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向日葵的鸟》作者：南木子鱼 　　文案 　　五年前陆修远替齐溪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把他从黑漆漆的屋子里救了出来。 　　五年后齐溪帮陆修远穿上了那双舞鞋，重新把他推到了舞台中央。 　　也许暗恋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紧张，莫名其妙的心慌，他们所有心脏跳动的频率，都被自己喜欢的人牢牢控制着。然后怀揣着那份藏在心里的喜欢，一点点靠近，像是信徒缓缓走近属于自己的神明，无比虔诚。 　　齐溪说：“我要违背天性和世俗去爱你。” 　　可是陆修远不信。 　　忠犬阳光攻×自卑敏感美人受 　　齐溪攻x陆修远受 　　1作者对美术和舞蹈一窍不通，但是已经查阅过资料。若是专业上出现问题轻点喷。 　　2 年上 he 　　3 互相暗恋 　　4 受不会一直残疾！！！ 　　5穿插回忆 　　6文中出现的一切比赛都是架空的，现实不存在！ 　　7双视角。 第1章 　　有一种鸟生于高山之上，长于悬崖之边，它们生来就是翱翔在高空，同朝阳云层相伴。 　　可是有一天，巢穴里出现了一只格格不入的鸟，它不会飞。那只鸟生来就知道自己得与众不同。绝望、自卑、难过、无助所有的不好的情绪它都一一尝到了。它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一个个羽翼丰满，一个个远离了小小的巢穴，看着他们飞翔在风中。 　　它想：我为什么是一只鸟？ 　　直到有一天，它起了个大早，刚吃完母亲送来的食物，太阳还未升起，云层还未染红。它坐在小小的巢穴里，看着母亲俯冲而下，翅膀摆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它看呆了，它望着满是云层的悬崖，看着还未白日的天。突然，一个恐怖的想法冒了出来。那只鸟努力地抚平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兴奋地都在发抖。 　　我本就是鸟，如果到死未感受过飞翔，那何必来走这一遭。它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它动了动自己的脚，紧紧贴着粗糙的巢穴，它仰天长鸣一声，落下去的那一刻，旭日东升，云层攀上了光，光破开云，有了形状，它第一感受到了疾风，第一次感受到了云朵的味道，第一次感受到了飞速的快感，它在落地的那瞬间，没有感到疼痛，云层抱住了它，它极其缓慢地仰了仰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长出了翅膀。 　　你好，我是一只不会飞的鸟 　　齐溪的笔在最后一个字上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他小心翼翼地把这张贺卡塞进一个黑色的盒子里，捏了捏自己酸疼的手指，外面的春风吹开了其中一扇窗，掀开了纱帘，带着淡淡的树叶味吹乱了他放在桌子上的画纸，一下子那些画纸飞扬起来，像是飘扬在空着的羽毛，纷纷落在各个角落，落在被窗割断的光上，齐溪站起身子，把画纸一张张捡起来。 　　画纸上重复的画着一个人，只是姿势不同，地点不同，奇怪的是，有些画得很好，有些画得很难看，有些画得一般般。唯独配色上从始至终都是好看的。 　　齐溪整理好画纸，仔仔细细地把那叠白纸按照顺序放在一个木盒里，他眼神落在画纸上的那个人时，一下子变得无限温柔，眼尾变成一个弯弯的角度，一看就是在笑。他盖上木盒，看向窗外，他的窗前有一棵巨大的树，此时此刻已经茂盛，有深有浅，攀在枝头，有鸟儿在这里筑了巢，它们困倦的缩在一起，靠着彼此，他一看到鸟就想到了陆修远… 　　陆修远…… 　　陆修远…… 　　思绪不知不觉倒转，停在落满雪的那天……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他，见到了他喜欢了整整五年的陆修远。 　　打听到陆修远的住所时，他有忐忑，有兴奋，有激动，有期许，有害怕，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变态，一个痴汉。他不满足于只在网络上和陆修远谈天说地。 　　他站在门前伸出手指，却始终不敢按下门铃……他突然记起，自己是怎么认出他的。 　　* 　　所有一切的改变始于去年他画的那幅《钢琴家的手》。刚开始陆修远来问他这幅画的价格时，他没有认出来他，因为齐溪不可能把陆修远和钢琴联系在一起，当然这幅画齐溪也没有卖给他。 　　而陆修远总是隔三差五地来问一问，永远都是那几个字。这幅画现在卖吗？也正是因为这幅画，齐溪慢慢注意到了这个每次他一发表作品，就第一时间给他点赞转发的人。 　　直到有一次，齐溪破天荒的点开了他的微博。微博很干净，列表关注里只关注了他一个人，所有的微博内容都是齐溪的画。他一直划到了底，才停下。在这最后一栏中静静地躺着一张汉服的照片，它被挂在了一个衣架上，孤零零地放在白墙上，没有任何配字。但是就是因为这件衣服，齐溪认出了他。 　　因为那是齐溪第一次在电视上见到陆修远时，他穿着的一件衣服，一件被人剪破的衣服。他还清楚地记得，陆修远望向摄像机时，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睛，像是燃烧着的火，平静而又炙热，如同日初印象中的那个太阳。透过冰冷的屏幕，渗透到了齐溪的心中。 　　他说：“你可以拆了我的舞台，毁了我身上的衣衫，但是父亲，你夺不走我的梦想。” 　　十八岁的齐溪初见陆修远，是隔着屏幕的。 而陆修远却在齐溪十九岁那年突然消失，消失在了舞台上，消失在屏幕里，没有任何消息，仿佛不曾存在过这个人。而齐溪的画永远只能止步于陆修远最后比赛时，站在台上的微笑。 　　* 　　一切回忆在他按下那个门铃时戛然而止，他的手指都是颤抖的，那门铃声像是在安静的夜里突然扯出来的，没由地让他一惊，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居然出了汗。 　　等待是件煎熬的事情，他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会是陆修远来开门吗？开门后我该说些什么？他会认出我吗？不对，他肯定认不出我，毕竟我和他仅限于网聊？思绪飞扬在脑中，未有半刻停歇。 　　就在此时门开了，齐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门缓慢地打开，可站在门内的不是陆修远，而是一个年过五十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老人。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齐溪，才开口：“你是？” 　　齐溪慌乱地从包里东翻西翻，翻出一叠证件，递了上去：“我是来应聘的。”那老人没有接，而是扶了扶眼镜：“进来吧。” 　　齐溪把证件又重新放到了自己的包里，跟了进去，走了一段很短的路。并没有进别墅，而是拐了一个弯去了另一侧。一路上他没有闲情去观察这个院落的模样，他紧张得不行，他知道下一个见到的一定是陆修远。 　　那老人停了下来，齐溪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眸，视线跃过老人的身体，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罩着一件厚厚的外套，膝盖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手上捧着一本淡绿色封面的书，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其中一页，却迟迟未翻。 　　“少爷，面试的人。” 　　陆修远的眼皮动了动，但是依旧看着自己手中书：“说过了，别这么叫我。”然后手指一动，“刷啦”一声翻了一页。 　　齐溪的心脏都快跳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修远，他和电视上一样好看，白皙的皮肤染着冬日暖阳的光，长长的睫毛留下细碎的影子，让他想到了齐白石画的那只墨蝶。鼻梁线流畅而又柔和，微微闭着的唇有着不同其他男人的红润。 　　老人看了一眼齐溪，轻咳了一下。齐溪一下子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了一叠东西，递给了老人，这一次他接下了。 　　陆修远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老人手中资料，也许连名字都没瞧仔细便冷冷地说道：“走吧，不喜欢。” 　　齐溪心中一紧，茫然地看向他，四目相对，他愣住了，他望着那双眼睛，那双本该盛着日出的眼睛，居然……看不到太阳了。眼前之人陌生的不像是站在舞台上的陆修远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齐溪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他要留下，他也必须留下。 　　老人点了点头，抬了抬手示意让他可以走了。齐溪没有动，盯着陆修远。 　　老人见他没动，上前去拉扯着他，结果没想到这人居然反抗了，甩开了他的手。 　　“我需要这份工作。”齐溪说道，当然这是假的，他不可能说出真正的理由，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没有这个立场，也没有这个身份。他只是想离他近点。 　　拉扯之间，打开的包中撒下了几张白纸，飘飘荡荡落在了陆修远的脚边。两人还在僵持，齐溪像个没有教养的流氓，死活就是不挪动脚。 　　“等一下。”陆修远清冷的声音响起。他的视线落在齐溪身上了，没有过多的温度，凉凉地落在他肩头，“你会画画。”是肯定的语气。 　　齐溪一愣，他认出来了？随后视线瞟到了陆修远脚边的画纸，才松了一口气：“嗯。” 　　“就他吧。”他合上了书，发出了“啪”的一声，像是木锤在齐溪心中重重的落下，定了他的心。 　　老人没再说什么，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知道，照顾他。”齐溪说得认真，说话的时候眼睛又忍不住朝陆修远看去，正好对上他扫过来的视线，一下子再次四目相对，齐溪甚至看清了他瞳孔的颜色，比电视上还要淡一点。 　　老人语塞，也不知从何地拿出了一本册子，正想递给他。 　　就听见陆修远不冷不淡地说：“不用看这个，你可以走了。” 　　老人站在原地，不放心地看了陆修远一眼。 　　“走。”语调起伏不大，却能听得出语气中的疏远 　　老人动了动脚，最终还是走了。 　　一瞬间后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南方的冬天带着湿冷，不常下雪，而今年破天荒的下了一场大雪，就因为这一场破天荒，齐溪把这一场初见记了整整一生。好在今日阳光还是暖的，照在洁白的雪上，没有给齐溪带来化雪的冷，换句话说，他见到陆修远的那一刻，他就全身都是热腾腾的，明明眼前的这个人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却意外地让齐溪感觉温暖，他想靠近他。 　　“推过来。”陆修远指了指近处的一个地方，齐溪看了过去，当视线落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心猛然一阵收缩，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心脏用力地捏了一下。 　　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树下，静静地放着一把轮椅，因为在角落，照不到光，它就这样静静地放在那里，全身阴阴暗暗的。 　　* 　　“我给你画的画你喜欢吗？” 　　“嗯。” 　　“可惜你不告诉我地址，不然我可以给你寄过去。” 　　对方没有回复，等了很久，齐溪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最近你还跳舞吗？” 　　齐溪盯着聊天框，盯到眼前都开始模糊了，才看到陆修远回了过来。 　　“我不能跳了。” 　　* 　　“咚咚”是手指敲击书本的声音，齐溪回过神来，看着微微皱着眉的陆修远。陆修远很白，感觉他整个人的颜色都是淡淡的，头发淡淡的，眉毛也是淡淡的，以至于哪怕这般皱着眉也没有丝毫不友好的感觉。 　　很快齐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笑了笑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弯下了腰，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陆修远说的“推过来”来三个字，所以当他把陆修远抱起来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不对，直到陆修远冷漠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他才发现了不对劲。 　　“你做什么。” 　　“抱……抱你过去。”齐溪就僵在了原地，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 　　“你还要抱多久。”怀里的人已经明显不耐烦了，齐溪慌忙地向那棵树走了过去，陆修远太轻了，又特别瘦，仿佛只要齐溪一用力就可以把他捏碎了。他小心地把他放在轮椅上。 　　“回屋里。”陆修远说道。 　　齐溪乖乖地推着轮椅，走在松软的雪地上，上面留下一串脚印以及两条长长的线。他低着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陆修远，脑海中刷地闪那几个字。 　　他不能跳了。 　　不是不想跳了，而是不能跳了。 第2章 　　其实齐溪在应聘的时候就知道了，知道陆修远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知道他很多生活上的事，那个老人都告诉过他，他也知道陆修远脚受伤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受伤。 　　进家的时候，陆修远让齐溪输了指纹。 　　“大门的密码是2564。”说完这些陆修远自己转着轮椅来到了餐桌旁。 　　屋子很大，却一眼可以看完，摆着的东西很少，至少一楼是这样的，抬眼望去就是一大片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一间厨房和一个楼梯，客厅里也没有供客人坐着的沙发，只有书柜和饮水机， 　　陆修远：“愣着干嘛？该做饭了。冰箱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吧。”他的语气很平静，眼睛依旧看着手里的书，仿佛刚刚是在自言自语。 　　齐溪换了鞋，“哒哒哒”地走到了厨房。打开冰箱，食材很少不过也够吃。做饭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外看，陆修远始终如一地保持着一个姿势，要不是他不停翻书的动作，齐溪都要怀疑那是个精致的娃娃。 　　房子太安静了，安静地让齐溪有些难过和不自在。 　　“你一直一个人？”齐溪忍不住开口道。 　　陆修远淡淡地嗯了一下。 　　“那你吃饭、刷牙、洗澡……” 　　“我只是不会走，不是瘫痪了。”陆修远的声音冷了几分。 　　齐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紧张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做饭什么的怎么办。” 　　“之前陈叔会过来。” 　　陈叔？应该就是那个老人吧。 　　“那他现在？” 　　陆修远终于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齐溪，他虽然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是齐溪还是看出了，他想让他闭嘴。 　　齐溪乖乖地转身没在说话了。 　　过了好久，身后突然传来了陆修远的声音，他在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他身体不好，我让他休息了。” 　　齐溪立刻满血复活，点了点头，连带着端菜出来的身影都雀跃了不少。 　　餐桌上，陆修远吃得慢条斯理的，一看就是学过礼仪的小少爷。齐溪坐下的时候陆修远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齐溪没察觉有什么不妥，只是问道：“怎么了？” 　　陆修远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汤。齐溪话多，明明只有两个人，一个人还是个闷葫芦，一顿饭却吃得热热闹闹的，他甚至还特别殷勤地把鱼肉挑了刺递给了陆修远。 　　“以后我叫你什么？陆修远？修远？远远？” 　　陆修远已经吃完了，拿着纸巾擦了擦嘴，抬眸对上撑着桌子朝他靠过来的齐溪，齐溪的眼睛很黑，像是夜晚的天，说话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弯着眼，又像是天上的月牙。 　　陆修远看了他一会，捏着轮子，往后转过了一圈，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齐溪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不开心，乐呵呵地整理着桌上的盘子。 　　“要不，叫你小少爷吧！小少爷，小少爷，好听！” 　　陆修远捏着轮椅，给出了一个很明确的回答：“不行。” 　　“啊？为什么，小少爷……我觉得挺好的。” 　　齐溪左手里拿着盘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修远，陆修远被他盯着有点别扭，别过了头，默默地滚着轮椅上了电梯。然后齐溪就看着他脸色怪异地消失在了电梯里。 　　齐溪一个人在一楼站了好久，盘子都要被他捏碎了，他才转身把桌上的残羹给收拾干净了，水流声在暗下去的房间里响着，齐溪把盘子一个一个洗干净，把手擦干，盯着放在一边的黑色手套看了一会，缓缓地戴在了右手上。 　　* 　　“我找到工作了！”齐溪给陆修远发了一条信息。 　　陆修远破天荒地秒回了。 　　“恭喜。” 　　“就是雇主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过了几秒，信息弹了出来。 　　“他不好吗？” 　　齐溪依在墙上，看着那几个字，愣了良久。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了他打字的声音。 　　“挺好的，长得也好看，就是性子好冷，看起来不太开心，和你有点像。”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齐溪等了几分钟也没见回应，就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 　　陆修远，变了好多，那一年的朝气和热情在他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那个站在舞台上，目光炯炯的少年不见了。 　　现在的他，像是泡在冬日的寒水里，像是模糊在清晨的雾中，虚无缥缈地仿佛要跟着风消散了似的。他的眼睛不再滚烫炙热，看向别人的时候不再让人灵魂一颤了，那双眼睛颜色太淡了，淡到像是加满白色和水的浅灰蓝，湿漉漉的被人画在了眼里。 　　齐溪莫名有些气短，他不知道这几年陆修远经历了什么，但从他那句，“我不能跳了”可以看出，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会在名声大噪的时候，被互联网那么发达的世界里消除得干干净净。 　　意气风发的十六岁，刚刚拿了奖，刚刚在媒体前说出那样的话。一下子都化为了水中月，以前的那一幕幕，如今在陆修远的眼里是何等讽刺。他不是被迫被遗忘，被迫消失在舞台上。他是自愿的，自愿被这个他曾经热爱的舞台遗忘。 　　齐溪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阵铃声打破了寂静，他吓了一大跳，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是陈叔 　　“你出来一下，我在门口。” 　　齐溪连忙走了出去，出了大门，看到陈叔站在一辆黑车边，疑惑地上前，还没开口，他就递给了齐溪一本册子。 　　“既然少爷觉得你不错，请你把这个册子看完，手机上和你说的只是表面，这册子里才是重点，务必一条一条看完。” 　　齐溪看着自己手中的册子，等再抬头时，陈叔已经回到车上了，也没在交代什么，就走了。汽车压过积雪，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黑黑的轮胎印子。 　　回到房子里，齐溪就正襟危坐地看着放在桌上的册子，仿佛眼前的册子不是普通的白纸，而是异常珍贵的古卷。 　　齐溪缓缓打开第一页。 　　一：请勿去三楼 　　二：请勿强行带他出门 　　三：切勿提起关于任何与腿有关的事比如：踢足球、散步…… 　　四：请在每天早上八点准备好早餐，十二点准备好午餐，六点准备好晚餐 　　五：切记不要在他没有允许的情况下进他的房间。 　　六：请准时七点给他按摩双腿（这条与第五条无关） 　　七：…… 　　齐溪一条一条看，册子上写的异常郑重，其实里面写的内容也不过三十条，短短几分钟就可以看完，况且对于陆修远的事，齐溪可以第一时间牢记在心。 　　等看完，看了看时间，离七点还差个几分钟，便去厨房给他温了一杯牛奶。 　　等走到楼上，本来还想问问陈叔，陆修远的房间在哪里，可上楼才意识到，根本不用问，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那么门缝里有微弱灯光的，就是他的房间。 　　齐溪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口，敲了敲门：“小少爷，我可以进来吗？” 　　陆修远已经上床了，拿着手机在看东西，结果刚翻了没几页，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便听到齐溪带着笑意地说道：“小少爷，我可以进来吗？” 　　陆修远滑手机的手指一顿，齐溪的嗓音很干净，所以话里的笑意也特别明显，他甚至可以想到门外这个人的眼睛一定又是弯弯的，说话的时候嘴角肯定微微上扬着。 　　“小少爷”这三个字轻轻地挠了一下陆修远的耳朵，莫名其妙感觉有些烫。 　　他清了清嗓子：“嗯。” 　　作者有话说： 　　这里说一下，对方都以为自己没掉马。 第3章 　　齐溪推门进去，门外虽然光线看起来有些暗推进去倒是挺亮的。陆修远坐在床上，看了过来。 　　“喝杯牛奶。”齐溪把牛奶递了过去。陆修远伸手握住了水杯，指尖不小心蹭到了齐溪，齐溪心中一跳，把手默不作声地往后移了移。 　　陆修远没有察觉到什么，喝了几口就把牛奶放在了床头。 　　“你的手有点冷。”齐溪说道。 　　陆修远掀开被子很慢很慢地翻了一个身，：“一直都是这样的。”陆修远说道。他趴在床上，声音有些闷。 　　齐溪蹲下身子轻轻地把手放了上去。太瘦了，这是他碰到腿的第一个反应，陆修远的腿细得过分，是那种不健康的细，没有多余的赘肉，哪怕不用力捏都能感受到藏在皮肉里的骨头。 　　齐溪隔着裤子，认认真真地按摩，从大腿一路向下，要有多轻就有多轻。 　　“你可以用力点。” 　　“你能感觉到？” 　　“你说呢？”语气多少带着点嘲讽，“反正我感觉不到，所以你可以用力点。” 　　齐溪心里骂了自己成千上万遍，自己什么时候嘴变得那么笨了。手上的力道倒是真的听话的用力了不少，这不用力还好，一用力更加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两条腿诡异般的瘦，每按一下就好比捏在骨头上。 　　齐溪心里传来紧巴巴的感觉，闷，很闷。 　　他不太开心地抬起陆修远的小腿，开始给他做腿部运动。穿在陆修远身上的裤腿，由于这个动作滑了上去，这让齐溪完全看清了他腿的模样。 　　腿保养得好，又有人定时给它按摩、运动，倒是没有肌肉萎缩，就是不像一个成年男人的腿，太细了，正常小姑娘的腿也没他这般细，如果这两条腿下地走路，会不会难以承受他上半身的重量。 　　齐溪把陆修远的小腿放下又抬起，放下又抬起，很尽心尽力地摆动着。两条腿轮着来了好几次。他才拍了拍陆修远的肩膀让他转个身。 　　陆修远撑起身子，正打算翻过来时，齐溪突然伸手扶住了他。明明是个关心的动作，却让陆修远感受到了羞辱。齐溪碰到他手臂的触觉让他浑身难受，他几乎立刻拍开了他的手，声音没有控制好音量，像是急于表达什么。 　　“别碰我！” 　　齐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垂在身侧的手上还有被拍红的痕迹，他看着陆修远咬着嘴唇，艰难地把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翻了过来。等所有的动作都做完，他的额头上已经挂上了汗珠。齐溪忽而明白，陆修远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他仅剩下来了的倔强和不妥协了。 　　一想到这点，齐溪就有点生气自己的神经大条，有些慌乱地说道：“你别生气，我不碰你了，我不碰你。” 　　陆修远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自己过于激动了，他不自觉地拽紧了身下的床单：“以后这种事我自己可以的。” 　　齐溪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继续自己的工作。 　　两个人都没说话。 　　许是气氛有些诡异，陆修远盯着齐溪看了一会儿，觉得是自己不占理，过了数秒后开口说道：“你是左撇子？” 　　齐溪捏了捏他的大腿：“是啊，从小就是。”语气上倒是没听出什么生气的感觉，陆修远放心了下来继续说道：“你为什么只在右手上带着皮手套？” 　　齐溪没有立刻回答，等他换一只腿捏的时候才说话：“小时候调皮，打翻了热水壶烫到了，上面有疤，就拿手套遮一下。” 　　陆修远抿了抿嘴没在说话了。房间一下子又安了一下来，只剩下齐溪拍打腿的声音。 　　陆修远的目光开始落在自己的腿上，他看着自己的腿被捏在齐溪的手里，像个没灵魂的东西随意被人摆弄着，过了那么久他应该麻木了，应该无所谓了，为什么今天，偏偏是今天，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胸口有点堵呢。 　　“等会儿我再帮你把牛奶……”齐溪边说边抬起了头看向陆修远，话到嘴边却卡住了，陆修远还来不及把眼里的情绪藏起来。 　　“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齐溪问得小心翼翼，声音明显的低了几分。 　　陆修远闭了一下眼睛，重新睁开来的时候又恢复如初，他缓缓打了一个哈切，面不改色地说道：“有点困了。” 　　齐溪看了一下时间也已经八点半了，不知不觉居然按摩了一个多小时：“那你先休息，我明早过来给你做早饭。” 　　陆修远把被子往身上拢了拢嗯一声。 　　齐溪出门的时候雪又开始下起来，月亮很高，路灯很亮，衬着白雪皑皑的地面一片都是亮堂堂的。齐溪没有骑上他的车，围着围巾，推着车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雪子一点点落下来，融进了黑色的线织围巾中，没过一会凉意就透了进来。 　　这条回学校的路，他每走一步就消化一分今天所发生的事。 　　陆修远到底是自己喜欢了五年的人。他不可能再看到那样的他后，无动于衷。心中不难过是假的，不心疼也是假的。 　　五年前他满身是光的出现在耀眼的舞台上，五年后平静无波地坐在轮椅上。 　　反差太大了，他都受不了，何况是陆修远。他能确信刚才他那一瞬的眼红，不是困了而是难过。 　　齐溪握紧了车手把。 　　五年前你把我从黑漆漆的屋子里拽了出来。五年后我也要把你重新送回到舞台上。他眼里的陆修远不该困在轮椅上，他应该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鸟。 　　到学校已经快九点半了，离门禁时间还早，齐溪一个人站在宿舍楼下抽了一根烟才上去，身上烟味没有散，牢牢地粘在大衣上。 　　回到寝室，常宽和萧时正在激烈地打着游戏，从他们严肃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战况应该很焦灼。 　　“草！你倒是千蝶啊！”常宽用力地砸了一下鼠标。 　　“千蝶，千蝶，你以为老子的千蝶没cd的吗，你脸扛风车，十个千蝶都他妈救不了你！”萧时立刻反驳道，键盘被按地“啪啪”作响。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摘了耳机，才知道齐溪已经回来了。 　　萧时：“打工回来了？” 　　齐溪把书包扔在了桌子上：“是啊。” 　　常宽拱了拱鼻子问道：“你抽烟了？” 　　齐溪点了点头，空调温度打得有点高，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就开始热了。 　　“咋的？见白月光见的都抽烟了？不顺利？” 　　齐溪脱掉外套，把它随意地挂在椅背上：“挺顺利的。”靠在了床边，丢了一颗糖到嘴里，嘴里烟味被淡化了很多，“之前我只能在屏幕里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他。” 　　齐溪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听得认真的两个人：“见到真人，我只有一个想法，他怎么可以那么好看，怎么就可以每一点都长在我喜欢的点上。” 　　齐溪一口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无比认真地说道。 第4章 　　“可惜了，可惜了。”常宽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今天还有学妹问我，你的联系方式。可她喜欢的人居然是个弯的。” 　　齐溪漫不经心地坐下，左手拿起桌上的铅笔，灵活地转了一圈：“你没给吧。” 　　“我给了。”常宽说道。 　　铅笔掉在了桌上。 　　“我给了自己的。”随后补充道。 　　“你真贱。”一边的萧时拿着一个脸盆朝着卫生间走去。 　　常宽往齐溪的方向靠了靠，瞅了一眼已经关上门的卫生间问道：“真的很贱吗？” 　　齐溪低着头还在排线，手稳得不行，然后常宽就看到齐溪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靠！怎么这样，还有你这种技术还排什么线啊，多浪费时间啊，老师留的作业画了吗？看你都在排线，我有点慌张，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常宽闭了闭眼，无比痛苦且用力地靠向椅背，齐溪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椅子朝后倒去，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常宽重重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齐溪没忍住笑出了声，转向他翘着中国式的二郎腿：“首先，排线是基础，无论你技术多好，多排排线总没错的。咋的，看不起排线？别忘了我们都是从排线开始的。” 　　常宽揉着自己的屁股，面目纠在了一起：“行行行，你都有理，这次主题是没有主题，你动过笔没有？” 　　齐溪回过身，笔尖在纸上画出一条条密集的线，有重排、轻排、反正各种不同的，没有色阶变化，距离均匀反正怎么看都是漂亮的线：“最近下雪。”他的笔在纸上停顿了一下，刚好在线尾留下了重重的一点，这让齐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把笔轻放在桌上，“我想画雪。” 　　对于其他人来说总觉得色彩多的画，画起来才难，因为要调太多种颜色，但是对于齐溪来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色彩单调的才难，比如你要画关于不锈钢话题的，对于美术生来说真的是地狱级别，因为调色不光要小心，整个画面呈现的颜色又很单调，明暗要有，立体感也要有，光泽度，硬度都要有。 　　常宽听到齐溪要画雪的时候，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之前我联考的时候，色彩的主题就是风景，还是雪。”很显然长宽也和齐溪一样觉得颜色单调的画会比较难。 　　齐溪伸了伸懒腰：“你别装了，能考进这所学校的，还会怕这个？” 　　常宽摆了摆手：“我擅长的是素描，色彩也就一般般，画是会画，但是会尽量避免。” 　　这时萧时擦着头出来了，外面只穿了一件浴袍，暖气开得足，没感觉到冷。常宽就这么瞟了一眼，就坐不住了：“你小子什么时候锻炼的，这腹肌哪来的！你想给谁看！背着我去找姑娘了！” 　　萧时不动声色地把浴袍拢了拢：“我给自己看，什么小姑娘，你脑子在想什么？” 　　两个人又开始斗嘴了。 　　齐溪摇了摇头说：“我先去洗澡了，你们继续说。” 　　* 　　第二天齐溪六点就醒了，在大学这已经是奇迹了，所以当他闹钟响的时候，很不幸的接受了常宽的辱骂。 　　齐溪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赶快把手机闹钟给关了：“抱歉，下次我会调震动的，我忘记了。” 　　常宽骂完以后又立刻回到了梦里，嘟囔了几句睡了过去。他睡相不好，被子已经被踢到了一边，露这个肚子和大腿。 　　宿舍很安静，只有齐溪鞋子“刷刷”的声音，所以当萧时幽幽地探出头喊他名字时，把他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吓死我了。”齐溪用着气声说着话。 　　“你帮他把被子盖一下。” 　　齐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走到常宽床边，把被子给他盖了上去。 　　这个时间点人很少，因为是冬天，整个学校看起来雾蒙蒙的，吸进去的气都带着湿黏感，路上走了没多久，身上就开始泛潮了，齐溪捏了捏自己有些湿漉漉的外套，指尖透进了一点点的凉意。 　　他匆匆去了食堂，路上碰到几个晨跑的人，齐溪都不认识，奇怪的是他们都认识他，很有礼貌地叫了他一声学长，齐溪也打了声招呼。到了食堂随便吃了点。应付了事了。 　　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他还要去一趟超市，昨天看那冰箱也没剩多少了，要添置点东西。 　　这一次齐溪是骑着车去的，他蹬得很快，屁股没有坐在皮垫上，弓这个身子，风哗啦啦地吹着，把他的头发吹得向后飘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围巾被风吹得从脖颈上掉了下来，齐溪没停下，就让它挂在脖子上，没有围巾挡着，胸口露出了一大片，脖子被吹得通红，耳朵和鼻尖也是。 　　等到了超市他才发现，太早了根本没有开门。然后，后知后觉的冷得打了个喷嚏，一遇到和陆修远有关的事，哪怕只是买菜这一件小事，他都会乱了方寸，不带脑子。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骂了一声傻逼。 　　在骂自己。 　　齐溪只好调转车头向菜市场骑去，这一次他狠狠地给围巾打了个结。 　　菜市场倒是很早开了门，齐溪是第一个去买菜的，摆摊的阿婆阿公，很少见一个年轻人那么早来买菜，都很热情，总会在齐溪付钱之后，塞一点零碎的东西，东西不多，只是几个西红柿或者几株白菜。 　　这让齐溪下定决心，以后买菜只来这，菜市场逛了二十来分钟，齐溪大袋小袋地骑上了车，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温度，出来时却温暖了几分。 　　齐溪坐在车上搓了搓手，皮质的手套发出了一点声响，他只是看了一眼右手，就重新搭上车头，往陆修远的家骑去。 　　到的时候八点还差十分，紧赶慢赶没有迟到。进屋子的时候，冷暖交替，齐溪打了个寒颤，脱了鞋，脱了外套，直径来到了厨房，把刚买来的东西都塞了进去，原本几乎空荡荡的冰箱，一下子塞得满满的，这让齐溪情不自禁笑了笑，很满意自己的成果。 　　册子上写着，陆修远早餐不喜欢吃太油腻的东西，齐溪就做了一碗青菜粥，怕他不喜欢吃又做了三明治，然后牛奶打算等他醒了再热。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八点半了，齐溪竖起耳朵听了听，只有外面的风呼呼地吹着，没有别的动静。他在叫与不叫之间纠结了一会儿，一直纠结到八点半，最后还是决定去喊陆修远醒来。 　　也不是想看他，就是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齐溪这样想着。 　　走过冰箱时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冰箱通体是黑色的上面是一层玻璃，可以模糊地映出自己的影子，他定住了，然后缓缓退后了几步，看着冰箱里倒映出来的影子。 　　头发很乱，被风吹的没有了形，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太黑了，看不清。 　　齐溪倒吸了一口冷气，真丑！ 　　他不可以顶着这样的头发去见自己的心上人，伸出手照着冰箱一通乱抓，可怎么抓都有些乱，外面呆着的时间有点长，头发被外面的湿气压得有些软，齐溪没法子只好把头发全部拢到了脑后，来个大背头。但是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背头，因为还有些不乖的碎发，晃悠悠地垂在脑门前。 　　齐溪最后妥协了，也不管了，因为在这么纠结下去，早饭真的要凉了。 　　等他走到陆修远的房门前，莫名开始紧张，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门后是什么了不得东西，他连敲门都忘记了，缓缓地打开了门…… 　　也许暗恋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紧张，莫名其妙的心慌，他们所有心脏跳动的频率，都被自己喜欢的人牢牢控制着。然后怀揣着那份藏在心里的喜欢，一点点靠近，像是信徒缓缓走近属于自己的神明，无比虔诚。 第5章 　　门缓缓被打开，开门声很小，几乎听不到，齐溪像是突然闯入圣地的凡人，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望着里面。 　　此时天边已经亮了，陆修远的房间没有拉窗帘，窗户外面流动得光晃晃荡荡地铺在了地板上，金灿灿的一片，从窗角慢慢延伸到了床上。 　　陆修远还没有醒来。 　　齐溪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端，有点不太真切。陆修远闭着眼睛，淡色的眉毛被光照得浓了一点，落在脸上让他显得没那么苍白，身上那股子淡淡的味道也轻了不少。 　　齐溪只是看了几秒，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小少爷，该起床了。” 　　床上的人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小少爷。”他俯低身姿，伸手推了推，声音是他都察觉不到的温柔，“起床了。” 　　陆修远的眼皮动了动，这才不情不愿地缓缓睁开眼，睫毛有些抖。可能刚醒过来，什么都是不清醒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呆。 　　齐溪和他四目相对。 　　还有些……可爱。 　　这个姿势保持了几秒，不是齐溪不动，是真的紧张，忘记了反应。尤其是望进那双没有防备的眼睛时，一下子陷进去了，像是停留在漩涡外围，控制不住被吸引着。 　　最先反应的还是陆修远，等他从混沌的睡意中清醒后，眼里立刻覆盖上了一层道不明的东西。 　　在齐溪眼里，这变化很快，漩涡瞬间消失，他重新跌入了自己体内。 　　“把轮椅推过来。”陆修远刚睡醒，嗓音有点低，幽幽地钻进了齐溪耳里。 　　齐溪垂了垂眼眸，直起身子把不远处的轮椅移到了床边。 　　“你先下去吧。” 　　陆修远扶着把手，很显然他并不想让齐溪看到自己是如何爬上去的。 　　说明白点，陆修远还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每次爬上床后，就把轮椅推得远远的，他并不想睡醒第一眼看到的东西是它。 　　齐溪站在电梯门口等着他下来，过了没多久，红色的数字就从二跳到了一，然后“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陆修远滚着轮椅出来了，撞上齐溪带笑的脸，呆了一下，没想到他就在门口等着。 　　还没等他开口，齐溪就主动上来，推着他往客厅走，其实陆修远想说，他自己可以，可看着眼前人笑嘻嘻的样子，最终什么都没说。 　　吃完饭陆修远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一边看着书，也不玩手机，齐溪没有回学校，就坐在他边上，拿出自己包里的画纸认真地画起速写来。 　　可能偶尔感受到了齐溪有些过于滚烫的目光，或者说笔在纸上的“刷刷”声太响了，陆修远有点不太自在。 　　他抬了抬眼，刚好对上齐溪望过来的眼神，陆修远看了看齐溪，又看了看他捧在手里的小画板，皱了皱眉：“你在画我？” 　　齐溪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陆修远捏着纸页的指尖用力了几分，上面留下了淡淡的掐痕，随后他垂下头，头发微微落下一点阴影，抿了抿唇：“我有什么好画的。” 　　一个残废，有什么好画的。 　　齐溪笔没停，依旧流畅地动着，线条干净利落，偶尔用手抹一抹：“因为你好看啊。”他说道。 　　陆修远的手就松了几分，下一秒纸张就随着他苍白的指尖，翻过去了一页。 　　视线停留在第一句话上。 　　Some unseen fingers,like an idle breeze,are playing upon my heart the music of the ripples.注释1 　　陆修远有几秒的分神，随后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然后把书慢慢地合上了。 　　“你没课吗？” 　　齐溪一笔落下笑得开心，举起来手里的画，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是不是很好看。” 　　陆修远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立刻收回了视线，滚着自己的轮椅挪到了饮水机的旁边，接了一杯水，喝了几口：“还行。” 　　齐溪不以为然端着画看了看，自夸道：“这哪是还行，线条流畅利落，纸面干净整洁，衣服的褶皱恰到好处，模特也好看，明明就是好看。” 　　陆修远把杯子里的水全喝光了，喉咙咽了咽：“该去晒太阳。” 　　齐溪看了一下时间，还没到晒太阳的时候，看了看外面阳光也不是很充足，还下着小小的雪。 　　“外面还在下雪呢。”齐溪把自己的东西塞到了书包里，“吃完中饭吧，中午暖和点。” 　　陆修远看着画板的一脚消失在黑色的包里，连同纸边那个小小的向日葵一起。 　　拉链被拉上了。 　　齐溪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陆修远回过神：“都可以。” 　　“那我到时候看着做。” 　　陆修远点了点头。 　　齐溪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开始玩起了手机。 　　紧接着，陆修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浑身一震，虚心地看向齐溪，好在他没注意。 　　* 　　齐溪：“在干嘛？” 　　陆修远转了一个身，背对着他：“没干嘛。” 　　齐溪：“今天我和小少爷，说了好几句话！” 　　陆修远：“你看起来很开心。” 　　齐溪：“是！” 　　陆修远盯了一会那个“是”字。犹豫了一下，手指停在屏幕上，接着啪啪啪打下几个字。 　　为什么？ 　　打完之后，陆修远又犹豫了，指尖停留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最后还是把这几个字给删了。 　　陆修远：“嗯。” 　　齐溪：“我打算画一幅雪景。” 　　陆修远：“期待。” 　　齐溪：“我也很期待。” 　　* 　　陆修远没在回了，再回下去，怕又要说些不该说的，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怕对方说出让他开心又绝望的话。 　　早在那纸张飞到他脚边时，他就认出他了。那个向日葵，是齐溪每次画完画，都会习惯性地结尾。每一幅画里，无论是纸上的还是绘画板上的，总会在最末尾的角落边，画上那么一朵花。 　　要是没有那朵花，他也许就认不出齐溪了。 　　可偏偏，那纸一定要落在他身边，又偏偏那向日葵非要对准他，偏偏当时的心跳没过了理智，偏偏……他就……留下了他。 　　齐溪突然开口道：“小少爷你喜欢吃鸡蛋吗？” 　　陆修远拿手机的手动了一下，被齐溪吓得。 　　“不喜欢。” 　　齐溪：“那以后不做这个，刚好，我也对鸡蛋过敏。” 　　“你对鸡蛋过敏？” 　　“嗯，一出生就是，吃了会长大大小小的红块，严重点呼吸会困难，天性就对鸡蛋过敏。” 　　齐溪转到厨房，就开始忙起来。陆修远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忙这忙那，身上穿着的围裙和他高高的个子有点不太相称。 　　齐溪的背影没有太壮也没有太瘦，恰到好处。个子很高估摸着有一米八七，两条腿很长，要是跳舞的话，脚尖一定还可以甩出漂亮的弧度。 　　想到跳舞……陆修远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腿，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阳台，想起了裙子飘扬而起的弧度，想起了那场雨夜，想起了警笛声，想起了那块长长的白布。 　　等齐溪转过身，就看到陆修远愣愣地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脸色一片苍白。 　　“陆修远，你没事吧。”齐溪着急地跑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手，那一瞬的触碰让陆修远如梦初醒，空洞的眼神一下子对焦起来，凉凉地落在那只手上。 　　齐溪感受到了视线，松开了，面上焦急神色难以掩盖：“你没事吧？” 　　陆修远缓了缓：“没事。” 　　之后一顿饭吃得有些安静，齐溪说话，陆修远没再回应了，只是点点头。齐溪敏感的察觉到陆修远的情绪低落，不对，也不是低落，感觉他整个人更加冷了，更加阴郁了。像是画上那最重的阴影，卡在物体的边缘，浓重的落在角落。 　　本来齐溪是要请假的，但是常宽打来电话，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听语气很是着急。齐溪没办法只好往学校里赶，心里默想，最好真的是急事。 　　心里有事，去学校又急，地太滑，又摔了一跤，两只手的手心被藏在雪地里的石子割破了，他看着自己被扯破的皮夹手套，眼神暗了暗。 　　皮夹手套里的手比左手还要严重。 　　作者有话说：有些看不见的手指，如懒懒的微飔似的，正在我心上奏着潺湲的乐声。 第6章 　　回到学校，常宽已经在校门口等了。一看到齐溪，就匆忙跑了过来。 　　“你终于来了！” 　　“出什么事了？”自行车还没停下，齐溪就已经从上面垮下来了。 　　“不是下个月中，学校要办画展吗？” 　　“这个我知道，说重点。” 　　“重点是，有些画被人恶意涂抹了颜料，有几个学妹都急哭了。” 　　齐溪停了下来：“有几幅被毁了？” 　　常宽：“基本除了你的都被……” 　　齐溪皱了皱眉：“除了我的？” 　　“对！是不是很奇怪。” 　　“他们是不是怀疑我做的？” 　　常宽大惊，连忙摆手：“怎么可能，大家又不傻！” 　　“监控查了吗？老师通知了吗？这些画不是统一锁在一个教室里了吗？” 　　“查了，通知了。监控他妈的坏了！你说巧不巧！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展览时间了，这些画的草图已经都在学校微博上预告过了，所以不可能重新画，而且重新画肯定时间也不够。” 　　…… 　　齐溪和常宽来到了画室，里面已经围了很多人，有老师也有学生。有几个学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一双眼睛肿得厉害。 　　齐溪挤开人群，眼前的景象只要是热爱画画的人，都会心中一紧。贴在展览板上的作品上，被人或多或少地泼了墨或者被涂抹了几笔…… 　　唯独齐溪的，他那副《海》干干净净，完好无损地展现在那里。两种突兀的景象，没由来的让人觉得那幅《海》看起来格外诡异。 　　“重新画来不及……改画，这样的画……还怎么改？怎么……怎么办。”旁边的女生一边哭一边说，嗓音都是哑的，“这幅画，我画了……三个月啊……改……改了不下几十次……怎么办。” 　　是的，一幅好的作品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往往要实地考察，反复画，反复改，最终才得到满意的成品，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这画展说简单点，只是学校自行组织的小小画展，用来和其他学校以及一些喜欢画的人的互相交流。但是说大了，如果有人看中你的画，或者看中了你的画风，那就是一个饭碗。 　　老师们各个神色凝重，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连同老师也没了办法。 　　“齐溪，你来了。”其中一个老师扶了扶眼镜。 　　齐溪点了点头：“老师。”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幅《海》的主人已经到了。 　　齐溪面色也不太好，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舒服，自己的画虽然没被毁，还不如毁了。 　　“改画吧。”另外一个老师说道，“我们上手，能补救的画……” 　　“不行！对外说的纯学生作画，我们哪怕只是画上一笔也不可以。” 　　“那你说怎么办！画被毁成这样，到时候总不能一帮人只看齐溪的吧。” 　　“要不，直接说得了，画被毁了。” 　　“一个以美术出名的学校，连画都保护不好，你让别人怎么看？” 　　“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 　　…… 　　几个老师你一言，我一语，各个语调上扬，情绪激动，听起来像是在吵架，可是没人推卸责任，都在想法子，却想不出最好的。 　　齐溪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几幅画。耳边的声音渐渐淡去，议论声小了，哭声小了，连同呼吸声也慢慢地听不见了。 　　他盯着那些画看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打从一进到教室，一看到画，他就在想办法。他抿了一下嘴，然后长长吁出一口气，转身向身后眼中含泪的学弟问道：“你有带颜料吗？” 　　学弟被问懵了，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把在地上的盒子打了开来：“带……带了。” 　　齐溪弯下腰拿了其中一支画笔，随便选了一个蓝色沾了几下，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自己画前，用力地画了上去…… 　　“齐溪！你做什么？”常宽第一个惊呼出来。 　　紧接着离他最近的老师冲了过来，夺下了他手里的画笔。但是都来不及了，画蛇添足的一笔已经出现在画上了。 　　“老师，画展主题不是还没公开吗？就把主题改了。”齐溪认真地说道，“这次主题……” 　　齐溪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改成‘残’，老师们觉得怎么样？” 　　“残”本就意味着不完美，画上那被人蓄意涂上的几笔反而更加贴合主题，改也不需要太花时间。 　　整个画室安静了下来。 　　常宽愣愣地看着齐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他嗓音有那么一丝地颤抖。 　　过了一会儿，众人都反应过来。 　　“可以！好！这个想法很好。”站在齐溪身边的老师最先开口。 　　“那些只是被抹了几道的好改，被泼墨的呢？”人群中有人问道。 　　“大面积的墨可以扣掉，做成燃烧状，然后再边缘画，给人一种被燃烧的残破感。作画面积小了，在原有的基础上改，时间应该够的。” 　　常宽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草！你太牛了！齐溪！你太牛了！你简直是我男神！” 　　常宽蹦出来的话，让原本低气压的教室，轻松活跃起来，陆陆续续传来了笑声，有些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戴眼镜的老师说：“那就现在开始吧，弄好的去帮帮毁坏面积大的。” 　　齐溪首当其冲，他的画本就没有被破坏，画上去的颜色也是符合主题的蓝，所以没几分钟就把自己的画“添油加醋”了一番。 　　这一呆，就呆了一下午。 　　“你这边边缘颜色还要再改一下，淡过去有一点点生硬。”齐溪弯着腰捏住了那个人的画笔，眼里倒是没有看人，全看画上了，“画得很好，本来画的是鸟？”画上是没有身体的白鸽，身体部分被扣掉了。 　　那人抬了抬头，眼神突的一亮，把画笔递给了他，往旁边挪了挪：“是的，学……学长。” 　　齐溪这才看了他一眼，是刚刚借给他画笔的人：“刚才，谢谢你的画笔和颜料。” 　　学弟摇了摇头：“没事。” 　　齐溪没再继续说话，拿着画笔调淡了颜色，神色认真地替他过渡了一下：“差不多了，你自己再看着改一下。”说完站了起来，却被那学弟喊住了：“学长，我叫俞温，大二的。” 　　“我……” 　　“学长，我知道你叫什么。”俞温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齐溪总觉得有些微妙，尤其是俞温的眼神……两个人莫名对视了一会儿，齐溪想躲开目光，却感觉有些突兀又不礼貌。 　　这时倒是常宽救了他，他冲进来的时候动静有点大，一看就是好不容易从课堂上挣脱出来了的。 　　“齐溪，萧时问你晚饭要不要一起？” 　　晚饭…… 　　草！ 　　晚饭！ 　　齐溪脸色一变，连忙转头问道：“现在几点了？” 　　“六点了。诶，你去哪里！喂！你一起吃饭吗？” 　　常宽伸手都没抓住齐溪的一角。 　　去的路上，齐溪能骑多快就骑多快，那北风呼呼地吹着，差点没把齐溪的耳朵给吹没了。 　　到的时候，齐溪一进门就把车丢在了一边，停个车的时间他都觉得浪费。 　　陆修远因为中午心情不太好，本来就没吃几口。现在等到这个点，齐溪觉得他心里的小少爷并没有能力坐着轮椅去做饭。 　　所以当他开门，看到陆修远捧着方便面时，他很愧疚，是的，愧疚。这个词语用在这件小事上，多少有点不妥，但是他是真的觉得不该忘了给他做饭。 　　“对不起我来晚了。”齐溪身上带着冬天的寒气，面色也因为风被冻得通红，头发很乱，整个人有一点点狼狈。 　　陆修远看着门口风尘仆仆的齐溪说道：“没事，我吃好了。” 　　齐溪大步走上前，没穿拖鞋，走到陆修远跟前，他才看到捧着的桶里是空的，盯着空桶看了几秒：“我以后不会忘了，今天有事，学校里的画……”他着急地解释，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的手怎么了？”手腕忽然被陆修远握住，这一个动作直接让齐溪没了话头，停在了欲说又卡壳的位置，嘴巴微张着却没发出声音。 　　陆修远把齐溪的左手翻了过来，手心的伤口已经止血了，但是边缘的血迹还在。一下午都在改画，齐溪也忘了自己手上的伤。 　　陆修远松开了他的手，转着轮椅来到一个柜子前，随后拿了一些东西出来，又转着回来。齐溪全程站着没有了反应。直到那药渗入伤口，齐溪才从刺痛中清醒过来，他低着头就这么看着，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着药，目不转睛地倒在他的手心里。 　　他喜欢的人，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在清理他的伤口，还贴心地把边缘的血渍用棉球擦拭干净。大厅的灯很亮，齐溪又是站着的，他浓黑的影子平铺在了地上，延伸到了陆修远身上，陆修远身上淡漠的颜色被这抹黑给代替了。 　　“画画的人，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手。”说完他还想去处理齐溪的另外一只手，可当陆修远捏住手套，齐溪突然猛地一缩，差点把陆修远从轮椅上带下来。好在反应快，陆修远被他扶住了。 　　“你没事吧！” 　　陆修远两只手还拽在齐溪的手腕上，没反应过来。 　　“我……右手没受伤。而且太丑了。” 　　陆修远慢慢直起身子，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那只手：“没事，今天不用按摩了，你早点回去吧。”他动了动轮子却被齐溪死死地按住：“为什么？你是生气了吗？我可以道歉。” 　　陆修远原本是没生气的，只是单纯认为他手受伤了，今天不适合按摩。可当下齐溪这个举动，让他有点莫名不舒服，直接忽略了他的话，看了一眼那只牢牢拽紧他轮椅的手。有些敏感又自嘲地想：你看只要有人，控制住了我的轮椅，我就会像一条待宰的鱼，无论是谁。 　　“放手！”他说道。 　　齐溪以为刚刚那件事让陆修远生气了，也没想太多：“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那么用力。” 　　陆修远脸色更白了，又说道：“放手。”这次声音倒是小了不少，语调也没有那么生硬，钻到齐溪耳里比刚刚那两个字来得有用，他缓缓地放了手。陆修远没有半分停留的进了电梯。 第7章 　　齐溪很荣幸地失眠了，满脑子都是陆修远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他辗转反侧，最后起了夜，在阳台上抽了一支烟。 　　第二天他准时到了陆修远的家，今明两天刚好是周末，齐溪有大把的时间去弄清楚昨天的兜兜绕绕。 　　吃完中饭，陆修远就不见了，齐溪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要去晒太阳的时间了，可找遍整个别墅都没有找到。他没有喊他的名字，他清楚地知道即便喊了，他也未必会理会自己。他又找了一圈，依旧无果，直到他步子停留在了三楼的楼梯口。他抬头望去，明明短短的几个台阶，却被他看出了一眼万年的感觉。他犹豫着，想着，他会不会在三楼？ 　　时间滴滴答答而过，齐溪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最终还是抬脚垮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往上走着，到了最后几个台阶那木质的地板突然发出吱嘎的声响，吓得齐溪不敢再动，一只脚不敢迈上去，在空中停留了一会，直到心脏跳跃得不这么快，才艰难地走完了最后几个台阶。 　　三楼很空旷只有一个长长的走廊，两边的窗帘把所有的窗户都遮掩住了，所以哪怕午后，都是一片昏暗。走廊尽头有一扇巨大的暗红色木门，微微开着，齐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那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强烈地跳动起来。有一个念头告诉他，别过去，别过去……他走了半步，停了下来。脑海闪过册子上的禁止事项。 　　无论怎么样都别去三楼。 　　齐溪望着那扇微开的门，里面是什么他看不到，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 　　从门缝中望去只能看到房间的一角，但是从陈设看，很明显是个舞蹈房。好在他那边是个死角，那面巨大的镜子只照到了一半的门。陆远修就在那边，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突然，他动了动，齐溪本能地放缓呼吸，不敢让自己的呼吸声去打扰到他。 　　齐溪看见他缓缓举起了右手，那白色的毛衣顺着手缓缓滑落，露出细细手腕，上面的腕骨清晰可见。紧接着指尖摆出了一个漂亮的姿势，那微开的窗帘外面跳进了一缕阳光，恰好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手指很长，指与指之间像是捏住了光。那跳动的光顺着他的手臂直直的落下，覆盖在那双动不了的脚上。 　　他始终闭着眼睛，镜子里的他一半埋在昏暗中，一半暴露在阳光下，下一秒右手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紧接着左手又抬起来，停止在半空，他扬起下巴呈现出了一条漂亮的下颚线。左右手的交替动作，柔软地像是风吹过柳叶恰到好处，每一个停止和开始都异常的温柔。 　　齐溪看得人神，泡在光中的他，身后仿佛长着一对银色的透明翅膀，眼里的他美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着光而去，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十五岁的陆修远 　　突然陆远修停了下来，一切美好一下子静止了。他的眼睛不知道何时睁开的，无神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周围的一切安静得可怕，那阳光中漂浮的尘埃围着那个小小他。良久，他用力地抬手重重地锤了脚两下，缓缓低下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无助，如同一场梦被忽得惊醒。 　　齐溪退后了几步，背靠着硌人的门，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随后他听到那个房间里，传来了低低的哭声，很压抑，是努力克制住的那种哭声，宛如大声点就会把外面停在树枝上的积雪给惊落。他站了一会儿，抿了抿唇，眼神深邃至极，缓缓离开。 　　走到楼下，他一个人呆呆地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厚厚的积雪。回想昨天陆修突如其来的情绪以及冰冷的背影。 　　是了，所有情绪波动转换，是在他握住轮椅的那一刻。轮椅……这样东西在陆修远眼里不是单纯的两个轮子，不是单纯的代步工具，那是他的脚，他最敏感的东西，而昨天……他居然拽住了陆修远的脚……让他动弹不得…… 　　齐溪懊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陆修远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齐溪鸡窝一样的头发。 　　“你……在干什么？” 　　齐溪一顿，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抬手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头发。 　　两个人无言地对望了一会儿。 　　“我最近要画一幅画。”齐溪说道。 　　陆修远转着轮子来到他的身边嗯了一声，然后文不对题地说道：“该去看看太阳了。” 　　齐溪没在说下去，眼神轻微的从陆修远身上飘过，然后握住了把手把他推出了门外，外面阳光很足，很暖，落在身上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哭过，陆修远的眼皮更加薄了，还有点泛红。 　　齐溪看着这样的陆修远，突然开口道说：“想画雪。” 　　也想画你。 　　陆修远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呢？可脑海里转了一圈，也不知道用什么话回复他，干脆点了点头。 　　到了院子，陆修远自己找个了舒适的位置，既没有背对着光，也不会被光照的晃眼。 　　陆修远看书的时候很安静，整个人悄无声息，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偶尔有风穿过，也只是轻轻地撩了撩陆修远额前的碎发，齐溪托着脑袋默默地看了片刻，觉得一直看着很没礼貌，就低头玩起了手机。手机的其他内容他看不进去，只能不断翻看自己和陆修远的聊天记录。 　　那个藏在屏幕后头的陆修远，要是知道他的网聊对象，就在他跟前，会不会生气？齐溪看着屏幕里的几个字，盯到模糊，才挪开眼。 　　他会生气地呵斥我吗？会后悔让我呆在这里吗？会…… 　　想着想着，就犯困了，昨天着实没睡好，再加上今天的阳光又实在是过分的舒服，摇摇晃晃的，枯枝的影子在眼前荡了几下，就睡着了。 　　他梦到了一些东西，梦到陆修远在跳舞，还是在那个舞台上，还是穿着那件破碎的汉服，还是用灼热的眼神看着摄像头。 　　齐溪听到，陆修远在对他说话。 　　“齐溪，你得从房子里出来。” 　　…… 　　等醒来，齐溪有些迷糊，阳光还在，他眯着眼睛，恍惚地看着近处的陆修远，模模糊糊的视线里，陆修远仿佛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还好，陆修远也在。 　　直起身子时，背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齐溪这才发现，身上盖了一件厚重的外套。他手里提着外套，揉了揉眼睛，双目渐渐地清晰起来，向陆修远望去，他只穿了一件毛衣。 　　“你脱给我干什么？”齐溪有点不高兴，陆修远怕冷，他是知道的，赶紧把手里的外套穿在了陆修远身上，顺便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手，还好不是很冷。 　　“热。”陆修远说道，其实他没撒谎，他的确热，不过还没热到要脱掉外套的地步。 　　齐溪手里还捏着外套的领子，手指贴在陆修远的脖子上。陆修远说“热”的时候，抬头看看着他，喉结在震动，就这么细微地传到了他手上，他紧张得立刻松了手。 　　齐溪耳尖有些发烫，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陆修远，你对我有点好。” 第8章 　　“你对我有点好。” 　　陆修远一愣，自从出事后，自己的脾气就变了，变得不爱亲近人，变得成默寡言，连同父亲都曾说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我对齐溪有点好吗…… 　　不过短短几天……明明自己语气平淡，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昨天甚至还对他发火了。这个好……从哪里来的？因为我给他上药了？还是因我给他披了一件衣服。 　　自己对齐溪的喜欢，就这么不经意间，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缓缓表露了…… 　　陆修远有些紧张，呼吸慢慢变得重了些。这个念头，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把书用力地合上，轻缓地动了动眼睑。 　　“毕竟你要照顾我。”他说道。 　　…… 　　到了晚间，陆修远吃完饭就打算上楼去了，好像他的生活只有这样，按部就班的在这几个点来回奔跑。他低着头，向前转动着轮椅……只有轮椅，只有电梯的“叮叮”声，只有空无一人的三楼，只有那一个小小的庭院……好像…… 　　“小少爷。” 　　一个声音突然从耳边炸开，很突兀，像是用力地挤了进来，硬生生把那幅黑白画撕了开来。 　　齐溪叫住了他，“你想去外面走走吗？” 　　陆修远看了一会齐溪认真的表情，想到最近几天他的情不自禁，刚想回绝，就看到齐溪跑过来蹲在他身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那个“不”字卡在喉咙一时之间居然发不出声音来。 　　“戴上口罩，天气又那么暗，没关系的。”齐溪说得很婉转，但都懂。 　　陆修远眨了眨眼，食指轻轻地擦了一下粗糙的轮子。 　　“少爷。”齐溪语调柔了几分，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该出去看看了。”他弯着眼睛，一只手握着扶手，白皙的手背上因为太过用力，指骨格外清晰。 　　…… 　　齐溪把陆修远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一圈，帽子、围巾、手套样样齐全。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也许是挡住了半张脸，眼里淡了几分冷漠，那有些厚重的雾被拨开了一点，透出了一丝微妙的波动。 　　陆修远低头看了一眼臃肿的自己：“会不会太多？” 　　齐溪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偏了几分，咧嘴一笑：“不会，热了可以脱。” 　　陆修远扯了扯绑得有些紧的围巾，把带着口罩的脸埋了进去。 　　那扇门终究还是开了。 　　夜里的北风吹得更猛烈了，打开门的瞬间，齐溪大衣的一角卷了卷，划过了陆修远的手背，留下了片刻摩擦的温暖，陆修远用指尖摸了摸，没一会儿就冷下去了。 　　轮椅滚在雪地上，发出“咔嚓”的声音，通向大门的那条路，在灯的照射下一片暖光鹅黄，连冷色调的雪都看起来不那么冷了。灯下漂浮着不知名的东西，像是停留下来的细雪。 　　推出大门的那一刻，他看到陆修远握在扶手上的两只手攥紧了不少，整个人忽然紧绷了起来。齐溪停了下来安慰般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陆修远幅度极小的抬起了头，此时，灯已经在后头了，齐溪站在背光处，脸上的表情有些暗，他周身被灯光围了一圈昏黄，勾勒出柔和的外框。 　　“少爷，别怕。有我在。”齐溪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惊到了枝头的雪，“啪”的一下子落了下来，掉在了陆修远的脚边，黑色的鞋子上粘了不少溅起来的碎雪。 　　陆修远点了点头，那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路上没什么人，显得有些凄凉。齐溪看着陆修远的背影，有些不太真实。他坐得很直，哪怕不会走了，他的上身都呈现着一个漂亮的姿态，这是舞者用汗水堆成的美好形体。 　　只是现在看……多少带着点嘲讽。 　　明明近在咫尺，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到他，可不知为何，齐溪觉得还是好远。 　　想到这，他就抬了抬头，漆黑的幕布上挂着零散的几颗星星。很少，就不起眼的几颗。这让齐溪心中一喜，终于有了开口的话题。 　　“少爷，抬头看。” 　　陆修远听到后，抬头望去。 　　“有星星！”齐溪说道，滚动的轮子停了下来。 　　陆修远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看了好久，也不知道透过这普通的星星在看什么。忽而他缓缓举起手凭空抓了一下开口道：“抓不到的。”然后手缓缓放了下来，捏拳放在了腿上。 　　这句话传到齐溪耳里变得别有深意，平淡的语调让他听出了那么一秒的无奈和难过。 　　“谁说抓不到。”齐溪松开手指走到陆修远跟前蹲了下去。 　　陆修远低着头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见他把手伸了过来…… 　　齐溪鼓起勇气握住了陆修远那只握拳的手，平摊开来。即便是穿了那么多，陆修远的手还是凉的。然后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他有点庆幸了今天带了笔。 　　落笔的时候其实有担心路修远会不开心，但直到他在他手心画完星星，陆修远始终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动，连同手指的轻微蜷缩都没有。 　　齐溪把手电筒的光斜落在他手上。 　　陆修远手心里面躺着一颗星星，没有涂色，渡着手电筒的白光，那光线从边缘开始撑满整颗星星，然后又从另一侧漏出光来。看上去就好像发光的星星被捏在了手里。 　　“你看，这不就抓住了吗？” 　　陆修远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然后直勾勾地看了过来：“你们学美术的都这么浪漫的吗？” 　　齐溪没想到陆修远会这么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连回话都忘记了，耳根烧得发烫，有点不自然地站起身，绕到了他身后，把手被他握得作响。 　　良久他才说道：“只是想让你开心。”齐溪依旧推着轮椅向前走着，小小的插曲，让他整个人暖暖的，不过今天的目的当然不是星星，他有私心想带他去一个地方，所以才会在今天把他带出来。 　　陆修远自然不知道齐溪的小心思，静静地坐着，垂着眼，视线一直落手上，手里的那颗星星没了光，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痕迹。只是今天的陆修远觉得它很像……很像他站在舞台上时，伸手摘下的那颗。 　　“小少爷。”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条路空荡荡的，坡面有些斜。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路灯不是很亮，尽头好像是一个湖，旁边立着一棵树，有点远看不太清楚。 　　“少爷，你想飞吗？”齐溪弯下身子说道。 　　“飞？” 　　“对，你想飞吗？” 　　陆修远没了声音。 　　齐溪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知道的！你想飞！”他停顿了几秒，“小少爷，抓紧了！” 　　话音刚落，陆修远只觉得整个身子轻微一晃。齐溪站在了轮椅后头的杠上，后脚轻轻一蹬…… 　　轮椅直直地向斜面滑了下去。 　　挂在齐溪脖子上的围巾垂了下来，贴在了陆修远的侧脸上。 　　风很大，呼呼作响，刮在脸上，有些刺痛。眼睛因为疾风情不自禁地眯了起来。陆修远下意识地抓紧扶手，看着身边的景色迅速后移，带着雪味的风，钻入围巾，跃过口罩，能感受到冰碴钻入了鼻腔，让整胸膛浸满了凉气。 　　“少爷！听到风声了吗？感受到风了吗！鸟俯冲下来就是这种感觉。”齐溪说完就笑了起来，卷着风，蹭到了陆修远的耳边。 　　陆修远的心跳得很快，砰砰地砸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出来似的。耳膜里鼓鼓的“咚咚咚”的混着心脏声谱成了歌。 　　“少爷！” 　　“少爷！” 　　陆修远抿了抿唇，听着他一遍一遍地喊着，嘴巴动了动，始终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陆修远！”突然齐溪声音高了几分，这声音在安静的路上响亮又突兀。 　　陆修远剧烈跳动的心脏突得漏了一拍，有点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地开口：“嗯。” 　　齐溪没在叫他了，陆修远想，他应该听到了。 　　…… 　　到了尽头，果真是湖，立在旁边的树是一株梅花。湖被冬日的夜给藏了起来，只能看到近处的微波粼粼，远处就像是同夜晚融在了一起。苍茫的雪地上，所有的植被都沉沉的睡着藏在了漆黑的夜里。唯有那孤傲的梅在寒风中醒着，艳丽的像是云上的红日。 　　陆修远在看风景，尽管天很黑，除了身边的梅花，他看到的也只是隐隐约约。 　　齐溪却在看路修远。 　　他们两个人没呆太久，毕竟天气是真的冷，今天陆修远愿意出来，齐溪已经很开心，也很满意了。 　　到了家，时间已经很晚了，齐溪坚持要给陆修远按摩，对于一个较长时间未运动了的人来说，每天的按摩很重要。打算走的时候，陆修远问他，学校门禁时间是几点。 　　齐溪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然后…… 　　然后齐溪就留宿了，就在陆修远隔壁。 第9章 　　齐溪仰躺在柔软的床上，身子深深地陷了进去，他转了一个身，把手缓缓放在了白色的墙壁上，墙壁光滑又冰冷。 　　他愣怔地想：那一侧躺着的人是陆修远。 　　他似乎能透过这厚重的墙体，感受到了陆修远的心跳。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手上的温度同外界一样冰冷，才不舍得地挪开。他以为今天又会睡不着。可谁知，只是缝隙里的风轻微掠过，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齐溪又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房间里没有光，昏暗一片。他抬了抬眼，发现整个房间的窗帘都被死死地拉住着，而且窗帘和窗帘之间竟然一点缝隙都没有。这间房子的主人，固执地不想让光进来。 　　齐溪迷茫地直起身子，呆坐了一会，看了看房间里的陈设，才慢慢清醒过来。哦，原来是我的房间。迷茫也只是一秒，下个瞬间房子里开始吵闹起来，“轰轰”声、“滴答”声、父母争吵声、哭声、尖叫声，混在了一起，此起彼伏，忽大忽小。 　　所有的声音是那么真实又那么熟悉，齐溪麻木地站起身，就这么干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眶却红得可怕，他的手也抖得厉害，几乎是无法控制地高频率抖动。 　　忽然，房间传来了开门声，一道刺眼的光铺了进来，近乎急切地想要填满整个房间，但是开的门就那么大，再浓烈的光也只能从狭小的门里投射进来，促成一片面积不大的范围。 　　“哒哒哒”是跑步的声音，眨眼间，齐溪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他低头看着，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是一个女孩，长得很可爱，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她手里抱着平板，她仰着头期待地说：“哥，今天他要比赛了，你能陪我看吗？” 　　耳边杂乱的声音，逐渐被视频里的音乐声所代替，他的视线缓缓地落到了屏幕上。暗沉的房间，被戳破。那从门口进来的光倏地一下膨胀开了，照得齐溪的眼睛睁不开来。 　　太亮了……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白茫茫的一片。 　　等他看清的时候。 　　他还是在床上，只是这一次在陆修远的家里。 　　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快八点了，自己洗漱了一下，就去做早饭了，然后又去把陆修远叫醒。陆修远还是老样子，睡得迷迷糊糊，要反应一会才清醒过来。齐溪只是把轮椅推到了他床边，就很自觉地下楼了。 　　今天这餐做得不是很急，比较丰富。陆修远吃得斯文，连同喝汤都是端正坐着，拿着勺子慢慢地从自己这个方向，向外舀起来，再抿进去。本来几分钟就可以解决的早饭，齐溪陪他吃了半个小时。 　　吃完饭后，又不知道干嘛了，陆修远的房子空荡荡的，如果不去楼上看看，还以为是一个没啥家具的空房，陪他的好像一直只有书。 　　“陆修远，你想看电影吗？”齐溪问道。 　　“有新的电影？。”他说道。 　　“没有，你要看别的吗？” 　　陆修远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又要搞出什么名堂：“什么？” 　　齐溪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等一下。”说完跑到别处，陆修远默默地看着他消失在眼前，等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罩着一块大大的白色白羊布。 　　齐溪从布里探出脑袋：“之前去厕所的时候看到的，这块布有用吗？” 　　陆修远莫名其妙地看着，摇了摇头。 　　“那就好。” 　　说完，就见他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又去厨房拿了剪刀，趴在地上画了起来，趴着的姿势不是很优雅，撅着个屁股有些好笑，偶尔会挪动一下位置。 　　齐溪的头发有些长，有几个角度陆修远看不到他整张脸，只能从散落的发缝里，隐约看到他笔挺的鼻梁，微微抿紧的嘴唇。可能觉得头发有些碍事，齐溪直起了身子，用手随便扒拉了一下，拿着笔一卷一插，就这么抓起来了，之后重新弓下腰，又画了起来。 　　时间有片刻的停止。 　　陆修远有些看呆了，他知道齐溪长得好看，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了。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一刻，觉得自己要掉进去了。他画画的时候很认真，抿着唇，皱着眉，哪怕不能看见他的眼睛，陆修远也相信，那眼里一定是浩瀚的星河，必定是璀璨的、耀眼的。 　　他就像他自己每幅画里的向日葵，一辈子追随着太阳，身上都是金灿灿的光。 　　“好了。”齐溪站了起来。 　　陆修远立刻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窗外。 　　之后因为没再看齐溪了，齐溪在忙什么他没注意，他只是望了一会窗外，看了看已经变薄的积雪。等齐溪带着笑意喊他小少爷时，空荡的客厅已经支起了白羊布。 　　不知何时窗帘被他拉紧了，外面的光线被隔绝了，只留下了一盏挂在白羊布上的白炽灯。白布后是齐溪忙碌的身影，他颀长的影子印在布上，是漂亮的黑色剪影。 　　随后白布上出现了群山、太阳、青松……都透过光落在了布上，有的应该是画上去的，如同一幅水墨画。 　　昏暗的房间里，白炽灯下，他喜欢的人，亲自给他做了一部电影。 　　因为制作的东西比较粗糙和皮影戏比起来，显得掉了档次，好在齐溪画画的功底不错，呈现的画面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就是动起来有些奇怪不那么的流畅。 　　故事讲得非常直白，陆修远也看懂了。就是一只鸟生来就没了翅膀，它没办法飞翔却又热爱天空，最后从崖下缓缓坠下，实现了它飞起来的愿望，不过结局是好的，没有死，被柔软的云端接住了，那空无一物的身体，也被太阳赐予了透明的翅膀。 　　齐溪从白羊布后面出来时，脸有些红，手里捏着筷子，筷子的另一侧支撑着那只无翅鸟，他怀着期待走了过去，把鸟递给了陆修远：“喜欢吗！” 　　陆修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那只鸟，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下颚线绷得紧紧的，他想伸手把鸟接下，他太想了。他的手指甚至已经向前微微挪了一寸，指尖都已经碰到了。 　　可下一秒…… 　　一个以为他会接，一个以为他不会松手。 　　鸟就这么直直的掉下来，砸在了地上。 　　陆修远脸色一白，有点慌乱地转着轮椅退后了一步。房间太安静了，他似乎听到了那只鸟奇怪的悲鸣声…… 　　齐溪站了一会，才把它捡起来，没生气，他都想到了结果，这个故事是他想了好久的，倒是这场皮影戏是他临时起意，到底还是他太心急了。 　　“故事……很好。”陆修远说道，“就是不真实。” 　　齐溪耳边是陆修远平静至极的语气，就仿佛这个故事没有给他有多大的触动和感想。齐溪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笑了笑：“故事来源于生活，不过会润色一下，的确缺少真实性。” 　　“下次给你做个别的！”齐溪说完把捡起来的鸟重新塞到了陆修远的怀里。”也不给陆修远反应的机会，转身就去收拾了。 　　陆修远这一次没松开，却也没拽紧，只是让那只没有翅膀的鸟躺在了他的腿上。 第10章 　　晚上齐溪给他按完摩就走了，陆修远也没留他。 　　第二天陆修远不知道怎么回事，破天荒起得很早。天亮了没多久，轮椅冷冰冰地靠在玻璃窗边，阳光不是很充足，照在上面丝毫没有淡化它的冰冷的质感，反而让它显得越来越有距离感。 　　齐溪还没来。陆修远没事干，就拿出手机刷微博。 　　陆修远其实经常刷微博，只是在齐溪在的时候他很少做，怕掉马。 　　他上微博倒不是看什么新闻八卦，只为了看齐溪的画，他的每一幅画陆修远都很喜欢，他可以把微博上的画来来回回看上好几遍。 　　他已经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喜欢齐溪的，可能第一次看到他的画吧，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只是在微博上看到他那幅《钢琴家的手》，他就心动了，他在那张以水为主调的画上，看到了张力，看到了那只按在琴键上的手想表达的内容。 　　于是他就问他，一遍遍问他，这幅画多少钱……后来怎么熟悉起来的？好像是突然之间齐溪变得主动了…… 　　陆修远手指划了一下，翻到了下一张。等浏览完他所有的画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他本能地刷新了一下微博，谁知跳出了新消息…… 　　齐溪粉丝并不多一万都不到，评论更是寥寥无几。 　　可今天……等陆修远看到最新内容的时候，评论已经过万了，他看了一眼粉丝量。 　　十万多…… 　　一夜之间，涨了那么多粉？这太奇怪了，况且齐溪只是发了一张线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他点进了评论。 　　想暴富：啊啊啊啊这个就是照片里的小哥哥吗！我可以！ 　　谁家房子又塌了：我看了一下他以前的！画风我好喜欢！好温柔！ 　　向日葵的小太阳：什么情况？一觉醒来，我家大大出圈了？？？？我的宝藏男孩被发现了？ 　　我爱学习：攻！绝对是攻！ 　　利威尔的认定妻子：有谁和我一样，是顺着那张照片爬过来了？ 　　…… 　　陆修远盯着“照片”两个字，皱了皱眉，那条评论后面回复了一堆，我我我。 　　陆修远鬼使神差地点进去了指路微博。 　　博主是专门发帅哥的，粉丝将近八万。他的最新一条微博里放着一张照片，配字：可爱奶狗受×温柔成熟攻。 　　陆修远把那张照片点了开来。 　　是一个画室，齐溪坐在椅子上正在画画，脸上打着马赛克，他旁边坐着一个男生，离他有点近，头发有点卷，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正盯着齐溪看。不得不说这张照片抓拍得很好，窗外的白雪，午后的暖阳，吹起的窗纱，几乎黏在齐溪身上的那个眼神，如果是偶像剧，那一定是个让导演马上喊“过”的画面。 　　这张图片后面的评论比任何一条的呼声都要高，基本都是尖叫鸡。各种指路，各种安利。 　　陆修远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呆坐在了床上，不知道在看哪里，眼神有点空，脑子里全是那张照片。 　　那个人长得很可爱，看着齐溪的时候眼里有光，嘴角还带着笑。看两个人的距离，应该是认识的，是同学？学弟？朋友？还是…… 　　陆修远有点烦躁，连同握着手机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 　　齐溪醒来就发了一条微博，他太久没更新了，就把昨天的线稿发了上去。可谁知刚发上去，微博就不停地响，疯狂地跳着信息，差点没把手机卡爆。 　　“啥情况？”齐溪看着自己手机里不断弹跳的消息，把寝室里的两个人给叫醒了。 　　于是一张桌子，一只手机，两个人，伴随着不断响起的消息声，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是两个人，萧时去接水了，没在桌前。 　　最先开口的是常宽：“你做了什么事吗？” 　　“没啊，我就昨天描了线，今天发了上去。什么事都没干。” 　　常宽看了一眼还在跳出来的信息：“你点进去看看？” 　　齐溪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手机都他妈点不开了。” 　　萧时喝完了清晨第一杯盐水，慢慢地开口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用别的手机去看一下呢？” 　　常宽一拍脑袋，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去看了看齐溪的微博，于是在五分之内他们弄明白了事情。 　　常宽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说道：“齐溪，你出柜了！” 　　“神他妈出柜，关我屁事，这照片谁拍的？经过同意没？就往网上发。” 　　常宽：“我看那学弟的眼神，还真像那么回事，不是你们说，是gay，就能一眼分辨同类吗？” 　　齐溪没说话，其实他也感觉到了，那天下午的那个对视，他浑身觉得不得劲，很奇怪。 　　“算了，我要去上班了。”说完拎起书包甩到了肩膀上，寝室门刚打开就听到萧时又开口了：“你说，你家小少爷会看到吗？”萧时靠在床边，手里还拿着那只空了的水杯，看着齐溪的背影说道。 　　齐溪的手还握在把手上，没在动了。 　　他会知道吗？知道后他会生气吗？不对，齐溪你在想什么？你凭什么认为人家会为了你生气？ 　　齐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捏了捏书包带，往上提了提：“知道了也没关系，他又不喜欢我，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齐溪去的路上，心不在焉，好几次绿灯跳上来他都没反应。等到了之后，他又拿出了手机，手机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最先打开和陆修远的对话框。 　　陆修远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只有两个字。 　　恭喜。 　　齐溪愣怔地看了几秒，胸口有点闷。 　　恭喜我什么？恭喜我的画被更多人知道？恭喜我涨粉了？还是恭喜那张照片里他们说的事？ 　　他在对话框里打了好多字，把那天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可打完句号后，他看着那么大段的文字，又迷茫了，始终按不下发送键。 　　我为什么要解释？人家根本不在乎啊？是的，陆修远不在乎的，不然他也不会发“恭喜”这两个字，于是他又把那段文字给删了，紧接着发了条微博。 　　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涨粉了，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一下的，照片里的人是我学弟，那天我在帮他改画，磕cp的要谨慎哦！绝对是be。 　　他也没管后面的评论，没心思看。 　　等他进了屋，却发现陆修远已经在楼下了，只是这一次他没在看书，在刷手机，看到齐溪进来就把手机放到了口袋里。 　　他是怎么够到轮椅的？齐溪没敢细想。 　　“今天想吃什么？”齐溪把书包放在了玄关处，边说边撸起袖子往厨房走去，“我今天九点半有课，要上到十一点半，然后还要去弄一下画展的事，赶不过来做中饭了。中饭我会提前给你做好，你到时候热一下。” 　　陆修远滚着轮子转了一圈嗯了一声，然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下来。 　　厨房里的动静不小，齐溪切东西的声音和往常比起来响了很多， 　　陆修远眼里看着书，耳边全是“咚咚”声，他看不进去，只好放下书不解地问道：“你心情不好？” 　　齐溪的手在这个问题之后，突然一停，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他回答道：“没有。”说完继续切起菜来，声音小多了。 　　两个人没说太多的话，做好菜打了声招呼就走了，齐溪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他讨厌自己的别扭。本来喜欢一个人，就没必要让那个人有所回应，他不喜欢自己也是应该的。是他喜欢陆修远，陆修远做任何事都是没有错的。 　　道理他都懂，可心里还是难受。只是“恭喜”两个字，就让他难受得要命。 　　他突然发现，只是短短相处了几天。他就不想单纯的，只为了让他重新回到舞台，才来到他身边。他想让他眼里有自己，他想让自己这份默默喜欢的五年，有所回应。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可怕到……齐溪忘记了来到他身边的初衷。 　　只是为了让他回到舞台。 第11章 　　齐溪回到了学校，卡在最后一分钟进了教室，这堂课比较无聊，主要涉及的是历史。齐溪没心思听，一堂课下来只听到了几个关键字。 　　但是他没想到俞温会出现，他就站在教室门口，有些忐忑地看着他。齐溪走了过去，还没等他开口，俞温就说话了。 　　“学长，微博上的事真的抱歉，那个人是我朋友，我已经让他删照片了。”他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很乖的样子。 　　齐溪皱了皱眉：“你朋友？” 　　俞温点了点头，手指拽着自己的外套。两个了人静默了几秒，齐溪在想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这件事并不怪俞温，但是因为他，他和陆修远之间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也给不了他好脸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本来两个人就没什么交集，一段对话下来就没了话头，齐溪打算抬脚走了。 　　谁知俞温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此时刚下课，人还没走光，陆陆续续有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有些人干脆不走了，就站在哪里。 　　俞温依旧低着头，耳朵红得可怕，齐溪很有礼貌的没有甩开，只是缓缓地抽了出来。 　　当下这个情况，再配合微博那张别有深意的眼神，是个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无论俞温说什么他都会拒绝，但是俞温是个男人，他不想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难堪。 　　“跟我来。”他说道。 　　俞温诧异地抬起头，脸上红晕还没消失，怎么说，俞温长得很温顺，可以这么说任何一个1看到这样的小o都会有保护和怜爱之心。可是齐溪他不喜欢男人，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gay，他只喜欢陆修远，无关于性别。 　　俞温跟在齐溪的身后，来到一个相对而言人比较少的地方。 　　齐溪转身看着他，他对俞温有模糊的印象，但是这种印象仅限于转头就可能忘了。他没给俞温开口的机会。 　　“你喜欢我？”齐溪问道。 　　俞温愣了一下，刚刚脸上褪去的红又上来了。他憋了半天，点了点头。 　　“对不起……”齐溪说道。 　　俞温应该是料到他会这么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眼里有点湿：“我，我知道，我本来……本来也没打算表白的，一直默默喜欢就好了。但是那张照片出来后……太明显了。我觉得我还是要和学长说清楚的。学长我喜欢你好久了，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你帮我拿过行李，还帮我铺了床。”说完俞温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齐溪看着他，只是想了几秒，很诚实地回答：“不好意思，不太记得了。”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不知道给多少个学弟学妹拎过行李，所以不是骗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俞温笑了笑，声音放低了一点，像是自言自语，“没事，过了很久了。”他顿了顿，微微抬起头看向齐溪，“那学长，我可以追你吗？” 　　齐溪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看俞温的外表不像是会在拒绝后，再坚持的人。齐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了：“俞温，我有喜欢的人了。喜欢差不多五年了，从十八岁一直喜欢到现在，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俞温眨了眨眼，原本眼睛只是湿漉漉的，眨了一下反倒掉下来眼泪了。他抬手蹭了蹭眼睛：“真好，我喜欢的人，不光温柔还专一。学长，希望我的话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如果可以，能做朋友吗？我不会让你为难，只是朋友。” 　　俞温说得太可怜了，语气还带着哽咽，一双眼睛被他用手擦得通红一片。 　　“我真的不会让学长困扰的。可以吗？”他又说了一遍，小心翼翼地。 　　可能是俞温这幅小心暗恋的样子让他想到了自己，齐溪最后妥协了，叹了一口气，说了一个好字。 　　俞温呆了一下，立刻掏出手机和齐溪互加了微信好友。走之前俞温问齐溪，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齐溪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贴切的词语。最后只是说道：“他很温暖，像鸟又像太阳。” 　　下午齐溪继续去了画室帮忙，紧赶慢赶好歹帮别人改出了几张。这次他记着时间，差不多快五点时就出了教室。期间俞温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让他别走正门，齐溪没在意。 　　当他推着车，看到校门口的“长枪短炮”的时候，他一点也没反应过来，也一点也不觉得是为了他而来的。所以他们朝着他跑过来的时候，他是懵的，要不是俞温突然出现，拉着他跑，他早就被人围住了。 　　“草，什么情况！”齐溪都来不及推车，直接把车撒在一旁。 　　“学长我和你说了，不要走正门。” 　　好在他们熟悉学校的地形，七拐八绕地也躲开了。 　　两个人靠在墙上拼命地调整呼吸。 　　“为什么有媒体？我又不是明星。” 　　“不知道。”俞温摇了摇头，也很费解，“对不起。”但还是道歉了。 　　齐溪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 　　两个人就这么站了一会，齐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被他们这么一搞，又要过时间了，这让他有点浮躁。短短几天已经迟到两次了。 　　他直起身子，把滑下去的书包扯了扯：“我有事，先走了。”语气不是不好。 　　俞温也感受到了齐溪身上的低气压，看他这样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学长，你用我的车吧，反正我不用，你的车估计不好拿。” 　　齐溪思考了一会，车是没办法去拿了，没准有人蹲着，齐溪道了一声谢，接受了他的提议。 　　齐溪到的时候，楼下一片漆黑，连同陆修远端着泡面的场景都没了，他去了趟厨房，打开冰箱门，里面的东西没少，又去看了柜子里的泡面，也没少。 　　陆修远没吃饭，也没等他。 　　…… 　　齐溪做了一碗青菜鸡蛋肉丝面，太着急了，等做完才记起来，自己也还没吃晚饭。他端着面上了楼，敲了敲了门，里面没回应，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轮椅转动的声音。 　　“咔嚓。” 　　门开了。 　　陆修远没有在上床。 　　“对不起，今天临时出了点事。以后不会再迟到了。”说出来的时候齐溪都没了底气，因为这句话他说过一遍了。 　　陆修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睛有些红。他没说一句话，松了放在把手上的手，又转着轮椅来到了窗边。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今晚没有月色，陆修远也没有开主灯，只是点了一盏光线很柔的台灯。他就在那盏灯的旁边，挡住了光源，整个人看起来很遥远，也很黑。 　　“先吃饭，刚煮的。”齐溪把面放在了桌上，陆修远还是不说话，也没看他了，低着头，把面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这一次他吃得不斯文，甚至有点粗鲁，齐溪怕他烫着，想让他吃慢点，刚开口，却看见陆修远的睫毛动了动，然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滴在了他苍白的手上，汇成了一摊水渍。 　　“陆……修远……”齐溪愣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有点手足无措，他伸出手，又缩回去，一个动作来来回回地很滑稽地做了好多遍。他想去给他擦眼泪，但是他不敢。最后只是愚蠢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哭了？” 　　陆修远浑身一震，木讷地停下了吃面的动作，木质筷子被他握得非常的紧，他举起手，抹了一把脸，湿湿的。他如梦初醒，筷子从他手里掉了下去，掉在了地板上，飞出去了一段距离。 　　良久，陆修远开口道：“出去。”很冷的语气，声音低沉。 　　“陆修远，发生什么事了吗？”齐溪没走，他不可能走，“如果因为我迟到了，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学校里会有媒体，我在躲他们……我出来……” 　　“出去！”提高了一些音量，齐溪的话被打断了。他看出了陆修远的太对劲，他干站了一会，看着陆修远周边的温度一点一点的往下降。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只是他没走，陆修远这样的状态他不敢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外面没开暖气，齐溪的手脚一点点冷了下去，走廊尽头的风呼啦一吹，把没有关紧的窗户拍在了墙上。伴随着声响，房间里也传来了“咚”的一声。 　　本来就绷着一根弦的齐溪，几乎出于本能，想也没想地冲了进去。 　　陆修远狼狈地趴在地上，他离床只有咫尺，轮椅还在自己滚动，向后撤了一段距离。 　　陆修远目光顺着开门声望了过去，看着齐溪着急地跑向自己，看着他弯下腰把自己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问，有没有受伤，陆修远空洞地看着，做不出反应，他整个人麻木了，像是泡在了暗无天日的深海里。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在看到齐溪被人拉着手奔跑的今天。 　　自己无数遍从轮椅爬到床上，一次都没有摔倒过，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在齐溪的眼里，像个废物一样趴在地上不知所措。 　　“我没受伤。”陆修远说道。 　　齐溪心疼得要命，他的语气太破碎了，如果他胆子够大，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陆修远揉进怀里。 　　“齐溪。”他说道。 　　齐溪还蹲着，仰着头看着他，陆修远头发的阴影挡住了他的眼睛。齐溪无法看到他眼里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明天不用来了。” 　　陆修远说道。 第12章 　　陆修远把齐溪赶走了，尽管齐溪问了很多遍为什么，但最终结局，齐溪还是走了。 　　陆修远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下午的一切。他看到了一个人在直播，只因为标题和齐溪有关他就点了进去。等了很久才看到齐溪，只是看到的同时，又看到另外一个男生紧紧拉着齐溪的手跑在路上。他没有犹豫地关掉了手机。 　　他一个人在一楼，等了好久，从太阳缓缓下落等到彻底消失。从满屋子橙黄等到逐渐暗沉，他等了整整三个多小时，那扇门始终没开。 　　他已经等了两次了。 　　陆修远当时心情的确不好，以至于吃面的时候，面对齐溪，鼻子就发酸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可能难过齐溪又迟到了，可能难过自己等太久，但是最难过的他清楚得很。 　　只是因为自己无法牵着齐溪奔跑。 　　他不会走路。 　　陆修远一晚都没睡，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齐溪微红着眼眶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我总不能说，因为我是残废，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的样子，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牵着另外一个人奔跑在镜头下。所以，我想让你离我这个残废又充满嫉妒的人远一点，这就是理由。 　　陆修远一直清醒到了白天，床边靠着齐溪走之前推到他身边的轮椅，这是第一次陆修远睁眼就看到它。他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把自己一寸一寸地移到轮椅上，一套动作下来虽然熟练但也花了好几分钟。 　　陆修远转着轮椅来到镜子前，看到里面的自己吓了一跳。只是一个晚上，黑眼圈就挂在眼下了，眼睛里满是血丝，不用细看就可以看到眼里的疲惫，整张脸白得没有精神。他刷完牙，用清水狠狠地揉了一把脸，又使劲搓了搓，强行让它红了几分。 　　陆修远转着轮椅打算给陈叔打个电话，可刚碰到手机，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很轻微的碰撞声。因为房间很安静，所以这很轻微的声音让陆修远立刻捕捉到了，离他很近，就在门外。 　　陆修远狐疑地来到门口，伸手打开了门，谁知门只是开了一点，就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扑倒在他的脚下。 　　陆修远呆住了，他看着突然倒下的齐溪，脑袋里一片空白。 　　齐溪原本是靠在门上睡觉的，结果不小心，没靠稳，摔到了地上。等他撑着门想直起身子时，门又那么巧的开了…… 　　“我……”齐溪抬着头，不知道怎么解释，不太自信地说道，“我说我刚到，你信吗？” 　　陆修远空白的大脑回过了神，看了一会儿齐溪：“你昨晚没走？” 　　齐溪没回答。 　　陆修远又问道：“你昨天就睡在走廊上？” 　　齐溪还是没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陆修远明确的让他走了，他还是不放心的留在了门口，他怕自己这样的行为会让陆修远产生厌恶，所以他选择向陆修远学习，不想回答的话，不说。 　　两个人静默了好久，齐溪都忘了站起来，维持着这个有点好笑的姿势。 　　陆修远不懂，明明昨天说得那么清楚了，为什么还留下来，为什么？他心里这般想的嘴里便也问了出来：“为什么？” 　　齐溪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藏在后面的小辫子：“我不想走。”说完觉得这话说得很不妥，又补充道，“我需要这份工作。” 　　陆修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可以找别的工作。”他的态度并没有软下去，转着轮椅从齐溪身边缓缓经过。齐溪有了前车之鉴并没有伸手去拦他，只是喊了他一声。陆修远停了下来，背对着齐溪。 　　他说：“陆修远，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想留下来。”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可能只是短短几分钟，但对于齐溪来说这时间很长，他看着陆修远一动不动的背影，仿佛一切停止了一般。 　　窗外传来一声鸟啼，冬天的鸟叫得不是很响，清脆又短促的一声，便没了。 　　然后齐溪就听到陆修远说：“该做早饭了。”他转过身又看了一眼，“去洗漱一下吧。” 　　齐溪等陆修远消失在电梯里，才乐呵呵地反应过来，跑去卫生间，等下楼的时候陆修远已经给他泡了一杯板蓝根。 　　“喝了。”他说道。 　　齐溪很听话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陆修远看着他喝得一滴不剩，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傻？一个人在外面那么久。不会去隔壁吗？” 　　齐溪抹了抹嘴角的水渍：“我怕去隔了壁就听不到你的动静，怕你生气。”他说得很认真，也很诚恳，放下水杯接着道，“我去做饭了。” 　　陆修远面无表情地听完，没有回应他，只是点了点头。见齐溪去了厨房就掏出了手机，界面上全是齐溪微博发来的消息。 　　* 　　“小少爷，好像生气了。” 　　“他今天看起来很难过。”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觉得应该是我迟到了。” 　　“在吗？” 　　“也是都那么晚了，你应该睡了吧。” 　　期间齐溪还撤回了一条消息。 　　* 　　陆修远认认真真地都回复了一下。 　　齐溪可能觉得太安静了，在厨房里开始讲起了昨天的事，当然把俞温表白的事带过来，说话的时候鼻音已经有点重了。 　　陆修远转着轮椅，进了厨房，齐溪转身去拿东西，不小心撞到了轮椅上。 　　“你怎么进来了？”齐溪还在煎蛋，油味有点重，“这里味道有点重，你出去吧。” 　　“我不生气了。”陆修远道，“你不用解释那么多，不会把你辞退的。” 　　陆修远说这话时，其实是很冷静的，昨天的情绪已经过了，也想明白了，感觉自己过于激动了。陆修远话里意思很明确，别担心，你可以留下。 　　可在齐溪耳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于暗恋的人来说，这句话就好像在告诉他，你不用说那么多，我不太在乎，以后别迟到就好了。 　　齐溪不理解陆修远的话，把这话往死里钻，溅起来的油有点溅到了自己，他拨了拨鸡蛋，给它翻了一个面，说：“放心，不会迟到了。” 　　陆修远没察觉到异样，转着轮椅出去了。 　　两个人莫名其的吵架，又莫名其妙的和好，里面都藏着小小的心思，以及词不达意的小心谨慎。 第13章 　　最近齐溪忙得很，忙着画那幅雪景。虽然忙，却没有再迟到了，和陆修远的关系保持在朋友之间，点到为止。 　　学校里也没有再发生围堵事件，应当是校方出手了这件事。 　　至于俞温，倒是如他所说，普通的关系。没有做一些让齐溪不舒服的事情，两个人的距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他本份地做着学弟的事，只是偶尔会在微信上聊聊天，见到了也只是打个招呼，并没有过多的打扰到齐溪。 　　画作上传的时候，齐溪的手机又卡了，他决定等拿到这月的工资，就立马换一部。等手机缓过来，他便登了上去。转发量将近要一万，评论也是瞬间好几千。他没有去看，只是点地进了陆修远的微博。 　　果然陆修远几乎在他发表的时候，第一时间转发了，没有说什么话，就只是转发了一下。接着齐溪又点进去了私信。 　　陆修远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很好看。” 　　齐溪看着，特别想回一句，为你画的。但是他怂，他不敢，捏手机捏了半天回复了几个“哈”字。 　　陆修远没有回。 　　这幅画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画陆修远，光明正大地发到平台上。 　　画的是雪景，夜晚的雪景。颜色很单调主色是白色。漆黑的夜，零散的星，灰黑的河，其它都是白的，连同在河边的陆修远都白茫茫的一片。但是齐溪的色调配得很好，给人雾里看景的感觉，就像是隔着一层轻纱。 　　而且陆修远没有具体画出人样，只是像风吹过，随意吹起的细雪不经意勾勒出来的轮廓，和大自然融为一体，梅花倒是没画出来，被一棵枯树代替了，唯一不同的枯树上抽了嫩芽，只是嫩芽不是绿色，是淡淡的黄色，像是银银月光掉落在枝头上。 　　陆修远就在树下，和抽出来的月光一起…… 　　齐溪退出了微博，微信上俞温就发来了消息。 　　“学长，你新画的画，好好看，我可以拿来做电脑屏幕吗？” 　　齐溪回了个嗯字。 　　俞温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齐溪又盯着微信看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他还没有加陆修远微信，和他的聊天都只是在微博上。 　　于是他打算，今天要主动去加陆修远的微信，不是微博上的陆修远，是眼前的陆修远。 　　* 　　陆修远看着齐溪伸过来的手，以及他手机上那绿油油的二维码。抬头看了他一眼，齐溪笑盈盈的，他真的很喜欢笑，他一笑眼底就会亮晶晶的一片，他一笑陆修远就没办法了。 　　还是加了好友。 　　齐溪握着手机，看着陆修远的头像，就一张纯黑的图，名字没特殊的，就是陆修远开头的几个大写字母，点进去朋友圈也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设置几天可见，就是单纯的没有发过东西，背景色和头像一样，也是黑的。齐溪看着，感觉有点心酸。 　　陆修远的世界一直都是空荡荡的，一直都是无聊的，以至于朋友圈里都没有值得可以发的东西。 　　“陆修远。”齐溪叫了他一声。 　　陆修远还在低头改齐溪的备注，听到他喊自己轻微地抬了抬下巴了，算是应答了。 　　“陆修远，我们明天白天再去飞一次好吗？” 　　陆修远字多打了一个，他没动，下一秒删除键“啪”地响了一下。他关了手机问道：“为什么？” 　　齐溪说：“白天更好看，你可以看得更远。”非常简单的理由，“好吗？”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齐溪的眼睛，抿了抿唇，把唇色按得有些发白，耳边却控制不住地响起了那天的风声，还有齐溪笑着喊他名字的声音。手一紧，握得有些发麻了才松开。 　　齐溪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视线始终落在陆修远那张脸上，所有的微表情齐溪都看在了眼里。 　　他转了一下轮椅，离齐溪近了些，他问道：“你为什么老是想带我出去。”然后他慢慢仰起头，认真地看着齐溪。他的目光不像齐溪的那么亮，依旧是淡淡的，像是冬日里的雪，虽然冷但是很干净。 　　齐溪被看得耳根又开始缓缓发烫，他可以盯着陆修远看，可是一旦陆修远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时，他会不太自在，眼神就会乱飘，始终落不在一个点上。 　　他轻咳了一声，人往后很小的挪了一步：“不……不知道。” 　　陆修远把视线收了回去，然后转着轮椅离远了几分：“明天几点？” 　　齐溪愣了半秒立刻反应了过来，兴奋地说：“早上！早上景色好看。” 　　陆修远点了点头。 　　由于路修远答应了这件事情。齐溪一整天心情特别好，整个人特别有劲，明明会有家政阿姨过来打扫，他硬是撸着袖子，把一楼打扫了一遍。 　　陆修远就坐在饭桌上，看着齐溪一边哼着歌，一边擦着玻璃。齐溪很高，擦得很轻松，胳膊只是伸直了一点。阳光从窗户里透了进来，是白的，被窗户的横框隔开了几块，同窗外的树影落在了周围，摇晃着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齐溪侧了侧身，看样子是要转过来，陆修远立马把视线落在自己的书上。 　　“对了，小少爷，你是不是今天有课？我记得册子上说，今天要来开课了。” 　　“嗯。” 　　“待会我帮你把ipad拿下来。你放在哪里了？” 　　“应该是床头的柜子里。” 　　齐溪经过他身边，把一次性的抹布丢进了垃圾桶，又洗了个手：“我现在替你去拿。” 　　陆修远在楼下等了一会，齐溪没下来，倒是等来了他的语音电话，陆修远没有马上接起来，等他响了几声之后，才接通，缓缓贴近耳朵。 　　电话里齐溪的声音比较低，没看到样子光听声音觉得有点高冷。 　　“没有在柜子里，两个床头柜都找过了。”声音很近，就贴着他的耳朵，像是在他耳畔低语，酥酥麻麻的，陆修远不在自在地捏了捏耳垂。 　　“那你去书柜第一层看看。” 　　齐溪简短地嗯了一声。随后听筒里就传来了走路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挪动东西的声音，过了大约两三分钟，齐溪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 　　“找到了。”齐溪说道，“电不多了。”过了一会他又说道：“陆修远，你喜欢向日葵？我看你平板里的锁屏和主屏都是向日葵。” 　　陆修远只觉得自己手机莫名其妙地烫了起来，他想脱手。 　　“陆修远？”齐溪又叫了一声。 　　陆修远心跳快了，人也有点发热。手机被他握得越来越紧。 　　“陆……” 　　“我在。”他说道。 　　齐溪：“陆修远，你喜欢向日葵？” 　　陆修远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良久才从嗓子里发出来声音。 　　陆修远：“嗯。” 　　回答了。 　　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求求你们快表白吧，两个人互相喜欢却要藏着掖着。 　　齐溪你这样子是得不到老婆的，妈妈对你很失望。 第14章 　　第二天阳光很暖，大早上就有点热了，各个地方的雪开始慢慢融化了，出去的时候齐溪又想像之前一样把陆修远包严实了，可一出门陆修远就热不行，还没到大门口围巾帽子就被脱光了，齐溪包里又塞不下，只好回去放好。 　　这一次出门是大白天，陆修远明显紧张多了，即便戴着口罩，都不愿意抬起头，装作低头玩着手机，手机屏幕却是黑的，一直没亮。偶尔会有车鸣响起，他整个人会不自主地紧绷起来，拿着手机的手，指骨会泛白。 　　这一些齐溪都看在眼里。 　　“小少爷。”齐溪幅度很小地压低了身子，“你可以不用坐得那么直，你微微向后仰靠着，看天，看阳光透过树枝，肯定很好看。” 　　陆修远听着齐溪温柔的声音，人还是没有放松下来。突然，肩膀被人轻轻一按，整个人向后靠去，身子不知道为何软了下来。顺着轻柔的力道，靠了上去。 　　“抬头。” 　　陆修远这个姿势，抬头并不麻烦，甚至是个很舒服的姿势。他只要抬抬下巴就可以了，所以他也这样做了。 　　眼里映着一片蓝天，随着齐溪地推动，景色一一帧一帧地变化着，阳光仿佛一下子充满了生命，欢悦地弹跳在枝丫之间，和齐溪那幅画上的月光很像，只是眼前的，会更亮更活泼。陆修远想，齐溪为什么总是在微不足道上，寻找到过分美丽的景色。 　　比如现在。 　　阳光是流动的水，是跃然的星光，是从密集的枝丫中掉落下来的云。它闪闪烁烁，若影若现，在你脸上幻化出各种不一样的、规则不一的形状，你可以闻到阳光浓烈的香，可以感受到它温暖地坠在你的皮肤上，可以看到那摇动的，破碎的，涟漪，一下一下晕在你周身。平平无奇的天、枝丫、光，勾勒出了一幅动态的画。 　　就在眼前，就在身旁。 　　齐溪在哼歌，很好听，陆修远没听过。调子不复杂，很轻很缓…… 　　渐渐地，陆修远也没那么紧张了。耳边的声音，被那轻哼给代替，只是一眨眼，便到了地方——有尽头，人很少的斜坡小道。 　　还是和那晚一样，一直俯冲到了尽头。 　　湖泊呈圆状，上面飘着白白的薄雾，原本晚上看不清的景色现在倒是清晰了，是一圈松柏。它们密集地站在湖的周围，上面挂着即将要融化的雪，配着湖泊的淡雾，像是一层透过轻纱而现的水墨画。若是在这苍茫之间，飘上一叶的扁舟，那一定是一抹世外桃源的景色。 　　“好看吧。很安静。”齐溪说道，“可惜这个湖要被填了。” 　　陆修远摘了口罩问：“为什么？” 　　齐溪：“不知道。”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就这么安静地一言不发，仿佛天地间唯此两人。不知道是哪只鸟，鸣了一声，划破了这道寂静。 　　齐溪忽而蹲下身子，在雪地里捧起一团雪：“陆修远！”他喊道。 　　陆修远转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脸上被人砸了东西，眼睛本能地闭上了，软乎乎的冰凉，一碰到就碎了，睁开来时，睫毛上还挂着雪，白茫茫的一片，陆修远用手背抹了抹。近处的齐溪站在树下，浸泡在暖阳中，笑得好看，声音“咯咯咯”的有些滑稽。 　　陆修远看了一会，缓缓弯下腰，在地上捞了一把，二话不说直接冲着齐溪的脸上砸去，齐溪笑得肆意，嘴还微张着，在陆修远弯腰的同时他已经要躲了，可还是晚了一秒。陆修远抓的雪少，却仍得准，直奔他嘴里的去的。 　　齐溪吃了一嘴雪，呸了几声，没生气就倒是笑得更开心了。两个人在雪地上像个十几岁的孩子，抓着雪就扔，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全是碎掉的雪渣。后来丢累了，齐溪干脆躺在了雪地上，四肢张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陆修远则是仰靠在轮椅上，脸上的笑都来不及收，就听到躺在一边的齐溪说道。 　　“陆修远，你真好看。” 　　一个男人夸另一个男人好看，本身就有点奇怪，齐溪说完耳朵根就红了，他拿手捂了捂才凉下去。 　　谁知陆修远回了一句：“你也很好看。” 　　然后凉下去的耳朵，又烧了起来。 　　两个人在外面呆了好久，本来天气还不错，阳光充足，可谁知这天气说变就变，明明刚刚还是暖暖的，可不一会儿天就沉了下来，风也变大了，看架势应该马上要下雨了。 　　好在齐溪包里塞了围巾和帽子，他可不能让陆修远生病，还没等陆修远反应过来，齐溪已经迅速地给他穿戴着整齐了。 　　“你不冷吗？风挺大的。”陆修远捂在口罩和围巾里，声音很闷也很轻。 　　齐溪一边跑一边推着轮椅：“不冷，我热得要死。” 　　陆修远不再说什么了，他围着的是齐溪的围巾，上面有他的气味，很淡说不出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就好像齐溪的手环着自己。 　　环着自己…… 　　陆修远猛然一惊。 　　自己都在想什么，他把脸埋得更进去了，还抬手把围巾往上扯了扯…… 　　齐溪跑得很快，但还是没来得及，中途就下雨了，下得还特别大。齐溪也没多废话，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罩在了陆修远的头顶上，陆修远哪能让齐溪这么冻着，不同意。两个人在雨中挣扎了几秒。 　　最后还是齐溪说道：“你想让我在雨里多淋一会儿吗？”陆修远才妥协，催促着他赶快回家。 　　到了家，齐溪冻得脸色都白了，陆修远赶紧让他去洗个澡。齐溪没带衣服穿的是陆修远的，好在陆修远喜欢穿宽松的衣服，都会买大，穿在齐溪身上也刚刚好。 　　他一从浴室出来，陆修远就给了他一杯生姜水，让他喝下暖身子，齐溪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才把水喝完。 　　“你冷吗？要不要洗个澡。”齐溪端着杯子问道。 　　陆修远被齐溪护得好好的，除了裤子湿了点。 　　“没事，我去换一下裤子就好了。” 　　陆修远换好裤子下楼时，齐溪已经把中饭做好了。到了晚上，陆修远才发现齐溪不对劲，按照往常，齐溪是不会那么安静的。 　　“你没事吧？”陆修运转着轮椅来到齐溪身边，齐溪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困。” 　　陆修远不太放心，抬手在他额头碰了碰，很烫，不需要用体温计就知道齐溪发烧了。 　　“齐溪，你发烧了。” 　　作者有话说： 　　齐溪：因为我是美术生，需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第15章 　　陆修远让齐溪吃了药，又给私人医生打了个电话。医生来的时候，齐溪已经睡着了，温度挺高的，便打了针。 　　医生又问了一些关于陆修远身体的事，提醒他过几天要去医院复查，然后又叮嘱陆修远让他早点睡，不用担心，就走了。 　　夜又静了。 　　陆修远看着躺在床上的齐溪，他面色被烧得有些红，整个看起来像是醉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陆修远想。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谁知刚碰到他的脸颊，手就被齐溪抓住了，想抽都抽不出来。这个姿势，陆修远需要身子前倾，所以并不舒服，保持久了会很累，可他在抽了几次无果后，就不动了，就这么曲着身子，任由齐溪抓着自己的手。 　　齐溪的手很好看，不是传统意义的又细又长。他的手指长度刚刚好，不是非常细但也不粗，一切都是恰到好处，指骨很漂亮，骨节分明这个词语应该形容的就是这样的手，齐溪皮肤又白，让手看上去柔和了很多。 　　一直到齐溪换了一个睡觉姿势，陆修远的手才逃脱出来，直起身子，帮齐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陆修远又静静地陪了一会，看时间也晚了，便打算去睡了。轮椅刚刚就转了那么一圈。就听到齐溪梦语般地说道：“我喜欢你。”很轻，也非常不清楚。 　　可是陆修远听清楚了。他动不了半寸，握着轮椅的手死死地攥紧，连同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齐溪，喜欢谁？ 　　“你别走……”齐溪翻了一个身，“我真的很喜欢你。” 　　陆修远格外紧张，静谧的夜里可以清晰地听到他逐渐变沉的呼吸声，他想动，却觉得轮椅被陷进了地里，被藤蔓给卷住了，他无法挪动。 　　喜欢谁？齐溪喜欢谁？ 　　“我喜欢……喜欢你，筱……太……央”齐溪喃喃自语，说得模糊，之后哼了一下，就没了声音。 　　夜漫了开来，流出来的漆黑，从边缘向中间靠拢，地板上传来轮椅压过的声音……其实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是却在今夜、当下，显得格外的响亮。 　　“啪。”是灯关掉的声音，陆修远低着头，举着手放在按钮上，他不动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了黑暗里。 　　是个女生的名字。 　　陆修远突然觉得好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停下来，就为了听清楚齐溪喜欢谁而觉得好笑。 　　自己是个同性恋，就觉得齐溪可能也是。自己喜欢他，就觉得齐溪可能也喜欢自己。 　　好好笑。 　　陆修远肩膀颤了颤，放在开关上的手，蹭着墙壁，滑过冰冷的瓷砖，垂落在毫无知觉的腿上。 　　他这几天得意忘形了，忘形到忘记了齐溪对自己好，对自己在意得很大部分原因，可能就只是单纯地完成工作而已。 　　他连转过头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安安静静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转着自己的轮椅，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突然记起，自己看到齐溪和别人合照的那天，他像个废物一样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朝着轮椅爬去，像条虫子一样，在地板上蠕动着。第一次觉得，他应该把轮椅靠在床头的，哪怕睡醒的第一眼会看到它，他也应该把它靠在床头的…… 　　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那么狼狈。 　　陆修远一边想着，一边爬上了床，躺在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怎么会那么天真的以为，齐溪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陆修远，你别天真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站在舞台上的陆修远吗？你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腿，看看它干瘦的样子，你连爬上床都那么费劲，你想想自己洗澡时，差点把自己可笑地淹死在浴缸里。想想自己离开轮椅不能动弹的模样。你去想想……想想…… 　　他会喜欢你吗？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累赘，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下半身不能动的人。陆修远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自己的脸，用力地闭上了已经滚烫的眼睛。 　　现在死心了吧。 　　齐溪不喜欢男生，更不会喜欢你。 　　…… 　　陆修远睡得不是很熟，感觉刚闭眼就醒了，看了看时间才五点，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起了。洗漱好，又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直到天边有点泛白，他才动了动轮子，去看齐溪了。 　　陆修远进去的时候，齐溪还睡着，呼吸不是很顺畅，整个人蜷在被子里，皱着眉，可以看出虽然睡着了，但不是很安稳。 　　外面的光有点透进了窗户，不是很亮，只是在窗户的边缘，让房间看起来不那么暗了，不用开灯就可以看清楚。 　　陆修远来到床边，抬手摸了摸，烧退下去了。齐溪脸没有昨日那么红了，整个人看起来有了起色，眉心还是皱着的，这让陆修远下意识地抬手轻轻地帮他抚平。 　　陆修远本来想看一眼烧是不是退了，就可以了。可当他这般直白地盯着齐溪瞧时，他丢掉了原有的念头，有点舍不得移开视线。 　　齐溪无疑是好看的，他的好看是那种温柔的，舒服的，他什么都不用做就站在哪里，就可以给人一种亲切温暖的感觉。他的眼睛不深邃，但是很柔和，眼角、眼尾结束的线条一点不僵硬，像是用柔软的笔触画上去的，鼻子很挺带上眼镜应该会很好看，还有嘴…… 　　陆修远的目光停在了他的嘴上，齐溪的嘴型很好看，嘴角微微上翘，但是一点也不夸张，看上去很软，很好亲的样子…… 　　陆修远别过视线，下颚线崩得有些紧，嘴唇抿着，过了好久才放松下来。他踌躇了一会儿，把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拿出手机，对着齐溪偷偷地拍了一张，又小心翼翼地揣回兜里。 　　这天，陆修远拿出手机，小心地拍下他喜欢的人，然后又把这喜欢偷偷地藏了起来。 　　他想：齐溪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偷偷喜欢他就好了。毕竟不是每一份喜欢都要被回应。 　　会被回应的喜欢，叫相互。 　　而我这样的，叫做暗恋。 第16章 　　齐溪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清晰的梦。梦里他鼓足勇气向陆修远表白，憋红着脸，连同说话都说不清楚。而陆修远则出乎意料地回应了他。他看着陆修远抬起头，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把唇轻轻缓慢地压在他的嘴上…… 　　所以当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心里一阵失落。 　　果然是梦。 　　然后他发现自己，可耻得、硬、了。 　　洗漱完下楼，陆修远已经坐在餐桌边，只是没看书，在玩手机。 　　齐溪一看到他，就想到了那个梦，脸就红了，咽了咽口水，然后被呛到了，本就通红的脸被这么一咳连同耳根子都被烧红了。 　　陆修远听到动静，转过来问道：“你怎么了？” 　　齐溪一边摇着手，一边说：“没……没……事。”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但是脸红还是没退下去。 　　陆修远靠近了他几分，探出手想去摸摸：“烧还没退？”结果齐溪反应特别大，后退了好几步，声音都提高了几分：“退……退了！我先去做饭！”然后一溜烟地闯进了厨房。 　　陆修远的手还举着，指尖上还有一瞬的触感，良久他收了手，看着自己的手指，最后捻了捻，放在了扶手上，脸色白了一分。 　　等齐溪做完饭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陆修远周遭的气氛冷了好多，明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却给人一种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的感觉。 　　一顿饭，齐溪吃得有些漫不经心，脑子里的那个梦怎么没也挥之不去，连带着，看一眼陆修远都觉得是在亵渎。 　　齐溪苦死了，好端端做什么春梦，做就做吧，还他妈硬了。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个猥琐的痴汉，而陆修远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兔，昨天似乎还照顾我来着…… 　　齐溪想到这立刻直起了身子，本来他是弯着腰在喝粥的，直起身子的速度很快，手不小心砸到了桌边，“咣当”一声，桌子发出了很大的动静，震了一下，陆修远的碗移动了几分，还没有舀起来的粥，顺着勺子滴到了桌面上。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谢谢你昨天照顾我。”齐溪慌乱地抽了几张纸巾，帮陆修远前面的粥渍擦了擦。然后又迅速坐回原位，一口气把粥喝了个精光。 　　陆修远面无表情地把碗移到了原位，用勺子搅了搅：“我也没怎么照顾，毕竟你因为我才发烧的。”说这话没有起伏，嗓音轻轻地，很淡，给人一种飘忽忽的感觉。 　　齐溪愣了愣，陆修远好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虽然以前也是冷冷的，但是至少有那么点起伏，不会像今天那样淡得要不见了似的，就好像初次见面时的陆修远。 　　齐溪皱了皱眉，放碗的途中努力回想，是不是自己在发烧的时候做了不好的事，可一直到碗放进水槽，他也找不到零星半点的印象。 　　他干站了好久，忽然灵光一现，整个人几乎站不住了。他惊恐地不敢去想，可……除了那件事，还会有啥。 　　齐溪第一次痛恨，自己会说梦话，他怀疑是不是在发烧的时候说了不妥的话，毕竟在梦里，他表白了好久，又因为说话不利索，光喜欢你就说了好多遍。 　　莫非…… 　　陆修远听到了！ 　　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陆修远已经放下勺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头微微侧了过来，齐溪立刻回头，对着自己的脸猛拍了几下。 　　不会的，不会的，齐溪你不要多想。不会的，没那么巧的。 　　他怀着忐忑，有点不自在地走出了厨房，陆修远已经拿出ipad打算上课了。齐溪很有眼力见地给他拿来了笔和笔记本。 　　陆修远上课的时候会戴眼镜，度数不深，镜片很薄，框架是很细的银边，因为鼻梁高，架在上面丝毫不会下滑，偶尔会和视频那头的老师交流一下，说话的时候，声音会放得得很低，语气带着尊敬，然后捏着笔，在书上记一些东西。 　　齐溪没事干，就琢磨着自己要不要问问昨天的事，又拿不定主意，就拿出手机和萧时聊了起来。 　　*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 　　“？” 　　齐溪把昨天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萧时回得有点慢，过了好一会才发过来。 　　“问，这有什么不敢的。而且我一直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你应该掉马了。” 　　“？？？？？？？” 　　“你别扣那么多问号。我和你说……” 　　* 　　齐溪看着萧时发过来的字，一行一行的密密麻麻，越看越心惊。干脆退出了微信，不再去看了，手机还在嗡嗡地震动着。消息弹跳在锁屏界面。 　　最后消息终止在，我觉得他应该没有生气，不然知道你是谁后，他应该就该质问你，然后赶你走了。 　　齐溪忍不瞅了一眼，不瞅还好，这一瞅就想到了那天晚上陆修远对他说。 　　你明天不用来了。 　　齐溪觉得他应该是有史以来掉马掉得最快的。他怎么可以那么蠢，蠢到带陆修远看了湖之后，还把这幅画画了出来，还用微博发了出来！ 　　甚至那时候还难受，陆修远的反应。他啥反应都不过分，本来好好的一个网聊对象，莫名其妙地跑到了他身边，要不是他修养好，但凡脾气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该吃国家饭了吧……这是很明显的骚扰了吧…… 　　齐溪方才还在苦恼昨天是不是说了梦话，这下好了，更大的苦恼来了…… 　　“齐溪。” 　　“齐溪。” 　　“……啊？”齐溪猛然一惊，才发现陆修远在喊他，他僵硬地转过头，有些呆呆地看着陆修远。 　　陆修远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你该吃药了。”拿眼镜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药。 　　齐溪思绪还有些混乱，但还是点了点了头，过了几秒才走过去，什么也没问把药吃了下去。 　　吃完药齐溪就不动了……他在想该怎么开口。 　　陆修远把眼镜重新带了回去，有些疑惑地看着脸色不太正常的齐溪。 　　齐溪犹豫不决，两只手都快把裤腿拽烂了。 　　“齐溪，你没事吧？” 　　陆修远声音响起，这让齐溪本就紧绷的心脏一紧。然后他双眼一闭，心一横，上下嘴唇一闭一合就这么说了出来：“陆修远你是不是认出我来了。” 　　说完以后，仿佛整个房间都没动静了，连同外面的风也停了下来。 　　陆修远没回答，他扶了扶没有下滑的眼镜，把视线从齐溪身上收了回来，透过镜片落在屏幕上。 　　齐溪的心在他胸膛乱撞……他重重地喘了一下。拽着裤边的手刚想松开，就听到陆修远不咸不淡地说：“嗯，第一天就认出来了。” 　　齐溪裤边还是被扯破了…… 　　“什……什么？” 　　陆修远说：“你来的那天，你的画纸散在了我的脚边，我看到了上面的向日葵。” 　　齐溪迷茫地看着他，可能连同头绳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莫名其妙地断了，被绑在脑后的头发掉落了下来，垂在了齐溪脸边。 　　齐溪动了动脚，却发现迈不出去，他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赶我走？” 　　陆修远依旧没看他，电脑里的上课视频已经弹了出来。他轻轻地抿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转过头望向齐溪…… 　　恰好此时，风重新有了声音，从窗户外吹了进来，陆修远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哗啦啦”地翻了几页，连同齐溪的头发都被吹飘了起来。 　　等风静了，纸落了，齐溪才伸手把头发扣到了耳后。 　　“因为我不讨厌你。”陆修远说道，“我很喜欢你的画。” 　　和你。 第17章 　　齐溪晚上回学校的时候整个都懵的，回到宿舍放空了似的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常宽回来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 　　“你他妈有病吧，回来了都不开灯，坐在那里，吓谁？” 　　紧接着萧时也出现了，他应该是夜跑刚回来，身上穿着运动装，正拿着毛巾擦汗，被常宽堵在门口进不去。 　　“进去。”萧时说道。 　　常宽一边走还不忘说几句：“齐溪以后能别这样吓我吗，我真的不经吓。” 　　“怎么样，问了吗？”萧时并没有坐下，脱着衣服打算去洗澡。 　　“问什么？”常宽迫不及待地问道。 　　齐溪：“没问，但是问了别的。” 　　萧时：“问了什么？” 　　常宽“……”压根没人理我。 　　“我问他，是不是认出我了？”齐溪终于动了动，身子往后仰了一下，“他说，他在第一天就认出我来了。” 　　萧时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齐溪转了一个身，整个人跨坐在椅子上：“我问他，你知道了，为什么不赶我走，他说他不讨厌我，还很喜欢我的画。” 　　萧时默默地听完，随后拿好洗漱用品，很轻地说道：“有戏。”齐溪没听见，他也不等齐溪回话就进了浴室。 　　常宽还在那迷茫：“谁？问了啥？知道你？什么意思？”他愣了片刻，随后大声说道，“卧槽！陆修远！他知道你是谁了，他没觉得你很变态吗？” 　　齐溪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心中暗自下决定，下次一定把他吓得跳起来。 　　…… 　　第二天，齐溪睡了一个懒觉，陆修远今天要去医院，所以放了齐溪一天假。等他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吃完中饭，就去了画室，途中遇到了俞温，就一起结伴了。两人路上没怎么聊天，要聊也是关于画展的事。 　　到了画室，就各自画起画来，其实你一心一意做一件事时，时间会过得很快。齐溪在画室待了多久，俞温就待了多久，他也不会吵齐溪，一个人认认真真地画着画，好像呆在画室的确是为了画画似的。 　　其实撇开他喜欢齐溪，俞温是个很不错的朋友。他不会问过多的话，也不会讲过多的话，他可以把两个人放在恰当的位置，不会过分亲昵，也不会过分陌生。总之是很让人舒服的距离。 　　但是，他喜欢齐溪，所以齐溪并不可能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他，因为“朋友”这个词语太广了，一旦出现偏差和不妥，会给人一种错觉和希望。 　　齐溪并不想这样。 　　“你今天没课了吗？”齐溪用手抹了抹画纸，把阴影部分给晕了开来。 　　俞温还在画高光：“有，但是我请假了。” 　　“为什么？”齐溪问道。 　　俞温手顿了顿，摇了摇头没回答。 　　俞温不说，齐溪也不问了。怕答案出来他没办法回应。俞温可能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又问道：“学长，今天不去上班？” 　　“嗯，休息一天。”齐溪放下笔，转了转手腕，手腕处发出了骨骼转动的清脆声响，“等会儿我有课，先走了。”他站起了身。 　　俞温立刻叫住了他，声音有些慌：“学长。” 　　齐溪停了下来。 　　“学长，我能和你一起去听课吗？” 　　“听课？大三的？” 　　俞温点了点头，他没有说原因，但是眼眶有些红，眼里有些急。 　　齐溪觉得古怪，本着是学长的身份又问了一下：“俞温，是出什么事了吗？” 　　俞温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学长，就让我去听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齐溪最后还是答应了。 　　俞温果然听话，他甚至没有坐在齐溪旁边，一个人就坐在最后一排。齐溪回头看了几次，见他神色没什么不妥，就没在关注了。 　　到了下课，俞温才来到齐溪身边，犹豫了一下，说：“学长，可以一起吃晚饭吗？我知道有一家……”声音突然没了，俞温呆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齐溪寻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刚下课人很多，也不知道俞温在看谁。 　　齐溪 重新把视线放在了俞温脸上，他的脸色挺差的，俞温还想继续说下去，齐溪收拾好书包说道：“好。去哪里吃？” 　　…… 　　两个人出了校门，俞温好像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开始和齐溪有说有笑起来， 　　“有人画画太认真，把沾满其他颜料的笔，扎进了白色颜料的罐子里，我那时候看见，心疼死了。” 　　齐溪听到也笑了：“的确挺心疼的。” 　　俞温仰着脸，似乎因为逗笑了齐溪而很开心，笑嘻嘻地不加掩饰地看着他，但是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还有……”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巨响，像是东西撞在了金属上。吓得俞温整个人缩了一下话也被打断了，齐溪出去本能地望了过去，视线一寸一寸朝着声音发源看去，紧接着目光可见范围内，齐溪看到了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人。 　　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心骤然被拽紧了。 　　陆……陆修远？ 　　齐溪只是愣了一秒，就冲了过去，篮球滚落在陆修远的轮椅边，刚刚的声音应该是篮球砸到轮椅的声音。 　　陆修远为什么会在这？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呦，这不是别人家的小孩吗？”其中一个男生捡起篮球转了一圈，嘲笑道，语气里的不友好非常明显。 　　陆修远没说话，低着头把撞歪的轮椅一点点挪正，然后转着轮椅想走，却被人一把拽住。 　　“你不是看不起我们吗？不是最有前途的舞者吗？怎么坐在轮椅上了？起来跳个舞啊……”另一个男调笑着说道，语调轻浮至极。 　　“……” 　　他们的话还在继续，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唱着双簧。专门挑陆修远的心窝子戳，没有一句是脏话，却还不如一句，你是残疾人来得痛快。 　　陆修远后悔了，他不该来这，不该中途下车，不该奢望地来看齐溪的校园，他就该听陈叔的话直接回家，那样就不会看见齐溪和别人有说有笑的同时，自己却狼狈成这般。 　　齐溪带他出去了两次，他就天真的认为，外面也很美好，不必把自己困在房子里。 　　“陆修远，你的奖杯现在落灰了……” 　　“吗”字还没说出口， 　　“草你妈！”一阵怒吼，紧接着，陆修远眼前闪过一团东西。 　　一个黑色的包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人身上。然后齐溪就扑了上来。所有的一切骤然变化，齐溪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过来的。总之等一切都反应过来的时候，齐溪已经和那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妈的，张了一张臭嘴，我叫你说话！我他妈叫你说话！” 　　齐溪一拳一拳砸下去，整个人暴戾的不像话，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陆修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齐溪，从他们见面开始，齐溪一直都是一副温柔的样子，很喜欢笑。绝对不会像今天那样，双目赤红，脸色铁青，不管不顾地和别人扭打在一起。 　　一个人和两个人打，终究是落下了下风。 　　“齐溪，别打了！”陆修远转着轮椅，看着齐溪挨了好几下拳头，着急地想去扯他，可伸了好几次手都没有碰到他。 　　齐溪双耳不闻，哪怕脸上被挨了几拳，哪怕身上被人踹了好几脚，他恍若没察觉，只是把身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那两个侮辱陆修远的人身上。 　　恍惚间听到俞温的声音。 　　“就在那里！” 　　“草，齐溪被打了，快过去！” 　　常宽的声音…… 　　有几个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两个人看到有人过来就有了想走的念头。但是齐溪并没有放过他们，随便抓住了一个人的衣领…… 　　“齐溪！” 　　有人握住了他重新挥起来的拳头，齐溪不太耐烦地用力地一把挥开，紧接着听到重重地倒地声，在他耳边炸开。他不动了，过了好一会，才松开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机械般地转过头。 　　陆修远摔在了地上，轮椅倒在了一边。 　　他也就呆了一下，就着急地朝陆修远走去，差点还滑了一跤：“陆……修远，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有没……有摔疼？”他手足无措，两个手上下挥着，却不敢碰。 　　陆修远狼狈地趴在地上，旁边还有好多人，包括那个对着齐溪目光炯炯的男人。他没敢抬头，只是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齐溪的手腕，轻声地，自暴自弃地说道：“别打了，他们说的没有错。” 　　齐溪看着陆修远的模样，愣怔地看着，心酸成了一汪水，他花了好几天给他建立起来的东西，就在这天，似乎倒了回去……他不再开口说话，伸长手臂把丢在地上的包拿到了身边，在里面拿出围巾。其实现在这个天气已经不需要围巾了，可齐溪还是习惯性地带着。 　　他小心地给陆修远围上，又扯了扯，把他的脸藏了起来，然后把他从地上打横抱在了怀里。一边的萧时很有眼力见地把轮椅扶正了。齐溪谁也没看，眼神没有在陆修远身上离开过。 　　齐溪把他放在了轮椅上，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脏了的裤子。 　　“我送你回去。”齐溪说道。 第18章 　　齐溪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陆修远送回家，两个在路上一句话也没说，陆修远就像睡着了一样，一点反应也没了。 　　到了家，陆修远直径就去了楼上，晚饭也没吃。齐溪一个人在楼下站了好久，最后还是炒了一碗蛋炒饭。端上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了，灯没开，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齐溪轻手轻脚地坐在了他床边，陆修远侧着头蒙着脸，齐溪小声地喊道：“小少爷？” 　　陆修远没动。 　　“吃完饭再睡吧，还没有按摩呢。”他把碗放在了床头，伸手捏住被边往下拉了拉，陆修远没有反抗，等整张脸露出来的时候，齐溪看见了他憋红眼睛，却没有眼泪。 　　齐溪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拿着被子的姿势保持了好久。最后只是把陆修远扶了起来，给他背后垫好枕头，端着饭让他吃。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端着饭，僵持了一会，最后陆修远问道：“你吃了吗？” 　　齐溪其实没吃，没啥胃口，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吃了，楼下扒了几口。” 　　最后陆修远还是接下了，强行塞了几口，齐溪见他吃了，也没有强求他吃完。 　　周围很安静，一举一动的声音都会放大无数倍。以至于勺子碰碗的声音，齐溪按摩时和衣服摩擦的声音，都特别清晰。 　　两个人到底是没说话，齐溪低着头，陆修远躺着，等按摩结束，陆修远已经睡了，齐溪看了他一会，忍不住伸手拨了拨他的睫毛，明明没有眼泪，却是湿的。 　　他自作主张地留下来了，就在陆修远的房间。他打算窝在沙发上对付一夜，陆修远的状态他太不放心了。 　　* 　　墙上爬满了常春藤，把两侧的墙装扮的充满生机，像是孤寂沙漠中突然冒出来的绿。门已经锈得不成样子，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打开。 　　“妈，我们来这里干嘛？”陆修远还不知道，这扇门后是一个巨大的潘多拉盒，打开之后再也盒不上了。 　　“给你上堂舞蹈课。” 　　钟玉楚牵着陆修远一路走到了天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点声音也都没有，直到钟玉楚关上天台的门，安静的午后被打破了。 　　她松开陆修远的手，一边说一边向不远处走去，她极少和他说，关于她和父亲的过去。但是今天她从初见说到相恋，再到结婚，最后停止在陆修远的出生的那一刻。 　　原来这个破败的房子里，有着他母亲从前的回忆。 　　“妈，你很怀念吗？”天台的风很大，把陆修远的外套吹得鼓鼓的。今天是春天的第一天，回去的时候他要送她母亲一朵花，纪念一下她回不去的岁月，他想着。 　　过了好久钟玉楚才答话，她把自己修长的黑发扣在耳后：“以前会，现在不会了。”下一秒，一脚踏上了天台的边缘，那是一个很窄的长方形，上去的那刹那，灰白的长衫被风卷了起来。 　　“妈！”陆修远大喊了一声，想上前，却又怕惊动了钟玉楚。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候他才发现，她的母亲脚上穿着一双舞鞋。 　　“阿远，别过来哦。”她语气还是和往常一般温柔，她抬起自己的手，转了一圈，又缓缓弯下腰伸出手往地上一舀，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动作。 　　“妈……你今天的药吃了吗？”陆修远紧张地问道。 　　钟玉楚没有理会，依旧在那方寸之地跳着舞……陆修远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他动了动脚，却见钟玉楚面色突变，脚下的舞步开始不稳：“别过来！” 　　陆修远吓得退了几步：“好，好，妈我不过来，你先下来好不好？” 　　钟玉楚迎着初春的风，舞着自己修长的手，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亮堂了起来，被突然点亮：“阿远，你知道吗？身为舞者，一定要记住，哪怕你双腿没了，哪怕你没有了舞台，都不可以忘记每一个舞步。” 　　“知道。”陆修远再次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自己的脚。 　　“你的父亲，不让我再跳舞。三番五次干涉我。他觉得我抛头露面和男搭档跳舞，丢了他的脸面，他是个俗人，用所谓的爱把我囚禁在方寸之地。他捆住了我的翅膀，抽取了我的灵魂。”钟玉楚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是忽然的戛然而止，动作停滞得有些怪异。 　　“妈……你先下来好不好，太危险了。”陆修远艰难地从喉间发出了声音。 　　两个人久久地不动，孟春的香樟树还没有彻底绿成团，沙沙地响着，一股淡淡的味道从远处飘过来，碰到了钟玉楚长长的秀发。 　　过了半晌，钟玉楚才缓缓开口，声音从平静渐渐地变得尖锐，甚至有些不太正常：“阿远，你要一直跳下去，除非生命静止，除非双腿再也走不了路，除非这样。不然你必须跳下去，不是为你自己，是为了我！为了我跳下去！为了我。”猛地一个转身，没有预兆地跳了下去，“为了我”这三个字从响亮，慢慢远去，最后终止与“砰！”的一声归于寂静。 　　“妈！” 　　陆修远几乎在钟玉楚跳下去的那一刻，同一时间冲了过去，他没有想过人的反应会那么快，但还是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他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他看到她母亲像是断了翅膀的鸟，直直地坠了下去。 　　“妈！妈！救命……救命！” 　　陆修远整个人都抖得不行，脚几乎站不住，强撑着，他努力冷静了下来，看着地面上还有一丝气息，不断吐血的母亲，踉跄地向门口跑去。 　　等到他跑到门前才发现，那扇门紧紧都地闭着。 　　“钥匙！钥匙……钥匙呢……”陆修远一直念叨着钥匙两个字，以至于最后他都发不出声音，希望像是破碎的泡沫，一下子不见了，他唯一的冷静在意识到打不开门后全部瓦解，陆修远发了疯地扣着门板，拼命地敲着门，他察觉不到自己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他只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起声音……突然天砸下了雨，有一股力量把他重重地一拉，他猛然掉了下去，身边景色突然变黑，接着又出现光亮，他重重地落在地上…… 　　“都怪你！不是因为你，妈不会死！” 　　“修远，别这样说。你爸……” 　　“你是谁！你他妈就是个管家！我家的事轮得到你管！谁允许你叫我修远了！” 　　“陆明！你明知道，我妈得了抑郁症！支撑她下去的只有舞蹈！你还阻止她！你还把她送到医院！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面子！你关心我吗？你关心过我妈妈？死的为什么不是你！生病的为什么不是你！” 　　“啪”清脆的巴掌声。 　　“小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是个男人哑着的声音。 　　天旋地转…… 　　接着耳边响起刺耳的警笛音、鼻腔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是翻转变形的汽车……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有穿着警服的，有穿着白大褂的。然后他看见那变了形的车门被破拆，里面拖出来一个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脚步无法自控地向前走了几步……脚底一软向前倾去，却没有砸到地面而是落入了汪洋的大海，他不断下沉，那海面的光越离越远…… 　　“修远！” 　　“陆修远！” 　　谁在喊我…… 　　“陆修远，你快醒醒！陆修远！” 　　海面掀起一阵巨浪，平静地打起了一大圈涟漪。一个身影跳了下来。 　　“陆修远！” 　　* 　　陆修远猛地睁开眼睛，身上被汗浸湿了，脸色青苍无血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陆修远……” 　　陆修远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转头看到床边的齐溪紧紧拽着自己的手，满脸担心地看着。齐溪身后是薄薄的月光，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模糊和疏远，然后在陆修远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齐溪的声音有些低沉，眼眸中溢出来满满的担忧。 　　陆修远摇了摇头，低着头手扶着自己的半张脸，身体不停地抖着，呼吸一下比一下重。齐溪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是如此的单薄，每一下的颤抖，就像是在他心里划了一刀，他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他若是不想说，他便不会再问。 　　“陆修远，让我抱抱你吧。”齐溪说道。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他幻想过无数次和陆修远拥抱。却始终不敢实行，不敢动，不敢问，就在今晚他大胆地说了出来。 　　还没给陆修远拒绝的时间，就已经伸出手，把那个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人拢到了怀里，怀里的人一僵，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伸出手推着齐溪。 　　“修远，修远，别推开我……”齐溪的手加重了力道，把头缓缓地抵在他的额边，许是这样的语气，让陆修远生出了不忍，他没有在挣扎。然后齐溪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拍着陆修远的背，声音轻轻地，生怕惊动了怀里的人似的：“没关系的。我一直都在。” 第19章 　　陆修远又睡了过去，捏着齐溪的手。齐溪后半夜可以说是趴在床边睡的，等第二天醒来手都麻了，动一下就全身跟过了电似的。 　　陆修远睡得还挺安稳的，至少比之前放松多了。齐溪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想把手从他手心抽出来，下去做个饭。可刚动一下，陆修远就本能地把手拽得更紧了，还往自己怀里打带，齐溪本来就刚醒反应能力都慢半拍，这么一扯，把齐溪整个人都扯到了陆修远跟前。 　　一瞬间，原本礼貌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齐溪的鼻尖几乎要抵到陆修远的鼻子。 　　急促地呼吸还没开始，就被齐溪屏住了，他大气不敢喘一口，一双眼睛直溜溜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齐溪从来没有那么近地看过陆修远，脸上细细的绒毛，红色的血丝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这种距离只要他再往前倾一下，就可以碰到他的嘴。 　　齐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张脸被憋得通红，直到氧气耗尽，他才悄悄地往后一挪，轻缓地吐出一口气来，胸膛里的鼓声却久久未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修远才醒过来，他缓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立刻松开了齐溪的手，似乎回想到了昨天那个拥抱，齐溪看到陆修远的耳尖慢慢地红了。 　　“醒了，我这就去给你做饭。”齐溪站起身，把轮椅挨到床边。就下了楼。 　　其间给俞温打了个的电话问他怎么样了，毕竟那天他也有点不太正常，只是那时候齐溪身心全扑在陆修远的身上就忘记了他。好在询问之后，没什么事发生，俞温电话里除了声音哑了一点，倒也没有别的异样，齐溪也就放心了些。 　　陆修远下楼的时候，齐溪已经做好早餐了。今天比较简单，热牛奶和吐司鸡蛋。 　　齐溪坐在桌边，嚼着面包，时不时地看一眼身边的人。陆修远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但是他没啥反应，平静地把早餐一点点吃完。 　　吃完饭陆修远上着课，齐溪则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那望向陆修远的眼神怎么了拉不住。 　　“小少爷……”齐溪还是有点忍不住，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陆修远抬头望了过来。 　　“我们学校马上要有画展了，我的画也会挂上去，你会来吗？” 　　经过昨天一件事，齐溪已经想到结果了，陆修远大抵是不会来的。 　　果然，陆修远转了转手中的笔，把头低了几分，短暂的思考后，说道：“不去。”他顿了顿，“我以后都不会出去了。” 　　齐溪抿了抿唇，不死心地说道：“以后……都不飞了吗？”这句话一语双关，齐溪话里有话，陆修远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钢笔触在纸上晕开了一圈大大的墨水，陆修远盯着那墨看了一会：“齐溪，那不是飞。”他说道。 　　“可是……那画都……”齐溪没再说什么。他不想强迫陆修远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后面几天都和往常一样，齐溪两点之间来回跑。陆修远话比之前少了，态度又回到了从前，仿佛那个在雪地里笑得开心的陆修远是一场齐溪的梦。 　　很快就到了画展的时间，齐溪向陆修远和陈叔请了一天假。 　　当天学校里格外热闹，不同学院的学生都来了，还有不少的媒体。齐溪的学校每年都会办上那么一场，原因有很多，招生，交流等都沾着边。 　　齐溪生为大三学长，是最忙的，因为大四的基本都不在校了，都去实习了。这种接待什么的自然是落到了齐溪他们这批大三的头上。 　　萧时和常宽也被他抓来帮忙了。 　　这次画展和以往不同，基本是塞翁失马。主题出来的时候在网上引起过短暂性的热潮。“残缺”这个词语让他们一顿猜测，猜什么的都有。导致这次的来画展的人比往常多了很多。 　　好在学校也不是什么人都会放进来。要么是收到邀约的，要么就是必须带上自己学院的印章凭证。不过好在都是喜欢画，懂画的人，虽然人多，画展上倒是安静。 　　齐溪送进去最后一批后，也进了画展。俞温正陪着他的朋友逛，看到齐溪很开心地跑了过来，递给他了一瓶水。 　　“学长辛苦了。” 　　齐溪本不想接的，但是俞温朋友在，他便接下喝了几口：“还好，也就把人领进来。” 　　俞温探头向四周望了望，小心地问了问：“学长，你那个朋友呢？” 　　齐溪捏了一下矿泉水的瓶子：“他不方便。” 　　两个人还想聊几句，就听到不远处有老师喊他的名字。齐溪抱歉地道了别就去了。 　　老师：“对，这个主题是学生想的。”看到齐溪走过来，老师立刻招了招手，“齐溪，来，过来。” 　　刚刚人太多，等走近，才看到老师正在接受采访。采访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性，他见齐溪过来，立刻把摄影机和话筒转向了齐溪。 　　齐溪没有被采访过，面对镜头也没什么不适，回答得非常漂亮，一点也不拘谨。一些不太确定的事，都是模棱两可的，中规中矩。 　　直到采访人员问到一个问题。 　　她问：“请问你画画的灵感都来自于哪里？” 　　齐溪只是停顿了一秒，然后笑了笑，目光放在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我所有画的灵感来自于同一个人，换句话说，我所有的画都起源于他，结束于他。” 　　“哦，那她一定是你的缪斯了。” 　　齐溪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哪能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缪斯是一个怎么样的女生？” 　　齐溪疑惑地看了一眼女人，紧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解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缪斯是女生了。” 　　所有人都惊愕了，连同采访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回。 　　眼看这话题越扯越远，老师赶紧制止。 　　“好了好了，齐溪你去和别的学院的同学交流一下。” 　　齐溪很有礼貌地点了好头就离开了。 　　画展一直持续到傍晚，齐溪和萧时他们也忙了一整天。 　　“我……为什么要过来。明明又没我的画。”常宽幽怨地说道。 　　齐溪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到时候请你们吃饭。” 　　“等了一天，你的小少爷还是没来。”萧时不客气地说道，“我算了一下吧，你平均每过十分钟就要朝门口望一望。” 　　齐溪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把手一摊：“请你去隔壁的大学，里面应该有适合你的数学专业。” 　　三个人叽叽喳喳地做了收尾工作。萧时和常宽晚上有课，就在画展门口散了。 　　回寝室的途中被同班同学吴思给拦住了。 　　“齐溪，我最近在画一棵树，其中有个色调一直搞不明白。” 　　“什么色调？”齐溪问道。 　　“哎呀，我也说不清楚，你能陪我去学校门口看看吗？树就在那里。” 　　齐溪想着反正现在也没事做，就答应了。 　　两个人一同出了校门。 　　“喏，就是这棵。”吴思指了指。 　　齐溪抬头望了望，这色调的确古怪，不过也是能调出来的：“吴思，你这颜色可能调得稍微亮的一点，可以把红色……” 　　身体被撞了撞，齐溪被打断了。 　　吴思把身上画架拎了拎，指了指不远处的人问道：“这是你朋友吗？一直在看你。” 　　齐溪顺着视线看去，看到陆修远坐在两棵树的中间，巨大的阴影把他笼罩在了其中，路灯的光零零散散地从并不茂密的叶间漂浮而下，形成了一道道有形状的光束。 　　陆修远……居然来了。 　　齐溪愣怔了片刻，眨了一下眼睛，确定不远处的人是陆修远之后，对吴思笑了笑，然后无比认真地说：“不是，他是我喜欢的人。” 　　“色调的事，你问别人吧。我现在没空。”说完也不管吴思就朝着陆修远跑去。 　　吴思：？？？？？？ 　　“你怎么来了？”齐溪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惊喜。 　　陆修远不咸不淡地说道：“打扰到你们了？” 　　“啊？打扰什么？她再问我色调的事。” 　　陆修远轻咳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别过了头，说：“是……是不是来晚了。” 　　“画展的确结束了，但是画还在。你要不要……去看看？” 　　陆修远感觉今晚的风很舒服，落日也很温柔。于是他便点了点头。 第20章 　　齐溪他们到画展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整个画展只有他们两个人，非常安静，唯有轮椅滚动的声音。 　　一幅幅画挂在墙上，风格各不相同，有色彩浓烈的碰撞，有单调朦胧的雾里看花，有破败的楼宇，有残缺的白鸽，有消失在雨里的森林……却都透露着同一个主题。 　　陆修远：“你画的什么？” 　　齐溪把他推到了一幅画旁，说来也巧，那幅画旁边是一盏路灯，光线从窗户里透出来，折断在画框边，像是一条延伸出来的路。把原本一半的银色画框染成了黄色。 　　那幅画主调为蓝色，画上的海是透明的，一层比一层深，很有层次感，上面还有一抹突兀的淡蓝，横跨在画纸中间，撒着零星点点的白色颜料。虽然突兀，但是别有一番滋味，反而让大海和那一抹蓝相互照应，如同腾起的云雾。这让陆修远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消失在海上的美人鱼。 　　这是另外一种残缺美，是“多此一举”的突兀美。 　　画上的那一抹多余，是最强烈的感情色彩。 　　“你画得很好。”陆修远由衷地感叹道，“你的画总是温柔中可以看出强烈，比如钢琴家，比如海都是这样的。” 　　齐溪牢牢地捏着把手，上面凸起来的花纹都印在了他的掌心。 　　“你学了多久？” 　　齐溪：“从小开始，也不是，我比较特殊，如果严格意义上应该是从小开始的。” 　　陆修远皱了皱眉，还想问些什么，齐溪就俯下身子说：“我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吧。”随后又问：“你介意在外面吃吗？如果……” 　　陆修远虽然疑惑齐溪的回答，但还是没有深究，点了点头说道：“没事。” 　　出去的时候意外地碰到了俞温，他好像是回画室拿东西，看到齐溪和陆修远从里面出来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打了声招呼。 　　“学长。” 　　“俞温，拿东西？” 　　俞温点了点头，尽量没有去看陆修远，但是他又实在好奇，导致姿势有些好笑。 　　他永远记得那天的齐溪，他从来没有见过学长那样生气。在他眼里齐溪一直以来都是温柔的，从来没说过重话。可那一次，他红着眼，暴戾地一拳一拳砸在那两个人身上，这让他大吃了一惊。 　　而所有的起因，都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小心地用余光轻轻地略了一眼，没看清只知道皮肤很白。 　　齐溪：“俞温，要不要一起吃饭，上次突然我走了，有些对不住。” 　　“啊？”俞温呆了呆，看了一眼陆修远，“可……可以吗？会不会不方便？” 　　陆修远察觉到了目光，对上去的时候俞温已经挪开了，他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很有礼貌地说道：“一起吧。” 　　俞温点了点头：“好……我进去拿一下东西，马上。” 　　于是去吃饭的路上多了一个人，天气已经悄悄转暖，枝头上也开始陆续抽出嫩芽。虽然春天来了，但是冬天的那股冷还没过去，风吹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打个颤。 　　俞温缩着脑袋在旁边走着。偶尔会听到齐溪和那个人聊几句。有时候看过去的时候，能看到齐溪笑得很开心，就是那种真心诚意，连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是他没见过的那种笑，仿佛轮椅上的那个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齐溪都是开心的。 　　到了火锅店，三个人就选了个位置。对于陆修远来说这是他出事以来，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在外面吃饭。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看到采访直播时，齐溪说的话。他就脑热了，他就不顾一切了，甚至忘记了齐溪还有喜欢的女生，就这样一鼓作气地来到他的学校。 　　他其实不勇敢，但是只要碰到齐溪，他似乎什么都不怕了。 　　俞温和齐溪一起去了调料区。 　　“学长，这是你喜欢的人吗？”俞温把辣酱放在了碟子里。 　　“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拿东西地手抖了一下，俞温没想到齐溪会那么直白地说出来。他眨了眨眼，眼睛有些热，努力地吸了一吸鼻子。 　　“看出来了，很明显。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齐溪笑了笑：“只可惜，他不知道。他也看不出来。” 　　俞温声音有些抖，问道：“你为什么不表白，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 　　齐溪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不敢，怕说了连朋友都做不成。这事上，你比我勇敢。” 　　俞温盛好了调料：“勇敢有什么用，你又不喜欢我。什么都没用。” 　　话里带着明显的自暴自弃。 　　齐溪笑了笑：“你那么可爱，相信我，一定会有一个你喜欢的，他也喜欢你的人出现。在不久的将来。” 　　回去的路上俞温已经调节好了情绪，这家火锅店菜上得很快，就盛了个调料的工夫，已经上了几道菜了。 　　齐溪就坐在陆修远边上，帮他把碗筷用热水过了一遍。然后把肉放了进去。火锅里的汤汁“咕咕咕”地冒着泡，腾起来的雾气歪歪扭扭的，有些糊人眼。 　　俞温咬着筷子等着肉熟，没事干的时候总想做些事，也不知道为什么齐溪承认喜欢的人之后，俞温有些坦然了，比之前更加有勇气地去看陆修远。 　　他望过去的时候，陆修远正低着头弄手机，因为隔着热雾俞温有点看不清，就往旁边挪了挪。等看清的时候，陆修远刚好抬头，撞上了他的视线。 　　俞温咬着筷子，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陆修远的长相很淡，看着很让人舒服。如果非要比喻的话，那就是一幅淡色的水墨画。他的五官很柔软，可能因为头顶照灯的原因，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明暗分明，可明明这样僵硬的明暗，俞温还是看出来了柔和和淡漠。 　　但无疑，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好看到，看上那么一眼，就忘不掉了。 　　“俞温，熟了。”齐溪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俞温松了口，啊啊地回应了两声，放下筷子用公筷夹了一些肉。 　　齐溪很自觉地帮陆修远夹好肉，放在了他的碗里，还提醒他，不要烫着。 　　陆修远说了声谢谢，拿起碗，把肉轻轻吹了一下，放进了嘴里。 　　“好吃吗？”齐溪问道，陆修远点了点头。 　　这顿饭下来两个人互动很多，大都数都是齐溪夹，陆修远吃，偶尔会和俞温说几句话。 　　俞温觉得自己就是个电灯泡，心里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看看陆修远，又看看自己。陆修远吃东西都是坐得直直的，然后把碗拿起来，再把肉放进嘴里，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露出牙齿。一系列动作下来很是熟练，一看就是从小养成的好习惯。 　　而自己躬着背，肉夹到碗里，直接是脸凑上去，低着头吃的，有时候因为太烫，还会张着嘴过一下嘴里的温度。 　　比不了，如果是他，他也会选陆修远。可能自己唯一比他好的，就是自己是个健全的人吧。还好，至少还有一个比他好，俞温知道这样想很不对，可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一顿饭吃完，已经有点晚了，齐溪想送俞温回去，毕竟俞温这段时间神经就很紧绷，他有点不放心。 　　俞温却摇了摇头：“没事，我刚刚给我朋友发了信息，我们要去酒吧玩。他就在前面等我呢。” 　　俞温用手指了指路边，果然有一个人站在车边，由于天色暗了，他又在阴影处，齐溪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手里有星光，应该在抽烟。 　　“学长你和……” 　　吃了一顿饭，他连自己情敌的名字都不知道。 　　陆修远说道：“陆修远。” 　　“和陆修远先回去吧。”说完摆了摆手，朝着那个人跑了过去。那人直起身子星火一下子没了，应该是掐了火，俞温一靠近，就替他开了车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溪总觉得这个人在看自己。 　　回到陆修远家，齐溪按照往常般替他按了摩，因为天色太晚了，他遍再次留宿了。 第21章 　　齐溪一大早就被常宽的电话给吵醒了。 　　“……喂……” 　　“草！你他妈还睡着！出大事了！” 　　“啊……啥事？”齐溪缓缓地坐了起来，看了看外面已经泛白的天，“你今天起那么早？有课？” 　　“没课，萧时拉我起来晨跑。不，不是，这不是重点，兄弟你看微博了吗？你他妈被人说抄袭了！” 　　齐溪反映了几秒，才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抄……袭？” 　　“你自己看微博。来一趟学校吧。”说完常宽就挂电话了。 　　齐溪打开微博，就看到消息栏里一大堆私信，评论和@。 　　* 　　-抄袭狗死全家。 　　-亏我那么喜欢你，居然是抄袭的，你太让人恶心了。 　　-抄袭别人的作品，开心吗？自己没手？自己没思想？非要抄袭别人？ 　　-滚出绘画圈好吗？又卖腐，又抄袭的，路转黑。 　　-哥哥，我相信你，我是看你一路走来的。不要听他们的污言秽语。 　　-快去给原画手道歉！ 　　-太太！不要生气！不要看消息！我们一直都在！等待你的澄清 　　…… 　　* 　　齐溪随手打开了几个私信，大都数都在骂的。有些更加难听的话在他打开的时候，就退出去了。 　　他有些不太理解，本来自己这个微博就是为了陆修远而注册的，每一幅画的灵感都来自于陆修远，阴差阳错突然火了，现在又莫名其妙被指正抄袭。 　　他点进去其中一条@他最多的微博，里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文字很多，齐溪扫了一眼，大都数在说自己怎么辛苦，然后少部分在指某位靠卖腐出圈的太太抄袭自己。然后图片是九宫格，都是草图，因为是缩小的，可以看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其中两幅和齐溪海的雪很像，而这两幅画的时间比齐溪的画早很多。 　　就是因为这时间，让很多网友确信了，抄袭这事。紧接着是第二条，指出齐溪所在的学校展出的画都是经过二手处理，原本主题不是残缺，暗讽齐溪应该怕自己的画怕被认出是抄袭，所以进行二次修改，所有参与的学生为了齐溪被迫改画。 　　两条微博都有明确的证据，时间，以及原画的模样。 　　齐溪看了几眼就关了微博。他一个人在床上坐了很久，直到到了该做早饭的时间，才洗漱好下楼。 　　等他上去喊陆修远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坐起来了，齐溪不打算说微博上的事，挂着笑脸把轮椅推到跟前：“今天居然不用我叫你哈，我做了新早餐，跟着b站博主学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齐溪，微博上的事，我看到了。”陆修远打断了他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澄清？” 　　陆修远没有问齐溪是不是真的，他很明确的说，你什么时候澄清？ 　　齐溪的个子很高，站着的时候总是会投下阴影，显得陆修远脸色黑黑的，很不开心的样子。 　　自己被泼了脏水心里没感觉肯定是假的，看着那些骂人的话不生气难过也是假的，可当听到陆修远不假思索地问他，什么时候澄清时，齐溪觉得并不那么令人难受了。 　　“先把早饭吃了。”他说道。 　　陆修远没有要动的意思，直直地看着他，很赤裸的目光。 　　齐溪差点被这样的目光给晃了眼：“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 　　“他们骂你了是吗？” 　　齐溪脚步一顿。 　　“我上微博了，看到你底下的评论了。”陆修远说道，“齐溪，我有点生气。” 　　陆修远向来很少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情，他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伪装，哪怕被撞破，他也会用各种语言借口把自己藏起来。这一次他说有点生气，那应该是很生气了。 　　齐溪心中一动，缓缓转过身：“放心吧，我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画经过二手改造，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保密的，除了参与画画的同学和我的室友以及老师，没人知道画被二改这件事。其他人都只是以为画还没完成而已。” 　　“所以？”陆修远问道。 　　“所以……我要把他抓出来。”齐溪说道。 　　吃完早饭，齐溪的微信也炸了，都在问微博这件事。齐溪没有一一回，挑了几个关系好的回了一下。 　　再登上微博的时候，他就只发了一条，并且@了那个人。 　　我们学校内部的事，你可知道的真清楚，连所谓的原画都拍到了。你拍到的只不过是半成品，还没完成的创作。 　　消息一发出，瞬间评论转发过万，还有一些人质问他，为什么不说抄袭的事，光说画展的事，是不是默认抄袭别人的作品。 　　其间陆修远、俞温、萧时、常宽以及一些画手和个别粉丝都在微博上转发了齐溪那幅雪的作品，并且表示自己相信齐溪。 　　齐溪都没回，他现在等着，就是那个人的回复。果然没过多久，那人就转发了齐溪那条微博，说这个就是原画，然后又发了一条微博，表明自己是该学校的学生。 　　齐溪笑了笑，一边的陆修远刚上完一节课：“被骂成这样，还那么开心？” 　　齐溪摇了摇手机：“鱼儿，马上要咬住鱼钩了。” 　　然后齐溪紧接着发了一条，原画只有参加活动的学生和老师知道，请问你是参加过画展的学生吗？怎么那么笃定？你有证据吗？据我所知，参加的人当中并没有和我画风相似的人。 　　那人似乎被激怒了，立刻在微博发出了一张照片，就是画画还没被毁，但是已经放在展示面上的画。 　　齐溪见状，立刻打电话给了老师，老师的消息没有他们快，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齐溪只是大致说了一下，然后重点说了这个人拿学校的画展说事，而且很有可能是毁画的人。另外让常宽找ip来源，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是本校生。 　　“小少爷，我回学校一趟。中饭前我会赶过来。” 　　可谁知陆修远打了个电话给陈叔，然后摘下眼镜，说：“我和你一起去。”齐溪没想到陆修远愿意和自己一起。 　　陈叔到了以后没有过多言语，意味深长地看了齐溪一眼。其实那天陆修远复查回来，想下车的时候，陈叔就觉得陆修远变了。所以当陆修远打电话过来，告诉他，要出去一趟，陈叔是状况之内的，只是难以言说自己的心情，只知道，陆修远终于愿意走出那幢房子里。 　　车很快就到了，下车前陆修远交代了一下事情，齐溪再回信息没有注意到。然后他们两一起回了寝室。 　　寝室里常宽和萧时都在，看到陆修远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就收了神情。 　　“就是我们学校。”常宽说道，“妈的，小王八孙子，毁了画不说，还泼脏水。” 　　“能确定是谁了吗？”陆修远问道。 　　“老师那边应该会有消息。”齐溪一边说一边给陆修远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自己的桌子前打开了电脑。 　　常宽凑上去看了一眼：“绝了，兄弟，你画画还会发到邮箱里？时间是……你这幅雪！居然两年前就画好草图了？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两年前的图，现在才画？” 　　“你声音可不可以轻点？”一边的萧时把快要凑近屏幕的常宽勾了过来。 　　齐溪没有回答，只是把时间截图截了下来，并且还附带上了这幅画的原景的照片。 　　陆修远拿出手机，刷了一下，齐溪的微博最新消息就弹了出来。 　　不想用过多的语言来说这件事，有时候不是谁声音大，谁文字多，谁就是真的。这幅画我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拟好草图，为什么没有画，只因为那时候少了一场雪，少一个人。 第22章 　　这件事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确是本校生，而那张所谓证明时间的图也是p的。至于为什么那么仇视齐溪，好像只因为，之前他和齐溪同时画了同一个类型的画，被人拿出来做了比较。 　　结果很显然他被嘲讽得一无是处，其实这人画的画还挺好的，却因为小小的比较事件被打击到了。他本来不想弄出这种幺蛾子，可看到齐溪越来越火，心中的嫉妒就控制不住理智，便做了这种事。 　　画展的事，也的确是他所为，他的出发点很简单就是自己参加不了，那么只能让画展办不成功，至于为什么齐溪的画没有被毁，倒不是为了嫁祸给他，是个很可笑的理由，不舍得。 　　这人对齐溪又爱又恨，一边嫉妒一边欣赏，没人能懂他的心思，但是结局很是明了，肯定会被学校开除的。 　　齐溪处理完这些事已经到了傍晚，短短一天时间，网友们随波逐流，本来那些肮脏的话一下子全涌到了那个人的微博底下。但依旧有不少人脑洞极大地想到了阴谋论，因为他们发现，有一些骂过齐溪且粉丝乐观的账号都被注销了，显示该账号不存在。 　　于是又有一小部分推测，齐溪可能真的抄袭了但是身后有强大的资本主义护着他。 　　“我的天，他们的脑洞不去写小说可惜了。”常宽看着那些分析吃惊地说道。 　　齐溪伸了伸懒腰，转过身问：“你累吗？中午就吃了泡面，等会儿晚上出去吃？” 　　陆修远还在看微博，脸色沉重，两条眉毛紧紧着皱着。 　　“陆修远？”齐溪喊了一声。 　　陆修远这才茫然地抬头望了过来，眉毛还来不及松开。齐溪就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心：“我没事了，你眉毛可以松一松。” 　　陆修远不说话，只是把手机递给他。齐溪没去看也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然后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因为有人阴谋论，明天下午一点，我会直播画画，到时候会在弹幕里随意截取一个主题，进行该主题的绘画。若之后还有人对我进行无理由地造谣，我会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己的声誉。 　　这可以说是齐溪发微博最频繁的一天了，之前基本是画完一幅画才发的。 　　齐溪关了手机，丢在了一边。陆修远也看到了消息认真的地问道：“你要直播画画？” 　　齐溪点了点头，很自信地说道：“有真功夫的人，永远不怕这些。” 　　之后两个人和萧时，常宽道了别，就去吃饭了，吃完饭陈叔就派人来接他们。 　　路上陆修远一直没说话，望着窗外的景色。那流离的光印入他的眼睛像是跑马的灯。光线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像是一道突然跃过的光。会有片刻地把他的脸柔成一滩水。 　　“陆修远。”齐溪往他那边靠了靠，距离近了，睫毛都能看仔细，投下的碎影，如一片飘旋在空中的黄叶，“你在看什么？” 　　陆修远没有回头，开口道：“看光。” 　　两个人静默了片刻，齐溪刚想开口，车突然一阵急刹，陆修远没坐稳往前倾去，好在齐溪离得近，立刻扶住了他。 　　车在马路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对不起，刚刚突然有个小孩冲出来。”司机语气慌乱，“少爷有没有受伤？” 　　“没……”事字还没冒出来，齐溪的手就被陆修远牢牢地握住，冷得不像话。齐溪朝他望了过去，却看见陆修远脸色惨白，唇无血色，那印进去的光在缓缓消失，整个人呈现一种空洞的状态，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陆修远开始簌簌地抖了起来。 　　“陆修远！陆修远！”齐溪喊了好几声，陆修远都没反应，他只是抖，只是盯着某个地方，唯一能知道他听的到的证据，是他那只不住握紧的手，“陆修远！草！他怎么回事！” 　　司机听到后排的怒吼，立刻在路边停了车，转过身看到陆修远的状态，脸色一僵，马上下车去打电话了，这个电话打得很快。 　　“医生赶去家里了，麻烦你照顾一下少爷。”说完踩下油门飞快地朝着目的地奔去。 　　“陆修远，陆修远你别吓我。”齐溪一遍一遍喊着陆修远的名字，从急切转换成温柔，他牢牢地把陆修远的手捏在手心。过了好久，可能也就几分钟，但是对于齐溪来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们紧握的双手都渗出汗来。陆修远这才颤动了一下睫毛，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眼里那层厚厚的，沉沉的颜色一点点褪去，逐渐地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陆修远抬了抬下颌，看到齐溪的时候，那双眼里有水色一晃，似乎还没从刚刚那阵急刹中反应过来，他只是动了动，水色汇聚成一滩液体，从他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陈叔，我没有爸爸妈妈了。”陆修好像分不清旁边坐着的人是谁，说出来的话带着哽咽。 　　到家的时候陈叔和医生都到了。齐溪是抱着陆修远冲进家门的。医生查看了一下陆修远的状态，打了针又和陈叔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齐溪站在一边，没有问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他的脸色也很差，不同于陆修远的苍白。他是那种紧张到整张脸都阴沉一片。 　　陈叔走到齐溪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出来一下。 　　两个人来到走廊了，陈叔先开得口。 　　“修远的样子你也看到了。”陈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叫陆修远的名字，“其实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状态了，起初，他连车都坐不了的。你来了之后，短短几天他就变了很多，甚至愿意出门了。” 　　齐溪默默地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特别想抽烟，他心里有一团气发不出来。 　　“如果可以，希望能和你签长期合约，钱方面……” 　　“签吧。”齐溪说道。 　　陈叔愣了愣，继而说道：“你需要全方位照顾他，这可能会影响你的学业。” 　　“影响不了。”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陈叔没有立刻回答，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齐溪一会儿，说：“他爸死于车祸，我只能说那么多。” 　　齐溪扶在扶梯上的手用力得抓紧了几分。 　　死于车祸…… 　　所以陆修远面对急刹，面对刺耳的声音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们两个又聊了一会儿，陈叔就走了，齐溪站在楼梯上目送着陈叔离开。转身走到了阳台，从衣袋里拿出烟，在手臂上敲了敲，遮着风，点燃了。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来，烟雾只是飘了一会儿就被风吹散了。齐溪低着头看着漆黑一片的院落，看着那银白的月色都照不亮的院子。满脑子都是陆修远流着眼泪的样子。 　　那双淡色的眼里，汇聚成的水，放慢无数倍地落下，还有他带着绝望又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在齐溪脑海中重复着。 　　车祸…… 　　齐溪联想到了他的腿……想到了陈叔的话到一半，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的简单。 　　齐溪抽烟的速度缓缓加快，凝固在烟头的灰越来越长，下一秒就落了下来掉在了齐溪的虎口处，他似乎感觉不到烫，只是甩了甩手，捻灭了那根基本抽完的烟，然后又拿出下一根继续抽着…… 第23章 　　第二天陆修远下楼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堆满的画具和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齐溪正低着头，拿着画架往客厅里走。 　　“这些东西？”陆修远不解地看着。 　　齐溪捋了一把掉落的碎发：“以后我就住这了。” 　　陆修远把轮椅往前挪了几分：“住这里？” 　　“嗯，我和陈叔签了合同，他说包吃包住。” 　　“什么时候的事？” 　　齐溪转身把画板靠在了画架上，又拿来贴布，把画纸贴了上去：“就昨天。” 　　齐溪提到昨天，陆修远就不说话了。一张唇紧紧地抿着，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你都看到了？你都知道了？” 　　齐溪刚弯下的腰直了起来，目光缓缓从他眼里跟了过来，他嗯了一声。 　　陆修远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那你是在可怜我吗？所以才签了这种捆绑式合同？” 　　齐溪没有思考半分，连一点点犹豫都没有，他摇了摇头：“不是，我自愿的。我想留下来。”虽然只是寥寥几个字，但是他的语气非常郑重，以至于陆修远被这句话击了一下，就像一根小小的手指按了一下心脏。他想着该说些什么，于是他望着齐溪问道：“你的课呢？” 　　齐溪说完那句话后，继续忙着整理，东西有点多，又有点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带着喘息：“没事，课不多。不影响。”说完用手肘蹭了蹭流下的汗，“我擅作主张的留下，你会不会不开心？” 　　陆修远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之间忘记了开口，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不想说，他停顿了好久，情不自禁用手指挠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白皙可见血管的手，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红色痕迹，然后又转瞬即逝。 　　齐溪以为陆修远不会回答，把行李箱往旁边推了推，然后进了厨房把早饭拿了出来：“我已经吃好了，我帮你把牛奶热一热。”然后转身又打算进厨房。 　　之后齐溪忘记自己是怎么出门的，只知道刚刚要进厨房的时候，身后传来轮椅活动声音，然后又是刀叉切割的食物的微弱声响紧接着他就听到陆修远说道。 　　“开心的。” 　　只有三个字，说得很轻也很快，他转身吃惊地望向陆修远的时候，他已经在吃早餐了，这让他产生错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在原地呆了好久，他在回想那个声音的真实性，虽然低但好像确实是陆修远的声音。直到微波炉“叮”的一声，他才从呆愣的思绪里抽离出来，拿着牛奶放在了陆修远的面前。 　　“我上午有课。午饭前会赶到的。”齐溪说道，陆修远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他点了点头。 　　齐溪出门的时候是个艳阳天，春天已经来了，阳光开始暖了，也逐渐地刺眼起来，摇摆的阴影开始带着温度，那条通往大门和院子的路似有若无地传来了淡淡的青草香。 　　开心的，他回想那三个字，有点不真切，不真切到他走出门口的步子都是虚晃的，仿佛陆修远说的那三个字，是在说我喜欢你似的。 　　阳光晕染开来的光圈，变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泡泡，被这么几个字轻而易举地戳破了，然后化成了风刮了一下陆修远的耳朵，让他没由来地轻颤了一下。 　　齐溪上午的课听得格外认真，连同坐在他身边的萧时都惊讶住了，虽然说齐溪上课本来就挺认真的，可还没认真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注意力集中，把老师黑板上的字全抄了下来，还在重点部分打了个五角星。 　　到了下课，齐溪满面春风地背上书包却被萧时拦住了去路。 　　“你中彩票了？” 　　“没有啊。” 　　“那你……” 　　“下午记得看我直播。”说完也不和他多废话，直接从萧时腿上跨了过去。 　　为了齐溪上下课路程上节约点时间，陈叔给他了一辆车，本来是一辆一看就贵的车，被齐溪再三推脱后，换成了一辆黑色的充电又极其娇小可爱的代步车。 　　到了家，陆修远还在上课，说着英文和视频那头的老师交流着。齐溪没有打招呼怕打扰他，直接去了厨房忙活起来了。 　　今天做的中饭很丰富，齐溪有点做多了。端出的时候，陆修远投来了不解的目光：“你做那么多？” 　　齐溪有点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做多了。” 　　陆修远倒是没再追问，乖乖吃起饭来。这顿海鲜有点多，齐溪给陆修远剥了几只虾后，又把蟹肉给他理了出来，全部放在了碟子里。然后又抬手打算帮他把鱼肉的刺挑出来。 　　“你不用帮我，我自己会弄。你自己吃自己的。” 　　公筷还夹着鱼肉，夹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干脆，没听陆修远的话，把鱼肉给他挑好以后，才吃起自己的饭。 　　饭吃完，齐溪就忙着下午直播的事，其间家政阿姨来了一趟，收拾了一下。陆修远倒是没看书，帮齐溪把颜料给倒在了颜料盒子里。他做事很仔细，居然一点也没洒出来，边缘都是干干净净的。 　　准备好所有的事，也快到直播的时间。齐溪提前开了，原以为会没有人，结果他刚开，直播间里就瞬间破万了，还把齐溪卡出去了一次。 　　陆修远则坐在手机前看着弹幕。 　　齐溪坐在画架前，嘴里咬着一根橡皮筋模糊不清地问道：“弹幕说了些什么？” 　　陆修远看着满屏的啊啊啊啊啊啊好帅，皱了皱眉，抬头刚想回答他的问题，就愣住了。 　　天气转暖，窗户是开着的，风和阳光可以没有阻碍地闯进来。吹起了的白纱，卷着初春的朝气和清香。微微遮挡住的阳光有些柔和地铺在了地板上。 　　齐溪就坐在光里，投射出来的光，把他的影子坠落到了地上，他低着头咬着头绳，修长的手指拢着自己的头发，过了一会他轻轻张了张嘴，把头绳从嘴里拿了下来，顺着他的指尖套在他的头发上转了两圈。 　　齐溪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是低着头的，把他眉眼都刻画得很深邃，碎发的阴影随着金黄的阳光，随着清风，徐徐地晃了晃。 　　“陆修远？”齐溪见他没反应，又喊了一声。陆修远这才把自己的视线扯下来，重新放回到手机前。 　　“他们说你帅。”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弹幕又是一阵啊啊啊啊，陆修远看到满屏幕又开始夸他声音好听。还有不少弹幕在问，发出声音的是不是齐溪采访时说的那个缪斯。 　　陆修远看着这些字，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直到捏到滚烫才松开手。 　　“肤浅。”虽是吐槽，但是说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的笑意，导致明明是个贬义词，在齐溪嘴里倒是有了一层别的意思。 　　“陆修远，帮我截屏一下画的主题。” 　　屏幕因为这句话，逐渐停止了花痴行为。开始疯狂刷主题。速度很快，陆修远看了几秒才截图：“截到四个” 　　齐溪已经套上了罩衣：“第三个吧。” 　　陆修远看了看第三个主题，又看了一眼齐溪，缓缓开口道：“不能说的……秘密。” 　　齐溪拿着调色板的手顿了顿，下一秒就拿起了其中一支大号的画笔，只是拿着停留了几分钟，就一言不发地开始在画纸上刷刷地画起来。 　　弹幕还在不间断地刷着，偶尔有不好的字眼，陆修远没有去看。他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画画的人身上。 　　这是陆修远第一次看齐溪画画，他画画的时候不喜欢笑，周围的气氛会很有体积感，好似每一丝流动的空气都是带着颜料的味道。 　　他整个人沉浸在画作里，浸泡在白纸和晕开的颜料中，每一次下笔，每一次调色，每一次画笔掉入水桶，都在诉说着他的沉浸。不过好在他嘴角本身就自带微微上翘的，所以看起来不会那么严肃。 　　时间像是一块被水淋湿的布，它缓慢的溜走，却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就像现在齐溪的画，在时间流走的过程中缓缓形成，留下一长串难以言喻的颤动，像是画笔柔软的刷子，在他胸口上至下的轻轻一划，让他瞬间跌入了时间那条湿漉的痕迹上。 第24章 　　这幅画，画得快，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就画完了。齐溪画画的风格很明显，他不太喜欢用过多的色彩，总是单一的执着的热衷于一种颜色。 　　不能说的秘密。 　　全部的画呈现的色调是灰色的，但是这种灰不厚重，齐溪用了大量的水淡化了颜色，说得直白点，就是用少量的水粉中的灰色以及过多的水调出来的。他就用这种颜色铺满了整张画纸，但是经过加工，从顶部到底部的颜色呈现过渡式色阶变暗。 　　然后最暗处坐着一个人，他没有用过多的勾线来画出这个人的样子，他把这个人藏在黑暗里，他只是用蘸着水的干净画笔，在这份沉沉的底部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淡化了颜色，从形状上可以看出是一个盘腿坐着，并且伸着手的人。 　　而在这幅画最亮的部分画着一扇开着的窗，窗外没有别的景色，只是几片白色的羽毛，以及一束从窗外投射而入的白色光，还有挂在窗沿那条飞扬的红色的破碎绸带…… 　　齐溪把画缓缓地对准摄像头，也同样对准陆修远，陆修远毫无预兆地慌张起来。 　　他盯着那幅水粉和色彩相结合的画，盯着条刺眼的破碎的红色绸缎。他在现场，他可以看到绸缎上画着花纹，是同系的白。陆修远觉得这个花纹很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直到视线变得模糊，他才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弹幕已经被大量的夸赞给刷屏了。 　　齐溪左手还拿着画笔，手掌撑在画板上，对着镜头笑嘻嘻地说了一些话，然后绕道陆修远身后关掉了直播。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颜料味，罩衣上还染了零星的颜料，他没有看弹幕一眼，只是做完这些后，把画板放在阴凉处转身对着陆修远说道：“我把秘密送给你，你喜欢吗？” 　　陆修远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却在齐溪炯炯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那目光过于许刺眼，就像那幅画中灼热的那一抹绸带。他鬼使神差地在这样的目色中，缓慢而又自觉地点了点头，紧接着那目光收了几分热烈，弯成两道浅色的月牙，里面盛满了他们两不自知的满眼欢喜。 　　…… 　　这场直播给齐溪带来的不光是肯定，还有随之而来的热度和粉丝。有些粉丝是冲着他的画，有些是他的颜值，直播的时候有人录屏了，并且制作成了带有滤镜的动图，这让本就有优越五官的齐溪更加精致。当然还有一些是为了嗑cp。 　　齐溪对于这个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他的初衷只是为了那些阴谋论的人乖乖闭上他们的嘴。只是他不在意，自然有人在意。 　　所以当他接到一个综艺邀请的电话时，他是懵的，他正在和陆修远晒太阳，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呛得他满脸通红，然后看着被自己不知何时挂掉的电话出了神。 　　之后的走向就有点奇怪了，不断打来的邀请电话，不断在校门口递交的名片。起初齐溪是拒绝的，直到那人说出，这是艺术的碰撞，里面不光有画画的，还有跳舞的，学乐器等等的话时，他接下来那张白色的名片。 　　他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个综艺，名字就是叫“碰撞”，不是很火，不过看得人也挺多的。他看了前两期。 　　就是随机抽签，抽到谁，你就要和谁合作一场舞台。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两个小姑娘，一个是弹古筝的，一个是跳舞的。 　　古筝和古典舞结合，那场舞台秀很是惊艳。 　　齐溪陷入了沉思，在去与不去之间纠结着。无非是两点，若是去，陆修远谁照顾。若是不去，他无法用其他直白的方法帮陆修远回忆起他对舞台的热爱。 　　第三层楼里的那段舞，隐晦又直接地告诉着他，陆修远爱跳舞，他也爱舞台。只是他不敢了，所以他才会闭上眼睛置身于那抹光中。 　　他想听听陆修远的意见，他也想确定他若是去，他会看吗？于是他用拙劣却又真实的谎言问他。 　　“小少爷，有人想让我参加综艺，我想看看舞台，而且钱还挺多的。”这话半真半假，问得小心翼翼，他的目光谨慎地看着陆修远的反应。 　　陆修远把杯子轻轻放在桌上：“你很缺钱？”他忽略了舞台两个字，或者说他直接过滤掉了这两个字。 　　齐溪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我爸妈身体不好，我家里还有妹妹。”这话倒全是真的。 　　陆修远看了一会那杯飘着热气的花茶，犹豫了一下，他虽然不明白齐溪为什么要来问他，但是他问了，他总归要给答案的：“那你去吧。”如果你想要看看舞台，想要那份钱，那你就去吧。 　　齐溪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会看吗？” 　　陆修远听完这个问题之后，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他又把刚刚放在桌上的花茶拿起来抿了一口，他没有回答。 　　我会看吗？他自问道。 　　齐溪身子往前倾了几分，有些急切地问道：“你会看的吧！我第一次的舞台，你会看的吧。” 　　杯把莫名其妙变烫了。他没去看齐溪的眼睛，他知道如果他看了，他一定会答应的。 　　“小少爷，你会看的吧。” 　　可他忘了，他不看眼睛，他还能听到齐溪的声音。所以那句带着淡淡恳求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时，他的杯子倾斜了几分，一滴茶水落在了桌子上。然后他就听到自己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说了一个“好”字。 　　齐溪似乎怕他骗人，立刻补充道：“那我回来可是要问你放了些什么的！” 　　你看齐溪连他的后路都堵死了。 　　其实陆修远是有点不放心的，怕齐溪被骗就让陈叔调查了一下情况。这才发现这档节目很早之前就关注齐溪了，有多早，就是那张照片流露出来后，而且之前那起围堵事件也是他们安排的。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齐溪，齐溪也在犹豫要不要签合同。 　　最后齐溪还是决定去了。 　　齐溪也向学校请了假，学校自然是批准的，这种变相宣传自己学校的好事，不可能不同意。 　　按照往常这个综艺，每一期都是新的“碰撞”，所以只要拍摄呈现的舞台就可以了，提前几天去录制就好了，谁知签订合同那天，才知道要提前半个月进去。 　　于是齐溪不得不又给陈叔打了个电话，从电话里可以听出，陈叔不太高兴，但还是应声了。 　　很快就到了要录制的时间。录制第一天，齐溪以为接到通知后才会就开始，谁知还没来得及和陆修远说声再见，就被堵在了校门口，然后告诉他录制已经开始了。 　　他不得不上交手机，坐着车驶向了目的地…… 　　车越开越偏，周围也越来越安静，一直行驶到一栋巨大的别墅前，才停下。齐溪下了车，环顾了一下四周，很好，空无一人，也不知道节目组怎么找到这么偏的地方。别墅旁边还停着一辆车，有人提前到了。 　　提前到的人应该是听到外面车的声音，门从里面打了开来，齐溪也刚好跨上台阶，于是他在第一次录制中，见到了参加节目的第一个人。 　　那个人个子挺高的，长得也不错，头发和齐溪一样有点长，绑了一个小揪揪。 　　“你好。”打了招呼，他侧了侧身子，给VJ和齐溪让了一条道。齐溪也打了声招呼就进屋了。 　　一进门就看到了格局舒服的内设。和普通的别墅没什么两样，该有的都有。齐溪没有过多的参观，直接坐到了沙发了，等待下一个人的到来。 　　而原本就在别墅的那个人，也随着齐溪一同坐在了沙发上，两个人的距离隔得有些远，一时之间莫名的有些尴尬。齐溪不太自然地转了转头，假装自己在看客厅的摆设。 　　如果后期配上图文的话，应该会是几个巨大的省略号从头顶飘过。 　　到底是受不了这样诡异安静的气氛，那个人率先开口了：“我叫许柯煊，跳舞的。”先前说过“你好”了，自我介绍的时候倒是省略了这两个字。 　　齐溪立刻回道：“齐溪，学画画的。”然后伸出手，两个人握了一下。后来就渐渐地没有先前的拘谨了，气氛也逐渐活络了。 　　许柯煊：“希望我们不会是一组，因为美术和舞蹈，实在想不出怎么演绎一个舞台。” 　　齐溪也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很赞同。紧接着第三个人就来了，来的是一个小姑娘，拉着一个粉红色的箱子，抓着两个双马尾。看到屋子里有人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说道：“你们好，我是金思思。” 　　齐溪和许柯煊也自我介绍了一下。 　　金思思倒是自在，坐下以后叽叽喳喳和齐溪他们聊了起来，从她的言语中知道了她是个拉大提琴的，说实话齐溪很难把这娇小又可爱的女生和巨大的大提琴联系在一起。 　　之后陆陆续续来齐了人。 　　戴着眼镜一脸斯文的叫潘齐，是个跳舞的。 　　身材高挑一头卷发的御姐叫李怡然，是个弹琵琶的。 　　最后进来的是个男的，穿着夹克，戴着耳钉染着一头雾霾蓝，叫舒景钦，是个弹古筝的。 　　一共六个人，三个玩乐器的，两个跳舞的，一个画画。说实话齐溪只要不匹配到跳舞的，那么这个舞台设计呈现并不会很难。 　　几个人熟悉了一下，就吃了晚餐，按照节目组分配的房间入住了，很凑巧的是许柯煊就在对面，两个人互道了晚安就进房间了。 　　齐溪是下课后被带过来的，不像金思思是在家里被突然通知拍摄，还能拉个大箱子，所以他什么也没带，好在房间里生活用品准备的齐全，并且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大堆和美术有关的用品。 　　齐溪没怎么睡着，他不是没有面对过镜头，但是面对好几个机位说不紧张，是假的。他想了好多，想了白天的自己有没有说错话，想了陆修远现在是不是睡觉了，想了好多也好久，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25章 　　齐溪起得很早，下楼的时候除了跟随的VJ没有其他人，因为没事做，就干脆做了所有人的早饭，冰箱里有充足的食材，连同VJ的都做了进去。 　　第二个起来的是金思思，穿着动物的睡衣，额前的刘海被一个苹果发夹，夹在了脑后，似乎是没有睡醒，在看到围着围裙切吐司边的齐溪时，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惊呼了一声，吓得齐溪差点切到了手。 　　“天天天！你居然会做饭。”金思思跑到齐溪身边，伸着脑袋吃惊地看着，“这是给我们做的吗？”齐溪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起太早了，没事干，可能做的不好吃。” 　　金思思也没有客气，用手直接捞了一块培根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了一下：“好吃！”眼睛都亮了，随后把手洗干净，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一下手，看齐溪做了一会儿饭，就跑到另一间房子，把节目组准备的大提琴拿了出来。 　　金思思拉大提琴的时候和平常不一样，非常安静，哪怕穿着睡衣，都掩盖不住她的气质。齐溪听不出她拉得是什么曲子，只知道很安静也很舒服，一点也不会打扰到正在睡觉的其他人。 　　随着低沉轻缓的大提琴声，其他人也醒了，并且很有礼貌地对齐溪示了感谢。一帮人吃完了早饭，又一起打扫了一下厨房和餐厅。 　　任务卡是在早餐后的二个小时递过来的，很直接地表示抽卡开始，原以为可以缓个几天，没想到组队的事情那么快就到了。 　　节目组准备了一个箱子，每一个人在箱子里抽取一个号码牌，抽到相同号码牌的人为一组，然后接下来的日子里，VJ会全方位地拍摄排练的过程。 　　齐溪抽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感觉，直到金思思和舒景钦抽到一组的时候，他才忽然感受到了压迫感，已经有人组队了，那就意味着，他抽到许柯煊和潘齐的概率变大了。 　　齐溪捏着那张黑色的纸，有些忐忑地缓缓打开，上面白色的数字渐渐地露出了一角，再露出了半个身子，即便不打开齐溪也知道了数字几，他对准摄影头展示了号码牌，是数字4。 　　站在旁边的许柯煊在看到这个数字之后，人抖了一下，他这个反应让齐溪完全不淡定了，他转过头问道：“你……你几号？” 　　许柯煊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有把纸展示在摄像机前，反而递给了齐溪，齐溪心里有了点数，接过来一看。 　　果然是数字4。 　　怕什么来什么。 　　“舞蹈和绘画诶！好像是节目组第一次有这样的组合。”金思思在一旁说道。 　　潘齐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还好不是我。” 　　似乎所有人都清楚，绘画和舞蹈是最难配合的一组，金思思和潘齐说完话后，房间里安静了一会。之后李怡然最先开口：“既然分组了，就各自讨论一下吧，怎么演绎这个舞台。” 　　节目组倒也没有真的丧心病狂到全部都让嘉宾做，给每一个组分配了两个专业人员，专门负责舞台的呈现比如灯光，特效等。 　　分组的人各自去了一个房间，开始讨论怎么呈现舞台。 　　齐溪和许柯煊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两两相望，为了最后的呈现效果，讨论的时候不会有人跟拍的。不知道这样的静止的气氛持续了多久，许柯煊先开了口：“其实，在我知道我们两住对门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们会是一组。” 　　齐溪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像这样热度一般的综艺节目，你以为真的是在搞艺术吗？他们真正想要的是热度和播放量。”他往前挪了挪身子，在果盘里拿了一颗小番茄丢进嘴里。 　　齐溪：“所以？” 　　“我们两个是第一对互相见面的，又是住对门，又同样不是短发，又是两个男的。”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我没猜错，我们这里有人是拿着剧本的，他负责推动剧情，而我们两个负责炒cp。” 　　齐溪微微皱了皱眉：“卖腐？” 　　许柯煊挑了挑眉，眼神似乎在告诉齐溪四个字，毋庸置疑。 　　“合同里可没说要做这种事。”齐溪不满地说道。 　　许柯煊倒是不以为然：“合同是没说，也不会和我们说，你信不信之后几天，节目组会给我们制造出暧昧的感觉，但也只是点到即止，剩下的就让观众自我脑补。” 　　齐溪不傻，许柯煊已经说得很明显了。直播过后，节目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再加上之前的围堵事件…… 　　现在看来，他们看中的不是他画画的能力，而是热度以及模糊的性取向。这让齐溪有些生气和不满，导致这一天后续的录制，非但没有讨论出舞蹈和绘画怎么配合，反而黑着一张脸，少了笑容。 　　到了晚间，根据节目组安排，齐溪和许柯煊坐在了一起，吃完饭齐溪就去找了节目组，他没有直接问卖腐这件事，只是委婉地告诉他们，他来这个节目是为了舞台，为了艺术的交流，旁的他不会配合。 　　齐溪不知道节目组有没有听进去，到了录制第三天，他才发现他和节目组说的一点用也没有，因为许柯煊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有意无意地增加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肢体交流。 　　比如拿东西的时候如果齐溪刚好站着，他不会到绕到另一边去拿，反而蹭过齐溪的身侧，呈着半抱的姿势拿东西。 　　再比如吃饭的时候会夹菜给齐溪。 　　比如会认真地看着齐溪说话。 　　他做这些动作做得心安理得，也做得非常顺畅，不会让人觉得故意为之，但是齐溪很不舒服，也很不喜欢。终于到了讨论的时间，两个人如约来到房间里，这一次齐溪先开得口。 　　“我不喜欢这样。”齐溪说道。 　　许柯煊自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没办法，这是节目需要的。” 　　齐溪：“你觉得这样做很有礼貌？卖腐？可能在你们看来觉得没什么，但是对于真正喜欢同性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变相的侮辱。他们小心翼翼地喜欢，到了某些人手里却把它当作热度的筹码。” 　　许柯煊莫名其妙地看着齐溪：“又不是真的，节目组要热度，我也需要热度，你也需要热度，这是互相所需，有什么不好吗？” 　　齐溪冷笑了一下：“我不需要。”可能是齐溪语气上不太友好，让许柯煊半怔了一会。忽然他看了齐溪一会，恍然大悟，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齐溪，你那么激动干嘛？你该不会……” 　　“没错，我就是同性恋，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齐溪没等许柯煊说出口，自己率先说了出来。 　　齐溪对于陆修远的喜欢，无论对谁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唯独对陆修远不行。他说出来的时候没有觉得一点尴尬，他只是想在此刻告诉许柯煊。 　　你们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作者有话说： 　　VJ就是拿着摄影机跟拍的。 第26章 　　齐溪不在的几天，陆修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连同陈叔都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少爷咖啡要冷了。”陈叔在一旁说道。 　　陆修远看着眼前已经没有雾气的杯子点了点头，拿起来抿了一口，的确有一点凉了，不过好在还能入口。 　　齐溪已快半个多月没有回来了，这半个月他翻了微博一百零八次，看聊天记录两百三十六次，齐溪送他的鸟他干脆一直带在身边，就只是半个多月陆修远已经想他想得胸口发麻。 　　他讨厌自己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贪心极了，以前没见过齐溪觉得这种暗恋虽然心酸但是安全，齐溪出现在他的面前，看着无法控制的喜欢日益膨胀，想着做朋友也不错，可现在几天不见面，反而可怕地想要把齐溪捆在身边，质问他是否同他一样也想着自己。 　　“陈叔，齐溪的综艺是不是今天播。”陆修远问道。 　　“是的。” 　　“电视今天能到吧？” 　　“可以的。” 　　陆修远蹭了蹭杯子的边缘：“那就好。”他缓缓望向了窗外，外面庭院的树枝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繁茂，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和齐溪已经相处那么久了，陆修远眼里映照着一片翠绿，“陈叔，春天到了。” 　　他的春天总是失去很多东西，不知道今年的春天，会不会有一样东西停留下来，只因为我。 　　综艺开播前，电视机准时装在了客厅那面洁白的墙上，首先插入了一波广告，紧接着是各个人物的依次出现，陆修远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齐溪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他的眼睛才动了动，齐溪荧幕上的脸意外的好看，尤其是望向镜头时那双漆黑如夜的眼，总觉得他透过那层薄薄的玻璃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陆修远莫名其妙的有热，脸上像是烧着了一样。 　　齐溪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第一期只是交代了一下嘉宾，分配了一下房间，顺便留下了第二期的伏笔，预告里闪过几个镜头和几个特写，和几句意外不明的话，最后一幕定格在一个男的把一张纸条递给了齐溪，两人两两相望，指尖互相碰在了一起。 　　陆修远不记得这个男的名字，只知道是跳舞的还和齐溪一样留着长头发，长得还挺好看的。他直直地看着两个人碰在一起的指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刺眼，哪怕只是很普通的动作，陆修远都觉得刺眼。 　　我怎么了？陆修远问自己。他得不出答案。 　　这个晚上陆修远做梦了，梦很短，他坐在舞台下，看着齐溪和另外一个人在上面跳着舞，那人舞姿很美如潺潺流水，他和齐溪贴得很近，不是一个让人安心的距离，跳完舞那人朝着陆修远看了过来，眼里都是得意，他牵着齐溪的手问他：“你有什么资格陪在他身边？” 　　陆修远无话可说，他无法回答，他和齐溪的关系说得好听点就是朋友，说的现实点就是一纸合同。 　　陆修远没有过多地去在意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到了第二期他早早地守在电视前，期待可以在屏幕上削弱对齐溪溺出来的思念。可今天的一期，出乎意料地让陆修远味如嚼蜡，屏幕里不再是普通的交流，他看到那个男人和齐溪有着各种亲密的动作，上面的后期也加着暧昧不清的文字，他们还会偶尔对望一笑，他看到那个人贴心地给齐溪夹菜，看到那个人探着身子把齐溪半拢在怀里，看着那人无比认真地盯着齐溪。陆修远没能坚持看完这一期的综艺，他默默关掉电视，一个人在楼下坐了很久。 　　之后的几期，陆修远食言了，他没有在看。可即便这样，他在刷微博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到，那越来越火热的娶妻cp，他甚至看到齐溪转发了一条由他和那个人组成的动态九宫格，还配了文字：柯煊是个很棒的舞者，是我见过最闪亮的星星，他的根就在舞台上。 　　评论更是一下子就过万，里面的文字整齐划一，说着般配，仿佛已经认定他们是一对。纵使陆修远再怎么排斥，他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图，大都数都是两个人在排练舞台效果的动图，有搂着腰的，有捧着齐溪脑袋的，有两个人的贴身地交叉旋转的，一幕幕的动态再加上粉丝的滤镜，简直就像是一幅幅画。 　　自从齐溪出现后，陆修远发现自己敏感极了，这事其实对于陆修远这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来说，不该有想法的，毕竟很早之前陆修远就知道，他默默喜欢就好了。可说是一回事，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他再怎么冷漠，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如此亲密不痛苦是假的，何况那个人也是个跳舞的 　　他看着齐溪对他的评价，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他的腿被包裹在裤子里，瘦弱又可笑。 　　很棒的舞者。 　　陆修远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地转着轮椅来到饮水机边。 　　最亮的星星。 　　他拿着杯子，接满一杯滚烫的热水。 　　根就在舞台上。 　　一言不发地倒在了自己的腿上。 　　陈叔下楼看到的就是陆修远把滚烫的、冒热气的水全数倒在了自己的腿上。 　　“修远！”他苍老的声音慌张地响起，陆修远茫然地抬眼，朝着向他奔来的陈叔看去，陈叔心里一惊，陆修远早就红了眼睛，他很久没有在陈叔面前红眼睛了。 　　“陈叔……”陆修远看到靠近的陈叔，伸出手像是拽住救命稻草，他牢牢地握着陈叔的手腕，像个孩子懵懂无知，哽咽地问道，“这么烫的水，我为什么不会疼？陈叔。我为什么不会疼？” 　　陈叔张了张嘴：“修远，我叫医生过来，我先看看严不严重。” 　　陆修远摇了摇头：“不疼。我不疼，这腿不是我的，我感受不到它，它不属于我，他也不属于我。” 　　“陈叔，为什么那次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应该是我的。”陆修远对着陈叔说道，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修远，修远你听我说，从来不该是你。你听话，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得很严重。”陈叔的镜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给浸湿了。 　　“我好想我妈，我好想我爸，我……我好想，走路，也好想跳舞。”陆修远低垂着脑袋呐呐自语。 　　私人医生到的很快，还好隔着裤子，再加上陈叔处理的得当，没有很严重。陆修远也冷静了不少，他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陆修远，一直到睡觉都没在讲一句话。 　　陈叔看在眼里，心疼极了，陆修远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很讨人喜欢，非常爱笑又很有礼貌，对人对事都是特别的热情，呆在他身边的人总觉得他是一把火，不会熄灭的火。 　　他同样倔强，很有自己的想法，喜欢什么便是什么，他喜欢跳舞，就一直坚持着，无论他的父亲如何反对，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他坚定着自己的目标，并且从未后悔的前行着。 　　可是，上天似乎嫉妒着这个孩子，他有着很好的家世，有着不错的外貌和人缘，还有傲人的舞蹈天赋，所以神明偷走了这个孩子几乎所有的东西，把他的火熄灭了。 　　陈叔默默地踱步到三楼，走进来那个曾经陆修远待着时间最长的地方，他准确地走到一把凳子前，缓缓的坐了下去。月光下，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叫陆修远的孩子穿着一件长袖的舞蹈服，跳了一支舞，宽大的袖口像是一朵开在陆修身边的花，像是翻腾而起的浪。 　　他听到那个少年笑着同他说道：“陈叔，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最高的舞台上，去摘那颗星星。” 　　那时候陈叔就觉得，他眼睛里已经有那颗星星了，不需要摘了。 第27章 　　录制期间许柯煊并没有把齐溪的话听在耳朵里，即便齐溪再怎么不情愿，他都可以厚着脸皮拉着齐溪卖腐，这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排练的时候，身体上的距离不断突破齐溪的底线，其中一次齐溪真的生气了，发了火，导致影响到了其他人，陪着他录制到很晚。齐溪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只好忍着恶心录制下去。 　　他期间不止一次和节目组谈过，起初节目组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直到后面齐溪拍摄状态很不好，他们才来和齐溪交谈，不过是单方面施压，拿着合同上写的配合拍摄，一下子堵了齐溪所有的路。说到底齐溪不是什么大腕，只是一个素人，节目组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艺术间的摩擦才请齐溪的。 　　齐溪一直坚持到了录制完，因为他最后一期是第一个上舞台的所以录制结束得比其他几个人都要早，想着录制好就可以回去了，一来不想待在这种节目组，二来他的确是很想陆修远，可谁知节目组一定要所有人录制完才可以结束。 　　好不容易都录制完了，节目组又因为他们几个人是素人，怕有人会泄露节目内容，其实合同上有写禁止泄露，可节目组还是不放心，说的话倒是好听，实际上是不相信普通民众。硬是留了他们好久。等齐溪可以回去，已经一个月多月了，他一回去就去找陆修远了，连家里和学校都没去。 　　齐溪一下车就跑着进了房子，可他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是在院子里找到他的。陆修远就安静地坐在树下。那是一棵极其普通的树，碧绿的叶片很繁茂，一层叠着一层，一簇依着一簇，密密麻麻的。枝丫长得也很随性，四展着，游走在四周，像是浮萍底下四散的经脉。 　　初晨的太阳并不刺眼，如同一盏暖白的台灯。风一动，叶片此起彼伏地抖动着，阳光藏在叶间若隐若现，一束束光透过枝丫，错落有致地，很轻很轻地落在地上，叶子的叶脉被照得清晰又透明。 　　陆修远就这么坐在簇拥的光中，指尖被照得发白，他轻轻翻了一页书伴着风响叶声，光掉在了纸上形成一滩懒洋洋的光晕，陆修远抬起头目光空洞，只是一眼什么也没说。 　　齐溪太想他了，没有注意到陆修远的不一样。他看了一会，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身后，陆修远的影子就铺在地面，延伸到了墙壁上，彼时齐溪的影子也在墙上。 　　齐溪愣怔地看了一会粗糙的墙面，小心地挪动了几步，两个人的影子近了几分，他谨慎地看了一眼陆修远，见他低着头看着书，便放下心来。于是他鼓起了勇气，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那影子，然后低下头。 　　齐溪的影子吻在了陆修远的影子上。 　　做完这些，齐溪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张脸因为憋着气而通红一片，胸口的跳动激烈而又迅速。 　　“小少爷，我有点想你。”不知道是不是那隔着影子的吻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勇气，他说出了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尽管这句话不足以表达齐所有的想念，但是和之前比起来，这一点就很足够了，毕竟千江汇海，也是一点一点才流到大海里去的。 　　陆修远有了反应，淡淡地点了点头。 　　齐溪很开心地坐在了他经常坐着的位置，撑着自己的脑袋，和陆修远絮絮叨叨起来，大都数都是讲录制过程的趣事，他并不想把不好情绪带给他，他想让陆修远知道的所有事都是开心的 　　陆修远：“看样子，你和他们相处得不错。” 　　齐溪没有立刻回答，选了一个折中的：“还行吧。”说完眼巴巴地看着陆修远，“少爷，你有看吗？” 　　陆修远合上书，给了一个很直接的回答：“没有。” 　　齐溪挂在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又马上笑着说道：“没事，主要也是想让你看看舞台上的我，前面的不看也没关系，挺无聊的。” 　　的确，很无聊。齐溪心中笃定地说了一句。 　　陆修远抚了抚封面，为了避免让他知道自己其实看过几期又问道：“和你一组的是谁？” 　　齐溪：“一个跳舞的。” 　　“嗯。”陆修远继续有一下没一地在封面上来回摸着，“他跳得怎么样？” 　　齐溪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说实话撇开他的行为，他的专业素养的确不错，齐溪的舞蹈动作都是他编排的，不难也不多却又是至关重要的，舞台效果呈现的特别好，平心静气的讲，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舞者：“很优秀的一个舞者。”他实话实说道。 　　陆修远的手指骤然一停，按在封面上一直没有动，他很慢地挪开手，握紧了书本的书脊，很轻地笑了一下：“挺好的。” 　　到了中饭的时间，齐溪做了一桌丰富的饭菜，全是陆修远喜欢的，他一坐下又开始和陆修远聊起天来，陆修远还是老样子吃饭的时候会比较安静，但是还是会很有礼貌回应一下。 　　齐溪起先是没注意到客厅这边的，该说完的说完之后，他就无聊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电视机，这让他猛然一喜，兴奋地转头去问陆修远：“电视，你买电视了？少爷，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为了看我的综艺才买的，你是不是看了。” 　　陆修远用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筷子，下意识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眼里闪过一丝不安，但是他藏得太好，齐溪没有察觉到，陆修远把含在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才开口道：“不是，就是觉得客厅太空了，看综艺电脑手机都可以看。”言下之意便是齐溪想太多了。 　　齐溪也没有失望，他只是侥幸地试探一下，本来就抱着不可能的心理，所以陆修远说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特别失落，讪讪地笑了笑，扒了两口饭：“还是和你吃饭自在。”很刻意地转到了别的话题。 　　到了晚上陆修远上了床，齐溪按照往常一样给他按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溪觉得陆修远又瘦了，这腿捏起来好像更加细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好好吃饭吗？”齐溪捏了捏陆修远的小腿。 　　“有吃饭的。”陆修远说道。 　　齐溪心不在焉地继续着手头工作，越捏越觉得瘦了好多，于是他干脆撩起了他的裤腿，等陆修远阻止已经来不及，然后齐溪就看到他腿上巨大疤痕，已经淡了很多但是还是有些狰狞，齐溪清楚地记得他走之前，陆修远腿上是没有这么大一块疤的。 　　“你腿怎么了？”齐溪问道。 　　陆修远伸手把裤腿拉了下去：“没什么。” 　　齐溪不死心又问道：“我妹妹以前被烫伤过，我看得出来这是烫伤的疤。陆修远你怎么受伤的？什么时候受的伤？多久了？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陆修远听着齐溪一句一句地质问，看着他皱着眉异常担心地看着他，他知道齐溪是在关心他，但是他忍不住地想躲，忍不住地觉得这话听着很不舒服，尤其是他和别人炒作成一对之后，尤其是……他亲耳听到他夸另外一个人是一个优秀的舞者之后，他卑劣的嫉妒心像是肆意生长的荆棘，朝着外头，想去伤害齐溪。 　　没人会体会到从小天之骄子被人称为舞蹈奇才的人，如今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一个舞者亲密地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齐溪什么都不用做，那个舞者也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用一句言语只要站在哪里，就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他最敏感的那个点，然后狠狠地刺进去。 　　齐溪的话还在继续，陆修远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说够了吗？”陆修远低着头，看着躺在阴影处的双腿。“我怎么？注意？齐溪我该怎么小心？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我的腿是感觉不到的？你要知道如果我睡着了，有人拿着锯子把我的腿一寸一寸锯断，我都没有感觉的，可能还在做美美的梦，那你是不是还要问我，陆修远你不会小心点吗？” 　　陆修远的话没有逻辑，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只是单纯的发泄。那杯水是他自己倒上去的，他不该发脾气，可他想宣泄，良久他抬起头问齐溪：“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一个残疾人？” 　　齐溪看着眼前的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话，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天，陆修远发生了什么，他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甚至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他看着陆修远强调着自己不会动腿，看着他有些微红的眼角，陆修远的一切都牵扯着他的神经。 　　齐溪看了几秒，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一下子把陆修远抱在怀里，果然陆修远整个人一僵，顷刻间就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齐溪闭了闭眼抬手拍了拍陆修远的背：“我知道，陆修远，我知道的。” 　　陆修远是在齐溪怀里睡着的，即便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他还是睡了过去，齐溪看着躺在床上的陆修远，伸手把他有些湿润的眼睫毛拨了拨，温柔地对着他小声说道：“陆修远，你可不可以，开心点。” 第28章 　　那天之后陆修远的话越来越少了，本来就是一个很安静的人，现在变得更加沉默了，无论齐溪怎么逗他，他都只是很简单地回答几句，好像任何东西都提不起他的兴趣。有时候齐溪会自我思考，是不是自己太烦了，才导致陆修远越来越没话讲。 　　渐渐地，齐溪也变得不太说话了，怕自己话太多会让陆修远觉得吵闹， 　　再加上陆修远的生日越来越近，齐溪忙着准备礼物，经常不见人，顶多会在吃饭和按摩的时间出现一下，两个人的关系缺少了其中一方的经营，慢慢地变得疏远起来。 　　“你最近怎么老是往画室跑？不去陪你家小少爷了？”常宽靠在画室门口嘴里叼着买来的烤串问道。 　　齐溪拿着画笔，聚精会神地在画纸上动着，等画完其中一部分才说道：“他生日快到了，我在准备礼物。”说完皱着眉看了一会，紧接着伸手把画纸从画板上撕了下了，团成了一团。 　　常宽见状立刻把竹签扔进了垃圾桶，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拿走他手里的纸团：“你干嘛？”把纸平铺开了，视线放在了画纸上：“绝了，这不是挺好的，你废了几张了。” 　　齐溪无奈地耸了耸肩：“已经是第十张了，总觉得少点什么。” 　　“齐溪说实话，你是不是太苛刻了，我觉得你这张画得还不错啊。” 　　“不行，送他的东西一定要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齐溪又抽出画纸贴在了板上。 　　常宽吧唧了一下嘴：“好吧，那你慢慢画，我不打扰你了，记得看着点时间，别忘了给你家少爷做饭。” 　　萧时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默默地站在他们两个人身后，以至于常宽转过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草！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有的，你没听见。”一把揽住了常宽的脖子，“你还欠我一顿中饭呢，我不来抓你，你要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对了，齐溪一起吗？” 　　常宽在萧时怀里扑腾着：“别打扰他，他烦着呢。” 　　萧时：“齐溪，那我们走了。” 　　齐溪点了点头。 　　萧时扣着常宽朝着门口走去。 　　“萧时，你放开我！” 　　“我要被你掐死了。” 　　“你能不能别再揉我头发！” 　　“放手啊！” 　　“……” 　　齐溪是卡着点到的，提着一大袋东西，把东西放在地上后，开始换鞋：“菜吃得差不多了，我又去买了点。全是你喜欢的。” 　　“好的。”陆修远说道。 　　齐溪没有过多的话，直接去了厨房忙活起来，等出来陆修远已经坐在餐桌上了。三菜一汤两个人也够吃了，齐溪心里记挂着画的事，边吃边说道：“今天……” 　　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一看号码是节目组的便接了起来。一通电话打了十五分钟，意思是让齐溪多营业至少在节目播完前多宣传一下。 　　齐溪这才记起来，自从回来后就没登入过微博了，今天节目组说要宣传才记起来，就登了上去。结果一看第一条微博就，傻眼了。 　　我什么时候发过这样的微博？ 　　底下评论全是磕cp到的，当然也有骂他卖腐的。齐溪第一反应就是给节目组回了个电话，质问自己第一条微博是什么情况。聊到后面才知道，节目组拿着他的手机擅自转发了，这让齐溪气不打一处来。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擅自用我的手机，并且把这种让人误会的微博一直留到现在，如果我不登上去，你们是不是都不会和我说？”齐溪语调很高，没控制好脾气，“我话放在这里了，合同上的东西我都会遵守了，现在我会把为那条微博删了，并且不会做任何宣传，再见！” 　　手机一挂，就立刻删了微博，又发了一条。 　　没有卖腐，有喜欢的人了，喜欢了五年，是个男的。不是我微博上的任何一个人。 　　这一段话算是断绝了所有想磕cp的人，并且还顺便出了柜子，齐溪不管微博下的腥风血雨，关了手机扔在了桌上。 　　齐溪在陆修远面前从来没有生气过，陆修远看到他这样，有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齐溪生气的塞了一口饭：“他们用我的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那条？” 　　“就星星那条。无语了，根本不是我发的。” 　　陆修远嗯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张嘴咬了一下筷头，心情突然了好不少，丝丝凉凉的。他松了咬住的筷子对着齐溪说道：“齐溪今天是不是最后一期？” 　　齐溪咀嚼的动作停了几秒后，才茫然的点了点头。 　　“你陪我看吧。”陆修远把筷子放在了桌上，“我想看看你在舞台上的样子。” 　　齐溪没去学校，开心了一整个下午，到了晚上兴奋地准备了一些吃的和陆修远早早地等在了电视机前。 　　齐溪盘着腿坐在地上看着陆修远说道：“我可是最先出场的。” 　　陆修远低下头看着他，齐溪是仰着头的，眼里是含着一圈光晕，像是一轮圆圆的月亮掉到了他眼睛里，陆修远忍不住抬手，往他头上按了按，幅度很小地笑了一下。 　　齐溪一震，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看着陆修远的手缓缓离开自己的头顶，想也没想，半跪着起来，主动把头贴到了陆修远的手心里，这下轮到陆修远惊住了，刚想说些什么综艺就开始了，两个人这才恍然初醒，咳嗽了一下，独自回归到原来的位置。 　　主持人在里面说些什么，齐溪都没怎么听，耳朵里轰鸣奏响，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冒烟了，如果自己是一幅画，一定是满脸通红，头顶冒着腾起的烟雾。 　　忽然之间，音乐初响，齐溪这才把视线落在电视上。 　　舞台上灯光一暗，只留下中间一束淡淡的光，刹那间落下一块白布，半明半黑，落地之际，明亮的白布那侧里面，出现一道黑影，只听鼓声敲击了一个点，影子莞尔一转手里腾出长长的水袖像是潺潺之流水。 　　音乐缓慢地流出，水袖温和似水的缠绕在影子身上，因为光影效果，白布身后的人影像是同水袖融化在一起。接着又是一阵鼓声，水袖撒下黑暗的那一侧，见那影子摇晃挣扎，似乎被人拉扯住了，影子挣扎地想要逃脱，下一秒阴暗的那一部分被拉扯出一个人，他是侧身来而来，蹭着影子的后背擦身而过，在影子要逃窜的那一刻拽住了他的水袖，两个人在白布后互相牵扯，旋转。一个要逃离，一个不愿意放手随着音乐越来越激烈，那唯一一束光猛然消失。 　　舞台一片漆黑，重新点亮的时候白布后的两个人左右站着，居然分不清谁是谁？ 　　随后音乐又缓慢起来，只见其中一个黑影拿着一支笔，跪坐在地上，另外一个影子的水袖也消失了，两个人身上被无数条黑线连在一起，随着音乐低沉的流动，两个人缓缓动了起来，他们动作相似却又完全不一样，一个在跳舞，一个在画画，做着两件不同的事，却让人毛骨悚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操控谁，两个人一个舞姿奔放热烈，一个隐晦小心。 　　最后一幕音乐戛然而止，两个人背对相靠，他们身上的光缓缓消失，舞台一片漆黑，当所有人都以为结束的时，那原本画在画布上杂乱的痕迹居然发出了荧光，勾画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线绕，他仰看这天，身后是的线却是断了的，张开的五指上也垂落着长短不一的断线。 　　齐溪看着陆修远的反应，生怕遗漏一点他的微表情，陆修远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眸里是光影的流动，他神态认真，两只手死抓着扶手，白皙的手背上，凸立着青筋。齐溪看到了，看到了他眼里那一刻燃烧的火焰，持续的不久只是一下，就这么一下，他看到了曾经的陆修远。 　　“这是我为你创造的舞台。”齐溪缓缓说道。 　　陆修远嘴唇微微一抖问道：“这画的是我？” 　　齐溪站起来绕到陆修远眼前，身子微微低下去了几分，他嗓音像是柔软的羽毛：“我说过的，是你的舞台，我是为你而站上去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个舞蹈可能有点不太实际，我想表达的意思，一个少年的梦想是跳舞，但是他身体有一个拿着笔的人操控着他，帮他描绘一切。无论他多么激烈的反抗，都会被他牵扯着，这个少年分不清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了。于是他挣扎，而他身体里的人逐渐想要所有控制权，脱离了出来。他们各自都想夺回主导权。最后一个是开放性的思考，那幅画可能意味着挣脱因为线断了，但也有可能意味到了最后依旧藕断丝连，因为线还在身上。 　　两个人背对而靠着有两种意思，一种分开了，一左一右向着不同方向。另外一种则是到了最后两个人还是贴在了一起无法分离。每一个人看法都不一样，所以我没有固定死结局。 第29章 　　之后几天，陆修远的状态逐渐好了起来，肉眼可见的活泼了，虽然也是安静的，但是和之前比起来无疑是好多了，连同在饭桌上陆修远的话都稍微多了些。 　　齐溪想着，没有白去节目组。舞台对于陆修远来说还是很重要的，还是很有吸引力的，那一秒的憧憬齐溪是不会看错得。 　　很快陆修远的生日就到了，齐溪怀里捧着礼物，充满期待地想着陆修远收到礼物的反应，如果他那样期待舞台，这幅画他一定会喜欢的。他用了最短的时间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他去过无数次的房子。 　　春天早就到了，走向那房子的路也早就花枝繁茂，生机勃勃，完全不见冬天的孤独寒冷，它此时此刻充满着朝气和花香。 　　齐溪打开门，陆修远刚上完课摘下眼镜望了过来，阳光正好，风里有花香，齐溪满脸是笑得走了过来，陆修远被笑得晃了眼，他眯了眯眼想：应该是阳光太刺眼了。 　　齐溪轻快地说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陆修远看着他，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日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过一过他的生日，陆修远以为齐溪会说生日快乐，毕竟怀里的东西太过明显一看就知道是礼物。 　　可谁知齐溪弯下腰，把东西递到陆修远跟前，说道：“谢谢有人把那么好的你，带到这个世界上。”齐溪没有很老套的说生日快乐，他的语气发自肺腑，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有笑，眼睛弯得好看，他在用语言，表情，动作告诉陆修远这个日子他很喜欢，很期待。 　　陆修远也只是发呆了几秒，便伸手接下，并没有去拆。 　　“这个礼物我准备了好久，画废了好几张纸。” 　　“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忙这个吗？” 　　齐溪点了点头：“一点也不忙，很享受。打开看看喜不喜欢？”齐溪眼里的期许都快溺出来了。 　　陆修远就在这样滚烫的期待中，伸了伸手指，打了开来，他缓缓抽出那幅画，嘴角一点一点地上扬，齐溪的心跳随着画慢慢地抽出，而跳得越来快。 　　陆修远看看这画缓慢地展现在自己的眼前，眼里映着画，从画框到画身一寸一点地出现在眼前，突然之间，陆修远不动了，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画已经展现出了一半…… 　　齐溪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 　　陆修远感觉自己要抓不住手里的画了，他抬起头，声音哑涩：“你，你去过三楼？” 　　齐溪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 　　陆修远见齐溪没有回答，手用力了几分，捏着画框的手微微地抖着：“你看到了？”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看到自己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幻想站在舞台上跳舞，他一定也看到了自己无能的哭泣，齐溪全部看到了，全部…… 　　“陆修远。”齐溪不安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谁让你去三楼的？谁允许你去三楼的？”陆修远情绪原来越激动，手抖得也越来越厉害，他满脑子都是齐溪站在门口，看着不堪的自己，没有腿的自己，艰难地挪动上身，滑稽地跳着舞。 　　“谁……谁让你……去的！”说话的声音随着画砸落在地，变得尖锐刺耳，玻璃溅了出来，那落地的画强而有力地砸在了齐溪的心上，陆修远起伏的胸膛，红着的眼眶，都在告诉他，自己搞砸了，自己全部搞砸了。 　　“对不起，我……我。”齐溪干站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他想上前，可是看陆修远痛苦的表情，犹豫了。 　　“为什么？你总是擅作主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总要做这些？”陆修远太激动了，嗓音都是抖得，颤微微的说着，每一个字就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齐溪没想到会这样，他没想到陆修远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陆修远，我……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重新，重新回到舞台，我，我没有恶意的，你不喜欢，我就扔了，我现在就去扔了。”说完蹲下身子去整理地上的画。 　　头顶传来一阵笑声，不是开心的，是嘲讽，轻轻地转着一个调还伴着哼声，齐溪心脏一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向陆修远，陆修远那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讽刺，有东西在里面打着转：“回到舞台？什么舞台？跳舞的那个舞台？齐溪，你看看，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腿，我用什么跳舞？轮椅吗？我用这两个可笑的轮子跳舞吗？什么舞台？没有舞台！在我走不了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舞台了！我不在乎！” 　　齐溪缓缓握紧自己的手，突然站了起来：“陆修远，你真的不在乎吗？你不在乎为什么还存在三楼？你为什么要在那里跳舞？你看到舞台为什么会神情认真？你眼里只有那时候才有光的，才有火的。你想要的，我知道，你想要的。” 　　陆修远仿佛被说中了一样，浑身充满着刺，随后把腿上的书砸了过去：“滚！你给我滚！你什么也不懂？你什么也不懂！” 　　齐溪没动他也红了眼：“我懂，我比任何人都懂，陆修远你救过我，你救过我。” 　　“什么？” 　　“我说我懂的。我知道你有多想回到舞台。”齐溪说道，“陆修远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会厚着脸皮一定要留在这里。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意气风发的十五岁，我知道你舞台上的样子，我知道那个在屏幕后和我聊天的是谁，我一直都知道是谁。” 　　陆修远不说话了，满脸不相信地看着他。 　　“陆修远，我喜欢你，喜欢你五年了。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心疼你，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多想重新回到那个地方。”说完齐溪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他不敢去看陆修远，大气都不敢出，手指蜷曲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修远是第一次看到齐溪红了眼，齐溪的话信息量太大，以至于齐溪消失在他眼前了，他都没反应过来，房间寂静如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归了静。只有地上破碎的画框在告诉陆修远一切都是真的。 　　他转着轮椅来到画边，弯下腰捡了起来，玻璃“哗啦”一声全掉在了地上，陆修远把画全部拿了出来，他这才看清整幅画。 　　画上少年闭着眼抬着下颚，脖子修长漂亮，头发微动，手指向上伸着，指尖停着一只白鸟，有一束光从窗口照了进来，那原本是轮椅的地方全部被光给遮住了，上面撒着零星点点的荧光，像是飘动的灰尘，而镜子那边映出来的少年是十五岁的模样，穿着碎了的汉服笑着做着同一个动作。 　　陆修远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这是他始终不敢面对的自己，齐溪是真的知道，他知道。陆修远把盒子里剩下的碎玻璃倒了出来，他这才发现有一张纸晃悠悠地飘了下来，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纸上的字娟秀好看，是一个童话故事，曾经齐溪用皮影戏的方法间接地告诉过他。 　　他捏着纸，看着那原本站着齐溪的地方，上面还是有阳光，只是齐溪不见了。 　　他手上的纸突然有了温度，他这才在齐溪说的话中发现了一个关键。 　　齐溪刚才说 　　他说喜欢我。 第30章 　　陆修远就这样一直坐着，抱着画，看着那条齐溪消失的路，用了好长一段时间去消化了齐溪对自己的表白。他不敢奢求的喜欢，在他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骤然出现，毫无预兆，如坠云端。 　　“他，他说，他喜欢我。”陆修远喃喃自语，怀里的画被他揉得越来越紧。我喜欢的人，说喜欢我五年了，说来到这里都是为我。陆修远低垂着双眼，目光落在怀里的画上。 　　可我却把齐溪赶走了。把最难堪的一切都呈现在了他的眼前。自己的愤怒、脆弱、敏感、自暴自弃全部都如猛虎般扑向了齐溪，用最激烈的情绪让他滚。 　　他可能不回来了吧，可能…… 　　“少爷。”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陆修远低着头，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怎么听到齐溪在喊我，是出现幻听了吗？ 　　“小少爷。”声音近了很多。 　　陆修远全身一僵，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齐溪手里提着蛋糕，身边被暖阳裹着，长长的头发随着风微微吹起，他抬了抬手，笑着说道：“生日没买蛋糕，难怪少爷会生气。” 　　陆修远没开口，直愣愣地看着门口的人，他像是什么也发生过一样，出去后又回来了，笑着同陆修远说着话。 　　齐溪见陆修远没反应，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把那绑在盒子上的蝴蝶结，解了开来。 　　“还好那家蛋糕店只要钱给得多，就可以加急，是我大意了，我应该亲自给你设计一个蛋糕的，现在来不及了，只能……” 　　“齐溪。” 　　齐溪的手微微一顿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说着话：“只能将就一下，下一个生日，我一定……” 　　“齐溪。”陆修远又喊道。 　　齐溪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不动了。一只手紧紧地捏着彩带的一头，安静了一会儿，转过身试探性地说道：“陆修远，你让我留下好不好？我保证，我以后不会擅作主张做任何事，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我下次不会了。” 　　“齐溪。”陆修远转着轮椅来到他面前，“你之前是不是说了，你喜欢我？” 　　齐溪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手中的彩带蹭过指尖掉在了桌上，他转过身，连说话的能力都消失了，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喜欢我什么？”陆修远郑重地问道。 　　“我……”齐溪艰难的咽了一下，呼吸有些不稳，“我不知道，但是……但是如果说谁能让我心脏剧烈跳动，只有你。想一辈子在一起的，也只有你。” 　　陆修远心头一跳，齐溪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他的，这让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齐溪眼里的情绪，他把最赤裸的情感都暴露了出来，这段时间隐忍的喜欢瞬间喷薄而出，滚滚岩浆似的，让陆修远心口一烫。 　　“齐溪。我不会走路。”陆修远说道。 　　“我知道。” 　　“我不是以前的陆修远。” 　　齐溪淡淡的嗯道。 　　“现在的陆修远是20岁。” 　　齐溪点了点头。 　　在这段不长却异常平静的对话中，让陆修远冷静了下来，慢慢不再沉浸于齐溪喜欢自己的喜悦中。 　　他开始冷静地思考，理性的想着齐溪的喜欢。 　　他视线全数放在了齐溪的脸上，在他的表情中陆修远看出了真诚。 　　可是齐溪，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而不是十五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不敢问。 　　良久他动了动，轻轻转了一下轮椅，轮椅只是往前动了一点，他并没有对齐溪的表白给予回应。 　　齐溪却在那挪动一寸的动作上看出了陆修远的不信任。 　　“你不相信？”齐溪反问道。 　　陆修远眼珠动了一下，不知道在看哪里，视线轻轻扫了一下地面：“齐溪。”他温柔地说道，陆修远很少用这样的语气，把所有的疏远都隔绝了，“你长得好看，有才华，又有大好的前途，你这样的人和我不一样。” 　　他的少爷又开始自我怀疑了。 　　“什么人？和你有什么不一样？” 　　“我是残废，又是个男人，不适合你。” 　　“陆修远你是男人这件事在我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陆修远摇了摇头：“异性才是相爱的天性，是大自然的规律。我们是两个男人，没结果的。” 　　齐溪听着陆修远的话，有些着急了，立刻说道：“陆修远，我就问你，撇开一切……” 　　“撇不开的。”陆修远打断道，“你为什么要用假设性的问题？有意义吗？现实就是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才华横溢有大好前程，我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需要别人照顾。这些都撇不开的。” 　　“只要你喜欢我，我就不在乎。”齐溪，“不在乎所有。” 　　陆修远笑了笑：“可我在乎，我不能拖着你。你身边应该站着的人是像俞温这样的人，而不是我。” 　　齐溪听不得这样的话，马上接上话，别的也不问了，冒出了一句早就想问的话：“你喜欢我吗？” 　　陆修远一滞，沉寂了几秒：“喜欢。可齐溪。可能刚开始你会觉得喜欢不就好了，可想想日后，你需要照顾我，你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艺术中，你身边会有一个人一直拉着你，让你举步艰难。如果你说只是谈一场恋爱我也许会同意，但是一辈子，不可以。我不相信我自己，我也……我也不相信你。对不起。”陆修远说完，低着头有些慌乱地转着轮椅，逃避地离开了。齐溪的视线一直跟着陆修远远去，直到合上电梯门的那一刻才收了回来。 　　他出神地站在桌边，看着来不及打开的蛋糕，脑海中闪过陆修远说的所有的话。 　　天性？什么天性？ 　　拖累？什么拖累？ 　　陆修远根本不明白，他不是拖累，他从来不会让他举步艰难，一直以来都是齐溪被陆修远拉着跑的。 　　一直到了晚饭，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齐溪给陆修远按完摩，就给陈叔打了个电话，请了假。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第二天，他早早地起了床，阳光倒是全部出来了，春天的早晨比冬天热闹多了，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因为路近没有开汽车，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点东西，然后直接去了医院。他站在医院门口，手里还拎着刚买的东西，齐溪深吸了一口气，手伸进了袋子里，可下一秒立刻缩了回来。 　　“没事的，没事的，在医院门口，不会有事的。”他对自己默默地说道。 　　然后再次伸到了袋子里…… 第31章 　　齐溪从袋子里掏出了两个生鸡蛋，他看着手心里的东西，牙一咬，心一狠，闭着眼一口吞了下去，没过多久就有了反应，咽喉迅速涨大，窒息感扑面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宛如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咽喉，越缩越紧，纵使齐溪有了准备，但他还是有些害怕。 　　齐溪是跌跌撞撞地冲进医院的，还没等护士扶住他，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后已经躺在了床上，手上挂着点滴，有个人坐在床边削着苹果。 　　“妈？你怎么来了？” 　　齐妈见齐溪醒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妈了，你怎么会过敏成这样，还好，还好没事。” 　　“对不起，妈。”齐溪愧疚地说道。那时候齐溪自己脑子里都是陆修远，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父母知道后会又多担心。 　　齐溪撑起身子，靠在了枕头上：“妈，等会儿我陪你去找个酒店，你来来回回怪累的，今天别回去了。” 　　“不用了，最近家里忙得很，我得回去，本来你爸要来的，可家里出货得有人盯着，来回也就一个多小时不碍事的。”齐妈又拿起放下的苹果继续削着。 　　“让你担心了。”齐溪说道。 　　“人没事就好，怎么就过敏了？”齐妈把苹果递给了齐溪。 　　齐溪没有回答：“妈你既然要回去，就早点回去，太晚我不放心。反正挂完水我就可以走了。” 　　“可……” 　　“没事的，妈，我让我朋友过来一趟就好了。”说完他发了一条短信给陆修远，又给齐妈看了一下，“放心吧。” 　　“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齐溪咬了一口苹果：“我们关系很好的。” 　　齐妈又陪了齐溪一会儿，就被催着回家了，走之前反复强调齐溪要注意身体，齐溪乖巧地点头应答，齐妈才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齐妈走后，陆修远没过一会儿就到了，他火急火燎地打开门：“怎么住院了？”轮椅转动的声音有些急切，速度也很快，陈叔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 　　“没事，我吃了鸡蛋。”齐溪漫不经心地咬着苹果，陆修远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知道你自己对鸡蛋过敏吗？” 　　“知道啊，我故意的。” 　　陆修远瞪大了眼睛：“什么？” 　　“我说我是故意的，故意吞生鸡蛋的。” 　　陆修远这下真的生气了，伸手拍掉了齐溪正打算去吃的苹果，苹果掉在了床上：“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严重的话会休克死亡的！” 　　齐溪：“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你不相信我。”齐溪打断了陆修远要说的话，“不相信我的喜欢，我只能用这个方法。” 　　齐溪身子支了起来，一只手按在了陆修远的手上：“你说，人生来就该和异性在一起。我就是想告诉你，从小别人告诉我，我不能吃鸡蛋我天生就对鸡蛋过敏，今天我吃了，我违背了所谓的天性。虽然这个做法很幼稚又不太贴切。” 　　齐溪换了一口气：“但我只想和你说，陆修远我会违背天性和世俗去爱你。” 　　陆修远呆住了，下一秒本能地想把手往后缩，也许是这次莽撞的行为给了齐溪无穷的勇气，他更加用力地握住那只要逃跑的手，一本正经地看着陆修远，直白地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你就是我的真理。陆修远你和我是天生一对。我喜欢你，五年，从未变过。所以你能像我一样勇敢吗？赌一把，就赌我的一辈子和你的一辈子。” 　　陆修远只觉得自己的手好烫，要烧了似的，而齐溪的话像是燃烧着的火把，一点点靠近自己，他就像困在大火里的人，无路可退。 　　齐溪的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和恳切，手上的力道没有松开半分，长时间的静默，给了陆修远思考的时间，只是这一次他太乱了，躺在床上的齐溪用最笨的方法说着喜欢，像是孤注一掷。陆修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点头也只不过转瞬之间，在齐溪眼里陆修远的动作却放慢了无数倍，微微颔首，眼神只是落在下方一秒，又重新放回到了他身上，小小的动作却让齐溪一直开心到挂完水，整个人像是冒着红色的泡泡，眉眼里的笑怎么也驱散不了，像个孩子似的反复确定。 　　陆修远看着这样的齐溪，想着：原来我也可以让别人那么开心啊。 　　陈叔本来是要送他们回去的，齐溪说要带着陆修远逛一会，陆修远也没有反对，陈叔就把车留给了他们。 　　齐溪就这么推着陆修远逛了一圈公园，就在打算回家的时候，他瞥到路边有人在卖花，就停了下来，把陆修远推到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既然你是我的男朋友了，仪式还是要有的。” 　　“男朋友”三个字让陆修远有点不太适应：“别乱说。”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脸上的神态却隐藏不了，路灯下，陆修远红了的耳垂格外明显。 　　齐溪笑了笑：“你等我一下。”说完就跑着消失在陆修远面前，过了好一会他才回来，手里捧着几朵玫瑰。 　　“你想知道玫瑰花的味道吗？”齐溪认真地看着他。陆修远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花，最终看向了齐溪。 　　齐溪弯了弯眼：“少爷，接下来，我可能要逾矩了。毕竟这个是你答应之后，我就想做了的。” 　　风带着春天夜间的清凉，吹起两人额前的碎发。齐溪轻轻一笑，伸出手指摘下一片，然后隔着艳红的玫瑰花瓣，吻了上去。 　　春风还在继续，吹散了香樟树上细小的花，像雨一般洒落下来，零星点点的，声势浩大却又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这个吻很轻柔只是触在表面，隔着浓烈的香。齐溪闭着眼睛如同一名信徒亲吻着他的神明，不敢完全的碰触，只能隔着代表爱情的花，来尝一尝他喜欢五年的味道。 　　陆修远没有躲，静静地等待结束。 　　一吻毕，玫瑰花瓣从唇间滑落，落在陆修远白色的裤子上，齐溪手撑着轮椅两侧直视着他：“现在知道是什么味道了吗？”他本来以为陆修远不会回答，以他的性格一动不动接受这个吻已经让齐溪非常知足了。结果没想到，他开口了，无比虔诚地说道：“是我喜欢的味道。” 　　齐溪心脏一紧，支撑着手抖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把陆修远紧紧抱在怀中。 　　回到家后两个人略微有些尴尬，毕竟刚刚气氛太好没有察觉到，这下什么气氛都没有了，就隐约有些不自在。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干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齐溪先说的话。 　　“少爷要不要看电影？” 　　陆修远立刻同意，于是两个人就随便选了一部武侠电影看了起来，其实都没心思，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电视里刀光剑影，电视外平静无风。 　　“陆修远。”齐溪冷不丁地喊了一声。 　　“啊？”这个啊字声音大了些，陆修远在想事情，被这么突然一叫本能的音量提高了几分。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齐溪认真地说道，“陆修远你永远无法想象，你在我心目中的重要性，所以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妄自菲薄了，你很好，真的很好。” 　　陆修远听着齐溪的话，默默把手放在了他的头上，用力揉了揉：“谢谢，齐溪，我也很开心。” 第32章 　　齐溪一大早就起床了，在镜子面前弄了半天的头发，第一次正经地给自己的长发梳了一个满意的小马尾。可随后又盯着看了一会，始终觉得长发有些碍眼了，于是决定下午就把它剪短。 　　齐溪去找陆修远的时候，陆修远刚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半带着迷茫看了过来，似乎还缓了一会儿。齐溪把他从床上横着抱起来的时候才清醒，本能地伸手圈住了齐溪的脖子。 　　“你干嘛，我自己会……” 　　“没干嘛，就是想抱抱你。”齐溪把怀里的人往胸口送了送，“不可以吗？”确立了关系就是不一样，举止语言不在瑟缩，大胆直白地生怕陆修远不知道自己的喜欢。 　　陆修远回不了这话，干脆闭着嘴任由他抱着。齐溪也没抱太久怕陆修远生气，小心地把他放在了轮椅上，陆修远去了厕所洗漱，齐溪就靠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陆修远被看得不自在，嘴里含着牙刷模糊不清地说道：“你别一直看着我。” 　　“我男朋友真好看。”齐溪说道。 　　陆修远差点把那含着泡沫的水给吞了下去。 　　下了楼吃了饭，齐溪才发现他送他的那幅画不知道何时被挂在了墙上，正对着大门。 　　“这画……” 　　“我很喜欢。”陆修远说道，“蛋糕我也吃了，味道很不错。” 　　齐溪心中一动，看了看画，又看了看陆修远，他正低着头在摆弄垂在两侧的衣角，头发软软地垂在脸边，齐溪忍不住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陆修远一怔，伸手捏住了他的手指，抬头看了过来。齐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柔和的目光中，像是晨曦时从云里挤出来的那条细光。 　　齐溪喉结滚了滚，声音有点沙哑：“少爷，我有点想亲你。” 　　陆修远嘴唇一抿，那只捏着齐溪手指的手一动，不小心蹭了一下齐溪的手背。齐溪没有等陆修远的回答，已经凑了过来，原本以为陆修远会像昨天一样一动不动，可谁知，陆修远突然松了手，一把扯住了齐溪的衣领用力地往他这边一拉，齐溪还没反应过来，陆修远的唇已经印了上来。 　　齐溪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呆滞也只是一瞬，下一刻托住了陆修远的脑袋立马反客为主，轮椅没能承受住这样的冲击力，向后滚去直接抵在了墙上。齐溪用力地吻着，因为没什么经验，舌/头伸进去的时候差点被咬了，陆修远也没想到齐溪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舌/头钻进来的那瞬，他吓了一大跳。 　　齐溪攻势强烈，五指伸张着插进了陆修远的发里，搅/弄着陆修远的口腔，这个吻不像昨日那般蜻蜓点水，带着很明显的攻略性，几乎要把陆修远口腔里的空气抢夺干净。不知道吻了多久齐溪才松开，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喘/着气，陆修远的嘴巴被亲的亮晶晶一片，眼里也是一片湿/润，迷了/情。 　　“少年，你真好亲。”齐溪说话气息还不稳，声音比往常更低更轻。 　　陆修远耳尖还红着，被他这么一说，直接蔓延到了耳根。 　　齐溪用手把陆修远嘴上的水/渍擦了擦：“我等会儿要去趟学校，上午有课，我帮你把中饭准备好，你自己热一下。” 　　陆修远没应答，只是咬了一口齐溪放在他嘴边的手。抬眸看向他时，角度有点乖张，带着不可言喻的勾引，这让齐溪忍不住又亲了一会儿。 　　到了学校齐溪先去了宿舍，果然两个人都在，他一进门前因都不给，直接宣布自己脱单，和陆修远在一起了。两个人还懵着，面面相觑，接着常宽扑了过来一拳砸在了齐溪胸口，没用力但是看得出很激动：“草草草！可以啊！居然追到了！” 　　萧时倒是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说道：“他这张脸，追不到才奇怪。” 　　“陆修远不是肤浅的人。”齐溪立刻反驳道。 　　萧时：“是，他是爱你的灵魂。” 　　“你这是在嫉妒！”常宽插嘴道，“他嫉妒你结束单身。”然后又肯定地补充道。 　　萧时二话不说丢了一团餐巾纸过来，被常宽眼疾手快地躲掉了。 　　齐溪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要去上课了：“萧时你和我不是同一节课吗？一起吧。” 　　萧时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书和齐溪一起去了教室。上完课齐溪打算去一下理发店，就和萧时道了别。 　　其实初衷他是想剪短发的，但是理发师说他这个长度卷一下会更加好看。 　　所以等他卷完头发看着镜子里判若两人的自己时，着实是惊讶了一下，整个人莫名其妙有了点混血的感觉，头发长度刚刚好。不再需要抓起来了。 　　“兄弟，我说很适合吧，你这脸五官深邃，卷这种头发再适合不过了。” 　　齐溪有点不太适应自己这副模样，不过总体还是满意的，付完钱出了门，结果非常巧的撞见了不远处的俞温，刚想打招呼，就看见俞温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拉扯着他，齐溪看不出来俞温的表情，但是看着他动作应当是很抗拒的。 　　他想也没想，走了过去。 　　齐溪：“俞温。” 　　俞温听到声音，立刻望了过来，眼睛是通红的：“学……学长？” 　　那男人见状就松了手，然后上前了一步和俞温站在了一起。 　　“你在这做什么？”齐溪不经意地把目光放在了那男人身上，男人身着西装，五官精致，尤其是眉眼，很浓。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纵使是齐溪，也愣了一下。齐溪在打量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打量他，眼神并不友好。 　　“我和朋友刚喝了下午茶？” 　　男人眉头一皱；“朋友？” 　　俞温没有理睬，往齐溪这边走了走，转身对着那人说道：“今天先散了吧，我和学长先回学校了。” 　　那男人并不买账，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了俞温的手：“今天你得和我走。”俞温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抗拒。 　　齐溪立刻抬手按住了那男人的手：“我看，俞温并不想和你走。” 　　那人面色黑了几分，但是很快恢复如初。手一松，淡淡一笑，薄唇一勾，齐溪看出了几分嘲讽，他没再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往俞温那俯低了几分，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齐溪没能听清。只是说完这话，俞温脸色都变了，楞了愣神。然后转身对着齐溪说道：“那个，学长，我还是和他一起回去吧。” 　　齐溪怎么会看不出不对劲，刚想说些什么，俞温就已经接了自己的话：“他是我……我男朋友，刚刚闹了点矛盾。”说完连忙站到那男人身边挽住了他的手，“学长，我先走了。” 　　“俞温？” 　　俞温笑了笑：“真没事。放心。” 　　那男人给俞温理了理头发，动作很亲昵，转身就走了。齐溪上前了几步，可口袋里的闹铃响了起来，是齐溪怕又耽误做饭的时间特地设置的，低头看了一下时间，也不早了，又抬头看了看，男人正探着这身子帮俞温系安全带。齐溪便没在管了。 　　回家前他给陆修远买了一束向日葵，他记得陆修远喜欢。 　　* 　　齐溪不在，陆修远无聊，说是无聊，其实是想念得紧，也不知道第几次看向窗外了，书本也一直停留在地243页迟迟未翻动。看着依旧没人的路，收回了视线，转着轮椅来到了客厅打开了电视，看起了齐溪之前的综艺。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声音，陆修远立刻关掉了电视，刚来到了门口，就看到齐溪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低着身子换鞋子。 　　“回来了。”陆修远说完才觉得奇怪，这语气，这话，像极了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还没容他在想，齐溪已经走了过来，把花送进了陆修远的怀里。 　　“你喜欢的向日葵。” 　　陆修远抱着花，心里有点甜。 　　只是齐溪不知道，陆修远是因为他每次画画会在角落里画上向日葵，才喜欢上的，但是他没说，有些浪漫的秘密就该藏在心里：“谢谢，我很喜欢。” 　　仰头的时候才发现齐溪换了发型，眼睛几乎在抬头的同时一亮，脸上微微有了红意：“你，你换发型了。” 　　齐溪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本来是剪短的，但是理发师说卷发会好看些，我就……是不是有些不太像我了。” 　　“没有，特别好看。”陆修远视线没离开过齐溪，“好看的，想亲你一下。” 　　齐溪一听，也不端着，低头就是在他唇上一吻：“如你所愿。” 第33章 　　这段时间齐溪过得异常满足，有事没事亲亲自己的男朋友，调戏一下，看着他红着的耳垂，心满意足。 　　不过忙着谈恋爱后，已经好久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微博了，久违登上去的时候就看到有一个账号私信自己，问是否愿意参加签售会。齐溪点了进去，是一个粉丝几百万的博主，最新置顶的微博，好多评论都@了自己，求签售会。 　　齐溪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火了。 　　他回了那条私信，并且加了好友。齐溪把这件事告诉了陆修远，陆修远便让陈叔去了解一下是否正规。 　　齐溪知道陆修远的梦，陆修远也同样明白齐溪的。签售会的时间很快就下来了，定在了下个月初。齐溪转发了那条签售会的微博，并且附上了不见不散的文字。评论瞬间过万。 　　陆修远看着那不断上升的评论数量：“你知道你为什么莫名其妙火成这样吗？” 　　齐溪回答：“因为画得好？·”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最大的原因是……”陆修远故作深沉地皱了皱眉，“你，长，得，帅。” 　　陆修远难得调皮，齐溪无话可说。 　　很快就到了签售会那天，齐溪很早地去了目的地，走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陆修远一定要来。 　　齐溪走后，陆修远给陈叔打了个电话，让他八点来接自己。 　　去的路上，车里静极了，只有汽车的轰鸣声。 　　陆修远本就是不喜欢说话的人，再加上无话可谈的陈叔，让这个封闭的空间显得有些压抑。陆修远抿着嘴，眼里是车外飘过的景色。 　　陈叔突然咳嗽了几声。 　　陆修远眉心微微隆起了起来，问道：“你有吃药吗？怎么不见好。” 　　“吃了的，放心吧。”陈叔说道。 　　话题结束，车里又安静了。 　　陆修远踌躇了一下，清了一下嗓子，收回了瞭望在窗外的视线：“陈叔，我和齐溪在一起了。” 　　陈叔倒是没有意外：“我猜到了。自从齐先生来了之后，少爷变了很多。” 　　“变了很多？” 　　“变成了会喜会怒的人了。”陈叔说道。 　　“他是男的，陈叔。”陆修远说道。 　　陈叔：“我知道，可是只要少爷开心就好了，董事长和夫人也会希望少爷开心的。” 　　陆修远淡淡的嗯了一声，汽车拐过一个转角停在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 　　“少爷到了。”陈叔下了车，陆修远把自己挪到了轮椅上，“齐先生就在前面的书店。” 　　陈叔推着陆修远来到了书店门口，里面已经排了很多人了，甚至排到了门外。 　　“齐先生挺受欢迎的。”陈叔说道。 　　“有才华长得又好，在这个看脸的社会是会比较受欢迎的。”陆修远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少爷过去吧。齐先生一定在等你。”陈叔刚想推过去，却被陆修远拦住了。 　　陆修远看着长长的队伍，根本看不到里面的齐溪在干什么，转头对陈叔说道：“不用了，去买本画册吧。” 　　陈叔买好画册，陆修远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在原地没动，陈叔只好陪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队伍也越来越短，渐渐地可以看到齐溪低头签名的样子，微卷的头发落在一侧，还有一侧的被夹在了耳后，写好字后，会抬头笑一笑和粉丝说一会儿话。有几个粉丝路过的时候还在谈论齐溪。 　　“齐大大，真得好帅啊。” 　　“声音也好听。”另一个补充道。 　　“而且对粉丝好温柔啊，还和我说回家小心点，要是我男朋友该多好。” 　　“瞎做梦了。清醒点。” 　　“……”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陆修远听着情不自禁笑了笑：“果然受欢迎。” 　　“少爷需要和齐先生一起回去吗？” 　　陆修远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又看了看齐溪：“不用了。先回去吧。” 　　齐溪刚刚签好名字，抬头的时候恍惚间看到了门口的陆修远，但是眨了一下眼睛后又消失不见了，齐溪纯当签名签累了的错觉，一直等到签售结束都没能等来陆修远。 　　齐溪有点不开心，但是想着陆修远的性格便安慰着自己不要着急。 　　回家刚好踩在饭点上，陈叔已经走了，留了一个做饭的阿姨。 　　齐溪缓了缓自己的脸色，在看到陆修远从洗手间出来时立刻挂上了笑，然后开着玩笑地说道：“我等了你好久，你没来。你骗我。” 　　陆修远把擦手的纸巾丢在了垃圾桶里：“先吃饭吧。” 　　齐溪上前把陆修远推到了饭桌前，菜已经上齐了，吃饭的时候齐溪说了一些今天签售会的事，语气里都是兴奋，可以看得出齐溪对于这次的活动很满意，他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下，然后遗憾地说道：“要是你能来就更加好了，这样我的第一次签售就有了你的影子。” 　　哪怕齐溪再怎么掩饰，陆修远还是看到了他开心背后的那一点失落，甚至在和陆修远看电影的时候，齐溪一大半部分都在失神中，不过只要陆修远一说话，他就会马上收了那一点失落，生怕陆修远有一丝察觉。 　　陆修远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的那些敏感和小别扭此时显得格外任性。 　　“齐溪。” 　　“怎么了？” 　　“其实我去了。”陆修远说道，齐溪站了起来，眼里瞬间一亮：“真的！” 　　陆修远点了点头，来到书柜前，把夹在里面的画册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眼睛看着那画册的封面：“我就在人群中看着你，手里抱着你的画册，然后我才发现，我不能向其他人一样跑向你。” 　　齐溪听出了陆修远语气里的落寞，他弯下腰神情认真的凝视着他，然后拿起画册，在内页写了几个字递给他：“陆修远你不需要动，我就会跑向你，每一次都会。” 　　陆修远接过画册打了开来，内页上写着几个字以及他的签名。 　　送给我独一无二的小少爷。 　　齐溪：“你要相信我的喜欢。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啪啪”一打，紧接着陆修远的手机一响，那是微博关注的人发动态时的提醒。 　　陆修远把手机拿出来，点了进去。 　　齐溪只是发了一条微博并且@他。 　　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喜欢了五年的人。 第34章 　　到了周日陈叔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约齐溪去了一家咖啡店，陈叔一般不找齐溪，只要找了肯定是和陆修远有关。 　　齐溪到的时候陈叔也已经到了，见他进来就点了两杯咖啡。齐溪有点忐忑，忐忑陈叔找自己到底是什么事。 　　齐溪一坐下，陈叔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和少爷的事了。” 　　这屁股还没挨到凳子，齐溪被这陈叔的话直接偏离了轨道，坐到了地上，这动静在安静的咖啡店引来了不少注视，齐溪尴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面色一缓，重新坐了上去。 　　他谨慎地看了一眼陈叔，心道，该不会是来劝我离开的吧，这不想还好，一想，电视剧里的剧情疯狂的过脑。立刻紧张起来：“陈叔。”齐溪恭敬地说道，“我是真的喜欢陆修远，我知道我们两个都是男的，你一定觉得走不长，可是……”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陈叔抬起手制止了齐溪的滔滔不绝，“自从你出现之后，少爷就变了很多，变得有血有肉了。其实少爷他，还是非常希望回到舞台的，只是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一直都过不去。” 　　齐溪一直知道陆修远心里有疙瘩，这疙瘩来自于自己的残疾，也来自于齐溪不知道的那几年。 　　咖啡这时候也上了，陈叔抿了一口，缓缓放下，他盯着那层薄薄的热气：“那天夫人突然带着少爷出去了……等我们找到少爷的时候，他已经淋了三天的雨了，浑身湿淋淋的，整个人屈膝抱着，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处。就好像……好像一个只有躯壳的人，夫人的尸体在楼下躺了三天，少爷就在天台待了三天……” 　　* 　　“修远。”陈叔上前蹲下身子，试探性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陆修远整个人一怔，木然地抬起眼睑，朝着陈叔望去，他似乎还在愣怔之中，过了好久，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一瞪，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然后两只眼睛顷刻之间变得赤红。 　　“啊……”陆修远张了张嘴只能发出一阵沙哑的单声调。 　　“修远。” 　　陆修远僵硬的身体轻轻的颤了颤，然后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好像清醒过来，伸手牢牢地拽着陈叔的手臂：“陈叔！陈叔！救我妈！救她！她跳下去了！陈叔！救救我妈！” 　　陆修远的冷静和疯癫只在刹那，他伸着脖子祈求又尖锐的大喊大叫，赤红的眼睛里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眼泪。 　　陈叔看着这样的陆修远，心疼得不得了：“修远你听我说，修远。夫人她……” 　　陆修远好像知道陈叔会说些什么，立刻松了手，猛得推了一把陈叔，然后抬手捂住耳朵，摇着头，跌跌撞撞地跑到天台边缘。朝下望去，然后他那双崩溃的眼里，印着一块白白的布，有两个人把盖着白布的人抬了起来。 　　那个画面无限放大，撑/满/了陆修远的整个眼球，他像是被定住了一下，一动不动。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得转身，不知道在对着谁说话，绝望地喊道：“盖什么白布！盖什么白布！我妈还有呼吸，我妈还活着！”他上前一把扯住陈叔，混乱的视线终于有片刻对焦，“陈叔！你快告诉他们，我妈没死，她还有呼吸！她还有的！我看到了！陈叔！”陆修远越说越激动，脸上全是眼泪，狼狈极了，本就哭哑的声音断断续续漏了风，直到眼前黑去，陆修远还在喃喃自语。 　　陆修远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陈叔和几个佣人陪在一边，见陆修远醒来，赶快找来了医生。医生想检查一下，奈何陆修远不配合，没人能近他身，一番劝解都没有效果，陆修远机械地转过头看着陈叔问道：“我妈是不是没了。”陆修远似乎冷静了一点。 　　陈叔红了眼，缓慢地点了点头，双眼紧张地看着他。陆修远的眼泪一下子无声地落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小声地问道：“我爸呢？” 　　陈叔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小心地说道：“董事长还在开会。” 　　陆修远闭了闭眼睛，眼睫毛簌簌地动着，时间静默了好久。忽然，他站起身，把那挂水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开会！就知道开会！他永远只知道工作！永远只知道钱钱钱！我妈死了！我妈死了！他还在工作！”陆修远不受控的把手背上的针头拔出来，就要往外走。 　　“修远！你要去哪里。”陈叔上前拦住了他。 　　“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要问问他！他眼里是不是只有工作！”陆修远被拦腰抱着，却因为情绪的作用，力气特别大，陈叔好几次都抱不住他，后来还是护士给他打了一枚镇静剂才冷静一下了。 　　之后陆修远没有和他爸陆明说过话，一直到葬礼结束，两父子都形同陌路。 　　某天晚上，陈叔给陆明泡好了茶，刚要送上去，就听到书房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陈叔一听不妙，立刻推门进去了。 　　“都怪你！不是因为你，妈不会死！”陆修远对着陆明吼道。 　　陈叔站在门口，看着临近奔溃的陆修远，心里苦涩，上前一步劝道：“修远，别这样说。你爸……” 　　“你是谁！你他妈就是个管家！我家的事轮得到你管！谁允许你叫我修远了！”陆修远手一挥，打翻了陈叔端在手上的茶，一下子茶水四溅，茶杯落在了白色的羊绒地毯上。 　　“陆明！你明知道，我妈得了抑郁症！支撑她下去的只有舞蹈！你还阻止她！你还把她送到医院！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面子！你关心我吗？你关心过我吗？死的为什么不是你！生病的为什么不是你！” 　　“啪”清脆的巴掌声。 　　“小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明哑着声音反问道。 　　陆修远红着眼，哽咽声咽在喉咙里，过了好久才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你不配做一个父亲，也不配做一个丈夫。” 　　那时候的陆修远没有发现，没有发现他父亲突然白了好多的头发，没有看到他眼角多出来的皱纹，以及那双开始浑浊红了的眼睛。 　　* 　　“后来，董事长看不下去少爷的魂不守舍，特地带着少爷去放松，可……” 　　陈叔颤巍巍地把茶杯往旁边挪了挪，下意识的动作只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 　　“那个地方不是一直你想去的吗？”陆明讨好地说道。 　　陆修远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冷冰冰地回说：“我想和我妈去，不是和你。” 　　陆明笑了笑没说话。 　　“你现在装什么好父亲，陆明？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子我就会原谅你？”陆明的没反应，刺激到了陆修远，他专门往他心窝子里戳。 　　“修远都过了那么久了……” 　　“过了那么久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该忘了吗？还是该原谅你了？我告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我妈就是被你逼死的，你为什么不难过，你连眼泪都没有为她流过！”陆修远转过身恶狠狠地说道。 　　“修远！你别再闹了！你不去学校！不出家门，把自己隔离在外！你觉得这样有用吗！”陆明语气放重了几分。 　　“我不需要你管！”陆修远尖锐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要不是你，我妈会死吗，我会这样吗！陆明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随着最后的声音落下，汽车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车子失控般的朝着一侧撞去。 　　“修远！” 　　眼前是不断旋转的画面。 　　最后一幕陆修远看到他的父亲解了自己安全带，再这样天翻地覆的空间里，用自己的身子死死挡在了陆修远的面前，然后他看到父亲的胸口被一截树枝贯穿，鲜血喷洒了他一脸…… 　　* 　　“本该刺向少爷的树枝被董事长挡下了。”陈叔说道。 　　齐溪走出咖啡店的时候还没消化掉所有事情。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发麻，寸步难行。 　　“后来少爷的腿就受伤了。” 　　“起初他是有站起来的机会的。” 　　齐溪仰头望了望天，双目滚烫， 　　“但是少爷心中有愧，他觉得他不该站起来，他只要不站起来就可以不用跳舞了。” 　　耳边依旧是陈叔的声音。 　　“少爷说只要他不会走路就不算辜负夫人的期待，就不用去做董事长最讨厌他做的事。” 　　齐溪抬起手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 　　“可是，少爷他是爱舞蹈的，他是喜欢舞台的。” 　　白鸟鸣叫而过，煽动的翅膀，摇来了落日的暗光，拉长了的影子，交叠到了尽头。 　　作者有话说： 　　妈妈发的事前面陆修远做梦有说到过。 第35章 　　回家的到时候齐溪顺道买了晚饭，到家已经快六点了。陆修远刚从厨房里出来。见齐溪回来了手往身后藏了藏：“你回来了？我做了晚饭。” 　　齐溪手里还拎着打包的饭菜，听到陆修远这样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你做饭了。” 　　“中午的饭还有多余的，我就做了菜炒饭，就是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齐溪走到厨房没有去看锅里的晚饭，先低下身子吻了吻陆修远：“辛苦你了。” 　　“你是买了晚饭吗？”陆修远看着齐溪手里的东西问道。 　　齐溪把东西搁在了台子上：“这可以当夜宵。我去盛出来，我要好好尝尝男朋友的手艺。” 　　陆修远不太好意思地说：“第一次做，味道可能不会很好。” 　　齐溪端着碗走了出来，轻放在了桌上，弯着腰把筷子一点点移到了陆修远的手心里，眼神黏糊地沾在了他身上：“肯定好吃。”之后很满意地看到陆修远红了耳朵。 　　齐溪说完就落座了，拿着筷子扒拉了一口饭，米饭入了嘴，齐溪煞有其事地闭着眼慢慢品尝了一下，然后夸张的啊了一声。 　　陆修远没忍住，笑出了声。 　　齐溪左眼偷偷睁开了一条缝，瞥了一眼陆修远的反应，缓缓说道：“太好吃了，米饭松软香甜，青菜带着甜味，陆修远你很有做饭的天赋。” 　　陆修远无奈地轻咳了一声：“好了别演戏了。好夸张。好好吃饭。” 　　“没有，是真的很好吃。”齐溪说道。 　　齐溪把身子凑过去了一点：“虽然说这话有点俗气，但是就在刚刚，我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吃喜欢的人做到的饭，味道会这么好。” 　　陆修远迷茫地看着他。 　　齐溪一本正经，压低着声音说道：“因为好吃的是这个人啊。”又凑近了几分，想去亲他，却被陆修远抵住了胸膛：“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然后视线落在了齐溪的嘴上， 有点嫌弃地说道，“嘴巴油。” 　　齐溪撇了撇嘴坐回了原位，乖乖地把饭吃了个干净。 　　到了晚上齐溪还是和从前一样帮着陆修远按摩着腿，他有意无意观察着陆修远的状态，手很有经验的按着各个穴位。 　　“陆修远，其实下午我去见了陈叔。” 　　果然陆修远看书的视线一动，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倒是看不出情绪，齐溪用力地捏了捏他的小腿，瘦得让人心疼：“陈叔和我说了你的事。” 　　今天陆修远看的书不是精装，所以齐溪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他的指尖在书封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过了好久他才点了点头，但很明显陆修远已经开始有情绪了，一旦让齐溪感受到周遭骤降的气氛他就知道，陆修远又要开始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少爷。”齐溪按住了他的手，“其实我大可以瞒着你，可是我不想骗你。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所有。”隔着手套，齐溪都能感受到陆修远手背透出来的寒意。 　　“你在发抖，少爷。”齐溪心疼地说道。 　　陆修远立刻收回自己的手：“今天就到这吧，我要睡了。” 　　“少爷你不能怪自己的。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齐溪换了一只手，强行握住了陆修远。 　　“我知道，我知道，我懂。”陆修远一个劲地往后退着，避让着齐溪的动作，“可我没办法。” 　　“陆修远，你应该不止一次在三楼跳舞吧。”齐溪看着陆修远睁大的双眼，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别说了，我想睡觉了，齐溪，我想睡觉了。”边说边剧烈地想要挣脱，然后拼命地把被子往头上拽。 　　“你又要藏起来了吗？你又要躲起来了是吗？陆修远？”齐溪松了手，把ipad拿过来，点了几下，然后展示在陆修远面前，“陆修远你不但不止一次去三楼跳舞，你还不止一次看自己跳舞的视频，陆修远，你想走出来的，不是吗？” 　　“齐溪不要说了好不好。”陆修远把自己盖得牢牢地。 　　“你想，为什么不做？”齐溪问道。 　　“这件事你别管了。”陆修远的声音在被子里传了出来，闷闷的，沉沉的。 　　齐溪深吸了一口气，几经犹豫，最后还是说道：“我给你报名了‘朝春’。” 　　被子里的人瞬间没了动静，突然猛地被掀开了被子：“你……说什么？”声音都是抖的。 　　“我给你报名了‘朝春’。” 　　“齐溪！”陆修远红了眼，“你为什么自作主张？一而再，再而三的替我做决定！” 　　齐溪没说话，转身出了门，等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本子，他深深的看着陆修远那双因为生气而攀上血丝的双眼。 　　齐溪说这些的时候，清楚地知道陆修远一定会生气，而且绝对是爆发性地发脾气。但是之前的方法都太温柔了，温柔的循循善诱，一直顾忌着他的状态，他接受的程度。反而让他敏感的心被照顾了，成为了一种变相的同情，这是陈叔告诉他所有事情之后的他说的第一反应。 　　陆修远害怕出门，陈叔就让他困在了小小的房子里。他不想让被人看到他的渴望，就禁止任何人上三楼，他害怕自己的残疾，就让身边的人不去提一切有关腿的所有东西，他害怕过去所以陈叔只字不提，连同他父亲的日记都藏了起来。 　　就是因为陈叔的心疼，才把陆修远一步一步亲自送到了上锁的房间，让他不被外界打扰到。 　　陆修远从来没有宣泄过，也从来没有面对过，所以这一次齐溪一定要让陆修远直面一切。 　　“我之前没有身份，只是你雇佣的人，可我现在有了，我是你男朋友，是要陪你共度一生的人。”齐溪说道。 　　陆修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朝春’是什么吗？” 　　“我知道，一个舞蹈比赛。” 　　陆修远像看怪物一般看着齐溪：“那你还让我参加？你知道跳舞，必须要有什么吗？要有腿，你看看我……”他掀开被子，露出自己病态的腿，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齐溪，我连走路都不会，要怎么跳舞，啊？你告诉我？我怎么跳舞？你是让我去舞台上丢人现眼吗？” 　　“陆修远，谁告诉你不能走路就不能跳舞，网上有那么多残疾的人，他们好多都有去参加过舞蹈比赛，我不信你从来没有关注过。” 　　陆修远面色铁青，撑着的手指不住地打着颤：“对！有很多人！他们比我勇敢，他们走出来了，他们无所谓。可我不行，我不行，齐溪，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的！你说你懂我，你怎么懂？你只知道我的想，却不知道我的怕。” 　　“陆修远，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你失败，你怕做了你父亲最讨厌你做的事，你一边觉得对不起父亲。” 　　“别说了！” 　　“一边又觉得愧对你母亲的期望。” 　　“别说了！齐溪别再说了！”陆修远大喊道，他捂着耳朵，面色可怖，整个人像是一棵被暴雨打凋零的树，簌簌地颤抖着。 　　“于是！”齐溪上前了一步，强行挪开了他的手，“于是你不去复健，干脆让自己瘫在轮椅上，这样子你就有借口告诉你的母亲，是因为你不能走了，才不能跳了。” 　　“闭嘴！你闭嘴！” 　　“你热爱跳舞，热爱舞台，才会在三楼一遍一遍闭着眼睛跳舞，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在想象自己在舞台上吧，陆修远！” 　　“我叫你别再说了！”陆修远随手拿起床头的手机，狠狠地砸了过去，准确无误的砸到了齐溪的额头，温热的液体从额心缓缓流了下来。陆修远愣住了，身上的暴戾消失得无影无踪，手还保持着扔东西的姿势。 　　“陆修远。”齐溪没在乎自己头上的伤，只是把手里那本子递了过去，“看看吧。” 　　“齐，溪”陆修远想要上前，可自己动不了，只能伸着手，“我，我不是故意的。” 　　齐溪把本子往他身上递了递：“看看吧。”见他没接，就把本子放在了他身边。然后伸手揉了揉陆修远的脑袋，亲了亲他的额头：“放心，不疼的，我去处理一下伤口。” 第36章 　　陆修远看着齐溪消失在房里，看着孤零零被放在一旁的本子，他几次伸手都缩了回去，都没有勇气去碰那本普通极了的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秒针转动的声音，此时此刻在耳边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风像是有迹象的线，撩起了窗帘，扬起了月光，明明是很安静的景象，却在窗户砸到墙上的时候，打破了寂静。让原本呆坐在床上的陆修远猛然一震，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倍，然后他缓慢地伸出手轻轻地碰在了书上，书封没有温度有点光滑，陆修远眼光流动了一下，他停顿片刻把书迟缓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盯着封面一直到模糊，才打了开来。疾风而来，吹得陆修远眯了双眼，晃动的发梢，平静地吹起又落下。往事如海，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那点滴如墨是晕开的痕迹，一点点，一丝丝，来到的陆修远的身边，那是独属于他父亲的故事。 　　陆修远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薄薄的纸张似乎连接着他的心跳，他在那最简短的文字里，看到了父亲对母亲的爱，还有对自己爱。 　　从相爱的幸福，到诞生他时的喜悦，他甚至把陆修远每一次微不足道的长大都记录了下了。陆修远第一次睁开眼睛，陆修远第一次握住他的手指，陆修远第一次笑……他都记录着，纸张翻动的声音又轻又慢，直到陆修远那拨开云雾的双眼里，落下一大滴眼泪，沾染在已经泛黄的纸张上。所有的东西都一下子苏醒了。 　　* 　　1月20日 星期四 大雨 　　今天下雨，楚楚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不知道她的病什么时候才可以好。她伤害自己的频率越来越高，我想着要不要去医院。 　　2月11日 周五 晴 　　楚楚又去跳舞了，但是练舞房并没有治愈她，反而把她的病情恶化了，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又把自己的手腕割得鲜血淋漓，看到我后哭得厉害，她声嘶力竭地问我为什么她不会跳舞了，他一旁的舞伴吓得脸色铁青，我想着是该把楚楚送到医院去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修远说。 　　2月28日 周一 阴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云层很厚，修远和我大吵了一架，他质问我为什么把楚楚送到医院，我无法回答他，只能说他妈妈病了需要照顾，修远似乎非常生气，把东西都砸了，说我不配当丈夫也不配当父亲。 　　3月1日 周二 小雨 　　今天我去看楚楚了，进去的时候很身上不能带任何尖锐的物品，连同鞋带和皮带都不能，反正一切可以被利用自杀的东西都不能带。我隔着玻璃看着楚楚，她又胖了好多，她是因为生了修远 身材走样无法继续跳舞才抑郁的，治疗抑郁的药又让她暴饮暴食，不吃又无法平复她的情绪，这仿佛是一个死循环。回去当天，我失眠了，修远说得对我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 　　3月6日 周日 晴 　　修远又去练舞了，韧带伤到了。我想去看他，可是他应该不愿意见我，毕竟我那么反对他跳舞。我就让陈管家替我去看了，好在不是很严重，这孩子，和她妈妈一样都是舞痴。我有点害怕修远会和楚楚一样，他不该跳舞的。 　　3月8日 周三 暴雨 　　今天医院来电话了，说楚楚状态不好，我又去了一趟，看着楚楚的样子我有点后悔把她送到医院了，她应该很害怕一个人待在这样一个房子里。 　　3月9日 周四 晴 　　我把楚楚接了出来，修远也回家了，三个人终于一起吃了顿饭，楚楚很开心，修远貌似心情也不错。 　　3月20日 周一 晴 　　今天公司项目出现了问题，要出差一个多礼拜，我实在不放心楚楚和修远。 　　3月21日 周二 阴 　　…… 　　之后几天都是在记录工作上的事。 　　4月3号 周一 大雨 　　我不该出差的，我不该出差的…… 　　只写了这几个字，写字的人好像无法控制想自己的手，斜的歪歪扭扭，很是难看。 　　4月10号 周一 晴 　　修远说死的应该是我。 　　4月18号 周二 小雨 　　修远再也没有开心过，我打算明天带他去一个地方，我特地为他造了个舞台，他应该会开心的。他那么喜欢跳舞，我不该阻止他，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好，他未必会成为第二个楚楚。我已经是个失败的丈夫了，我不该再成为一个失败的父亲。我失去了我的妻子，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 　　日记就断在了这里，陆修远张着嘴无法发出声音，他只能任凭自己泪流满面。 　　这本日记的情感真情实意，光看文字无法想象着是一位叱咤商界的人写的，反而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写下的，没有华丽的辞藻，每一个字普通至极，幼稚的，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生活。 　　他一直以为父亲不喜欢自己，因为父亲总是对他格外严格，每次见他总是摆着严肃的表情，自从妈妈生病后也莫名其妙极力反对着他跳舞，原来父亲是在害怕，怕他和母亲一样那么执着的热爱舞蹈，等变故来了就会如坠深渊，他的父亲一直害怕自己的儿子成为他的母亲，纠结在舞蹈中。 　　“爸……” 　　那时候的陆修远失去了母亲，恨死了这个只知道工作的父亲，但是他忘了，父亲是个男人，他要赚钱养家，他手底下还有很多人要靠着他吃饭，他不能随心所欲，他甚至连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间都没有。 　　他在好长的一段日子里，都没有好好看看自己的父亲，现在看完这日记本，他才惶惶然然中想起，父亲变白的头发，攀上眼角的皱纹，总是挂着血丝的双眼，以及逐渐频繁地抽烟，原来他的父亲不是不难过，而是在偷偷难过。 　　陆修远终于在沉睡的五年之中突然苏醒过来，他麻木的神经末梢被点燃。眼皮烫得发疼，那原本发不出声音的嗓子，断断续续的挤出了悲鸣。 　　齐溪就站在门口，听着门内的那个人哭的像要断气了，眼睛也情不自禁得红了，他放轻脚步走了进去，陆修远听到声音抬起了头，这是一张很狼狈的脸，眼泪鼻涕都是，一点也不好看。齐溪什么也没说，抽了几张纸坐在陆修远的身边，然后抬起他的下巴，帮他细心地一点点擦着，擦干净了眼泪，擤掉了他的鼻涕。 　　“陆修远，该走出来了。”齐溪手还捧着他的脸，格外珍惜的用指腹温柔地摸了摸他微微肿起来的眼睛，“我的陆修远应该是展翅高飞的鸟，应该是旭日东升的太阳，他不该困在笼子里，也不该困在夜色中。” 　　陆修远你是颜色，而颜色是一种光。 第37章 　　第二天陆修远起来的时候，眼睛疼得厉害，眼皮也很重。他动了动身子，手掌却无意间推到一样东西，有温度。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齐溪睡着的脸。 　　陆修远惊住了，那只贴在齐溪胸膛上的手不敢动，他回想昨夜自己靠在齐溪怀里哭了好久，然后……然后就睡着了。陆修远这边想得入神，齐溪那边却突然动了起来，还没等陆修远从自己和齐溪睡在同一张床上中清醒过来，齐溪已经伸出手把陆修远往自己怀里本能地揉紧了。 　　陆修远大气都不敢出，呼吸都放慢了，整个人任凭齐溪抱在怀里。齐溪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了陆修远的身上，不知道是因为齐溪体温太高，还是太阳的温度从外界过渡了过来，脸上的红晕逐渐随着流进来的光，攀上了脸颊。 　　过了好久陆修远才在这发烫的世界中清醒过来，他有些吃力地仰起了脑袋，眼里的齐溪渐渐明朗，他的脸非常好看，每一次认真看他，总让陆修远没由来地呼吸一滞，说通俗一点就是芳心乱颤。 　　陆修远看得认真，眼神是他都无法察觉到的黏腻和眷恋。 　　“好看吗？”齐溪温润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陆修远浑身惊得一凉，想也没想的低头埋到了齐溪胸口。 　　什么时候醒的，我怎么不知道？陆修远的心脏跳得剧烈，脸死死地靠在齐溪鼓起来的胸膛上。 　　“少爷，你的脸烫到我了。”齐溪带着笑意说道。 　　陆修远猛地推开齐溪：“我要起床了。” 　　齐溪稳住了身形，接着一个翻身把陆修远压在了床上：“好，但是要个早安吻。”说完就靠了上去。陆修远立刻伸手拦住了他的嘴：“还没刷牙。” 　　齐溪撑着看了一会儿，陆修远眼神太认真了，便妥协地转身下了床，然后挠着脑袋把轮椅推到了床边，去了自己的卧房，等自己洗漱完回到陆修远的房间，他正在擦脸。 　　齐溪靠在门框上，看着陆修远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然后丢进垃圾桶里，才直起来身子问道：“现在刷完牙了。”话里意思很是明朗。 　　陆修远把轮椅转向齐溪，然后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他，齐溪哪能受得了陆修远这么直白的眼神，跨步走到他跟前，低下头吻了上去，陆修远的手情不自禁抓紧了扶手，一个带着薄荷味的吻，交缠在低沉的呼吸声中，在洗手间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一吻结束，陆修远双眼迷蒙，轻了轻嗓子说道：“我打算参加比赛了。” 　　声音停止在刹那，齐溪已经再度吻了上去。 　　这一次只因为陆修远回来了。 　　一整天齐溪和陆修远在客厅各自忙着自己的事。陆修远上着自己的课，齐溪忙着设计陆修远的衣服，设计衣服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画了好几套都没有自己满意的，他想把太多的元素加进去，导致每次画出来的就特别繁重花哨，怎么看都不喜欢。 　　陆修远上完课，齐溪已经画废了第三十张纸。并且已经抽出第三十一张…… 　　“休息一下吧，不着急的。”陆修远把眼镜放在了一旁，齐溪眉头紧皱，面容严肃地盯着纸，听到陆修远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了转发酸的脖子，自己保持作画的姿势太久了，导致转头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修远笑着抽了两张湿巾朝着齐溪说道：“过来。”齐溪听话的站了起来，蹲到了陆修远身边，陆修远右手拿着湿巾，左手捏起齐溪的下巴，把他的脸微微往上一抬，然后用纸巾轻轻地擦着齐溪的脸：“画个画，都画脸上了。” 　　齐溪：“画太认真了，没注意。”齐溪就这样仰着头等陆修远帮自己擦干净。 　　“今天不用做晚饭了，我点外卖了。”陆修远说道，湿巾被他一抛，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垃圾桶里。 　　齐溪盘腿坐在了地上，把脸靠在了陆修远腿上：“少爷，我画不好。我想加的东西太多，想把有关于你的都加进去，但是画出来总是很乱，而且很俗气。” 　　“你想加什么？” 　　“雪、鸟、太阳、树，是不是很多。还有一些细碎的东西。”齐溪说道。 　　陆修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的确有点多。” 　　“我要是服装设计专业的该多好。”齐溪说道。 　　“我觉得，我的衣服上只要出现一样东西就好了。” 　　齐溪抬起了头。 　　陆修远语调柔和，嘴角带着笑，望着齐溪的眼眸中似是有飞鸟腾起而落的羽毛：“我的衣服上只要有向日葵就好了。”羽毛从天上慢慢飘了下来，轻缓地落在了齐溪的心尖上，酥酥麻麻的。 　　“向日葵。”齐溪受了蛊惑般喃喃自语，他纠结了一整天的东西豁然开朗，“少爷！你好聪明！向日葵，向日葵是跟随太阳的，你是太阳衣服自然是要有向日葵的。” 　　陆修远只是单纯的觉得只要是齐溪的画，上面就一定要有向日葵，没想到齐溪却想了那么多。 　　“我现在有灵感了！”齐溪跑到了桌边， 埋头画了起来。 　　等齐溪画完，晚饭也到了，齐溪出去拿了外卖，走之前把画藏了起来。之后陆修远想看，他死活不让，说是一定要等做出来后才可以看，要给陆修远一个惊喜，见他神神秘秘，护着画的样子，也没再强求了。 　　吃完饭，陆修远去书房给陈叔打了个电话，齐溪就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抽着烟。 　　天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有雨丝，斜入了窗。 　　齐溪抽完一支烟，灭了星火丢到了篓里，用手把掉下来的几缕头发捋到了脑后，又从兜里重新拿出一支烟，打火机还没点亮，书房就响起开门声了，齐溪想也没想把叼在嘴里的烟给丢了。 　　陆修远出来的时候眼睛有些红。 　　果然，又哭过了。 　　陆修远见齐溪站在窗口，转着轮椅过去了：“下雨了。开着窗干嘛？”之后又闻了闻，“抽烟了。” 　　齐溪也没瞒着，转身关了窗：“抽了一支，烟瘾犯了。”他弯下腰，看着陆修远有点泛红的眼角，“怎么打个电话，还哭了。” 　　陆修远：“刚刚我和陈叔说要比赛了，陈叔在那头哭了，虽然不明显，但是我听出来了。我把我要的曲子类型告诉了陈叔，他会找专业人士谱曲的。”他顿了顿，“陈，叔，他喊我修远，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叫我了。” 　　齐溪：“陈叔，他很关心你的。” 　　陆修远：“我知道。” 　　两个人一起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雨景，景色已经被雨水模糊成雾蒙蒙的一片，突然齐溪开口道，声音异常温柔：“少爷。” 　　陆修远：“嗯？” 　　齐溪：“小少爷。” 　　陆修远：“怎么了？” 　　齐溪：“陆修远。” 　　陆修远：？ 　　齐溪：“修远。” 　　陆修远笑了笑：“你怎么了？” 　　齐溪低下头，神色认真：“男朋友。” 　　陆修远一楞，然后回答道：“嗯，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我怕个别小可爱不理解为什么突然喊起来名字来，因为这一次陆修远红眼是因为开心，陈叔很久没有叫陆修远，修远了。所以齐溪把所有觉得亲昵的称呼喊了一遍，只是为了让陆修远更加开心。 第38章 　　陈叔的效率不是一般的快，第三天的时候就把曲子传给了陆修远。陆修远吃完饭就直接去了三楼，齐溪没敢去打扰，去了一趟学校的和专业是服装设计的同学们谈论一下白色和墨绿的挑染问题，顺便讨论了一下细节。 　　等回了家，陆修远没在楼下，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陆修远有点喘，一听声音就知道一定刚跳完舞。 　　齐溪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了水果：“我切点水果，等会儿你下来吃。” 　　陆修远的喘息声已经停下来了：“我在三楼，你上来吧。” 　　齐溪切水果的动作停了下来，耳边嗡嗡的，听筒里的震动好像传到了他的心脏上，他缓缓地嗯了一声。 　　齐溪顺便又给陆修远榨了一杯果汁。 　　这是齐溪第二次来到三楼，这一次开了廊灯，没有第一次那样的昏暗，那原本是暗沉的一条路，当下却是明晃晃的一片，灿烂的像是一条金黄的星河。尽头的房间缓缓流淌出轻缓的音乐，齐溪仿佛看到那音符，踩着星光一步步向他走来，一点点地踏碎了路上的光，然后在自己的脚下散成了烟火。 　　齐溪走到门口，陆修远听到声响转了过来，手才刚刚落到身侧：“来了。” 　　齐溪点了点头，把端上来的果盘和果汁放在了一旁：“练了一下午？” 　　陆修远端起果汁抿了一口：“嗯，一下午也就排了没几个动作，对了，你那件衣加个水袖，长一点，反正是最后一个动作才会出现。” 　　齐溪嗯了一声，他低了低头，把目光看向了陆修远上下滚动的喉结上，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睛。 　　“明天陈叔改造过的轮椅就会送过来。”陆修远手里还捧着果汁，不动声色地转了转。 　　齐溪把陆修远的杯子拿了过来，放在了边上：“可以看看吗？” 　　陆修远仰起脸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你的舞。” 　　陆修远发愣了一会儿，要不是齐溪把手搁在了他的手背上，估摸着还没反应过来。他有些迷茫得眼神淡了下去：“好。” 　　音乐从头开始播放起来，陆修远把自己推到了中央，齐溪后退了几步。初期是泉水的叮咚，有很轻地风声，夹杂在里面，陆修远缓缓闭上了眼睛，修长的手慢慢地展了开来，随着音乐中水滴落在湖面的叮咚一声，陆修远睁开了眼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镜面中的自己，目光却在下一刻透过玻璃看向一脸认真的齐溪。 　　齐溪对上镜子里的那双眼睛，情不自禁的站直了身子，他们隔着冰冷的玻璃却把对方看得发烫炙热，那双眼里没有齐溪想象中的骄阳，是平静的河流，是浅色的月亮，是春天第一阵风。 　　音乐声还在继续，陆修远的手来回变换着，哪怕单纯只有手上的动作，齐溪都看呆了。他好像看到了重影，他看到了十五岁的陆修远缓缓地和现在他叠加在了一起，两道人影，隐隐约约合上又分开。 　　渐渐的，陆修远十五岁的那个身影淡了下去，当下的陆修远的身影浓烈了起来，音乐还在继续，陆修远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笑着，胸膛起伏着：“只编到这里。” 　　最后一秒，十五岁的陆修远消失了。 　　“陆，陆修远。”齐溪慢慢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陆修远：“嗯？” 　　“陆修远。”齐溪突然大步走向他，还没等陆修远回话他就半跪在地上，用力地抱住了他。陆修远都来不及回应，两只手直直的悬在半空着，随着齐溪力道的加重，陆修远才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真好。”齐溪文不对头地说道，他把自己的脸努力地埋进陆修远的颈侧，“陆修远，真好啊。” 　　陆修远心尖一抖，这才把手轻缓地放在齐溪的背上拍了拍。 　　落日余晖散尽，天边的云已经灰了，远点的已经成了墨黑色。三楼的房间却还是亮的，走廊的星光，挤到了房间里，耳边的音乐已经停止，风把香樟摇乱了，枝丫乱了，叶子也乱了，它们仓促的旋转落到了房内。 　　我的陆修远，有香樟树的气味，是一股带着清淡薄荷味的风。齐溪想着。 　　隔天陈叔就把轮椅带了过来了，放下就走了，陆修远还睡在床上没醒，等睡醒才知道陈叔来过了，脸上的落寞清晰可见，齐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下次再打招呼吧。” 　　下午齐溪去学校上课了，陆修远继续在三楼排练，新的轮椅有电动装置，可以控制轮椅的转速和方向，大大地增加了手可以用的频率。之前陈叔有提过给他用控制性的轮椅，陈叔本生是好意，可那时候的陆修远太敏感了，和陈叔大吵了一架，觉得自己还没有废物到连个轮椅都转不动，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音乐响起，轮椅也动了起来，电动的声音很轻，基本被音乐覆盖了，起初轮椅的速度很慢，配合着陆修远缓慢的手部动作，如风中杨柳徐徐飞飞。在音乐的节拍点，陆修远才会空出一只手，去调整轮椅的速度和方向。 　　前期还是挺顺利的，但是到了中期有一个轮椅旋转的动作，陆修远一直调整不过来，要么就是转不起来，要么起点落点卡不到音乐节奏上，陆修远试了好多次都无济于事。 　　大汗淋漓的，喘息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可一直都是失败，这个动作整整用了陆修远三个小时。音乐无限循环，动作一直重复，沉重的呼吸声渐渐盖过了音乐声，陆修远近乎麻木地跳着，轮椅的速度随着加快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眼前的景象迅速变化着，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音响，一会儿是镜子，仿佛还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齐溪。 　　“陆修远。” 　　“陆修远你太快了。” 　　“陆修远！” 　　齐溪的声音轰然响起，陆修远心惊了一下，慌乱地吸了一口气，等整个人从朦胧的意识中看清一切，手本能地去调整过快的速度，轮椅在这时猛然一转，但是完全来不及了，轮椅背部已经撞向了白墙。 　　陆修远抬手想护住自己，可没有引来剧烈的碰撞，耳边却响起了齐溪的闷哼声，紧接着轮椅电动的声音停了下，陆修远放下手，看到齐溪站在身侧，右手牢牢地拽住了轮椅，左手关掉了电源。 　　“齐溪！”陆修远心跳都漏了一拍，“你的手！你的手没事吧！” 　　齐溪缓缓地松了手，低着头看了一眼右手，有血隐约透出了手套。 　　“齐溪！齐溪让我看看。”陆修远眼睛微红，紧张的上前想要查看，齐溪却在陆修远碰到手的时候轻轻一甩。 　　“齐溪？”陆修远的手还伸着。 　　“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要是我不在，你就撞上去了，这种速度下你要是撞上墙，知道会怎么样吗？”齐溪语气不重，但是眼神有点冷。 　　“你的手……” 　　齐溪把手撺进了兜里：“我的手没事，我在和你说刚刚那件事。” 　　陆修远没见过这样的齐溪，有点忐忑地说道：“你生气了，齐溪？” 　　齐溪紧紧地抿着唇，半晌才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陆修远下楼的时候，楼下一片漆黑，齐溪不在。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齐溪也没有给他发信息，心一点点沉下去了。 　　正在这是，门外传来了开门声，陆修远眼睛一亮，轮椅就朝着门口开去。 　　“咔嚓”一声，门开了。 　　“齐……” 　　陈叔出现在了门口：“齐先生请假了。” 第39章 　　齐溪好几天没有回来，其间陆修远有联系到他，他只是说家里有事，要几天后才能回来。等齐溪回来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了。 　　陆修远刚练完舞，下了楼接了一杯水，嘴还没含住杯口，门就开了，齐溪提着东西出现在了门口，怀里还抱着一束向日葵，外面下着绵绵细雨，齐溪身上沾了点雨水，透明的花束包装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陆修远随着风看了过去，对上了他的眼睛，齐溪眼眸立刻一弯，笑了笑：“少爷，我回来了。” 　　他关上门，弯下腰，换好鞋子，身上还有雨水的潮湿味，朝着陆修远走来，包裹着向日葵的包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齐溪把花递到了陆修远眼前。眼里有花也有陆修远：“送你的，第二束花。” 　　陆修远盯着花看了一会儿，拿手指轻轻地拨了一下向日葵的花瓣，然后伸手把花捧在了怀里：“你的画上，为什么总是要画上向日葵？” 　　齐溪神秘地挑了挑眉：“你猜。” 　　陆修远转着轮椅来到桌边，把花束拆了开来，然后拿出剪刀修修剪剪一番，放到了早就空着了的花瓶里。 　　齐溪撑着桌面用手弹了一下瓶身：“小少爷。是不是等着这束花等了很久。” 　　“是啊，很久了。”陆修远也没看齐溪，认真地摆弄着花瓶里的花。话里有话。 　　这下轮到齐溪愣住了，他没想到陆修远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这几天家里有点事，我妹妹考试，我……” 　　“嗯，你和我说过。”陆修远满意地看了看自己插着的花，把轮椅慢慢转向齐溪，“你那天是生气了吧。” 　　齐溪脸色微微一变。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转起来，没想伤害自己……”陆修远说道。 　　齐溪看着还在说话的陆修远，他眉毛微微地皱着，说话的语气有点着急，以至于有几个字都没说清楚，他在解释，很认真地在解释。 　　“我已经不生气了。”齐溪打断了陆修远的话，接着语气一转，带着点抱歉的味道，“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可能太担心了，没控制好情绪。” 　　陆修远摇了摇头，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齐溪的手，齐溪察觉到了他的眼神：“我的手没事，就是擦破了点皮，现在已经好了。” 　　陆修远伸手想去碰一碰，但是齐溪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有点生硬地撇开了话题：“你的舞蹈……” 　　“编好了。”陆修远望向外面，雨还在下，“齐溪。” 　　“嗯？” 　　陆修远在齐溪的视线下来到了门口，打开了门：“我爸妈走的那天，也是在春天，也下着雨。”陆修远自言自语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齐溪，我能邀请你跳个舞吗？” 　　外面的雨幕很小，其实落在身上没什么感觉，陆修远拉着齐溪站在院子里的时候，齐溪都有点发蒙，视线里的东西都慢了下了，连同雨滴压弯草叶的场景，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陆修远缓缓俯低了身子，很绅士地伸出了手：“赏个脸吧。” 　　齐溪没能反应过来，陆修远已经握住了齐溪的手。 　　“你身子好僵硬。”陆修远用力一扯，齐溪身子被压下去了几分。 　　陆修远的嗓音很干净， 但是放低声音的话，会有点饶人，“别紧张，最简单的交际舞。” 　　齐溪的耳朵被陆修远的气息喷的发了热，他舔了舔自己的下嘴，依旧很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身边没有音乐也没有灯光。风蹭着他们的衣角，穿过他们相握着的十指，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形了，连同心动的轨迹都有了方向，齐溪垂着眼看着，眼前的陆修远温柔的像是一片落叶，嘴角带着一点点笑，因为他并没有仰着头，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睫毛，像是……看来看去，还是像齐白石的墨蝶。 　　陆修运转了一圈，向前了一步。发丝微微浮动。 　　好喜欢他。 　　齐溪想着。 　　风变大了，树叶声急促了。 　　陆修远的轮椅向齐溪缓缓靠近，在要抵达到齐溪眼前时，手微微一用力，又缓缓退了开来。 　　真的，好喜欢他。 　　轮椅向着另一个方向转了出去，齐溪指尖发了烫，手下意识地用力一拽，陆修远大吃一惊，那原本要远离齐溪的自己，突然朝着齐溪靠近。转眼之间，陆修远整个人几乎要冲到齐溪怀里去了，下一秒，齐溪抬手按住了轮椅的扶手：“因为向日葵的意思是，默默无闻的爱，我的每一幅画都是在向你表白。” 　　陆修远眨了一下眼睛，愣住了：他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吗？ 　　“陆修远，我的每一次心动，都是因为你。”说完就吻了上去，混着雨水的吻弥漫在口腔中，他要他的陆修远之后的每一次下雨，只记得这一支舞，这一个吻。 　　回去之后两个人都去洗了个澡，等齐溪出来时候，陆修远还在浴室里。齐溪就在他的房间里等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修远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他仿佛就笃定齐溪就在他附近。。 　　“齐溪，帮我拿一下睡衣，我忘记了拿了。” 　　齐溪几乎是从沙发里弹坐起来的，耳朵还没进浴室就烧红了，他疙疙瘩瘩的应了一下，拿了陆修远的衣服，在门口站了一会。里面的陆修远应该是看到齐溪的影子了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齐溪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他抬手转动了把手，推了进去，浴室里烟雾缭绕，陆修远坐在浴缸里，水已经放干了，身上盖着浴巾，在见到涨红着脸的齐溪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点不妥。 　　齐溪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把视线缓缓地看向陆修远，陆修远的身子已经擦干了，但是头发没有，湿答答的挂着水珠，贴在两侧，脸颊绯红，鼻尖都是粉粉的，眼睛也因为刚洗完澡雾蒙蒙的一片。空气变得越来越黏稠，粘在齐溪的身上，呼吸都逐渐地困难了。 　　齐溪的目光没有收敛，陆修远也觉得有些热了。 　　“少爷。”齐溪的嗓音沙哑，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没问题，陆修远还扶着辅助杆慢慢地从浴缸里撑了起来，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陆修远太热了，还是别的原因，手滑得很，还没从浴缸里出来就不稳地摔了下来。 　　齐溪本就看着陆修远，见他身子突然一斜，直接冲了上去把陆修远抱了个满怀。 　　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两个人隔着一条薄薄的浴巾四目相对。陆修远稳稳当当没有一点偏差地趴在齐溪怀里。 　　“我……”陆修远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挣扎着想要起来。谁知齐溪抬手固住了他的腰，陆修远脑子一下子空白了，没有衣服的加持，齐溪手的温度透过皮肤侵入到了他的血脉，连同上面的茧他都清楚地感受到了。 　　然后他就听到齐溪沉着声音说道：“别动。” 　　陆修远这才察觉到齐溪的异样，有东西碰到了他的腹部，然后他也缓缓地发现自己好像也有点不一样了。 　　“少爷，你可，真是……”齐溪皱着眉，但绝对不是不开心的表情，他缓缓直起身子，把陆修远用浴巾包了起来，然后还没等陆修远说上话，就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床边走去。在陆修远发愣之际，齐溪已经把衣服拿了出来，全程都闭着嘴，帮陆修远穿上了衣服和裤子，眼睛都红出了血丝。 　　“以后别这样了。”他顿了顿，“很危险。” 　　“这次是意外，我以前……” 　　齐溪：“危险的是我。” 　　陆修远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嗯了一声。两个人尴尬的静默了一段时间，其间陆修远偷偷地看了几眼齐溪，他除了眼睛里是红的，整张脸都有点严肃，又不知过了多久，齐溪才再次开口：“我等会儿再来给你按摩。”声音还是有些低，说完起身就要走了，袖子却被陆修远拉住了，齐溪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低着头，眼皮都是透着红，然后小声地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其实，我可以帮你的。” 第40章 　　齐溪呼吸重了几分，那眼里逐渐压下去的红又漫了上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修远没松手反而拽得更紧了，点了点头。齐溪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暗了下去，然后慢慢转身，身子一点一点压了上去，陆修远没有闭眼直勾勾地看着齐溪，嘴唇却在轻微的发着抖。 　　可想象中的一切都没发生，陆修远只觉眼前的人影一晃，紧接着额心一软，头发被用力地揉了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用了。”陆修呆呆地看着，齐溪坐在了床边伸出手开始按摩起陆修远的腿：“看你怕的，等你真的准备好了吧。” 　　“你不难受吗？”陆修远问道。 　　齐溪很诚实地回答道：“难受，但是还可以忍。” 　　按摩结束齐溪就回房睡了。 　　之后好长一段日子里，齐溪都陪着陆修远练舞，学校家里两头跑，衣服中途改了几次，才满意的。很快夏天就不知不觉地到了，“朝春”也随着蝉鸣的第一声奏响拉开了序幕。 　　比赛那天齐溪特地请了假，常宽和萧时也跟来了。 　　陆修远穿着齐溪特地为他设计的衣服，整个人包裹在墨绿色的衣服之下，袖口宽大，以至于没人可以瞧见他藏在袖子隐隐发抖的手。 　　在后台等着的时间，要说不紧张是假的，陆修远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跳动、发热，他不敢往四周看，他知道一定有不少人在看着他，他是唯一一个坐着轮椅来比赛的人，来来往往的舞者，每一个几乎都会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虽然目光都是善意的，但是陆修远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陆修远。”陆修远的手被轻轻地握住了。 　　齐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后台，他一进来就看到呆坐在镜子前的陆修远了。齐溪缓缓蹲了下来，手按着陆修远的手背，鼓励般的摩擦了一下：“别紧张。”陆修远垂着眼睛看着仰头的齐溪，心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只是这么三个字，只是齐溪来后台看了一眼，陆修远的杂乱思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陆修远：“你不能在后台多待。” 　　齐溪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会在陪你到最后一秒。” 　　齐溪和陆修远说着一些轻松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有人催着齐溪离开了，齐溪离开之前在陆修远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陆修远愣怔地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下定决心般握紧了自己的手。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轮到陆修远候场了，他站在一侧看着舞台中央跳舞的女孩子，她站在绚丽的光下，自信地展示着自己的舞姿，脸上的笑容干净而又美好，脚尖是踩动的旋律，纤细的双臂牵扯着水袖，在她身边有生命般舞动。 　　这让陆修远想到了自己最后一个舞台，他穿着被父亲剪烂的衣服，站在舞台上，舞台下是一片漆黑，他看不到任何人的表情，但是那时候的他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他，因为只有他站在的舞台上，充满着光亮，他自信的像是光下的精灵，哪怕舞衣不完美，哪怕没有父亲的支持，他都能凭借自己的热爱，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夺下了奖杯上那颗最亮的星星。 　　逐渐地，眼前的女孩变成了自己，“陆修远”在舞台上跳着舞，双手双脚配合着舞出了最美的弧度，表情是舒适的享受的，陆修远呆呆地看着。突然耳边响起“咣当”的一声，然后他就闻到浓烈的消毒水味，他看到舞台上的人突然倒下，倒在了一张病床上。 　　陆修远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眨眼之间，所有东西立刻消失不见了。 　　陆修远猛得清醒了过来，眼前景象慢慢清晰起来，女孩子舞动的身影也出现了，他盯着那并不大的舞台，呼吸开始急促，紧接着台下响起了掌声，她优雅地结束了这一支舞，待女孩走下舞台，主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下面有请第十三位参赛者……” 　　陆修远瞪大眼睛，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直勾勾地看着舞台，耳边是主持人的介绍，主持人的声音从清晰到空洞然后逐渐杂乱，陆修远觉得自己四肢没了力气，他听不懂主持人在讲什么，他看不明白眼前的是什么，他不理解为什么灯光会这么亮，他不懂为什么台下会那么黑，他突然不知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像是跳入了汪洋的大海，周围的一切让他感到害怕和窒息。包裹着他的海水吞噬着他的听觉，啃咬着他的躯体，他无法上前，舞台是长着巨口的黑洞，里面一片漆黑。 　　…… 　　齐溪坐在台下，两只手紧张地来回交叉着、摩挲着，等主持然介绍完陆修远，台上却没有出现人。 　　“什么情况？”一边的常宽说道。 　　台上的主持人尴尬地笑了笑：“看样子我们这位选手有点害羞哈。没关系给他点时间我们倒数五秒。” 　　“5！” 　　台下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4！” 　　齐溪站了起来，双手牢牢地握着前方的椅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发了红。 　　“3！” 　　…… 　　直到最后一秒陆修远都没有出现。 　　齐溪想也没想朝着后台奔去，不顾身后萧时他们的询问。 　　陆修远退缩了，他退缩了。 　　齐溪这般想着。 　　陆修远，陆修远…… 　　齐溪冲到化妆间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放开我！”齐溪被人架着，进不到里面，刚好有个小姑娘路过，齐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马问道，“不好……意思，那个，坐轮椅的人去哪里了。” 　　女孩刚跳完舞脸蛋还是红的：“我刚刚看他好像出去了。” 　　齐溪挣开架着的人，对女孩说了声谢谢，就朝着外面跑去。中途还打了电话，陆修远没接，陈叔也没接。 　　等萧时和常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齐溪坐在花坛边，垂着脑袋，手里死死地捏着手机。 　　“齐……溪。”常宽试探地叫了一下。 　　“他逃了，他逃了。”齐溪自说道。 　　“给他一点时间。”萧时坐了下来，安慰般地拍了拍齐溪的肩膀。 　　“是不是我太着急了，我太自己以为是，每一次都是我擅作主张。他说得没错每一次都是我擅作主张，”齐溪抬起眼睑，眼里满满的都是自责。 　　常宽和萧时不好回答，毕竟他们不知道陆修远和齐溪的具体事情。 　　齐溪还在自我谴责：“你说，他会不会以后都不敢了，你说他是不是还没有放下，不敢面对，明明日记本给他了，明明他自己也承认自己很想回到舞台，明明他很认真地在赛前编舞练舞，可为什么他最后还是……” 　　常宽没见过这样的齐溪，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先别这样，陆修远应该是回家了，你回家问问？总有原因的。” 　　齐溪艰难地点了点头，缓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打算回去。两个人不放心硬是把齐溪送到了陆修远家。 　　齐溪走进去的时候接到了陈叔的电话。 　　“喂……陈叔。” 　　“修远他状态不太对，我把他送回家后不让我接你电话。”陈叔听着齐溪的声音很沙哑，关心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齐溪，“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叔叹了一口气：“送到家后，他不让我呆在家里。你去三楼看看他应该就在那里，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就在附近。” 　　齐溪嗯了一声，慢慢挂断电话。 　　陆修远还有心结。他肯定的想着。 第41章 　　齐溪到舞蹈房的时候，陆修远一个人坐在角落了，没有开灯，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似乎感觉到了齐溪的到来，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你来了。” 　　这样的陆修远让齐溪感到不安，他开了灯，刺眼的光让陆修远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睛。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走了？”陆修远手里捧着茶杯，但已经凉了，看不到热气。 　　齐溪默默地站到了陆修远的身旁：“陆修远，你……是不是在害怕失败。” 　　陆修远眼里是外面灯火，没有回答齐溪的问题，仿佛没有听见似的，过了良久，他开口道：“齐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问。” 　　“你喜欢的到底是谁？” 　　齐溪皱了皱眉，不明白陆修远话里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你回答我的问题。”陆修远用力地环住杯身。 　　“你，一直都是你。”齐溪无比认真地说道。 　　陆修远水杯没有拿稳，水毫无预兆的全部洒在了自己的腿上。过了一会儿陆修远摇了摇头，他把水杯放在了窗台上：“不是的。”他的声音有点小，那三个字好像是他努力说出来的，压得很低，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你喜欢的是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亮的陆修远，而不是如今坐在轮椅的废物，齐溪，你喜欢的一直是记忆里的陆修远，我只是你的退而求其次罢了。”说完这些话，陆修远才意识到这些话的分量有多重，他是完全处于有情绪的状态下才说出这些话的，他有些慌乱地看向齐溪。齐溪的那双眼没有反馈出任何情绪，但是他就知道，他一定很难过，也很失望。 　　陆修远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等待是一场凌迟。 　　等齐溪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他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在陆修远的眼前打了开来，里面是叠起来的画纸，很厚。齐溪把他全部拿了出来。 　　“这一张，是我第一次用左手画的，一点也不好看，我连一条直线都画不好。” 　　齐溪又拿出第二张：“这是我第四十张，依旧不能画出直线。” 　　接着又拿出放在比较后面的纸：“这张我终于可以画好直线了，但是还是不好看。” 　　齐溪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陆修远低头看着，一会儿看看齐溪，一会儿看看那画纸：“齐溪？” 　　齐溪的话被打断了，他停了下来，不再介绍自己的画了：“陆修远。”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在陆修远面前举起自己的右手，上面一如既往地带着手套，陆修远不解地看着他。 　　然后齐溪当着陆修远的面，一点一点把手套摘了下来。陆修远的眼里那只应当布满烫伤疤痕的手，光滑洁白，手背上没有一点瑕疵，紧接着手指露了出来…… 　　“齐……溪”陆修远的声音都是抖的，他伸出手又觉得不妥，缩了回去，连带指尖都在轻颤。 　　“陆修远，我们是一样的。”齐溪说道，“我那句，我懂你，是真的。” 　　明暗的灯光下，摘掉手套的右手——是残疾的，齐溪的三个手指是假肢。 　　他的大拇指，食指和无名指是残缺的。 　　“我从小喜欢画画，很多人都说我有天赋，我爸妈也很支持我。于是我就走了美术这一条路，我联考的前一天，我爸妈不在，工厂的机器卡住了，我以为我断掉电源了，就把手伸了进去，想把卡着的产品拿出来，可是机器动了……后来，医院只接上了中指和小拇指。”齐溪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 　　“我错过了考试，右手再也拿不起笔，再也……不能画画了，我所有一切的努力，付诸东流。那段时间我在家颓废了好久，我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不和任何人说话，我不想看见外面的阳光，我把自己牢牢地锁死在自己的房间。” 　　陆修远眼睛已经红了，是心疼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齐溪右手是这样的秘密，他现在终于可以相信齐溪说的所有了解他的话，是真的。他真的懂自己，他是真的感同身受。 　　他们同样天赋异禀，同样热爱，同样跌到了泥潭里。 　　“直到……”齐溪望向陆修远，陆修远的眼睛里是压不去的赤红，上面蓄满了眼泪，“直到，我看到你的比赛，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齐溪抬手，按了按陆修远的眼睛，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齐溪用指腹帮他轻轻地擦掉了：“就像风突然吹了过来，刚好拂过那快熄灭的火，然后便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那明明灭灭的火星重新燃烧起来，变成一团巨大的火焰。那时候你全身都是颜色。那时候我就坚定了，就是他了，就是你了。” 　　陆修远愣怔地看着，齐溪目光炯炯，坚定不移，那深黑的眼里似乎流转着光亮。他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些话如此明晃晃不加掩饰，像从窗缝中逃出来的光，而此刻这扇窗已经全部打开，铺天盖地的一下子照了进来。 　　“陆修远，是你把我从房间里救出来的，我喜欢的是你，无论是十五岁的，还是现在的，我都喜欢。我在用左手画画的路上，经历了很多失败，练到手发抖，发疼，我都不愿意停下了。因为有个少年曾经告诉过我，自己热爱的东西需要自己守住。” 　　陆修远眼睛亮了几分，过了一会，他低了低头，然后缓缓抬起手，慢慢地盖在齐溪的右手上，他能明显地感受到齐溪手的温度 ，他问道：“疼吗？” 　　齐溪垂下头无比真诚的亲在陆修远的手背上：“以前很疼，遇到你之后就不疼了。” 　　两个人下了楼，吃了点东西，就回房了。还是老样子，齐溪在按摩，陆修远看着齐溪认真按摩的样子，又想到他的右手。 　　“按摩，对你手会有影响吗？” 　　齐溪笑了笑：“不会。” 　　陆修远踌躇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说道：“对不起，今天的事，对不起。” 　　齐溪按摩的手顿了顿，继而又继续着：“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陆修远不再说话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齐溪。然后说道：“齐溪。我们今天还没接吻。” 　　齐溪手的力道没控制好，好在陆修远感受不到。他抬起头，目光有些发烫，陆修远赤裸裸地回看着。 　　下一秒，齐溪已经把陆修远压在床上热吻起来，喘/息越来重，水/渍声也越来越响。齐溪几乎把陆修远尝了个遍，气氛太好，齐溪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就伸/到陆修远的衣服里。等昏热之感渐渐退去，齐溪才看到自己身下的陆修远，脸颊有不一样的红，眼睛水汪汪的，头发有些乱糟糟地散在两侧，衣服被撩/起了大半，两只手因为刚才的热吻，被齐溪固定在了头顶，胸/膛微微起伏着。 　　“陆……修远。”齐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固定着陆修远的手松了几分。他有些慌乱地直起来身子，想要离开，陆修远比他先一步有了动作，他握住了齐溪的手腕，红都透到脖子上了。 　　“齐溪，我们做吧。” 　　齐溪僵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所动静：“陆修远？” 　　陆修远朝他张开了双手：“齐溪，我想。” 　　齐溪只觉得有一团火烧了起来。他二话不说再次吻了上去，这次的吻热得让人发了颤…… 　　…… 　　…… 　　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第42章 　　隔天，两个人一直睡到大中午，齐溪醒来的时候陆修远还靠在他怀里睡着，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齐溪缓缓地直起身子，左手撑着自己的头，视线刻在了陆修远身上，他睡得很安稳，阳光照在他脸上可以看到他眼皮上的红血管，连同脸蛋上的红血丝都看得很清楚，整个人白晃晃的像雪。 　　视线上下游走着，直到落在陆修远裸/露的胸/口上，瞳孔狠狠地收了一下，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点……昨晚……昨晚陆修远抱/着他，满脸通红，仰/着脖子或者靠在他的肩头，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一切都历历在目，齐溪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了，昨天他把陆修远欺/负得很惨，到最后陆修远哭着说够了，他才放过他。 　　怀里的人动了动，不太安分往齐溪的怀里钻了钻，齐溪这才把视线重新放回到了陆修远的脸上，只见陆修远皱了皱眉，抿了一下自己的唇有要醒来的预兆。下一秒，齐溪看着陆修远颤抖着睫毛，眼睛慢慢睁了开来。 　　“早安。”齐溪说道。 　　醒来的陆修远迷糊了一会儿， 才开口：“早安。” 　　“其实已经可以说中午好了。”齐溪捏着陆修远的头发捻了捻。 　　陆修远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可刚一动只觉得的全身酸痛，尤其下面还有火辣辣的感觉，不经意倒吸了一口冷气：“好疼！” 　　齐溪连忙问道：“怎么了？哪里疼？”问完就有点后悔了。 　　果然陆修远还了一个大白眼：“你说呢？我说的要，只是一次。”陆修远没好气地揉/着自己的腰。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忍住。”齐溪下了床，半蹲在一边，帮陆修远按起腰来，一张脸满是紧张和愧疚。 　　“我想再躺会儿。”陆修远舒服地翻了一个身，趴在了床上，按摩了好一会儿，陆修远的肚子叫起来了。 　　齐溪轻笑了一声：“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做饭，等会儿帮你拿上来。” 　　陆修远听罢转了过来：“不用，不用，我过会就起来。太麻烦了。” 　　“没事。你就好好躺着吧。”齐溪站了起来，弯下腰亲了一口陆修远，然后转身去了洗手间，拿着两个盆，一个装满水，一个是空的里面放着牙刷和牙杯。陆修远见齐溪这阵仗，不禁目瞪口呆：“你……会不会太夸张了。我自己可以。” 　　齐溪边说边伺候着陆修远洗漱：“我要负责。”他淡淡一笑，靠近了陆修远的耳边，“毕竟，是我让少爷下不了床的。” 　　“齐溪！”陆修远拿着枕头就砸了过去，齐溪身子一歪，躲了开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去做饭了。” 　　齐溪一走，房间就静了下来，陆修远没事干就拿出手机，又开始逛起了齐溪的微博。结果一打开，就发现齐溪发了一条微博，是昨天下半夜拍的。光线很暗，但还是可以看得到的。 　　齐溪把自己摘掉假肢的右手拍了上去。 　　你看还是可以抓住光的。 　　陆修远的心空了一下，呆愣住了，悬在屏幕前的手指僵硬在了半空中。之前陆修远@他表白时，他的账号也有了很多粉丝，现在有一堆不明所以的人，都来私信陆修远问齐溪手的事。 　　齐溪，为什么要发这样的微博？ 　　是因为……我吗？ 　　陆修远立刻关了手机，等不住齐溪上来，忍住疼痛坐上了轮椅，往楼下走去。 　　齐溪还在做菜，就听到身后轮椅的声音，惊讶地转过身：“你怎么下来了？” 　　“你的微博？”陆修远把手机举到了他的眼前。 　　“看到了？”齐溪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还在切菜，等手上的胡萝卜切完了他才停了下来，半弯着身子，撑在扶手上，“你害怕的东西，我和你一起面对。”说完想抬手摸摸陆修远的头发，可又想到手上湿/湿 的，就收了回去，站直身子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好啦，去外面等着。” 　　陆修远没有动，伸手握住了齐溪的食指说道：“齐溪，谢谢你。” 　　吃完中饭，齐溪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萧时的，他们也来问微博上的事，顺便又问了问陆修远怎么样了。 　　陆修远还在上课，听到齐溪喊萧时的名字，就朝他看了过来，在他的印象中，萧时好像是和齐溪是同个寝室的，关系还不错。 　　陆修远犹豫了良久：“齐溪，要不找你朋友过来吃顿晚饭。” 　　齐溪按住话筒，吃惊小心地问道：“让他们过来？” 　　陆修远认真地点了点头。 　　外面的天空那么蓝，风那么舒适，花香那么浓郁，他看了看齐溪，人也那么可爱，所以也并不可怕。 　　常宽来的时候，齐溪和陆修远就等在门口，大老远就听到他叽叽喳喳的声音，看到齐溪之后兴奋地摆了摆手，刚想冲过来，就看到一边的陆修远，瞬间收住了自己的性子，摆正了自己的身子，很有礼貌的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你好，陆先生。”常宽正经地打了个招呼，还伸出了手。陆修远温和地笑了笑，轻轻地握住：“你好，常先生。” 　　齐溪在旁边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常宽的肩膀：“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来，不用拘束。没事的。你这样子，让我觉得很奇怪。” 　　萧时在一边憋着笑：“他今天没吃药。” 　　“你才没吃药！”常宽生气地反驳道。 　　等进门的时候，常宽已经放飞自我了，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在看到电梯之后惊呼出了声音：“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看到带电梯的别墅。” 　　“常宽。”萧时在一边小心地提醒道。常宽不知所云看了他一眼，萧时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轮椅上的陆修远，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多不妥，马上转嘴道了歉。 　　陆修远摇了摇头：“没事的，常宽的性格我很喜欢。” 　　齐溪把菜都端了出来，看到三个人围在电梯旁：“可以吃饭了。” 　　“啊啊啊，有口福了，齐溪做的菜我还没吃过！”常宽很不客气的第一个来到了桌前，萧时坐在了他的旁边，齐溪自然而然就这陆修远坐下。 　　吃饭的时候常宽问了手的事，齐溪就把之前的事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坦荡听不出多大起伏。只是饭桌上的其他三个人反倒是沉默了，齐溪把螃蟹肉用筷子理了出来：“你们干嘛？我都没关系，你们别一个苦着脸，丑死了。”蟹肉浇上汤汁，水灵灵的，齐溪递给了陆修远。陆修远顺势接下，看动作就知道已经习惯了。 　　常宽也看出了气氛的尴尬，脑子一转，想着活跃气氛：“你们两个到那个阶段了，做了吗？”常宽说得直白，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陆修远嘴里刚放进蟹肉，被常宽的问题呛得直咳嗽。一张脸由白到红，就连齐溪都忘记了下一步动作，夹菜的手要夹不夹地停在空中。萧时一把拿起桌上的水果直接塞/到了常宽嘴里，小声得到说道：“你能问得再露骨一点吗？” 　　常宽嘴里塞着水果，瞪着一双眼睛，耳朵接收到了萧时的消息后，乖乖地闭上了嘴。 　　吃完饭，齐溪和常宽就在客厅玩游戏。陆修远则带着萧时给他介绍书架上的书。 　　“这本书，我本来挺喜欢的，里面关于亲情的都描写得很细致，只是这个作者是台*分子，连带着这本书我都不喜欢了。”陆修远指着其中一本书说道。 　　萧时：“我高中的时候看过，的确挺不错的。” 　　“是的。”陆修远手指轻轻划过，然后抽了出来丢到了垃圾桶里。 　　萧时靠在书柜上，看着客厅里张牙舞爪的常宽，又看了看一脸嫌弃的齐溪：“你不该逃的。” 　　陆修远诧异了一下，他没想到萧时会这么坦白地说出来：“我知道。” 　　“齐溪那天……很难过。”萧时说道，“他只要是遇到你的事，就会失态。” 　　陆修远默默地听着。 　　“你知道他难过的是什么吗？”萧时眼睛依旧看着客厅，问出来的问题却很犀利。 　　“我知道。”陆修远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 　　“你不知道。”萧时打断了他，“你不知道的，他难过的从来都是，你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你自己。” 第43章 　　陆修远怀着沉重的心思送走了萧时和常宽，一直到躺在床上，还在自我反思。 　　齐溪尽心尽力地按完摩，鬼鬼祟祟爬到陆修远床上的时候，陆修远才一个机灵，睁着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你干嘛？” 　　“睡觉啊。”齐溪回答的理所应当。 　　陆修远推了推齐溪，嘟囔道：“你自己不是有房间吗？” 　　齐溪丝毫不带脸红地回答道：“可是我想和男朋友睡在一起。” 　　陆修远被这话一堵，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齐溪也没有过多的废话，抬手直接把陆修远拉了过来，陆修远整个人都被齐溪按在了胸口上。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齐溪的心跳声，充满活力地穿过耳道，在他耳膜上缓慢地敲打着。 　　“好了睡觉吧。”齐溪的嗓音柔和的在陆修远头顶传了下来。陆修远也不再扭捏，拱了拱身子攥住了齐溪的衣角，带着浅浅的笑：“嗯，晚安。” 　　第二天齐溪就被电话声给吵醒了，伸手把床头柜的手机拿了过来，陆修远躺在他的怀里，不太舒服地换了个姿势，齐溪小心地挪了一下身子，接起电话，赤着脚走到了外面。 　　齐溪刚接起电话，里面立刻传来了声音。 　　“哥！”这一声哥可谓是撕心裂肺，差点把齐溪的耳膜给整碎了，齐溪把手机拿离了自己的耳朵，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果然是自家妹妹。 　　“你声音小点，放假了？” 　　“你根本不关心我！我早就考完试了，已经放暑假了。”齐梦不开心地说道。。 　　齐溪笑了笑，好像看到了齐梦气鼓鼓地脸蛋：“太忙了，下次回家，哥带你吃好吃的。” 　　“回家，回家，你这学期一趟都没回来。” 　　“马上大四了，有很多事。” 　　“哼！对了，差点忘记说正事了，哥，我一放假就去看你微博了，我居然有嫂子了！我要来你这里看嫂子。”齐梦带着点兴奋，说出来的话，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用着肯定的语气。 　　齐溪一时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晚点，你嫂子……” 　　齐梦：“我知道嫂子是谁，陆修远！陆修远对不对！啊，我从小的男神，我的标杆啊！我不管，我明天就来，你自己看着办。” 　　齐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好好，这事你别告诉爸妈，我怕他们接受不了，等我和陆修远稳定点我会和爸妈说的。” 　　齐梦：“放心，我嘴巴很严实的。还有，哥你第一条微博……没事吧。” 　　齐溪沉默了几秒：“放心，我没事，早就走出来了。” 　　在看到陆修远的那一刻，就已经走出来了。 　　“齐溪？”房间里传来了陆修远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感觉。 　　声音通过话筒传到了齐梦的耳朵里，齐梦更加激动了：“哥！我挂啦，嫂子喊你了，到时候我把车次发给你。” 　　齐溪：“嗯。” 　　齐溪进去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怎么和陆修远说，如果陆修远不愿意，他肯定一个人单独去见齐梦了。 　　陆修远转着轮椅经过齐溪身边的时候，看着他神游在外，便问道：“在想什么？” 　　齐溪酝酿了半天，才说道：“明天，我妹妹想见见嫂子。” 　　陆修远在刷牙，泡沫刚起，咕噜一下就咽了下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吞了刷牙水，趴在洗漱台边用水猛冲自己的嘴，然后仰起头问道：“见什么？” 　　齐溪尴尬地笑了笑：“嫂子。” 　　陆修远把“搜子”这个称呼在脑海里转了一圈，随即问道：“为什么不是姐夫？” 　　齐溪呆愣住了，看着陆修远微微涨红的脸，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这是答应了？ 　　出乎意料，陆修远没有排斥要去见齐溪的家人，只是在乎了一下齐溪妹妹对他的称呼。 　　齐溪开心地一把把陆修远抱了起来，抵在了墙上：“好好好，姐夫，姐夫。” 　　陆修远被凌空抱起来，惊呼地伸手圈住了齐溪的脖子，垂着脑袋看着认真说话的齐溪，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妹妹会介意我是男的吗？”陆修远不安地说道，眼里神色有点暗淡了下去。 　　“她知道你是男的。”齐溪抬头吻了吻陆修远的下巴。 　　“她不光知道，她还非常喜欢你。她的房间全是你的海报，一心把你当做未来老公的模板。” 　　“为什么？” 　　“我妹妹也是学跳舞的，把你当做她的目标。” 　　陆修远听到这话，眼神没亮反而更加暗了一下：“可能我现在要让她失望了。” 　　齐溪拿额头轻轻撞了一下陆修远的脑袋，故作生气语气加重了几分：“你看，你又开始了，你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无论是我还是我妹妹。” 　　陆修远眼里是齐溪洋着笑容的脸，他被带动了，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带着笑意的话语传了出来：“知道了，知道了。明天你妹妹几点过来？”陆修远动了动自己的上身，“把我放下来。” 　　齐溪托着陆修远的屁/股边走边说：“她到时候会把车次发给我，明天我打算带她出去玩一玩，你觉得怎么样？” 　　陆修远：“嗯，我知道有一个湿地公园的风景挺好的，到时候去那里玩吧。” 　　“都听男朋友的。” 　　第二天，陆修远和齐溪早早地去了高铁站等齐梦，齐梦出现的时候陆修远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她和齐溪长地很像，只是齐梦的五官会温柔一点。她带着荷叶边的遮阳帽，散着长发，穿着一条素白的裙子，拖着一只大箱子，在人群里东张西望。 　　“齐梦。”齐溪朝着齐梦招了招手。 　　“哥！”齐梦看到齐溪后，一笑。拉着箱子朝着齐溪飞奔而来，然后快到的时候，手一松整个人扑倒了齐溪怀里,“哥，我想死你了。” 　　“多大了都。”齐溪揉了揉齐梦的脑袋。 　　齐梦站直身子，这才注意到身边的陆修远，然后齐溪就亲眼看着自家妹妹对着自家的男朋友红了脸。 　　“姐夫好。”齐梦站得笔直，完全没有了刚才飞奔而来的模样，甚至还娇羞地把头发扣在了耳朵后面。 　　陆修远笑了笑：“你好，齐梦。” 　　然后齐梦的脸更加红了。 　　你脸这么红干嘛？你对面可是你嫂子，你害羞什么？害羞什么！齐溪突然后悔，他担心的不该是陆修远，应该担心自己。 　　“姐……姐夫，我好早之前……”眼看这话越来越不对头。齐溪直接横在齐梦和陆修远中间，把齐梦扯到了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他是你哥的谁吗？知道是你谁吗？” 　　齐梦撩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陆修远，他在一边目光温和的看着他们两。 　　“还看！” 　　齐梦收了视线，无语地看着眼前炸毛的哥哥：“哥，你自家妹妹的醋也吃，他是我男神诶，我害羞不是应该的吗。” 　　齐溪半愣，随后长叹了一口气，他这妹妹八百年不见脸红一次，这脸一红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齐溪放宽了心，转身就走到陆修远身后推着轮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天。三个人一起吃了午饭，中途齐梦聊到了自己的舞蹈，讲了一下自己见解，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里面有流动的星河，陆修远看着眼前的齐梦，说到舞台时那迸发出来的光亮，像是要把整片天空给照亮了。 　　“我明年毕业，就可以参加‘朝春’了。我有一直练比赛的舞。”齐梦唆了一口面，“到时候可以请姐夫点评一下吗？” 　　陆修远指了指自己：“我？” 　　“嗯嗯，毕竟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喜欢的舞者，没有之一。”说完还眨了一下眼睛。 　　陆修远犹豫地看向齐溪，齐溪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好，不过我可能不会很专业。” 　　“耶耶耶，姐夫真好。”齐梦一口一个姐夫，叫的顺畅麻溜，齐溪听得也舒服。 　　陆修远本来还不太适应的，但是齐梦叫的太认真，真心实意的那种，渐渐地也习惯了，对这个小姨子也喜欢的很。 第44章 　　去湿地公园的路上，齐梦一直拉着陆修远在聊跳舞的事，齐溪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只能默默地开车，静静地听着。 　　刚到湿地，齐溪就迫不及待把齐梦从车上拽了下来：“叽叽喳喳，吵死我了。” 　　齐梦揉着自己被齐溪捏疼的手臂：“哥，你真小气，不就和姐夫聊了一会天吗。” 　　陆修远笑着坐到轮椅上迎合着齐梦，说道：“小气。” 　　齐溪欣然接受他们的评价，靠近了陆修远几分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对，我就是小气。” 　　陆修远的耳朵被齐溪透出来的热气，轻轻一刮，他下意识地去看了一下齐梦，好在齐梦没有在看他们，伸手推了推齐溪：“你妹妹还在。” 　　齐溪直起身子对着齐梦说道：“走了。”然后绕到陆修远后面推着轮椅朝着大门走去。 　　买了门票，齐溪刚转身就看到有人在和齐梦聊天，还拿出了手机，齐梦不知道再说什么笑盈盈地。齐溪眼神一暗，还没等齐梦拿出手机齐溪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伸手按住了她的手，眼神不友好地看着男子。 　　男子神色一变问道：“你是？” 　　“我是他哥。我妹妹不加，陌，生，人。”说完齐溪上前了一步，低着头看着比他矮一个头人。男子咽了咽口水退后了一步：“那个……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线里。 　　齐梦翻了个白眼：“哥，你把我的桃花吓走了。” 　　齐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齐梦：“什么桃花，一朵烂桃花。” 　　“哪有，我看他挺帅的。”齐梦撇着嘴说道。 　　“帅？有你哥哥和你姐夫帅？” 　　齐梦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肯定地回答道：“没有，还是哥和姐夫帅。” 　　陆修远看着朝他走来的齐溪，笑着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是这样的哥哥。” 　　“进去吧。”齐溪推着轮椅走了进去，齐梦则跟在一边。 　　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路，用木板铺成的，因为是暑假，人比较多，齐溪推着轮椅占的位置会比较大，就靠着边上在走，陆修远似乎没有像之前那样拘谨和紧张了，微微侧着头看着两旁的风景。 　　湖面上铺满了荷叶，满满当当铺天盖地，一片翠绿，是鱼儿别有洞天的森林。荷叶之间立着许多婀娜多姿的荷花，绽放得灿烂无比，花瓣大开着，还能看到里面嫩黄的花蕊，夏风温热干燥，拂面而过，掠过绿海，那荷叶此起彼伏地拨动着，像是浪，又像是风中绿麦。 　　齐溪推着轮椅的步子慢了下来，渐渐地轮椅滚在地板上的声音也停了，他虽然在这个城市待了快三年了。但是一直以来都泡在颜料堆里，忙碌着自己的绘画，从来没有好好逛过这边的景点。 　　齐梦按着自己的帽子，素裙飞扬，眼里满满都是一片绿：“好好看！”她赞叹道，荷花、荷叶是见过的，但是没见过数量这么多的，密密麻麻看不到湖面。 　　“好看吧。”陆修远双手交叠的放在腿上，抬头询问着齐溪，齐溪低下头，垂着眼睛看着陆修远说道，“好看的。” 　　他们三个人站在小道上看了一会，直到望向这里的视线逐渐多起来，裸露而又直白，大多数视线都是在看陆修远的，齐溪察觉到了，怕陆修远不适应，推着陆修远快步离开了。 　　齐梦似乎有点不太开心：“他们看什么看，有毛病。没看过美女和帅哥。”语气气鼓鼓的，两个腮帮子都涨了起来，脸上有点生气。 　　陆修远听着齐梦的语气，笑了笑：“没事，以后上舞台了，还要接受更多的目光，我也要开始习惯。” 　　齐溪很快捕捉到了陆修远嘴里的几个关键字，暗下去的脸色焕然一新，语气轻快起来，脚下的步伐也加速了：“走走走！下一个！” 　　齐梦按着帽子也跟在跑了起来：“等等我，哥！” 　　小道逐渐变得大了些，阳光在进入下个景点时一下子收了起来，这里的人倒是少了，之前的岔口分散了不少人。 　　参天的水杉变成了巨大的绿伞，是一小片长在水里的森林。 　　“我们倒是成了鱼。”陆修远说道，风里都是水杉的味道，一片片绿叶被阳光照得透明，若是仔细看，还可以看到叶子上的叶脉，“荷叶是鱼的森林，水杉是我们的森林。”陆修远解释道。 　　齐溪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陆修远，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是格桑花的味道吗？” 　　夏天刚来的时候很安静，悄悄地，风一吹，格桑花就开了。 　　“嗯。马上就可以看到格桑花了。” 　　果然陆修远说得没错，出了水杉林立马就看到了遍地的格桑花，颜色很多，散在各个地方，一片花海入眼，是谁都会愣住，美术生刻在基因里的渴求美，在此时当下，战栗了一下，齐溪现在恨不得拿出画板把这景象画下来。 　　三个人的脚步感觉都要被这香味给缠住了，都慢了下来。 　　齐梦干脆摘了帽子，让带着花香的风卷乱了她的头发：“格桑花在西藏带代表幸福。”话里带着小姑娘独有的浪漫。 　　陆修远和齐溪相看一眼。 　　“前面会有一大片草地，可以走上去的，那感觉很舒服，尤其是草蹭着你的脚，像是浪轻缓地滑过，嗯……”陆修远点了点头，“很有意境。” 　　轮椅滚在有石头的地上，有些颠簸，陆修远震的不太舒服，齐溪低头问他需不需要背他过这段路，陆修远连忙摆手说不用，三个人加快了步子，还没到，就听到小孩子们的笑声。 　　齐梦已经迫不及待地率先跑了过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眼前，陆修远看着跑没影的齐梦：“挺活泼。” 　　齐溪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活泼，今天见你才特地打扮得那么淑女，她可是一年都穿不了几次裙子的。” 　　陆修远笑意满满：“我面子还挺大。” 　　“毕竟你是她从小到大的男神。”齐溪说道。 　　两个人聊着天，没多久也到了，草地上人很多，但是一眼就看到了齐梦，长得好看果然是最引人注目的。齐梦也望了过来，一张脸不知道什么原因红红的，她兴奋地跑到陆修远跟前：“姐夫姐夫，我现在好想跳舞！你能帮我看看吗？” 　　陆修远一楞，看着齐梦因为高昂的兴致而泛红的脸蛋，眼里除了期许还有压不下去的跃跃欲试。 　　陆修远点了点头。 　　齐梦：“耶！还有哥，我刚刚和一个在这里画画的人商量过了，你要实在手痒，可以用他的工具画画。” 　　齐溪：“你哪看出来我想画画了。” 　　齐梦神秘地说道：“你想要画画的欲望全写在眼里了，姐夫肯定也看得出来。” 　　陆修远接上话：“的确。太明显了。” 　　齐溪：“你是怎么商量的？” 　　齐梦眨了眨眼睛：“保密。” 　　齐溪和陆修远就跟着齐梦，到了目的地齐梦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那画家站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齐溪道了谢，就把陆修远往前推了推，以防万一画板挡住陆修远的视线。 　　草面有些坡度，齐溪帮陆修远的轮椅锁住后，就坐了下来，换上了一张新的画纸。 　　齐梦已经拿出了手机，甚至还在包里，掏出了随身的小音箱，她蹲着摆弄了几下，音乐就随着音箱缓缓流了出来。 　　齐梦站在翻动的草叶之间，站在裹着格桑花香味的风中，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齐梦的周身似乎围绕着看不见的东西，牵扯着陆修远，陆修远坐在轮椅上看着她一脸享受地跳着舞，陶醉在自然之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漫上心头。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也是这样享受。 　　陆修远的手渐渐地收紧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张了张嘴：“腰放松点，不要紧张，肩膀打开。落地的时候记得微微屈膝，不然会伤到的。这个旋转的动作很漂亮……”陆修远的声音大了起来，眉毛微微紧蹙着，一脸认真的点评着。 　　齐溪的笔也没有停下来过，他看着陆修远双眼闪亮，语气听着也自信起来。 　　一舞毕，画也结束了。 　　身边传来了掌声。 　　齐溪的画很简单，没有处理细节，但是把草地之间跳舞的齐梦和坐在轮椅上的齐溪都画了出来。漫天飞扬的斜草，展翅而飞的齐梦，还有…… 　　齐溪目光温柔地落在陆修远的身上。 　　还有，闪闪发光的陆修远。 第45章 　　从湿地公园里出来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三个人一同吃了个饭。陆修远的意思是让齐梦住到他家去，反正房间多，后面几天还可以带着齐梦去玩一玩，可齐梦却早就规划好了，很抱歉地拒绝了陆修远的好意。 　　“我和朋友有约了，后面几天去她家。”齐梦系好安全带说道，随便又补充了一下，“女的。” 　　齐溪刚想问是男是女，见齐梦已经回答了又换了一个问题：“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齐梦摆了摆手：“不会，她爸妈不在。没有大人的世界可真是太美好了。而且我呆不了多久，过几天要回去了，暑假我还要补课呢。”说到补课，齐梦就一脸痛苦地望着窗外。 　　“我们送你过去。地址。”齐溪打了一下方向盘，“有什么事跟哥打电话。” 　　齐梦嗯了一声，报了个地址。 　　等齐溪送到，已经晚上七点了。回去的那条路上，景色很漂亮，灯火灿烂。夏天和别的季节不一样，出来的人明显变多了，晚上也是热热闹闹的，随处可以看到烧烤摊，还可以看到夜跑的人。陆修远把窗开了一点，淡淡的夏风就飘进来了，只是这一次满满都是肉香味。 　　车逐渐变慢了，陆修远看着烧烤腾起的烟雾，一排排的肉放在烧烤架上，还有一堆人坐在桌边，大声地笑着，黄色的冰啤用力地碰撞着，陆修远似乎还看到了冰块碰撞时翻滚的模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齐溪已经把车停了下：“想去吗？” 　　陆修远只觉得耳边一阵温热，一转头就看到齐溪离他特别近，本能地往后靠了靠：“你离那么近干嘛？” 　　齐溪撇了撇嘴：“某人虽然刚吃完饭，但看烧烤的眼睛太亮了，我想看看那里面是不是藏着星星，就离得近了些。” 　　陆修远别过头：“我没有。” 　　齐溪坐直了身子下了车，帮陆修远把轮椅拿了出来，打开了车门：“夏天烧烤和啤酒最配了。”齐溪缓缓伸出手，陆修远犹豫了一下，才把手放在了齐溪的手心里。 　　他们随便找个位置坐下，齐溪去点菜了。陆修远一个人坐在桌边，夜晚的天空有点高，星星也很亮，江边风很大，柳树的枝条被吹得晃动，耳边是交谈声，每一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偶尔看过来的视线也只是悄悄掠过陆修远，没有带着任何不友好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齐溪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瓶酒，酒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珠，他把酒放在了桌上，水珠顺着瓶身蜿蜒而下，在底部汇聚成了一团小小的水渍。 　　齐溪挑了挑眉，趁着陆修远不注意，把冷的发冰的手一下塞到了陆修远的脖子上，陆修远吓得一个哆嗦，鸡皮疙瘩一下次就漫了上来，没有多加思考抬手就给了齐溪一掌，实打实的砸在了齐溪的胸口上。 　　齐溪立刻松了手：“谋杀亲夫啊。” 　　“你小声点。”陆修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时候烧烤也上了，因为刚吃过晚饭，齐溪点的并不是很多，两个人一口肉，一口酒，吃的倒是开心，陆修远也不知道遇到什么喜事了，喝冰啤喝得有点多，被刺激得缩了缩脑袋。齐溪见陆修远有点贪杯了，抬手就把陆修远打算喝的酒拿到了一边。 　　陆修远脸颊有点绯红，上头到眼位都沾染上了，看样子像是醉了，但是说话倒是丝毫不见醉意：“你干嘛？” 　　“你喝太多了。”齐溪把陆修远的酒一饮而尽。 　　陆修远歪着脑袋看了齐溪一会儿，眨了眨眼睛，眼里没有焦距；“好吧，听老公的。” 　　齐溪被刚喝下去的酒给呛到了，拍着胸口整个人咳了好久才平静下来，人都懵了，手拿着杯子，机械般地转头看向陆修远，陆修远傻乎乎地看着齐溪，撑着手的脑袋一顿一顿的。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别的原因，齐溪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 　　他有些艰难地抬手擦了擦嘴边的水渍，自言自语道：“喝醉了，真的喝醉了。” 　　陆修远伸手把手边的竹签拿了起来，咬了一口上面的肉：“老公，我想回家了。” 　　齐溪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空酒瓶子，“咣当”几声脆响，齐溪看着桌上滚动的啤酒瓶，有点茫然的转身去付了钱，连零钱都没拿，就把陆修远抱进了车，找了个代驾。 　　回家的路上，陆修远全程靠在齐溪的肩上，嘴巴嘟囔着一些事，时不时还喊一句老公。乖还是乖得，但是这样的陆修远，让齐溪招架不住。 　　中途陆修远还吐过一次，齐溪没想到陆修远的酒量这么差，心疼极了， 　　齐溪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陆修远洗了个澡，这个澡实打实要了齐溪的命，陆修远喝醉不光脸上是红扑扑的，连同身子都透着醉态的红。偏生陆修远还是个不安分的主，把他从浴缸里抱出来的时候，还一个劲地蹭着齐溪。齐溪整张脸都黑了，没好气地把他放在了洗漱台上，严肃地说道：“别蹭了。” 　　陆修远一脸无害，仰着脸不明所以，他没听明白陆修远的话，但是听明白了陆修远的语气。 　　有点凶…… 　　“你为什么凶我？”陆修远问道。 　　齐溪被这委屈的语气弄得心一下子软了，长叹了一口气：“我没凶你，你乖乖地不要动。” 　　陆修远伸手抱住了齐溪的腰，整个人靠在了齐溪的胸上，乖乖地点了点头。齐溪这才帮陆修远身上的水给擦干净，然后帮他穿好了衣服，抱着他来到了床边。 　　“我也去洗澡，马上回来。”齐溪洗澡洗得很快，他不放心喝醉的陆修远一个人躺在床上。胡乱冲了一遍，擦了一下，身上还挂着一点水，就出去了。 　　齐溪带着沐浴露的淡淡清香，直接躺倒了床上。陆修远和平常一样，不由自由往齐溪身上靠了靠：“你好香，味道和我一样。”陆修远睁着被酒熏红的眼睛，眼里是潋滟的水光，“我喜欢这个味道。” 　　齐溪终于受不了，忍了一路了，直接把陆修远的脸轻轻往上一抬，手指禁锢住了他的下巴，恶狠狠地吻了上去，撬开他的贝齿没有循序渐见地钻了进去，嘴里还有苦涩的酒味，齐溪把陆修远越揉越紧，手捧着陆修远的脑袋，不断深入，水渍声也不断变大，陆修远被亲得哼唧了几声，齐溪眼神略暗，松开了他。 　　“我也很喜欢这个味道。”齐溪嗓音暗哑。 　　陆修远：“不亲了吗？” 　　齐溪呼吸一沉：“再亲会出事，你喝醉了会不舒服。” 　　陆修远呆呆地看着，在努力理解齐溪话里的意思，但是喝醉的他，无法明白话的深意，舔了舔被亲得有些红肿的嘴唇，听话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陆修远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问昨天自己有没有做奇怪的事。 　　齐溪神秘兮兮地看着他，却不说话，让陆修远自己猜。直到陆修远把自己给猜生气后，齐溪才添油加醋地说了昨天发生的事。 　　于是，陆修远逼着齐溪喊了自己一天老公。 　　作者有话说： 　　齐溪行的，天知道他是怎么忍住不*的 第46章 　　快到八月末的时候齐溪回了一趟家，没有和爸妈讲，齐妈打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直到齐溪喊了一声妈，齐妈才反应过来，牵着齐溪的手拉到了客厅。 　　“老齐，老齐，齐溪回来了。”齐妈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语气带着点心疼，“瘦了，你瘦了。” 　　过了好一会儿齐爸才从卧室里出来，戴着眼镜，不紧不慢地坐在了沙发上，看了齐溪一眼：“还舍得回来。” 　　“学校有点忙，你看我这不回来了吗？”齐溪也觉得很抱歉，这段时间的确是忽视了父母，“我饿死了，齐梦呢？” 　　“齐梦去补课了，看时间应该要回来了。”齐妈的手还拉着齐溪舍不得松开，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手背。 　　齐爸把下滑的眼镜扶了一下：“好了，好了。去做一道齐溪喜欢的菜。” 　　齐妈一听就站了起来：“对对对，我去做红烧鸡肉。” 　　“妈，别麻烦了，不做也没关系。” 　　“要做的，要做的。”齐妈已经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还好，还有鸡肉，下次回来早点说，我去买本地鸡去，吃速冻的不太好。” 　　“妈，我来帮你吧。”说完就打算站起来。 　　“不用，就一道菜，你陪你爸聊聊天吧。” 　　齐溪站到一半的身子停了下来，又坐了回去。 　　“最近厂里怎么样？”齐溪问道。 　　齐爸：“还好，就是员工要多招几个了。” 　　齐溪点了点头：“我这次要在家住一礼拜。我帮忙吧。” 　　齐爸脸色微微一变，两只手交叉地放在自己翘着的二郎腿上：“你的手用来画画的，不适合做这活。” 　　齐溪没说话，只是动了动自己的右手。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齐梦一进家门就看到齐溪，二话不说飞奔而来：“哥你怎么来了！”脸上的笑都没消失过，“嫂子有来吗？” 　　话音刚落，齐梦马上闭住了嘴，房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连同在厨房里炒菜的声音都似乎轻了。 　　最先反应的还是齐妈，她擦着手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齐溪僵坐在沙发上：“嫂子？齐溪你交女朋友了？” 　　齐梦满脸抱歉地看了一眼他哥，小声地说一声对不起。 　　齐溪笑了笑，他还没有准备把这件事告诉他爸妈，况且他也没有和陆修远商量过这件事。意外来得太快，齐溪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去上个厕所。”齐溪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厕所。他在里面呆了十分钟，和陆修远打了个电话，把现在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一遍。陆修远那头也是很不安，有些忐忑地问了好多。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齐溪说道，门外的齐妈催促着吃饭了，“我妈喊我吃饭了，等会儿和你说。” 　　齐溪一入座，就感受到了来自于自己母亲的热切观望，还有他父亲故作不在意的眼神。 　　齐妈挂着笑，往齐溪碗里夹了一块鸡肉；“快尝尝，你妈的厨艺有没有变差。” 　　齐爸抿了一口酒，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你女朋友的事不和我们说说吗？” 　　齐溪一噎，筷子上的鸡肉没夹稳，重新掉回到白米饭上，吞咽了一下然后轻轻换了一口气：“爸，妈。” 　　齐梦在桌下握住了齐溪的手，一脸愧疚。 　　“爸，妈我的确谈恋爱了，没和你们说，是因为才刚在一起，我还没准备好怎么和你们说。” 　　齐梦插嘴道：“我见过嫂子，长得很好看，很有礼貌。我挺喜欢的。” 　　齐妈眼睛一亮：“有多好看？” 　　“反正比哥哥好看。”齐梦说道。 　　“哎呦，老齐，你看你家儿子会拱白菜了。”齐妈笑得有点合不拢嘴。 　　齐溪：“爸、妈，我记得我出事后，你们都和我说过一句话，你们说‘我们只希望你以后可以开心就好了’。” 　　齐爸不知道齐溪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点了点头。 　　“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特别开心的那种。是我失去右手后，从来没有过得开心，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在我身边我就开心的不得了。”齐溪每一字都说得非诚认真。 　　齐妈：“那姑娘一定不错。” 　　“我接下来说的话，是认真的。”齐溪放下筷子，严肃起来。他看了齐爸、齐妈一眼，酝酿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个男的。” 　　热闹的饭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没人再开口说话了，周围的温度刹那之间冷得让人发颤。 　　齐梦有些急切地说道：“爸、妈嫂子真的很好。” 　　过了好久，齐爸终于反应了过来，突然站了起来，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你说什么！” 　　齐溪接着说道：“他不光是个男的，他还不会走路，是个残疾人和我一样。” 　　齐妈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脸色发白地坐在椅子上，在很努力得接受着自己儿子说出来的话，已经有皱纹的眼角开始泛了红。 　　齐爸气地手抖了起来，朝着齐溪走过去，齐梦拦在中间，却被一把推开。 　　“你说的……全是真的？”齐爸一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颤抖着指着齐溪。 　　“真的。”齐溪一本正经地说道。 　　“的”刚说完，一巴掌就挥了过来，齐溪没有躲。 　　齐梦：“爸！” 　　齐妈：“老齐！” 　　齐溪偏这头，脸上又痛又麻。 　　齐妈拉着齐爸往后退了几步：“你打孩子干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打他干什么。” 　　“我要打醒他！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说他对象是个男的！男的！”齐爸气得脸色发红，整个人都要站不直了，桌子被拍的“咣咣”作响。 　　“爸、妈，我和你们说这件事不是要征求你们的同意，是在告诉你们，我这辈子要么不谈恋爱，要谈也只和他谈，我要对他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 　　“闭嘴！”齐爸抬手又想打，被齐妈拦住了。 　　“齐溪啊，你告诉妈妈。你……” 　　“别再问了，是真的。” 　　齐爸转头看向齐梦：“你早就知道了？” 　　齐梦缩了缩脑袋，没回话，算是默认了。 　　“好啊，你和你哥，真是我的好儿子，好女儿啊。这是要我齐家绝后，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还有什么脸面！”齐爸情绪激动地说道。 　　齐梦：“爸，你别生气，不会绝后的，我可以生，我可以生的。”齐梦太愧疚了，要不是自己说漏了嘴，就不会这样了，红着眼对着齐溪说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 　　齐溪拍了拍齐梦的头：“不怪你，早晚都要说的。爸，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我晚点和你说吧，现在先吃饭好吗？” 　　齐爸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被齐妈拉回了座位。 　　“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齐妈哽咽地说道。 　　…… 　　一顿饭，谁也没有好好吃，齐爸和齐妈回了卧室，齐溪也回了自己房间。 　　到了晚上九点，齐溪才开门出去，客厅里只有齐爸一个人坐着，烟灰缸里已经堆积满了烟头，现下手里还夹着一支，见齐溪出来，看了一眼，眼里满是血丝。 　　齐爸没说话。 　　齐溪直径坐在到了他的身边：“其实，那时候我是想从自己房间跳下去的。” 　　齐爸的手很明显地动了一下，长长的烟灰掉了下来，散落在茶几上。 　　齐溪：“要不是齐梦拉着我看了一个比赛视频，可能跟我就不在了。视频里面的陆修远自信、热情，眼里有我曾经的热烈。爸，我知道这对于你和妈来说很难接受，我非常抱歉。但是陆修远对于我来说不光光是男朋友，他还是我爱人，他更是把我从房间里拉出去来的人。” 　　齐溪顿了顿：“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想活了。” 　　…… 　　之后几天他们都没有再说这件事，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提，齐溪走的那天齐爸在卧室没有出来，倒是齐妈塞了一堆东西依恋不舍，看着齐溪说道：“带给他吃吧，那孩子是叫陆修远吧。你爸说，有空带回来看看。” 　　齐溪微微一愣，看着齐妈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接下，等再次开口的时候嗓音都变了，声音哑哑的，眼睛红红的：“谢谢爸，谢谢妈。” 第47章 　　齐溪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了，陆修远正躺在楼下的沙发上午睡，空调打得有些冷了，齐溪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温度调高了，动静很小陆修远没有醒来。 　　沙发是齐溪特地买的，暑假画画赚了不少钱，至于陆修远给他的工资，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齐溪就没拿过，他不想要。 　　一礼拜不见，想念得很，齐溪轻手轻脚地盘腿坐在地上，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陆修远安静地躺在沙发上，齐溪不敢有多大的动作，只是用手指挑了挑他的头发，点了点他的鼻尖。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门铃声，齐溪看了一眼监控是个陌生人，就没开大门，出去了一趟。 　　等回来手上多了一样东西，陆修远也已经醒来了，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的非常可爱。 　　“回来了。”陆修远的语气还带着刚睡醒的软乎，黏腻腻的。齐溪走了过去直接亲了一口。陆修远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用余光看到了齐溪手上的东西，“东西到了！” 　　齐溪晃了晃：“是什么？看包装像个文件。” 　　陆修远眯着眼睛神秘地说道：“你打开看看。” 　　齐溪在陆修远神秘的目光中打开了快递的包装，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手感不错的纸，黑色的卡面，金色的字。齐溪缓慢地打开，像是什么东西拨动了时间的卷轴，按了暂停键，齐溪只觉得眼前景象开始模糊，上面的字开始看不清，他努力地眨了眨眼才得以舒缓，字也随着他轻轻地眨眼，清晰起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一眨不眨地把上面的字看完了。 　　“你自己报名的？”齐溪语气里有强压着的激动。 　　陆修远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眼睛都红了。” 　　齐溪憋得双眼通红，赶忙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太开心了。” 　　下一个瞬间，齐溪把陆修远从轮椅上抱了起来，转了一圈。陆修远笑了一下，眼前景象迅速旋转，然后两个人一起跌倒了沙发上。 　　陆修远惊魂未定地趴在齐溪的身上，他可以透过齐溪的胸膛，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声，像是一阵又一阵的鼓声：“齐溪，你心跳得很快。” 　　齐溪不说话，只是乐呵呵地笑了笑，有点傻。他抬起手小心地拢住陆修远的脑袋，怀腰的手收紧了几分。陆修远听到齐溪开口道：“我爸妈说，下一次让我把你带回家。”语气非常轻快，笑意朗朗。 　　陆修远抬起头看着齐溪问道：“真的？你爸妈没反对。” 　　齐溪揉了揉他的头发：“真的，没反对，我妈还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说完指了指桌上的大袋小袋。 　　陆修远拱了拱自己的脑袋：“太好了！这几天我都没吃下饭，我怕叔叔阿姨会反对。” 　　“你这次比赛打算跳什么？” 　　“就跳上次我没有跳成功的。”陆修远捻了捻齐溪的袖口，“这一次，我会好好让你看看舞台上的我。” 　　齐溪把陆修远往上抱了抱，吻了上去，交织的爱意，剧烈跳动的心脏，低/喘的声音，过了良久齐溪才放开，两个人额头抵着着额头：“我拭目以待。”齐溪说道。 　　到了开学，因为齐溪已经大四了，不需要一直去上课，在陈叔的帮助签约了一个不错的公司，专门画装饰画，即便是实习生，收入也不错，齐溪打算先凑合一下，等陆修远比完赛他就自己开家画室。 　　入秋后，风大一点就可以看到漫天的黄叶，洋洋洒洒，从天而落，就像是下着一场满是落叶的雨。两个人一个画画一个跳舞，休息的时候就在院子外泡一壶茶，秋风瑟瑟，万物萧条却又五颜六色。 　　“我茶里掉落叶了。”陆修远捧着手里冒着热气的红茶递给齐溪看，齐溪凑过去看了一眼，茶面上飘着一片枯黄带绿的叶子，还晕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别动。”齐溪说道，说完在白纸上刷刷画了几笔，一下子就呈现出了一幅简单的草稿，虽然只是轮廓但是可以看得出齐溪想画什么，“好了，动吧。” 　　“你又要画我吗？你怎么画不腻？”陆修远用手指戳了戳那片叶子。 　　齐溪手上的笔没有停下来：“画不腻，一辈子都画不腻。” 　　“齐溪，我比赛的那天，你可以让给叔叔阿姨来看。”陆修远指尖上沾染着茶水，在桌上随便画着。 　　齐溪停了笔，抬头看了过来：“可以吗？” 　　陆修远看着桌上用茶水画出来的树叶点头道：“我想让给叔叔阿姨知道， 你喜欢的人，虽然坐着轮椅但是依旧可以发光发亮的。” 　　齐溪看着认真说话的陆修远，他眼里有秋色也有自己。此时当下，他身后飞扬的落叶，绯红的夕阳都成了他的背景板，他是这片景色中最浓重的色彩，只要一笔就画龙点睛。 　　“好，我晚上就和我他们说，齐梦一定很开心。”齐溪收回视线，手中那笔灵巧的转了一圈，画中那苍白的背景上，逐渐被他添上了景物。齐溪想着，上色了一定很好看。 　　到了晚上齐溪打了个电话，把陆修远要传达的事情，告诉了齐爸和齐妈，言语中听不出齐爸的情绪，倒是齐妈还挺开心的。要不是齐梦偷偷告诉齐溪，从他打完电话开始，他爸就开始挑选衣服，甚至打算有空的时候出去染个头发，觉得那发丝中掺杂着的白发显得格外没精神。他都以为他爸不会来了。 　　齐溪看着齐梦发过来的消息忍不住笑出来声，躺在一边的陆修远问怎么了，齐溪原原本本告诉了他：“我爸表面满不在乎，背地里已经打算好好打扮一番见一见未来的儿媳妇。” 　　陆修远拍了一下齐溪：“什么儿媳妇，是女婿，女婿！” 　　齐溪：“好好好，女婿女婿，反正都是我的。” 　　陆修远：“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两个人聊着聊着，又不知道是谁先撩起了火，又翻滚在了一起。反正第二天起来，陆修远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红点，有几处地方还有牙印，看着自己痕迹斑斑的身体，没好气地说道：“你是狗吗？” 　　正在穿裤子的齐溪，微微一滞，却没有不好意思。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陆修远，嘴巴轻轻一动，然后陆修远就听到，齐溪嘴里发出了一个声音。 　　“汪！” 第48章 　　比赛的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陆修远坐在车上，齐溪就坐在他的身边。街道两旁的景色浸泡在秋风细雨中，蜿蜒的雨水在玻璃窗前落下。 　　这一次陆修远的眼里没有恐惧和惊慌，他的双目璀璨，连同下着秋雨暗沉的天，都挡不住眼眸中的那一抹火。 　　齐溪把陆修远送到后台之后，就去门口接齐爸和齐妈了。 　　齐溪没有想到，他们会穿得那么正式。 　　齐妈穿着一件素色的旗袍，头发高高的挽在脑后，而齐爸则是穿着一身西装，头发梳得特别精神。一旁的齐梦吐了吐舌头：“是爸妈，让我出谋划策的。” 　　齐溪笑了笑，领着齐爸齐妈进去了。 　　刚坐到座位上，齐梦就靠了过来：“哥，你不去后台陪嫂子吗？” 　　齐溪：“刚从后台出来，我要在台下等他。” 　　比赛的人，一个个上台，一个个落幕。离陆修远越近，齐溪越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齐妈小声地问道：“那个孩子什么时候上场？” 　　“快了。” 　　“妈，你都问了好几遍，你别再问哥了，你看哥紧张的。” 　　齐妈看了一眼自家儿子，神色严肃，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两只手放在腿上，拇指无意识地来回搓着，齐妈收回视线对齐梦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哥比赛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对于齐溪来说仿佛过了一整世纪，漫长的等待，把每一分秒中的焦灼和期待都实体化了，它仿佛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原本平静的呼吸弄得混乱，平静的心脏开始热烈，等了五年的齐溪，在这短短的时间中，仿佛过完了一辈子。 　　可当陆修远登上舞台的时候，他又觉得时间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名词，也只不过短短十四画而已。 　　他的陆修远，他追随五年的那个人，如今又重新回到了舞台上，在陆修远坐着轮椅来到舞台中央的时候，他的眼眶就开始发烫了，他带着只有自己可以察觉的哽咽，仿佛在对从前的自己说，又好像在对现在的自己讲。 　　“他回来了。”齐溪说道 　　眼里的陆修远靠着身下的轮椅，在舞台上旁若无人地跳着舞，他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和十五岁的滚烫不一样，这让齐溪想到了之前他陪陆修远在院子里跳舞的时候，那时候的陆修远也是这样笑着。 　　轮椅带来的速度，让他宛如一只轻盈的鸟，他宽大的袖口随风而荡，每一次的转身抬手，恰到好处的柔软又轻盈。 　　你看他的陆修远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原来从始至终，他心里那捧火从来没有熄灭过。 　　发烫的眼眶终究兜不住想要流下来的眼泪。 　　音乐戛然而止的那一刻，陆远修从轮椅上缓缓倒下，袖口中突然甩出两条极其长的水袖，倒地的那刹那，水袖向后张扬地飞舞，然后安稳地落在他的身侧，就好像那只没有翅膀的鸟，在落地的一瞬长出了翅膀。 　　齐溪坐在台下，看着躺在舞台上的陆远修缓缓直起身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点爬到了轮椅上，他身上照着舞台的灯光，那灯光仿佛是那日午后，三楼窗户中撒下的那一寸日光，然后他转着轮椅面向所有人，深深地鞠了躬。 　　齐溪看到他的陆远修，长出了翅膀。 　　齐溪站起身来，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二话不说地朝着后台奔去。 　　陆修远成功了，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齐溪的呼吸急促，胸膛发胀。 　　他们的距离在不断缩减。 　　从前的他跑向陆修远用了整整五年，当下他只用了120秒。 　　转角的尽头陆修远仿佛未卜先知，就站在那里等着齐溪。 　　“陆修远！”齐溪喊道。 　　他的耳边疾风呼啸，转瞬之间风声已停。 　　齐溪冲到了陆修远跟前，没有片刻的犹豫，吻了上去。只是几秒，齐溪就放开了陆修远，眼眶的红没有褪去。 　　陆修远语气带着笑意：“怎么跑那么急？” 　　“因为想快点亲到你。”齐溪动情地说道，“陆修远，我好爱你啊。”语气都是发着抖的。 　　“我知道。”陆修远说道，“我能感受得到。” 　　过了一会儿陆修远说道：“齐溪，今年优秀的舞者很多，我未必可以拿到奖项，我也未必可以给你摘到那颗星星。” 　　齐溪摇了摇头：“陆修远我从来不在乎那个奖项，不在乎奖杯上的星星，我只是想让你回到舞台，想让你握住自己喜欢热爱的东西。至于星星，我已经摘到了。” 　　最后陆修远还是没有得到第一名，毕竟这不是小说，纵使陆修远跳得再好，没有双腿的加持，少了专业的动作，也一定会比别人看起来不流畅。不是所有的奇迹都会发生，但是对于陆修远来说，对于齐溪来说，这已经足够了，那颗星星，已经握住了。 　　等什么都结束已经是晚上了，齐爸齐妈等在剧院门口。齐溪推着了陆修远出现的时候，最先跑过去的是齐梦。 　　“姐夫姐夫，你跳得实在太好了，哥在台下都哭了。” 　　“齐梦！”齐溪瞪了她一眼，她只好闭上了嘴。陆修远只是笑笑，看着齐溪的眼神别有深意起来。 　　“齐溪。”齐妈和齐爸也走了过来。 　　陆修远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叔叔阿姨，这是超乎齐溪意料的，原以为陆修远会很紧张，如果是他，一定会紧张到连说话都不利索。结果陆修远的谈吐举止都很正常，自然而又礼貌，在餐桌上甚至和齐爸侃侃而谈起来。一直到结束齐溪还震惊在陆修远为什么不紧张这件事情上。 　　等送走齐爸齐妈齐溪才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丝毫不紧张？” 　　陆修远没立刻回话，良久才伸出手握住齐溪，齐溪这才感受到陆修远手上的汗：“谁说我不紧张。”陆修远长吁了一口气，“我快紧张死了。” 　　陆修远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刚刚应该没说错话吧，表现怎么样？有没有不自然？叔叔阿姨会不会喜欢我？不对，刚刚我好像没有用‘您’这个字，是不是不太礼貌……” 　　“陆修远。”齐溪打断了他的话，“不要担心，你表现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陆修远握着齐溪的手,越拽越紧，“齐溪我真的好紧张，但是我不敢表达出来，我不想在叔叔阿姨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个需要被照顾的人，我想在他们眼里是个正常的人，而不是一个拘谨的残疾人。” 　　齐溪心疼陆修远这样说自己：“陆修远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个残疾人。”说完晃了晃自己带着手套的右手，“陆修远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了，我们天生一对。” 　　陆修远看着齐溪，他突然能感同身受了，感同身受到每次自己说自己残缺的时候，齐溪的心情了。因为齐溪刚才说自己是残疾人的时候，他心里冒出了酸楚，不单单是酸楚，更多的是心疼，每一次这样说，就意味着妄自菲薄，就意味着他爱的人要再去重温他的痛苦。 　　片刻。 　　陆修远仰了仰头，秋雨已停，秋风依然萧瑟，街景水光晃动。 　　“是的，我们天生一对。”陆修远说道。 第49章 　　齐溪刚从外面回来，门还没开就听到门内传来了争吵声。 　　“我不同意！”陆修远的声音响了起来了，语气中多少带着点生气。 　　齐溪疑惑地开了门，就看到陈叔满脸焦急地望了过来。 　　“怎么了？”齐溪弯下腰换了鞋。 　　陈叔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旁边黑了脸的陆修远，最终还是说道：“国外有一项技术可以帮助修远站起来，其实早些时候修远要是配合治疗，在国内就可以治愈的，但是现在时间有些长了，就比较困难。” 　　齐溪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肯定是要去的。” 　　陆修远沉声道：“你都不问一下要去多久吗？” 　　齐溪望向陈叔，陈叔开口道：“一年，其实也不长。” 　　一年。 　　齐溪刹那之间就明白了陆修远的排斥。 　　他对着陈叔笑了笑：“陈叔你回去吧，我会解决好的。” 　　陈叔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陆修远和齐溪。 　　齐溪并没有再说去国外的事，把买来的花修修剪剪的放到了花瓶里：“今天我妈打电话过来，让我春节带你回家。” 　　陆修远不说话，他默默地看着齐溪，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是要正式的见家长了，见了家长你就是我齐家的媳妇了。”他偷偷瞟了一眼陆修远，抬手戳了戳花，“不对，你就是齐家女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笑意，语调轻轻地往上扬了一点，在笑意中平白添了几分调戏。 　　陆修远还是不说话。 　　齐溪也不拐弯抹角了：“所以，小少爷，你不用担心。”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有十二个月，我们都不能待在一起。”陆修远终于开口了。 　　“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我会过来看你的，不就坐个飞机的事。”齐溪手上粘着点细细的花粉，他搓了搓手指便不见了，随后他转向陆修远，“我喜欢了你五年，还要喜欢你的一辈子的，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东西，不能不相信我对你的喜欢。” 　　他一语道破陆修远所担心的事，他知道陆修远其实是缺少安全感的，尤其是看着自己身边最爱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他之后。 　　齐溪没等陆修远开口，就接了话：“倒是你，长成这副模样，可别在外面拈花惹草了。”这话说得好像确定了陆修远会答应似的。 　　陆修远抿了抿唇，眼神暗淡了些。齐溪看在眼里，明白自家少爷别扭什么。他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的手：“我是希望你去的。陆修远我想和你跳一支舞，站着跳一支舞。” 　　陆修远手微微一缩，手指因为这个小小的动作不下心地轻轻勾了一下齐溪的手心。 　　齐溪握紧了几分，继续说道：“不过，你要是去了必须答应我，我发给你的信息一定要回，我打过来的电话一定要接，要是没接到一定要回电话给我，还有就是每天必须要视频通话，除非有什么重要特殊的事情。”齐溪说完把身子往上探了探亲了一下陆修远嘴巴，“陆修远其实我和你一样不安，我比谁都想然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可是我不能自私。” 　　陆修远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和陈叔说说具体的事吧。” 　　齐溪心中一喜，点了点头：“陆修远你看，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说让我陪你，你在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能自私，我又何尝不是呢？” 　　* 　　之后几天陆修远一直和陈叔在谈论去国外的事情，一直到大年三十前一夜才确定下来了时间。 　　第二天两个人很早就起了床，上次只是匆匆见了一面，没送什么东西，这一次陆修远正式拜访，东西早就买好了，今天只要去提一下。一路上陆修远没说一句话，但是从他反复查看礼物这个举动可以看出陆修远很紧张。 　　“你别紧张，我爸妈还挺喜欢你的。”齐溪说道。 　　陆修远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点了点头。 　　等到的时候，齐爸、齐妈和齐梦就已经等在门口了。看到齐溪的车，齐梦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车刚停稳，她就打开了车门兴冲冲地说喊道：“姐夫！” 　　陆修可能是被齐梦甜甜的笑容感染到了，心中的紧张少了很多，笑着说道：“齐梦。” 　　“让一下，好吧。”齐溪一边推着轮椅，把齐梦往旁边推了推。然后把陆修远抱到了轮椅上。顺便把手里提着的东西给了齐梦。 　　“为什么我拿！”齐梦气呼呼地说道。 　　陆修远笑了一下：“那给我吧。我来拿” 　　齐梦瞬间改口：“那我拿吧！”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了家门口。 　　陆修远：“叔叔阿姨好，打扰了。” 　　齐溪拿过齐梦手里的东西：“这是修远买给你们的。” 　　齐妈：“人来就好了，还买什么东西。” 　　“拿着吧，一点心意。”齐溪直接塞到齐妈怀里，一旁的齐爸轻咳了一声，“都进屋吧。” 　　一帮人进了屋，齐妈忙着把菜端出来，齐爸则是坐在了沙发上继续研究棋盘里的棋。但是余光时不时会看向陆修远。 　　“姐夫，有我礼物吗？”齐梦看着放在沙发上的东西，目光炯炯，一看包装就知道很贵。 　　陆修远点了点头：“当然，要不你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 　　“可以吗？会不会太没礼貌了”齐梦看向齐溪询问道。 　　齐溪翻了个白眼：“别装了。都是自家人，去拆吧。” 　　齐梦撇了撇嘴，就立刻盘腿坐在地上拆了起来，结果拆到第一样的是给齐爸的茶叶。 　　“爸，是你最喜欢的茶叶。” 　　齐爸抬眼望了过了，齐梦读着上面的字：“蓝标宋聘。” 　　齐爸手里捏着的棋子啪地一声掉在了棋盘上。 　　“爸，这名字好奇怪啊，是什么茶？” 　　“你刚刚说什么茶？”齐爸已经站起来了，急匆匆地走到齐梦跟前。 　　齐梦把东西递给了齐爸：“蓝标宋聘。” 　　齐爸的手有点发抖，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好像清明了几分，随后他摆了摆手：“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不能收。” 　　齐溪：“这是修远特地找的，你怎么能不收。” 　　“你知道这是什么茶吗？” 　　齐溪不喜欢喝茶，当然也不了解：“不就普洱茶吗？” 　　“你知道，这茶多……” 　　“叔叔。”陆修远打断了他的话，“我家里没有人喝茶，如果叔叔不要，这茶就没人品尝了，有点可惜。到了我们这种不懂茶的眼里，他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茶饼。” 　　齐爸不吭声，看了看手里的茶，又皱了皱眉：“那叔叔就先谢谢小远了，以后这么贵重的东西就不要买了。”他顿了顿，“都是自家人，不要那么客气。”说完小心翼翼地端着茶叶回了房。 　　“爸怎么了？好奇怪啊。”齐梦自顾自地拆着手里东西。 　　齐妈刚从厨房把最后一道菜拿了出来，就听到齐梦破了音的尖叫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死丫头，发什么疯！”齐妈吓得差点手里的菜没有端稳，没好气地说道，“喊你爸来吃饭。” 　　“哥！哥！是Josefinas！是Josefinas！”齐梦把那双舞鞋举在齐溪眼前，又跑到齐妈面前，“妈！你看你看！” 　　“我看到了。看到了。你还不去谢谢小远。”齐妈把齐梦推了推，“老齐出来吃饭了。” 　　齐梦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齐溪和齐妈都没有反应，齐梦只好转头奔向陆修远：“姐夫，你就是我哥！亲哥！”齐梦开心地直接抱住了陆修远，“呜呜呜，你要是我老公该多好。” 　　“齐梦！”齐溪一把拽住她的后颈往后一丢，“你离他远点。” 　　之后的事情就有点混乱，齐梦抱着舞鞋不撒手，齐爸干脆呆在书房压根就没出来。最后还是齐妈生气了，一家人才整整齐齐，乖乖巧巧地坐在饭桌前。 　　陆修远看了看桌上的菜，全是自己喜欢吃的，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齐妈黑着脸：“吃饭！”然后转身笑了笑，温柔地对陆修远说道，“小远，多吃点，别客气。” 　　一顿饭吃完，又在客厅聊了一会天，陆修远还和齐爸下了一会棋就散了。之后齐溪就带着陆修远去外面散步了，出门的时候天还是下起了雪，不是很大，都不需要撑伞，两个人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四周路灯很亮，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漫天的群星也不过如此了。 　　两个人路过一家杂货店，齐溪进去买了一点东西就出来了。时间随着轮椅滚动的痕迹向前方默默无声地前进着。细雪如絮，洋洋洒洒地飞舞，盘旋。 　　齐溪突然停了下了，把刚刚买的东西拿了出来。 　　“仙女棒？”陆修远歪着头。 　　齐溪点了点头：“马上要十二点了。” 　　齐溪看了一眼手机：“10。” 　　“9。” 　　“……” 　　“3。” 　　“2。” 　　“1。”耳边响起了点火的声音。 　　然后陆修远就看到，齐溪点燃了仙女棒，原本应该在天上绽开的烟火，捏在了齐溪的手里。他脸上是火焰的光亮，随着风明明暗暗，晃动着，把齐溪的五官照的深邃。身边是柔软的细雪，眼里是一团小小的烟火，往深望去，还有陆修远带着笑容的脸。 　　齐溪笑着把烟火递给了陆修远。烟火的光影递到了陆修远眼里。 　　“新年快乐。陆修远。” 　　陆修远伸手接下，笑了笑：“新年快乐，齐溪。” 第50章 　　陆修远走的那天，外面阳光灿烂，齐溪蹲在一边替陆修远整理着行李，因为不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整理得很快，等他起身的时候就看到，陆修远睁着微红的眼睛看着他，齐溪微微一愣：“少……爷。” 　　陆修远闭上了眼睛，这才把不舍压下去：“我没事。” 　　两个人一同下了楼，一起上了车，一起来到机场。齐溪是看着陆修远进去的，他们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怕话出来会满满的挽留和不舍。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不开口，默契地在分开之前没有再言一语。只是在陆修远消失在眼前时，齐溪还是无法自控地跑上了前，在硕大的机场中叫了一声陆修远的名字。 　　没有回应。 　　齐溪呆呆地站着，目视着前方，希望陆修远可以突然出现。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一声，齐溪拿出来看了眼，一瞬间眉眼都弯了，是陆修远发过来的信息。 　　我听到了。 　　齐溪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良久，随后就放进了衣服里走了出去。 　　自己五年都等过来了，何况是这一年。齐溪这样想着。 　　可是齐溪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五年和一年，的确是五年长，但是性质不一样，身份不一样，于是那时间也变得不一样起来，原先齐溪以为自己可以，毕竟每天都可以和陆修远联系。可是时间久了，他才发现，每天只能透过屏幕才能了解到路修远生活状况，的确是有点痛苦。 　　这个痛苦来自于思念，也来自于喜欢。听雨有他，听风有他，心里有他。看到雨点落在地上想告诉他，看到风吹断花枝想告诉他，哪怕再琐碎细小的事情都想告诉他。 　　齐溪便是这样度过了几个月。 　　…… 　　陆修远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就接到了齐溪打来的视频电话，这段时间齐溪忙着毕业，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视频了，陆修远有多想，这个视频就接得有多快。 　　“你刚洗完澡？”齐溪不知道在哪里，背景黑漆漆的一片，镜头晃了晃，齐溪的脸才露出来。 　　陆修远擦着头发点了点头：“忙完了？” 　　齐溪：“嗯，忙完了。”齐溪那头的风声有点大，哗啦啦地响着。 　　陆修远：“你在哪里？” 　　齐溪没有回，镜头开始剧烈的晃动视频被突然挂断，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打过来，陆修远立刻接了起来，放在了耳边，齐溪气喘吁吁地说道：“陆修远开窗。” 　　陆修远心头莫名紧张起来，他仓促地转着轮椅来到窗口，猛地把窗户打了开来，他第一眼就往底下望去，可是并没有他想看到的人，底下空荡荡的一片。 　　“看到你家门口的树了吗？” 　　“看到了。” 　　“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了吗？” 　　“听到了。” 　　“我就在风里，也你身边，陆修远那是我想你的声音。” 　　陆修远紧紧地握着手机。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变大了，树叶剧烈的摆动起来，簌簌沙沙的声音如海浪般向陆修远卷卷而来，掀起了薄薄的窗帘，吹起了陆修远湿漉漉的头发。 　　“你现在可以许愿了。”齐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修远看着外面的树，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希望齐溪，可以在我身边。” 　　听筒里传来了齐溪低低的笑声：“下来开门，你的愿望到了。” 　　齐溪呆愣了好久，才有所反应。手足无措地打开门房门，转着轮椅的手开始慌张起来，按了好几次电梯才按到。 　　紧接着就是数字跳动。 　　“叮”的一声。 　　陆修远从来没有那么急切过，他几乎可以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是沸腾的，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通过血管传到了边边角角，连同他身下的轮椅他都觉得在跳动。 　　来到门口，短短几分钟，陆修远出了一身薄薄的汗，开门那刹那，心脏似乎有那么一秒停跳。外面漆黑如墨，没有半颗星辰，唯一的光源便是玄关处的灯光，齐溪就站在并不明亮的光下，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 　　“齐……溪。”陆修远缓缓开口道。 　　“小少爷。”齐溪弯眼一笑。 　　* 　　两个人一同回了房间，齐溪上下打量着房间里陈设。 　　“陈叔呢？” 　　“睡了。” 　　两个人两两相望，视线相撞那一刻，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个红了眼的人/翻滚到了床/上。齐溪狠狠地压着陆修远，啃咬式地摩挲着他的嘴，进攻式地钻/了进去，陆修远两只手牢牢地揉着齐溪的脖子，两个人的这个吻带着隔了几个月的思念，带着巨大猛烈的情绪，互相的夺取。 　　“少爷，少爷。”齐溪看着身/下的陆修远，魔怔般的自语道，手却没有停下来。 　　陆修远咬着唇把头别向了另一边，长长的唤了一口气。 　　两个人呼吸逐渐加重，撑破了思念。 　　齐溪缓缓伸出手…… 　　…… 　　陆修远看着他，眼角通红一片…… 　　…… 　　陆修远仰了仰头，眼角含着泪，两个人地胸膛地贴在一起。 　　…… 　　第二天起来，陈叔看到齐溪的时候也很吃惊，但是也没问什么。 　　“你来的真巧，修远这几天不用去医院。”陈叔把佣人做的早餐端了出来，看了一眼一边的陆修远，像是看到了什么轻咳了一声，“年轻人，不要玩太晚了，早点睡。” 　　陆修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陈叔的话，恼羞成怒地瞪了齐溪一眼，把自己的衣领往上扯了扯。 　　“等会儿吃完，你可以去附近逛逛，风景还是不错的。”陈叔说道。 　　齐溪喝了一口牛奶，点了点头。两个人吃了早饭就出去了。 　　陈叔说的没错，风景的确很好，很安静，绿树成荫，湖泊碧清，天鹅在湖上轻轻漫步。房屋之间隔着一点距离里，似乎家家户户都有花园，里面是颜色各异的花，有好几种齐溪都叫不出名字。 　　“比晚上好看多了。”齐溪说道。 　　陆修远：“你什么时候回去？” 　　齐溪：“明天吧。” 　　陆修远：“这么快。”语气里多少带这点失落。 　　“新的画室要装修了，我要去盯着。” 　　“真的不打算在陈叔推荐的公司上班？” 　　齐溪摇了摇头：“不了，我喜欢自由一点。” 　　陆修远嗯了一声。 　　两个人沿着街道默默地走着。 　　昨晚，应该是下雨了，有一滴水挂在枝叶上的水，忽而落了下来，砸在了陆修远白皙的手背上。 　　陆修远突然没有预兆地开口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但是这一次带着很明显地坚定，就像是昨天忽然而来的风，他说：“齐溪，下一次一定是我去找你，跑着奔向你。” 　　回去的那一天齐溪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西藏，只因为听说在西藏许愿比较灵。 　　下飞机的两个小时候后，齐溪的高原反应特别严重，只能去医院吸氧，在医院待了几天，吃了药才得以缓解。 　　去的那天天气不错，天高云淡的。 　　齐溪还在那里遇到了一对有趣的同性伴侣，他们也是来许愿的，说来也巧，只是捡了他们的皮夹，聊了那么几句，就加了好友。两个人看起来很恩爱，高的那个叫沈秋寒，他看他男朋友的时候和看别人不一样，一双眼睛柔出水似的，无尽的温柔会从眼里流露出来，像是常年不化的雪，干净的只能容下眼前的人。 　　齐溪看着沈秋寒情不自禁想着：不知道我看陆修远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眼神，是不是也这样的眷恋和黏腻。 　　齐溪在西藏没有多待，来的目的很纯粹，只是为了许愿，他看着翻飞而起的经幡，望着漫天席卷的隆达。无比虔诚的双手合一，闭上了眼睛，耳边经幡的声音像是僧人在诵读着经文。 　　齐溪缓缓睁开眼，远处是连绵起伏眼前的高山，是苍蓝天空的白云，还有渐渐远去或者落地的隆达，他拿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发了微博： 　　我在西藏撒了隆达，系了经幡，向神灵许了愿。 第51章 　　开了工作室的齐溪渐渐忙了起来，没有时间再抽空去看陆修远，两个人基本保持在每天视频的状态，到了后期陆修远去医院越来越频繁，两个人联系的频率也慢慢变少了。 　　这天齐溪像往常一般，结束工作，从自己的画室里出来。外面下着雨，齐溪一只手打着伞，另外一只手在屏幕上灵活地按着，嘴角微微上翘，一看就知道在和某个人发信息。 　　春雨噼里啪啦地落在透明的伞上，沿着伞身缓缓蜿蜒而下，齐溪盯着屏幕看了一会，那微笑的嘴角最终还是落了下去，代替的是他微微皱着的眉头，那人没有发消息过来。 　　除去睡觉的时间，他们已经十二个小时三十分钟没有联系了。或者说是陆修远单方面的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本来应该只有一年的，但是陆修远恢复的状态不是很理想，拖到了一年多，如今这是第二个没有陆修远的春天了。 　　他开始一遍一遍打着电话，可对面永远是长久地响着，然后便是无人接听。拿伞的手用力地发了白。去车库的路上，心不在焉撞到了好几个人，连声道了好几声歉。甚至没看到前方的路，一下子撞在了一棵树上。树叶间盛着的水，倾盆而下，在伞上形成了一曲杂乱无章的伴乐。 　　他干脆停了下来，查起了航班，飘进来的雨水模糊了手机屏幕，他点了好几次都没有点开，有点负气地用地擦了擦屏幕。就在这时身后没有预兆地响起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齐溪。” 　　齐溪的手还维持着翻滑的动作，手指轻微的一颤。停滞只是一秒，他迅速抬起了头。 　　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一个撑着伞的男人，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显得腿格外的修长，是非常普通的打扮。伞遮住了他的脸，然后所有的动作在齐溪眼里放慢了无数倍，雨水停留在半空极缓的下落，被雨水打落的叶子刚脱离树枝，路边行走的人抬起了一只脚，疾驰地车如今慢得可以看到尾气上升的形状。 　　眼前的伞一点一点往上挪，先是露出一张好看的嘴，然后是一只坚挺流畅的鼻子，慢慢地露出了那双齐溪喜欢极了的眼睛。 　　齐溪看到陆修远的那一刻，脑袋一片空白。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什么也反应不过来。然后他便听到，陆修远说：“好久不见，齐先生。” 　　他看见陆修远迈开脚，一点一点加快速度，他跑着奔向了自己，伞被扔在了一边，几乎同时所有的速度都变得正常，雨、叶、人、车组成了雨天特有的景象，耳边的风带着雨点滴答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无限放大。 　　陆修远就在这样一场大自然的乐声中，抱住了他。 　　他轻轻地在齐溪耳边说道，呼出来的气轻柔地刮着刮着他的耳畔。 　　他说：“这次换我奔向你，生日快乐，我的齐先生。” 　　这天是2020年4月20号，齐溪的生日，陆修远把自己送给了他。 　　齐溪怀里的人似乎胖了一点，这是他们第一次站着拥抱彼此，他贪婪地把手固紧，整个街道都是混着香樟味的雨，齐溪深深地埋在了陆修远的身上。 　　“陆修远，陆修远，陆修远。” 　　齐溪叫了他三遍，他应了三遍。 　　“你可以，站起来了，陆修远。”话里满满都是齐溪没有察觉到的哽咽。 　　“我说过的，下一次一定是我去找你，跑着奔向你。” 　　两个人一起回了家，第一次站着牵手，第一次站着接吻，说话的时候齐溪再也不需要蹲下身子，陆修远也不需要抬着头。两个人一起站在厨房，一个切菜，一个做菜，所有的第一次他们似乎都尝试过了，但是又好像都没有尝试。 　　第二天陆修远跟着齐溪去了他的工作室。员工已经到了，他们都知道自家的老板是有对象的，但却是很少提到。 　　他们只是知道，老板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浑身上次会非常的温和，像是镀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光晕，眉眼也总是弯如月牙，说到名字的时候，上下嘴唇一碰，短暂又简单的三个字混着笑意，就这么说了出来。像是嚼碎了的糖果，是甜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陆修远本人。看起来很温柔，整个人给人一种很干净舒服的感觉，淡淡的像一幅浅浅的水墨画，不需要多少色彩，却可以把所有的风韵体现出来。 　　“三楼是你的舞蹈室。”齐溪说道。 　　陆修远惊了一下：“什么？” 　　齐溪没再说下去，牵起了陆修远的手，向三楼走去，楼梯的布局和家里的一模一样，只是…… 　　在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以后，陆修远立刻红了眼眶，它依旧有着长长的走廊，只是这一次，没有厚重的窗帘，外面阳光倾泻，填满了整个空间，另一侧的白墙上挂着画，每一幅画都是陆修远不在的日子里，齐溪对他所有的想念。 　　画角上依旧有向日葵，只是多了一只白鸟。陆修远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困难了，喉咙像是过敏了一样，开始发胀。 　　“小太阳，去看看属于你的天地。”齐溪的声音响起，然后陆修远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腰，他随着这温柔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 　　小太阳…… 　　齐溪叫他小太阳。 　　恍惚间他蓦然想起来，在某个夜晚，他模糊不清地说着梦话，一遍一遍地表白，他说的是什么，是筱……太央。 　　筱太央，小太阳。 　　就这么一刹那，陆修远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原来自己独自难过的日子里，因为齐溪对别人表白，而耿耿于怀的日子里。 　　那句我喜欢你。 　　一直以来都是属于我的，一直以来都是说给我听的。 　　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齐溪已经对自己说过一遍又一遍的我喜欢你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向前走着。 　　脚下是灿烂的暖阳。他走得小心翼翼，又充满虔诚。每一步都是轻轻地，像是再用力一点就会把走廊上的阳光踩碎了似的。 　　来到门口，他缓缓抬起手，轻轻一推，那扇大门被打了开来。里面是陈设完整的舞蹈房，窗台上放着一束向日葵在风里微微摇晃着身子，而向日葵的旁边，是一件舞蹈服，那件曾经被陆明剪碎的舞蹈服，如今完完整整挂在哪里，青色的衣衫，红色的绸缎。 　　绸缎。 　　陆修远整个人颤抖得厉害。 　　齐溪。 　　他心里喊着他挚爱的那个人名字。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好到连他自己都忘记这条绸缎的由来，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他把我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那幅不能说的秘密，窗台上飘荡的红绸，是我的。 　　齐溪默默地看着看着陆修远走完那长廊，盯着他的背影，眼里的陆修远像是入了画。 　　齐溪突然想起来，他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问题：向日葵是怎么熬过没有太阳的夜晚。 　　他想这个“熬”字用的并不准确，因为向日葵一直都知道，无论怎么样太阳永远会升起来，哪怕被雨云雾遮挡，还是会出现。它是带着期待，守着太阳的。带着满满期待的向日葵怎么可能是熬过夜晚的呢。就像我一直都知道陆修远总有一天会重新站起来的，属于我的小太阳终究会升起来。 　　陆修远有了翅膀，也有了向日葵。 　　——完—— 第52章 番外 　　“哥，起床了，哥！”房门被拍得震天响，齐溪有些困倦地动了动身子，把怀里的人揉紧了几分，陆修远唔了一声，被这不断用力的力道弄得不太舒服，把齐溪往旁边推了推，齐溪纹丝不动。 　　最近几天两个人因为婚礼的事累的动弹不得，没睡过一个好觉。原本以为就走个流程就好了，哪知道会有那么多繁琐的事，光定制衣服这件事就差点吵起来，当然最后是齐溪妥协的。 　　“哥！起床了！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齐梦拍得越来越重。 　　齐溪不耐烦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然后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被子下滑到胯骨，露出了精致的肌肉线条，肩膀上还有一个很明牙印。 　　“今天是什么日子？”齐溪口齿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陆修远也渐渐苏醒过来，转了一个身，手搁到了齐溪的身上：“今天……”陆修远说到一半就没了话头，过了几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拿起放在床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今天！今天！结婚！闹钟怎么没有响？” 　　齐溪眯着眼睛从陆修远急促的声音中抓到了关键。 　　结婚！ 　　整个人重启也只是用了一瞬，然后真个画面感就开始有趣起来，一边是齐梦不停歇地敲门声，一边是陆修远和齐溪忙做一团的穿衣服。 　　“醒了，醒了。”齐溪慌忙地套上裤子，还因为脚趾勾到了裤腿没有踩稳“咚”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陆修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只脚还没套进裤腿，就朝着齐溪走了过去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你们快点，化妆师都到了。妈在招待客人有点忙，让我提醒你们，领带放在柜子下方的第一个抽屉里。” 　　“知道了。”齐溪从地上爬了起来，皮带生叮叮当当地响着。 　　两个人用了最短的时间穿好了西装，两件都是黑的，又互相给对方戴上了领带，洗漱好就下楼了。 　　来的人并不多，就齐溪一家人还有各自的朋友。 　　“来来来，先喝一口甜汤。”齐妈把桌上的碗递了过去，两个人各自喝了一口。 　　齐溪看了看四周，没见着萧时他们：“萧时和常宽呢？” 　　齐梦：“在外面，听说花倒了，在固定。” 　　“沈秋寒和沈言到了吗？” 　　最近几年他们和沈秋寒之间，因为画的事有了交集，再加上陆修远开始接手了陆明公司，两个人有了生意上的来往，逐渐的熟络了起来。沈秋寒和沈言可以上说是陆修远腿好之后第一对深交的朋友了。 　　齐梦没见过沈秋寒，所以不太清楚有没有来：“不知道，刚刚来了两个人，去了茶室，不知道是不是。” 　　陆修远笑了笑：“帅吗？” 　　齐梦点了点头：“很帅。” 　　“那就是他们了。”陆修远肯定地说道。 　　“可以来化妆了。”一旁的化妆师准备已经齐全了。 　　“就在客厅？”齐溪问道。 　　“当然。”说完齐梦拿出了一个摄像机，对准了他们两个人，笑意盈盈地继续说道，“虽然说已经有跟拍了，但我还是想自己拍。” 　　大概花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两个人妆都画好了，期间，化妆师还一直夸两个人的底子好，简直是锦上添花。 　　齐梦在一旁拍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把镜头对两个准新郎，一会儿又对准在一旁看着的齐爸和齐妈。 　　“请问萧先生有什想对两个新人说的吗？”齐梦镜头一晃，从地面抬了上去，对准了萧时的脸问道。 　　一旁的常宽突然入镜，一只手圈住了萧时的脖子，萧时整个人被他揉得微微弯下了腰，眼中有浅浅的笑意。 　　“我先说我先说！”常宽说道，“我希望两个人可以好好的，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萧时收回视线，看向了摄影机：“好不容易在一起，希望让他们越来越好吧，” 　　“你们说的都好low啊”齐梦笑着说道，紧接着接头平移，路过一只插着干花的花瓶，然后聚焦到了坐在一旁的沈言和沈秋寒。 　　沈秋寒正在抬手替沈言理头发，沈言见镜头对准了他们，轻轻推了一下沈秋寒。 　　齐梦轻咳了一声：“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 　　沈秋淡淡地看了一眼齐梦，然后牵起了沈言的手，对着镜头展示了带着他们无名指上的戒指。没有只言片语，齐梦却一下子明白了。 　　“那么你们有什么想对这两个新人说的吗？” 　　沈言坐直了身体，正经起来：“希望他们可以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说完看了一眼沈秋寒。 　　沈秋寒握着沈言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和他一样，还有就是希望陆修远下次开视频会议可以让齐溪走远点，以免开着开着屏幕就黑了。” 　　齐溪刚化好妆听到沈秋寒的话，立刻插嘴道：“你在我妹妹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她还没满二十。”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等什么都弄好已经临近中午了。一帮人也去了外面，司仪就是陈叔。 　　阳光充沛，整片院落被阳光包裹在里面。两个人站在路的尽头，路上铺着一块白色的羊绒毯子一直延伸到陈叔的脚下，两旁种满了小向日葵，氢气球就飘在两侧，没有特别华丽的装饰，简简单单的很符合陆修远的性格。 　　好友就坐在两边。 　　音乐缓缓放了起来，就是陆修远跳舞的那首音乐。 　　两个人牵着手，走完了这条又长有又短的路，长到要走一辈子，短到回忆不完过去的一切。 　　两人并肩站在了陈叔面前，陈叔的眼眶有些红，他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齐溪开口道：“你愿意和身旁的人永远在一起吗？并且承诺，一辈子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死亡。对他忠贞不渝，永不分离吗？” 　　齐溪转过头看向陆修远，他神情非常认真，好像每一次齐溪看陆修远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认真的，他张了张嘴：“我愿意，至死不渝。”说完的时候也红了眼。 　　陈叔有看向陆修远，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哽咽：“你愿意和身旁的人永远在一起吗？并且承诺，一辈子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死亡。对他忠贞不渝，永不分离吗？” 　　陆修远点了点头，看向齐溪，说道：“我愿意，至死不渝。” 　　“好了，现在两位新人可以交换戒指了。” 　　齐梦拿着戒指走了上来，已经开始在哭了，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那么感性，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哥哥喜欢了陆修远多久。 　　两个人交换了戒指，在戒指套进手指的那一刻，他们肌肤相碰，滚烫的温度，连接着的心跳，燃烧的爱意，眷恋的扑卷而来。 　　“你们可以亲吻对方了。” 　　齐溪低下头，吻住了陆修远的嘴唇。头顶是炸开的花瓣，漫天而下。 　　常宽在欢呼，萧时笑着看着，沈言靠在沈秋寒身上笑得灿烂。齐梦还在哭，齐爸和齐妈只是红了眼睛，陈叔在一旁偷偷擦眼泪。 　　这个简单的婚礼一直到晚上才散，齐爸和齐妈带着齐梦去了就近的酒店，怕他们在几个年轻人玩不开。到了后半场，沈言和常宽都喝醉了，好在房子大，房间也多，齐溪安排他们睡在了客房里。 　　安排好客人，他们就回了房间，刚关上门齐溪就迫不及待地打横抱起陆修远，把他丢到了床上。 　　“终于可以洞房花烛了。”齐溪压着陆修远，陆修远也喝醉了，一张脸红扑扑，看得齐溪早就心里发痒了。 　　“你想怎么样？”陆修远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眼神有点迷离，聚焦不了的眼神平白无故透着点妩媚，说话的时候有一股醉人的酒香。 　　齐溪也有一点点醉，酝酿了良久才回了三个字：“cao哭你。” 　　…… 　　…… 　　……到了第二天，除了常宽和萧时，起来得都很晚。 　　陆修远干脆躺在了床上不起了，也不怕丢人了。齐溪送走了他们，回到房间，就看到陆修远一脸生气地看着他。 　　“对不起，老婆，昨天太开心了没忍住。”齐溪蹲着床边可怜兮兮地看着陆修远。 　　陆修远没打算理他。 　　“对不起，老婆。” 　　“对不起。”齐溪也知道昨天他gan凶了。 　　陆修远只是瞥了他一眼。 　　“呐……”齐溪思考了一下，“对不起，老公。” 　　陆修远终于有了点反应，哼了一声。 　　“下次，下次我少弄一次。” 　　齐溪话音刚落，陆修远就抄起了身边的枕头砸了过去：“齐溪！” 第53章 番外 520随机掉落 　　520这天齐溪刚从签售会回来，还没到家就接到了陆修远的电话，说自己的舞蹈服忘记在了工作室里。齐溪没有多想，就调转了车头。 　　到的时候员工们都下班了，工作室里漆黑一片，非常安静，就是因为这样的寂静，才让齐溪听到了二楼处，缓缓流出来音乐。 　　音乐声很熟悉，这是齐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他立刻预感到了什么，没有思索一秒，就马不停蹄地冲了上去。 　　练舞室的门微微开着，光线从狭小的门缝里流了出来，像是一把精致的金色长剑。齐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脚步情不自禁地慢来下来，他极其虔诚又小心的朝着光源出慢慢走去。 　　声音越来越响，直到他开门的刹那，所有的光和音乐都朝他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的爱人，他的陆修远，正穿着舞蹈服，那件被陆修远父亲剪碎的舞蹈服，面带微笑地站在舞蹈室的中央，陆修远的身边缠着柔和的光线，像是细笔勾勒出来的轮廓。 　　“陆修远。”齐溪叫了他的名字。 　　陆修远抬了抬手：“我一直想送你一支舞，但是想不到送你什么，思来想去还是这个吧。” 　　齐溪明白陆修远在说什么，那是他的初见，是他漆黑房子里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是他颓废的日日夜夜中，飘在窗上的红色绸缎。 　　陆修远行了一个绅士礼：“我会为你跳舞，一直为你跳舞。” 　　“节日快乐，齐溪。” 　　“我爱你。”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