到了原点?建章帝皱了眉头万分不爽:“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总得想出个行的人来。” 才刚还为岑必梁的建议开心了许久,现在好嘛,又是盆冷水泼了下来,他有些耐不住了:“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之后就怎么样了呢?” 常辅和宋程濡都垂下头,其他几个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没说。 岑必梁这刺头嘴巴张合就定了,可是谁都知道这不是个轻省差事,那些盐商哪里是那么好应付的,难着呢!这事儿成了固然是好,败了,那是又得罪朝廷和皇帝,又得被人说上声没用,说不定日后还把战败的原因都归咎于他们不能及时筹措银两上,这谁担得起? 建章帝瞪了他们眼,还要再骂几声没人替他分忧,岑必梁就皱着眉头站出来了:“老臣倒是有个人选......” 建章帝面上现出微笑来:“岑爱卿尽管说。”关键时候,还是耿直的这些刺头们靠得住,其他人,就会偷奸耍滑,连他老师常辅也不例外,现在哪里是避嫌的时候嘛。 岑必梁倒是没犹豫,干脆利落的应了声是,然后干脆利落的道:“老臣觉得殿下乃是不二人选。” 殿下?哪个殿下?建章帝时没有反应过来、 常辅却跟宋程濡对视了眼,破天荒的起皱了眉头,这耿直的刺头! 宋程濡心里更是忍不住要骂娘了,他千辛万苦的让宋珏把消息透露给周唯昭,不就是想让周唯昭推人出来当挡箭牌嘛?好容易叶景宽上道,推了个岑必梁出来挡刀子,这下子倒好,岑必梁这个刺头,下子又把周唯昭单拎出来了! 果然,建章帝问了声:“谁?” 岑必梁就直言不讳:“太孙殿下很是合适。”他对常辅和宋程濡两人的暗示浑然不觉,依旧梗着脖子:“太孙殿下评定过阳泉叛乱,有勇有谋。又是未来储君,如今之计,唯有他代行天子之责,亲自往江南走趟,才能代表天子的重视......” 建章帝没料到最后这些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孙子头上,瞪了眼睛想骂人,却又立即忍住了,岑必梁话粗理不粗,这个时候,周唯昭去,无疑是最合适的,谁的身份能比的过他? 可是要他真的放周唯昭去,他又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眼下正乱着,出了京城,谁知道会出些什么事? 岑必梁却不懂得看人眼色,趁热打铁:“圣上圣明烛照,殿下也智勇双全,有殿下这去,必定马到功成!” 话都这么说了,建章帝又是当着重臣们的面,哪里有断然拒绝的道理? 如果周唯昭不能去,那为什么要逼着其他的大臣们去?谁还不是人生父母养还是怎么的? 建章帝垂下眼睛,琢磨了半响,才道:“让朕考虑考虑。” 岑必梁出了御书房很是不解,叹了声:“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也就是我去不得,但凡要是我能去,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足惜!” 常辅瞧他眼:“圣上自然有圣上的顾虑,眼看着立即就是殿下的册封礼了,这个时候去,册封礼岂不是又不能如期举行?何况此行下江南,若是人选是殿下,那足以掀起阵血雨腥风了!” 那些对朝廷有意见的,还有打着小九九的,甚至那些盐商,得知了周唯昭的行踪去向,还不得想尽办法生吃了他! 宋程濡埋头没说话,建章帝既然会说考虑考虑,就说明是认为这个建议是可行的,而事实上,岑必梁说的也的确是有道理,现在这个时候,周唯昭要是能去,号召力的确是更大了不知多少,只是...... 只是这不是害人呢吗!叶景宽听见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再没想到岑必梁这个刺头居然又把周唯昭推出来了,这可真是...... 他原先知道荣成公主怀孕的欣喜顿时就消散了许多,过了半响,在心里忍不住骂了声娘,攥着拳头皱起了眉头:“殿下怎么能去?但凡有人别有用心,又是场难打的仗!” 知道岑必梁实诚,却没想到他实诚成了这样...... ☆、一百七十六·决定 太子是在建章帝那里得知的消息,他觑了个时机去建章帝跟前说了东平郡王婚事的人选,求建章帝答应赐婚,又叹口气:“东平毕竟不小了,也到了该娶亲的时候......” 他能替东平郡王做的也只有这些,总要在临去之前事事帮东平郡王打算周到。 建章帝挑了挑眉,听见说是陶鼎湖家的闺女儿以后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陶家啊.....陶家挺好的,陶鼎湖是个踏实的人。” 踏实二字才最重要,太子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着建章帝,从前的怨恨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儿子唯有这个请求......”他也的确是没脸再有别的请求了,再有,连他自己都要觉得贪心,期期艾艾的看着建章帝:“日后,唯昭给他个郡王衔,留他在京城就是了......” 这是在进步表明他对周唯琪日后的安排,不求周唯琪如何显贵,周唯昭如何对待他,说真的,只要给他口饭吃,让他安身立命也就是了。 建章帝似笑非笑的看他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你跟朕说这些有什么用?以后唯昭若是继位,你自然就是太上皇,太上皇的意思,他总是要听的。”他说着,闲闲的垂下了头:“何况,他如今很可能要去江南,这其中......” 太子吓得瞪大了眼睛,这么久以来头次惊慌失措,两只已经许久不再颤抖的手忽而就抖得厉害,口水也不断往外流,时之间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哪里还敢肖想什么,何况他手里现在要人没人,什么都没有不说,还多的是把柄握在别人手里,再说,他也是无比想看着恭王死的,怎么可能现在还要继续添乱? 可是越是急他就越是个字都说不出来,倒春寒的时候,他硬是热的出了身的汗。 建章帝垂着眼帘沉默半响,叹息着摆了摆手:“算了。”顿了顿又道:“东平这事儿,朕知道了,明天就下旨,只是婚事还是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操办吧,现在也不是时候。” 太子懂建章帝的意思,不敢说不,仓惶的点了点头。 建章帝也就挥手叫他下去,等晚间破天荒去了趟清宁殿,是专程为着交代东平郡王的事,他交代完了就要走,抬头却不经意瞧见卢皇后几乎已经霜白了的头,脚步又不由顿。 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多能立得住的,也不是多有心机能经事的,这点他娶她之前就知道了,他们毕竟青梅竹马起长大,彼此对对方都能说了如指掌。 父亲当年就提醒过他,若是真有野心,就别娶这个姑娘,别害了人家。 可是他不信,觉得心上人才身边,登上这个位子才有意义,然后他终于得到了教训。 这世上没有东西不用付出代价,若是开始你以为没有,那老天爷也会在你之后的人生路上要你补上,这个道理,他现在终于明白。 因为明白,他也就装作没瞧见卢皇后惊慌失措的脸,重新又坐下,跟她说起了周唯昭的事:“岑必梁那个老家伙提议让唯昭去。” 卢皇后有些惊慌,更多的却是犹豫,她自然不想让周唯昭去的,现在时局动荡,难保有些心怀叵测的人打别的主意,周唯昭简直就是块最肥不过的肥肉,怕是才出京城就会落进人肚子里。可是不想,她却没有这个资格,作主的是建章帝,为的又是国之大事,她哪里还敢再插嘴。 良久她才抖着唇问建章帝:“陛下决定了吗?” 建章帝并没有立即就决定,先去问了问周唯昭的意见。 相比教于叶景宽的避之不及,周唯昭仔细思索之后就斩钉截铁的答应了。 他虽然不是真的道士,却真的是跟道士起长大,对这天下芸芸众生,始终抱有爱意,何况这以后都是他的子民,他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 建章帝眸光沉了沉,半响才按了按他的肩膀。 隔天就下旨宣布周唯昭为钦差,拿尚方宝剑,赴扬州征粮。 岑必梁松了口气,他是个干实事的人,深觉周唯昭靠得住,对周唯昭如此义举佩服之至,连刺头梁彤都不由叹口气:“当初我竟然怀疑太孙殿下居心不良,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肯做事的人,总是会收到回报的。 建章帝是在给周唯昭个大难题,也是在给周唯昭个大机遇,现在事情还没办成,朝中对周唯昭的夸赞已经不绝于耳,他旦办成此事,天下归心四个字也不为过。 卢太子妃深知这个道理,因此半点苦涩也没露出来,知道儿媳妇那里少不得收拾东西,自己却也还是不放心,仍旧催着梁嬷嬷理出了份单子来,准备叫周唯昭带去。 同在宫里的宋贵妃却不得不替宋楚宜忧心,十公主进了宫提起这事儿,她也不由得忧心忡忡:“现如今担心也没了法子,圣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想反悔也没了法子。只好希望殿下能顺顺利利的。”面又替十公主理了理头上带着的金玉满池娇分心,让她闲了多往长宁伯府去走走:“你曾外祖母年纪老了,我在宫里行动不得自由,你就当替我多尽了孝心......” 十公主自然应是,又去永安宫看宋楚宜,想安慰她,却见宋楚宜形色如常,半点难过和担忧也没有,想劝的话时倒是说不出口了。 宋楚宜看出她的来意,不由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的脸:“公主就别为我担心了......”她顿了顿:“等待是最熬人的,我可不打算在这里干等消息,我打算陪殿下同去。” 十公主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乱有些气急:“殿下去就已经够冒险够叫人担心了,你若是跟着去,岂不是更叫人替你们担心?曾外祖母头个恐怕就得吓得夜不安寝。” ☆、一百七十七·随行 宋老太太的确是先吓了跳,人老了,反应也越的慢了,她还是后来才想到这趟怕是很艰难的,连好几天都没吃得下饭,连端慧郡主和余氏上门来,她也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直到等崔老太太过了府,她才仿佛完全反应过来了般,拉着说要递牌子进宫的崔老太太,半响沉沉的叹口气:“算啦。” 崔老太太很是不解,也很是不认同,她唯有崔汀汀个女儿,自女儿出嫁以后到死也没再见女儿眼,宋楚宜和宋琰在她心里都跟命根子没什么两样。 让她命根子去这样冒险,她实在没法儿答应。 宋老太太晓得崔老太太的担心,握住崔老太太的手摇头:“小宜这孩子的性子我最知道,当初阳泉......”她见崔老太太也愣住,就道:“当初阳泉不也同样危险?那时候她还没同殿下怎么样,都甘愿去冒险,何况如今?要她放殿下个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可要是拦着殿下,她自己也晓得会遭人非议,索性陪着殿下同去。” 崔老太太还是有些担心:“可是,这哪里是个好去的地方啊......” “哪个地方都不好去的。”张天师正同周唯昭说话,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宽大的道袍被风刮得呼呼作响,他立住了脚站在山上远眺,能瞧见豆腐块样大小的成群的房屋:“只是再难去,也总得有人去,这是件好事,你若是成功了,这册封礼还怕没时候吗?去吧。” 倒是天师夫人不只是嘴巴上劝着去呀去呀的,从包袱里掏出许多瓶瓶罐罐来,股脑的都给了青柏和含锋,千叮咛万嘱咐:“这路上,定要好好照顾着你们殿下......” 回头又拉着宋楚宜的手:“虽说我有些替你担心,可若是我家那个要去,我也是要跟着去的。只好在这里说些废话,你们平安回来吧,那时候我说些好听的。” 宋楚宜微笑点头,跟周唯昭同辞别了天师夫妇,先去趟重音坊,叶景川和卢重华都在,已经等了他们许久的样子,见了他们都迎上来。 “我跟你起去。”叶景川半句废话也没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否则我不放心......” 卢重华也拧着眉头:“知道你们本事大,可是有备无患。”她叹口气:“只可惜我什么也不会,不好跟着去给你们添乱,否则我是必定要去的。” 青柏和含锋倒了茶才退出去,跟掌柜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直忙着都快忘了,直到现在要走了,宋楚宜才记起了之前的含烟来,吩咐他们把含烟弄去给天师夫人处置。 天师原本是打算在二月二十的册封礼过了之后就回程的,可是现在周唯昭这册封礼,怎么看怎么不可能时之间能成真,他决意先回龙虎山去----郑柏虎和闫宁的事,总得处理处理,看看有没有漏掉的小鱼小虾,免得到时候再在这上头出什么事,连累了周唯昭夫妇。 叶景川不知道这事儿,他们说话的时候青柏和含锋也时常退下去的,仍旧看着周唯昭:“总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罢......” 宋楚宜转过头瞧周唯昭眼,就见周唯昭点了点头。 “那你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同王妃好好说说。”周唯昭拍了拍他肩膀:“只是你同表妹的亲事,可就又得押后了。” 提起亲事,两个人都有些不大好意思,对视了眼又立即转开了目光,半响才闷哼了声:“原本我父亲没回来,也没打算就成亲。” 说定了,叶景川就回去同镇南王妃商量要去扬州的事。 好容易用婚事捆住了,没想到转眼又说要往扬州去,镇南王妃皱紧了眉头,见叶云岫和叶云依也都叹气,便道:“你就是闲不住!这......” 话还没说完,就先被叶景宽截住了:“他肯上进也是好事,原本我该跟着去的,只可惜上次扬州的事有我份,扬州官场上怕是不会太待见我。景川如今能跟着去,也是好事。福建的差事他可算是擅离职守,虽然事出有因,可毕竟是犯了错,犯了错,总得将功补过,日后才好谈前程的事。” 见镇南王妃有些动心,叶景宽就又道:“再说,去扬州比去西北总要安全的多,两害相权取其轻嘛,母亲就让他去吧,他去了,我还能安心些。” 镇南王妃向来听大儿子的话,大儿子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没什么话好说,紧跟着交代了番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才去给儿子收拾行囊。 宋老太太通情达理,崔老太太也被宋老太太说通了,宋楚宜倒是没再遇见什么阻力----其实也是有的,朝堂上对于太孙去办差居然还要带上媳妇儿事颇有争议,不少人觉得带上个女人实在是太费事了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拖累。 最后还是建章帝拍了板:“太孙身体不是很好,总得要有个随行的跟着。太孙妃做事向来周到细致,朕和皇后都很是放心。有她没她,都照样赶路,再说她也只是想尽尽心意罢了。” 大家就想起来,之前宋楚宜在捐银子的时候是除了卢皇后以外捐的最多的,的确是很尽心,也就不好再说,宋楚宜随行的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卢太子妃原本还打算看看儿媳妇给儿子收拾的行囊怎么样了的,没料到最后儿媳妇都得块儿走,这回才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面让梁嬷嬷去事无巨细的都检查遍,务必让他们路上方便,面又拉着宋楚宜的手:“唯昭个人去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可你现在也同去,我倒是有些怕了。” 虽然知道这个女孩子不是般的女孩子,厉害的很,可是到底不过**凡胎不是?情况又特殊......虽然知道她交代的宋楚宜肯定都知道,可是就是忍不住,又细细的再叮嘱了半天,才放他们走了。 ☆、一百七十八·撤兵 建章帝说西北的形势瞬息万变,叫周唯昭他们要抓紧时间,要多加小心,临走前特意又同周唯昭在御书房里说了整整半个时辰的事,才放他出来。 宋楚宜见他面色有些复杂,伸手替他抚平紧皱的眉头:“皇祖父和你说什么?” 周唯昭握着她的手,攥的紧紧地,上了马车把她揽在怀里,半响才道:“皇祖父说,我选了好媳妇儿。” 建章帝在御书房打了个呵欠,他倒是的确觉得宋楚宜是个好孙媳妇儿,可是天地良心,他的重点分明是,让周唯昭该狠得下心的时候还是要狠得下心,宋楚宜虽然很不错可是当皇帝的千万不能沉迷在女色里。 幸亏他不知道周唯昭是这样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的,女眷们筹措出三十多万两银子,他自己又从内库里挪出了十万两,总共也也有四十万两了,先跟百姓们买些粮食,还是够的。这件事就吩咐下去给了户部和兵部起办。 户部尚书郑三思卸任后,原先的户部侍郎袁丹就补了上来,快六十的人了,精神倒是极好,做事也很是有套,上上下下都能处的来,听了建章帝的吩咐,他同岑必梁也是有商有量,先拨出五万两给兵部造了批兵器,给三大营补充了不少好东西,然后又拨出十几万两,亲自督促着底下人去通州、去锦州收粮。 通州的东西南北中五大粮仓都塞得满满当当了才算是先松了口气,这回五大粮仓都满了,若是紫荆关真守不住,京城被围,靠这些粮食,都够京城所有人支撑大半年。 他这件差事着实办的漂漂亮亮,建章帝龙心大悦,当众夸了他番。 有了问题就提出来并且想办法解决的才是正道,像之前的郑三思,虽然也是为的朝廷着想,可是味的只知道逃避,半点法子不想算是什么本事?只会给人添堵。 连常辅和宋程濡也不免要说声袁丹这事儿办的好,这事儿了了以后,恐怕这个代尚书也就变成了真尚书了。 解决了京城的粮食问题,建章帝就先去了块心病,憔悴了好些日子的神情终于变得神采飞扬,特意还交代袁丹留出些银子来-----他也不仅仅是叫周唯昭去扬州征粮这么简单,既然都已经要做了,自然就不能只逮着个地方撒,要多撒撒才能广捞鱼。等这些鱼真能捞上来,那调兵北上的事立即就能付诸行动。 还不知道朝廷有打算调兵的镇南王摸了把乌漆嘛黑的脸,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只盯着不远处亮着微弱的光的城门瞧。 “倒是不少人守着。”镇南王压低了声音,回头去看身后的定远侯:“戒备森严,怕是恭王他们已经出了警报了,这路走来,咱们是越来越难了。” 过了阳泉,经过西宁,再路去肃州的路上就越来越难走了,现如今他们眼前的这个昌宁更是极为顽固,他们已经打了好几次了,次次都没占着什么便宜-----人家早早挖了战壕,准备好了热油,甚至还有炮弹,上去就批批的死,这杀伤力实在太让人心惊了。 定远侯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再厉害,也终归是凡胎**,炮弹扔过来,任你武功盖世,照旧得不了好,之前就听说恭王仿造火器,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还特意把火器放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恐怕也不是为了防着他们,而是为了彻底堵死崔绍庭的路-----如果崔绍庭真有那个能耐从肃州过来,到了这里就会被炸成筛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定远侯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他们这里极为森严,且有人督战,我们要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吴千离从后头追上来,到时候腹背受敌。” 这个道理镇南王也知道,可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做了个手势,趁着夜色回了营帐。 前脚才进了营帐,都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会儿喝口水,韩阳就在帐外喊起来了。 他领着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了的,居然也回的这么快,二人对视眼,让他进来。 韩阳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半点出去之前的惊怒都没有,笑的两只黑黝黝的眼睛都在光:“出事了出事了!” 出事了还这么开心?!镇南王有些无语,定远侯已经先他步开口咳嗽了声:“出什么事了,你好好说!” 相处了这么久,真的相处出了患难之情,韩阳韩语两人又都全然不像是韩正清生出来的种,两个人要义气有义气,要聪明有聪明,难得的是竟还有血性又不怕吃苦,定远侯对他们很有些好感,逐渐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家晚辈。 韩阳也被训斥的习以为常了,反正他脸皮也厚,根本不觉得定远侯的斥责是斥责,兴奋的有些手舞足蹈:“您们猜怎么着?锦乡侯带人从荆州直扑固原,欲要捣毁崔总制的老巢......”他想了想,觉得老巢这两个字用的不是很恰当,可时想不到恰当的词,挠了挠头继续往下说:“原本都快成功了的-----固原北边可就是广宁卫了啊!本来两面夹击的话,崔总制就算是再能耐也只有吃亏认怂的份。先前也的确打的很是艰难-----崔总制是在肃州呢,固原坚持不住,他可不得去支援吗,可他要去支援,那庆州府的也查又虎视眈眈蓄势待,时之间都被人压着打,险些没有还手之力......” 镇南王听的目光沉沉,韩正清这招果然阴毒至极,声东击西围魏救赵,这几乎是要把三十六计通通使个遍。 崔绍庭就算是再能耐,也经不住这么打啊。 倒是定远侯反应了过来,立即开口问:“那你又说有什么好消息?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别卖关子了,老实说!” 韩阳也就真的不敢卖关子,脸贼兮兮的笑:“这说出来您二位可能都不信,听说是恭王,恭王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固原都快攻下来了,忽然让吴峰撤兵了!” 撤兵?! 这恭王不会是脑子坏了吧?占尽优势的时候,眼看着就能把崔绍庭这个心腹大患给除了的时候,他下令撤兵?! ☆、一百七十九·猜忌 定远侯和镇南王震惊得无以复加,完全不敢相信天上竟然会掉下这么大块馅饼。眼看着都能把崔绍庭打尽,打败了崔绍庭之后又能转回头来收拾了他们这帮人,收服了崔绍庭,那他们还算什么?简直什么也不算。 可是眼看着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怎么恭王忽然就疯了?! 定远侯无法理解,镇南王更是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恭王莫不是疯了罢?!” 韩正清也觉得恭王是疯了,要不是疯了,怎么可能做的出这么愚蠢的事来,他的计谋简直天衣无缝没有破绽,只要吴峰把固原攻下来了,那崔绍庭根本就是独木难支成不了气候,何况当时崔绍庭已经着急回援固原了-----他不能不回固原,固原乃是他的总制所在地,这个地方只要拿下,那崔绍庭就彻底完了。 就在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就在这他以为都已经能彻底结束西北的事直奔京城的时候,没想到恭王却忽然下令撤兵! 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饶是他从来情绪不外露,也惊得瞪大了眼睛骂了声娘,然后就紧跟着召集了陈副将,让他亲自往太原去趟,他自己是不能去太原的,现在这个时候,他去太原那荆州谁来坐镇,没了他,那定远侯和镇南王还不定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就在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时候,恭王居然掉了链子,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让陈副将去问问原因:“他娘的,老子费尽心思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眼看着崔绍庭就死了,崔绍庭没了,那定远侯跟镇南王那帮人又能支撑多久?不过就是群乌合之众,可是恭王这个时候给我掉链子!这个二愣子!” 骂他二愣子韩正清都觉得轻了,就没见过这么拎不清轻重的,当年他到底是怎么在太原经营了这么久,想想,又觉得情有可原-----其实太原他也没经营的多好,至少白鹳不就不肯归顺他吗?枉费他在西北这么久,简直就是个形同虚设的废物! 要不是建章帝这个人偏心心软的厉害,把矿产和税收都给他自己,他连现在这个程度也别想做得到,简直就是个无是处的废物,韩正清头次想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了----扶持这么个废物上位,他实在是看不到希望和好处在哪里,真是让人气的心肝脾肺肾都痛。 陈副将也缩着头没开口,他跟着韩正清当然是回不了头的了,可是再没想到竟会遇上这么个废物,明摆着都已经优势尽显,眼看着就能跟鞑靼人道共掌西北,肃清旧敌了,却被自家人在身后放了冷箭,这滋味简直无以言表,他也跟韩正清样气的厉害。 韩正清骂够了,才阴森森的冷笑了声,颇有些咬牙切齿:“去,问问,问问他到底是在想什么,才会忽然撤兵,让黄清得了便宜不说,还让固原总兵把固原又给守住了!” 陈副将只能奔赴太原,不然还能怎么办?! 本来也查趁着崔绍庭腹背受敌还能狠狠地捅崔绍庭刀的,现在还怎么捅?崔绍庭反倒是以逸待劳,又狠狠的挫了把也查的锐气,也查从肃州城门底下逃窜的时候,底下坐骑被崔绍庭箭命中,人总马上跌了下来,险些没被马蹄踩死,幸好他身边的人见机快,把捞了他起来,否则他就死透了,为着这事儿,也查恼怒万分,直接送了信出去给也谈,叫也谈暂停了对紫荆关和蓟州宣府的攻击,要韩正清给个说法,为什么情报不准,为什么盟友会忽然撤军。 恭王却连见也不见他,他心里恼怒的很呢,现在还哪有心思见陈副将,见韩正清的心腹? 韩正清这个小人,他根本就不是真心为了帮他,他根本就是只想借着他当踏板,来给他自己的亲儿子铺路,这个贱人! 这个贱人竟然敢这么欺瞒他,敢这么侮辱他,把他当成工具,想要喝干他的血吃光他的肉,他才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让这个小人这么如愿! 长史还是有些想不通,看着恭王暴跳如雷听见韩正清派了人来就跳起来的模样,犹豫着劝他:“王爷,那位韩......”他目光有些复杂,停了停才紧跟着又道:“那位韩公子虽然言之凿凿,可是卑职还是觉得有些蹊跷的地方,如果锦乡侯真的是打算扶持东平郡王上位,那他怎么会容东平郡王呆在京城那样危险的地方?连您也知道要把小王子们接回封地来,韩正清怎么会不晓得?说他是为了利用您让他自己的儿子登位,这有些说不通吧?” 说罢又很是担忧:“何况现在咱们眼看着胜利在望了,只要崔绍庭死,您何愁不能掌握整个西北,现在撤兵,不是便宜了崔绍庭吗?” 恭王听不进去,他只知道他要是不能造反成功,那他就连命也没有了。 从前年少的时候觉得命不是多重要的东西,感情得不到的时候想死,不能达成目的的时候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可是越是年纪大了活的久了就越是想活着,就越是怕死。 何况他不仅仅是怕死,还怕没有权利,还怕不能说不二,还怕不能号令天下。 现在韩正清竟然想要他的命,想要扶持他自己的儿子上位,这简直不能容忍,其余的话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不可能,什么要按照常理来推测,要是按照常理来推测,那他这个当儿子的为什么还要反自己的父亲?那韩正清这个锦乡侯当的好好的又为什么要造反?要他听韩正清派来的人说话?听他们说什么?! 韩止说得对,韩正清竟然能连他这个嫡长子都不看在眼里,把东平郡王看的跟眼珠子样,那他为了东平郡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这信上的内容十有**是真的----东平郡王又不是失心疯了,总不能是自导自演写给韩正清自娱自乐的吧? ☆、一百八十章·砍了 恭王不肯见韩正清派来的陈副将,死说活劝,怎么说恭王就是不肯松口。长史的嘴巴都快破皮了,恭王也不肯松口,不知道怎么的就对韩正清忽然厌恶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其实也不是忽然就对韩正清厌恶到了这个地步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缘由的,不是瞬间就能积累爆,恭王已经忍韩正清很久了。 事实上从韩阳背叛他开始,他就觉得韩正清古里古怪,不然哪里来的道理,老子要造反,儿子要帮着朝廷打造反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韩阳为什么提前闹开了,可是有点他却是确定的,那就是肯定韩正清也没安什么好心,这点从东平郡王给韩正清的回信上就能看得出来了。 想到东平郡王的回信,恭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生平最恨偏心的父母,你既然要生,有本事生的那么多,那你倒是有本事也碗水端平啊,干什么把这个捧到天上,却把另个踩进泥地里?! 而且韩正清还不是把个踩到泥地里,这个人简直就丧心病狂了,嫡子嫡妻什么都不在乎,心意只要个私生子,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长史听他骂个不停,等他好容易中间有了停顿,又叹口气凑上去劝:“王爷,不管怎么说,您管他是什么目的呢?现在他不还是在帮着咱们打崔绍庭吗?您好歹等他把肃州拿下了之后,把崔绍庭他们这些后患都给除掉了,再跟他翻脸啊!”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就算是韩正清真的打算借着恭王上位又怎么了-----至少现在韩正清还是非得靠着恭王才立得住脚啊!换个人造反,少了皇帝儿子的名号,又无缘无故的,谁会把他当回事?他还想说服也查?简直是笑话。 既然现在韩正清还得巴结恭王,还得靠着恭王,那恭王无论如何也不吃亏啊,先借着韩正清把崔绍庭拿下,把鞑靼人彻底引进通州,让鞑靼人去跟朝廷的人对上,然后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脚踢开韩正清,直接跟也查取得联系,直接跟也查谈条件不就是了? 这又不痛不痒的,大家先别撕破脸不是才最好的吗? 恭王却不这么认为,他气哼哼的简直气的连胡子都快抖起来,几步朝前抄起了韩止的那封信扔在了长史面上:“你看看!看看这个混蛋对东平承诺了什么,看看他是怎么跟东平说的?!他跟东平说,只要他愿意,以后就杀了我,把这个位子让给他坐!”越说越是气,他到最后连口水都喷出来:“这个混账!他以为他是谁?!本王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长史现他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久,跟恭王说了这么多道理,可是恭王俨然个字也听不进去,事实上好似从很久之前开始,恭王就听不进人说话了,变得越来越偏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说的话他通通都只当成是在放屁。 他既然插不上话,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令长史来,跟着他那么久,为了他还丢了只胳膊的令长史都随时能杀,自己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想到这里就有些心灰意冷,也不再劝了,再劝,恐怕王爷还要把他当成韩正清和韩阳的同党,连他也要杀了,他还想留着这条命呢。 只是再也不想帮恭王做事了,帮他做事,都要提着颗脑袋的。这种人不往大局上想,不为大局考虑,想出是出,永远不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 他叹了口气,冲恭王行了个礼,试探着说要退下去,恭王毫不犹豫的就挥了手让他走,末了还交代他让韩止进来。 他出门去,正好碰见拾级而上的、身青衣形容俊俏却又无端显得阴沉沉的韩止,挪开了目光,若无其事的跟他擦肩而过。 等转过了回廊,出了月洞门,就看见邹言征捧着摞书信进门,冲他摇了摇头。 邹言征挑了挑眉:“外头还等着信呢,王爷这到底是见啊,还是不见啊?” “不见。”长史肚子的火气和肚子的晦气,摆了摆手:“别去碰这个钉子了,还不如先去跟陈副将说声,让他快走吧,迟些,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说什么呢?”邹言征只觉得他是在说笑话,不由笑了声:“还走不了?哪有那么严重,我去见见王爷。” 长史看着他的背影,自嘲的笑了声,垂下头只管走自己的路。 反正他也管不了,不如不管。 邹言征没想到长史料事如神,才进门就听见恭王愤怒异常的朝韩止吩咐:“还说什么信使不信使,他还有脸来问我为什么撤兵?!我为什么不撤兵?我就得撤兵,我要是不撤兵,我拿着我的人我的兵去给他做嫁衣?!他想的倒是美!这个真小人!” 邹言征手里的书信都快抱不住了,看眼韩止,只觉得冷汗涔涔,韩正清固然是真小人,可眼前这个却得了韩正清的真传,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眼前这个人才真的是伪君子呢,小人中的小人。 他张着嘴,却个字都没说出来。 韩家父子的本事,他算是领略的差不多了,这两个就没个是省油的灯,现在韩止摆明了是想破坏恭王和韩正清的关系,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 何况他本来就是韩正清的儿子,他牌面上又是早已经死去的人,他说什么都比韩正清更有可信度----谁让韩阳这个家伙吃里爬外背叛了恭王,早就已经替韩正清在恭王心里种下了点疑心呢?现在这点疑心经过韩止的浇灌,已经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不可收拾,已经收不了场了。 恭王冷哼声,看也没看进来的邹言征,立即吩咐下去:“去,把那个耀武扬威的陈副将给我砍了!韩正清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本王就让他知道为什么!” ☆、一百八十一·闹翻 恭王说砍就砍,根本连反应机会都没给邹言征,更没给长史,等他们两个知道时,吴峰已经领着人气势汹汹的直奔驿馆了。 邹言征愣愣的杵在恭王府门前,这太阳还是在天上,鱼还是在水里,可是他娘的,这人怎么就能忽然失心疯了呢?!现在去砍陈副将,他有没有脑子?! 没等他表明表明态度,也根本不需要他表明态度,吴峰已经麻溜的提着陈副将的头回来复命了。他赶得很是巧合,到的时候陈副将听说了消息正准备跑路,虽然陈副将也是战场上路厮杀过来的,可是跟吴峰这个武学世家出来的哪里又能相提并论,几个回合就被吴峰刀砍了,血霎时到处飞溅,唬的驿丞当场吓疯了。 恭王烦躁的挥挥手,他根本不想看这个死人头,看不看的没什么意义,还伤眼睛,他现在只是觉得这人死的活该,他死了,至少也能好好的气韩正清,让韩正清也知道知道,他恭王不是没有脑子任他戏弄的! 陈副将居然还能收到风声逃跑,他想起来就想冷笑,这说明什么?说明陈副将真的在他恭王府里有内应,有细作,所以他做什么陈副将都知道的清二楚! 恭王气的手都在抖,好阵子才平复下来,捧起茶杯狠狠地喝了大口茶,可就算是这样,他喷薄欲出的怒气也阻挡不住,焦躁的来回走动好阵:“本王要杀了他!” 邹言征才摸到门边上,闻言立住了脚,明明天已经渐热,他却忽然觉得比大冬天还要冷,默默地看眼韩止,忽而知道大势已去,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用,陈副将的死已然是定局,恭王也对韩止已经言听计从,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倒是知道为什么韩止要坏韩正清的事,有那么个爹,谁都忍不了。 他阻挡不住,谁也得罪不起,垂下头看了会儿自己的脚尖,下定决心还是潜逃出城,这些人都疯了,根本不知道跟韩正清撕破脸的后果,他可不想陪他们疯-----就算是得罪韩正清没什么,可是现在西北就这么大,崔绍庭定远侯眼看着因为韩正清和恭王起了嫌隙而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恭王和韩正清又摆明了要闹翻,这两方是都别想有什么好下场了,得了,他也不凑这个热闹了,还是跑吧,省的横竖都是个死。 韩止没功夫理会他跑不跑,只要恭王不跑就是了,他安抚住了怒气勃的恭王,嘴角噙着抹笑意出了门。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从来都是没有笑意的,那种冰冷的眼神时常看得人心里寒,可是孙二狗却不怕,亲昵的冲关山喊了声,凑上去告诉韩止:“分量已经加重了......”又压低了声音问:“还要再加重分量吗?” 韩止负着手看院子里的白杨树,嘴角的笑始终没消散:“算了,再加重恐怕就要死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现在这样暴躁的像是个疯子,不能好好听人说话,撩拨就生气还是挺好的,就像是扯在手里的木偶,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感觉可真是太好了。 如果韩正清能死在他面前的话,当然就更好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可是距离那天不会太远的,他定要让这个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关山在边接话:“陈副将死了,以......”他斟酌了下称呼,才继续道:“以锦乡侯的脾气,肯定是忍不住的,这下恭王和他就彻底闹翻了。” 韩止笑而不语,见孙二狗也点头才冷笑出声:“你们不了解这个人,他不会的。只要能达成目的,就算是韩阳韩语也死在他面前,他也眉头都不会皱下,个陈副将算什么?他只会觉得伤了面子,而面子这种东西,也是可以不要的。所以不能掉以轻心,去守着。”他说着,语气越冰冷刺骨:“截断韩正清送来的切消息,若是他有信送来,第时间来报我。” 关山和孙二狗立即俯身应是。 这些外头的事现在般都是孙二狗做的比较多,既然韩止说要截消息,他也就天天都很是忙乱,当然,忙乱之中他还是分出时间来写了几封信送出去。 韩正清听见消息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怎么也没想到恭王做了件大蠢事之后居然还能做出更蠢的事来,忍不住把桌上的东西砸的干干净净,眉毛都翘的快飞起来,控制不住自己冷笑了好几声:“他是不是疯了?!” 要不是疯了,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心腹心里乱糟糟的,既乱也怕,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要出事。 韩正清捏着拳头锤了下桌子,用尽所有自制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派人去趟......”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恭王那是失心疯了,他要是跟着疯,西北局势立即就要逆转。 心腹松了口气,应了声是,出了帐子就看见面色不善的等在外头的几个鞑靼人,立即扯开了笑脸。 几个鞑靼人理也不理他,纯粹当他是空气,越过他直直的进了帐子。 别人怕韩正清,他们可不怕。 他们可不管你官不官变态不变态,拳头才是硬道理,他们现在有人有钱,随时都能把这些汉人给踩在脚底下碾死。 明明商量的好好的,可是没料到出了差错,吴峰那边退兵,以至于也查差点儿死在崔绍庭手里,这口气他们鞑靼人咽不下,怎么也要让韩正清给个交代。 要是这帮孙子不能办事,那趁早滚蛋,他们也不用听这帮孙子的,这里打打那里打打,打什么打,声东击什么西,干干脆脆的亮出拳头,直奔紫荆关跟也谈的人会和,直接把紫荆关打下来直奔通州再打向京城,样什么都有! 他们已经不想跟韩正清和恭王做交易了,有什么好做的?如果他们能自己打进京城,那他们鞑靼人就能拥有整个大周! ☆、一百八十二·下毒 夜色黑的如同漆黑的墨,沉甸甸的浓郁的黑色压在人头顶上,莫名叫人觉得透不过气。韩正清目光不善的盯着面前几个喋喋不休说了一箩筐耀武扬威的废话还是不肯住口的鞑靼人一眼,半响冷笑了一声:“这些话,是你们自己说的,还是你们太师让你们来告诉我的?” 他话还没说完,鞑靼人面上就浮现出极为不屑一顾的笑,用蹩脚的汉语骂了一声:“两脚羊.....” 另一个也神态倨傲的跟着看着韩正清:“你们这帮汉人最是狡猾不可信,说好了一起围攻的,却中途撤兵,我们太师很是生气,蠢货!” 韩正清心里的邪火蹭蹭的往上涌,眼里的阴鸷越发的厚重明显,垂着手冷哼了一声:“你们是谁?你们刚才喊我什么?” “两脚......” 韩正清耐心尽失,还没等他把那个羊字吐出来,忽然暴起,一脚踩在桌子上飞出去落在他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两脚羊?” 他阴沉沉的笑着,面上的神情有几分讥诮几分嘲讽:“你叫我两脚羊?”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手上一用力,把那人掐的脸红脖子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外的几个鞑靼人没料到韩正清竟然会动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韩正清已经动上手了,同伴的性命就在他手里,他们愤怒异常,顾不得这是在韩正清的地盘,怒吼了一声,一拥而上。 韩正清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头甚至没有回过,身后掌风袭到的同时微微侧身,伸脚猛地在那鞑靼人身上一踹,狠狠把他踹的飞到了桌上,然后再掐住原先那人的脖子弯腰叫后头的人扑了个空,最后才把在他手里如同断了头的木偶一样的鞑靼人如同扔沙包一样扔了出去,把最后涌上来的那个鞑靼人砸的往后倒在地上。 他已经欺身逼近,一脚踩在挣扎着要爬起来的鞑靼人身上,使劲的撵了撵,脚下的人登时喷出一口血来,很快就没了生息。 真是当他好欺负,一个两个的都来找他的麻烦,他微笑着把视线看向那个唯一仅剩的,因为摔在桌子旁边还活着的人身上,轻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太师一声,他如果愿意他弟弟取代他太师的位子的话,尽管跟我闹。我又不怕。” “我怕什么?如果我把庆州府的兵马一撤,死的又不是我。就算以后我会死,那也是你们这帮鞑子先死。”他目光猛然变得凶猛骇人:“滚!” 打发走了这帮令人生气的狗,韩正清皱着眉头坐在摇椅上闭上了眼睛,最近简直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唯一顺利的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计谋也中途被恭王那个疯子给弄的砸了,就好像是老天刻意跟他过不去一样...... 可是片刻后他就又睁开了眼睛,什么老天,他从不信天意。 也查生气又怎么样?他根本不怕他生气,也谈的人马现在都分散在了三个关口,就算是也查下了命令让他们暂时不要有动静也没用-----现在崔绍庭不尴不尬的占据了一个地方,也谈的人想跟也查会和,没了他的帮助,难的很。 何况,也谈未必也就想一直甘心呆在他哥哥底下吧? 他眼里浮现一层讥讽,提笔写了信,轻车熟路的让人送去也谈那里。他要叫也查知道知道,得罪了他,会是什么下场。 也查没料到韩正清竟然杀了他几个人,还让一个人狼狈的跑回来报信,气的小辫子都竖起来了,很是用汉语骂了几句脏话表达心中愤怒。 可是末了他又安静下来,没错,现在不是跟韩正清闹别扭的时候,虽然恭王那宾撤兵让人恼火,可是毕竟都是盟友,有什么话还是该好好说,能讲的清楚就不能撕破脸,毕竟现在不是还没打进京城去不是? 因此他还是强自忍了这口气了,和颜悦色的赏赐了送这个残兵败将回来的韩正清的来使,又交给了他一封信,让他给韩正清带去。 现在这些小打小闹通通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正让人头疼的是眼前的困局,他得让韩正清先搞定恭王。 一个小小的西北,他们这么多人,竟然到现在还不能彻底搞定,这跟他们的预期相差实在是太远了,再这么耗下去,他们鞑靼可没那么多粮食。 反正等打进了京城,就由不得这些两脚羊放肆了,现在给他们一点好脸色,也不是不能的。 可是韩正清没能跟他所希望的一样搞定恭王。 因为恭王真的是疯了,他竟然二话不说的,又把韩正清派去的信使给杀了。 第一次能忍,想着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可这都是第二次了,何况本来又是恭王莫名其妙撤兵在先,韩正清实在不能理解恭王怎么会这么蠢钝,要不是疯了,他根本想不出来其他理由。 恭王也的确是跟疯了差不多了,韩止冷眼看着孙二狗又往燕窝粥里狠狠倒了一把五石散,脸上露出一点微笑:“省着点,怕不够用。” “这可不能。”孙二狗熟练的把剩下的纸包塞进腰带里,拿勺子搅了搅,笑了一声:“量足着呢,要多少有多少。” 韩止含笑没说话,恭王前几天又莫名其妙的清醒了一点,说就算韩正清是别有用心,也可以先将计就计利用韩正清,等以后再跟韩正清秋后算账。 可是韩止却不会给韩正清这个机会。 真正等秋后算账的时候,恭王可未必动的了韩正清。 他不止要韩正清死,他还要韩正清生不如死,要一点一点的折磨他,看着他怎么被那些鞑子折磨。 既然恭王清醒了,不要紧,让他再继续糊涂下去就是了,这也不是很难,五石散的分量加重就行,保管恭王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而韩正清想要跟恭王解释清楚误会?想都不要想,有他在一天,恭王就绝不可能会跟韩正清再有合作,他要看着韩正清怎么死。 ☆、一百八十三·发狂 恭王这是狂了,长史和邹言征站在廊檐下,互相对视了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里面拍桌子打椅子的声音惊得人耳膜阵阵的响,他们对视眼,又是无奈又是绝望,可都已经彻底熄了去劝的心思,事到如今还去劝什么?也没什么好劝的了,跟韩正清闹翻了,跟鞑靼人又联系不上,迟早就是被锅端的料,真是蠢,蠢的简直不可理喻! 他们对视眼互相摇摇头,邹言征更是巴不得掉头就走,之前还想着要么迟些看看情况再走,现在......现在还看什么情况?恭王这个作天作地的,再不走就等着家子死光吧! 谁知才转过了回廊下了台阶,就碰见吴峰身边的个副官砰砰砰的迈着急促的步子跑进来,气喘吁吁又带着些惊慌的直喊:“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广平也丢了!” 邹言征埋着头就像是只鹌鹑,越过了他走的更快,直到出了院子们还能听见从恭王房里传出来的更加惊天动地的声响。 恭王脚踹翻了桌子,上头的笔架和墨砚滚了地,书信撒的到处都是,双目都是红的,看着来人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副官知道最近恭王脾气大,连吴峰也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吓得个结巴,半响才支支吾吾的像是只忽然被浇了水的炮仗:“广平府被拿下了......黄清快打进平安县了......” 只要打进平安县,那太原就整个暴露在黄清的势力范围了。 恭王瞪了他眼,连声喊人去找韩止,把扯过了舆图,越看越是皱眉头。 前些日子还占尽了优势的,怎么不过短短这么阵子的时间,就处处受制,兵败如山倒?他想不明白,眉头皱的死紧,简直快要能夹死只苍蝇,阵烦躁,干脆顺手把舆图朝地上卷扔,暴跳如雷:“都是你们无能!” 副官欲哭无泪,简直觉得委屈至极,这位殿下好似是得了失心疯了,也不想想,好好的正是该高歌猛进的时候,偏偏从固原那边退了兵,这兵退,士气可不得受影响?谁不知道韩正清身后还有鞑靼人,而且他们也就只有韩正清和鞑靼人这个盟友,盟友都丢了,四面方都是敌人,谁不害怕? 韩止很快就来了,气定神闲,半点儿也不在乎恭王像是头吃人的狮子,不紧不慢的捡起了舆图,轻声道:“殿下,我都听说了,您也别急。” 怎么能不急?恭王没忍住骂出了声:“混账东西!都是群没用的混帐东西!” 韩止面上还带着丝笑意劝他:“咱们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再跟韩正清硬抗不是办法,恐怕他很快就会勾结鞑靼人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了。” “那怎么办?!”恭王觉得烦躁异常,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要他细想,他又觉得自己头都好似要炸开,疼的厉害,什么头绪也没有。 “先不管黄清那边,咱们不如卖个好,把这些人放出去,等他们出去了,韩正清那里可就嚣张不起来了。”韩止缓缓的把自己截袖子卷了上去,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着上头的昌宁:“定远侯和镇南王可都是硬茬子,而且这两人跟韩正清都有旧怨,只要他们得到机会,根本不会放过韩正清。” 恭王的幕僚们听见消息几乎都气疯了,完全想不明白恭王怎么就傻了,他们这些日子以来连番上阵劝说,可是要么就是被骂的狗血淋头,要不就是被踢得没有脸面。 恭王已经跟朝廷闹翻了,摆出了造反的旗号,就只能条道走到黑,哪怕是死呢,他也得死在造反的路上,可是到了中途,他不过就因为韩止的几句调唆,就跟韩正清中途翻脸,现在弄的两面不是人,两面都是仇人,这简直是在作死啊! 可是等他们晚上再去议事,就现恭王根本不是叫他们去议事的,分明就是已经下了决定,文书都写好了,让昌宁放人。 众人面面相觑,最老成持重的太原知府苦笑了声,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他为了恭王可是当了诱饵,故意引诱镇南王上钩,差点把镇南王给弄死。 可是现在,恭王这个蠢货造反造到半了他不造了!好吧,说是等弄死了韩正清以后再接着造反,这简直是笑掉人的大牙,也不想想等韩正清败在了崔绍庭等人手里,人家还叫不叫你造反。 旁人七嘴舌的继续不死心的上去劝,他根本就不浪费这口水了。 “竖子不可与谋!”他拂袖走出屋门,深呼了口气,看了眼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韩止,冷笑了声走远了。 孙二狗偷偷凑上来,看着他的背影挠挠头,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大哥,他们这些人会不会哗变啊......” 韩止很是无所谓,双手抱胸轻笑了声:“哗变就哗变啊,怕什么?” 反正这道文书下去,韩正清是彻底不可能再继续忍着气了,定会跟恭王闹翻,那恭王到底怎么样,他懒得管了,当然,如果不哗变的话,恭王还是能继续挥恶心韩正清的效果的。 孙二狗哦了声,又挠挠头:“那咱们还是继续呆在恭王府里吗?咱们可是......”他四处偷偷摸摸的瞧眼:“咱们可是海贼,要是被抓到了,要杀头的......” 这人救过他许多次,心里眼里就只有他个,很是痴傻不要命,当初跟着王伦的时候就只有王伦个,现在跟着他了就只有他个,韩止对他倒是跟对关山样,闻言拍了他下:“现在是在造反,谁有时间理会我们?继续呆着吧。” 这呆就听见了定远侯和镇南王杀出重围的消息。 这也不奇怪,恭王自己都蠢的大开方便之门了,定远侯镇南王那么精明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抓紧机会,这回趁机杀出了昌宁,中间还碰见过次鞑靼人,听说把那千多鞑靼人都杀光了,还点了火把把他们烧的只剩骨灰。 ☆、一百八十四·杀俘 这回真是要多谢他们给了机会了,镇南王蹲在湖边掬了捧水喝了,笑的意气风:“也不知道恭王是不是良心现了,竟然还能办下这等好事。()()(中)(文)() | ().()1()(中)(文).c o m” 韩阳嘴里叼着只话,哼哼唧唧的正哼着歌,可见心情大好,听镇南王这么说也跟着笑了:“可不是,不过也可能是疯了,我听说太原等处开始有逃兵流民了,都说恭王疯了呢。” 这仗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越快结束越好,西北被鞑子和韩正清恭王已经弄的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定远侯叹了口气,见镇南王也跟着叹气,就道:“就地扎营,明天再接着赶路吧,这回咱们有了家伙,走不快了!” 他嘴里的家伙是顺手从昌宁抢的,跟神机营的东西是样的,难得的是竟然还有些火药,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固然走的慢了些,可是却大大的有好处,走的慢也是能容忍的。 那边的韩正清却简直要气疯,他真的被恭王这个蠢货气的胃疼,听说连广平府都丢了,简直是从喉咙里溢出了声冷笑,觉得恭王这个傻子可笑至极。 他在天下人眼里已经是不忠不孝的奸贼了,他根本已经没有退路,可是他这个傻子自己却看不清这点,不仅看不清,还得罪了他这个盟友。 心腹凑上来,也根本想不通:“这是被下了降头了还是怎么着,恭王是不是疯了!” 这几天,他们谈论起恭王来用的最多的个词就是疯了,要不是疯了,他们不知道恭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陈副将也被杀了,真是气的狠。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韩正清没心思用晚饭,个人坐在营帐里,既恼怒又觉得难堪,不知道为什么恭王忽然就成了这样。 他派去的人都死了,就算是想问个究竟,也问不出来。 正烦得很,营帐外头就有人喊起来,不时心腹撩开帐子进来,嘴巴张了张,没说出来,又张了张,才口气把话说出来了:“出事了。” 他们跟恭王闹别扭的这阵子,跟鞑靼人来回算计的这阵子,崔绍庭就没闲着。 他向来是个很晓得抓住机会的人,恭王忽然撤兵,不管是什么缘由,总归是撤兵了,而临阵,最忌讳的莫过于朝令夕改,恭王本身又不怎么得人心,因此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机会来了。 他之前被韩正清和恭王也查联合起来难,差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要不是恭王撤兵,恐怕就算是他有通天之能,也只能交代了条性命,心里窝着火气,怎么也咽不下,派出去二三百人当先锋营,说是先锋营,其实大多干的都是斥候的活计,到处探听消息。 又幸亏恭王韩正清和鞑靼人那里都被彼此搅得乌烟瘴气,因此他的消息探听竟然卓有成效,比如他就知道韩正清的使者被恭王杀了,杀的还不止批的事儿。 韩正清是个什么人?恭王连杀他两批人,等于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两个耳光,而这种人,是最经不起丢面子的,他笑了几声,笑完了以后彻夜点灯议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听底下的人争得热火朝天面红耳赤,最终终于定下了叫大家都满意的方案。 他们必须得先把庆州府拿下来,也查他们占着庆州府,肃州就不安全,旦也查真的急了,又跟韩正清内外夹攻,他会很吃力。现在趁机拿下庆州府,那也查就只能被逼着赶去北方跟也谈他们会和,到那时候也就断了韩正清的外援。 虽说大家都担心也查被赶出去会纵虎归山,可是事到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若是还有法子,他也不至于这么愁。 鞑靼人虽然勇猛却少智谋,要不是韩正清给他们支招并且让出大同来,就算再给他们三年,他们也进不了西北,崔绍庭决意省着点兵马,用智取。 幸亏也查是真的不聪明,崔绍庭带着人去叫阵,他们就放出兵马来想吞了他们,计谋是之前早就定好的,崔绍庭打了阵,佯装不敌逃走。 也查心里憋着口气,韩正清的威胁叫他浑身不是滋味,现在见到崔绍庭吃瘪,就想叫韩正清瞧瞧他们鞑靼人的铁骑,鼓作气的追了上去。 崔绍庭且战且退,装的更像,也查受了鼓励,追的更加急,直到进了条狭窄山谷,才隐约觉出不对劲来。 可是知道了不对劲也迟了,山上到处到站满了人,起站起来涌出巨大的欢呼声响,不时到处都是滚落的山石,巨大的石头夹杂着扑面而来飞扬的尘土,把也查生擒崔绍庭的想法砸灰了。 就算后来鞑靼人拼死抵抗,也查带出城的这四千多人也损伤大半,最后只剩些残兵败将护着也查仓惶逃窜。 崔绍庭下令叫人去追,吩咐下去清扫了战场,捉了俘虏,扒了这些鞑靼人的衣裳和兵器,他们被围困的久了,这些东西都急需补充,朝廷如今恐怕也艰难,就算不艰难,也送不进来,因此这些东西都是极好的。 也查被追得连扎好的辫子都散了,帽子也丢了,整个人狼狈的不行,进了城看着身边这些残兵败将,心里气愤简直无以言表。 偏偏崔绍庭又根本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人,连番叫阵,最可气的是竟还押着那些俘虏到城门口,他们龟缩不出,崔绍庭就下令杀俘。 这招还是之前他们对付周兵的,赶两脚羊样把那些老弱病残赶到周兵城门下,周兵不开门,他们就杀,向来都是直接朝着脖子砍,头颅咕噜噜就滚了地。 这回崔绍庭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半点折扣都不打,比他们还要凶狠得多,张弓搭箭,前头的都快跑到城门底下了,崔绍庭见里头的人坚守不出,毫不犹豫对着心窝子就下令放箭。 血喷了地,那些衣着破败的鞑靼人至死也没闭上眼睛,满脸惊恐的看着城墙。 ☆、一百八十五·援兵 有了第批就有第二批,崔绍庭从不手软,把他们的人不当人,杀到最后,城墙上的有眼红的,扑出凹槽去叫嚣,还没开口,喉咙就已经中箭。 这样的高压下,守城门的士兵们都受不住了,是看惯了生死的,再说当兵的哪有不杀人的,他们杀人杀的痛快着呢,可是看着兄弟相识们死在眼前,到底跟两脚羊们死在自己眼前是决然不同的感受,他们撑不住了。 也查也被崔绍庭的疯狂行径气的抖,算算,崔绍庭手里的俘虏们,都死的差不多了,全部都是死在庆州府城门底下。 崔绍庭说,他们这些在西北踩过的人,通通就把命也留在这里,饶是也查也听的有些心惊肉跳,虽然知道这是唬人的话,可是这唬人的话由崔绍庭说出来,这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俘虏杀尽的那天,庆州府里头次出了事,十几个士兵想要偷溜出城。 这是打进西北来的半年里的头次,也查气得狠了,抓了人干脆利落的砍了头,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也不想再死人,可是带兵就是这样,心慈手软就等着完蛋吧,逃兵这事儿放在哪里都不小,要是轻轻放过,那以后的逃兵就只会更多。 可是这回他却料错了形势,杀了这批逃兵之后,渐渐的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庆州府根本就守不住了,所以太师才会色厉内荏,坚守城门不出,反而拿自己人开刀。 传言流传起来是很快的,而且三人成虎,很快传言就传的面目全非,甚至有说韩正清和恭王其实都已经投向了朝廷,他们根本就是中了周人的圈套云云。 这谣言甚嚣尘上,也查急的嘴巴冒火起泡,连夜让人抓了几个杀了制止,没想到这下子逃兵更多了,甚至许多站哨的也想溜。 向后是他们打进来的地方,路上的城镇村庄都已经是他们的了,再往后逃绝不可能,向前......杀了崔绍庭就能和韩正清会和。 也查脸几夜都睡不着,等了又等,派出去给韩正清送信的人却去不回,直到崔绍庭箭把那信射在了墙头,他终于知道此番崔绍庭是来真的,咬了咬牙下令备战。 崔绍庭却偏偏鸡贼的很,从不挑时候,从不管白天黑夜,也来的毫无规律,有时候是深夜,有时候是刚吃完饭,有时候甚至连饭也不吃,每每在东城放把火,在西城杀个人,在北城喊个门,也查每次出去几乎都是扑空。 时间不少鞑靼人被逼得几乎不敢睡,只要听见风吹草动就觉得是崔绍庭打来了。 固原总兵信心大增,亦觉得吓这些残暴的鞑靼人实在有趣,正要问崔绍庭是不是继续这样东榔头西棒槌的把人砸扁,崔绍庭却下令攻城了。 可是或许是因为扑空了太多次,这次也查居然没有反应,因此固原总兵几乎是再轻松不过的拿下了西城城门。 这度和效率快的他自己都不敢置信,懵了好会儿才让人急赶着去报信。 崔绍庭却早有准备,早令人领了六千余人直奔西门来了、 也查只觉得自己牙疼,可是战机这东西瞬即逝,等他组织抵抗时根本已经来不及了。 更可气的是,这庆州府的两脚羊们竟自的也拿起了家里的锄头棒子,帮着崔绍庭的兵马狠打他们这些落水狗,他们狼狈不堪的缩在知府衙门里,正想着去北门抽调人手,知府衙门却起火了。 火是崔绍庭下令放的,他不止下令放火,还到处去要桐油,不时火势就直冲云霄。 也查几乎没被烧死,底下跟着他多年的叔父也死在了这场大火里,他领着剩余的残兵败将,靠着不要命的疯闯,总算是闯出了衙门。 谁知道崔绍庭早已经有了准备,三个城门都堵了人,专门为了堵他。 可北门是离知府衙门最远的,那边空旷地方多,他的人大多驻扎在那里,他时间逃无所逃,只好屈尊降贵的混进逃难的人群里,跟着亲卫们东奔西跑没个安宁。 崔绍庭花了六天的时间又把北门也给攻了下来,这才开始清点人数,收拾战场,安抚民心。 拿下了庆州府,他们的压力就陡然轻了不知多少,反正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头场大的胜利,这已经足够鼓舞人心了。 另头的韩正清却半点也不觉得这是在鼓舞人心,他烦躁的头都差点揪掉把,咬牙切齿的骂了阵。 心腹上来问他怎么办,他冷笑着眼扫过去:“怎么办?!让也谈那帮人加紧打紫荆关!别的地方都先别去了,宣府蓟州守的人厉害,让他去紫荆关!再不去,也查就死了!” 心腹急匆匆的应是,忙令人去报信,心里却揣着巨大的石头。 可是他跑了趟腿回来,就听见了更不好的消息,先前还只是揣了颗石头,这回却觉得心都不会跳了,蹒跚着走了段路,扶着帐篷好容易站住了,半天才晕晕乎乎的进了韩正清的营帐。 站到韩正清跟前的时候,他已经不怎么晕了,两只眼睛空洞无神的看着韩正清,机械的告诉他:“定远侯和镇南王率领万多兵马,已经到固原了。” 到固原了!他们到固原了!而且过了这么多关卡,居然还有万多人! 韩正清不可置信的看了心腹眼,看他确实不像是说假,半天没说出句话。 心腹自顾自的说自己的:“昌宁过了以后他们就走的极为顺当,手里居然还有火器火炮,都是从昌宁那里弄的......听说他们到固原,已经是前天的事了。” 前天就到了固原! 他们现在简直是腹背受敌!韩正清听见是昌宁那边主动放行,简直气的七窍生烟,碰上恭王这么个拖后腿的盟友和主子,简直是他前世不修。 他这世聪明世,明明什么都已经想到了计划好了,竟然可能要死在这个疯子手里! ☆、一百八十六·完蛋 选错了盟友的报应就是这样,来的又急又快让人根本猝不及防,韩正清这回是真的觉得自己被气蒙了,抬脚脚就把茶几踹了个底朝天。 心腹心里苦,他也想踹东西,这他娘的实在太刺激了,他有些接受不了。原本是打定主意了要功成名就的,没想到造反这么大的事儿闹到最后却跟儿戏似地,恭王竟然也能办的出来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实在让人太伤脑筋。 而且现在伤的还很可能不止脑筋了,还有性命。他咳嗽了几声咳掉了喉咙里的痰,仰着头看韩正清:“侯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问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声音都是抖的,根本说不出句不抖的话来。 开玩笑,为了跟着韩正清造反,他们什么也不顾就闹起来了,家老小可还都在老家呢,造反成功当然是带着他们鸡犬升天,可造反不成功,那等朝廷腾出手来,他们就是家老小共赴黄泉了。 韩正清自己心里焦躁的更是厉害,连夜召集了人议事,连也谈那边派来盯梢的人也叫上了,仔细说了墓前情形,很是沉重的告诉他们已经没了后路走,要是失败了-----就要跟也查样,生死不知,如今恐怕还不知道窝在哪个角落里。 底下的人七嘴舌,可是说的都没什么底气,都知道恭王这个家伙反了水,猪油蒙了心,没了恭王,现在镇南王定远侯又到了固原了,只能拼尽全力战了,而就算拼尽全力,恐怕也未必就能赢。 韩正清恨不得把恭王大卸块,恭王也恨不得把韩正清大卸块,在他看来,他自己会让人撤兵是情有可原的,他为什么要帮韩正清当这个踏脚石?韩正清要是不先起坏心思不算计人,他又怎么会让人撤兵,又怎么会眼看着西北成了盘乱局? 听见说崔绍庭把庆州府攻破了,他觉得开心又觉得恼怒。 开心的是让鞑靼人看看只认识韩正清的后果和下场,恼怒的是崔绍庭居然有这个本事,这么快就把庆州府攻下来了,这么来,那等收拾完了崔绍庭,很快就是自己了呀。 他平时脑子转不动,现在脑子却是转的动的,忙让韩止跟过来,看着韩止很是烦躁:“那我现在怎么办?就等着韩正清被崔绍庭打死吗?” 他会觉得韩正清会被打死是因为崔绍庭确实厉害,连鞑靼铁骑现在都被他打的到处跑,听说也查都不见了踪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有崔绍庭这股子冲劲儿,又有定远侯镇南王的援兵,打败韩正清只怕不是那么难。 毕竟韩正清的兵力又不全是在荆州,几个府都布了兵力,荆州恐怕也就两三万人守着,崔绍庭手里能用的就有三万左右,再加上定远侯他们的人,韩正清根本没有优势。 韩止不慌不忙的抬了眼皮去看他,反问他声:“难道您不想看着他死吗?” 当然是想的,恭王最恨被人当工具利用。 可是现在看着韩正清死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自己好像也快倒霉了啊-----广平府丢了也就算了,现在连平安县都丢了,平安县都丢了不要紧,黄清已经陈兵万摆开了架势,显然是要冲着太原来了。 他可不想看着别人的热闹,自己也不声不响的就跟韩正清样死了,那看热闹的就变成他在京城的爹和娘还有他那个惹人嫌的大哥和太孙了。 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生,因此朝着韩止吼了几声,很是热血上头气的厉害。 韩止点了点头,又劝他:“您别急,黄清不是刚吃了个败仗吗?” 这倒是,黄清想着要先从太原的补给下手,去西路截粮食,被灰溜溜的赶走了。 韩止见他神情放缓,就又笑道:“何况您急什么呢?崔绍庭和黄清再厉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西北的粮食都被咱们囤起来了,他们又不会变出粮食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现在是靠着抢了几座城池下来才暂时坚持住了,否则,其实他们根本就个月都撑不下去。 恭王想通了,又眉开眼笑起来,最近他的情绪向来很是大起大落大开大合。 对对对,他们再厉害,可是他们没粮草啊,没粮草就是纸老虎,他怕他们这些纸老虎做什么? 想通了,他就松口气了,又赶紧再让人出去打听消息。 打听消息的很快就又送回消息来了,说是韩正清应付的很是吃力,崔绍庭却打的越神勇。 恭王笑了阵,他就是爱看利用他的人倒霉,可是笑完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又去问韩止:“那他们打下了荆州,荆州可是有不少粮食啊!” 孙二狗摸了摸头,看着恭王,心里啧啧了两声。 看样子还是没彻底失心疯,没蠢的直接去吃屎,还是能想得出来不对劲的地方嘛。 韩止仍旧轻描淡写的抬了抬眼皮,根本不担心的模样:“崔绍庭打进韩正清那里,韩正清也不是好欺负的,到时候就算他打败了韩正清肯定也是损耗不小。我们趁机......” 恭王回过神来了,拍手叫了声好:“对!趁虚而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把崔绍庭弄死。” 到时候西北只剩了他,鞑靼人要是还想继续往京城去,只能跟他合作。 那还有什么能限制他? 韩止看上去很是坦诚的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转入了重点:“若是王爷不嫌弃,我愿意充当先锋官,先往荆州去探听消息,到时候好抓紧时机举把崔绍庭拿下。” 恭王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让他领着两千人充当先锋营,先赶往荆州了。 韩止当然不是真的去做什么先锋官的,他是去要韩正清性命的,这个人的性命,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他要亲手杀了他,送他下去见小范氏,让他去地府和大范氏做伴,两个人起跪着给小范氏忏悔。 ☆、一百八十七·熟人 年少的时候韩止从不喜欢自己的母亲,相对于和善可亲的姨母来说,他母亲简直对他冷淡的不像是个母亲,可是孩子想亲近母亲乃是天性,最讨厌小范氏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想着,以后等小范氏后悔了,他也不理她,好让她知道知道被人无视的痛苦。 就算他母亲真的恨不得他死,他再变态,他也不想母亲死的。 可他母亲就是死了,而且还是为的他,为的他妹妹,这个事实逼得他几乎疯了。 他曾经最信任依赖并为止谋算奋斗的两个人,起摧毁了他的信仰,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如是。 韩正清却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他现在只为崔绍庭的事心烦的紧,可偏偏崔绍庭那边又没动静了,这让他在觉得有喘息的时机的同时又觉得很是伤自尊。 从前什么时候在乎过崔绍庭的逼迫,有阵子,这西北甚至都差点尽数落入他囊中,可现在听见崔绍庭三个字就得吓得抖抖,这日子过的,太他娘的憋屈了。 他从枕头里拿出信来看,看了遍再看遍,摸着信又是痛又是累,东平郡王不认他,现在又被人围着打,连原本想着打进了京城以后再和东平郡王说清楚的指望如今看来也极难实现了,他心里难受。 定远侯和镇南王可不管他的难受,他们只怕他难受的不够。 真到了固原,他们心里这口气就彻底松下去了,从开始镇南王步步失利被迫龟缩在晋中动弹不得,到后来定远侯在大同被韩正清逼得生死不明,谁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天,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劫后余生的滋味实在太让人庆幸,又让人觉得不安,现在直到见着了崔绍庭的面,他们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他们是连夜领着韩阳韩语奔赴的肃州,现在肃州庆州府都被崔绍庭拿下了,他要在那边处理接下来的事,要是没人看着,恐怕士兵们没了分寸,连自家人的东西也抢也拿-----肃州虽然是个小粮仓,也经不过这么多人马的吃喝,早就快山穷水尽了,但凡他们再晚些拿下庆州府,他们就完了。 现在拿下了庆州府,还顺带拿到了鞑靼人的不少辎重和粮草,实在是太划算的买卖。 正看着人登记造册,把俘虏的名单也都整理出来,伤亡的名单要重新去确立,就听说镇南王和定远侯来了,立刻就立了起来,亲自出了营帐去迎。 老友相见,又是此情此景,都有些红了眼眶。 路然听见消息赶来,哭的最狠,他跟定远侯起在太原混了那么阵子,对定远侯的照顾很是感激,情分也在生死与共里堆出来了,直替定远侯悬着心,现在看见定远侯活生生的,真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逗得定远侯都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往他肩膀上锤了下:“好了!你这模样,倒不像是当过双面间谍的,倒是没见过世面的穷书生。” 韩阳拈着颗花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哭,等定远侯把他喝住了他才挠了挠头问路然:“莫不是崔大人不给你吃不给你喝?怎么把你委屈成这样?” 韩语忍着笑往他头上也凿了下,瞪他眼。 路然跟韩阳也是熟的,呸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去看崔绍庭,见崔绍庭带着笑,知道崔绍庭也是开心坏了,眼睛热眼泪又流出来:“总制大人担心的不行,我也担心的不行,还以为你们熬不过来了......”面坐下来接了韩阳倒过来的水喝了大口,哄着眼睛道:“不过我们也快熬不过来了,差点就要死了,你们应该听固原知府说了。当时只要恭王再晚那么两天撤兵,我们就真的死透了。” 说起这事儿来,他到现在还是忍不住后怕。 定远侯点头:“我们听说了。”说着转过头来看崔绍庭:“知道为什么退兵了吗?” 崔绍庭也是刚知道,之前虽然好奇,可毕竟没渠道,而且那个时候,趁机鼓作气才是正经道理,去关注这些事根本没什么意义,等闲下来了,才有空想想为什么恭王会脑子忽然被屎给糊住了,做出这么个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来。 他从袖袋里拿出封才刚塞进去的信给定远侯和镇南王让他们看,嘴角含着点半是嘲讽半是沉重的笑:“托了旧人的福。” 旧人?谁是旧人?镇南王伸手拿了信看,面色都有些复杂奇怪。 “真活着?”良久还是镇南王先问出了声,看着崔绍庭颇觉不可思议:“不是死了吗?” 韩止居然还活着,这实在太让人震惊了。当初锦乡侯府闹的那场可是令人记忆犹新,都说韩止为了抵抗官兵被烧死在船上了,怎么又说活了? 这里头的缘故就多了,崔绍庭总不能说是自家外甥女故意放走的,含含糊糊的没说,反倒是看着韩语和韩阳:“你们两个知道这人的性子么?” 他来西北来的久了,没赶上韩止闹的那些事,只从外甥女信里知道星半点,只知道韩止很是偏执,却不知道偏执成了什么地步。 现在韩止在恭王身边,撺掇着恭王要跟韩正清撕破脸做对,可是等韩正清完了之后呢?这个人蛊惑人心的本事那么厉害,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也是不能再放走的。 韩阳跟韩语都被问蒙了,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没回过京城,哪里知道京城是个什么模样,更别提嫡母和嫡兄了,只知道嫡母嫡兄都死了,没想到现在又说嫡兄活了,而且还回来找韩正清算账来了,完全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错愕了会儿就都忙着摇头。 镇南王却有些知道韩止这个人的毛病,摇了摇头把叶景川和叶景宽对这个人的评价都说了,末了皱着眉头:“就是个脑海的哪吒,没浪也能搅出风浪来。他既然是为着韩正清来的,就真的是为了韩正清来的。现在咱们也别管他了,先集中精神把荆州拿下吧,拿下了荆州,才能对付鞑子。” ☆、一百八十八·眼熟 拿下了荆州,韩正清就不成气候,而韩正清旦完了,就能集中精力全力对付恭王了,拿下了恭王,才好继续收拾这些在他们大周境内肆虐横行的鞑子。 崔绍庭没说话,他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许久,才绽出个神秘莫测的微笑来:“韩止,来荆州了。” 韩止这人,向来是惹人嫌的,镇南王就很嫌弃他,两个儿子也通通瞧不起这个手段太过阴毒的人,可是现在听见韩止的身世,又觉得韩止有些可怜。 个孩子,从小就被别有用心的养大,到最后养大他的那个人又要杀他,而且还把他和他母亲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么多年,这换做谁,也要疯掉的。 他顿了顿,问崔绍庭:“按理来说,他从福建到这里,不论如何也得费番时间和功夫......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得先安全上岸,然后从南到北,可是他哪里来的路引?据我所知,郭怀英看福建看的极严,对身份盘查也极为严格......” 这绝不正常,王伦他们这么厉害也照样不敢上岸,再厉害也只能在海上和东瀛打转,而个韩止,哪里来的这个本事? 崔绍庭就朝他笑了笑,脸心照不宣的表情。 镇南王立即就明白过来他这个笑的意思-----是有人在提供便利,是有人故意放韩止过来的,而这个人,除了宋楚宜,还有谁呢? “他有那个本事?”镇南王向来很相信宋楚宜的能力,更相信宋楚宜料事如神的本事,可是他觉得韩止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他或许会杀了韩止,自己占领荆州......” 定远侯现在倒是听明白了,还没等崔绍庭说话就紧跟着摇头:“这不大可能的。”他说:“韩止如果真的如同你们说的那么聪明,那他就该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要是杀了韩正清占领荆州,头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他-----就算是他打算杀了韩正清取而代之然后和恭王鞑靼人合作,可是我们会给他机会吗?他应该看得懂局势的。” 镇南王并没因为他的话而觉得安慰,这种事谁能说的准,有准备总比没有准备的好。 显然崔绍庭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样,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了。” 路然自告奋勇要去做细作打探消息,他从前是韩正清的人,对韩正清很是了解,打探消息很是有手,现在这时候,情报工作尤为重要。 崔绍庭也答应了,见韩阳和韩语从头到尾没开口,就问他们要不要先回固原去。 韩正清毕竟是他们父亲,就算是他们再恨韩正清,要亲手杀了他,恐怕也是心里不好受的。 韩阳埋着头没说话,过了半响才决然摇头,脸上带着点嘲笑和讥讽:“他让我哥去湖北的时候,已经知道叔叔死了,已经知道那边出了事,东平郡王根本不认他。可他还是让我哥去......在他心里我们从来不是他儿子......”他顿了顿,冷笑出声:“我们也的确不是他儿子。”他们两个的母亲都是被韩正清强取豪夺弄到身边的,玩了阵子现她们贤良淑德没有个性,就又弃如弊履,这样的人,要他们认他,实在太难了。 韩语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也笑:“他说的是,总制大人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不会手软的,遇上他,我会亲手杀了他。” 崔绍庭朝他们点了点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这两个孩子真的都是好孩子,可惜碰上的是韩正清这样的父亲。 叙旧完了,该谈正事,也查还没找到,绝不能让他逃走,庆州府守城门的兵力增加了两倍,韩阳韩语亲自带队下去挨家挨户的搜查,不会说汉语的通通要抓起来审问。 也查过的如履薄冰胆战心惊,最紧急的时候几乎已经跟那些周兵面对面,幸亏他的个亲卫聪明,大喊了声就跑,让他有可乘之机逃走。 可是这样的幸运能有几次呢?城里简直如同铺地毯样,每个角落都没被放过,他觉得寒风刺骨,也觉得烈火烧身,整个人半冷半热,差点儿被自己吓死。 韩正清倒是没被自己吓死,他在想后路。 如果万不成,真的被崔绍庭攻进来了,那他能怎么办? 悄悄的,带上些亲卫,往也谈那里跑,或许还是成的,可是去了之后,地位就大不如从前了-----从前他虽然也帮鞑靼人做事,可他位高权重,说了是算的,顶多也就是个合作关系,互惠互利,谁也别想叫谁孙子,可如果旦投奔去了也谈那里,那以后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得当鞑子的狗,潜意识里,他是不愿意当鞑子的狗的,谁愿意不当人去当狗呢? 这么忧心忡忡地想,他有些疲倦的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算起来他已经连着三天没合眼了,只在跟众人商议如何排兵,如何布阵,实在是累得厉害。 没过会儿,他又忽然觉得有些不安,晃了晃头醒过来,坐直了身子。 本来空无人的营帐里有个清瘦的士兵低着头在擦桌子,他皱了眉呵斥了声:“谁让你进来的?!”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敢私自不经通报就进他的帐篷,若是崔绍庭那边的奸细,那......他面色铁青,面无表情的冲他道:“你过来。” 背影站着没动,头也没抬。 他越觉得诡异可疑,冷笑了声加重了语气:“我叫你过来,你没听见?!” 背影僵了瞬,极缓慢极缓慢的转身。 韩正清正好站起身来朝他走了两步,目光抬就看见了那人的正脸,不由僵在了原地,这脸怎么看怎么熟悉,倒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地。 他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不甚在意的问他:“谁让你不经通报私自进来的?!” 训斥完了又觉得不对,眼前的人面貌简直太熟悉了,熟悉的让人完全无法忽略这熟悉感...... ☆、一百八十九·吓傻 韩正清想了好一阵,也没有想起来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只是对面的人眼睛里流着的莫名的光,却又莫名的熟悉。 他过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来,好似在十几年前,他身边也有这么一个,看见了他双眼就会发出光亮来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休息脑子有些转不动,他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趔趄坐在椅子上,垂下了头很困惑,怎么看怎么熟悉,可偏偏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好像是被谁塞了一团棉花,浸满水就沉甸甸的,让人什么也想不清楚。 直到眼前这个熟悉异常的人朝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甚至算得上是诡异的微笑,朝他喊了一声:“父亲。” 他才终于惊觉眼前这个杵着的像是一根木头一样的人究竟是谁。 韩止!他脑子里的棉花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想明白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又好像仍旧混混沌沌什么也不知道,生平头一次害怕起来。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怕,他从来就不信鬼神不信轮回,当年小范氏骂他和大范氏的时候,常常对他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从来都嗤之以鼻。真的举头三尺有神灵的话,这世上还会有这么多不平事?简直笑话。 可是现在一个明明已经应该死了很久的人忽然站在了他跟前,他却又想起这句话来了,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么,眼前的韩止.......还是他之前的儿子吗? 韩止把头上的帽子一把扯下来,转了转脖子活动了活动筋骨,很是悠闲自在的倚着桌子站住了,嘴角上翘的飞快开口:“怎么,吓傻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无所顾忌的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看起来:“这不像是侯爷的作风啊,侯爷是什么人,都敢造反敢勾结鞑子的人,可以说有通天之能,怎么会怕呢?你从前不是最爱说一句话,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吗?我现在就算真是个鬼,你也不该怕我啊。” 韩正清脑子有些混乱,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的原配没给他生孩子就死了----是被大范氏毒死的......不,他其实也有份,他明明知道,却还是纵容了大范氏那么做。 所以韩止,的的确确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虽然不信神佛鬼怪,可是对流着自己的血的孩子,着实做不到无动于衷,在韩止刚出生的那几个月,他甚至连大范氏都抛在了一边。 从前对大范氏求而不得的痛苦好像瞬间就被治愈了,小孩子天真的笑脸,亮的出奇的眼睛,每一样都击中他的软肋。 他那个时候甚至在想,其实得不到大范氏也不是那么要紧,小范氏也一样是表妹,还给他生下了孩子,他那时候还有些如释重负,觉得放下了执念,以后好好过日子整个人生都会轻快起来。 谁也没料到小范氏竟会因为自己对孩子太过亲近而想捂死孩子,他气急了,那时候还是大范氏想法子找了奶娘,给韩止配了得用的丫头,后来他还是尝试过亲近儿子女儿,小范氏就又想给他们下毒然后自杀,要不是大范氏找了名医,孩子们的性命早就没有了。 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他也就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开始对小范氏不管不顾,听了大范氏的话觑准时机接了父亲的班,来了大同镇守,开始给大范氏充当马前卒。 得不到的越是想要,何况大范氏总是对他若远若近若近若离,他渐渐的,终于把畏他如蛇蝎的小范氏抛到了脑后...... 这些过往他都不大记得了,以为自己是全然忘记了的,可是现在儿子站在了自己跟前,才知道他根本就从来没忘记过。 他喉咙有点干涩,半响才出声喊了一声:“阿止......” 这是小范氏临死之前喊过的小名,终其一生,小范氏也就喊过这么寥寥几次,韩止笑了一声,这笑里带着全然的嘲讽:“你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字,难得。” 他说完难得,当然不真的觉得难得,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头皱成一个奇怪的弧度:“东平说,你从族谱上删了我的名字,把我的骨灰拿出来洒了,他就认你做爹,你做了吗?” 韩正清愣住,没有明白韩止是在说什么。 他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醒了过来,韩止为什么还活着?韩止怎么会提到东平郡王?东平怎么会写信? 东平写信?东平有写信给自己? 他愣住了,一张口先问的居然是:“东平写信给你?什么时候的事?” 天要塌了,都不能阻挡他想东平郡王,韩止一颗心登时冷硬如刀,他嘲讽的牵了牵嘴角:“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没死?” 韩正清再一次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错愕的看他一眼,想说话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思绪从来没有乱成这样过,死而复生的儿子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已经没法儿正常思考。 可是饶是如此,刻在了心里已经已经成了心魔的东平郡王也是不能忘的,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东平郡王的事。 韩止嗤笑了一声,他这个儿子跟东平郡王比起来在韩正清心里的分量,一目了然,他意兴阑珊,没有心思再去跟眼前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虚已委蛇了。 韩正清朝他走近了几步,好似这才彻底接受了他是真的活着的事实,大张着嘴巴问他:“你怎么还活着?那你这些年都去了哪儿?” 他有很多问题迫不及待的要问,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儿子能死而复生,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能找到自己跟前来。 朝廷都下了榜文了,削了户籍的人,怎么又出现了? 韩止盯着他笑了,笑的让人毛骨悚然心里发凉,轻轻的动了动嘴巴:“你知道为什么恭王会忽然撤兵吗?” 这一句问话把韩正清彻底钉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止,瞪大了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百九十章·了结 韩止按了按手指,出咯咯咯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是渗人。 他曾经满怀怨恨,直到现在其实也依旧满怀怨恨,他早不把韩正清当爹了,可是韩正清欠他的,却定要还。 韩正清往后退了几步又猛地朝前扑,双手摁在韩止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头懵懵的问出的第句话居然是:“你把东平怎么了?” 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就只记得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事儿,而从他少年时期开始就心心念念惦记了辈子的,除了大范氏,和后来的东平郡王,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韩止抬脚砰的声踹在韩正清肚子上,看着韩正清如同直断了线的风筝飞到了椅子上连带着椅子起往后噼里啪啦的倒,冷笑了声欺身逼近。 说起来实在是让人心里太不平衡了,他只想着要找韩正清报仇,可是在韩正清眼里,不管是他的复活还是他的目的,居然都及不上东平郡王这四个字重要,。 他蹲下身来抬手捏住韩正清的下巴,用力死命的箍住了往上抬,捏的他的下巴都好像脱臼了,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眼里闪着阴狠的光:“东平?”他玩味的看着韩正清悬心的模样,好整以暇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和憎恨:“你说表弟啊?我能怎么着他?从小你跟姨母不就教我要对他好吗?” 外头心腹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声音带着仓惶的哽咽:“不好了侯爷,崔绍庭攻城了!”他痛哭流涕不能自已:“还是从我们防守最弱的西门攻的,定远侯亲自出阵,还带了火器,我们扛不住了......” 从得意到消亡,用的时间好像也就是瞬那么短,韩正清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向韩止,半响才张开嘴巴:“这也是你做的?” 心腹泪眼模糊的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看见的居然是年少时的韩正清,不由觉得自己见了鬼,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年少时的韩正清,这压根就是韩止! 他的少主韩止!他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连话也不会说了,连滚带爬的到了韩正清跟猴,牙齿打颤的问:“侯........侯......侯爷,这是谁啊?!” 韩止心情很好,他笑着喊了声叔叔,目光却是对着韩正清的,且毫无笑意,冷意森然:“你觉得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 心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看韩止,又看看韩正清,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毛都竖起来了。 韩止心情显然很好,还有空上下打量了他们眼,微笑着朝心腹努努嘴:“你出去。” 心腹我我我了半天,手脚并用奈何就是爬不动,欲哭无泪的正觉得心里冷,韩止就往他屁股上踹了脚。 然后他皮笑肉不笑的朝着韩正清走近几步,朝韩正清抬了抬下巴:“我们来算算总账。” 他说话的语气冷淡的吓人,韩正清眉目间阴沉沉的,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情绪,隔了许久才冷笑了声。 是真正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冷笑,他已经回过神了,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冷冷的拂了拂自己的袖子:“不管你为什么还活着,也不管你到底是为谁,我是你爹。” 从来没怎么尽过当爹的责任,事到临头却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我是你爹这四个字,韩止面色有些阴沉,觉得有时候母亲骂他骂的也不错,他果然跟韩正清流着样的血,都那么卑劣自私,又那么冷酷无情。 他也同般要控诉父亲不慈的儿子不样,拍了拍手掌笑了声:“你是我父亲?你是谁父亲?”他提醒他:“韩止已经死了,你忘记了吗?死在天津的码头上,尸体都烧焦了,朝廷不是让人去认尸了吗?既然你儿子都死了,你怎么又来认儿子?” 他瞧见韩正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觉得很受鼓舞:“你现在凭空说我是你儿子,你要不要脸?” 韩正清听的面色铁青,终于出口呵斥了声:“闭嘴!” “闭嘴?”韩止觉得好笑,带着戾气猛地朝前扑,竟真的把韩正清扑倒在了地上,狠狠地按住了韩正清的肩膀,眼里怨气横生:“你敢做,还怕人说?” 韩正清觉得喉咙里干的厉害,忍着有些疼的关节,惦记着外头的形势,时顾不上韩止,使劲了几下也没挣脱,就有些急了,死命往旁边滚,跟韩止换了个方位,狠狠往他脸上甩了巴掌:“我是你老子!你看你跟我说的都是什么混帐话!” 韩止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是混帐话,他盯着韩正清的眼睛,几乎瞬不瞬的盯着,然后猛地笑起来,笑的志得意满,叫人心里慌:“我说的是混帐话?我说的是大实话。”他说完这生,见韩正清吩咐人进来,就朝他冷笑:“没人要理你的,周边的县都被崔绍庭拿下了,现在还有这城里,这城里也是守不住的。你们不是西门防守最薄弱吗?他们都知道的......” 句他们都知道的,说的韩正清毛骨悚然,他忽然想起之前韩止说的,恭王为什么要撤兵,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韩止,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多此举的问他:“你居然帮朝廷做事!” 他的儿子,个东平郡王不肯认他,孤注掷的要扒住朝廷大腿,另个儿子也费尽心思来坏他的事,还联合外人来算计他,这让他有种被背叛的厌恶感,他生气极了。 可是韩止从来不是会在意别人生气不生气的人,他喘着粗气看着韩正清,开口问他:“我帮朝廷做事怎么了?你们这种乱臣贼子,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吗?” 的确是人人得而诛之,韩正清脑子糊涂的厉害,觉得眼皮上下打架,好像是快要睡着了,他怎么好像半点力气都没有了?不,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百九十一·虐待 韩止从指甲里弹出剩余的点儿粉末来,话说的漫不经心残忍的有些可怕:“你看,这些鬼祟伎俩不是你教我的吗?怎么到头来,你自己点儿防备也没有?” 小的时候,韩正清就不大教他正常孩子该学的东西,他学的第课,是怎么防着人往他身上乱放东西,是别人给的东西不能随意接,这些习惯后来都渗进了他的骨子里,片刻不敢忘,可是他不敢忘,韩正清却忘了。 就好似他曾经把大范氏和东平郡王当成要保护的人,最后这两个人却朝他捅了最厉害的刀样,这种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因此韩止很不想叫韩正清开心,他伸脚踹开瘫软了的韩正清,居高临下的蹲着身子看着他,直看的韩正清心里毛,才从袖子里掏出了把刀、 韩正清想动,手脚却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思及刚才韩止刻意差点儿伸到他鼻腔里的手,就知道是着了道了,又看着韩止掏出刀子来,心里不知道怎么的重重的咯噔了下,目光终于有了慌乱:“你干什么?!” 韩止曾经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若是有天,他还能见到韩正清,他要把韩正清怎么样。 他给了自己性命,可是自己的辈子也相当于就毁在他手里,思来想去,实在做不到功过相抵,也实在做不到云淡风轻,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就跟对待范家那样,他要他们的命,而且不能让他们死的太痛快,这点上,他向来是有心得的,他从来就不是个有恻隐之心的人。 刀子早就被打磨得无比锋利,等这天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他比划了比划,朝着韩正清额头狠狠划了刀。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韩正清有些懵,血很快流进他的眼睛里,可是他连抬手去擦的力气也没有,很快就有些看不清楚东西了。 韩正清又伸手在他喉咙上划了刀,这刀划得极轻极有分寸,韩正清能感觉到皮肉分离的声音,也听得见利刃划过皮肉的闷响,更能察觉得到股股往外涌的热流。 韩止其实已经有些没有分寸了,他不仅是想要韩正清的命,他还想韩正清能生不如死,可是他太想韩正清能晚点死又多受点苦了,所以饶是他经验丰富,时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叫韩正清的痛苦再多些了。 外头的骚乱越厉害,隐约友人哭喊着起火了起火了,韩止充耳不闻,也好似看不到韩正清面上的惊慌和挣扎,过了好会儿垂下眼睛,才看见韩正清血泪交织的模糊了的眼睛,嗤笑了声:“哦,你也听见着火了啊?”他声音很轻又格外的讥诮:“不过别急,这同你没什么关系,从我出现在西北那刻起,你就该知道你的死期将至了。这些都是我弄的......”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又带着几分满足:“都是我做的,我只想杀了你。” 知道自己会死,然后被逼无奈的等着血点点流干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韩正清吞咽了下,喉咙里好像是堵了口痰,韩止对着他说只想要他的命,他无论如何想不通。 外头隐隐现出火光,隔着这厚厚的帐篷,他也能感觉到外头的灼热,听说镇南王和定远侯对付吴千离的时候就是用的火,烧的吴千离放粮的帐篷干二净损失惨重,还有打也查的时候,也是放火,把也查逼得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还是关山闯了进来打断了韩止的动作,语气听不出什么急躁的告诉韩止:“少爷,打进来了。” 韩止笑起来,搁在从前,他是恨不得崔绍庭和镇南王他们死的,可是没想到居然也有他主动帮他们忙的时候,这么想着,手里的动作就更快了,韩正清像是团破败了的布偶,被韩止提了起来。 韩止把他重重的又重新掼在地上,跟他说了很多事。 说他从前是多么恨小范氏多么想疏远小范氏,说他对大范氏多好,说小范氏对大范氏多忍让。 然后开始说到大范氏怎么让韩月恒去东瀛当陪媵和亲,怎么算计他,怎么想让他死,怎么想让小范氏生不如死。 这些曾经生过的但是已经隔了很久的旧事重新被提起来,他心里的怨恨却半点也没有随着时间而减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见深刻。 他看着韩正清,目光复杂意味不明:“你既然不喜欢我母亲,为什么要娶她呢?你既然不想要孩子,为什么要生我们呢?” 其实韩止知道为什么,生他们当然是用来当工具的,他可以当东平郡王的条狗,韩月恒也有很多用处。 可是这样被人安排好了走向,辈子好似都只是别人附属品,别人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他微笑着提起刀子,那上头原本还沾着韩正清的死,他再比划了几下,伸手重重的把刀子捅进了韩正清的左眼里。 先前的疼痛都不轻不重,再重也尚且能忍耐,不过是心里不好受,而这回,是实打实的痛,韩正清全身上下都痛的痉挛起来,在地上抽搐个不停,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关山面无表情的看着,始终没上去劝过句。 他和韩正清在福建吃的苦远比这些要厉害的多了,就算是把韩正清生吞活剥了,他也不会再眨下眼睛,何况是作为韩正清儿子的韩止呢。 韩止玩够了,也不再玩了,不去理会韩正清到底能不能听进去他说的话,脚踩在韩正清胸口弯腰告诉他:“这些只是个开始,你不会死的,我们会在外头看着,不会让人进来弄死你,你心腹也快来了......接下来,你还有很多好日子可以过,千万别着急。” 他说完,毫不留恋的领着关山转身就走,出了帐篷熟练的七拐拐又拐进了顶帐篷,问仓惶站起来的孙二狗:“好了吗?” ☆、一百九十二·告密 孙二狗见是他们,松了口气的样子,还拍了拍胸口很有些后怕:“大哥,你吓死我了......”这一路上孙二狗跟着他的时间很长,从不曾掉链子,韩止对他难得的有些和颜悦色:“胆子怎么突然变小了?怎么样了?我们得出城了。” 孙二狗连忙点头:“好了好了。”一面说,一面已经站起身来凑近他:“大哥,都跟北门的王参将说好了,他那还有四百多人,护送咱们回太原。” 韩止是来报仇的,可他不是来送死的,他当然知道就算他杀了韩正清,崔绍庭一样不会放过他,韩正清固然罪不可恕,他韩止一样是朝廷钦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所以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荆州的形势不好大家都知道,他又是韩正清儿子,死而复生回来说什么都有人要信几分,很多天来回打转托关系,总算是勾搭上了不少人,顺利的进了韩正清的主帐,顺利的给韩正清下了毒,顺利的从王参将那里拿到了这一次韩正清的布防图,然后又散了出去,所以崔绍庭他们才打的这么轻松随意,否则以韩正清的本事,荆州城就算不是个铁桶,也和铁桶没什么两样,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攻破。 想起韩正清的惨样,韩止缓缓吐出一口气,可是奇怪的是也就是吐出一口气了,要说有其他多余的感觉,是真的连半分也没有-----一个人怀着怨气的时间越久,那口怨气在没得到发泄的时候就越发堵得自己不舒服,如鲠在喉,可是一旦怨气轻而易举的得到宣泄了,那种空空荡荡不知所措的失落感又让人无法言说。 他开始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走了-----从前是强忍着一口气,觉得这世上处处都是仇人,范家是,韩正清是,宋楚宜是,他总得活到这些仇人都死了再死,可是现在这口气因为范家和韩正清的倒霉而吐出来了,他忽然就不知道前路茫茫该如何走了。 只是就算不知道往哪里走,终究还是要走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可是相比较面对死亡的畏惧,活着总是要比死了好的,何况不管怎么样,他如今还有个妹妹呢,这世上总算还有跟他血脉相连惦记着他的人。 关山自去安排了,去找了几身百姓们穿的衣服来给韩止换上,他们还得抓紧时间,要是崔绍庭彻底打进来了,一定会吸取之前在庆州府的教训,先围城,到时候想跑出去恐怕也难了-----崔绍庭和镇南王经验丰富,每每打完仗以后剩余人口的排查和登记造册是极为严格的,他不想冒这个险。 孙二狗也出去再联系王参将,只是同王参将说完了,他又额外往西边去绕了一圈,找了个好地方呆着,呆着呆着,过了不知多久,他总算见到了个熟人。 是镇南王,镇南王跟定远侯两人今天都掠阵,反倒是崔绍庭在肃州留守了,孙二狗看清楚了镇南王就松了口气,吸了一口气就埋着头只管往前走,没到镇南王跟前就先已经被拦住了,他有些发急,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喊起了驸马来。 驸马......镇南王听的有些奇怪,人在外头,对家里的亲人的名字是格外敏感的,孙二狗这么一喊,他立即就往自己儿子身上想了,不由抬头往孙二狗这边看过来,一看见孙二狗先就愣了一下,心里生起奇异的熟悉感。 定远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不是疯了罢?” 好端端在这个时候喊驸马爷,要不是疯了,就是别有居心,这种地方......定远侯眼神变得凝重,问镇南王:“抓起来?” 镇南王终于想起这张熟面孔来自于哪里了,眼前这个长得貌似憨厚眼睛却出奇的亮的人,是崔绍庭的人.......不,更确切的说,是宋六小姐的人! 他有些震惊,却很快就又镇定下来,以为是崔绍庭埋伏在荆州的钉子----崔绍庭是在荆州埋了很多眼线的,否则今天他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就能打进来。 既然是崔绍庭埋下的钉子,他的眼神又那么恳切,镇南王就以为是还有崔绍庭交代的事要告诉自己,他咳嗽了一声,看了定远侯一眼。 定远侯就会意,大声嚷嚷着让人去看看北边和东边,又叫人去搜韩正清等人,这次一只都没看见韩正清,极为不合情理,一定得先找到他。 趁着这个时候,人仰马翻的,孙二狗一溜小跑到了镇南王跟前,轻轻朝他说了之前帐篷里发生的事,然后告诉他:“王爷,我们会往北门跑........” 他在太原就已经接到了宋楚宜的信,宋楚宜说过,韩止已经没有用处了,一旦韩止真的把韩正清弄死了,那不能犹豫,一定要让韩止也死。 否则一旦等他回了福建,那就是鱼儿入了海,这一点孙二狗自己也是清楚的,王伦在海上实在是太如鱼得水了,几乎就没他办不成的事,何况现在韩止还隐隐青出于蓝,借着九公主和韩月恒的势力扶持了新的大名,把那个大名底下的土地都控制在了手里,一旦让韩止跑脱了,那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条毒蛇要是放在外头,迟早是要重新长出尖锐的毒牙喷出毒液来杀人的,不能留。 所以孙二狗也已经推敲了很久,终于定下了主意,等韩止一旦杀了韩正清,片刻不停的就通风报信,让崔绍庭把韩止一网打尽。 镇南王饶是再老练也不由吃了一惊,实在没想到宋楚宜居然还能放走韩止之于又在韩止身边安插了个钉子,更可怕的是宋楚宜居然还利用韩止挑拨了恭王的关系,又让韩止来亲手把韩正清折磨的要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楚宜这人,狠起来的时候,可是真狠的让人心里头发凉啊。 ☆、一百九十三·生死 定远侯赶到韩正清主营的时候整个大营乱的不行,来来往往的救火的人穿插其中,好似是在上演一幕折子戏。 这出戏唱的实在是有些久了,久到让人都差点有点不耐烦,不想再扮演剧中人物,生死生死,给个痛快就好,这样折磨人,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样的感觉叫定远侯有些恍惚,幸好他是久经沙场的人,极快的就又从这莫名其妙的低沉情绪里抽身,大踏步领着人直奔韩正清的主帐,然后瞧见了躺在地上,脸已经基本被划花了,张着嘴巴像是一条濒死的鱼那样瞪大眼睛急促呼吸又好像已经喘不过气来的韩正清。 这......定远侯被惊得呆立当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还没有动静,怎么韩正清就忽然成了这副模样,瞧他这样子,分明是受尽了折辱,可是关键是,他们分明刚刚才打进这里来啊。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虽然伤的极重,可是其实就是看上去吓人,根本就不危及性命,定远侯吩咐了随行的大夫进来诊治,自己撩了帐子出去。 人生说起来其实真的是很奇妙的,还在几个月前,他跟镇南王还是人家刀板上的鱼肉,随时都可能死无全尸,天天提心吊胆的厉害,可是这也就是才几个月的时间,局势已经瞬间颠覆,现在,手里握着刀的成了他们,而等着被处置的,成了之前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的这帮始作俑者。 风大,吹的有有些头疼,定远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领着人匆匆去寻镇南王,打完仗以后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做,安抚城里的百姓啦,收缴武器啦,还有核对人口啦,总之桩桩件件都是麻烦事,崔绍庭向来对这些事都看的很重,他跟镇南王也素来受了崔绍庭的影响,生怕在这个关头又栽了跟头,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可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去找镇南王,镇南王却不在,跟着镇南王的韩阳摸了摸自己的马,有些疑惑的看向定远侯说:“王爷出城去了啊,说是去追什么人了......” 追什么人?现在还有谁比韩正清更值得镇南王去追?定远侯吃了一惊,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抢了韩阳的马问明了镇南王的方位,如同离线的箭,飞快的就不见了踪影。 镇南王还不知道定远侯觉得他是受了埋伏,他见过孙二狗的,也知道孙二狗不可能是在骗他----要真是骗他,这谎话也未免编的太逼真了,连韩止究竟是如何挑拨的恭王和韩正清的关系都说的事无巨细清清楚楚。 而既然是宋楚宜的叮嘱,他当然得帮忙做到-----别说别的,韩止要是真的又往恭王那里跑,借着恭王再生出事来,譬如跟鞑靼人再勾结的话,那怎么办? 一定得把韩止给截下来,他飞快的打马飞奔,终于在追出十余里地之后听见了马蹄声。 真到了跟前,镇南王反而松一口气了----韩止好像是准备在原地休息,也是,他们累了一整晚了,眼看着现在都快三更了,他熬得住,他底下的人也熬不住,何况还有个帮忙说合的孙二狗在呢。 镇南王耐心至极的领着人等着韩止他们下了马,再耐心至极的等着韩止他们吃了干粮喝饱了水开始入睡,终于翘起了嘴角,吩咐下去:“动手!” 韩止没有睡熟,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睡熟的时候,从在船上险些被烧死那天起,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次就算是闭上了眼睛,耳朵也是要听周围的动静的,但凡有一点不对劲的声音,他就能迅速被惊醒过来。 这一次也是一样,镇南王那边的人才冲到他们不远处,他已经迅速反应过来了,先顾不得其他人,顺手一推关山和孙二狗,低声吩咐了一声:“别叫,快走!” 他一看对方来人就知道这次半点胜算也没有----镇南王亲自领着人来的,自己武功虽然还行也算狠辣,可是在镇南王跟前,这点本事还真的不够看,打不过,只能跑。 可是也要他跑得了,镇南王好似是专程奔着他来的,就算是到了近前,也不跟其他人招呼,越过其他人,朝着他这里就飞扑了过来。 韩止连忙伸手去挡,一挡之下被打的连连后退,差点没有站稳,退后了好几步才停下来,擦了一下嘴上的血,看着镇南王没动。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他也不想着跑了,笑着看一下镇南王,又笑着看一眼前面的人,微笑着问他:“谁告诉你的?” 他的行踪是绝密的,除了关山和孙二狗没人知道,明明他半点没有耽误,可镇南王好似早有准备似地,除非是他长了天眼,否则根本没法儿解释。 肯定是有人背叛了他,而这个人,韩止想来想去,只能想到王参将身上去-----关山是不可能的,孙二狗也对他忠心耿耿,除了王参将。 镇南王不跟他废话,甚至多不多看他一眼,挥挥手,不少弓箭手涌上来围成了个圈,箭头齐刷刷的对准了韩止他们。 镇南王笑了笑,答非所问:“别费力气了。” 韩止就不是认命的人,从来都不是,他哦了一声,面上还微笑着,好似站不稳似地一个趔趄,忽然就转了个身迅速去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这么不死心,镇南王目光复杂,不知道是觉得好笑多些,还是厌恶多些,伸手做了个手势。 宋楚宜说过,韩正清可以留活口,可韩止,若是可能的话,就地诛除。 这个人实在是太恐怖了,就算是断手断脚,只要有一口气,他都能给你生出无数事端来,这种人,死了总比活着让人安心。 何况现在,他也着实没什么价值了。 孙二狗哎哟了一声朝旁边一倒,滚了几滚。 就在这时候,镇南王已经开口了:“放!” 几乎是在镇南王开口的同时,一根根离线的箭迅速朝着韩止和关山飞了出去。 韩止的好运终于到头了,这么多箭,他躲过了第一根躲不过第二根,终于被射中,弯着腰痛苦的曲起腿跪在了地上。 ☆、一百九十四·阶下囚 晋地的风很大,韩止能听见箭矢划过耳边的声响,让人心里慌,也不知过了多久,关山终于挤到了他跟前,哭着喊了声少爷,弯下腰来把他驮在背上,吃力的想要背着他逃。 com 这世,韩止还从未遇见过对他好的这样纯粹的人,他的出生好似就是个错误,算起来,他和妹妹两个人,从来没有真的享受过谁对他们的好,大范氏对他们的好是裹挟着砒霜的蜜糖,恨不得他们吃下去了就再也不要睁开眼睛,韩正清的好从来就点到即止,小范氏爱他们却从来也不敢表达,只能埋在心里。 真真正正算起来,从头到尾,对他最好的,也不过就是个关山个关海。 这两兄弟陪着他长大,他难过失落都陪在他身边,路出走到福建,关海还把命都搭上了,就为了他活着,现在伏在关山背上,他迷迷糊糊的觉得头很烫,眼睛很痛,忽而有些哽咽,呜咽了声让他:“关山,放我下来......” 关山不肯,满头大汗的背着他深脚浅脚的走,晋地风沙大,张嘴就吃了满嘴巴的沙子,他顾不上,像是头蛮牛:“少爷,你别怕,我定带你走出去的......” 韩止没什么力气了,他也没做过多少好事,在这刻却破天荒的想要在临死之前做件好事,用了力气喊他:“听话!我让你停下!” 关山像是头受了伤的牦牛,气喘吁吁的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听从韩止的话站住了脚,他向来就不会违逆韩止的意思。 韩止欣慰的笑了笑,回过身尽力朝看不清楚身影的镇南王那边的人做了个手势。 这手势他从未做过,是投降的姿势。 关山眼睛都红了,想哭又不敢哭,咬着手背心酸的厉害。 孙二狗早已经隐在了镇南王身后的队伍里,现在见镇南王看过来,就上前了几步,仍旧隐在人堆里:“已经受了伤,知道自己跑不远了吧。” 镇南王是想留个活口的,这些有罪的人,留着活口回京城再处置显然更能叫建章帝和天下的百姓们觉得解气,因此他没怎么思考就朝人挥了挥手,自有人把韩止跟关山同都抓起来了。 至于其他的王参将等人,并没有留活口----这些人跟着韩正清放鞑子入关,欺侮自家子民,这种人,没人想他们活着。 镇南王自己领着孙二狗连夜回了城,先和定远侯会和。 定远侯知道孙二狗是宋楚宜的人之后很是吃了惊,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太孙妃这么厉害,可是他也是聪明人,知道这话现在说出来绝不是时候,也就同意镇南王的做法,先把孙二狗带回去见崔绍庭。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感慨,没想到最后不声不响的把韩正清就给弄成这副模样的居然是韩正清的亲生儿子,更没想到这个韩止还是被宋楚宜操纵的木偶,宋楚宜由着他展壮大,由着他怀揣着对韩正清的无限恶意,终于最后让韩止把韩正清给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已经太晚了,众人休息了晚,第二天镇南王就亲自领着孙二狗去找了崔绍庭。 崔绍庭听见说荆州已经攻破的消息也很是吃惊,再也没料到荆州居然最容易就被攻破了,见了孙二狗才晓得了缘故。 孙二狗对崔绍庭还是怕的,搓着手掌喊了声将军,就垂着头不怎么敢说话。 虽然他们私心里都觉得宋楚宜比崔绍庭还更叫人害怕些,可是事实上他们真的不怎么怕宋楚宜,平时跟她相处起来倒是跟亲人似地,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忌讳,可是对着崔绍庭,还是怕居多些。 崔绍庭朝他挥挥手让他坐下,问明白了他从晋中以后就去了福建,不由也有些觉得宋楚宜太过促狭,这么久的事情居然也被她算计进去了。 可是这是大好事啊,他让孙二狗回去休息,见镇南王掀了帐子进来,揉揉眼睛,挡不住心里的喜气洋洋:“快了!” 镇南王同他样开心的很,在他对面坐下,喝了口水点头:“可不是,真是打起来了才知道这么快,日子哗地下子就过去了。” 打完了韩正清,接下来就是恭王了,恭王那边也好收拾----前头有黄清,两面夹击之下,原本就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恭王根本不经打,韩正清这个刺头先被解决了,恭王就显得不堪击了。 而打完了恭王,最要担心的就是紫荆关了。 想到紫荆关,镇南王瞪着眼睛问崔绍庭:“也查找到了?” 也查是个极为关键的人物,这个人要是落在了手里,那就是跟鞑靼人谈判的资本,能谈判就是好的,毕竟鞑靼人的骑兵真的不好对付。 而大周却经过内忧外患,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要是鞑靼人奋力击,大周扛不扛得住,还真是两说,就算扛得住,这损失也是极大的。 崔绍庭眼里浮现出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来:“有了点动静,正在找、” 说是正在找,其实等于就是在翻了天样的找,韩语和路然领着人就如同疯了样,没日没夜的找,差点儿把也查逼得要去上吊。 想出城,如今根本就不放人,想溜,街上走上十几步就是巡查的哨兵,也查真是觉得没了法子了,缩在人家的菜窖里,把最后个包菜也给啃完了,再熬了两天,终于熬不住,出了菜窖打算去弄点吃的。 谁知道这家的主人却异常的警醒,大半夜的,还听见点声响就醒了,醒了现了他,又自顾自的喊个不停,终于引来了外头连夜巡街的哨兵。 也查心里头个想法竟是觉得后悔,真的是后悔,听了韩正清的话,拐来庆州府,打算经过肃州去跟荆州的韩正清会和,他要是不听韩正清的,门心思的去打紫荆关,现在早已经打到京城脚下了,哪里还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成了人家的阶下囚,他可是鞑靼的太师啊! ☆、一百九十五·覆灭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再后悔也没用,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亲卫们个个的都为了引开追兵,也为了保护他,个个的都死了。 他躲在人家菜窖里几天,啃烂包菜烂番薯,总算是熬了几天,谁知道头天出来就被捉了个正着。 消息传回去的时候,镇南王正跟崔绍庭起写折子,两个人怎么也没想到昨晚才提过也查,现在就捉了真人,对视眼,兴奋的眼里都冒出光来。 另边的黄清倒是不知道打荆州打的这么顺利,他正按部就班的朝着太原推进,恭王手里已经没什么人可用了,唯有灰溜溜回去的吴千离和手底下的吴峰得用些,他也不急,反正现在西北是彻底的乱起来了,恭王又跟韩正闹翻了,鞑靼人跟他也没多密切的联系,只要这些人不来添乱,他就有信心能拿下太原。 幸亏恭王这人也的确是喜欢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做事的时候向来都喜欢把事情做绝,不知道怎么的就真的跟韩正清闹翻了,说撤兵就撤兵,导致现在他们从优势明显变成了如今的四分五裂待人宰割。 太原恐怕是守不住了,吴千离疲惫的揉揉眼睛,连夜赶回去同王府的恭王汇报:“有些难......黄清这个老狐狸,围而不攻......” 吴峰就把话说的更加明白易懂点:“黄清打的主意是这样,他打平安县的时候折损太多,他自己又没援兵,听说补给也缺的厉害。虽然现在他围着我们,可其实这样围着,对咱们好处反倒是大过于坏处。” 恭王现在听的整个人都是晕的,根本分不清好处还是坏处,他只知道他现在处境堪忧,双手抱着头看着吴千离和吴峰,眼睛因为太久不睡还蒙上了层雾,看什么都是白茫茫的,烦躁的挥了挥手,半响才冷然问出声:“就让他围着?我们是粮食多,可是这点子粮食能撑多久?” 吴千离没说话,他经的事多,知道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根本就守不住了,事到如今,还能守什么?自从知道恭王下令听韩止的撤兵,他就知道要完了,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快。 吴峰咳嗽了两声,卷着手看着恭王:“可是咱们现在也就剩下了两万人左右,还有千多伤员......” 这下恭王听懂了,守着还是能守阵子的,可是要做再多,却是绝不可能了。他说不清心里是不是有些灰心和绝望,麻木的哦了声,半天后问他:“韩止呢?” 韩止说过去联系鞑靼人的,只要能联系到鞑靼人,切就都还有希望。 吴千离不知道恭王为什么耳根子这么软,当初是韩正清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现在是韩止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个直谋划着造反的藩王,居然还能天真到这个份上,吴千离不知道是该说他愚蠢,还是该说他肯纳谏。 他懒懒的听着恭王从强自平静到后来声音颤抖再到气急败坏,心里竟奇异的没有波澜,甚至在最后还微微笑了笑,到底是在笑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最后等恭王拍了桌子整个人都急的哭出声来,他才算是回过神了。 恭王是在说:“你们以为本王要是死了你们会有什么好下场?!都别做梦了!个个的,都等着陪本王死吧!” 这话吴千离是信的,恭王还未必会死,皇帝再恨他,他也是皇帝的儿子,说不得皇帝要对他开面,圈堵高墙来圈禁他。 可是他们这底下的狗腿子,抄家灭族,那都是轻的。 他叹口气,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强撑着这口气对恭王说:“王爷,我出去叫人找找吧,看看韩止究竟是去了哪儿。” 可是这西北乱成这样,天高海阔的,去哪儿找呢?他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谁知道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老天却忽然就给了个惊喜,孙二狗竟然回来了。 孙二狗回来却不是找恭王的,他找的就是吴千离。 吴千离先是要带他去找恭王,听见他问了声想不想将功赎罪之后,却又沉默下来了,半响之后才开口问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说明还是有的谈,孙二狗笑声,咧着嘴看着吴千离,不紧不慢的跟他说起了他家里的情况,甚至还说起了他在徽州老家的家人,说的吴千离牙齿都打颤了,他才不急不慢的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吴统领做个交易,其实现在我们大家都对彼此实力知道的半斤两,我们固然是缺衣少食的,可你们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熬不住多久的,你说是吧?” 这当然是,也不过就剩下太原了,再熬下去也熬不了多久。 而且别提早就被人算计了-----孙二狗跟韩止是路的,现在还问什么韩止去了哪儿了?韩止会来太原,会出那些看就知道损的要命的主意,之前他还只想不通心存疑虑,现在却豁然开朗了,韩止压根就是奔着恭王来的,就是受了朝廷的指使,朝廷这招离间计用的这么好,彻底把恭王的后路给断的干干净净。 孙二狗见他没说话,就接着说:“再熬下去,也不过就是你们死的更惨些罢了,您说是吗?您是聪明人,犯不着把九族都搭进去吧?从前有奔头的时候我还能理解您,可现在您瞧瞧,这西北哪里还有恭王的立足之地呢?等他倒,您就算是想后悔,那也已经没有后悔药吃了。” 孙二狗的张嘴巴向来是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的。 吴千离不可避免的动了心,他倒不是为了什么功利,他就是不想当这九族的罪人。 思量了几天之后,他终于决定听孙二狗的-----恭王就是个没头的苍蝇,他自己根本什么主意也没有,还指望底下的人怎么尽心?反正他是不想陪着道死。 他把太原的防部图给了孙二狗。 ☆、一百九十六·生擒 给出去了这防部图,他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就轻松了许多,手心里还是直冒汗,可是颗心却踏实了,觉得已经没什么可怕的。 但凡恭王能立的起来,他也不至于半途倒戈-----当初连镇南王都帮着算计了,差点儿就让镇南王死在太原,这些事他都做了,是真的门心思的想要扶持恭王上位做大事的,可偏偏恭王这人...... 天黑得如同墨汁般,他同孙二狗交代完了,想办法把孙二狗又送出去了,深脚浅脚的回来安排家里的事。 他已经在太原跟了恭王十多年,大部分家人都已经接来了太原,还有些亲近的同族的却仍旧还是在徽州老家,当初他觉得,反正自家这脉起来了也样,可现如今眼看着恐怕就自己家这脉得被斩草除根了,很有些悲从中来。 打点起精神安排好了儿女们连夜出城-----孙二狗早已经说了,能帮他保全这些儿女的,他自己恐怕是得死了,可是孩子们能活着当然还是活着的好。 孩子们都哭的不行,半夜三更被从被窝里挖出来,个两个的都瑟瑟抖,看着吴千离哭的厉害,吴千离端起精神叮嘱了大儿子照顾好弟妹们,再瞧他们眼,让信得过的心腹带着他们收拾了细软连夜出城。 送完了孩子,他才去后头床上安安心心的睡了整晚,这晚他做了无数个梦,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那些叫他吓得胆战心惊的梦境却忽然又个都不记得了,他摇了摇头叫自己清醒些,还没来得及洗漱,恭王府就来人请他过去了。 他头个见到的不是恭王,而是严肃着张脸好似随时都能张开嘴来吃人的吴峰,吴峰迎上来,见到他头句话就是问他:“看见邹言征了吗?” 邹言征?吴千离愣了愣才摇头,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动作就不由慢了拍:“王爷要找他?” 吴峰不置可否,看他眼,领着人越过他扬长而去。 算起来,邹言征的确是已经不见了有段日子了,吴千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想说什么,书房的门已经开了,众幕僚门客都如丧考妣样出来,吴千离没看他们,垂下头匆匆忙忙进了书房。 恭王正在里头暴跳如雷,黄清步步紧逼,而崔绍庭那边连韩正清都打败了,他终于意识到了危机感,并且这危机感来的很是汹涌,叫他夜之间就好似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快想个法子!”吴千离被恭王这吼给吼得回了神,茫然问了声:“什么法子?” 恭王已经气的不行,抄起手边的书就朝他头上砸过来:“当然是想法子找到韩止!现在咱们要是再找不到韩止,就全完了!” 吴千离抖了抖嘴唇,应了声是,很快的转身出门,心里却冷笑了声。 韩止正被押着去见崔绍庭,他腿上的伤随意的被包扎了下,天夜从荆州被带回固原,他身上又还有伤,有些撑不住,脸上泛白,连嘴唇都是紫色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崔绍庭对他没多大兴趣,还和镇南王在商量也查的事:“我们不如放出消息去,把也查在我们手里的消息放给也谈。” 也查毕竟是鞑靼的太师,对鞑靼人的意义来说等同于建章帝在大周朝百姓们心里的地位差不多,这消息传出去,鞑靼那里总得给出个态度来。 镇南王也觉得可行:“说的有道理,也查这人,我们现在杀了他就太得不偿失了。不如拿来跟也谈做笔交易。” 定远侯掀开帘子进来,听见他们说这个,摇了摇头:“恐怕没用。”见镇南王和崔绍庭都转过头来,他苦笑了声:“刚接到消息,也谈率领剩下的万人,全力去打紫荆关了。” 也谈不可能不知道也查在庆州府打了败仗,可是片刻停留都没有,直接召集了人手去打紫荆关,说明是下定了决心,对大周志在必得。 说起来也是,他们到呢个了**十年才等到重新打回大周来的机会,哪里舍得放弃? 崔绍庭放下手里的笔冷笑了声:“不管怎么样,信还是要的。” 定远侯立即就明白过来崔绍庭的意思,当然不是做无用功,也不是吃饱了撑的,也谈固然是很大可能不会顾着也查的死活,可是关键的是,鞑靼其他部落的人都在看着呢。 总有也查的亲信会觉得也谈的做法过分的,毕竟也查还活着呢。 “恭王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崔绍庭站起来,把信交给斥候交出去,然后才问定远侯:“孙二狗那边有消息了吗?” 孙二狗是跟着韩止从恭王那里出来的,知道恭王身边谁还能再收买收买,所以崔绍庭专程派他出去游说吴千离了,要是能拿到太原的防部图,又有吴千离在里头里应外合,那他们拿下太原的时间就会大幅度缩减。 定远侯点头:“孙二狗刚传消息回来,说是已经说服了吴千离,吴千离已经把儿女送出去给黄清了,咱们这边呢?” 这边离太原最近的就是固原,崔绍庭和镇南王定远侯再商量片刻,致决定叫固原总兵和定远侯去打这仗。 至于韩止,崔绍庭是真没心思去关照他,在他看来,这人的价值还不如韩正清。光明正大的造反并且勾结鞑子的韩正清才是真正定要留下活口回去给百姓们出气的罪人。 说起韩正清,他又问了声:“韩正清死不了吧?” 镇南王早有准备:“死不了,他儿子也是个狠角色,把他弄得都快废了,偏偏就是死不了。现在给他吊着命呢。” 崔绍庭点点头,想到韩语和韩阳,还特别叮嘱了声:“让韩语韩阳离得远些......总归看了难受。” 跟着这么久了,毕竟都是路生死与共过来的,别到最后关头反而犯了糊涂。 ☆、一百九十七·尾声 有了孙二狗的情报,打太原也异常顺利,黄清在南面放火佯攻,吴千离和吴峰匆匆忙忙赶往南面,可是固原总兵却领着援兵直奔太原城东面,打了东面个措手不及,定远侯更是率领底下威海卫四千余人直接从西面长驱直入。 com 不过也就是四天时间,太原城就守不住了。 恭王其实已经隐隐从找不到韩止那刻起就预感到了这天的失败,可是当失败真的来的这么快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这些日子他无数次的在心里演练过,要是真的有天朝廷的人攻进来了他该怎么做,最后的结果无例外的是死。 除了死,任何种结果都足以令他生不如死。 他甚至其实连上吊用的白绫还有毒酒都准备好了,可是等到外头人声鼎沸,他却又忽然不敢死了,毒药其实就在毒酒里,他只要仰头喝,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必再忍受失败的屈辱。 可是他做不到,当初不会死的口口声声不怕死,大不了也就是死,可是真正等到快死的时候才知道是有多想活,他眼泪鼻涕流了脸,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后悔。 其实他要是收手早点的话,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 当初他要是没有逃出京城,没有勾结费战他们杀了锦衣卫,到时候顶多也就是被削减护卫,仍旧能在封地当他的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就是因为走错了步,之后每部就都是错的了,到现在,连想回头都成了奢侈。 他捧着脸痛哭起来,直到定远侯领着人踢门进来,他也没直起身子。 实在是没勇气把去死,他嚎啕大哭,喊了定远侯声侯爷。 定远侯也不知道为什么恭王最后会成这个模样,他还怕恭王会以死殉城,到时候抓不到活口,谁知道恭王根本就不敢死。 他看着桌上摆着的白绫和毒酒,还没来得及冷笑,恭王已经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侯爷!您告诉父皇,我.....我是个不孝子......我以死谢罪了......” 定远侯看不惯他装模作样的丑态,轻轻抽出腿,亲自把恭王扶起来交给了黄清。 京城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底了,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京城金河岸上鑫种了批垂樱,如同柳树般伸展枝条几乎垂到了水面的樱花四处飘舞,几乎把金河染成了粉色,叫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与此同时,好消息也个接着个的传回来。 常辅正亲自念捷报给建章帝听,脸上也挂着微笑:“崔总制和镇南王定远侯后制人,短短四月间就转弱为强,接连攻下庆州府、荆州和太原......”面又忍不住感叹:“连鞑靼太师也查现在也已经在我们手上,实在乃天大的喜事!” 众朝臣都松了口气,最近半年大家都提心吊胆的不得安宁,前几个月更是急的差点抹脖子上吊,京城不少小官都动过收拾东西逃难的心思,现在尘埃落定,不由都觉得雨过天晴,现在见常辅说这话,都忙着山呼万岁。 建章帝也心情大好,还特意让礼部和太常寺拟个章程,派个大臣出使鞑靼,跟鞑靼王庭说声此事。 宋程濡下朝的时候正好听见宋珏跟宋仁提起这事儿,见了宋仁愁眉苦脸的模样,心里动,忍不住问:“难不成这差事......落到了你头上?” 宋仁连忙摇头:“倒不是落在了儿子身上,只是儿子要帮忙选使团人选,这人选实在不好选。现如今字还没撇呢,就多的是人来送礼托关系不想去了。” 现在还打着仗呢,众人都对这差事望而生畏。 宋程濡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尽管答应他们,这使团是去不成的。” 宋仁忍不住有些奇怪:“才刚珏哥儿也这么说,怎么就去不成?” 宋珏见宋程濡点头,就跟宋仁解释:“王庭跟也查的关系向来不是很好,这回也查出兵,王庭基本上就没搀和-----这之前舅舅送回来的奏折上就说了。现在也查又打了败仗,人又成了阶下囚,也就是能拿来威胁威胁也谈了,可也谈根本不在乎也查的死活,所以也查不过就是个鸡肋,恐怕舅舅拿他另有他用,用不着把他送回鞑靼去。” 宋仁叹了声气:“这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紫荆关那边河北西路的都赶到了应付的也极为吃力,也不知道殿下和小宜征粮顺不顺利。” 要是不顺利,西北那边还没稳多久恐怕又要乱起来-----那边可是整整二十多万士兵们要吃要喝啊!刚经过战乱,百姓们本来就缺衣少食的,要是没的吃,士兵们恐怕就容易哗变,旦哗变...... 说起宋楚宜,宋程濡的眉毛也动了动,到底没说话。 回了后头宋老太太却忍不住提起来:“眼看着叶二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小宜那边怎么还是没消息传回来?论理来说也都两个多月了,不管怎么样总该有个信才是......” 宋老太爷对着宋老太太就没那么多瞒着的,见向明姿也眼巴巴的看过来,摇头叹气:“江南那边上了好几封说艰难的折子,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推说没钱。”他说着冷笑了声:“江南官场向来暗无天日,这帮子人自己肥了就不管他人死活,要从他们手里拿钱,难。” 向明姿就不由急了:“那怎么办?之前我听大哥说,恐怕还不止是拿钱难......”她有些害怕,不自觉的捂住了小腹:“听说往年也有钦差往江南征粮的,可是横死的不在少数,最后就算是锦衣卫去查也什么也没查出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扬州弊案的事能闹的这么大的缘故,江南官场官官相护利益链实在牵扯太广了,早就捆成了股绳,人出事就能牵出大串来,因此他们动些手脚也是常有的。 ☆、一百九十八·乱民 扬州的官的确不好对付,不仅是扬州的官,连扬州的商户都比别的地方要更骄傲些,给周唯昭准备的接风宴自然是上上等的应有尽有,可是在这接风宴之前,扬州这座城先给周唯昭和宋楚宜献上了个更大的礼。 com 到扬州城外的时候周唯昭和宋楚宜的仪仗就走不动了,倒不是因为夹道欢迎的人太热情,而是忽然蹿出来的流民们险些把周唯昭和宋楚宜的仪仗给掀翻。 皇太孙和太孙妃亲临,阵仗从来就不小,也早就已经跟扬州城的官员们打过招呼了,可扬州城的官员们这安排,也忒热情了些。 热情的,好似想借这些流民的手来杀了他们似地。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青桃先吃了惊,她近年来跟着宋楚宜已经很是经历了事,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大风大浪见的多了,很少吃惊。可正因为大风大浪见的多了,眼前这阵仗总让她觉得心里不安心,她远远的看着前头的仪仗队狼狈不堪,远远的看着流民们跪得跪哭的哭,还有干脆用手扒拉着马车和那些仪仗队的人的腿不叫走的,隐隐有冷汗冒出来。 紫云看的奇怪,放了帘子回去看宋楚宜:“娘娘早就料到了扬州也有流民?” 可不应该啊,就连遭了倭患的金陵也没弄得如同扬州这么狼狈,怎么向来以富庶著称的扬州竟会是这个样子? 宋楚宜笑了笑,望着外头闹的沸反盈天的人,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你看看他们,看看有没有哪里奇怪的地方?” 紫云不解其意,当真认认真真的去看,可是饶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究竟来。 还是青桃提醒了声:“说是流民,你看看他们的力气,看他们打人拉马抢东西的时候,哪里像是吃不饱的流民呢?” 言惊醒梦中人,紫云瞠目结舌:“那这些人......” 宋楚宜垂下眼帘:“看来扬州城真是打算先送我们份大礼。” 只可惜想送大礼,也要太孙和太孙妃肯收才行,看着闹的差不多了,扬州知府和镇守太监路迎出来,打算先安抚安抚受了惊吓的太孙殿下和太孙妃娘娘,谁知道仪仗队里竟没太孙和太孙妃的踪影,不由都愣在当场。 良久后头才有几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慢悠悠的上前来,先是建章帝跟前的秉笔太监安公公下了马车,皮笑肉不笑的往他们跟前站,先朝镇守太监冯琴笑了声。 冯琴登时就软了,他这扬州镇守太监的职位,还是从安公公手里走的门路,再没想到京城居然还派了安公公同下来。 这些还都是假的,等扬州知府缓过神来的时候,周唯昭已经笑出声来来了:“这路走来,金陵等地倒都歌舞升平安居乐业的,没见这么大阵仗。回去得好好叫皇祖父审审,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粉饰太平的缘故。” 这句话说的大有深意,好像什么都看破了,偏偏什么也不说,扬州知府手心里直冒冷汗,觉得头晕乎乎的,可是至此也就知道,眼前这位太孙殿下决计不是好欺瞒的,个劲儿的告罪,说是他治理不当,才叫扬州城外的流民们冲撞了太孙仪仗。 倒是见机的快,进了城周唯昭才坐下来,付友德和陈德忠就进来了,他们是换了寻常装扮后头进城的,见了周唯昭就把这路的所见所闻都报给周唯昭知道:“什么流民,都是那些大户家里的庄户上的人家,力气大的很呢,我们路上小心跟着,他们散了以后还有银子领,银子领完了还有顿饱饭吃。” 扬州这帮子人想的究竟是什么烂主意,居然连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也都给使出来了,谁不知道扬州富庶,前面的金陵就算是刁难也有度,哪里跟扬州似地,居然还弄出什么流民冲撞仪仗,哭诉什么活不成了的蠢事来。 这么来,可不就坐实了扬州知府无能么? 周唯昭他们不理解,扬州知府自己也才想通,气的佛出世二佛涅槃,回了后院就忍不住,气的身上直抖,个耳光重重的朝自己媳妇儿脸上就下去了。 知府夫人脸顿时肿的老高,二话不说先哭起来,面哭面要往知府身上扑,她是扬州富梁家的女儿,丈夫能升官,多靠着她娘家疏通帮衬,从前不管怎么样丈夫都是谨小慎微带着几分小心,没想到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她可刚帮他办成件大事。 忍不住就哭开了:“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我,要不是我爹娘帮着你,那些人都能吃了你!你看看要是太孙真开口要银子,那帮人会不会轻饶了他跟你去!我爹娘想尽办法帮你的忙,你倒是好......” 知府气的不行,根指头差点儿戳到知府夫人的鼻子上,忍不住气的直接开骂:“你这个蠢妇!多的是法子好用,犯得着来就让人扮作流民去冲撞仪仗?扬州城治安向来极好,这样来,太孙殿下身边的人报上去,他不知道,也多的是御史会参我治理不当,参我尸位素餐!你......你真是蠢死了!” 知府夫人没想到这么麻烦的关节上去,她办事向来是二是二,愣,愣完了才问:“人没出事?” 那些庄户们力气可不小,扬州城的这些富户们哪里真的有愿意掏银子的,选的人个顶个的强壮,也多,就是指着出事的。 要是太孙殿下和太孙妃出了事...... 这也没事不是?本来西北的事就闹的这么厉害,民心不稳也是有的,太孙殿下和太孙妃出了事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巴巴的要往这扬州来,来了还要银子,到时候顶多也就上封请罪折子----法不责众,难不成真的要扬州这些富户们的性命?那也太可笑了,就等着江南也完吧,谁知道现在听知府的意思,太孙殿下跟太孙妃没事? ☆、一百九十九·横的 知府气的两只腿直抖,他是听说过太孙殿下的厉害的,当初扬州织造出事,章渊的事闹的不可开交,扬州官场上简直换了血,他也是捡了这个便宜才能到扬州来-----走的还是常辅门下的路子。 现在才想起来,常辅现在可是太子太傅啊! 他急的头上直冒汗,第二天的接风宴就办的极为用心盛大。 周唯昭倒是赏脸出席了,只是看了眼就摇头:“太奢靡了!”又副痛心疾忧国忧民的模样:“西北战事吃紧,将士们食不果腹......就说扬州城外,流民们也这样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扬州知府只差哭出来,陪坐的镇守太监还有有头有脸的同知等人也都哭丧着张脸不知所措,真是步错步步错,再没想到叫人假装流民的事错了,就紧跟着处处都成了把柄。 是啊,扬州既然有流民,既然这么艰难,那怎么还弄这么盛大糜费的接风宴? 扬州知府真是恨不得打自己的脸,强撑着吃完了,回去就同自己岳父提起了今天这事儿:“这事儿办砸了!简直就给了太孙殿下现成的把柄!” 梁守福吃的米饭多经验也多,跟女儿不同,连连点头认错:“的确是想的不周到,没料到,没料到。” 这话就说的太过虚伪了,哪里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妥当,是没料到周唯昭宋楚宜不乘仪仗,反而坐在不显眼的马车里,先让仪仗进城,仪仗队可是死了三个人的...... 扬州知府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很是不踏实,动,心里就好像装满了水,晃荡的人心里难受,他顿了顿,想要说什么,见岳父这满脸憨厚的样子,又只能闭口不说。 还能说什么呢?岳父的性子就是这样的,说什么都白搭。 他叹口气,就道:“现在事情已经办下了,等于落了个把柄在别人手里,咱们得描补描补。” 不描补的话,京城论起罪来,那到时候他这个扬州知府也就算是当到头了,好不容易钻到这个位子,肥得流油又轻省,他舍不得。 梁守福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副极憨厚的模样,又同他商量:“历年钦差来扬州,都是要由我们出面招待的,后天定席凤凰楼的席面,专程给太孙殿下和太孙妃请罪。”又同知府道:“你让柳儿也别窝在家里不动弹,太孙妃不召见她,她也得按照规矩去请安求见递牌子啊!” 扬州知府最讨厌岳父的就是这点,有什么话他永远不会好好说,总是这副心里有打算的模样,之前定流民的事也是样,根本就没跟自己商量,弄得现在尴不尴尬不尬的,让人难以收场,这么想,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了怨气,手里的杯子重重的往桌上放,认真的盯着自己的岳父:“泰山,我跟您说句实话,您办的这事儿,办砸了!”他看着梁守福两只眼珠子乱转,心里很是轻视这个只有银子的满身铜臭的商人,当初接亲的时候他母亲就不同意,说是商人满身铜臭,欠缺风骨,他还不信,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这才真的算是知道了。朝廷现在艰难,才说了派钦差下来,转头岳父就去伙同扬州的富户们想法子了,无论如何不想出银子,连打伤打死太孙的事儿都做的出来。 他眼里隐隐闪现怒气,话就说的有些不客气:“太孙殿下不是旁人!”他压低了声音:“以后他是要位登九五的,您现在这样......” 梁守福手里的杯子也放下了,眼睛不看扬州知府,声音阴恻恻的有些吓人:“我现在这样怎么了?张口就是银子,要用银子去打仗。你知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我祖上这么多辈人攒下来的家业,就全要搭进去了。你以为天上会掉银子?!现在西北那边战事谁都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再跟从前那样,鞑子打到京城脚下了呢?你怎么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怎么知道定能打赢?这次给了,就还有下次,你懂不懂?!” 他说到后来,也不再打太极了:“反正这银子老子不给,其他人也不给!这是在扬州!”他强调了遍,阴沉的看着知府:“扬州是我们的地盘,当年也不是没有王孙公子钦差大臣死在过这里,现在朝廷自顾不暇,就算是知道我们有问题,那又怎么样?;来找我们算账?他就不怕扬州也闹起来!” 扬州知府没料到梁守福口气这么大,瞪大了眼睛,气的个字都说不出来。 梁守福反倒是说开了也不怕了,冷笑了声:“反正我不管,他要么老老实实缩着头回去,否则,我就要他好看!” 到底怎么好看,却还是没说。 另头的陈德忠也正和付友德说:“我看这架势,恐怕不只是不给银子这么简单的啊,分明是想杀人呢!” 付友德更看得清:“可不是,要不是太孙妃定不肯去前头,恐怕就出事了。” 这么说,陈德忠就有些犯糊涂:“那,难道太孙妃早就料到了?” 付友德反问:“要不是料到了,你说为什么太孙妃早早吩咐下来让我们去跟着那伙闹事的,记下他们的去向,记清楚他们的住处?肯定是早就料到了。” 金陵也难要银子,可也没这么难,陈德忠有些来气:“国难当前,这帮人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西北出了事,他们以为他们就稳当了?有银子恐怕都没命花,群蠢货!” 道理谁都想不通,只可惜在银子面前,道理是没有用的。 宋楚宜很清楚这点,看着眼前的名单,个个的把名字记清楚了,回头去问打听消息的陈平:“个没漏吗?” 陈平之前从晋中赶回来以后就没休息,路跟着周唯昭和宋楚宜来扬州了,闻言认真点头:“都记清楚了,个都没跑。” ☆、二百章·扣人 扬州的菜以精细著称,可惜纵然大桌子的菜满满当当,周唯昭和宋楚宜等人也没能吃得下多少,陈平更是什么也没吃,他忙着去查那些富户的名单了,到了现在刚回了宋楚宜的话,肚子里就咕噜咕噜的冒出声响。 宋楚宜瞥他眼,他脸立即就红了,看着宋楚宜垂下了头,很快又抬起了头,门心思的说正经事:“还没进城就先给了咱们个下马威,摆明了不想给银子。不想给银子也就算了,这是还想要命呢。”他说起正事来,也不觉得饿了,叹口气看着宋楚宜:“娘娘,这同咱们在金陵的时候不样,有史御史提前做了准备做了恶人,又有镇守太监帮忙。现在咱们在扬州,是真真正正什么也没有。出了事以后,扬州交上去的税都比往年少了半,摆明了是有恃无恐了,咱们就算是死在了扬州,他们也有法子把白的说成黑的......” 紫云被他的话说的有些害怕,出了房门见青桃正替宋楚宜整理刚才那摞纸,就问她:“看出什么来了吗?” 青桃张张的把名单整理出来,冲她摇头:“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也别担心。姑娘来之前好像就已经跟殿下商量好了,俩人都对这个下马威半点不吃惊。咱们也别怕。” 里头的宋楚宜嘴角含着笑,侧耳听了两个丫头说完话才看着陈平:“是,扬州的富户们官商勾结有恃无恐,您打听给我的消息里不是还说吗?知府大人可就是梁守福的女婿呢,这些人可想而知有多嚣张了。” 陈平点头,正想再说说怎么办,就听见宋楚宜道:“可就算是再难办,这事儿也得办下来,西北那边等着这些银子和粮食救命呢。” 陈平就不说话了,顿了顿才问宋楚宜:“可是咱们恐怕不占优势......”这就是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了,到时候要是真的跟扬州这批人撕破了脸,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才说完现在不占优势,外头就有人来递帖子求见,是知府夫人遣人来送的拜帖,说是邀她去家里赏花。 陈平嘴角翘,似乎想笑很快就又压住,看着宋楚宜道:“您看,这可不就来了。依我看,还是不能去。” 还是那句话,扬州和金陵又不样,金陵哪里有扬州这么大胆,还没开口说事呢,仪仗队就先死了人见了血?这回知府夫人摆的什么赏花宴,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鸿门宴。 “怎么能不去?”宋楚宜理了理腰上系着的流苏,漂亮的眼睛含着些许笑意,亮晶晶的叫人不敢直视,她面冲陈平道:“您不必担心,倒是还得麻烦您件事。富户的名单我都拿到了,之前那帮人......看着抓几个。” 陈平不知道宋楚宜抓这些庄户有什么用,说白了,现在管你有没有什么证据,拳头才是硬道理,扬州这帮子人要是真的勾结起来要给宋楚宜和周唯昭难堪添堵,可真是无比容易。 可是既然宋楚宜都已经下了令,他也只能照着她说的去做,出了门自己先去找付友德和陈德忠了。 陈德忠和付友德是把人记得极为齐全的,听陈平问起,详细的同他说明白了,见他走了,才相互瞧了眼。 扬州知府的夫人宴请,怕是没安好心吧?最后还是陈德忠先开口:“要不去提醒提醒娘娘?要是他们不放人怎么办?”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毕竟还没进城就敢让庄户装成流民来闹事了,做出些别的事来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周唯昭才从前头回来,见宋楚宜正倚在榻上听青桃念帖子,先自己去换了衣裳出来,才在她身边坐下:“听说收到知府夫人的帖子了?” 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扬州恐怕比金陵那边难应付的多,锦衣卫陈平又在,提前也把扬州的关系都打探清楚了,所以才想着先让仪仗进城瞧瞧情况,谁知道还没叫仪仗进城试探试探那帮人的态度,仪仗先就出了事。 所以最后连试探也不必试探了,看就知道扬州这帮人的决心,要银子没有,逼得急了,恐怕真的是连刀子都敢亮出来,反正现在世道乱起来了,他们才不管你是死是活。 而既然进城就给了下马威,却并没得到预期的效果,恐怕这次的赏花宴就是进步的逼迫了,他冷笑了声,玩味的扫了眼,就把帖子扔在了边:”先回了罢,没安好心。“ 宋楚宜点头,替他理了理衣襟,见他眼圈底下是层淡淡的乌青,脸颊也显而易见的凹陷下去,有些心疼的摸摸他的脸,这才轻声道:“没安好心是显而易见的,可是回了却也不好。”她顿了顿:“提前知道她们想使坏,还能有些防备。回了这个,可就不知道他们会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让人难堪的法子了。跟陈大人说的那样,恐怕真的连杀了我们他们都敢做的。倒不如不回,顺着她们的心意去看看,瞧瞧她们想做什么。咱们也好事先想想对策,见招拆招不是?” 周唯昭瞧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已经想好了对策了,圈住她懒懒的往后仰,觉得脖子酸软的难受,又腾出只手来按着后颈:“扣住你,让我听话,让我知难而退。这就是这场什么赏花会的目的,他们这些人,现在连阴谋诡计就懒得跟我们比划了,恨不得见面就亮出真刀子让我们害怕。好让我们灰溜溜的滚出扬州。” 宋楚宜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两人这是想到起去了,也跟着笑着点头:“是啊,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么,扣住我,然后让你主动说要走,大家彼此面上还是不算彻底撕破脸也就完了呗。他们反正是不怕的,我来了这里才两天,也算看出来了,他们从前就仗着利益体而嚣张的很,现在因为朝廷大难当前更是无法无天了。” ☆、二百零一·要挟 他们打这个主意也挺好理解的,干脆利落,就是奔着让他们走的这个目的来的。com只可惜他们现在根本不能走,退步,西北那边就恐怕支撑不住。 宋楚宜替周唯昭揉脖子,垂下头安静了片刻,才紧跟着道:“咱们战决吧,来了这么久了,咱们路上只能看邸报,虽然最近西北传的都是些好消息......可是天这战事不息,天就还有变化。听说是打到太原了?虽然舅舅和王爷侯爷他们能干,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旦粮草跟不上,那还没稳住多久的西北恐怕又要生乱----这些地上都太能做文章了,也太能给人空子钻。咱们拖不起了。” 最近宋楚宜总是休息不好,直在赶路,直在坐船,她的脸色苍白中都还带着些憔悴,从前从不需要上胭脂就花红雪白的脸如今上了胭脂都遮不住倦意,他心疼的捧着她的脸看会儿,看的她脸红了才把她抱在怀里叹口气:“可是不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放心。”自从从京城出,他就开始说不放心三个字,其实他原本也不想带她来的,这路上,就算摆着仪仗,就算有沿路官员接待,可是累还是累得吓人,他早已经有了准备,又知道宋楚宜不惯坐船,很舍不得她来遭这份罪。 宋楚宜晃晃自己的头,卷着缕碎笑笑,这个时候倒是真的有几分开玩笑的心:“可是放你自己个人来,我也不放心。”她说着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来,同他拉开点距离,认真的看着他:“与其在家里被动的等消息,我宁愿跟你起经历这些。在家里忐忑的等实在是太难受了,看看镇南王妃,再看看定远侯夫人,就很能明白了。我现在就在你跟前你还整天担心,何况是留我在家里呢?亲眼看着你平安,我心里才好受些。” 感觉到周唯昭的手又攥的紧了些,宋楚宜微微笑开,也回握住他的手:“虽然有些难,可也不是难到不能化解的地步。再说,她们那些伎俩其实也不难猜,就跟你说的那样,无非就是扣住我,用我来威胁你罢了。”她说着,忽而狡黠笑,十足十的就是只小狐狸:“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同来给他们送份礼吧。也好感谢他们直这样光明正大的表明他们不合作的态度。” 周唯昭才刚还感动的眼眶红,现在就被她这席话说的笑出了声:“就知道你早已经想好主意了,说说吧,打算怎么给他们送这份礼?” “其实也挺简单的。他们对付咱们这样光明正大,我想着,使阴谋诡计也挺对不住他们,不如大家都来耍流氓好啦。”耍流氓这词儿还是陈德忠偶然间教会宋楚宜的,说金陵那些富户们简直就是在耍流氓,口口声声说艰难,给的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现在宋楚宜又现学现卖的用上了:“你在外头不管怎么样,千万别替我担心,我保证他们等不到这场好戏的。” 周唯昭刮刮她的鼻子,也就不说话了。 第二天宋楚宜打扮停当,知府衙门就已经有车轿来接了,等马车顺顺当当的进了宅子二门,瞧见笑的花枝招展的知府夫人,她也露出个极温和的笑来,看着知府夫人把另外几个同知夫人和富户太太们都介绍了遍,这才笑着喊她们起身。 知府夫人没料到宋楚宜这么好请,刚出了城门仪仗队的事,这头没什么波澜的就答应来赴会了,瞧真人,现宋楚宜年纪同自己女儿也差不多大,瞧着漂漂亮亮水水灵灵的,心里就更加放了心-----这么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就好对付的多了。 她朝着自己母亲梁夫人笑了笑,使了个颜色,路笑着捧着宋楚宜,说来说去,终于还是说起了之前仪仗队的事儿:“听说是附近遭了水患的流民,恐怕是提前听见了消息,也是我们大人处事不当......让您受惊了。” 青桃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位知府夫人说起谎来也是眼皮都不眨。 宋楚宜倒是没笑,还顺着知府夫人的话点了点头:“可不是,倒是吓了我跳。”说完了又用眼睛去瞧知府夫人,站定了脚瞧瞧面前开的极好的花,等了许久,等这些太太们终于都收了心认真听了,才开始笑:“我今天来,也不止是为了赏花的,也是为了问问夫人们,是不是有什么事为难。” 知府夫人没听明白,脸茫然的瞧着宋楚宜,又去瞧她母亲。 梁夫人嘴上含笑,侧头顺着宋楚宜的目光去瞧花:“娘娘的意思......” 宋楚宜回身,讥诮的笑了声:“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夫人们觉得我们来的很不是时候,很让诸位为难。”她看着众人有些色变,面上的笑意就点点的收敛干净:“否则为什么,那些所谓的流民,最后去的地方反而是城外的庄子上?” 当着聪明人,有时候说谎话是没用的,何况宋楚宜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明白,简直就已经只差**裸的指着她们的面问她们,为什么要派人假扮流民了。 先才的说笑声瞬间消失,园子里安静得可怕,知府夫人已经不会笑了,没想到宋楚宜竟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这个事来,求助的去看梁夫人。 梁夫人却反而吃了颗定心丸,在她看来,就算是知道这事儿,也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很有可能是这位太孙妃娘娘经不得委屈,把太孙私底下同詹事府的人商议的事听了遍,然后就兴冲冲的兴师问罪来了。 太孙妃既然这么说,那她也就大致明白这位太孙妃的城府了。 她扶了扶自己头上已经有些歪斜的观音满池娇分心,哎哟了声很是惊讶的模样:“这话是谁跟娘娘您说的?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什么庄户,我竟不大明白。别是娘娘您听错了吧?怎么又扯到我们身上来了,这可真是冤枉也冤枉死了......” ☆、二百零二·痛快 嘴里喊着冤枉,梁夫人面上的神情倒是半点不变,到了后头,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出门之前梁守福就已经同她通过气了,两夫妻对于来打秋风的太孙殿下和太孙妃,并没存着多少敬畏之心。 com 事实上她们也真的不需要什么敬畏之心,现在朝廷这风雨飘摇的样子-----要是但凡朝廷还有心有力,也不至于让扬州今年少交了半的税还没动静不是?而既然现在朝廷自顾不暇,他们糊弄糊弄上头,也不是什么太耸人听闻的事。 还是知府夫人有些没经验,退了两步不动声色的扯下母亲的袖子,脸为难的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乱说话。 宋楚宜对她们这些小动作视而不见,定定的看了梁夫人半响,直到把梁夫人看的移开了眼睛,才轻声道:“夫人,你今天几时出的门?” 梁夫人被问的摸不着头脑,见女儿也脸茫然,先试探着看了宋楚宜眼,见瞧不出什么来,才老老实实的答了。 宋楚宜哦了声,若有所思:“我听说,府上的小公子到了这个时候也是该去上学堂的时候了?他是在李教谕哪里读书吧?” 她嘴里的小公子是如今梁守福家里唯的到了上学堂年纪的孩子,才九岁,是梁守福夫妇的长孙,因为对这个孙子寄予厚望,特意给他寻了致仕回家荣养的国子监副司业李教谕当先生,只是李教谕不耐烦也不肯只教梁家的孩子个,兴致起来了干脆开了个学堂,因此这位梁公子也是同其他孩子样在学堂上课的。 李教谕年老位尊,又名声在外,学堂渐渐的办出了名气,不少扬州名门也放心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因此如今来的夫人里头有大半都有孙子或是幼子在李教谕的学堂进学,现在听宋楚宜问,都竖起了耳朵。 梁夫人更是时懵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宋楚宜是在说自己的长孙,时觉得这话来的莫名,跟上头说的话全然没什么关联,时又觉得宋楚宜说这话肯定另有深意,迟了会儿才皱了皱眉头-----宋楚宜问这话显然不可能是时的心血来潮,可是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这话? 宋楚宜没叫她猜太久,很快就开口再问了声:“听说李教谕这人很有些老古板,非是嫡子嫡孙不收,为了这事儿,也不知闹的多大......各位家里送去的,定也是嫡子嫡孙吧?” 当然是嫡子嫡孙,而且李教谕这人不止古板而且固执,家还就收个最多两个,非得都是嫡出的不行,因此要不是倍受重视和期望的孩子,是送不到李教谕门上的。 梁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可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还是后头个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先步问宋楚宜:“娘娘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好端端的。”宋楚宜并没同她们瞎扯的意思,目光带着些冷淡朝她们看过去,在梁夫人面上目光停留的格外久些:“从进城开始,就费心去打听了。” 从进城开始......梁夫人面色大变,差点儿有些端不住,怎么也没想到宋楚宜会这么说,她这里还想着怎么能不撕破脸把宋楚宜留的久些好让丈夫那边进展的顺利点,可是宋楚宜却分明根本不想跟她们虚已委蛇,来就亮出了真刀子。 说是从进城开始就费心打听了,意思是还是对那些庄户们起了疑心?梁夫人攥紧了女儿的手,脑子里时乱糟糟的反应不过来。 宋楚宜却根本也不打算给她反应的时间,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地,单单点出了她的名字:“梁夫人怎么这样紧张?是不是也觉得这扬州城怪不稳当的?”她瞧也不再瞧梁夫人眼,远远的看了眼湖中央的亭子,轻声道:“也对,第天就能碰见流民,可不是怪吓人么?诸位家里的公子们年纪恐怕都不大,又都娇生惯养的,这要是也碰上些流民,这可怎么办呢?” 席话说的底下的夫人们无不色变,时间原先还热热闹闹的气氛陡然间急转直下。 还是刚才出声的那个夫人先反应过来,噗通声朝着宋楚宜就跪下了:“娘娘!” 这跪,其他人的气势也就都落了下去,知府夫人很有些手足无措。 宋楚宜微微笑,伸手从青桃手里接过个匣子来,啪嗒声不紧不慢的开了盖子扔在地上。 梁夫人吓了跳,还以为宋楚宜是要砸她,下意识的朝后头退了好几步,匣子就噗通声落在地上,出巨大的声响,她收敛了心神去瞧,只瞧见几块用极精致的络子包裹好了的玉佩,登时控制不住脸上神色,脸惊恐的朝宋楚宜看了过去。 底下出大大小小的惊呼声,这些玉佩这些香囊通通都不是凡品,有块里头甚至还流通着红色脉络的更是眼就知道是难得的血玉,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必宋楚宜再说了,谁还看不出来,这些分明就是她们孩子们身上的佩饰,而这些贴身带着的东西能到宋楚宜手里...... 连梁夫人也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扑上去捡起那块通透无丝瑕疵的双鱼玉佩来看向宋楚宜:“娘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楚宜答的也很快,冷眼看着梁夫人冷笑了声:“你们原先打的是什么主意,我现在打的就是什么主意。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的主意怕是打不成了,既然谈不成你们想谈的事,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别的交易怎么样?” 别的交易......梁夫人手里的帕子几乎绞破,看着宋楚宜很有些咬牙切齿,很费力才收了当场掐死宋楚宜的心,勉强扯出个笑意:“不知娘娘想谈什么交易?” ☆、二百零三·绝情 梁夫人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局势就瞬间颠倒,可是形势比人强,她孙子现在还在人家手上,就算是想不低头都没办法,咬着牙问宋楚宜究竟想谈什么交易。 宋楚宜倒是不急不躁,眼看着梁夫人急的好像要扑上来,才回头看了眼青莺。 青莺还是头次见到知府夫人,不比青桃和紫云在进城次日就见过来请安求见的知府夫人,可就算第次见,也不妨碍她认出到底哪个是知府夫人,笑吟吟的捧着本册子上前交给知府夫人:“为什么会有城外流民冲撞的事,原因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我们娘娘也无意再多问了,可既然大家都知道我们的来意,那现在我们娘娘想做什么,想必夫人们也不会不知道吧?” 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这位娘娘只是个银样蜡枪头,现在才知道是内里另有乾坤不好糊弄的主儿,梁夫人有些失了方寸,过了片刻才抿着唇摇头:“恕我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可民妇实在不知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她原先是被乍然而来的消息打蒙了,现在反应过来才想到外头男人们也还在宴请太孙,外头都还没动静传进来,说明孩子们应当是没事的,要是她们这里提前掉了链子,那才是真的害了人了。 宋楚宜也没指望这些不肯出银子的人几句话就能信了自己,不紧不慢的理理青桃递上来的帕子:“夫人要是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那就有些不妥了。”她笑着看看梁夫人垂下去的头,语气冷淡:“因为我能等,我也能耗得起,各位夫人们也能耗得起,可是怕是诸位公子可耗不起,都是娇生惯养的,现在被流民们围着......” 青莺会意的接过话头,说的绘声绘色:“可不是,我们也刚从外头回来,城外乱的很。到处都是撒丫子跑着讨食的流民,公子们好似是起结伴出游,刚好那附近多的是流民。他们又是金尊玉贵的,恐怕有人见财起意......” 相比较青莺的不动声色,紫云的话就有些不客气:“那些流民们连太孙殿下和娘娘的仪仗都敢冲撞,可见是生活所迫没了法子,连命都没了,还顾得上什么后果不后果的,公子们恐怕都成了盘中餐了。” 盘中餐三个字说的委实有些惊悚,夫人们闻之色变。 宋楚宜察言观色,忍不住就笑了笑:“夫人们听见就觉得害怕了吧?可夫人们为什么不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京城里的圣上听见太孙殿下出了事,他会是什么心情?” “只是夫人们胆子大了,觉得天高皇帝远,也觉得现在朝廷自顾不暇无暇他顾,所以并不把太孙殿下放在眼里,也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梁夫人被说的心惊肉跳,这下才知道这位太孙妃不仅心思恐怕难测,连张嘴巴也这样恐怖,她抿着唇看了宋楚宜眼,极力镇定:“娘娘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宋楚宜耐心终于告罄:“不知道?”她问了声,见梁夫人不开口,立即回头吩咐青桃:“既然梁夫人说不知道,那你出去告诉锦衣卫的陈大人声,叫他不必客气了。人家既然不领咱们的情,怎么又何必做这个好人,让那些流民们随意吧,反正扬州乱成这样,咱们要管也心有余力不足。” 其实宋楚宜的整段话没人完全听清楚,因为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锦衣卫三个字吸引了,如同石破天惊,好会儿知府夫人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问了声:“锦衣卫?!” 没听说过这回太孙出行有锦衣卫随行啊!倒是带了羽林卫的人,可是都已经跟仪仗队的人样,早已经被盯上了,怎么这里头竟还有锦衣卫?!进城的时候也并没瞧见有别的大队人马随行...... 她心乱如麻,却隐约知道宋楚宜说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故意来吓人的-----之前宋楚宜自己不也在仪仗队里吗? 最开始问话的夫人更是忍不住已经哭出声来了,先是小心翼翼的抽泣,而后听见锦衣卫三个字才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完了又去跪宋楚宜,求她手下留情。 她丈夫已经死了,现在家里是她自己作主,可是上头有隔了房的大伯,底下有刚成亲的小叔子,日子难过的很,娘家又靠不上,唯有个儿子相依为命,现在听说儿子可能出事,她立即就掌不住了:“娘娘!您别动我儿子.....求求您......您要多少银子,我都给,我都给!” 蠢妇!梁夫人在心里咬牙骂了声,恨不得上去撕了那个汪夫人的嘴,深恨她坏事,面对着宋楚宜还是咬牙强撑:“娘娘说笑呢吧?这里的花儿不好看?花会还没完呢......” 这就是威胁了,青莺眯着眼睛瞧她眼,这眼冰凉凉的,看的梁夫人也忍不住后退了步,等梁夫人退完了,青莺也已经闪身到了梁夫人跟前:“夫人觉得,这花会没完,我家娘娘就出不得这门?我们就出不去这门?锦衣卫的本事,怕是诸位夫人们都没领教过......”她看着梁夫人在她手下猛然瞪大的眼睛,皮笑肉不笑的道:“真是太低估锦衣卫的本事了,不说以当百,以当十还是并不夸张的。就这守着的这些护卫们,诸位真的觉得,会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的对手?何况......”她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调:“何况还不止是锦衣卫,诸位夫人不知道,外头的大人们大约也不知道,金陵的镇守太监从南京备操军里调了三千人护卫太孙殿下和娘娘的安全。” 梁夫人的指甲下子陷进肉里,没想到案板上的鱼转瞬间就活蹦乱跳的洒了人身的水,骇的有些站不住:“胡说......” 宋楚宜轻描淡写的哼了声:“是不是胡说,你可以赌赌。” 没人想陪她赌,至少汪夫人不愿意,她揪着前襟膝行几步猛地朝宋楚宜磕头:“民妇认捐!民妇认捐!捐十万两.......” ☆、二百零四·目的 既然有了第个服软的,宋楚宜的话又说的这么绝,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银子谁都心疼,毕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是相比较起性命来,银子就又不那么重要了。 人向来都是如此,宋楚宜也见怪不怪-----她早就已经让陈平摸过底了,知道这些人怎么也不能不重视放在李教谕那里读书的孩子。她朝青莺看了眼,青莺立即会意,上前几步扶起几乎已经没力气的汪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夫人不必这样......” 宋楚宜的茶杯已经轻轻放在了石桌上,嘴角含笑看向汪夫人:“夫人方才说,多少银子?” 汪夫人声音颤的厉害,却难得的点儿磕绊也没有打:“十万两!十万两!”面又怕宋楚宜嫌少,带着哭腔求她:“娘娘,去年收成不好,我们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了......要不我回去同母亲商量商量,再凑凑......十五万两!十五万两!” 汪家在扬州实在算不得是多了不得的人家,却也能拿得出十五万两来,宋楚宜意味深长的瞧眼面色复杂的众人,轻轻点了点头:“夫人乐善好施,令公子也是有福报的......” 她这么说,青莺就越带笑瞧着汪夫人:“您尽管放心,我们回来的时候,瞧见公子正在五里亭陪着李先生做文章呢,大约您回了家,也就能见着人了。”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给银子认捐,那就能见到孩子,不给,就见不着。这做法实在有些过于不要脸了,梁夫人气的脸有些白,半响出声冷笑:“娘娘真不愧是天潢贵胄,果然觉得自己高人等,朝廷要银子钦差大臣还知道要给富户颁赏,娘娘直接就用孩子的性命要挟......”她下定了决心,话越说越快:“在您眼里,这些孩子的性命就不是性命,西北那些士兵的性命,恐怕比我们的孩子在您心里要贵得多了吧......” 她的确没想到宋楚宜不仅不是表面上瞧上去的那样软弱好说话,更没想到宋楚宜这么难糊弄且心狠手辣,不声不响的就先把他们家孩子给握在手里,还若无其事的来赴这赏花宴。 宋楚宜盯了她半响,直到盯得她情不自禁的移开了眼睛,才觉得有些好笑,她觉得好笑,也就真的扑哧声笑开了,看着猛然抬头的梁夫人问:“难道你不这样觉得?” 她站起来:“在别人眼里,在你们眼里,西北那些士兵们的性命比不比的过你们家这些富家少爷我不知道,可是在我眼里,那些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好汉们自然比你们家这些少爷的性命值钱的多了,在西北杀敌的有多少人你们知道吗?夫人算过吗?那些士兵们统共有二十余万人,这么些人的性命,在您的眼里大概是不值文的......”她垂下头,声音愈冷淡:“否则您也不至于光是听说了我们来扬州的目的就先给我们这么大个教训-----要是当日我在马车上,要是当天太孙和我都在仪仗队里,我们大约是非死即伤吧?在你们眼里,何尝是那些拼杀的将士们的性命不值钱,连我和太孙殿下的性命也样不值钱!” 她上前两步,逼得梁夫人节节后退,差点儿脚踩空摔下楼梯,气势摄人:“所以大哥不笑二哥,夫人现在这个时候来跟我提什么看重不看重,谁比谁的性命重要这话,不觉得太虚伪了吗?我们的性命尚且不是性命,我的性命在你和扬州这些官商眼里也只是威胁殿下的筹码,那为什么你们的孩子就不能被别人握在手里决定生死?说句难听的,有我陪着,她们就算死了,也不算冤枉了,你说是不是?!” 宋楚宜席话说的义正言辞,俨然驳无可驳,梁夫人被她说的连头也抬不起来,终于现这位太孙妃不仅是心机深沉,连嘴上功夫也这样厉害,张嘴就如同刀子,根本不给你喘息的余地。 她既无话可说,先前说宋楚宜那些不看重人命的话就显然成了笑话-----宋楚宜说的点儿也没错,她的性命尚且能被当成要挟太孙的筹码,那为什么她们的孩子就不行?论身份论地位,眼前这些人谁的性命尊贵的过太孙妃? 知府夫人觉得有些腿软,没想到宋楚宜撕破脸撕得这么干脆,她已经同母亲父亲商量过许多次该如何拖住太孙妃,可到了现在,主动权却根本不在她手里了,她现在连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儿子也在李教谕那里上学...... 众人被说的鸦雀无声,梁夫人也有些晕头转向,想了许久才憋出了声笑:“您这么做,就不怕......” 宋楚宜哂然而笑:“怕什么?怕你们狗急跳墙?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要是不够清楚,我就再说遍,现在你们的孩子都在我手上,若是我再过个时辰不出这门,你们信不信你们家这些贵公子们个都回不去?” 她这话说的毫无感情,这些人的性命在她眼里好似真的只是石头,半点不值钱,甚至不能被称作人命,众人都忍不住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 银子捐出去了还能再赚,可是孩子的性命要是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青莺还从未见过宋楚宜刻意把话说的这么绝,自己都忍不住觉得有些害怕,瑟缩了下才又重新反应过来,急忙给宋楚宜搭话:“从庄户扮流民开始,就无所谓什么脸面不脸面了。有些事大家彼此知道就好。你们能做初,我们自然也能做十五。你们也不必觉得娘娘是在耸人听闻,就如同娘娘说的那样,她的性命可比这些公子们的性命值钱多了,就凭进城之前生的那些事儿,要这些人陪葬,谁也说不了太孙妃什么,各位夫人们不如想想,是不是?” ☆、二百零五·解决 没有人敢说不是,先前就已经站出来在汪夫人后头说着要捐银子的又活过来,个个的颤着声音要捐银子。 宋楚宜喝口茶,不紧不慢的放了茶盏,让青桃个个的把她们要捐的数目通通记下来,又让她们全都按了手印,这才看向直没动静的梁夫人:“夫人您怎么说?” 梁夫人不知道怎么说,她当然不是不在乎孙子,也不是不舍得银子,可是这事儿她做不了主,她家里作主的从来都是梁守福个人。 可梁守福是出了名的抠,这样有钱,平时哪家庙要修了,老家的路要铺了,他也没出过文银子,他常说的句话就是,宁愿把银子都堆在地底下霉,也绝不捐分,年到头,扬州富家里反而是和尚尼姑道士们去的最少的家,都知道他们家出了名的毛不拔,干脆也就省了这个口水。 而现在太孙妃太孙来势汹汹,要捐的银子又不是千几百,少说也得十几万,梁守福哪里舍得这个钱,要不是因为舍不得钱,他也不会撺掇着扬州这帮人做出那等不怕死的事来得罪太孙和太孙妃了。 知府夫人有些害怕,不断的摇她的胳膊,摇的她心里慌,过了好阵才牙齿打颤的摇头:“民妇做不得主,娘娘还是找......” 她还以为宋楚宜怎么也得再出言讥讽或者刁难,宋楚宜却了然笑,再也不理会她,只笑着点点头,把之前那些夫人们报出来的数目的册子交给了青莺,让她送到外头去,自己笑着对众夫人道:“这里的花赏的也差不多了,既然夫人们有雅兴赏花,不如去驿馆瞧瞧?昨天太虚观刚送来几盆山茶,品相不错,想必众位都会喜欢。” 这哪里是要去赏花,大约就是要去看孩子的,知府夫人有些惊慌的瞧眼母亲。 梁夫人没表态,众位夫人却没个不答应的,纷纷点头。 宋楚宜笑着吩咐青莺和紫云提前去打点,自己领着众夫人回了驿馆。 连梁夫人和知府夫人这样犹豫不决根本没打算要跟着去的,也被宋楚宜道带回去了,宋楚宜倒也说话算话,回了驿馆就先叫人去请这些公子们,来安众位夫人的心。 只是安了这些夫人们的心,对梁守福等人来说还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梁守福没想到这位太孙殿下这么难缠,他准备的那些好戏场也没上演,太孙殿下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说是既然来了扬州,理当去皇家行院瞧瞧。 说起来这座别宫还是成化时期成化帝出巡的时候用的,只是建章帝登基之后身子不好,从未来过江南,因此别宫并未再动用过,本来论理太孙要来,无论如何提前知府也该休整番,让太孙入住的,可是知府却从未提过这事儿,如今听周唯昭提起来,知府颇觉得面上有些做火烧-----他作为臣子,的确太过慢待未来的天子了。 梁守福没料到周唯昭还故意用别宫来打众人的脸,可是既然周唯昭吵着要去,那去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别宫里又不能生出朵花来,谈事在哪里都是谈。 只是周唯昭当真是不想好好叫众人好过,菜还未上,就先挑起刺来了,说知府和众人都说艰难,可是请客却用的是凤凰楼的席面,若有这银子,大可不必用在他身上,应当用在西北军民身上,天下人还都会感念她们的好处云云。 听的梁守福直想翻白眼,事实上他也真的有些不客气,筷子放,看着新上来的水晶烤乳猪就笑开了,皮笑肉不笑的甚是有些渗人:“瞧殿下这话说的......我们这些人做的是盐商,是丝绸茶叶,的确赚钱。可是我们底下也有多少工人要吃住要银子?我们又不是天皇老子,还管的了别人苦不苦?殿下高高在上自然是不知民间疾苦,西北的事,我们也知道那些将士都是为了朝廷而战,可是话又说回来,关我们什么事呢?该交的税我们也没少交......没听过朝廷缺银子,就该找我们填补的......也没见您带头......” 后头的话说的就有些不客气了,知府有些着急,觉得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他这岳父真是要钱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周唯昭从头到尾没到筷子,也没生气,等梁守福都数落完了,才问他:“梁员外或许不知道,皇后娘娘缩减后宫用度,妃嫔们并京官女眷们统共捐了三十多万两银子。” 这些消息都是有邸报的,只是梁守福从来没当真,他才不信皇后和太子妃太孙妃真的会把自己的嫁妆都捐进去。闻言差点儿乐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他叹了口气:“您不知道,我们是真没什么银子,今年的税还没交上去呢......我到现在愁得连饭也吃不下......” 周唯昭终于抬起了眼睛,看的却是知府大人:“若是梁员外这么说,那就是作为府父母官的知府该死了,去年的税扬州好像交上国库的就不大对,你们又口口声声说都交了......那这银子......” 知府这回是真被惊出了身冷汗,惊恐的竟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唯昭也不用他说,回头去看兀自不觉得自己嚣张太过的梁守福:“梁员外真没吃饭?” 梁员外不知道怎么就说到吃饭不吃饭的事上,可是答应得却仍旧很干脆:“这是当然了......殿下也不是没瞧见城外的流民乱成什么样子,我们日子虽然不至于难过,却也不比往年了,这凤凰楼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吃得起,要不是殿下您来......” “这可真是奇了。”周唯昭笑:“凤凰楼不正是梁家的产业吗?怎么你自己也吃不起?梁员外是在说笑话吧?” ☆、二百零六·威逼 周唯昭的脾气实在好的不似是个天潢贵胄,扬州之前也不是没接待过皇孙公子,打着钦差的名号,所过之地就要被扒层皮,几乎如同蝗虫过境。 何况也不止是皇孙公子藩王过路大臣,还有各式各样的大臣们的亲戚,还有南来北往赴任的太监,到了扬州这以富庶著称的地盘,总得逗留阵,这逗留就得流水似地花银子。 知府只当周唯昭进城遇上流民就该大雷霆,可是没料到周唯昭却只当没事生,到了现在还好言好语的说话,连梁守福这样明显的敷衍,他也认认真真的听,还当真了似地。 真是个没经手过磨难的,他叹了声,又觉得这有些理所当然,毕竟是在道观里养大的,学的大约都是些仁慈爱人之类的东西,张天师见识再不凡,也不能教更多了,至少这帝王心术,可不是时半会儿就能学的会的,毕竟当道士嘛,还能动不动就杀生? 梁守福显然同知府女婿是同样的想法,见周唯昭不声不响副好打的样子,越的来了劲,放了手里的杯子迎上周唯昭的目光:“真吃不起,这凤凰楼都快经营不下去了。谁不知道我们扬州的日子难过......” 周唯昭含笑听他说了大堆日子如何难过之类的废话,极有耐心,等他说完了,才唔了声,然后朝知府看过去:“有知府大人这个女婿照看,凤凰楼的生意不向来极好吗?我从金陵过来,还听镇守太监常有德说该来凤凰楼尝尝。” 凤凰楼的生意从来就没有不好过,再难过的时候,这日子总是过的下去,总有日子好过的,就像打起仗来,皇室宗亲该潇洒的照样潇洒,拿凤凰楼当借口,实在是有些夸张了,还刻意说什么多少年没吃凤凰楼的菜......知府很有些尴尬,瞧眼岳父梁守福,觉得恼怒,又看眼周唯昭,却只剩下忐忑。 幸运的是周唯昭也没叫他忐忑太久,他干脆利落的问梁守福:“梁员外是故意跟我开玩笑吧?” 梁守福不把周唯昭当回事了,肥头大耳显得挺憨厚的脸现出几许刻薄和不耐烦:“这怎么能开玩笑呢?真是艰难的很......” 周唯昭慢条斯理的哦了声:“梁员外富甲方,说出什么吃不起自家凤凰楼的菜的话来,说实话,我是决计不信的。可你偏偏又说的这样理直气壮斩钉截铁,倒是叫我觉得有些为难了......”他嘴角挂着抹恒常的笑,既不怒也不急:“大家也知道我的来意,西北的事拖不起,就算我等的起,西北的将士们等不起,朝廷也等不起。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朝廷给诸位许下的赏赐都已经交代了,诸位不如就给我个实话,捐不捐,能捐多少,如何?” 如何?不如和?片人此起彼伏的说没钱,生怕说的慢了就被周唯昭认定成有钱。 周唯昭于是就笑了,这回是真的笑,觉得很好笑,自然而然的就笑出了声:“那就没办法了。”他说着,转头去瞧梁守福:“才刚梁员外说的最绝,说是家中小儿们用度都比往年少了大半,又说连凤凰楼的席面都吃不起,可是据我所知......”他故意顿了顿,引得梁守福看过来,才又道:“可据我所知,个多月前令尊过生辰,您还席开三百宴,掌勺的可就是凤凰楼。怎么就过了个多月,瞬间就衰败至此了?” 梁守福梗着脖子脸都红起来,看眼瞬间鸦雀无声的众人,有些气急败坏:“殿下这......身为人子,老父过生辰自然是割肉放血也得做的热闹隆重,这怎么能相提并论?我们自己过的日子是真的难,只是这场办的隆重了些......” “不止隆重吧?”周唯昭打断他:“不是办的流水席吗?来赴宴的听说每人还给十文钱,这在您家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儿,您平时可吝啬的很哪,若是真的日子难过,您舍得这么花钱?” 他说的很明白了,又略带不耐烦的抬手止住梁守福,原先还和颜悦色的脸猛然变了副神情,冷淡讥诮的瞧着他:“是不是真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听你辩解也听的烦了,不如这样......”他目光落在梁守福身上:“既然你非得说日子过的多惨,不如就让我查查,若是真的过的那么惨,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你看怎么样?” 梁守福愣住了:“这怎么查?” “好查啊。”周唯昭笑着拍拍手,陈平已经面无表情的端着个匣子进来,进来就把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朝着周唯昭禀报:“这里头都是凤凰楼的账册。还有梁家出的货,托的镖的记录。” 居然真的去查!梁守福瞪大眼睛,见女婿也是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就有些忍不住了,尖声道:“这您是从哪里拿到的?账册这东西可是我们......” “是隐秘,对吧?”周唯昭拿起账册随意翻了遍又啪嗒声举重若轻的扔在桌面上,彻底了没谈下去的兴致:“若你当真没银子,怕我查?梁员外不如自己说说,您每天账上流水有多少,天进账多少银子,这银子与交上去的税又对不对的上?” “进城之前碰见的那些流民,个个五大三粗的吃的肥头大耳,我从未见过这样富态的流民,诸位也真是太看得起我,大约是觉得我年轻不经事,是何不食肉糜的蠢货吧?”周唯昭旦撕去之前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气势实在叫人害怕,句句话咄咄逼人:“闹这么出,再有今天的诉苦哭穷,不就是为了不给银子?不给银子也就算了,不如梁员外和知府大人并诸位都给我解释解释,外头那些乞丐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自然是打算故技重施,让乞丐们再不小心冲撞次仪仗了。 ☆、二百零七·杀人 知府的冷汗流个不停,没想到周唯昭早就识破了扬州城外的闹剧,却还刻意跟他们虚已委蛇。com想到这里时又愣住,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唯昭既然早就让人去查梁守福的账册流水,又知道了外头的乞丐是怎么回事,却还是耐着性子跟他们说了这么多废话。 陈平也不等他问,也不等众人想明白,先脚把梁守福踹了个趔趄:“知道梁大人难应付,要是不来吃您这顿饭,恐怕您还多的是事。前天晚上您说什么来着?要是不来吃饭,大不了了百了,直接烧了驿馆了事。你们的胆子既然大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们自然得做些准备,才能万全保证殿下的安全,是不是这个道理?” 前天晚上说的话,竟然也能被周唯昭知道?! 众人心里惴惴,这才后知后觉的现,这位后头进来的大人,虽然没穿着飞鱼服,可是腰间却是挎着绣春刀的,登时白了张脸。 锦衣卫威名在外,谁不知道这些人几乎无孔不入?就是你吃了多少饭,今天睡在哪个姨娘房里,说的是什么私密话,他们都能事无巨细的给你打听出来。 再没想到太孙出行居然还带着这么多锦衣卫,梁守福气的手直打颤,到了这个时候了,反而更加坚定了不给银子的心。冷着张脸挪后了几步爬起来,甩甩袖子冷笑:“就没听说过不给朝廷捐银子还要人性命的,我就是不捐了怎么着吧?” 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挑拨下其他人,生怕其他人会给银子把他个人孤立在外。 周唯昭笑笑,可惜的是他早已经没想过要梁守福捐银子了,他只是要梁守福帮个忙而已,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翘的越好看:“不怎么着,捐不捐银子自然是你说了算,毕竟是你的银子,就算是朝廷也没有强行夺人家产的理。可是坏就坏在,你不捐就不捐罢了,却非得起坏心思,扬州城外那些流民,听说领头的就是你家在外头常山村的庄户......冲撞太孙仪仗,这可是死罪啊。” 死罪两个字周唯昭说的轻飘飘的毫无分量,好似就是在开个玩笑,梁守福自己也没太当回事,觉得周唯昭还是在要挟自己捐银子,板着张脸看了眼周围众人:“那扬州城的富户恐怕要死大半了。” 他又不傻,当初出这个主意软硬兼施的把这些人都给拖下了水,他要是有事,这些人也跑不了,而周唯昭若是真要追究,那也行,扬州的银子是分别想要了。何况,他也未必就走的出扬州,梁守福还是有些底的,在周唯昭面前竟也半点声势不弱。 周唯昭看眼已经惊得面色煞白的众人,轻轻摇了摇头:“这怎么能跟他们扯上关系?我可没听说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知府大人早就告诉过我了,今天知府夫人还邀太孙妃去赏花会了......” 梁守福记起来了,自己还有个后招,于是更不怕,笑了声说是啊:“还有太孙妃娘娘呢,您总得也为太孙妃想想,到时候娘娘出了什么事,您在天下人面前可不好看吧?” “太孙妃能出什么事?”周唯昭很是诧异,抬抬手,陈平就出去领了青莺进来,周唯昭伸手接了青莺的匣子笑着看向知府大人和梁守福:“这是知府夫人送来的,说是她们虽然是妇人家,却也想为君分忧,纷纷慷慨解囊,这里头都是她们捐的银两数目。” 他看着呆若木鸡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梁守福,又道:“不过梁员外放心,梁夫人没捐银子。” 梁守福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周围哗然片的声响他也听不见,直勾勾的看着周唯昭,完全不知道形势忽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梁夫人既然没捐,那那些夫人们也应该咬紧牙关才是,何况太孙妃不过就是个女流之辈,就算是带着护卫,能带多少呢?他们之前早就安排好了呀! 怎么忽然就变了,那些人怎么会松口捐银子呢?! 他还没想通,不过他永远也想不通了。 周唯昭轻描淡写的让青莺把记账的册子拿出来给众人传阅,等看着那些人目光聚在匣子底下那些香囊玉佩上,面上的笑意就愈深刻了些,转而看着梁守福道:“这下梁员外知道为什么我说他们不知道流民的事了吗?他们都是捐了银子决定捐银子的,既然会捐银子,怎么还会想到让流民来冲撞我?这你可太冤枉他们了,倒是你......” “才刚我是不是说过冲撞仪仗是死罪?而且你不止冲撞仪仗,还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私下买官收受贿赂,这些可全是死罪啊。”周唯昭手指轻轻敲在桌上,下下的敲的极慢又极有耐心:“你不是叫嚷了这整天没凤凰楼的东西吃吗?可我听说你早上的造反就是凤凰楼的三十六样精致小菜,不如我们瞧瞧,怎么样?来给诸位长长见识,二来......也替知府大人省些事,别叫他来亲自落岳父为难。” 他话音刚落,终于收起手不再敲,梁守福还没反应过来,陈平已经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往他腹间捅了刀。 锦衣卫要你死的时候,是能叫你死的连叫声都叫不出来的,梁守福脸上仍旧是吃惊之极惊恐万状的神情,眼睛也没闭上,直挺挺的就倒在了饭桌旁。 周唯昭不顾周唯昭的惊呼声和喊叫声,笑着朝众人摇了摇手里的那沓纸,很是温和的问:“怎么样,这里的银子,大家认不认?还是先叫仵作来,让仵作给大家验验梁员外究竟吃没吃上凤凰楼的饭?” 众人哪里还有心情管他吃的是什么饭,自己早上吃的东西到如今都翻江倒海的直想往喉咙外蹦了,看着周唯昭手里的纸简直面无人色,再没敢油嘴滑舌说不给银子的,之前数目也都看过了,家里的媳妇儿对家产都是心里有数的,报的数目毕竟也不算太离谱,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心疼银子,也顾不得讨价还价,没命的只顾点头。 ☆、二百零八·有钱 知府骇的脸又青又白,好似随时都能口气上不来,噗通声朝着周唯昭就跪下,苍白着张脸不住朝周唯昭求着他饶命。 他知道这官肯定是当到头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当不当官还是其次,命能不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他上有老下有小,他要是死了,家里连个支撑门楣的都没有,到那时候,老母亲老父亲怎么过日子不说,儿子也要从小少爷变得人人可欺。 他跪下,就好像是起了个头,其他人也争先恐后的跪下了,个劲儿的求周唯昭高抬贵手,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得出来梁守福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没了性命不说,知府也倒霉了。 而他们之前看见过的,匣子里不仅有自家媳妇儿按下的手印,还有自家儿子或是孙子的贴身物件,太孙妃到底是被算计了还是算计了别人,现在不言而喻。 梁守福死在了最该死的时候,他只有这个时候死,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周唯昭低头看着跪在最前头的知府,开口问他:“听说梁大少爷很是喜欢听戏,听的都是从军的戏,也不知道梁大少爷既然喜欢听,大约也挺乐意真的替将士们做些事吧?” 知府立即闻弦歌而知雅意,总算明白了周唯昭为什么从头到尾不提他,原来是还觉得他有用处,可他没有刻这样感谢自己还有值得人用得到的地方,几乎只差痛哭流涕了,不住的说自己去同岳母和大舅子商量商量。 这个商量是个什么意思,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周唯昭笑笑算是默认了,看着桌子的东西仍旧不动筷子,先让陈平领着人把这些人要捐的银子数目再比对比对,然后定了领银子的时间,这才对众人笑了声:“这样来,凤凰楼的席面大家大约是不想再用了,正好我也没什么胃口。不如大家等两天,我再请大家好好用顿饭,以谢诸位对朝廷的忠心和盛情,如何?” 众人哪里有说不敢的,纷纷点头应和,又有胆大的朝周唯昭问:“不知道娘娘此刻在何处赏花......我们也好叫家下人去伺候......” 宋楚宜此刻自然仍旧是在驿馆,看着底下的梁夫人和知府夫人忐忑不安得几乎哭出声来,她并不曾在意,仍旧自顾自的理自己的东西,隔了许久,外头青莺重新进来,她才终于有了动作抬了头,轻轻朝青莺颔示意。 青莺便垂手侍立在旁,回禀了今天在别宫的事,而后又看着梁夫人道:“只是梁大人......”她说到这里,停了话头,缓了片刻才继续说:“只是梁大人糊涂了,咱们前次进城的时候遇见的那批流民被查明了不是流民,是梁大人派底下的人假扮的,目的是为了冲撞了咱们叫咱们知难而退。太孙殿下不理论,梁大人却不知道怎么的,又让人在别宫外头扮作乞丐,打算对殿下不利,被陈大人识破,就地正法了。” 青莺席话说的语气半点起伏也没有,好似是在说吃饭喝水和上什么点心样随意又自然,可听在梁夫人和知府夫人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两人惊疑不定的互相看了眼,这才又不约而同的去问青莺:“什么就地正法......姑娘刚刚是在说谁......” 梁夫人从宋楚宜不动声色的破了局把人领到驿馆来就知道事情不好了,直把希望寄托在了外头的梁守福身上,现在听见这样说,简直就差昏过去,怎么也没想到丈夫真的就连性命都没了。 青莺不急不慢的再重复了遍,又道:“知府大人很快就过来接梁夫人和知府夫人了,虽然梁大人糊涂了些,可是听说梁大少爷同梁大人又不大样,腔赤胆忠心叫人感动,殿下说若是真的,就要赏呢。” 梁夫人没站住,摇晃了几下扶着旁边的石柱子才算是站稳了,好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刚才青莺究竟在说什么,面色白的搀住了赶过来的女儿的手,重新又看向宋楚宜。 宋楚宜原本不耐烦再同梁夫人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说话,这种固执的为了点利益就冒险的人,交流起来实在太累了。 可是是因为想着多事不如少事,二是为着周唯昭征粮的事情能顺利些,她还是出言喊住了梁夫人,目光盯着她起伏的厉害的胸脯:“夫人,之前我提醒过你的。之前我也给过你机会,当时若是你松口,外头的事情或许又不样。” 梁夫人咬着唇,猛地摇头,想说什么却又个字都说不出来,尸白着张脸,如同是刚死了回。 宋楚宜便道:“你们只想到现在朝廷风雨飘摇,却想不到朝廷同样稳如泰山,鞑子打进来都半年了,可是你们听说鞑子冲进关里了吗?并没有,这是前线将士们前赴后继的成果,为着这个,我们才来要银子。这些将士们熬得住,扛得住,朝廷就不会有事。我知道赚银子不容易,可是你们实在是太不磊落了,就算是不想给银子,又为什么要撺掇别人也不给,撺掇着别人也不给就算了,又为什么居然还敢动刺杀殿下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呢?” 她见知府夫人要说话,扬手止住她:“我知道你们会说没有想要行刺殿下和我,只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可是你们别犯蠢了,事实上仪仗队的的确确的死了人,事实上若是我们在仪仗后头,我们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这不是行刺是什么?你们当知道,行刺皇族是什么罪名,灭你们九族都是轻的,现在只是梁大人死了,你们其余的人都还好好的,这其实已经是殿下格外开恩了。” 知府夫人惨白着脸扶着母亲,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半响才低了头忍住了眼里的眼泪,低声应了句是。 ☆、二百零九·归途 梁大少爷比他父亲梁守福可知趣多了,几乎没要知府大人多费口舌,立即就答应了给银子,他的儿子现在还在宋楚宜手上,他身子弱,就这么个宝贝儿子,也是梁家的嫡长孙,他可不想死了爹又死儿子。 com 何况其实周唯昭让知府来问他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他要是敢说声不,再敢动什么歪心思,恐怕这家子人通通都要死光。 这回梁夫人也半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原先只当周唯昭和太孙妃都年轻,这路走来又听说对待沿途官员都极为和善可亲,半点架子都没有,就真的以为人家是不懂事不经事的了,想着要算计人家,谁成想人家哪里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分明是会吃人的狼。 梁大少爷动作很快,家里能挪出来的银子都挪了,生怕挪的还不够多,对着哭个不住的媳妇儿和母亲,很有些不耐烦:“银子银子,我们家的银子还不够我们十辈子用的?要那么多银子,没有命你们怎么花?!” 吼得家里没人再说话了,他才把筹措到的三十万两银票送去了驿馆,他这人已经接手了许多家业,早就练得及其圆滑,人到中年又养尊处优,比起他那个顽固的守着银子的父亲,他可豁达的多了,嘴巴也极其会说话,对着周唯昭只说这银子早就想捐了,为国尽忠是理所应当的如何如何,最后还道:“这银票是宝福庄的,见票即对,直接把银票拿去晋地就能兑。” 同样是姓梁,行为处事却全然不同,周唯昭令人收了银票,说了几句话,二话不说便叫了陈平把梁少爷领出来交给梁大少爷。 梁大少爷千恩万谢,出了门就听见儿子问为什么又同意给银子了。 他没理会梁少爷,梁守福做的那些事,死千次也罪有应得,周唯昭只要了他个人的性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宋楚宜听说梁大少爷这么快就来送银子倒是稀奇了阵,见周唯昭笑着说梁大少爷会说话,便也跟着笑了笑:“听你这么说,倒好像的确同他那个父亲不大样。不过歹竹出好笋也是有的,梁大少爷是个明白人,倒也省了咱们的麻烦。” 梁家声势浩大的送了银子,其他人也不是傻的,接二连三的上驿馆来给银子。 最叫宋楚宜感动的是汪夫人,她家是行脚商出身,在晋地也多有产业,已经把晋地的印鉴都拿了出来,说是凭这印鉴能调动汪家所有粮行。 这比银子可还好使,现在这世道,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粮食,宋楚宜有些感叹,临走之前还特意召见了汪夫人回:“我以权势压人,又用令公子威胁,没想到夫人却能不计前嫌,不仅捐了银子,还额外给了这样多粮食......” 汪夫人斜欠着身子坐了,冲着宋楚宜直摇头,面上片诚挚:“要多谢太孙妃才是,我家里......言难尽,说实话,若不是太孙妃您闹这么场,我婆婆还下不了决心彻底分了家,这些银子也到不了我手里。现在银子捐出去了,我有了名声,又分了家,以后不必再为了争产和大伯小叔子撕扯,也不用再让儿子看人脸色受人胁迫。西北那些粮行,也不瞒您说,我就算是想调粮食,也得调的动啊。倒不如给将士们用,这也算是我谢谢太孙妃了。” 既然汪夫人说的这样实诚,宋楚宜也就不好再说旁的,可到底是回去同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提了提,皇后特意下懿旨给汪夫人赐了个诰命。 从前总说扬州最难要到银子,可是这回扬州要到的银子反而最多,这样多银子,抵得上从前扬州交上来的两年的税了,户部尚书欢喜的眼睛都绿了,看着太孙殿下的眼神都是亮的,就指望着太孙殿下缺银子的时候再往哪里去趟,从哪里再挖出三五百万的银子来。 卢皇后担惊受怕了几个月的心总算是放下,西北最近传回来的也都是好消息,韩正清半死不活的白捉了活口,连恭王也并活捉了,没叫死成。 她虽然恨极了这个忤逆不孝引起了大战的儿子,可是听说他没死,又松口气。可是再有人来问恭王的事怎么怎么的时候,她又半句话都不肯多说了。 就如同荣成公主进宫劝她的那样,她作为恭王的母亲,已经没少被人指责教养不力,现在若是再多嘴,恐怕底下非议的人要更多。 何况恭王原本也不配人再替他说话。 她于是就干脆替周唯昭开心,特意也让宋楚宜来商谈叶景川同卢重华的亲事,绝口不提恭王,这个儿子造了这样多的孽,说实话她自己也知道不该再替他想什么后路。 有什么后路走?这样招来了滔天大祸,给西北全境酿成了如此惨烈后果的不负责任的佞臣贼子,最好的下场也就是斩示众了,否则都不能平息天下人的怒火。 她从不去建章帝那里打听恭王的事,倒是从荣成公主的话里听说,恭王已经押解到了廊坊,不日就要进京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楚宜正说着给卢重华的添妆,她列出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卢皇后看了也只说好,又笑着自己也列出个单子来,这才哦了声:“他进了京,你也不必去瞧他。” 荣成公主原先还担心卢皇后是嘴硬心软,到了这个地步才相信她是当真对恭王硬了心肠,笑着对母亲说好。 出来了就同宋楚宜说:“你们之前在路上只怕是音信不通,就从你们到了扬州城起,恭王就被押着从晋地回来了,是山西都护亲自押送回来的。还有韩正清,听说他差点儿就挨不过去死了......”说到这里又同宋楚宜道:“是韩止做的?” 韩止的事后来叶景宽也知道了,荣成公主说出这话宋楚宜也不以为奇,轻轻点了点头,而后道:“我已经交代过孙二狗,事成之后,韩止不必活着。” ☆、二百一十·点差 宋楚宜留着他原先就是为了制衡范氏族的,可是后来范氏族先步就倒了,根本没来得及动用他,反倒是韩正清那里叫这个人派上了用场。 只是韩止这种会咬人且不叫唤的狗实在是养不熟而且不可控,用完了,再觉得他用的顺手,也定不能留,留来留去,到最后绝对要被反咬口。 荣成公主对韩止死不死倒是不怎么关心,有些疑惑的蹙眉站住了脚:“驸马说,有些可惜了的,郭怀英说福建那边或许用的上。” 韩止之前已经在王伦那里很是得宠,又有九公主和韩月恒在东瀛那里天然的优势,要是能利用他打开王伦那里的缺口,倒是桩大功劳,郭怀英来信并没有遮掩,实实在在的就同叶景宽说了的,还有些叹惋,觉得儿子跟自己说这事儿说的晚了,否则怎么也该把韩止留下来-----西北那边固然重要,可是福建旦支撑不住,那也很麻烦。 宋楚宜知道郭怀英的打算,见荣成公主有些愁闷,便知道她是在为了福建的事情担忧,轻声劝她:“姑姑不必如此,福建局势也不见得就真的那样糟糕了。” 荣成公主摇头叹气:“你不知道,郭怀英那里的确支撑的很艰难,几次倭寇来犯都伴随着海盗,叫郭怀英都吃了败仗。父皇为了这事儿也很是烦恼,连着几天召集内阁议事了。” 福建那边自然也是听说了西北的事,倭寇和海盗们都指望着借此机会再多抢些东西,最好是能趁机笔灾难财了。郭怀英原本应付倭寇倒是有套,可是最近以王伦为的那伙海盗也格外猖獗,时常跟倭寇互相勾结商量着来犯,实在让人伤透脑筋。 宋楚宜早已经听宋珏提过这事儿,现在听荣成公主也提起来,就笑:“就算是这样,韩止也没什么用处。”她停下来,见荣成公主收起了手上的礼单朝自己看过来,就解释道:“韩止会不会真心帮朝廷且两说,这人天生反骨,谁知道会不会趁机咬朝廷口遁入海上不再出现呢?我们手里现在可没有任何能要挟他的砝码了,其次,他能做的事,有个人也同样能做。姑姑放心吧,姑父很快就会想到的。” 荣成公主还是怀揣着满腹不解回了镇南王府,先把皇后预备给卢重华的添妆都给镇南王妃过了目,又问了遍如今六礼已经进行到了哪步,听说前面四礼都走完了就忍不住眉开眼笑:“这可太好了,算算,等六礼通通走完,怎么也得半年以后,半年以后,说不得父王也回来了。”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镇南王妃的心坎上,她握着荣成公主的手好会儿才点头:“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 荣成公主知道她担心,就出言哄她:“母亲您也不必太过担忧,西北那边现在已经板上钉钉的拿在手里了,父王定然能平安无事凯旋归来的。” 说的也是,相比较起之前生死不知的时候,现如今至少知道镇南王的消息,而且战报时时都有送来,镇南王妃眉头松开些许,拍了拍荣成公主的手。 不会儿叶景宽也进来给镇南王妃请安,又接荣成公主回公主府,听荣成公主说了宋楚宜说他能想到还有人能去帮福建郭怀英的忙,就有些狐疑的指了指自己:“我?” 宋楚宜是只小狐狸这件事他从在通州开始就知道了,知道宋楚宜从来不无的放矢,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些奇怪的想了想,半天后拍脑门:“我想起来了!” 说完就乐的连公主府也不先急着回去,叮嘱荣成公主自己回府,寻了匹马飞奔着去找宋珏。 最近朝廷事忙,宋珏忙的很,被叶景宽抓了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听叶景宽说叫他去请宋楚宜帮个忙的时候就又有些惊讶,隔了半天才忍不住抚额叹气:“小宜同公主既然说是您想的到,自然是想把人交代给你,为什么又要我去问?” 叶景宽是习惯了,找宋楚宜之前习惯性的先找找宋家人,听宋珏这么说才觉自己果真好似是多此举,哈哈笑了两声拍拍宋珏的肩:“是我疏忽了,时竟没想到。” 既然这样,干脆就直接去找周唯昭。 周唯昭正忙着册封仪式的事,他办好了江南征粮这件大事,原先朝廷当中还有几个说他手段过于激烈的,这回也通通被御史言官们骂了个狗血喷头,说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顾什么手段不手段的,要是手段不激烈些,太孙殿下自己就回不来,何况是西北那些将士们的粮草要等着急用呢! 民间百姓们也对周唯昭歌功颂德,趁着势头正好,也趁着身体还算康健,建章帝命礼部加紧时间把册封大典的章程理出来,另外择了吉日给他册封。 礼部尚书姓谢,见了驸马爷找来倒是好脾气,停了手里头的事告退出门,又特意把那天要穿的礼服给顺手带走了-----这礼服还是有些不合身了-----太孙殿下出去了趟,瘦了足足恐怕得有二十斤,原本瞧着好似就没什么肉,现在瘦了这么多,礼服穿着空荡荡的,可不好看。 周唯昭总算是得了闲,喝口茶就听见叶景宽问韩止的事:“我也是被公主这么提醒才记起来,当初小宜说什么来着?她是让马家村那帮人里头的谁混进去了吧?好似王伦破天荒的也收他当义子了?韩止相比较起他来就又显得没什么用处了,要是有这个人,也不愁福建那边的事了......” 驸马这么急着福建的事是有缘故的,他被点了差事前往福建监察福建官场,既然得去,总得把事情给做的漂漂亮亮的才是。 周唯昭笑着点头,把之前西北那边送来的消息往叶景宽旁边放,指着个名字告诉他:“喏,就是这个,名叫孙二狗。” ☆、二百一十一·死讯 “嘿!”叶景宽忍不住有些牙疼,捂着牙看着周唯昭:“这名儿不会是小宜给起的吧?这可真是够.......稀罕的。 ” 周唯昭自小养在外头道观里,什么事没见过,见叶景宽这么大惊小怪就忍不住笑着摇头:“底下的百姓们取名没有那么多讲究,这人可用。”他将孙二狗的为人和本事都同叶景宽说了个清楚,又道:“而且这人难得的是心机有手段也有,为人却尚算是有良知,当年就算是被逼着去当了山贼,他们也甚少杀害无辜。” 叶景宽现在可没心思管孙二狗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现在孙二狗成了韩止之后王伦收的又个干儿子,且倍受重视。 只是,还是有些担心的地方,叶景宽踌躇片刻就道:“不过孙二狗消失这么久,回去王伦也不晓得还认不认他,别到时候反倒是送了他的命,这可就不值当了。” 孙二狗毕竟跟着韩止起消失那么久,到时候韩止没回去而他回去了,不知道多疑的王伦会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若是怀疑了,那孙二狗回去也只是去送死,的确是没有必要的事。 周唯昭就笑笑:“孙二狗这人极有主见,不是普通的山贼草民,听说从前是跟着先生读过书的,还专门研究过兵书。这样的人办事,总是很周全。而且小宜之前就已经想过若是到时候韩止死了,而福建那边还需要卧底的话怎么办,既然她知道,对孙二狗就定有安排,孙二狗这人是不容易出岔子的,你放心吧。” 叶景宽松了口气,既然宋楚宜早就已经有打算了,那他也的确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想了想点头:“那到时候我再同小宜仔细商量商量。”又问周唯昭:“册封仪式可只有十天了,感觉如何?” 虽然早就知道是囊中之物,可是没有经历过册封仪式总是觉得不安稳,镇南王府已经是牢牢地跟周唯昭绑在起了,叶景宽比周唯昭还要担心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提了好几次了最后也没成过,到了现在倒是没什么感觉了。”周唯昭实话实说,放了手里的东西,回头看着叶景宽:“西北那边还有战报送来吗?” 他刚回来,回来以后就又立即被建章帝通知要配合礼部准备准备册封仪式,还有许多事都不怎么清楚。 今天也正好碰上了自己有空周唯昭也有空,叶景宽点点头,把最近西北的局势都告诉了他,然后又把恭王在路上闹了好几次自杀的事情说了,半是讥讽半是嘲笑的告诉他:“可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不叫他死,愣是没死成。” 哪里是老天不让他死,分明是自己不想死,害怕死了。 周唯昭不想听恭王如何如何,转而问起了扬州征集的这些银两的事:“南方的粮食多,户部去办这差事的不知道是谁?” 叶景宽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着让他放心:“现在谁不知道西北的事重中之重,为了西北的事儿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官员,现在就算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没人敢在这件事上动手脚。千秋万代的事儿,走错步,日后恐怕就是臭名远扬,这你倒是放心。还有笔银子用去调度南方兵马北上了,三大营和河北河南备操军都准备集中调往京城,金陵和南边的备倭军也征集上来了,鞑子兵困马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必着急。” 千里之外的定远侯也是这样说,他手指着舆图看向镇南王和崔绍庭:“原先河北西路和河北东路的兵力都已经集中调往了紫荆关,现在时半会儿,也谈那边拿紫荆关没有办法,咱们还有时间。” 也查那些残余的势力还有恭王那边些负隅顽抗的小县城还是得先6续拿下来,否则不注意就容易吃暗亏,只能平定了晋地,才能北上去支援紫荆关。 崔绍庭也是样的意思,正商量如何同黄清分配好任务,外头就有旨意说是天使到了。 先前已经来过几拨人了,都是宣的旨意,有回还送了不少辎重粮草来,还有封赏的旨意,国库如今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做到源源不断往西北送粮食已经是极限,后来再来了几波人,果然就没了粮草了。 事实上现在定远侯和崔绍庭都为了粮草的事急的差点白了头,各自对视了眼,皆有些想苦笑,朝廷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想拨粮草下来,只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这回未必就是什么好消息。 谁知道这回倒是太悲观了些,还以为天使照旧是来说几句赞扬的好话的,可是天使却是大手笔,陶鼎湖当了粮草押运官,亲自领人押送了整整七十车粮食,竟还有几十车的兵器甲胄,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定远侯眼睛都绿了,连镇南王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谁知惊喜竟还远不止这些,陶鼎湖安顿下来就拿了印鉴去太原城里转,转了圈,过了几天太原城竟筹措出了整整三个粮仓的粮食,俱都是汪家粮行的。 原先还担忧着怕是没有补给撑不到西北彻底平定,怕是要拖累紫荆关,谁知道天上竟掉下这样的好事,连崔绍庭也不可避免的心头大快,拉着陶鼎湖很是喝了顿酒。 这顿酒喝完,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正要召集人议事,就听见太原传来消息,说是韩止死了。 韩止原先是打算留着的,崔绍庭还以为外甥女想亲自落这个人,谁知道孙二狗却说宋楚宜特意交代过,可以就地诛杀。 他也觉得宋楚宜考虑的有道理,这样的毒蛇放在身边的确是容易咬人,听了孙二狗的建议,把韩止关进了恭王用来取乐的猎场,里头多的是野狼和老虎黑熊,就想叫韩止尝尝害怕是个什么滋味。 如今已经是第九天了,韩止竟能撑这么久,听孙二狗说,韩止杀了两头狼头虎,竟还杀了只小黑熊,也实在称得上顽强至极了。 这样个人,怪不得宋楚宜要杀了他。 ☆、二百一十二·夜尽 崔绍庭听见这个消息也没甚好感叹的,随口吩咐了令人将尸体拖出去随同战死的士兵们同掩埋,又转头看着刚进门的定远侯:“回信有了吗?若是有了回信,咱们也好动动了。 ” 鞑子毕竟几乎倾囊而出,十万骑兵若是放在成化帝年间,趁着朝廷争权,恐怕都能重复当年的悲剧,叫鞑子们在国土肆虐。就算是现在已经把也查抓到了手里,把他的两万人马都给处置的差不多,那剩下的万人马也样恐怖-----鞑靼人原本就是马背上长大的,体格也比大周的士兵们强壮,说他们以当十也并不夸张,这万人马起威来,就算是紫荆关如今有了援兵,只怕也支撑不住多久。 偏偏他们现在又被别的事情绊住,没法子彻底把精力放在紫荆关那边,何况真要是等他们过去,紫荆关恐怕也早就完了,事到如今,不如另辟蹊径,想想别的法子。 定远侯在他对面坐下,因为喝酒喝的有些多了有些头疼,捂住了头思索回,没先回他的话,先问起了之前韩止的事:“听说这人死了?” 崔绍庭嗯了声:“撑了九天,真是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恭王的猎场向来是不是那等用来玩乐的地方,野兽都是实打实的野生野长,韩止能在这样的地方呆上这么久,实在可以说得上句天赋异禀。 定远侯笑了声又告诉他:“还得告诉你声,他旁边那个叫关山的,也同死了。倒是可惜了,瞧他身手极为不错,竟还会说鞑靼话,想收为己用的。” 韩止若是调教人的手段略差些,也不能当年在京城那样嚣张了,崔绍庭朝定远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道:“也不必太过惋惜,人再好留不住也是虚的。倒不如想想眼前的事,还是没收到消息吗?” “有消息传回来。”定远侯说起正事,自然而然的就把关山忘在了脑后,收敛了脸上笑意:“鞑靼王庭那边,好似还是有些犹豫,传出话来,说是想跟咱们谈谈条件。” 拓木跟也查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坏,对于任何个九五之尊来说,都无法容忍被个臣子压在头上,而偏偏也查就是个蛮横又不讲理的太师,旁人嫌弃膈应他膈应的要命,他却还很把自己当回事,觉得自己才配得上复兴他们鞑靼。 既然要从别的地方想法子,当然就是直接跟鞑靼王庭取得商量-----拓木虽然未必不想借着也查打进大周来分点好处,可是当大周给他的好处比也查能给的多的多的时候,该如何取舍,拓木定很明白,根本用不着人费口舌。 定远侯原本都想亲自冒险去走这遭,亲自去见见拓木的,可是死活被拦下来了,崔绍庭和镇南王都说未必就要位高权重的过去拓木才吃这套,鞑靼王庭已经不是以前的王庭了,有些事情根本不必那么给面子,派个能说会道的人过去照样能成事,定远侯也就同意了,直在等消息。 现在定远侯跟崔绍庭说这事就有些担心:“拓木这人,就算跟也查有仇,也不妨碍他想从也查身上谋取些好处,他的条件......” 崔绍庭看见他这样,就已经猜到拓木大约提的是什么条件,冷了脸问他:“怎么,他要和亲,互市还有也查?” 崔绍庭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对于鞑靼的关系已经探查的很是清楚,知道拓木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很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早在也查被困在庆州府的时候,拓木的态度向来是极为清晰的,很明显的显露出要跟朝廷合作的态度,可是现在却又忽然犹疑起来-----无非就是看也查虽然倒了,可是紫荆关那里压力倍增,想拿着这个当条件,尽可能的多从大周要点好处罢了。 定远侯点头,又有些愤然:“这分明就是坐地起价了。” “告诉他不可能,没什么好为难的。”崔绍庭说的不假思索:“和亲不是不行,高丽咱们大周样派了贵族女过去当王侯,可是鞑靼,不行。” 定远侯知道为什么崔绍庭说鞑靼绝对不行,鞑靼人风俗野蛮,甚至有些像是未开化般的野人,曾经大周也同鞑靼和过亲,可是公主才到,鞑靼大王就死了,公主又被迫嫁给现任大王,而后竟又被赐给了鞑靼太师,风俗如此尚无话可说,可是赐给下臣就实在是太藐视大周朝廷了,因此大周早下过禁令,绝不同鞑靼和亲。 这个规矩几百年了就没破过,再要和亲,实属做梦。 “另外顺便再告诉拓木。”崔绍庭面色阴沉,声音冷硬:“他若是还做着墙头草的美梦,那就可惜了,说不定我们把也查就送给他弟弟了。” 鞑靼王庭向来也不和睦,多的是争权的事,拓木的弟弟样对王位虎视眈眈,若是把也查送给拓木的弟弟,那拓木可照样有的烦。 “开放互市已经是极限,且那也得等我们大周制定出个章程来,照着我们的规矩办事,由朝廷设立衙门统管此事。他要是再坐地起价,那也别怪我们另找买家。” 崔绍庭从来就没有惯着鞑靼人的习惯,鞑靼人这么多毛病,背信弃义等等简直数不胜数,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笔交易谈不成,总能找到出合适价钱的买家。 定远侯明白崔绍庭的意思,朝他笑笑,想了想觉得崔绍庭的说法极对,拓木是个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人,给了他点甜头,他就想着要直接掏蚂蜂窝了,这样的人,软硬兼施是必要的,软的不行,那就开始试试硬的吧。 他若是知情识趣,那自然省事,可是他若是硬着心肠非得要走到底,那也多的是对付他的法子,原本就没有必要把自己这边放的太低,让他以为非得求着他不可,现在鞑靼王庭可也没什么优势。 ☆、二百一十三·天明 既然说好了,定远侯立即就回去同信使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对拓木的回话,又道:“告诉拓木,他的王庭听说也不是那么固若金汤,别自己脚底下着了火还不自知。” 其余的时间自然也不能闲着,分派下去,之前的几个负隅顽抗的小县城也都收拾了,抽空再把城防仔仔细细布置一遍,而后开始分发兵器等等,再统计阵亡名单,这一番忙碌下来,很快就得到了拓木那边的回信。 或许真是人性本贱,之前还装腔作势犹豫不定的拓木给了准话-----答应合作。 定远侯拿了回信,仔细听了鞑靼那边派来的信使的话,轻蔑一笑,领着人去见崔绍庭,把信和文书都给崔绍庭看了,问崔绍庭:“你觉得,这次有几分可信?” 对付这种咬人就逮着痛处咬,生怕你不够疼不会死的人,一定要打起十分的小心,用再多心思去揣摩他,都是极有必要的。 崔绍庭把信和文书往桌上一放,手指在桌面敲了几下似乎是在思索,隔了一会儿才问跟着进来的信使:“你们大王这回没别的条件?” 信使知道崔绍庭话外之意,把头都摇了好几遍,认真回了崔绍庭的话,又告诉他:“您说的是,我们鞑靼王庭也不稳固,西边的女真虎视眈眈,自己底下也人心不齐。您看太师要出兵,也没同我们大王多交代什么”信使陪着小心,尽量不想惹怒这位总制大人:“我们大王也知道总制大人您的脾气,最是说一不二了,一是一,二是二,我们大王说,他的确有些私心,可是知道现在风朝哪边倒。” 这倒像是拓木这个最会看风向的人说出来的话,崔绍庭不置可否,直等的信使都开始冒冷汗了,才朝他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大王就是同意我们的条件了?” 信使忙不迭点头:“同意了的,我们大王说,只要您把太师送回鞑靼王庭,便发文书召也谈回王庭。” 这是一个极为阴损的主意,别看鞑靼王庭人心不齐,也别看鞑靼王现在没什么实权,可是这世上天生名号和正统就占着极大的优势,如果连鞑靼王都下了喻令不想打仗,也查也兵败被遣返,那也谈再打下去,算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且大周将士们固然扛得很是艰苦,可是鞑靼那边也绝不轻松-----鞑靼那边本来物资就不甚丰富,这场仗也远远比也查和也谈预料的要艰难的多,原先设想过的,以战养战的法子根本没能顺利,因为崔绍庭他们这帮人咬的实在太紧了,他们能坚持到现在那也还是因为韩正清主动退出大同,他们在大同烧杀抢掠了一番补充了能量而已,后来等恭王韩正清相继失势兵败,他们的处境就极为艰难和尴尬,到后来连抢也抢不到什么了-----沿途的百姓们都学乖了,望风而逃的同时干粮细软都带进了附近的大城池里,他们搜刮的根本就不够折枝庞然大物的队伍用的。 而既然不够,自然得向后方去要,鞑靼王庭供给的也极为吃力,现在鞑靼百姓们也已经是怨声载道。 若是鞑靼王拓木都说不打了,也谈还坚持要打,那也谈基本上也就完了-----鞑靼兵变可是有传统的,从前他们自然对着也谈的哥哥言听计从,可是现在也查不是被送回王庭了吗?而且他们本来就可以听王庭的话啊,鞑靼王都下令了,那为什么还要跟着名不正言不顺的也谈去送死? 当初韩正清和也查也就是想用这一招来对付崔绍庭他们的,想着直接把建章帝弄死,扶持恭王上位,可现在,局势倒了过来。 “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镇南王听了没说什么,反倒是冲着定远侯笑一笑:“我总算晓得宋崔两家为什么能做亲家了,这两家人,就没哪一家人不是狐狸。这一招好,稳准狠。” 的确是稳准狠,接到了谕令的当天,本来已经兵临紫荆关城下的鞑靼内部就发生了一场骚乱-----一开始还没人相信王庭下了停战的命令,可是到后来,传言甚嚣尘上不说,粮草也没了,供给也没了,鞑靼王庭还亲自派了使臣下来,虽然那使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也谈秘密处决了,可是就因为这没说什么,才更让人疑心不是?要是真的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为什么也谈要这么丧心病狂欲盖弥彰? 原本就打的很是艰难,已经身心俱疲且根本没看见也查和也谈许诺的好处的鞑靼士兵坚持不住了,他们原本以为等在眼前的是如同羔羊一般嗷嗷待宰的大周士兵,是数不尽的美酒没人,是晃花人眼睛的黄金珠宝,可是打到现在,鬼都没有一个,倒是不断的死人,就是这紫荆关,说出来恐怕家里那些人毒不信,他们打了这两个月了,竟连这个破紫荆关的门都没打进过。 可是也谈还却偏偏不顾他们的意愿,杀了王庭来使,说是绝没有这么一回事,说是计划不变。 计划不变?! 当天又被紫荆关的火炮袭击了的鞑靼士兵们不肯信也不肯听了,先是有人开始哭,而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哭,等到也谈派人下来说是哭嚎者军令处置的时候,冲突终于发生了。 也谈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军队里会发生哗变,拓木为什么来这一招他实在太清楚了,不就是怕他功高盖主吗? 他不可能上他的当,可是他没料到底下的这帮蠢驴居然会信,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紫荆关根本已经是强弩之末,最近他们不好过,可是紫荆关更不好过,而且崔绍庭他们的兵力还被恭王残余势力牵制,根本动弹不得,只要再过一些时候,只要再稍微等上一等 他不甘心!绝不甘心就这样被堵在了大周的门口,只要再进一步,只要再进那么一步,前头就山高海阔,他就可以成为鞑靼人的英雄,可是被记入鞑靼史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百一十四·还朝 可是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大势所趋,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挽回,旁边的人都劝他死心,原本崔绍庭要拿也查要挟他们退兵之时,其实鞑靼军中就已经起了一场不小的骚乱,觉得也谈不理会也查的死活太过绝情,现在就更不必提,不仅也查被送回了王庭的,大王还亲自下旨说不许打了,鸣金收兵。 也谈却不肯,他认定事情还有转机,固执的守在紫荆关外头不肯走,总觉得或许下一刻拓木就想清楚了-----他就算是想不清楚,也查也会让他想清楚的。跟大周给的那些好处比起来,打进大周去,能得到的好处多多了,他不信哥哥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信拓木不动心。 可是他等啊等,没等来拓木的回心转意和也查的只言片语,倒是等来了大周士兵的突袭,河北西路那帮士兵都是原先从定远侯手下出去的,个个身强体壮同普通大周士兵不同,装备又精良,甚至还有许多火器,也谈连着几夜遇见突袭,险些自己都在睡梦中葬送了性命。 到了这个地步,再不退,恐怕就不止是小范围的哗变了,也谈就算是再有多少抱负和想法,也都只好作罢,老老实实的宣布收兵。 这一退兵,最高兴的莫过于紫荆关守将,后来又从河北西路调去紫荆关的袁虹松了口气,连夜写了战报,并监察御史的奏折一道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这才觉得好像是重新活了一遍。 还以为必定是要葬送在这紫荆关了,最艰难的时候,他连遗书都写好了,没想到最后还捡了条性命,也真是意外之喜了。 战报送去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周唯昭册封仪式的前一天,建章帝龙心大悦,在太极殿笑出了声,让安公公把捷报拿下去给常首辅,让常首辅亲自读了,终于露出欣喜来:“天佑我大周!” 常首辅也喜动颜色,已经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现出泪意来。 打了这么久的仗,虽然表面上他向来是主战派,也坚定的劝建章帝要稳住,可是其实心里哪里真的就有谱?现在终于熬到了这一天,终于把鞑靼人挡在了紫荆关外,又把内乱平息了,他觉得实在也算得上是不负先帝的托付了,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上山呼万岁。 消息传进后宫,卢皇后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隔了片刻才问:“是真的?鞑子真的退兵了?!” 卢太子妃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使劲儿点了头应是:“是真的退兵了,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捷报,从朱雀大街一路进了皇城,如今到处都知道了。” 那就是真的了,卢皇后实在没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还以为到她死的那一天都没办法闭眼睛了,没想到战乱却平息了。 虽然仍旧没办法抵消她的过错,可是总归,这过错小一些,她日后闭了眼睛,也敢去列祖列宗跟前请罪了。 欢喜完了卢皇后又忍不住感叹一声:“这下可好了但愿再无战事。” 建章帝也是如此想的,又令内阁拟定赏罚,又吩咐礼部在忙完第二天周唯昭的册封礼之后再继续拟出迎崔绍庭等人还朝的章程来。 崔绍庭他们还没回来,倒是之前就已经到了廊坊的恭王先回来了,安公公进御书房禀报的时候脚都有些打颤,垂着头说完了,大气不敢出,屏气敛声的立在一旁。 建章帝静了许久,才似乎是笑了一声,吩咐安公公:“移送大理寺罢。” 移送之前,建章帝还是想见他一眼。 恭王想死没敢死之后,就越发的不想死了,这一路提心吊胆的,也有很多次想着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肯定不得自由,肯定日子惨得很,想着不如死了算了。可这念头也不过就是一瞬,过了之后仍旧还是想活着。 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别人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是有道理的,想到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了,实在是有些害怕,见了建章帝终于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和固执倔强,一见面就哭了出来,扑上去抱着建章帝的腿喊父皇饶命。 建章帝没想到当初最宠爱的儿子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造反也没那个造反的本事,引狼入室,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最后连骨气都没了,瘦骨嶙峋的求他饶命,原本满腔怒气顿时就散了,对于这样一个人,现在骂他又有什么用?连骂他的兴致,建章帝都提不起来了,连理也不想再理他,皱眉冷笑一声,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恭王这回才彻底知道怕了,哪怕建章帝打他骂他,也比现在好似全然看不见他来的好,他忐忑得食不下咽,等着大理寺丞来提审的时候,半个字都不说,只是一口咬定要见建章帝和卢皇后。 卢皇后怎么可能会再去见他,听了人进来报消息,冷眼看了那人半响,毫不犹豫就让人把报信的人打残了,事到如今,恭王是生是死,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多说什么,都不合适。 没有卢皇后的干预和求情,恭王的处置决定很快就定了,废为庶人,赐了一根白绫。 要是只是造反,当爹的或许还会念着骨肉亲情给他一条活路,高墙圈禁了此残生也就罢了,可是恭王的罪过远远不止这些,西北如今满目疮痍全是拜他所赐,朝廷风雨飘摇也同样跟他脱不了关系,他要是不死,都没办法平息天下人的怒火。 恭王不想死也不肯死,哭着嚷着要求见卢皇后,实在没办法了,哭着说要见卢太子妃。 大理寺丞心惊肉跳,再也不敢耽误,当夜就请了宗人令来,一根白绫绞死了这位恭王殿下,对外说恭王殿下畏罪自杀了。 畏罪自杀也是死了,京城的百姓们奔走相告,罪魁祸首死了,现在仗也打赢了,鞑子们灰溜溜的滚了出去,紫荆关保住了,那以后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他们总是开心的。 ☆、二百一十五·后事 恭王死的出人意料的快又意料之中的快,东平郡王得了消息去告诉太子,太子怔了半响,竟没觉得有多开心,半响才叹了一声气。 他们也有好的时候的,只是那些好的时候已经太久远了,久远得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记不起他们也曾有过相亲相爱的时候。 可是等到了人死了,这些过往的好处就重新都浮现出来,太子想要幸灾乐祸都幸灾乐祸不起来,算一算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照样过的不怎么好----大儿子离心,跟母亲关系也就那样了,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的多。 斗了这么一辈子,竟好似真的没什么趣味。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对着东平郡王道:“你以后本分些。” 这实在是他的真心话,到了这个地步,该定的事都已经通通定了,再没什么好打算的,要是以后东平郡王想安安稳稳的过这一辈子,真的再不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否则,东平的下场决计不可能会比现在的恭王的下场要好。 东平郡王知道太子的意思,垂了头只顾应是,半响才抬头看着太子:“父亲放心,儿子都知道的。儿子之前就已经说过了,绝不会再有别的心思。” 太子抿唇点了点头,过了半响,听见外头的鼓乐声,才问他:“这是从太庙回来了罢?” 册封仪式就在今天,可是太子病情加重,实在无法出席,钦天监又算出太子不宜出门,因此册封仪式并没有太子什么事。 经过了一场战乱,再不合情理的事情在现在都变得合情理了,现在朝廷多的是事,鞑靼退兵了,要准备拟定封赏名单,要忙着周唯昭的册封,要忙着减免赋税,没人再把心思转向这些细枝末节。 东平郡王嗯了一声,现在已经再不会为周唯昭的好而觉得妒忌,拿着帕子亲自替太子擦脸,告诉太子:“已经授了金册宝印,从此以后就真的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了。” 说完又告诉太子自己的亲事筹备的也很不皻,礼部很是经心,而后才道:“儿子是没法儿去外放的,至少近几年是没指望了,父亲别担心,总有儿子陪着您。” 太子没说话,良久看着东平郡王一叹。 出了门见钱应等在殿外,就朝钱应点了点头,走了一段才问他:“怎么这么急着来找我?” “是先来告诉殿下一声”钱应斟酌了片刻怎么开口,见东平郡王住了脚,想了想才道:“韩正清也已经被黄一清押送回来了。” 韩正清就没恭王这位王爷这么好的运气了,他是绝不可能死的,要死也是在吐露了所有丑事和秘密之后再在天下人面前被处决,他一被押到了京城就被投入了诏狱,赖成龙因为被他勾引走了一个心腹,深以为耻,早已经蓄势待发,他这回进去,必定生不如死。 东平郡王听见这个名字就觉得脏了耳朵,摇头想要不听,走了几步却又被钱应拦下来:“殿下还是去瞧一瞧吧”他知道东平郡王必定会觉得耻辱和恶心,可是现在东平郡王身份地位也的确尴尬,韩正清一口咬死不见东平郡王不就不张口,赖成龙上报了周唯昭,周唯昭自然就让东平郡王去一趟,以后还要看着周唯昭的面色过日子的,周唯昭说的话怎么能拒绝? 东平郡王眼圈红了半天,两只手握成拳头,隔了半天才呵了一声。 他倒是不怪周唯昭,事实上他有什么资格怪周唯昭?原本就是他母亲做的孽,既然是大范氏做下来的业障,自然也该是他这个儿子去还。 诏狱比想象中的可要阔朗的多了,想象中阴暗潮湿的地牢并没出现,他自嘲的笑笑,跟着赖成龙进了关押韩正清的那间牢房,一进门就看见韩正清披散着头发胡子拉碴的模样。 从前把韩正清当成一个可以依靠的长辈,现在只觉得无比恶心,他背着双手离韩正清远远的,见韩正清伸手,情不自禁的又往后退了退,一脸嫌恶的看着他:“你找我?” 韩正清知道东平郡王不肯认自己,当初差点儿能成大事的时候东平郡王尚且强撑着根本当他派去的人是内奸,何况是现在呢? 可是当真的看见东平郡王以这样看瘟神的表情看着自己,他又有些撑不住,咧着嘴怪异的笑了笑:“再嫌恶我,我也是” 东平郡王一双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半刻都不放松,盯得韩正清半截话咽进了肚子里,才往原先赖成龙的椅子上坐了,看向他目光冷然:“你说要见到我才肯交代,那现在就说吧。” “你明明知道嚷嚷着要见我,我以后会如何尴尬。可你好似不怕,那你也尽可不说,大不了我就是被当成是你的同党。反正皇爷爷恐怕也嫌透我了。”他好整以暇,不紧不慢的出声:“死了也好,死了还能下去看看我母亲。” 大范氏戳中了韩正清的软肋,他目光复杂的看着东平郡王,他当然恨东平郡王不知趣,可是他也同堂舍不得东平郡王死。 东平郡王要是死了,他下去怎么见大范氏,又怎么有脸去见大范氏。 隔了许久才叹口气:“你可真像你母亲。” 一样的自私冷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知道怎么拿着自己的优势去要挟人。 东平郡王一声不吭,抬脚就要走。 韩正清终于没法子,他是不怕死,可是却不能看着东平郡王遭殃,东平郡王猜的对,他的确是不忍心看着东平郡王被认作是造反的同党。 赖成龙适时的对人点一点头,韩正清闭着眼睛,终于把在西北如何经营,如何勾结的鞑子太师等等都交代的很清楚。 京城那些收受过贿赂的,也一并都交代了。 没料到东平郡王比想象当中的还要有用的多,赖成龙觉得是意外之喜,审完了案子,听见韩正清求着再见东平郡王一面,想了想,反正是顺手的事,到隔壁间喊了东平郡王一声,问他见不见。 推荐好机油大姐的新书鬼生意之无常快递,新鲜出炉的灵异悬疑,三部曲的第二部 ,更新有保证,喜欢这一款的不要错过哦。明后天完本。番外全部免费厚着脸皮说一声,爱你们,么么哒。 ☆、二百一十六·恩怨 东平郡王原本拔腿要走,想了想终究没走,朝着赖成龙点一点头。 好似就在不经意间,这位郡王殿下眉宇间的野心就没了,整个人同以往截然不同,赖成龙瞥了他一眼,淡淡点了点头,亲自出去看人写文书了。 韩正清嘴巴肿的厉害,锦衣卫折磨人的方法多种多样,不给吃不给喝只是小儿科,更厉害的,是在饿了你几天之后在火钳上绑一个碗,你要喝水,脸和嘴就不可避免的碰到烧红的烙铁,这样的方式实在太折磨人,连韩正清也不可免俗,不怕死,就是怕生不如死,他已经被折磨得有些不清醒了,从来没经历过这样没有尊严的时候,之前又有韩止弄出来的伤,到现在,已经快撑不住了。 可他还是睁开眼睛盯着东平郡王不放,好一会儿叹出一口气来,脸上真真正正的显现出笑意来,如同任何一个慈爱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样,满脸欣慰的笑了:“就算是你不认我,能看见你健健康康的,我也算知足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才刚东平郡王的话算是提醒了他,他自己是不怕死的,锦衣卫和建章帝现在也绝不会让他死,可是他怕东平郡王出什么事。 东平郡王要真是有什么事,他现在身边一个人也没了,儿子们估计也都死了,唯有一个东平郡王在,若是连他也没了,他怎么下去见大范氏,怎么下去见父母亲呢? 做抄家灭族的事的时候倒是没想过父母亲,想不起来,可是一旦快死了,就想起来也在地下的父母了,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羞愧,因着他的缘故,韩氏一族几乎死绝了,底下的人看见他,恐怕恨不得要吃他的肉。 东平郡王却没他那么欢喜,他站在韩正清面前半响,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紧又松开,笑了一声朝他摇头:“你不该知足的。” 韩正清没明白过来东平郡王什么意思,锦衣卫这几天都不给他睡,他思维也有些迟缓,还没来得及问个明白,就听见东平郡王嗤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的嘲讽万分又有些刺耳。 东平郡王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一双眼睛亮的出奇:“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从来都不是!” 韩正清没反应过来,明明东平郡王的话说的极为清楚,一个字一个字极为清晰,可是组合在一起,他好像就是听不懂意思了,木然的张了张嘴笑了一声:“这又不是你说的算。” 小孩子家的,实在是太功利了,他分明已经决意不再影响儿子,想让儿子好好的过,了,可是这孩子就是不能体谅体谅啊。 东平郡王的确不打算体谅他,他带着些怜悯的看向韩正清,忍不住又讥诮的笑了笑:“我是在锦乡侯府吧?你喝醉了吧?你还记得母亲身边出了连翘另外还有一个叫紫嫣的吗?” 韩正清好像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颤着手,脸上的肉都抖起来了。 “你想什么呢?做什么梦呢?我父亲是不是个蠢蛋难道你不清楚吗?我母亲哪里真有违逆他的本事?”他笑了一声,背过手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看着韩正清目眦欲裂的样子笑出了声:“唯有你这个傻瓜当了真,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我真庆幸我母亲看不上你,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家也不要了,族人也不要了,儿子不当儿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都占全了。你怎么配当人的父亲?我要是真有你这样的爹,我先自己抹了脖子。” 这番话他想说很久了,憋在心里好像种了一根刺,让他如坐针毡片刻不得安稳,现在这根刺总算是拔掉了,他放下了心头大石,对着眼睛都已经充血,看起来极为吓人的韩正清冷声道:“你听清楚,我不是你儿子。我母亲从头到尾就是骗你的,我看不起她,也看不起你。只愿下辈子,我不再做我母亲的儿子,更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他拂袖而去,连看也不愿意再看身后的人一眼了,回了宫去见太子,踌躇半天跪在太子身边说了去见韩正清的事,而后又道:“不说清楚,儿子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太子摸摸他的头,良久才嗯了一声。 文书送上去,满朝文武都等着一场大清洗----韩正清借着太子和恭王的手,在京城布下了不知多少眼线内奸,有了韩正清的供词,还不一抓一个准儿。 可最后建章帝也没牵出什么人来,除了让锦衣卫去抄了一户人家,并没什么另外的大动作。 常首辅说的有道理,如今正是要人做事的时候,那些牵连深的,早在之前费战的时候就已经拔出来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小鱼小虾,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该轻拿轻放的,就给条活路为好。 宋程濡也这样同宋老太太说,又笑道:“不是说开始帮晏姐儿相看人家了?现在京城里就缺热闹的喜事,也该加紧操办起来。还有施粥的棚子也该再搭起来,再放一段日子,也是为着咱们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宋老太太晓得宋老太爷的意思,战后还是要稳定人心,世家勋贵们做出态度来,底下的百姓们才能彻底放心,之前鞑子在紫荆关门前徘徊那一阵,京城想着外逃的大户不少,引得还出过一场乱子,现在自然该防着这一手。她点点头,同大夫人交代下去,看着大夫人出去了,又叫了二夫人尹云端来,见尹云端身后的奶娘抱着个奶娃娃,亲自接过了手,引逗引逗他,满脸是笑的瞧着尹云端:“你刚生产,又要你忙累。上回同你说过的,晏姐儿的事儿” 宋楚宴是宋毅的庶女,原本就该尹云端来操心,之前宋老太太又已经同她打过招呼了,听见宋老太太这么说就笑:“是,媳妇儿早打算好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百一十七·喜事 之前就已经给过几个名单,尹云端对于宋家的事儿从不掉以轻心,也从不敷衍,认认真真的打听过了人才品貌,想了好一阵子,才又挑出了两个人,都说给宋老太太听:“我倒是中意这位姓杜的公子,是我父亲故交之子,家中虽只有一个寡母,却有些田产,自己也上进,如今已经是举人了” 随着册封皇太孙,宋家权势俨然更上一层,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地方,这么多眼睛盯着,宋家姻亲故旧又多,再往高门大户里塞,就显得不那么知趣了。 就算是现在建章帝不起疑心容得下,只怕之后周唯昭也要顾忌宋楚宜身后宋崔两家这样庞大的后族,从前没登位之前娘家强势自然是优势,可是一旦得了势,那就又有些不合时宜了。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道理永远不会错。 宋老太爷看了一眼宋老太太,轻轻朝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头天晚上他们也是这样商量的,权势已极,进无可进之时急流勇退,才是万全之法。 宋老太太于是也跟着点了头,又吩咐尹云端带着宋楚宴寻个机会瞧一瞧这位杜公子,也要看的对眼才好。 解决了这桩事,宋老太太才觉得心头大畅,告诉宋老太爷:“明姿的日子也就在这几天了,我算着,报喜的人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大夫人就带着大少奶奶笑意盈盈的进门:“老太太大喜呀!姑爷家送蛋的人来了,说是明姿昨晚生了,是个大胖小子生出来足有七斤三两” 说什么来什么,连宋老太爷都忍不住面上带笑:“姑爷亲自来的?” “亲自来的。”大夫人笑开了:“正在外头分红蛋,老爷让问一声,是领姑爷进来,还是” “领进来!”宋老太太不等宋老太爷开口,先忍不住出了声,又瞧一眼宋老太爷:“我问问” 婆家自然是觉得斤两足孩子健康又是男丁就开心,可她这个当外祖母的,却只关心明姿的身体,她身子瘦弱,孩子这样大,生出来也不晓得伤没伤身子。 宋老太爷晓得她担心和急切,微笑着点点头,让大夫人把人领进来:“如今刚打了胜仗,这孩子来的也是时候,实在是有福气的。你母亲说的是,这个时候了,还避讳什么,都是一家人,能热热闹闹的坐在一起,比什么虚头巴脑的规矩都强,叫进来罢。” 李二一脸喜气的给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请安,手上被红蛋染得红红的,笑着对宋老太太道:“老祖宗您放心,母子平安,明姿好着呢,让我代她给您请安” 宋老太太听见母子平安这四个字,才算是彻底放了心,笑着应了一声,细细的问生产的时候如何,听见说明姿疼的去抠床上的架子,心疼的眼圈都红起来,半响才看着李二点点头:“劳烦你看顾着她些家里没个长辈在,我们这边欲待过去,又不合规矩的” 李二就忙搓手点头:“老祖宗放心老祖宗放心,家母请了姑母照顾,家里一应事都是姑母在打理,不用明姿操心,她正是养身子的时候呢” 宋老太太瞧见李二憨厚的模样就心生欢喜,这个少年郎没给明姿挑错,脾气好品行也好,关键的是竟能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容易,处处都替明姿想到了,她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声好孩子,吩咐大夫人摆饭,又张罗着东西准备叫李二带回去给明姿。 大夫人自己也早已准备好了不少药材,之前已经送过去许多,现在又搜罗了许多出来,冬虫夏草用来给她炖鸡汤,还有老参,又嘱咐老参得在后头才能吃,现在不敢吃等等,这才问宋老太太:“母亲,是不是还得进宫去告诉一声,娘娘和太孙妃那里” 宋老太太连忙点头,使了人递牌子,让大夫人进去告诉一声。 宋贵妃赏了许多东西下来,宋楚宜更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早知道明姿这阵子是该发动了,早已经准备好了要送的东西,这会子却想不起来,还是青莺提醒她:“您不是给小少爷绣了肚兜和打了长命锁?不如一同给大夫人” 她这才想起来,连忙吩咐青莺去拿,又问大夫人明姿身子怎么样,恢复的如何。 大夫人见她面色有些苍白,连连说了好几遍没事,这才问她:“娘娘身子不好?怎的面色好似不大好?” 紫云就忍不住叹气:“可不是,最近什么也吃不下,眼看着人越发瘦了,镯子都空出来许多” 宋大夫人忍不住担忧:“可请了太医了,太医是怎么说的?” 宋楚宜见她发慌,就忙朝她摇头:“大伯母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大约是最近太累的缘故,休息休息也就好了,别回去同祖母说,她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 大夫人点头应下,还是有些不放心:“娘娘虽年轻,可也得小心保养身体,还是请太医瞧一瞧,也更放心不是?” 正说着,宋楚宜却忽然捂着胸口干呕起来,旁边的青莺和紫云连忙递茶给她漱口。 大夫人蹙眉看着,忽而出声问青莺:“娘娘什么时候换洗的?” 青莺挠挠头,不知道大夫人怎么突然问这个,想了想才记起来:“是啊,原本月初就该来了的,这都已经月底了” 跟着周唯昭一同下了次江南,舟车劳顿的,换洗的日子也有些不规律,众人一时都没顾得上,现在听大夫人这么问,徐嬷嬷和许妈妈两个人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青莺紫云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夫人的意思,欢天喜地的令人去请太医了。 宋楚宜更是害怕的有些手抖。 自从然哥儿之后,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有孩子,就算是重生以来身体健康,时时有太医守着,她也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上一世伤了身子不能再生的那个宋楚宜。 明天完本,大约会有五六章。 另外新书已经开了,书名是《春闺密事》 新开新书很忐忑,忐忑的求一波新书的推荐票和收藏~~~爱你们,么么哒。 ☆、二百一十八·新生 宋大夫人回长宁伯府的时候已经是日中时分,按理来说若是在宫里拖延到这样晚,宫里不管是宋贵妃还是宋楚宜,决计都会留饭的,可是她却这个时辰回来了,府里下人都有些诧异。 金嬷嬷今天就没见大夫人嘴角的笑意停过,扶了她往宋老太太房里走,见她虽然没被留饭可是眼角眉梢都是喜气,就觉得纳罕。 连玉书也诧异的扬了扬眉,笑着迎了她进门,刚转身要替大夫人亲自端茶,就听见大夫人冲宋老太太道:“老太太,有件大喜事!” 大夫人少有这样兴奋的时候,语气止不住的带笑:“太孙妃有喜了!” 宋老太太原本正瞧着宋楚宴吃核桃,闻言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半天才急忙转头盯着大夫人:“你说什么?!” 却不用大夫人回答了,自己先站起来,想笑,眼圈却红了。 这是她从小带在身边的,最疼爱的孙女儿,她看着这个小孙女从惹人厌憎变得知书达理,变得进退得宜,知道这改变底下有多少心酸和过往。 小宜或许不知道,小的时候,她连做梦都不安稳,手舞足蹈的好似要在空中抓牢什么东西......从前她说,在她做的那个噩梦里,连她的孩子都死了,她从此再不能生育...... 说这话的时候,小宜的声音都变了,可见多摧心摘肺。 可如今,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 宋老太太含泪喊了一声好,难得的有些手忙脚乱,让大夫人去递牌子,她要进宫一趟。 大夫人就有些为难起来-----宋老太太的身子着实不大好了,最近时常坐着坐着就会睡着,还有一次,旁人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吓的宋珏当场出去寻太医。 就因为这个,连明姿生了孩子,也只是大夫人过去走了一趟,老太爷和大老爷等等都下力气死劝了宋老太太,现在要出门,大夫人心里是不大敢答应的。 宋老太太却坐不住,一刻也坐不住,鲜有的有些不耐烦的看向大夫人:“快去呀,我去瞧瞧小宜......” 身份不同,且现在宋楚宜又怀有身孕,宋老太太想见孙女儿,再大的脸面也不能让人出宫来,只能自己进去。 宋大夫人只好苦笑,应声是,出了门先去寻大老爷:“这我可不敢作主,母亲毕竟年纪大了,前几天又是那样......现在宫里也一定乱糟糟的呢。” 宫里的确也已经乱起来了,卢太子妃听了消息就亲自赶来,听说宋楚宜睡下了,忍不住笑:“我当年也是这样......” 梁嬷嬷在旁边接话,脸上也带着笑意:“是啊,当时娘娘吃不下,可是却极喜欢睡觉,不管一天总也要睡上大半的时间。” 其实那段日子是极难熬的,半点也没有值得人留恋的地方,太子对太子妃冷淡无比,范氏日渐嚣张,卢太子妃又神思昏沉...... 不过现在总算都过去了,梁嬷嬷就只提高兴的事儿:“这也是常事,让娘娘睡也就是了,睡的足了精神才好。” 徐嬷嬷连连点头,送走了卢太子妃,俯身摸一摸宋楚宜的额头,欢喜的直掉眼泪。 若是崔氏还在,该有多高兴啊,她的女儿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而且长得这样好这样出色,也即将有自己的孩子...... 她轻手轻脚的替宋楚宜下了帐子,转身正要出去,青桃就进来了,轻声道:“皇后娘娘那里派了秦司仪来了......” 徐嬷嬷同许妈妈一同出去,把各宫的赏赐都登记造册,才做到一半,周唯昭就回来了。 是青卓听见了消息跑去报的信,去报信的时候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只顾傻笑,隔了好一阵才算是把话说明白:“太孙妃娘娘有喜了,殿下您要当父亲了!” 周唯昭已经不记得当时是个什么心情,印象中好似是懵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就同付友德等人说了一声,从詹事府急赶慢赶的赶回了宫,恨不得插上翅膀。 可是等真正看见了闭着眼睛安然入睡的宋楚宜,却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床边上探手去摸她的脸,又把目光移向她的小腹。 初次见面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宋楚宜的脸,只知道坐在马车上镇定自若的绝不是个平常的小姑娘,第二次见面她就送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把镇南王府的损失降到最低不说,还趁机把罪责推在兴福头上拉了兴福下马。 然后......然后他就慢慢对这个小姑娘上了心,她常常在笑,笑意却从未到达眼底,每每看向宋珏等人的时候眼里都好似含着悲意,把家人看的比命重。 再然后,他们也一起做了很多事,帮了对方很多忙。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怎么也停不下来,捉起宋楚宜的手放在唇边浅浅的亲吻一口,觉得心里无比安定满足。 宋楚宜醒来的时候周唯昭正在替她拿帕子擦脸,她瞧见他就忍不住笑起来:“你回来啦?” 周唯昭应了一声,伸手替她耐心细致的擦了脸,又俯身抱住她:“小宜......多谢你。” 多谢什么,又说不出来。 他下山的时候师傅曾经告诉他,他的命星黯淡,命中犯血光之灾,怕是不能善终,要他晚一些再会京城,可是他等不及了,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张天师迫不得已放他下山,却告诉他,或许事情有转机也未可知------因为星象有变,有人似乎已经逆天改命成功,因此连带他的命星也有了变化。 后来一次又一次碰见宋楚宜,他的计划总是能极其成功,加上宋楚宜所做的那个梦,他就反应过来,这个改命的吉星就是她。 如同张天师要回龙虎山之前说的那样,他能这么顺利,转危为安扭转局势,实在同宋楚宜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实在该谢谢这个姑娘,这个姑娘冷静自持,这个姑娘好强又软弱,是他即将要度过一生的伴侣。 宋楚宜把下巴靠在他肩上,极轻极轻的点点头:“也多谢你。” 新书开了,冷冷清清的有点忧伤,每次开新书都无比忐忑,求收藏求推荐票,请大家有推荐票的帮忙投一下新书春闺密事...... ☆、二百一十九·藩王 晚间建章帝照旧去了宋贵妃的凤藻宫,小皇子已经七岁了,建章帝预备给他择先生读书,瞧见他笑的无忧无虑,连自己心里也忍不住畅快一些,伸手把他拉到跟前,问了他几句话,见他对答如流条理清楚,就忍不住点头朝宋贵妃道:“这小家伙教的不错。” 这是他最小的孩子,就算是从前对宋贵妃不大亲近,为着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来的次数也比从前多了,人的感情都是慢慢相处出来的,相处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就更加融洽,宋贵妃已经没有过往对待建章帝的战战兢兢,笑着对建章帝摇头:“说是要给侄子们当榜样......把鲁王妃和肃王妃愁得不行呢。” 周唯昀和周唯昀都过继给了鲁王,如今仍旧在宫里读书,建章帝听了就挑眉:“哦?他乐意给孩子们当榜样,怎么她们竟还愁起来?” 这回小皇子没等宋贵妃答话,自己先叫起来:“因为我太用功了呀!先生说头悬梁锥刺股,我试了试,觉得这法子大约行不通-----嬷嬷们又不许,只好想别的法子,干脆就不吃饭啦,我可用功呢......” 建章帝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忍不住大笑:“先生哪里就真的是那个意思了?” 一面又难得耐下性子同他分说其中道理,最后告诉他不用急,年纪还小,慢慢来。 到了这个年纪了,儿子已经死了两个,其余的也不甚亲近,越发的渴望有孩子环绕膝下,他想起恭王和端王,面上神情又有些不好看。 曾经以为自己待儿子们尽心竭力,处处替他们着想,儿子们就不至于重复之前自己和泰王的悲剧,可是看样子,并没有。 权力最能助长人的贪欲,人的贪欲也是无止境的。 有时候,真的不能不信命运弄人四个字。 宫里长大的孩子,最会察言观色,小皇子立即感觉到了父亲的情绪变化,转而说起些开心的事儿,例如周唯阳最小,总是哭鼻子啦如何如何,建章帝听着果然笑一笑,摸摸他的头。 说起了这两个孙子,才又想起了鲁王和肃王的安置来,现在西北那边的战事也已经平定了,倒的确是时候同周唯昭商议商议,鲁王和肃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了。 宋贵妃听说建章帝要召周唯昭,当即就笑了:“圣上一直在议事,忘了同圣上道喜了,您要当曾祖父了......” 这消息本不应当由她来说,可是现在建章帝并不踏清宁殿的门,又急着要见周唯昭,她不说也并不合适。 建章帝诧异挑了挑眉,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带着一点笑意问她:“当真?” 宋贵妃亲自取了参汤来服侍他喝:“这哪有假的呢?”她同建章帝已经能开些玩笑了:“上午的时候我母亲进宫来的,见小宜干呕个不住,就觉得或许是有了,一召太医,果然是真有了......太孙恐怕也是刚得了消息回去瞧小宜了,您可别这个时候叫人家。” 新生命的降临总是让人格外欢喜的,建章帝忍不住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当晚就并没在凤藻宫歇下,他去了清宁殿。 卢皇后正看着秦司仪给宋楚宜拟药膳方子,听说建章帝来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建章帝进门,宫人跪了一地,方知建章帝是真的来了,敛容肃色起身给建章帝行礼。 建章帝伸手把她扶起来,一时竟觉得同妻子没什么话好说,隔了好一会儿,才咳嗽了一声问她:“在给唯昭媳妇准备东西?” 卢皇后也松了一口气似地点头,面上终于带了点笑意:“唯昭媳妇儿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谁知道内里却还是个小孩子,欢喜得怕都是吓坏了,我也是头一次瞧见她木木的样子......” 话匣子打开了,沟通也就顺畅的多,建章帝面含笑意的听了,等卢皇后说的差不多,才告诉她:“阿......” 卢皇后没等他说完已经急急的喊了一声,见建章帝诧异的看过来,又垂下头去,顿了顿才道:“我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说的.......”她近乎哀求的看着建章帝:“不说他了......” 人死就死了,再提起来,对于谁都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荣成公主进宫的时候提到过恭王的死的,也提过恭王临死前还想着见她一面,她通通都当没听见。 现在这个时候,根本不是她说了算,听见了也不过是平白堵心罢了,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样的不痛快?实在犯不着不是? 建章帝深深看她半响,果然住了嘴没往下说,反倒是说起了周唯昀和周唯阳来:“这两个小子,不如就只留一个在京城,另外一个,叫鲁王带回去。” 卢皇后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诧异的挑了挑眉:“圣上的意思是,要让藩王回封地去了?” “原本就是把这个人情留给唯昭做的。”建章帝点头:“现在唯昭上了折子,说是封地不能久无藩王,我想了想,叫他们回去也好。” 卢皇后明白建章帝留一个的意思,有些为难:“可是毕竟不是他们......”说到这里又住了嘴,恭王连亲生的儿子们尚且都能抛弃出京,对于鲁王来说,孩子还不是亲生的,真留人在京城当人质,也没什么用处和意思。 建章帝嗯了一声:“可良妃还在宫里。再说,你这个当皇祖母的,想要叫孙女们承欢膝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女孩子在周家是个稀罕物,藩王们里头也就鲁王和肃王有女儿,端王倒也有,可端王早已废了庶民了,女儿们自然也成了庶民。 卢皇后想要把鲁王和肃王的女儿要来养,于情于理,原本就不过分。 藩王们也心知肚明这是个什么意思,鲁王妃有些难过:“咱们就这么一个孩子......” 鲁王知道她的心思,低声喝了一声:“胡说什么?!难道唯昀唯阳不是我们的孩子?!收起那些想头罢,养在母后跟前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是宁愿在京城战战兢兢的讨生活,还是想到封地去过日子?” ☆、二百二十章·死别 鲁王妃自然是更愿意回封地去,京城再好,过的也要小心翼翼的,成天要进宫问安,要交际众人,哪里有在封地自在,从来轮不着她去迎合别人,都是别人来应和她。 可是她仍旧有些舍不得:“可是她还小呀......” 鲁王也舍不得,可是既然事情都已经定了,他们就算再舍不得也无济于事,倒不如面上做的高高兴兴的,叫建章帝多几分喜欢,也叫卢皇后多几分喜欢,日后周唯昭她们也不会亏待了女儿去。 因着郡主要留京的缘故,鲁王妃恨不得同宋楚宜有关的人都好好处好关系,向明姿出月子,她特意送了一座白玉观音像,又送了许多小孩子的衣裳,连宋楚宜的庶妹订亲,她也特意去宋家坐席走了一趟。 宋楚宜晓得她在担忧什么,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愿意与人为难,她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就该拿出风范来,微笑着留了小郡主用饭,又特意夸赞小郡主规矩礼仪都极好。 鲁王妃就知道这是宋楚宜在表态给自己瞧,一颗心安定不少,回家去同丈夫说:“从前京城里老传说太孙妃厉害,终究不知厉害在哪里,现在我自己一瞧,才算是知道了。简直无一处不体贴,无一处不周到的。你说一句,她就晓得你下一句要说什么,你做一件事,她已经见微知著瞧出你的目的,这样的人......亏宋家怎么养的出来。” 鲁王揽了揽她的肩膀笑了一声:“你管宋家怎么教养女儿,现在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留京,日后总要互相照顾,唯昀是个心思重的,你好好同他说一说。” 鲁王妃是很会办事的,闻言点头。 等肃王妃过来诉苦的时候,她还能帮着劝上一劝,又道:“我们不仅女儿在京城,连良妃娘娘也在京城啊。再说朝廷能放咱们回去,其实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肃王妃被劝的红了眼睛,她是亲生儿子和女儿都得留在京城,怎么能不舍不得,可是听鲁王妃这么一说,又知道鲁王妃劝的极对,朝廷刚经过恭王作乱,能开恩把她们放回封地去已经是惊喜,再要求更多,就是人心不足了,这才收起眼泪,费心打点儿女的东西。 这些事还是太子妃告诉的宋楚宜,她一面说,一面还吩咐青莺给宋楚宜腰后再垫一个枕头,见宋楚宜若有所思,又笑:“这两个妯娌虽然相处不多,可是的确都不是多事的,这些事我也就是同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底罢了。” 宋楚宜含笑点头,喝了太子妃亲自递上来的汤,就听说外头宋老太太来了。 宋老太太非得要走这一遭,谁劝也不好使,大夫人拗不过她,也就只好递了牌子,等了宫里宣召,就陪了老太太一同进宫来。 先去清宁殿和凤藻宫请了安,这才来东宫这里,才走了几步,见到宋楚宜,先就笑了,颤巍巍的朝宋楚宜伸出手去。 到底是年纪大了,保养得再好,手上也生出了许多斑斑点点,宋楚宜握住宋老太太干枯瘦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忽而想哭,连嗓子眼里都好似塞了一团棉花,声音里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祖母。 宋老太太或许在崔氏的事上有过偏心,可是待她和宋琰向来是极好的,这么些年这些好,足以抵消当年宋楚宜心里的疙瘩,她像幼时那样朝宋老太太瘪瘪嘴,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忽然泪如泉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宋贵妃之前就已经同她说过,宋老太太最近身体很不好了,每天总是觉多,吃东西也吃不下多少,多喝几口汤都说胸口闷得慌。 可就算是这样,宋老太太也仍旧要来看自己。 她如同小时候那样倚在宋老太太怀里,闻着宋老太太身上好闻的檀香味,低声和她说话:“祖母,您别为了我这样奔波劳累......” 宋老太太不等她说完就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把她推出去一点,看着她的脸笑笑:“不来这么一趟,心里更不安心。瞧见你好好的,我才算是放心了......”又同宋楚宜絮絮叨叨的说一些如何保养,如何小心注意的事,末了又笑起来:“明姿那里我也使人告诉她去了,她也为你开心的,还说要给小外甥做衣裳了......” 说完了这些,才说正事:“小宜......”她踌躇了一会儿,好似不知道怎么说,片刻后才下定决心告诉她:“崔老太太她......” 宋楚宜就预感到了有些不好,按理来说,荣成公主都进宫来了,同荣成公主好的如同亲姐妹一样的端慧郡主不可能收不到消息,而要是端慧郡主收到了消息,那应该崔老太太也同样收到了消息才是,可是至今不仅端慧郡主没进宫来,连消息也没有送进来。 她才直起身子,就听见宋老太太压低了声音:“怕是不大好了......” 见宋楚宜愣愣的的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轻轻的摸她的头:“人老了,总归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也是提前告诉你一声,怕你没个准备,被吓坏了。” 宋楚宜原先还在心里担忧宋老太太的身体,怕宋老太太支撑不住,当听说崔老夫人怕是不好了的时候,只觉得身上都是软的,半点力气也抬不起来。 怪不得舅母不见进宫,她想起崔老夫人头一次见她的时候哭起来的模样,想起崔老夫人说崔氏一定也跟在她身后回家了的语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人谁与你说我都不放心,所以我亲自来走一趟。”宋老太太接了青莺递来的帕子轻轻替她擦眼泪,声音放的很低很柔和:“谁都免不了有这么一天的,亲家她这阵子劳心劳力,一旦放松下来,就支撑不住了,你也要想开些......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二百二十一·重聚 宋楚宜无端想起去晋中的时候,崔老夫人说要带她去瞧太虚观,要带她去看桃花林,还把她住的院落布置得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把一切能给她的都给她了。 她上一世从未在老人跟前尽过孝道,重活一世也没来得及替她做些什么,可是现在崔老夫人就要支撑不住了。 她去瞧崔老夫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端慧郡主听了消息迎出来,眼圈底下都带着淡淡的乌青,见了她,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扑簌簌的掉眼泪:“原本还好好的,先是听说了绍庭的事儿开心,后来听说晋中那边......那边出了事,就支撑不住了......”她终于有些撑不住,抱着宋楚宜:“你舅舅都已经在路上了,母亲要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我怎么对得起他......” 余氏也哭的眼睛红红的,在一旁扶住端慧郡主朝她摇头:“小宜身子还不稳呢......” 崔老夫人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的睁眼睛瞧见宋楚宜,张口就喊汀汀,伸出手来泪眼婆娑的喊宋楚宜:“汀汀,你过来,你过来让我瞧瞧......” 端慧郡主心里一酸,险些又哭出声来,半天才强忍住了,出来以后哭个不住。 宋楚宜更是握着崔老夫人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听崔老夫人喊个不住,连忙开口应她:“在呢在呢,我在呢......” 崔老夫人就笑了,把宋楚宜的手握的紧紧地:“她们都说我见不着你了,这不是又见着了?你别怕,娘下来陪你......” 听的宋楚宜心酸难忍,等出了门瞧见花厅里摆着的寿材,正想问崔应书什么时候到,就听见外头响起一片叫喊声。 端慧郡主立住了脚,听见人说崔应书回来了,犹有些不可置信,愣了好一会儿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说什么?” 还没等她迎出去,崔应书已经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尚且来不及同她们打招呼,先进了崔老夫人的院子。 周唯昭随后跟进来,瞧见宋楚宜在哭,上前揽了她的肩膀,轻声告诉她:“舅舅先进宫交代了湖北的事,一路飞奔回来的......”一面又问她:“怎么哭了?” 宋楚宜抿着唇,这阵子她哭的次数比从前加起来都多,尤其现在有了孩子,情绪更是格外敏感,听见周唯昭问话,不知道怎么的又想哭,努力忍住了,半响才摇头。 周唯昭就轻轻叹一声,一面同她说:“祖母说得对,人难免都会有这么一日,以后我们也是如此,珍惜当下。趁着外祖母还在,多多孝顺,让她走的没有牵挂,这才是真的孝心。” 崔老夫人最大的心愿也就是见一见儿子们了,崔应书回来,让她连这个心愿也都满足了,或许是真的觉得没了牵挂,她再也撑不住,当天夜里闭了眼睛。 崔家还没准备办崔华鸾她们的喜事,倒要先办丧事,里里外外都换了白灯笼,端慧郡主也不好再进宫去,托了荣成公主带了许多药材进宫去,又专程给宋楚宜带话:“老夫人走的很安稳,说盼着你过的好。” 卢太子妃听儿子的话守在宋楚宜身边,见宋楚宜欲哭不哭的,搂她在怀里一下一下拍她的背:“端慧说的是,老夫人泉下有知,必定希望你安康顺遂的,你别过分难过了。” 徐嬷嬷等人散干净了也跟着劝:“姑娘放宽心罢,老夫人必定也希望您过的好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人的岁数到了。”又劝宋楚宜:“想想开心的事,舅老爷回来了,不日西北的舅老爷也要回来,好歹晋中没出什么大事......” 也只好这么想,可等崔绍庭他们班师回朝的时候,却已经是深秋了。 御花园的枫叶满满的铺了一地,宋楚宜的肚子已经能瞧得见,她扶着肚子原本正散步,听见说崔绍庭已经同镇南王定远侯进宫觐见了,连手都颤起来,转头去问青莺:“舅舅真的回来了?” 青莺脸上含笑握住她的手搀住她:“当然是真的,殿下特意让人带了消息进来,说是请您到清宁殿去,舅老爷待会儿去给娘娘请安,您就能见到了。” 再见崔绍庭的时候,宋楚宜已经有些认不出来了,从前的崔绍庭丰神俊朗,如同俊俏的少年郎,可是现在的崔绍庭却满面风霜,俨然已经老了十多岁,她有些不敢认,见崔绍庭含笑站起身来,颇有些不知所措。 崔绍庭就笑着朝她招招手:“怎么,不认识啦?” 说着摸一摸下巴上的胡子:“也没有老多少呀,就是蓄了胡子嘛,不蓄胡子,镇不住人,镇南王比我可老多了......” 他絮絮叨叨的同宋楚宜说了许多话,末了站在宋楚宜身边欣慰的瞧她一眼:“小宜,真好。一转眼,你已经这样大了......” 随着崔绍庭回来,西北那边的战报就送个不住。 也谈的兵马退出西北的时候被镇南王和定远侯伏击,损失惨重,可是王庭那边视而不见,原本商议好的王庭和女真部会派人来策应,竟没人来,也谈自己都几乎没被炸死,灰溜溜的回了鞑靼。 周唯昭笑着同宋楚宜说起鞑靼的事:“也谈这回算是彻底同鞑靼王庭撕破了脸,连他哥哥这个人质他也不认了,领着剩下的三万人另外称王,现在鞑靼王庭为了对付也谈,已经答应对我们大周俯首称臣,想借我们的兵力去平复这场战乱。” 这就是崔绍庭这么多年铺垫的效果,鞑靼早就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放养的狼终究是要吃人的,拓木和也查太不懂这个道理。 从前是没有机会,一旦有了机会,也谈怎么可能愿意再屈居人下?他巴不得也查这个负累死了算了,拓木居然还这么天真,真的以为一个也查就能牵制住也谈。 现在鞑靼人出师不利,从大周灰溜溜的退了出去,又起了内乱,再有大周派去的细作在里头拱火,两头使坏,他们恐怕再也没有气力来找大周的麻烦了。 还有大约两章,尽早更出来,等不及的亲可以早睡,明天起来一起看。 另外还是要继续推新书推新书啦。 《春闺密事》 握了一手好牌却打的稀烂的卫安死了, 家破人亡又成了下堂妻,冗长的人生就像是个噩梦。 好容易发飙一回把渣男贱女成堆炸翻,一转眼却又转回了闺阁弱女之时。 娘家没倒爹娘还在,眼看着前头全是繁花锦秀,她下定决心要好好打牌, 一念前程美似锦,一年高墙锁芳华,这一世她才是掌控命运的那只大手。 才不打算陪着渣男贱女再浪费人生,可是重新活了才发现, 自己自以为是的握有的一手好牌竟从不是属于自己的, 是逆流直上还是仍旧安心当个炮灰,这是个问题。 一个心机女重生想报恩却发现无恩可报,重新过日子的故事。 ☆、二百二十二·太平 鞑靼王庭派来使进京的时候已经是初冬,不过一年时间而已,局面就颠倒过来,原先趾高气扬的鞑靼人这回进京都要缩着尾巴-----要是不缩着尾巴,刚被鞑靼闹了一场的大周恐怕把他们吃了的心都有,更别提要借兵给他们平乱了。 也谈仗着骑兵自立为王,王庭拿他根本没有办法,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 拓木也有派遣过使臣去求和,可是居然被也谈砍了脑袋。 常首辅听见消息的时候正和崔绍庭在下棋,闻言忍不住摸着胡子看看边上正在观棋的崔应书,笑着同他道:“从前清风先生总说,别看绍庭是个武将,却比你这个文官还要多几个心眼,我总不信,现在却信了。这一手离间计用的可真是妙啊。” 这个隐患崔绍庭早早的就给鞑靼人种下了----鞑靼王庭日渐衰弱,太师也查把持朝政,对鞑靼王庭根本不甚尊重,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的地方,经过了也查被擒又被送回王庭的事之后,这两方人马就绝不可能再坐在一起办事了-----就算是也查和拓木达成了一致,也谈也不愿意啊,谁会愿意把权势这样容易上瘾的东西拱手相让? 从前是没尝过权利的滋味,所以一直甘心屈居人下,等一旦尝到了甜头,一想到回去就要把兵权交出来,重新过听命于人的日子,也谈怎么受得了? 他就算是真的受得了,崔绍庭派去的细作也不能真的叫他受得了,总有法子撺掇一个本身就对权势抱有渴望的人的。 这样一来二去,也谈跟鞑靼王庭的关系根本就已经僵的不能缓和,而鞑靼王庭又打不过也谈,打不过也谈,也绝不愿意把王位拱手相让,那怎么办呢? 都不用派过去的细作动什么脑筋,自然就会有人提出来大周求救的-----之前送也查过去的时候不是已经合作过了吗?合作的还挺顺利,有了这层关系在了,为了王位稳固,向大周借兵又有什么不能呢? 崔应书在旁边笑起来:“可不是,他可比我狡黠多了,只有先生总是把他当老实人。我可冤枉的很。” 崔应书和崔绍庭两兄弟都瘦了许多,常首辅看看他们,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崔氏一门可真是不出废物,这回就连在晋中的崔应堂他们也帮了不知多少忙。 他先笑着骂了崔应书一阵,而后去问崔绍庭:“可是若是拓木抵死不从咱们朝廷,那岂不是又便宜了也谈吗?” “不会的。”崔绍庭落下一子,抬起头来看着笑着的常首辅,告诉他:“您也知道鞑靼人是些什么人,咱们大周的礼义廉耻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吃饱穿暖才是正经的。从前鞑靼也不是没对咱们俯首称臣过,他们只是习惯性的趋利避害罢了,有这样的本性在,不怕他们不上钩。” 难怪当初在福建的时候能把那些海盗打的哭爹喊娘,这份揣摩人心的本事,恐怕算是崔家嫡传了,怪道太孙妃对人心揣摩的程度也这样厉害。 常首辅笑了笑:“鞑靼来使已经在驿馆落脚,少不得叫绍庭你出面当个黑脸了。” 当初鞑靼怎么同大周提的条件,这回就要怎么变本加厉的同他们要回来,崔绍庭对付这些鞑靼人们自有一套,让他出马应付,实在再合适不过。 崔绍庭点头应是:“绍庭义不容辞。” 常首辅放了手里的棋子,看了棋盘半天,叹一声:“我输了。”一面收棋子一面看着崔绍庭和崔应书:“说起来,宋家已经开始急流勇退。宋老这个老狐狸人老成精,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上奏章乞骸骨......实在聪明之极。你们呢?” 崔绍庭有些诧异的看一眼旁边的崔应书,又看看常首辅:“我们自然是要守孝啊!” 崔老夫人去世,崔应书作为儿子,守孝三年乃是人伦,而为伯母戴孝一年,这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崔绍庭说的理直气壮:“至于三年之后,天地或许就又不同了。” 崔家当然可以算是后族,可是崔家同样已经绵延百年,族中人才层出不穷,几百年从未有过断代,到了这个地步,崔家不可能因为出了一个皇后就安心当富贵闲人-----他们同宋家不同,宋家宋珏如今还年轻,宋老太爷退下来,既能叫圣上安心,也能为后来人让路。 可崔家却完全不必有这个顾虑,因为崔绍庭和崔应书原本就是拼出来的功绩。 常首辅的棋子已经收完了,从凳子上起身,等崔应书也点头,才站住了脚:“应书守孝三年是理所应当,可你大约是守不成的。”他见崔绍庭想说话,挥挥手止住:“你是大将,大将夺情自古有之,西北如今正需人镇守,有应书一人退一步也就算了,既然从没想过真的退,现成的位子,还是要守住的。” 常首辅既然这么说,想必内阁那边就是早已经有了章程了,崔绍庭应声是,又问常首辅:“您的意思是,这三边总制,我大约还要再当几年?” 常首辅也不避讳的点头:“守几年,现在你是兵部左侍郎兼任这三边总制,等你再回来,就是兵部尚书了,入阁也指日可待。” 急流勇退有时候反而不退反进,常首辅见崔绍庭能领会,笑着让他们留下吃饭。 崔绍庭却婉拒了,回了兵部同兵部尚书和右侍郎商议一番,同鞑靼人讲定了条件,这才进宫去同建章帝复命。 建章帝正在批奏章,特意先拿了封赏名单给崔绍庭瞧,又夸他:“崔氏一族果真不愧是名门望族,人才辈出,忠肝义胆啊!” 崔绍庭连道不敢,见封赏的名单同自己猜到的差不离,先替崔家辞一辞:“不敢居功,不过做了臣子分内事而已。” 建章帝很是感叹,摇了摇头:“分内事也不是人人能做得好,这是崔家应得的。西北能太平,多亏了你们。” ☆、二百二十三·余波 封赏的事都定了,朝廷也就陡然从忙碌的氛围里缓了过来,不管是谁都着实松了一口气,建章帝借着过年的由头,给百官们的赏赐也是极厚的,年假都给的比往常多了三天。wWW。lωχS520。coM 京城上下张灯结彩,恍惚间西北那场战事好似从未出现过。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江西龙虎山的张天师还亲自来了,他是受了建章帝的命,特意来给宋楚宜肚子里的皇曾孙祈福的。 可是从皇宫出来,他却还得先去宋家一趟-----宋家老太太的精神日益差了下去,最近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宋楚宜专程托了他,请他给开些方子。 大老爷和宋珏迎他进门,寒暄了一阵才领他进去看宋老太太。 大夫人一面还说:“天儿越发冷了,老祖宗却小孩子脾气起来,昨晚非得闹着要去关雎院,说是要去瞧一瞧小宜,后半夜又叫老爷连夜写信去蜀中,把琰哥儿叫回来......” 张天师挑挑眉,人老了就是如此,可是宋老太太昨晚闹了一晚上,这可不是吉兆啊...... 到了宁德院,还没进门,里头先响起了哭声,守在里头的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哭声震天,不多时玉书和玉兰几个都慌张的跑出来。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跳,顾不得其他,提着裙子一路撩了帘子进去,就见二夫人哭着站起来,眼泪连连的道:“老祖宗她.......去了......” 宋大夫人惊得后退了几步,其实前两年开始老太太的身体就开始支撑不住了,找太医来,太医也只说将养着,人老了这是常事,她心里多多少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等这一天真的这样快到来的时候,她忽然悲从心来。 老太太是个顶好的婆母,从不曾因为她的家世就责难她,就算是曾经她做了推自家人出去替死的事儿,老太太也只是冷待她一阵子,又亲自教她规矩...... 她忽然觉得喉咙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扑在宋老太太身上大哭。 哭完了,事情却还是得办,她擦了眼泪站起来,叫二夫人三夫人服侍宋老太太擦洗,换了早已准备好的寿衣,又令人出去给爷们报信,而后又敲了云板,再给相熟的人家报信。 大老爷一个将近六十的人了,哭的跟个孩子似地。 远在外头当官的宋毅等人也都递了折子赶赴京城,宋琰那里也使人去接了。 宋老太太的后事办的格外盛大,宋老太爷才刚刚致仕,可就算是这样宋家也仍旧门庭若市-----圣上虽准了宋程濡的致仕折子,可是他身上的爵位却还没叫给退了,让他且安心的当着长宁伯,圣意如何,大家心里都自有一杆秤的。 到了宋老太太出殡这日,朱雀街上几乎摆满了各家搭建的棚子,连太孙殿下都亲自来送了一程-----太孙妃怀着身孕,红白喜事不能相撞因而没来。 宋琰是知道的,他到京城的时候城门都即将关了,是紧赶慢赶赶回来的,也没好好睡一觉,给宋老太太守了一夜的灵,陪着宋老太太一整晚,今天眼睛又红又肿,宋大老爷在前头摔盆捧灵,他跟在后头沉默了一路,等到快出城了,才站定了脚看看太孙,哑着嗓子问他:“姐姐怎么样了......”又忍不住心里难过:“她心思重,姐夫你多劝一劝她......” 周唯昭摇摇头:“想起来就哭,又不能亲自来送老太太,心里难过的很。”又点点头:“放心罢,过几天进宫来瞧瞧她,见着了你,她心里总好过些。” 回宫的时候已经日暮,周唯昭先去卢皇后宫里请安,卢皇后也是赐了奠仪下来的,见他回来,又叹一声:“老太太是难得的明白人,难得的是性子宽厚又仁善,宫里宋贵妃也难过的不成样子,更别提你媳妇儿了,你好好劝劝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较真不得的。” 周唯昭低声应了,回永安宫的时候正碰上宋楚宜朝北边设了香案磕头。 他静静的等宋楚宜磕完头了,才上去把她扶起来,扶着她往里走:“别难过了,你记不记得之前祖母同你说了什么?她说生老病死,是人就都有这一天,叫你别太难过,她只望着你们好,你们过的好了,她在底下也是开心的......” 宋楚宜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把脸埋在手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确是用自己的本事换的宋家的庇佑,可是宋老太太的的确确给了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庇护,这样一个总在她身后替她遮风避雨的老人离开了,她简直心如刀割。 周唯昭把她抱在怀里任她哭,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了,才接了青莺递来的帕子替她擦脸:“也不能总这样哭,以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是不是?你难过,肚子里的孩子也难过,琰哥儿也不好受,才刚他还让我劝你,千万不要太难过,要为了孩子想一想。还有老伯爷,他年纪都那么大了,忽然失了伴,他心里也不好受的,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叫他们心里怎么好受?” 徐嬷嬷也急忙跟着劝:“殿下说的是,就是老太太地底下知道您这样,她也不安呀。” 好容易哄着宋楚宜睡了,周唯昭替她下了帐子,轻声吩咐徐嬷嬷:“你们辛苦些,这阵子多劝劝她......” 徐嬷嬷心里老怀安慰,周唯昭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丈夫了,成亲至今,身边连个母蚊子也不肯放,她想到这里,点了头又想起件事,看着周唯昭有些踌躇。 周唯昭有些诧异,见她没回话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事,就问了一声:“还有事?” “是有件事要问问您......”徐嬷嬷定了定神看着他:“听说.....听说宫里要选妃了......” 她见周唯昭蹙起眉头,有些害怕,却还是鼓足了勇气问他:“您能不能别把这消息同娘娘她说?自怀了身孕,她就变得格外爱哭,一点小事也要难过半日......怀了身孕的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子的,要是这个关头知道了这事儿,恐怕她心里不好过......” 周唯昭没听明白:“选什么妃?” 徐嬷嬷就有些讶异:“您不知道?听说是叫礼部给您选侧妃......” 周唯昭住了脚,声音放的更轻,往里瞧了一眼,见宋楚宜睡的正香,才道:“这消息谁也不准跟娘娘说。”顿了顿又同徐嬷嬷道:“您办事我放心,别叫这些消息到她耳朵里,您放心,不会有什么侧妃,永远也不会。” 徐嬷嬷见他抬脚就走,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半日,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见紫云面上带笑,就问她:“这,刚刚太孙殿下是不是说他不会要什么侧妃?” 就算是宋楚宜同周唯昭的关系这样荣且,徐嬷嬷也没把从前周唯昭的话当真,哪里真的有男人不爱新鲜的,哪怕是娶了天仙呢,年深日久的也就忘在脑后了,可是现在看来,太孙殿下竟是说真的? 可这怎么可能?! 建章帝也挑了挑眉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周唯昭,先是皱着眉头,而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噗哧一声笑了,把折子往桌上一放,看周唯昭如同看闹脾气的小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以后可是要当一国之主的,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你这倒好,三宫六院不要,连个侧妃也不要了?” 周唯昭却没当自己是在说孩子话,他眉眼间带着坚定跪在建章帝跟前,一板一眼的点头:“孙儿立志效仿净宗皇帝......”见建章帝皱眉头,就喊了一声皇爷爷:“您知道我同寻常人是不大一样的,我自小就在道观长大......” 建章帝被这一声皇爷爷喊得没了脾气,面色复杂的看了他半日:“可是皇家总讲究个开枝散叶,要是子嗣不丰,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何况,有时候又不是要你见一个爱一个,许多时候,后宫里的女人也多的是讲究,譬如宋贵妃......她是当初我登基之后泰王造反之后立的,原因不用我说你也应当知道......纵然你真的决意只喜欢你现在的媳妇儿一个,把她们当作摆设不就完了?” 周唯昭摇头,见建章帝并没生气,站起来坐到建章帝旁边,轻声道:“孙儿也只是个平常人,是人就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没了的时候不会想,有了以后却怕自己定力不够-----是人就有贪欲,后宫中争风吃醋从来不是小事......何况既然不喜欢,要她们摆来看着岂不是也对她们很不公平?至于其他的用处,我要是同您一样知人善任,又要这些女人们来做什么?” 他见建章帝没说话,顿了顿才道:“我知道皇祖父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如今不过才成亲一年多,小宜不就已经怀了身孕了吗?子嗣不丰固然可怕,可是孩子多了,母亲又不是同一个,是非也就自然多了........” 建章帝就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了,有些为他的孩子气觉得好笑,又觉得这样的孩子气有些难得,沉默了半响之后才笑:“算了,如今你们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我也就不当这个坏人了。你既有这个心,就盼着你做好罢。” 梁嬷嬷拿在手里的名单又被要走了,实在没忍住同卢太子妃叹上一叹:“可上哪里再去找殿下这么好的人呢?真是,从哪儿也没见过这样疼媳妇儿的......” 太子妃半靠在枕头上,接了梁嬷嬷递来的药喝了,似叹非叹:“我养了个好儿子。” 同他的父亲太子实在不一样,他知道女孩子的艰难,能体谅女孩子的艰难,从不曾把自己另加于宋楚宜之上。 卢太子妃觉得骄傲又自豪,又忍不住笑了笑:“这是好事。” 梁嬷嬷就觉得太子妃这个婆婆当的也未免心大了些,不过既然连圣上都同意了,皇后娘娘也没意见,她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徐嬷嬷哦听见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再怎么也没想到周唯昭竟真的去找了建章帝说了这事儿,而建章帝居然还同意了。 想来想去,同许妈妈商量了一阵,还是觉得得把这事儿同宋楚宜说一说。 周唯昭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外头荣成公主府里的厨子卤好的猪脚,见她坐在灯下看书,上前把荷叶包了的猪脚放在她旁边:“闻一闻,是不是你喜欢的这个味?” 周唯昭实在是个再贴心不过的丈夫了,从来也不忘记给宋楚宜买一些小玩意儿来逗她开心,宋楚宜怀了身孕以后吃不下东西,他也想方设法的到处去搜罗吃食。 徐嬷嬷真算是彻底放了心,当年为了在继母底下讨生活的小心翼翼的日子好似从来没存在过,她家姑娘原本就该这样被人疼着宠着。 宋楚宜没接,她是不用守祖母孝的,可是就算不用,百天未过她也不想沾荤腥,她单手托着下巴,半天才叹了一声气:“圣上没骂你?” 周唯昭就知道她是听说了,把猪**给徐嬷嬷让她们分了,笑着握住她的手替她取暖:“那也没有办法,谁叫我这个人言出必行。当初我答应过你的,我也从来都是真心实意这样想。我身边有你一个就够了。” “可是......”宋楚宜觉得女人的心就是太软,明明这才是自己想过的日子,自己该喜欢的人,可是事到临头却忍不住劝他:“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那些御史言官们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他们管天管地,连皇帝的家事也要管的。 周唯昭就忍不住失笑:“那也没有法子,反正也不止我一个不好过,他们要是嚷嚷的太厉害,你就给他们赐良妾美婢,看看他们家里闹不闹再说。” 宋楚宜噗哧一声被逗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促狭。” 周唯昭摸摸她的脸也笑了:“对着你就不促狭,要是不板着脸跟你说正事,怕吓跑你。” 夜已深,宋楚宜透过朦胧的光晕去看他的脸,忽而觉得想要的都已经得到。 一大章,正文完。其他没交代的都会在番外更新,番外免费。 另外再替新书吼一嗓子,新书期,特别需要推荐票和收藏,请大家把推荐票投给春闺密事,多谢多谢。 番外·不甘 韦言希向来是不大看重女人的,总觉得女人除了哭哭啼啼就不会其他的事了,而她们哭哭啼啼的又实在是让人厌烦,瞧见了她们就让人头疼。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宋家这对姐妹就是这个例外中的典型,这两姐妹都跟世上任何一个女孩子不同,指望她们哭哭啼啼?只怕她们能叫你这一世都笑不出来,他朝宋楚宁答应了一声,立即勒住了缰绳,吩咐车队换路走。 宋楚宁说得对,通州他们是极熟悉的,韩止在通州开设有许多黑赌场,通州这大大小小的路径,他们都踩的不知道有多熟了,现在宋楚宁一吩咐下来,他立即就想到了一条路。 在路边挥着帽子扇风的憨厚汉子站起身来往旁边茶寮里走,放下帽子大声喊了句要茶,看着车队拐了弯不见了踪影,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打了个呼哨,朝伙计使了个眼色:“往东面走了,照着咱们踩点的地方来看,应该是走那条山路了。让马永福他们动手。” 马旺琨放下手里的茶碗,看着伙计转进后头去了,自己抄起锄头,不紧不慢的缀在韦言希那队人后面。这还是宋楚宜头一次使唤他们做这么大的事,他们不敢有分毫的怠慢,接到吩咐之后,就连夜赶来通州,务求不惊动人的在通州租赁了一间民宅,深居简出,打扮成福建茶商,终于找到了章润所说的,韩止在通州的那间宅子,并且顺藤摸瓜的找到了宋楚宜或许感兴趣的人。 消息是由马永福送出去的,当听说韩止是要护送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出城的时候,宋楚宜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她要那个女孩子,包括护送她的人,通通都死。 当初从崔绍庭答应把他们分派给宋楚宜的时候,他们就料到这小姑娘不是普通的名门贵女了,可是料到归料到,头一件差事就是杀人,还是杀这么多人,他们还是有些没想到。 不过好在他们也是做山贼做惯了的,后来没做山贼了就去当了兵,就开始杀海盗,杀倭寇,杀人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不过的一件事了。 何况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事无巨细都考虑到了。 事实上这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复杂,能被宋楚宜郑而重之交代的事,他们还以为有多难办,可是那帮人厉害虽然也算厉害,可是却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借着已经擦黑了的天色,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人手的优势,他们很快就把人打的节节后退,一步一步把人逼向了悬崖。 宋楚宁在马车里被颠簸的厉害,几乎没有呕出来,好容易压制住了心里的恶心,一把掀开帘子,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借着微弱的光,她只能看见地上到处都涌动着暗红色的血。 不是山贼劫道,她面色阴沉,冷冷的拽住了马车上的帘子-----天子脚下,要是真的有山贼敢打劫这么大的车队,那通州知州恐怕也做到头了,从未在通州境内听说过有大批的贼匪出现过,那就是...... 她咬紧了唇,实在忍无可忍,阵阵怒意在心头翻滚,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贱人!” 这个贱人!这个从前从来不曾被自己放在眼里的贱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能料敌先机,处处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 从那次黄姚推她,她病了一场开始,所有的事就都变了。 李氏一步一步在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跟前失了宠,跟李氏关系向来不错的五夫人王氏也倒了霉被人不容,她更是在李氏被逼死之后避到了长沙,又从长沙不得已回了京城,差点被孙娘子毒死。 好容易假托韩止的力量假死,以为从此就能天高任鸟飞了,谁知道宋楚宜却又阴魂不散! 这个人!这个贱人! 宋楚宁紧紧咬住嘴唇,这一刻竟然奇异的没有丝毫害怕,除了满心的恨意和不甘,她此刻竟一点情绪也提不起来。 实在不能理解,宋楚宜究竟为什么能脱胎换骨,能从一个蠢货变成现在这样浑身上下充满心眼。 她觉得手指关节都因为被握的太紧而有些肿痛,可是此时此刻却根本顾不得这些,她还不想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她倒不是怕死,在梦里她都已经是过完了一生,经历过荣华富贵,也经历过跌宕起伏的人了,对于生死,她向来是看得开的。 她是不甘心在宋楚宜之前死。 宋楚宜还没死之前,她是万万舍不得死的。 外面哀嚎不断,她努力镇定住心神,镇定自若的朝着缩在角落里的小丫头笑了笑,轻声道:“我下去引开追兵,你往前逃吧。” 小丫头几乎已经被吓去了半条命,连话也说不出来,抱着肩膀抖得厉害。 宋楚宁耐住性子,唇边的梨涡越发的深越发的甜美:“他们要抓的是我,没必要牵连上无辜的人。这样,我先下去引开他们,你什么也别管,别发出声响来。” 没想到这个姑娘是这么好的人,小丫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舌头不大利索的结结巴巴的嗯了几声。 宋楚宁就借着夜色,借着韦言希等人在前面拼命抵挡,轻快的蹦下了马车,崎岖不平的路叫她一下子没站稳跪倒在了地上,膝盖碰见尖锐的小石子,疼的让她咬住了唇,她飞快的站起身来,拔下头上金簪,死命往马屁股上扎了下去。 马儿吃痛,疯了一般的朝韦言希等人的方向狂奔过去,一时掀翻踩踏了不少人。 宋楚宁忍住痛,头也不回的朝反方向狂奔而去。 她不能死,决计不能死,一定要离开这里,只要保住了性命,只要宋楚宜一击不中,她以后就还有机会,活着万事都还有转机,要是死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就如了宋楚宜的意。 马旺琨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把马三拉开了,眼看着宽阔结实的马车重重的撞了不少仆从,又直接朝前头狂奔,心里被这里头的小姑娘的勇气惊得一个寒颤,反应却极快,拽了马飞快的朝着马车追过去了。 这外头护送的人的性命要不要都在其次,重要的是里头的人,宋楚宜吩咐过,一定yao9里头的人的性命。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的马车上,只有一具犹自还有些热气的丫头的尸体-----之所以说她是丫头,是因为她穿着丫头的衣裳,梳着丫头的发髻,这丫头显然是被颠簸死的,额角磕在了马车上,头上脸上到处都是伤,他放下帘子,见惯了生死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气闷。 他心知这马车突然发狂绝不是偶然,否则上头怎么就少了那位宋家小姐? 这分明是那宋家小姐故意要借着这马车引开他们的视线。 倒是也真的是够狠,明明一辆空马车也是能骗人的,可是为了逼真能骗到人,她根本不顾人的生死,把丫头留在了车上,引得他们一路追过来...... 振奋新机手腕,跟将军那个外甥女恐怕也不相上下了,两个人偏偏又是死敌,互相又都有杀母之仇,难怪宋楚宜要下这样的死命令,非得要宋楚宁的性命不可。 一念至此,他飞快的阖上了帘子,努力忽略了心里那股淡淡的不舒服,这个宋楚宁这么狠毒,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他转身飞奔回原来的地方,马永福他们已经把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韦言希那帮人原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他清点了人数发现能对的上,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把马车的事说了:“不能叫那个人跑了,六小姐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她一定要宋楚宁的性命......到处去找,她一个女孩子,咱们外头又都已经布置好了人,严防有人走脱,她跑不了多远的,我们快些去找,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人找着!” 天亮了之后,有行人经过,就很是不妙了。 众人答应了,分散开来,一点一点的去找,好在前几天才下过雨,走过就能留下引子,他们找到下半夜,终于发现了些端倪。 宋楚宁窝在一堆野草丛里,手里还握着那根带着血的金簪,身上又冷又饿疲惫不堪,可是却还是不敢闭上眼睛。 直到万籁俱静,四处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动静,才略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想活动活动身子-----蹲坐的太久,她的腿都麻了。 谁知道才从草丛里出来走了几步,就发现到处都是火把。 这群人居然这么锲而不舍!宋楚宜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她急忙想缩进附近的草丛里去藏身,谁知道却已经被眼尖的人瞧见了,终于有些害怕,转身开始狂奔起来。 可是才跑没几步,她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摄住,有些不可置信的垂头看着自己胸前露出的箭矢,整个人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每章三千字,总共六千字,写好啦。明天应该还是最少四千字,会做到的,大家放心吧。另外,新书春闺密事求推荐票求收藏啊,各种求~~~看我可怜的小眼神,快成全我吧,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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