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君子有酒 作者: 老白兔 简介: 回望他素袍伫立在亭下,纷飞白雪抚过他眉间折痕。 后来与他的多少事,都付于谈笑中。 念起昔年,他风轻云淡,只道:不过是酿造一场烦恼送人来,此间情意已封存,不要再计较那些阴差阳错,不必再为旧事执念深重,愿你前路安好。 素菀这才明白,世上所有的凌迟苦楚,都比不上他这一句来的痛。 若初vip06-26完结 第001章 忌日   春雨绵绵。   浇不灭萧府别院的大火。   素菀跌跌撞撞从火海里跑出来,浑身发晕。   她看到那个男人向她走来,她狼狈的伸出手,虚弱地笑:“阿衡,你来了。”   随后的事,她不记得了,她昏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雨霖院。   带她回来的不是萧衡,是丫鬟琼枝。而她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也不过是跑来救火的下人罢了。   素菀伤的不轻,逃出来的时候因去挡那烧塌的门框,手臂被砸得血肉模糊。   “以后恐怕是要留疤了,夫人这可怎么办啊。”   琼枝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心疼的冒眼泪。   萧衡本就已经不待见素菀,这样一来就更……   “夫人,你痛不痛?”   看着素菀发白的脸,琼枝担心地在伤口上轻轻吹气。   素菀静静望着窗外,灰云满天,阴雨难绝。   痛,怎么不痛?   可是一想起那个人,她心里更痛。   在她被罚去别院的几个月,萧衡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她日日盼着他能来,哪怕是安慰解释两句,她定不会如现在这般难受。   可是她等了那么久,望眼欲穿,却始终不见那条路上有他身影。   即便是出了这样的事,也仍然没有等到他半字关心。   素菀想要见他,可他就像是避着她,回绝她的一切。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来了。   他甚至都没有进屋,只是坐在院子的亭里。   “伤好了吗?”他问。   声音平静而冷淡。   素菀默默看了眼之前受伤的右手臂,点了点头。   伤早就好了。   可惜留了不好看的疤,怪吓人。   “没事就行。”   他抬手喝了盏茶,语气不痛不痒,“这次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往后不可再犯,听懂了吗?”   “我不懂。”   素菀咬着唇,眼里满是不甘,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夫君。   她不懂自己的夫君为什么总是袒护别人,不懂为什么受到惩罚的总是她,更不懂他对她的感情究竟还剩什么。   “不懂,就继续思过!”   萧衡沉下脸,茶盏重重扣在桌上。   他起身要走,素莞拦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阿衡,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萧衡想起什么,低声说:“今天是江小姐生辰,晚上我会在前厅设宴,你最好别去,她一见你就害怕。”   素莞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她嘴角讽刺地动了动:“今天,是佑儿的忌日呀。”   每每想到孩子,就好像有千万条虫子钻在素莞的心里,钻出一个个流血的洞。   她以为今日萧衡来,总该是因为记得的。   原来,她又想错了。   萧衡恐怕早就忘了吧,忘了他们的孩儿就是在一年前的这天,夭折了。   素菀记得,那日也是下着这样的冷雨,她找的大夫始终不来,她眼睁睁看着孩子躺在她怀里渐渐没了气息,求救无门。   而萧衡……   从孩子出生到死去,萧衡从来没有看过一眼。   所以也对,这个忌日,他根本不曾去记得的。   倒把旁人的事,记得清楚……   萧衡望着她,眼中意味不明,随后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那晚,前厅灯火阑珊,热闹非凡。   素莞看着手里的虎头小帽,心似荒城。 第002章 欺负   “听说,今天衡哥哥过去瞧过她了。”   前厅宴席散后,江笙笙路过雨霖院扫了一眼。   今天是她的生辰,萧衡答应会为她设宴庆贺,可结果他人却不在。   那要那些热闹干什么,听着处处都是孤独凄凉。   又得知,萧衡白天还去看了素菀,她心里很是失落。   “去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身边的乔嬷嬷告诉说,“使君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江笙笙叹了口气,摇头:“难怪衡哥哥不在家陪我,原来是被她恼走了。她总是惹衡哥哥生气,这样的人,如何能长伴在衡哥哥左右。”   她静静望着雨霖院方向,目色幽沉:“怪可怜的,送盘寿珍糕过去吧。”   房间里。   素菀看着桌上的那些孩童之物,情绪低落。   她无数次想,如果孩子还在的话,这雨霖院就不会这样冷清,她也不会这样孤单了。   她闭上眼睛,控制住内心的悲伤,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雨霖院的夜里静得很,随便几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是我们小姐生辰,小姐特意来给夫人送这寿珍糕,一起高兴高兴!”   “夫人已经休息了,你请回吧。”   “夫人休息了?屋里灯还亮着呢!”   她听出是乔嬷嬷的声音,琼枝正拦在门外。   这嬷嬷脸皮厚得很,若是来了,便不是那么轻易会走的。   素菀喊了一声,让她们都进来吧。   既然是来送东西,那么送完就可走了。   乔嬷嬷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道影子,江笙笙。   素菀抬眼,静静望着这个,在家中做长客的女人。   江笙笙生得花容月貌,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将肤色衬得雪白,细长的发丝则用花簪轻轻挽着,即便是这样随意的打扮也掩盖不住是个美人儿。   她抱着琴,向着素菀微笑。   素菀的目光转移到琴上,这把琴,她当初也看上了,只不过最后萧衡送给了江笙笙。   而看到桌上那些孩童之物,江笙笙愣了下,但还是开笑说道:“姐姐,今天前厅好热闹,衡哥哥叫了你最喜欢的戏班子,你怎么都不来呀,我等你好久呢。”   素菀垂下眸子,淡声:“我身子不适,夜里不便出门。”   江笙笙自告奋勇:“你这院里冷清,不如我为你弹奏一曲好不好?”   说着,乔嬷嬷便将桌上的东西随手一推,给江笙笙的琴留位置。   虎头小帽掉在地上,素菀的心头一紧,疾步过去。   乔嬷嬷见她突然过来,立马拦在江笙笙前面:“你想干什么?我们敬你是夫人,忍你三分,你不要看我们小姐年纪小总想着欺负她!”   素菀盯着这主仆二人,不悦地皱紧眉头。   琼枝跑上来将虎头小帽捡起拍干净,交给素菀,回头对着那二人气道:“到底是谁欺负谁?这山海楼的寿珍糕极为难订,每年只有十余份例,而且这份例早在三个月前订完了。家里拿到的独一份,如今被这个不相干的江小姐要了去!你们还把我们夫人放在眼里吗?” 第003章 恍悟   素菀只吃过一次寿珍糕,就是第一年到宣宁城的时候。   她很喜欢那个味道。   萧衡也曾说过,以后萧府的寿珍糕,都是属于她的,可如今……   素菀她,不会再觉得寿珍糕好吃了。   “原来姐姐是在为这个生气。”   江笙笙似才恍然大悟的样子,眨着眼瞧着素菀,“当时我只听说寿珍糕好吃,所以就让衡哥哥买来当做生辰礼物送我,我不知道寿珍糕原来这么珍贵。好在,我还是给姐姐留了,姐姐尝尝看,味道真的不错呢。”   说着,便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块寿珍糕放在手帕上,递给素菀。   她的靠近,让素菀厌恶。   素菀抬手挡开,推阻中寿珍糕掉在地上。   江笙笙没站稳,踉跄地后退两步,震惊望着素菀。   乔嬷嬷立马上来,检查江笙笙有没有受伤,一面对着素菀开始大骂:“你怎么能动手呢!我们小姐好心好意把寿珍糕留给你,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再说了,寿珍糕是使君愿意送给小姐的,如果夫人在使君心中也这么重要,等夫人过生辰的时候,使君自然也会想办法送夫人一份,夫人何必这么生气!你敢跟我们小姐闹,有本事找使君闹去啊!”   说着,转头抓走素菀手里的虎头小帽丢在地上,用力踩:   “你丢我们的寿珍糕,我丢你的虎头帽,这样才算扯平了!”   琼枝大惊失色,急着去捡虎头帽,手指被乔嬷嬷狠狠踩了两脚。   素菀心里一横,冲那张老脸甩了清脆一巴掌,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她咬着牙,呼吸发颤。   她不想再看到这两张嚣张的嘴脸,这些人明知道,明知道萧衡早就不待见她了,却还要故意说这些刀子一样的话伤人。这些人也明知道,明知道这些孩童之物对她来说,就是深扎在心头上的一根刺,却还要狠狠踩踏!   她们就是故意的,故意来揭开伤疤,看她有多痛!   乔嬷嬷捂着脸,恶狠狠瞪着素菀,还想说些什么,却咬咬牙不再张口。   她仗着江笙笙在这府上嚣张,本以为素菀就是个软柿子,不曾想被激怒竟也这般厉害。   “姐姐,对不起……”   江笙笙白着脸道起了歉,将地上的寿珍糕小心捡起,眼泪一滴滴落下,“我寄人篱下,有些东西本就不是我该得的,今日原也是我不该来的。”   正奇怪两人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素菀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屋里的气氛顿时又压紧了几分,丫鬟小厮都低着头不敢出气。   素菀看着萧衡将江笙笙扶起,看着江笙笙靠在他胸口伤心啜泣。   而后,她对上那双阴冷的目光,十指攥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寿珍糕拿给姐姐尝尝。”   江笙笙哽咽,身子一软往地上倒。   萧衡拦腰将她抱起,大步离开雨霖院。   素菀看着黑夜中远去的背影,再看看满地的狼藉,这才恍悟过来,自嘲地笑了笑。 第004章 苦味   江笙笙闹着要走,但都被萧衡拦下了。   外人都说是素菀逼的她,是素菀嫉妒蒙心。   素菀问萧衡,江笙笙真的很重要吗?真的一定要留在这里吗?   萧衡告诉她,对,很重要。   江笙笙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府上最好的,也依然不吝啬地全部送去给她。   而在府上那些下人眼里,江笙笙温柔贤淑,出手阔绰,很多人去她跟前做事,能得到不少的奖赏。渐渐的,雨霖院比之前更加冷清了。   再后来的事,稀松平常。   萧衡时常外出,多则数月,少则几日。   他是皇帝亲派的宣宁城刺史,公务缠身,总是很忙。   素菀则掌着内外家事,在江笙笙到来之前,一切都还正常。   而现在,用萧衡的话来讲,她好像……总是在犯错。   如今对于萧府发生的一切,素菀就像一个局外人。   她在雨霖院过着自己的日子,与那些轰轰烈烈毫不相干。   又与禁足何异?   不过是从别院到了这里,处境毫无改变。   别院修葺了数月,终于恢复成大火之前的样子。   素菀不敢回想那晚,她始终不知道火灾是如何发生的。   府上也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他们都说是意外,所以在火灭后的第二天便封院修葺了。   这晚,素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摸到手臂上的那块伤疤,脑海中不禁又浮现熊熊大火。   她死死闭着眼睛,告诉自己不想再想,迷蒙中忽然榻子一沉,一具火热的身体拥住了她。   素菀惊醒,黑暗中那个男人俯身过来,她闻到熟悉又久违的香味。   是萧衡,每次他外出回来,都会例行惯例地到她这儿睡一晚。   之后,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她。   他很沉,素菀有些透不过气,挪了挪身子。   “不要乱动。”   上面传来男人不悦的低声,他掐紧她的手腕,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胸口……   第二日清晨,素菀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萧衡掀帘离去的那道背影。   萧衡留给她最多的,便是这样决绝冷情的背影,没有半点温度,没有半点留恋。   素菀疲惫地揉揉眼角,她起身梳洗,忽然闻到一阵苦味。   “夫人,张大夫那边送药来了。”琼枝过去从药童手里接过端盘。   自一年前孩子夭折,素菀的身子也不大好了,需常喝些汤药调理。   素菀看到药就皱眉头,可良药苦口……   她端起碗,屏住呼吸不去闻那恼人的味道,正要喝时,外面传来一声急叫:   “姐姐慢着!有人要害你!”   只见江笙笙快步从外面进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泼在地上。   屋里的人都被江笙笙吓到了,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琼枝早看不惯江笙笙,见她把药给泼了,更气不打一处来:“江小姐,你怎么还跑到雨霖院来胡闹!”   江笙笙目光打量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坚定说道:“我不是胡闹,我是来救姐姐的。”   接着,她拿出用手帕包着的药渣,“我过来的时候闻到一阵煎药味儿,心想是府上谁病了,便有心留意了一下。之后,我就发现了这个,再一问,这药居然是送到姐姐这儿来的,就一路赶过来阻止了。” 第005章 换药   素菀默默看着地上那些碎片,说:“我身子不好,每月都需用药调理。江小姐在府上待了也有些时日,把我萧家上下打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却连这都不知道么?”   江笙笙是客,来萧家的时日不长,可早已对萧家各事了如指掌。   素菀这一身的病,江笙笙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就像孩子忌日那天又送寿珍糕又弹琴一样,是假装无辜罢了。   “调理身子怎会用这种药,姐姐一定是被人骗了!”   江笙笙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看起来就跟真的关心素菀一样。   但素菀内心清楚,江笙笙对她,从来都没什么好心。   否则,她当初又怎么会被送去别院禁足。   当日江笙笙故意惹她生气,又自己不小心掉进水池,再恰好被萧衡看到。   两人就跟唱双簧似的,一唱一和,总能遇上。   最后倒霉的,便是素菀。   这一系列的安排,多么的精心有序。   吃一堑长一智,江笙笙嘴里满是陷阱,素菀根本不相信任何一个字。   琼枝不客气地想把江笙笙赶出去,拦着她往外走:“江小姐难不成想说这是毒药吗?雨霖院再冷清,也不敢有人毒害夫人!你少挑拨离间了!”   “不是毒药。”江笙笙被赶得连连后退,伸长脖子对素菀说,“是有人不想让姐姐有萧家子嗣,这是避子汤!”   素菀猛地一愣,她……说什么?   乔嬷嬷护主的挤上来,用力推了琼枝一把,狠狠道:“我们小姐好意提醒,你们却这样不识抬举!难怪使君不喜欢来这儿,原来这儿的人根本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   素菀冷笑,在她们之中,究竟谁才是那个不讲道理的人。   她是萧夫人,而眼前这两个,一个是客,一个是仆,却三番两次跳到她头上胡搅蛮缠。   现在……现在又骗她说什么避子汤!   江笙笙拉住乔嬷嬷,摇了摇头,而后上前对素菀:“我知与姐姐有些小过节,姐姐信不过我。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从小在姑母家长大,常在她家的药铺帮忙。虽不精通药理医术,但也识得一些方子。姐姐不信我,大可以叫个别的郎中查查。”   说罢,便带着乔嬷嬷离开了。   素菀知道自己不该理会,但这却像是一根针卡在心里,怎样都难受。   琼枝说查查也无妨,就当寻个安心。于是便捡来剩下的那些药渣,悄悄到外面去问。   没半个时辰,琼枝回来告诉素菀,今日这熬好送来的,确实是……避子汤。   听到这个结果,素菀恍惚了许久。   雨霖院里没人会害她,也没有人敢私自换汤。   张大夫也是一样。   除非……   “调理身子的药,确实不假!”   “可夫人身子虚弱,情况也不适合再孕,所以每次使君在这里过夜之后就会吩咐在下送来避子汤。”   “也因为担心夫人多思,这才没有坦言告知,这都是为了夫人着想啊!”   雨霖院内,张大夫满头大汗,卑躬不敢看素菀一眼。 第006章 身世   张大夫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四个时辰了,不吃不喝,口干舌燥,还浑身发晕,只好服软说了实话。   他也是拿钱办事,这下好了,素菀知道了,那么萧衡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素菀的脸色有些发白,摆手让他退下了。   她料想的没错,经手她药的人只有张大夫,张大夫敢这么做,除非有人授意。   那个人,只能是萧衡。   素菀也很明白,张大夫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安慰罢了。   萧衡根本就不喜欢她生的孩子,所以现在也不想让她再怀上萧家子嗣。   然,萧家不可能绝后,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   是夜,素菀主动去找萧衡。   书房里熏着萧衡最爱的雪中春信,暖香四溢。她进去时,萧衡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便又忙着批改文书了。   素菀立在一旁,几度想要开口,又咽了下去。   她呆呆望着灯光下专心做事的他,想起从前。   素菀先前并不在宣宁,而是住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小山谷。   萧衡……则是她在那十几年来,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第一次见萧衡的时候,他触发了谷外机关,中了剧毒的暗器,气息微弱。   那里本不该有外人进入,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素菀考虑了许久,还是给萧衡服了解药。   在萧衡晕迷的那些天,他总在做噩梦,嘴里胡乱嘟囔着听不清的什么。好在,还是平安醒了过来。   萧衡说,他来山谷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宝贝。   素菀笑他被人唬了,山谷之中除了层层机关,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又问素菀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素菀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   从她有记忆起,这座小山谷就是她的家,她从来没有走出过这里。   后来,萧衡大概也放弃了寻宝的念头,没有再提及那事。   伤好之后,他们两个一起离开了山谷。   谷外是茫茫大海,素菀怀揣不安地来到书中才有的世界,高阁,长街,还有繁华的人烟,他们一路舟车,来到了宣宁城。   那个时候,萧衡对她还是很好的,她也渐渐把萧衡当做自己的全部。   那晚上元灯节,满夜的烟花。流光溢彩下,他说他要娶她为妻。   回忆流转,再看如今……   素菀望着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想起他近年来对她做的那些事,心如凉风穿透。   转念间,萧衡抬手去摸茶盏,素菀举步上前,为他倒了杯茶,手心里冒出了细汗。   “是否又是你与江小姐之事?她年纪还小,自有许多不懂和任性,你跟她计较做什么。”   萧衡显得心不在焉,语气也尽显不耐,目光没离开过那些文书。   素菀深吸一口气,指甲暗暗掐着指腹:“我让张大夫,离府了。”。   萧衡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目光深幽望着她。   见他如此反应,素菀讥笑:“他为你瞒了这么久,当真是辛苦,我多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回老家,不要再来宣宁城。”   张大夫是一百个愿意的,毕竟能逃过萧衡这一劫。   素菀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萧衡。   萧衡的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波动与情绪。   素菀当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正欲开口问清楚……   “使君,荷花苑那边出事了!”   这时,护卫行知推门进来,着急的说。 第007章 出事   萧衡匆匆赶到荷花苑,远远就听见哭声。   刚到门口,乔嬷嬷迎了出来:“使君,你可算来了,我们家小姐眼睛都哭红了!”   那厢,江笙笙缩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帕子,脸上满是泪水。   “听说夫人因为小姐的一句话把在府里服侍多年的张大夫赶走了,小姐很是自责。”   乔嬷嬷叹了口气,轻轻拍抚江笙笙安慰,“小姐莫哭了,使君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江笙笙哭得浑身打颤,怯色看着萧衡:“我这心中惶惶不安,哪里还有脸见衡哥哥。听说姐姐让那张大夫在雨霖院跪了四个时辰,连一口水都不给喝。张大夫这么大年纪,怎么受得了。姐姐是个温顺性子,这次一定是气极了,才会这么做。我还听说姐姐过去找你了,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都怪我,都怪我多嘴……”   说完,江笙笙哭得更加伤心,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以,所谓出事了,就是指这?   萧衡回头瞪了行知一眼。   行知缩缩脖子,低下头去。   他刚才守在书房门口,荷花苑的人突然神色恐慌地跑过来说出大事了,他还以为这江小姐又想不开要自尽,所以他才……   萧衡甩甩袖子,对于江笙笙的哭诉,他抿着唇没说话。   乔嬷嬷两眼一转,赶紧上去把他拽进来:“使君累了吧,要不先喝口茶?”   行知立即上前,将乔嬷嬷动作拦下。   乔嬷嬷愣了愣,看到萧衡脸色阴沉,缓缓退离两步。   屋内,气氛逐渐凝重,偶尔传来江笙笙的几声啜泣。   她低着头不敢看萧衡,虽然萧衡平日里对她很好,但她也害怕看到萧衡生气的样子。   或许……或许是因为她打扰了萧衡做事,所以萧衡才会生气的吧。   她知道他每日忙于公务,很少有时间陪她,可是她也有几天没见他了啊。   江笙笙紧紧拧着帕子忐忑不安,余光中看到萧衡坐在旁边的檀木香椅。   她抬起头望着他,泪眼朦胧,心里生出几分高兴。   她还以为,他真的不要理她了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衡哥哥那么做,都是为了保护姐姐。但姐姐现在正在气头上,可能想不了那么多。明天一早,我就去劝劝姐姐,她冷静下来了说不定就能体会你的良苦用心了。”   她赶紧说些懂事的好话,好让萧衡不要触怒于她,“姐姐对我心存不满,其实也是能理解的。如果衡哥哥能多去陪陪她,兴许她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了。”   “江小姐,你兄长把你交予我照顾,我定不会委屈了你。”   萧衡皱着眉,语气有些冷。   江笙笙点点头,含泪微笑:“我知道,衡哥哥对我也是极好的。”   萧衡说:“但你只是萧家的客,萧家家内的事,你最好不要多管。”   屋子里,突然冷飕飕的静了下去。   江笙笙呆呆看着萧衡,一顿怔愣。   乔嬷嬷见状,上前解释:“我们小姐也不知道会这样,她以为是有人要害你和夫人呢,她就是太担心……”   后面的话没说话,乔嬷嬷低头看了看江笙笙按住她的手,咽了话默默退下。   “衡哥哥教训的是,笙儿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江笙笙望着萧衡,通红的眼眶多了许些伤意。   她在府上住了已有一年多,这种伤人的话,萧衡以前从未说过。如今,却这样当着面教训了她。到底,萧衡对她的包容,还是太少了……   屋外,夜色更沉了几分,天边传来几声轰隆的闷雷。   江笙笙睫毛颤了颤,起身转到萧衡面前,白嫩的手指揪住那抹青蓝色衣角,眼巴巴望着:“打雷了,我最怕打雷了。以前哥哥在的时候,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你能不能……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好不好?” 第008章 当年   江笙笙望着萧衡离去的背影,眼泪再次涌了下来。   乔嬷嬷催着丫鬟关好门窗,把屋里的烛灯全点亮,江笙笙怕极了打雷,这是真的。   “小姐别怕,有我在呢,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乔嬷嬷抱着江笙笙安慰,心里骂了萧衡一百遍一千遍。   江笙笙扑在她怀里,一听到雷声就浑身发抖,她想起了好多事情,好多痛苦的回忆。再想到刚才萧衡冰冷的拒绝,她心中越发难受。今日的萧衡,完完全全都没有顾她感受,完完全全……都是在帮着素菀!   “看来这世上除了哥哥,没有人是真心疼爱我的。”   “使君是怕你被那女人欺负,所以要你远离事端,他这是在保护你呢。”   乔嬷嬷叹了口气,只恨自家小姐来晚了一点,否则这萧家夫人之位,就不是那姓素的了。   江笙笙的情绪渐渐平稳,她担心说:“这件事后,姐姐恐怕更容不下我了。她都把张大夫赶走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   乔嬷嬷拍拍她的背:“小姐莫怕,她一个乡下来的,一身的贱骨头,给小姐你提鞋都不配!再说了,这萧府最后还是使君说了算,他说要留你,谁敢赶你走?那女人定是怕小姐来了会抢走她的地位,所以才把我们丢到这偏院来,好让我们见不到使君,但我看她在主院也住不了几日了!”   江笙笙惊慌制止她的话:“乔嬷嬷,不要胡说。我们寄人篱下,许多苦水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她毕竟是萧夫人,平日我们还是要对她放尊重点。我现在是明白了,想要好好的在这里过日子,还是要跟她交好关系才行,兴许她也是个不错的好人呢。”   听到江笙笙居然帮着素菀说好话,乔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姐,你就是心太软。”   萧衡回到书房,素菀已经走了。   他随手翻了几个文书,想了想还是叫来行知,吩咐多派几个人去守着荷花苑。   第二日。   雨霖院。   “听说使君又挑了不少丫鬟小厮去了荷花苑,那位江小姐是什么菩萨,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吗,现在荷花苑的人都比我们院里的人多了。”   一大早,琼枝在素菀耳边嘟囔。   素菀没觉得好稀奇,这萧府里的好东西都是第一个送去荷花苑,现在多送几个人过去,又有什么奇怪的,萧衡明着示好江笙笙,也不是什么秘密。   琼枝咽不下这口气,数落起江笙笙这些日子在萧府做的那些逾界。正说着,门外丫鬟说,江笙笙来了。   素菀不想见,哪知外面没拦住,江笙笙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也是,那乔嬷嬷嚣张跋扈,这院里的都是年纪小的,谁能拦得住。   “姐姐。”江笙笙进门就甜甜的叫,并示意让乔嬷嬷将东西放下,“姐姐用早膳了吗?要不尝尝我这个吧。这些都是我家乡最出名的早点,我从小就喜欢吃,这是我亲手做的。”   素菀扫了她一眼,厌烦地皱眉。   江笙笙见她不理会,微微笑:“那姐姐想听听,当年衡哥哥接我来时路上发生的事吗?” 第009章 委屈   当时萧衡离开三个多月,回来时身边就带着江笙笙。   他那趟是专门去接江笙笙的,据说是应了好友所托,让江笙笙在萧家暂住一段时间。   至于路上发生过什么……   素菀掐着衣角,萧衡当时已经冷落了她,又如何会与她说这些。   而不管素菀想不想听,江笙笙顾自开口说起来:“我记得,那时很冷,我们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大雪封山。我们在山里被困一个多月,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如果不是衡哥哥对我全心全意的保护和照顾,我恐怕早就死了。”   素菀对着铜镜,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夫君重情重义,绝不会辜负令兄所托。”   江笙笙轻笑一声,点头:“衡哥哥就是太紧张我了,让我有些不自在。有些东西,明明我是不该有的,他却偏偏要塞给我,比对任何人都要好。他对我尚且如此,他对姐姐你,一定要更好吧?”   素菀的手僵了僵,险些将刚插好的发簪弄歪。   “夫人,刚才后厨那边过来说,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琼枝咬咬牙,转头对江笙笙没好语气地说,“江小姐,多谢你的好意,这些东西还请你拿回去吧!”   江笙笙盯着珠帘内那道纹丝不动的身影,眉梢挑起:“好,那姐姐,保、重、身、子。”   她大步离去,乔嬷嬷也收拾了带来的早点,冷呵一声走了。   琼枝把刚才她们放过早点的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嫌脏。   素菀看着那张桌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平日里的江笙笙,若是不搅出个什么动静,怎会这么轻易就走,难不成真就只是过来拌几句嘴?   萧衡从外面办事回来,刚进大门,就有小厮过来禀报:“使君,荷花苑那边今天又请了郎中。”   萧衡直径往书房去:“她又怎么了?”   小厮说:“好像是手扭伤了,使君要不要过去看看?”   萧衡停下脚步,幽冷的目光盯着小厮。   行知立马会意,怒声呵斥小厮:“你是萧府的人还是江小姐的人?使君公事繁忙、日理万机,这种小事也来烦他。既然已请过郎中,那便叮嘱江小姐好好上药即可,没两天就好了。”   小厮点点头,慌慌张张跑了。   萧衡回到书房,香薰还没点热,江笙笙自己就来了。   “衡哥哥,我来给你研墨。”   江笙笙进门弯笑上前,伸手去拿墨条,目光无意间瞟到书架上放着的一些信件。   乔嬷嬷这时过来阻止,大声说:“小姐你忘了,你手受伤了!”   这音量,只怕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萧衡的笔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看了眼江笙笙的手腕,又低头继续忙事,嘴唇动了动:“哦,对,擦过药可觉好些?”   江笙笙从书架上回过神,目光微微山洞,轻声说:“不打紧的,上过药后已经好很多了。只是……”   还没说什么,眼泪就啪啦掉了下来。   听到她哭的声音,萧衡抬起头,直直注视着她。   江笙笙生的跟只小兔儿般柔弱,声音娇滴也似黄莺儿,一哭起来不禁令人心生怜惜。   但这日日都哭,未免……   让人心烦。 第010章 蠢货   看到萧衡皱眉,江笙笙抿了抿唇,神色越加委屈。   乔嬷嬷见状,咬咬牙不管不顾地一通告状:“使君有所不知,小姐自知那件事惹怒了夫人,所以一大早亲自做了早点前去雨霖院赔罪。可夫人非但不领情,还把小姐做的早点全打碎了。那是我们家小姐在厨房里忙了两个多时辰才做好的,揉面揉得手都伤了。小姐对夫人本就心存敬畏,如今夫人这么做,当真是吓着小姐了!”   “乔嬷嬷!”   江笙笙出声制止乔嬷嬷说下去,显然这已太迟。   该说的不该说的,乔嬷嬷都已经说完了。   江笙笙看着萧衡阴郁难辨的脸色,心中也忐忑不安,颤着声说:“哥哥常常教导笙儿,要知恩图报,所以我不能享受着你们的好意却什么也不做。以前在姑母家的时候,笙儿也是每日这么做的,从来都没有觉得委屈。也许是东西不合姐姐口味,所以她才不喜欢的。”   “啪。”   文书重重掷在桌上,萧衡眸底寒光闪耀。   “行知,送江小姐回去休息。”   江笙笙心底一沉,不知萧衡这气的,是素菀还是她。   如果是素菀,他不该这样赶走她。   如果是她,这又是为什么呢?   怀着不安的心情离开书房,江笙笙一路胡猜。   看出她的心思,乔嬷嬷回头往行知手里塞了几锭银子。   行知自小跟在萧衡身边,是萧衡的护卫也是心腹。   萧衡心里在想什么,只要行知透露稍许,便能知大概。   可乔嬷嬷还没开口,行知就没好脸色的拒绝了。   乔嬷嬷心里纳闷,这世上竟还有人跟银子过不去的,真是蠢货。   回到荷花苑。   乔嬷嬷想着该怎么安慰江笙笙,关上门过来与她说:“方才行知悄悄告诉我,使君是最在乎江小姐的。刚才使君发怒,也是因为不忍心那位这样对待小姐。”   江笙笙听后,心里才安顿几分,闭上眼睛深深呼了口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姑母的,这会让衡哥哥以为姐姐对我不好。不过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做才对。”   乔嬷嬷听她提到以前的事,越发心疼了。   江笙笙自小寄养在姑母家,受尽了那些人的虐待折磨。后来其兄立功当了将.军,有了自己的府邸,这才将江笙笙接来同住。虽然之后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江笙笙常做噩梦,始终无法愈合以前留下的创伤。后来江将.军要出征了,不愿将江笙笙送去姑家,这才托付最信任的萧衡照顾。可眼下在萧家,江笙笙的日子又与当初的寄人篱下何异?   一想到如今的处境都归咎于素菀,乔嬷嬷恶狠狠地道:“小姐,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他们两个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使君以前就经常夜不归宿,根本不搭理她!要我说啊,你就不该这么好心告诉那女人避子汤的事。她怀不上孩子,使君迟早会休了她的。一个没种的女人,能得意多久!”   江笙笙擦擦眼角未干的泪。   是啊,话虽如此,可如果不说……   又如何让他们更生嫌隙?   她不过是在旁边,稍稍地……推波助澜而已。 第011章 偏爱   雨霖院,丫鬟小厮跪了一地。   在江笙笙白天来过之后,素菀就找人盯着,看到江笙笙去书房找萧衡,便知不会有好事。   好巧不巧的,她派去的人,还能萧衡当面抓个正着。   然而不等她解释半句,萧衡便已认定是她的错。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不要去得罪她。”   灯光下,那道人影罩在素菀身上,整个房间的气氛低沉压迫。   萧衡个头高大,此时站在素菀跟前,像是一头凶兽盯着自己的猎物。   “我不是得罪了她,我是得罪了你。”   素菀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压制住心中怒火,“我对江笙笙没有恶意,是她一次又一次的诬陷我。她这样对我,我怎可能还对她有半点好感?我虽然讨厌她,但我绝对没有做过一件为难她的事!而你为什么总是只听她一人之言就断定是我的错?我才是你最应该相信的人,可你为什么总是帮着旁人对付我!”   自江笙笙到这以后,素菀就没过过一天安宁日子。   失去孩子,她本已痛苦不已。现在,夫君又全身心地奔赴别的女子,她满心悲愤又有谁人知道?   萧衡目中一顿,略有惊愣。素菀向来是个温顺性子,不曾今日的疾言厉色。   但……   “觉得很不甘心是吗?”   他的薄唇微动,冰凉的手指掐住素菀的下巴,“我娶你进门,成为这萧府的女主人,便是要你打理明白家中内务,更要替我照顾好贵客。江笙笙纵然无理,但她毕竟年轻,许多道理都还不懂,这些都可以原谅。可你要跟她硬来,你是当这萧家主母闹着玩儿吗?”   他用力一推,素菀摔倒在椅子。   素菀咬咬牙,指甲掐着椅把手,她听他的这些话,只觉讽刺。   他说江笙笙不懂,他百般包容。可到了她的不懂,他就只有惩罚。   “明明是有心偏爱,却还把话说的那样好听,偏喜欢去看那装出来的无辜委屈样。”   她冷言讥笑,眼角隐隐发红。   她本不愿信萧衡见异思迁,但萧衡对江笙笙的好远超于她……   不,应该说所有的好,都给了江笙笙。   她最不该信的,是书里那一段段缠绵悱恻,才轻易将心托付,最后成了这般模样。   她最不该做的,也是当年跟着萧衡离谷,否则也不必尝这红尘中最苦的果。   她目光逡巡着眼前这个男人,看到他眉宇间难抑那一丝怒色。   “既然如此,你就同你的这一屋子好奴仆们一起跪着。等你想通,他们也就不用跟着受罪了!”   大袖一挥,萧衡忿然离去。   他走得很快,像是憋着一股劲没处发。   行知快步跟在后面:“使君,夫人身子不好,这样做会不会……”   素菀的身体调养了一阵子都不见好,自从江笙笙来了以后便愈加憔悴了。   现在要她跪在地上,这又是夜里,只怕是受不住。   况且她到底也是萧夫人,若是旁人知道了今天的事,恐怕往后更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但这些,萧衡似乎并不在意。   “如今这些算得了什么。”   停下脚步,萧衡敛起所有情绪,回身望向雨霖院,深眸里暮霭沉沉。 第012章 余地   素菀的确经受不住。   跪了没两个时辰,她便虚弱晕了过去。   她躺了很久,出了一身的汗,挣扎在梦里醒不过来。   模糊中,她听到有人在房间里说话,但听不真切。   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身边只有琼枝一人。   “方才可有谁来过?”她问。   琼枝摇摇头,拿着手帕为她擦脸上的汗。   素菀环顾屋内四周,眼前的一切与往常无异。   闭上眼睛,她深深呼了口气,她不喜欢做梦。   无边无际的睡梦里,只有孤寂。   她常梦到一个人站在山谷外的汪洋大海中,望着无尽的长空,像在等待着什么。   四周悄然寂静,有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却怎么也听不清那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近年来身子虚的缘故,睡得不好吧。   膝盖处还在隐隐发疼,院里上下的人都是一样,养了几天才好。   问起受罚那天晚上的事,琼枝说她晕倒之后,小厮就赶去萧衡的明院禀报。   当时萧衡已经休息,是行知私自派人找了郎中来。   为此,行知也被萧衡罚了,但之后萧衡也不再理会雨霖院这边的情况了。   他不理会,也好。   每次两人相见都闹不快,也许分开一段时间不见面,能让自己想彻底些。   窗外是难得的好天气,素菀想出去走走,也好避过江笙笙再来找茬。   些许淡妆,带上披风,琼枝搀扶着她到大门口,外面停着辆马车。   琼枝奇怪:“咦,我明明没有让他们牵马车呀。”   今日她们步行,素菀想去街上多沾些热闹,所以没要车马。   “姐姐也要出去吗?”   身后,忽然传来江笙笙带笑的声音。   素莞眉心紧蹙,回头看到江笙笙正跟着萧衡往这走来。   目光交汇,素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起那日萧衡罚她时说的那些话。   他对她穷凶极恶,却对江笙笙纵容有加,真是天差地别。   更令她羡慕的是,他居然愿意陪同江笙笙一起出门。   这一年多,萧衡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很忙的样子,别说带她出门,就连雨霖院都很少来。   可如今……   看到素菀窘迫的神情,江笙笙十分欢喜。   在门口碰见素菀,这是她没料到的。   甚至对她来说,能算意外之喜。   她抓紧萧衡的手臂,高高抬着下巴含笑望着素菀,目光却被素菀脖子上的项链引了过去。   素菀这根项链从不离身,她之前还在暗地里笑话素菀没有其他饰品可换。   可今日见这项链在阳光下晶莹闪耀,才知这项链竟如此之美,胜过自己拥有的任何一块宝石。江笙笙心痒痒,如果这也是属于她的就好了。   “你要去哪儿?”   出神间,她听见萧衡对素菀说了话。   她将目光从项链上拔出来,幽幽盯着素菀看。   “听闻长林河边花开的正好,我想去看看。”   素菀如实回答,抬起眼眸冷冷望着萧衡。   长林河边每到这个时候都繁花似锦,这还是萧衡告诉她的,也是萧衡前两年带她去过的。   素菀在心里暗暗主意,如果这次萧衡可以陪着她一同前去,那么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或许还有余地。 第013章 混乱   “衡哥哥,我们赶紧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江笙笙拉了拉萧衡,横身站在两人之间。   萧衡的目光在素菀身上停了半刻,暗黑的眼神捉摸不透。他没有说话,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江笙笙在他之后钻进车厢,二人同处一辆马车。   在外人面前,他们以兄妹相称,但终归不是血亲,然这种关系他们一点都不忌讳。   透过随风翻动的马车窗帘,素菀望着萧衡的侧影,心里所剩的那点点期待,逐一溃散。   她听到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听到有人说着那些莫须有的荒谬,她很想反驳否认,可这一刻没了底气。   车厢里传来江笙笙轻快的说话声音,而在萧衡的眼睛里,也慢慢露出几分笑意,是那样温和。   素菀眸子闪了闪,像被一滴滚烫的开水浇在心头最软的那片肉上,紧揪,生疼。   坐在马车里与萧衡说笑的不再是她,细想已经多久,萧衡没有这样温柔的看她了。   可这样的温柔,他却给了另外本不相干的人。   小厮拽起缰绳,车轮转动,车子缓缓往前驶去。   萧衡收回余光,不再去看走在后面的素莞,拉紧了帘子,脸瞬间黑下来。   车厢里的气氛也顿时凝固,江笙笙满头雾水,不知萧衡这忽冷忽热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不过,能有机会跟萧衡单独相处,她还是很高兴的。   她悄悄挪动身子与萧衡靠近几分,对他说:“衡哥哥,我知道你最懂品茗了。其实我也很喜欢也很想跟你请教。最近我特意找人盯着春江茶舍的消息,终于等到了一批上好的茶叶。只不过,那茶稀珍得很,不是单凭银子就能买到,只怕我一人前去,他们不肯给我,这才请你跟我一道去看看呢。”   江笙笙满怀期待地看着萧衡,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不由摇摇他的手臂唤,“衡哥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萧衡回过神,甚至都没听清楚江笙笙说的什么,便随口应了个“嗯”。   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江笙笙面上带着笑,手指则暗暗拽紧了衣角。   马车突然剧烈一震,江笙笙一个不稳撞进萧衡怀里。   车外有马嘶鸣的叫声,整个车厢也跟着胡乱抖动。   惊吓中,江笙笙抬起头,看到萧衡也正紧紧抱着她,脸上不由一红。   还未多体尝半刻,萧衡便带着她跳出车外,将她放在一处空地回身去控骚动的马匹。   受惊的马儿打翻了沿街不少摊子,看着眼前这片混乱,江笙笙吓得发抖,不知该躲到哪里。忽然,她看到悬挂在屋檐的厚木招牌绳索松散摇摇欲坠,而在底下的人……   “衡哥哥小心!”   她大吼扑过去,用力护住萧衡的后背。   一声巨响,萧衡回头,看到江笙笙惨白的脸。   他反手掀开压在江笙笙身上的东西将人抱住,手指一片湿濡,伸出一看,是血!   “衡哥哥,我好疼!”   江笙笙面无血色,死死抓住他的衣领,痛苦地浑身颤抖。 第014章 见血   长林河边人头攒动,都是为了看花来的。   素菀不再想去刚才的事,抬头去看开的正好的夹竹桃。   阳光明媚,花色正好,看到这些美好的事物心情也渐渐开朗。   只是这周围的人,着实有些多了。素菀记得往年来这儿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喜欢看花。   拥挤中,有人撞开了琼枝,她回头去找,早已没了琼枝的身影。   她立即从熙攘的人群中挤出来,站在最边上寻琼枝,但怎么也找不到。   还好之前跟琼枝有约定,如果在外面不小心走散了,就到挂有红色灯笼的地方去等。   素菀环顾四周,看到对面的酒家正挂着红灯笼,她绕开人群,从小巷穿过去。   刚进巷子,她就觉得不对劲。   这里虽然偏僻,往常来时还有几家卖扇子香囊的小摊,但今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素菀加快脚步往酒家走,身后的熙攘渐渐淡去,周围陷入一片安静。   忽然,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两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跟在后面。   他们也盯着素菀,脸上的神情……   不及再想,前后巷口突然冒出来七八个手握刀剑的男子。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这么多人抓我一个,倒也看得起我。”   莲步生风,素菀腾空而起,旋身避开扑过来的人,轻飘飘落在一处空地。   本以为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的女子,怎料竟藏有这般身手,几人眼中闪着狠意,握紧了刀柄蓄势待发。   素菀打量这些人,眸光一紧,似浮扁掠影朝一人跃去。   几人见状,纷纷举刀迎上。素菀大袖一甩,身轻如燕地避开他们,掐住那人脖子质问:“你们是奉谁的命?是想干什么?”   这个,看起来像是这伙人的头儿。   素菀不想与他们周旋,她只想知道原因。   “抓住她!否则我们都得死!”   哪知那人根本不怕,冲着其他人撕声大吼。   随即,身后刀风逼近,素菀咬咬牙,一把甩开男人朝后退去,可惜避而不及,还是被划了一道,手臂一阵刺痛。   痛,不仅是痛,还有另外一种难以控制的感觉。   鲜血染深了青衣,一滴滴落在地上,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素菀心口难受,手指抓住脖上的项链,额间层层冒大汗。   她睁开眼,看到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向她逼近,不受控制地击出一掌。   随着一声声惨叫,几人全部倒在地上。   素菀用力摇摇头,颤抖地从随身锦囊里拿出小瓷瓶咽了颗药。慢慢地,体内那股力量退去,她终于平静下来,木楞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   “夫人!夫人!”   不远处,琼枝的声音传来。   素菀来不及犹豫了,咬咬牙转身离去。   琼枝走散后,从长街到巷子一家家找挂着红灯笼的地方,终于看到了素菀。   “夫人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琼枝见她脸色发白,担心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低头一看,竟见了血!   “我没事。”   素菀快步往萧府走,用帕子在流血的手臂上缠了两圈。 第015章 难听   到了萧府门口,正好碰到萧衡回来。   不,准备的说,应该是萧衡抱着江笙笙回来的。   江笙笙闭着眼看在他肩头,身上盖着披风。   那披风,素莞一眼认出来,还是她送给萧衡的。   行知见到她,第一个跑上来,问:“夫人,你出门可有碰上什么人?”   素菀一听便知是指巷子里的那些,在想要怎么开口,正好过来的萧衡冷冰冰道了一句:“她一看就好端端的,能碰上什么。”   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素菀默默将右手背到身后,遮住那抹暗红的深色。   萧衡黑着脸,当着府里众人和大街上的人,抱着江笙笙进府去了。   盯着他的背影,素菀攥紧手指,伤口处刺痛无比,也让她越发清醒。   行知在门口徘徊两步,想了想还是过来告诉说:“夫人,江小姐为使君受伤了,所以使君才这么紧张。今天在去春江茶舍的路上,我们的马车莫名受惊,险些酿成大祸。后来我在马匹上找到了针孔,可以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所以这段时间,夫人最好不要出门。”   说完,急匆匆追上萧衡走了。   “估计又是那位江小姐的计谋,好让使君对她有所愧疚!”   琼枝气恨跺脚,坚信这一定又是江笙笙耍的苦肉计。   素菀摇摇头:“不会,江笙笙再胡闹,也舍不得拿他的安危做筹码。”   江笙笙比她想象中还要对萧衡痴心。   如果她不曾出现,萧衡跟江笙笙说不定能成为两情相配的一对。   素莞望着眼前的萧府大门,对这个待了三年、视以为家的地方,忽感陌生。   荷花苑内。   江笙笙趴在床上,脸色苍白。   已经去医馆看过了,伤到皮肉,流了不少血,好在没有动到筋骨。   乔嬷嬷紧张的不行,在边上问东问西,心疼的不行。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要休息。”   江笙笙轻轻开了口,声音有些沙,目光呆呆望着帘子外站着的那个男人身影。   乔嬷嬷摸摸她的脸颊,揩去眼角的泪花,招呼屋里的下人都退下。   看到帘外那个人影也往门口去,江笙笙叫住他:“衡哥哥,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萧衡停住脚步,思忖犹豫了片刻,回步掀起珠帘走了里屋。   行知默默退到门外,深深叹了口气。   房中。   江笙笙挤出一抹笑,高兴望着萧衡,身上的痛也就不那么多了。   萧衡目光直视着她,挪动脚步,在不远处坐下来,面对她说:“江小姐,你不值得如此。”   江笙笙笑笑,却有泪从眼角滑下:“只要衡哥哥安然无恙,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我只要你好好的。”   萧衡也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在下已有良缘,心中不可能再容旁人。江小姐所做的一切,都超过了原有的界线。望以后江小姐爱惜自己,不要再做这样无谓的付出。”   江笙笙再装听不懂,如此坦白也该懂了。   什么叫、爱惜自己!   话说的这么难听,萧衡居然用这种字眼来说她,她喜欢他,难道就这么不堪吗! 第016章 受伤   江笙笙撑起身子去抓住萧衡的衣袖,拉扯后背的伤口一阵剧痛。   这次,她没有再表现柔弱,而是咬牙忍着,抬着头直视萧衡的眼睛:“可是你明明对我那么好,你明明那么不喜欢她的!”   萧衡面无改色地注视着她,说:“我答应过你兄长要好好照顾你,他不在你身边,我便是你兄长,对你有兄长之责。你今日受伤,我有愧。愧对你,愧对你兄长。我会找最好的大夫为你治伤,也会用最好的补药为你调养身子。你在萧府的用度,也必需是最好,你的要求我也会尽力满足。除了不能予你终身,这里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江笙笙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就好像有一把刀子,一下一下的,重重插在她心口子上。   原来这些日子萧衡对她的包容,都仅仅是因为,兄长的托付?   什么最好的大夫,什么最好的补药,什么最好的用度,谁稀罕?   她始始终终要的,不过是萧衡这个人而已。   衣袖从她手里拽出来,她用力紧攥,却还是抓了个空。   珠帘摇动,清脆声响,那道人影已走出门外。   院子外,行知正好从外面守卫得知了一些消息,看到萧衡出来,立即过来禀报:“使君,有新情况。”   两人面色凝重快步离了荷花苑,到了一处僻静。   行知说:“在长林河附近的巷子,发现几具手拿刀剑的尸体,他们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内腑出血,应该是被什么强大的内力震碎五脏而死。推算时间,事情发生的时候与我们马匹受惊失控时相差无几。夫人今天,正好也是在那个时候去了长林河。还有,那些人的刀剑上沾了血,会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萧衡疾步往雨霖院去。   一进门,他抓住素菀的手。   素菀痛地倒吸一口气,脸色发白。   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缠在手臂上的绑带还是印出了血色。   果然如此……   萧衡不悦地皱眉:“受伤了,为何不说?”   他立即拆下带血的绑带,让行知去他那拿上好的药来。   伤口的位置,在一处发白的旧疤上,那是素菀在大火中被砸伤时留下的。   但当时,萧衡根本漠不关心。   素菀不习惯地收回手,拉下袖子遮住:“我的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江小姐那边如何?听说,她伤的很重。”   萧衡的语气冷下来:“先不说她。”   素菀默声,想跟他说说今天在外面的事,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长林河巷子里的事,我都知道了。”   萧衡首是开口,目光静静地望着她。   素菀闻言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想通了。萧衡是宣宁刺史,城中之事有什么能瞒住他的。   行知拿来了药,琼枝端来水盆为素菀擦干净伤口,小心翼翼将药膏抹上。   药效果然很好,血马上就止住了,伤口也不疼了。   琼枝乘热打铁赶紧说:“使君,不如在这里用晚膳吧!”   萧衡看着素菀的受伤的手,想了想答应:“也好。”   素菀受宠若惊,毕竟这一年多来,萧衡都没有在这里跟她吃过饭。   这是不是说明,长林河巷子的那件事,他不怪她了?   素菀心生欣喜,拿出很早之前就绣好的荷包交给他。   萧衡顺手接过,闻到荷包上带有她身上刺鼻的药膏味,屏住了呼吸。 第017章 玉镯   江笙笙受伤,养了大半个月还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素菀打听过了,江笙笙的伤其实已好了大半,不至于卧病在床不能起身。   若是往常,萧衡必定日日过去瞧她,可这次却没有,但府里也少见他的身影。   这日,萧衡突然来了雨霖院,把院里的人都吓了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以为他有了空,定会去荷花苑,谁料到他转头到了这儿。   “连杯茶都不给我喝了吗?”   萧衡坐下来,看着还在发愣的素菀。   素菀回过神,忙让琼枝去沏茶。   萧衡示意她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打开,里面是只带翠的玉镯。   琼枝端着茶盏过来,看到镯子惊喜。萧衡已经很久没有送素菀礼物了,这次亲自来送镯子,是不是表示他们两人的关系又进一步缓和了?这雨霖院的冬天就要过去了!   见素菀站在那儿不动,琼枝悄悄拽了拽她袖子,压低声音:“夫人,使君送的,快收下呀!”   素菀眨眨眼,幽深的目光落在萧衡脸上,她挪步上前,去拿玉镯。   “我帮你戴上。”   萧衡握住她冰冷的手,将玉镯套进去。   大小刚好,成色也衬得肤色剔透雪白。   沉甸甸的,就像一副枷锁。   “喜欢吗?”萧衡问。   素菀沉默,看着萧衡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江笙笙到了。   昨日还听说伤着不能动,今日就能走能跑了。大概听到萧衡来了雨霖院,坐不住了吧。   江笙笙在乔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屋里。   萧衡示意把人扶到边上的椅子,同时也松开了素菀的手。   江笙笙眼神在素菀那只玉镯上停留了片刻,一边小心翼翼坐下,一边自顾自的说起来:“躺久了也累,我现在勉强可以走动。我今日是来找姐姐说说话的,正巧衡哥哥也在这儿呢。咦,姐姐又添新首饰了?这镯子跟你脖子上的项链很配呢。哎呀真好看,看来衡哥哥还是最疼你。”   她的眼睛始终不敢直视萧衡,对于那天的事,她还是心有余悸。   她知道萧衡避着她,她也知道自己或许不该再去烦他,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在同一个屋子里远远看着。   而听到她说的话,素菀扯动嘴皮,干巴巴笑了笑。   是啊,这玉镯的材质,本就跟项链是一样的。   不过这种东西,江笙笙即便明里暗里说着想要,萧衡也是不会给她的,对她可没好处。   “从荷花苑过来也有段路,江小姐身子可好?如果不舒服还是要继续多休息。”   素菀客客气气的寒暄两句,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江笙笙揉揉自己的腰,目光闪烁往萧衡那飘了眼:“我的伤还没有痊愈,问了大夫,说要养个一年半载才有可能恢复,至于能不能跟以前一样,说不准。”   乔嬷嬷也赶紧添一句:“小姐吃的苦实在是太多了,小姐睡觉都做噩梦呢。”   那厢萧衡闷了口茶,起了身:“那你们聊,我还有事。”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素菀和江笙笙大眼瞪小眼。 第018章 传言   江笙笙本就是冲着萧衡来的,萧衡走了,她自也待不住很快告辞。   素菀不知这往日热烈的两人是闹了什么变扭,听闻江笙笙抱了上好的百花酿送萧衡,那酒坛子又原封不动地运回荷花苑,江笙笙那天喝了个天昏地暗,萧衡看都没去看一眼。   萧衡是不喝酒的,素菀从未在府上闻到过一丝酒味。   虽然如此,但府上有什么好东西,还是样样往荷花苑送。   江笙笙这阵子也收敛不少,若是往日,怕早捧着好东西明里暗里的耀武扬威,可现在却焉在荷花苑里足不出户,对外称病,一直卧床歇着。   素菀难得清静,只不过每每想到这些,心中难免烦闷。   这日,素菀在亭子里喝茶,听着琼枝说门外那些贵夫人之间的纠葛。   身为萧夫人,她很少参加那些夫人之间的聚会,但总避免不了某些时候的见面,所以琼枝总把这些打听得清清楚楚,也自知萧府江笙笙的事也在外面私下传的沸。   “夫人,外面还传着一件事情。”   说到这儿,刚才还口若悬河的琼枝变得支支吾吾。   素菀猜出个大概,抿着唇没有说话。   琼枝低声:“好些人都在传,使君养着江小姐,其实是想纳江小姐过门。使君平时又处处护着那个江小姐,万一这是真的,那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在这家中,素菀是看的最多的。   萧衡对江笙笙的确很好,江笙笙也必然对萧衡有意,但这也让素菀最不明白。   素菀身世清白,没有什么背景,如今又不得萧衡喜欢。   江笙笙则是当朝晓勇大统领之妹,萧衡娶她也算般配,可是萧衡一直没有表态。   当真是不解。   思忖间,琼枝也在喃喃自语:“不过依那江小姐的性子,定然不肯做妾。只要夫人还在,她就不可能进这萧家门。”   这句话,突然之间点醒了素菀。   她想起别院那场大火。   那场火烧得莫名其妙,一直在她心中是团谜。   如果她当时被烧死在里面,江笙笙岂非能够顺理成章。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音。   这声音听着生,素菀闻声望去,看见一道白衫漫步在林荫小道,正往这处来。   那人恰好抬头看来,见了素菀,愣是一惊,目光寻向身后的小厮。   小厮立即踱步进亭子,对素菀解释说:“夫人,这位是都城来的贵客,柳不辞柳公子。使君今日事忙,不过黄昏之时定会回来,他要柳公子在家中等候。”   素菀了然,对客人微笑颔首。   在这宣宁城中,除了公事接触的人以外,萧衡一直独来独往。   友人拜访,这还是第一次。   看这位柳公子面容和善,玉冠白袍,举止文雅,应也是出生富贵之人。   此时,柳不辞也上前搭话:“原来是萧夫人,多有冒犯。在下喜好花草,见这院里绿植甚多,还有一些是我没见过的,好奇之下便四处走走,不想打扰到了夫人雅兴。”   素菀弯唇微笑:“夫君忙于公务,时常拖不开身,劳烦柳公子多等片刻,不如今日留下用了晚膳再走吧。夫君在这宣宁也有多年,很久没有回都城了,你们两个许久未见一定也有很多话说。”   柳不辞拜谢:“如此,就多叨扰了。”   素菀起身,回头吩咐后面的丫鬟:“天气炎热,这日头正辣的很。去准备好茶跟点心,让公子在凉亭休息。再去吩咐厨房准备晚膳,今天有贵客招待。”   丫鬟应声退下,走的时候抬头看了柳不辞一眼。   柳不辞慢条斯理地摇着纸扇,礼貌回笑。   丫鬟忙低下头,红着脸快步走了。   素菀默默看在眼里,这柳公子面容姣好又温文尔雅,也不怪这些年纪小的丫头喜欢。   只是这些丫鬟小厮除了在萧衡面前规矩,平日里都嬉闹惯了,可不要为此扯出什么麻烦才好。 第019章 脸皮   黄昏时刻,萧衡果然回来了,一到家便与柳不辞见了面。   柳不辞是从都城过来办事,与萧衡是多年交好的挚友。   两人相见甚欢,明院的灯一直亮到子时,之后萧衡安排柳不辞在客房住下了。   后来些天,二人同进同出,柳不辞所办之事似乎也与萧衡有关。   至于又忙着什么,素菀不知道。   萧衡从来不许她打听这些,也从来不在府中与人议论这些。   不过很快,素菀没心思搭理这些,江笙笙那边又出事了。   钱庄的人突然找上门来,说要萧家还债。   素菀莫名其妙,白日萧衡也不在府中,她只好出门应对。   一问才知,是江笙笙在钱庄借了银子记在萧家账上,数量还不少。   素菀看了那份画押签字的借据,确定这事不假,费了好大口舌才让钱庄宽限两日。   她总得把这事儿跟江笙笙问清楚了。   江笙笙向来出手阔绰,她原本以为那都是江笙笙自己带来的,没想到……   送走钱庄的人,素菀立刻前往荷花苑。   大抵是消息已经到了江笙笙耳里,江笙笙闭门不见,放乔嬷嬷在院外拦着。   “夫人,我们家小姐睡了。你也知道她近日身子不好,你多担待。不如你今天先回了,改日我们再去雨霖院拜访,要是使君知道你打扰小姐休息,恐怕又会怪你了!”   素菀可不是萧衡,她可不吃这一套。   眼神一动,身后的小厮立刻把聒噪的乔嬷嬷拉至一边,素菀直径闯了进去。   进了屋,躺在床上的江笙笙咳嗦两声,撑起身来:“姐姐?你怎么来了?我今日身子不太爽快,有什么事能不能改天再说。”   素菀瞟见榻边的矮桌上,放着半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燕窝。   她冷笑一声,缓步上前,坐在床沿盯着江笙笙,开口:“江小姐,你一个月多少花销,竟借下如此巨额?”   江笙笙眼神一震,摇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素菀拿出那份钱庄送来的账目,丢在她面前:“你不知道?那这是什么?你签字画押的那几份借据,他们也拿于我看过了,你是要耍赖吗?”   江笙笙脸色发白,下唇咬得通红。   她是借了没错,但她也不是有意不还,只不过现在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两罢了。   她拿萧府做担保,还不是因为!   因为素菀!   如果在期限内她进了萧家的门,一切都不成问题!   江笙笙越想越不甘心,抬头看到素菀盯着她的冷漠眼神,心下又好生难过。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眼下也只能服软。   她咬咬牙,眼中含出两滴泪,对素菀说:“姐姐帮帮我,以后我再也不跟你闹了。这件事,也千万不要让衡哥哥知道。”   听到她的话,素菀惊异。   一是江笙笙竟也会同她低声下气,二是诧异江笙笙居然还挺厚脸皮。   这就是萧衡的好妹妹、心头肉。   “帮你,你要我如何帮你?”   素菀嘴角止不住的讽刺,想听听江笙笙有何妙计。 第020章 自私   江笙笙脑子转的快,很快就有了主意:“不如以下人借银为由,随便写几个上去,跟他们通好气,给点赏赐当做报酬,不要说漏嘴就好。而你我之间,可以另外造册,这样也好清楚数目,我将来也能一一还你。我还一笔,你就在账册上清算一笔下人的借款,这样衡哥哥查起来也不会怀疑。再说了,衡哥哥的朋友还在府上,这种事如果被外人听了去,岂不笑话?”   “你也知道这事儿旁人听了会笑话。”素菀冷声嗤笑,眼中对她更生了几分厌恶,“江小姐,你之前害我被罚去别院闭门思过数月,这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而且你忘了吗,夫君为此拿走了我的掌印,如今萧家上下的内务事早不归我管,你要我去账房拿银子给你?”   江笙笙扑上来哭求:“那你去找管家!你是萧夫人,他一定听你的去做!总之不要让衡哥哥再怪我就好!”   真是异想天开,自私自利!   为了掩盖她一个人的过错,就要拉这么多人一起下水!   原本素菀想看看江笙笙打算如何收拾这幅残局,眼下看来她是不想自己解决了。   她在萧府已经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却惹出这种事端还想瞒天过海不让萧衡知道。说到底她的身份毕竟只是萧府的客,萧家没有责任替她担起这些,天底下也没有这么好的事。   素菀不想与她再说,但这些也必需让萧衡知道。   要让萧衡好好看看,他肆无忌惮宠着,最后是怎样的结果。   只是府上有客,这事的确不宜张扬,素菀想找个时间跟萧衡单独聊聊。   申时刚过,小厮禀报说萧衡回来了。   素菀匆匆赶往书房,还没进去便听见了江笙笙的哭声。   素菀心里咯噔,往里挪了一步,撞见一人影出来。   是柳不辞。   柳不辞出来时脚步急促,转角碰到素菀更是露出一丝窘迫。   素菀暗道不好,定是这柳公子知道了江笙笙的事。   两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最后柳不辞拜了个身,作别回了客房。   素菀心情凝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听着江笙笙对着萧衡说的那些可怜话,憋了一股子气。   听说江笙笙跪在书房的院子里,萧衡和柳不辞进门就见了正着。   素菀气不打一出来,这个江笙笙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现在却自己第一个跑去让旁人笑话,为了让萧衡心软,就全然不顾颜面了。   事已至此,如果萧衡还要原谅包容,那可真是昏庸!   书房里。   “之前在哥哥身边的时候,我从来不算计买什么东西要多少银子,或许就是这样养成了习惯。我虽然向钱庄借了银子,但我估摸着哥哥很快就能回来,到时候就能替我还上了。可是我左等右等,一年春夏秋冬,哥哥还是没有来。”   江笙笙坐在椅子上哽咽,一面招手示意乔嬷嬷。   乔嬷嬷带着几个丫鬟进来,每人手上都捧着一匹布。   “衡哥哥你看,这些就是我买回来打算给你做衣裳的。用的上好的绸缎,用的上好的丝线,也找的最好的裁缝绣娘。只是这些,稍微有点贵。但一想到是送给你的,我心里就高兴了。”   江笙笙泪眼闪闪,满目诚恳和委屈。   萧衡没好脸色的扫了那些东西一眼,不悦质问:“我在用度,我的夫人会安排,你不必为我操心。况且就这些,能让你花销如此巨大?私底下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江笙笙慌忙摇头:“我根本就没有问他们要那么多银子,那些钱庄一个比一个黑心,肯定是他们做了什么手脚想从中牟利!”   萧衡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摇头,背过身去。   江笙笙咬咬牙,扑上前抱住他的后背:“衡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说罢,她转到他身前踮脚,落吻在他脸上。 第021章 殉国   萧衡狠狠推开她后退两步,眸底山雨欲来:“够了!有些事情,还是点到为止!”   江笙笙呆呆地点了点头,身子发抖地扶住桌子。   “好,好,好。这里终究是容不下我的,寄人篱下的这种感觉,你们又怎尝半分?又如何能心疼半分?衡哥哥你口口声声说着不会让我委屈,可却处处让我受着委屈。”   “旁人都以为你对我好,是因为喜欢我。我也这样以为,才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托付给你。”   “如今你拒绝我,犹如把我的心破开暴晒在烈阳之下,叫我备受煎熬!我看,我还是书信给哥哥,让他不要打仗了马上过来接我。我走了,你们全都开心了!”   江笙笙奋力哭诉,几乎撕心裂肺,说着便要离门而去。   才走两步,一个人影将她堵了回来。   是素菀。   素菀在外面实在听不下去,干脆进来与她当面说清楚。   见了她,江笙笙慌张中踉跄两步,目光变得尖锐:“你也来看我笑话吗?你现在如愿以偿了!”   来看笑话?嗯,差不多吧。   素菀弯唇游出冷冷的笑,继续向她走去。   萧衡从旁过来,高高的身形拦在跟前:“你要干什么。”   “夫君以为我想干什么?”   素菀冷笑更甚,心里也被扎了一下。   他以为她是来伤害江笙笙的吗?   在他眼里,她就当真那么十恶不赦?   而萧衡这一举动,江笙笙又像是抓住了希冀,眼睛晶亮得躲到他身后。   素菀看着这二人,只觉嘲讽万千。   她堂堂萧家夫人,却要看着夫君护着旁人而与自己对着干。   红唇抿出一缕哂笑,她不由嘲讽道:“江小姐的几滴眼泪,当真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只不过……我不像他,做不到可怜你。你的泪水在我看来,也就是一把藏在所谓温性子底下利刃,最喜欢暗箭伤人。你也别以为这么哭几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样?不如我在萧府为奴为婢好了!”   江笙笙大叫,快速看了萧衡一眼。   可萧衡只是站在那儿,半天没有开口要帮她说话的样子。   素菀呵了一声:“江小姐所欠数目太大,就算给萧家做一辈子奴仆只怕也还不清。更何况,江小姐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吧。不如这样,我们替你还债,但你需写一张欠条,到时候我们也好问你兄长清算啊。”   “素菀!”   萧衡的脸色在这时完全沉下来,咄咄的目光逼视着素菀,满是警告意味。   难道这过分吗?   素菀按捺住情绪,尽量声音平和地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江小姐欠下的债,自然是要由江家来还!江小姐可不是萧家什么人,这一年吃穿用度全是待客之道便不说了,但在外欠旁人的,可不是我们的事!”   “姐姐说的对,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想要我怎样,我照做便是,这样总可以了吧!”   江笙笙咬着牙情绪激动,花容月貌的脸满是泪水,看上去憔悴不堪。   又是这种把戏。   多楚楚可怜,多委曲求全。   自江笙笙来到萧家,从没有人想要欺负她。是她自己把自己蜷缩的像只刺猬,用身上的尖刺不停伤害旁人,却总反过来说是别人冒犯了她。咎由自取,这次的确就是咎由自取,有何好委屈的!   素菀毫无动容,江笙笙浑身颤抖摇摇晃晃,无意中碰落了书案上的一封信笺。   萧衡面色一紧,想上去夺,被江笙笙抢先捡起。   她瞪大眼睛看着信上所写,苍白的脸上更添一层白霜,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素菀嘀咕:“耍把戏。”   萧衡怒瞪她一眼,冲上去扶起江笙笙。   江笙笙晕倒是常有的事,大致数来也差不多有十几回了。   但这次……是真的。   钱庄那边的事,萧衡在后来处理好了。   欠人家多少,一分不少的全给了。   然,对江笙笙,什么也没追究。   江笙笙病倒,是因伤心过度。   她在那封信中得知,她的兄长早在五个月前,以身殉国战死沙场了。 第022章 对策   “也就是说,那位江小姐要一直住在家里了?雨霖院那位同意吗?”   书房里,柳不辞听萧衡说完昨天发生的事,停下摇动的扇子,“想来也是不会同意的,那你怎么办?”   萧衡正襟危坐:“所以,我才来找你商议对策。”   柳不辞笑起来:“我又没娶妻,我懂什么。莫非你的意思是,如果雨霖院那位点头,你就打算给江小姐一个名分?”   萧衡摇头,身子往柳不辞方向略略前倾:“其实我意思是……”   没等说完,柳不辞“唰”一下站起:“你想都别想!”   一看萧衡的眼神,柳不辞就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行知抱剑堵住门口,一张冷脸阴嗖嗖。   柳不辞咽了咽喉咙,转回身向萧衡干笑,展开扇子慢慢摇:“昨天我见识到了,你都拿她没法子,我就更不行了。你不能为了自己脱身,就拿我的终身幸福做代价,这也太卑鄙了!”   萧衡叹了口气,过来拍拍他肩:“我有意挑选过旁人,但都不太满意。你,我是知道的,这样我才好放心。”   柳不辞快哭了:“那你担心担心我吧,我俩好歹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的,你不能这么狠心送我羊入虎口啊!更何况,就算我答应了,那你也得问问人家江小姐愿不愿意,她喜欢的人是你,要我强娶了她,这事我也做不出来。”   “你与她多多相处,兴许你们二人都能改变心意。不辞兄,此事你再考虑考虑?”   “我想都不敢想,还是算了算了!”   书房后窗的角落处,一个人影缓缓退了出去。   江笙笙呆呆走在路上,耳中满是她方才听到的那些话。   她本想找萧衡再了解一些兄长的事,但见行知守在门口,以为又是素菀抢先一步来了书房,便绕到屋后去听。没想到,却听到萧衡要把她送给柳不辞。   “咳咳咳!”   一阵风吹来,她咳嗦两声,胸口震的发痛。   “哥哥,你看到吗,你不在了,他们所有人都欺负我,都不要我了。”   她抬起头,望着头顶无边的阴云,眼眶酸涩。   从小到大,她过的那么苦,好不容易等到兄长成了大大统领,以为往后再不用受苦楚了,谁料想,如今同云端跌入谷底,摔的好疼好重。她还把一部分希望寄托在萧衡身上,总以为日子久了,萧衡会留她的,可现在……   她又没人要了。   “小姐,别太伤心了。其实……其实这么看来,使君还是很关心小姐的。”   乔嬷嬷扶她到亭子坐下,好声安慰着。   江笙笙泪眼望著书房方向,无力:“如今我无依无靠,也没有理由继续呆在这里。衡哥哥一心想着把我推开,他不要我了。在这个地方,谁能在乎我的感受呢。”   “小姐,不管在哪里,老奴都会跟着你,照顾你,谁也不能欺负你。”乔嬷嬷摸着她的头发,眼中闪着温柔慈爱的光,“老天爷会眷顾你的,一定会让你后面的日子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第023章 手段   乔嬷嬷是真心疼爱江笙笙,超过了主仆之情。   数年前,坤国边境战乱,乔嬷嬷接连失去了丈夫和儿女,一路跟着流民逃难,被当时刚升为大统领的江笙笙兄长救下,带到府上谋了个差事。后来江笙笙到了大统领府,她便过去伺候。她待江笙笙很好,是真正捧在手心里的疼着。   江笙笙趴在她膝盖上,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问:“乔嬷嬷,你说我们在外面散布的那些消息,衡哥哥知道了吗?我堵上自己的名誉清白,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他会要我,他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呢。你说,他会不会还不知道?我们要不要再找些人把动静闹得更大点?”   乔嬷嬷拍拍她的脑袋:“傻姑娘,再闹大就不合适了,你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呀!”   江笙笙皱起了眉:“那他要是真的把我送给那位柳公子,那可怎么办?”   乔嬷嬷想了想说:“我看那位柳公子一表人才,也是个不错的人,要不然……”   “不!”   江笙笙直起身子,满眼坚定发狠,“除了衡哥哥,我谁也不要!那个柳、不、辞,他若是敢娶我,我定也不让他好过!”   她才不像素菀那样的蠢货,她才不要坐以待毙。   萧衡要赶她走,她就偏要住在这萧府,哪怕用尽手段,也定要把自己留下来!   兄长已经没了,如今只有死死抓住萧衡,才能挽救自己。   其实……   在很早之前,她就在萧衡书房里发现了那封来自都城陵昌的信。   在萧府一年多,她每个月都会给兄长写信,也会收到兄长的回信,哪怕只有一个“安”字。   后来几个月,她的信便石沉大海,也再没有兄长的消息了。   所以在书房看到那些信件时,她心里萌生了念头,但不敢让萧衡知道。   那天,她去翻了那些信件,她之前经常帮萧衡整理笔墨纸砚,所以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她的进出。接着,她就看到了那封写着兄长已经战死的信。   她失去了最大的依靠,没了兄长这道屏障,她害怕自己会过回以前的样子的日子。   她不要!   既然萧衡想要瞒着,她便由他瞒着,这样她还有足够的借口留在萧衡身边。   直到……钱庄那些人找上门。   她知道自己这次惹怒了萧衡,所以不得不提前抛弃这层庇护,设计了这一出。   至少,能平平安安走过这一关。   可现在……萧衡却打算把她送给别人!   不可能!   素菀、柳不辞,挡路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一个,等着瞧好吧!   下月初八,是萧衡生辰。   与往年不同的是,届时宣宁城不少高门世族都将前来赴宴。   萧衡来宣宁三年,位居正四品刺史,城中不少达官贵人对其以礼相待,所受之遇甚至超出了他本该有的身份。这些人都想跟萧衡沾上关系,因为萧衡是大坤皇帝赏识的能人,是朝廷派来的大官,只要能随他左右,便能从宣宁这偏僻之地闯出另一番天地。   但这三年来,萧衡对这些人态度冷漠,所在的关系,也只是公事公办,更别说参加什么生辰之宴了。   不过这次,是萧衡派贴,亲自邀请的。 第024章 盛宴   这天,素菀一早就准备好,可前院那里却久久不来消息通知她过去。   琼枝急得团团转,担心是萧衡故意避开素菀,反而便宜了江笙笙。到时候萧家主母不在宴会,出现的反而是江笙笙,只怕会惹人非议,那素菀在萧家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了。   也在这时,江笙笙来了雨霖院。   “姐姐也在等着吗?不如我们一同去前院看看?”   江笙笙一眼便知素菀在想什么,其实她又何尝不是。   家主之宴,客人都到了,哪有主母不出席的道理。江笙笙一开始还以为是萧衡单独不请她,一打听才知雨霖院这边竟然也没动静,所以就想喊了素菀一块儿去看看情况,也能有个由头大大方方的前往宴席。   “夫君迟迟未派人知会,那些又个都是跟他在官场上的人,说不定他们正在商量些要紧事,我们还是在此静候为好。”   素菀示意琼枝沏茶来,让江笙笙在旁坐下。   萧衡行事低调,从不宴请任何人。而他今日所为与平时大不相同,事出反常,此中必有算计。素菀留住江笙笙也是为了方便盯着,不让江笙笙在这个时候去闹出什么。   江笙笙不愿意了,眉头一皱要走。   她很讨厌素菀的性子,想要知道什么,她就一定要去问,想要得到什么,她就一定要去做,她可没心情在这里干巴巴的等下去。   琼枝带人把她拦下,乔嬷嬷护主激动大骂起来,雨霖院里一片沸腾。琼枝没管,让小厮把这两人拽了回去。   前厅,灯火通明。   有一人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   高座上的萧衡合上眼,指尖在桌上轻叩。   一道寒光闪过,行知手中的剑便有红血滴落,那人倒在地上没了声音。   “死了,真……真把人给杀了?!”   厅中一阵骚动,所有人都吓白了脸不敢乱动。   萧衡目光缓缓逡巡着这些人,面色寒冷如冰。   刚才死的,是在城中督捕盗贼的张提辖。此人在宣宁任职已有数年,萧衡来前,城中常有贼盗出没,萧衡到了之后以兵压制,端了不少贼窝。张提辖坐享天成,口头上答应萧衡必定继续捉捕贼盗,但近年来失窃之事只多不少,抓贼除盗更是毫无进展。   不仅是他。   还有此时厅中的所有人。   从萧衡来到宣宁开始,这些人就巴巴凑上来。此次得了萧衡请帖,都迫不及待前来赴宴。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今日所赴,是场要见血的鸿门宴。   自投罗网。   此时此刻,这些人的府邸早已被萧衡包围,萧衡手上捏着他们的命。   地上的尸体被拖出去,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腥味。   有人想要跑,但还没到门口就被外面的侍卫给踢了回来。   萧衡无视厅中所发生的一切,端起杯子吹开茶叶慢悠悠喝了一口,起身:“本官已经给过你们无数次机会,你们却毫不珍惜。今日这场盛宴,就当是本官为尔等践行。各位大人,好好……享用。” 第025章 剑祭   “就算我们有罪,你又什么权利这样处置我们!”   萧衡长腿跨出大厅,后面就有人追上来大声斥问,“萧刺史,朝廷的批文呢?即便是有批文,你也应该把我们交到陛下手中,让陛下来定夺!”   办案之人必须持有批文,即便是犯了案,也要押回都城审讯。萧衡身为宣宁刺史,现在不仅杀了人,还设了这场毒宴要他们就此处置,哪怕是坤帝再看重的人,也不该如此胆大包天地将自己凌驾于王法之上!   当然,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活路。只要活着,说不定后面还有转机。   萧衡停下脚步,抬起的手中捏着一张腰牌。   “奉,皇太子令。”   灯光下,他的背影是那样冷酷无情,他薄唇轻动,低沉的声音幽幽在黑夜中荡开,“宣宁乃我朝要塞,如今边关吃紧,诸多势力蠢蠢欲动,这般紧要关头却还有官员为一己小小私欲徇私枉法,唯利是图,是要将这宣宁城烂成泥沼,更因此阻碍了朝中不少大事。太子震怒,命我等前来肃清所部,必要之时……就地正法!”   而这些人,事到如今还在官官相护,丝毫没有认罪之心。   见东宫令,如见太子亲临,众人“噗通”跪倒在地上,脸色越发的苍白慌乱。   萧衡给了行知一个眼色,大步离开。   行知会意,带着几个侍卫守在门外,一面默默盯着厅中情况。   那些人坐立不安,跑也跑不了,死也不想死,最后相互责怪吵起来。   萧衡回到书房,柳不辞也从外面回来了。   “处理这些米虫浪费了不少时间,我们真的得加快速度,不要误了平山剑祭的日程,否则陛下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柳不辞脱下披风,坐下来喝了口茶。   他刚才那些人的府邸搜查证据回来,缴获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东西,光是清点都累的够呛。   原本这个时候应已完成剑炉的修建,好为平山剑祭做准备,可就因为那些人悄悄从中牟利拖延了工期,险些误了时间。   现下这个绊子是解决了,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   “你放心,一切都会按照原计划行事。”看出他的眼里的意思,萧衡保证道。   “那就好,你向来信而有信。”柳不辞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行知进来了,告知厅中那些人都已认罪。   萧衡点点头,吩咐即日就将他们押往陵昌交由刑部再审。   雨霖院,外面天已大黑,屋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   江笙笙坐不住了,本以为留在这儿至少还能打听到前院一些消息,哪知素菀连个人都不派去瞧瞧,就……就这么干等着!   “我累了,我想回荷花苑。”   她咬咬牙站起来,刚往门口挪了一步便又被小厮挡了回来。   “我保证,我不去找衡哥哥行不行?你就让我走吧!”   她不耐烦地回头跟素菀说,却见素菀的脸色似有些不对劲。   她心里一跳,身体不自觉往后退。   琼枝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奇怪地转到素菀跟前,见素菀此时面色青白憔悴地不行。 第026章 毒咒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琼枝扶住素菀摇摇欲倒的身体,担心呼唤。   素菀睁开眼皮,视线模模糊糊,浑身乏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突如其来的不适感瞬间汹涌了她整个身体。   一阵腥味,一口血吐在地上。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江笙笙更为慌张,立即撇清关系:“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在这里什么都没做,你们可千万不要事情牵扯到我身上!”   雨霖院乱成一团,现在哪还有心思管她,琼枝和几个丫鬟把素菀扶进屋里,小厮打着灯笼急匆匆跑出去找大夫和通知明院那边。   萧衡赶到的时候,素菀已经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琼枝把刚才发生的情况都告诉了他,素菀是突然间吐血的,期间只是喝了口茶。   而那杯茶,是琼枝自己沏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至于江笙笙……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不过除了说两句话,倒也没跟素菀有什么接触。   大夫来后,也诊不出什么,只道素菀现在身体很虚弱,至于原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生奇怪。   “阿衡。”   柳不辞来了雨霖院,他与萧衡还有事没商量完,在书房左等萧衡不回,便过来看看情况。   萧衡吩咐琼枝照看好素菀,起身出去。   掀帘之际,站在外面的柳不辞发现了什么,眉心骤然一紧。   “阿衡,可否让我进去看看?”柳不辞说。   萧衡察出他的异样,想是他知道了些什么,点头与他一道返回至素菀榻边。   柳不辞先在素菀青白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握起她的手查看。   也不知何时,素菀的指甲上长出了许多大大小小没有规则形状的青色斑点。再看,双手的十个指甲都是如此。   琼枝惊讶:“早上为夫人梳妆的时候还不曾见指甲上有异物,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大夫来时也曾检查过,但并无发现。这些青色斑点,应是在短时间内突然发出来的。   “是咒。”   柳不辞的声音沉重了几分,“四年前我游至西域,曾见过有人被施此种毒咒。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焚溟偈。焚溟偈无法凭空施咒,只能依附于物体,快看看夫人身上藏了什么。”   琼枝从素菀怀里掏出一张平安符:“这是夫人从三清寺求的,还没来得及交给使君!”   今日是萧衡生辰,素菀原本打算亲自交给他的,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柳不辞打开平安符检查,用鼻子嗅了嗅,脸色凝重起来:“这平安符上有不同于朱砂的气味,源头应该就是这个,是有人借用了此符施咒。没想到这种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琼枝急得快哭了:“使君经常外出办事,每年过生辰夫人都会亲自去三清寺求平安符,今年也是如此。夫人说使君的平安,就是萧府的平安,就是这宣宁城的平安。前日夫人求了平安符之后一直小心收着,怎么会突然变成毒咒呢!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柳不辞回头望向萧衡,示意到外面说话。   萧衡离开房间,在门外吩咐行知:“派人去三清寺查,菀儿所经过的每一个地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要仔仔细细查清楚了!”   素菀不会在外结仇,萧衡猜测这件事可能又是冲着他来的,就像长林河巷子里的那几个人。无论如何,大事在即,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   “要如何解开焚溟偈?”萧衡问。   前些年柳不辞逍遥在外,见识不少。他既见过有人中过此咒,那也应该有所了解。   然而,他脸上却露出一丝为难,无奈地说:“要想解除毒咒,只能找施咒者。此咒一旦入体便会贯彻八脉,如今十指已生青斑,情形来势汹汹,她恐怕撑不了一个时辰了。”   萧衡唇角紧抿,幽冷的眸光直直盯着柳不辞。   柳不辞避开目光,转头想走却被萧衡一手抓住。他咬咬牙,束手无策告诉说:“行了行了,我说!要想解开焚溟偈只能找施咒者。但是我们可以拖延时间,先保住她的命。办法就是,将咒渡传给内力深厚之人,以内力压制。”   “渡给我。”   他话毕,萧衡便毫不犹豫的决定。   毒咒蔓延太快,即便用最快的速度抓到施咒者,恐怕也来不及了,也没有时间再去犹豫。   柳不辞担心:“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找不到施咒者……”   萧衡转身回屋:“我心里有数,自有分寸。”   房间里的人都退了出去,琼枝守在门外焦急等待。   灰暗的走廊拐角处,一道身影狡猾地溜出了雨霖院,无人知晓。   灰沉沉的,素菀觉得自己好像背着一座大山,正无止境地往下沉沦。   与身体里的那阵力量不同,这种感觉很窒息,就像被困在水底永无天日。   忽然,混沌的上方投下一束白光,有股吸力将她抬起。   她骤然惊醒,就像溺水的人得救,大口大口的呼吸。   “夫人?夫人你终于醒了!”   视线渐渐清晰,琼枝含着眼泪趴在床边。   素菀浑身疲累,但比起在梦里,着实轻松许多。   “琼枝,我到底是怎么了?”她问。   她记得……记得是萧衡生辰,她与江笙笙一同坐在这儿,接下来发生的毫无预兆,她也记不太清了。   琼枝告诉她,求来的平安符上被下了咒,因此染到了她身上,不过已经没事了。   素菀不懂那咒是个什么东西,但回想自己当时的情况,想来应与毒差不多。   “夫君呢?他在何处?”   这咒那么厉害,又平白无故出现在平安符上,萧衡不该不查。   也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   想起往日,他也不曾过来探望关心,或许这次也没有吧。   “夫人睡了三天,使君昨日已同柳公子出门办事去了,还没回来。”琼枝擦干眼泪笑笑,机灵地撇开话题,“夫人现在定是饿了,我马上让厨房做点小粥来!”   说完,小跑着出去吩咐门外去准备。   听到萧衡又不在,素菀心情沉闷,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第027章 重要   “解药!”   酒楼隔间,江笙笙怒气冲冲地对黑衣男子吼,“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种毒咒还能渡来渡去的,我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会冒这个险!你马上给我解药,马上给我治好衡哥哥!”   面对江笙笙的怒吼,黑衣男子平静喝着酒。   “此咒无药可解。”   他抬起头,银色的面具幽幽散发寒光,黑色的瞳孔更如冰川极冷。   “那衡哥哥怎么办?你说过要帮我的!”   江笙笙忍不住哭起来,她不是故意要害萧衡的。   是那天晚上这个家伙突然出现,说有办法可以除掉素菀。   她信了,也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了。   那日在雨霖院她看到素菀吐血,本以为万无一失,可现在中了毒咒的人,居然成了萧衡!   江笙笙越想越伤心,抓起桌上的菜盘砸在地上!   她今天就是要逼这个人想办法救萧衡,他带着面具不就是怕被什么人认出来吗,那她就把整个酒馆的人都引过来!   江笙笙抓起第二个盘子,手腕突然一痛。   “想死的话,就继续发疯!我现在只要轻轻一用力,你的这只手就废了!”   身后,男人的声音充满了威胁。   江笙笙咬咬牙:“好,我……我不闹了,你快放开我。”   “哼!”   男人甩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人儿冷笑,“难怪萧衡不喜欢你,这般无理取闹,又能讨谁的欢喜。不过,要想让萧衡活命,倒还有一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江笙笙眸光一亮:“你说,只要能救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男人说:“下咒者死,所下的毒咒自然就解了。”   闻言,江笙笙愣住了。   男人嗤笑:“怎么?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愿意为他什么都可以做吗?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虚伪,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他,何必要为他执着,把自己弄成个疯子。”   “我想跟衡哥哥在一起,很想很想。”江笙笙垂下头,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可我要是死了,岂不是如了素菀的意!你帮我,你想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我在宣宁城还有几座宅院,你要是喜欢就拿走,但求你帮我救救衡哥哥。”   忍着哭腔的苦求,只要能够跟萧衡双宿双飞,她可以一无所有。   之前她欠了钱庄那么多,不光是为了在萧府充面子打赏下人,也是为了给自己求一个安心,在城中买了几座宅子。如今只要能让萧衡摆脱毒咒,哪怕是让她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啧啧啧,你看起来真可怜。唉,好吧,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男人坐回软垫,拿起酒壶灌了一口,慢悠悠道,“此咒虽然渡给了萧衡,但源起素菀。如果你能取素菀心头血做引,取湖心草熬汁让两人喝下,便能萧衡体内将毒咒抽离出来,重新回到素菀的身体里。素菀受伤又中毒咒,必然暴毙。到时候你没了情敌,又能护住情郎的命,一举两得。不过你对付素菀这么久,不说要了她的性命,就连赶都没赶出去,这件事恐怕你也是做不成的。”   谁说她做不成!   江笙笙眸底透出一丝狠色,既然都已经做了,那就贯彻到底!   傍晚时分。   乔嬷嬷站在萧府大门外伸长了脖子,焦急万分。   忽然她看到一个人影,赶紧跑了过去:“小姐,你怎么去这么久啊。”   走进一看,江笙笙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滴着水。   乔嬷嬷心里一惊,赶紧用身体护着江笙笙进了萧府。   两人匆匆回到荷花苑,看着江笙笙憔悴的脸色,乔嬷嬷心疼极了:“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难不成是不小心落水了?!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今天江笙笙出门没让她跟着,也不知去了哪里见了谁,没想到回来就成了这样。   乔嬷嬷担心,担心江笙笙又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负。   “没……没什么。”   江笙笙手里捧着热茶,身体还有些发抖,目光呆滞。   乔嬷嬷先为她擦干头发,吩咐丫鬟去烧热水,拿了干净衣服让她换上。   她点点头,让屋里所有人都出去,关上门从怀里拿出一株草,欣慰笑了。   湖心草。   长在湖底正中的红草,是她亲自下水、来回七八次才找到的。   为了找到它,她差点在湖里抽筋溺水,还好老天开眼让她活着出来了。   “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意……”   她不停喃喃,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滑落,小心翼翼地把湖心草收好。   现在……还差药引。   平山,泉池。   “这种毒咒不安分,一有异动,你都需得运功压制才行。这里的泉水能助你平息运功后的躁气,以免走火入魔。平日里你还得加强锻炼增强内力,以后也就不必再依靠这些那么麻烦了。我说的这些,你务必一一都记牢了。”   柳不辞将袍子递给上身赤裸的萧衡,悉心叮嘱。   焚溟偈的事情已经查了几天,仍然没有什么线索,这也给了下咒之人足够的藏身时间。   如此一来,再想要解咒,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萧衡从水里出来,缓神,除了周身有些疲累并无其他异样。   这毒咒确实厉害的很,他习武多年也险些丧命,这才连夜与柳不辞来了这儿疗伤。   平山这个地方,这三年来他几乎日夜都在这里。   他要以整个山体为炉,修建祭剑台,为大坤祈求神明庇佑。   而这座泉池的水从地下经过炉底火岩,水温燥热,灵气充沛,是最佳的疗伤之地。   “走吧。”   萧衡穿好衣服准备下山,身为刺史,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在宣宁城的每一日都时间紧迫。   柳不辞跟在后面,有句话想了很久还是想问:“阿衡,你如此冒险,是因为她对平山剑祭很重要,还是因为别的?”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略有顿滞,却久久没有回答他的话。   “阿衡,我来便是要劝告你,从开始的第一步你就走错了,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   柳不辞加快脚步站在他面前,目光严肃地盯着他,盯着他脸上每一分表情。   “比起天下太平,她又算得了什么。”   萧衡说。 第028章 杀你   是夜。   因为身体虚弱,素菀早早便歇下来。   整个雨霖院静悄悄,一个丫鬟进到房里,往外四处张望了下,关上了门。   她悄悄靠近床榻,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素菀还未睡熟,听到有人靠近。   听脚步声,不是琼枝,还这般鬼祟。   她微微睁眼,看见有个人影掀起床帐,手里拿着的……是刀!   刹那间,那人扑过来,举着刀子往她身上扎。   素菀巧身躲开,反手抓住那人的手,用力一掐。   匕首掉在地上,那人也痛得大叫。   这声音……   太熟悉了。   素菀惊讶回头,来的那人竟是江笙笙!   还穿着丫鬟的衣服。   江笙笙素来胡闹,但却只会装作柔弱,素菀无论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持刀入室。   “江小姐,你今日又是什么意思,唱的又是什么戏。”   素菀撒开她,厌恶地拧紧眉心。   江笙笙瞪她一眼,回身去捡掉在地上的匕首。   “这是你欠衡哥哥的!”   她再次扑来,可根本不是素菀的对手。   素菀起身夺下匕首,狠狠将她按在椅子上,刀尖对着她的眼睛。   “江笙笙,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你,不代表我可以无数次宽恕你。我若杀你,易如反掌!”   “不,不要!”   江笙笙吓哭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素菀揪着她的衣领,将她从房间扔了出去。   就在这时,院外正有一道人影过来,见这场景不由一愣。   守夜的丫鬟小厮听到动静赶来,见江笙笙出现在这儿都不由奇怪,同时也看到了过来的人,纷纷行礼:“见过使君。”   素菀心里一惊,抬头去看,只见萧衡就站在不远处。   天色太黑,灯光昏暗,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但这种情形,素菀……早已经体会过不少遍。   又是江笙笙,又是江笙笙的计?   一身狼狈的江笙笙听到萧衡来了,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他。   素菀静静望着二人,看着他们耳鬓厮磨相互说着什么,直至他们一同离开。   雨霖院中,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夜里的风将她浑身冰凉,心冷得瑟瑟发抖。   荷花苑前。   江笙笙依依不舍地拉着萧衡的衣袖:“我与姐姐之间的误会,恐怕再也说不清了。我今天本想去照顾她,又怕她不领这个情,所以才打扮成丫鬟模样,谁知还是被她认出来,居然还要杀我。还好,还好你及时赶到,你又救了我。”   面对她深情厚谊的感激,萧衡抚开她的手,唤荷花苑的人带江笙笙进去。   江笙笙不肯,挣开丫鬟追萧衡。   她有预感,如果她再不把握,萧衡可能永远都不会理她,还会很快就把她送走。   “衡哥哥,以后我都听你的话,如果你不让我去雨霖院我以后绝不再去。可是姐姐身上有秽,求个平安符居然还能把毒咒带回来。你说这会不会是天意,这会不会是在暗示着什么?”   前面的人猛地停住脚步,回首怔怔望着她。   江笙笙头一次看到萧衡这样的目光,被盯着浑身不舒服,眼神下意识四处躲避。   “暗示,她不属于这个地方,对吗?”   萧衡一步步向她走近,眸底的阴郁情绪难明。   江笙笙深吸一口气,仰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姐姐是萧家的主母,如果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我怕以后她会给家里带来灾祸!”   是,这段日子以来,她的意思萧衡还不够清楚?宣宁城的人还不够清楚吗?   既然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那还需隐瞒什么?!   她就是觉得,素菀根本不配站在萧衡身边,更不属于这个地方!   “你既然这么害怕,那就搬出去。别院那边我早些已经派人过去收拾了,你现在就出发。”萧衡说。   “什……什么?”   虽在早在心里设想过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可江笙笙还是不可置信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哥哥什么吗?你答应他要好好照顾我的!”   萧衡居然真的要赶她走?理由仅仅是因为她刚才说了素菀的坏话?   江笙笙呆站在那儿,眼睛瞪得大大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的兄长重情重义、光明磊落,是我最敬重的挚友。但他一定想不到,自己妹妹如今变成这幅模样。”   萧衡心中已有了决定,是多番考量的结果。   若江笙笙是个懂礼数的安分性子,他自会一日往常好生照顾。   但她偏生了逾越之心不知悔改,那这萧府也就不得待下去了。   “我会履行应允你兄长的承诺,我会亲自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我以兄妹相称,旁人看在我几分薄面,定不会委屈怠慢你,这也是一种照顾了。当然,你若不想轻易许人,我也会设法顾着你,至少让你一生衣食无忧。这也是作为功臣亲属理应得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你兄长在天上看顾着你,所以不用因此念是我的好。”   萧衡自认为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一次也是。   江笙笙疯狂摇头,扑上前抱住他,心有不甘:“难道从始至终,你对我的好,全是因为我哥哥?你明知我除了你,谁也不要,除了这儿,哪儿也不去。我对你是纯粹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换一种目光看看我呢?”   她的柔弱和苦求,萧衡如石般无动于衷。   他再次推开她,离她远远的,尖锐的目光冷冷逡巡着她,问:“是你在平安符上下了焚溟偈,对不对?”   “什……什么……”   江笙笙的心猛然一跳,浑身僵住。   萧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低沉:“所谓天意,不过都是人为。我思来想去,心里有所猜测但不敢妄断,始终不想那个人会是你。可你刚才提起了平安符,这件事除了我与柳不辞没人知道,你又怎知焚溟偈就在平安符上?”   江笙笙不敢再看他,低下头去止不住步步退却,转头要跑。   萧衡拦住她,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那就要问个明白。   “你胆小如鼠,又从未出过宣宁,必不会想到以咒害人。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邪魔之咒?你可知那焚溟偈是什么东西你也敢用?!” 第029章 赶走   江笙笙捂住耳朵不想再听。   从喜欢的人口中听到这些,就如同尖刀一刀刀刺在心口上。   她才不是什么十恶不赦,她只是嫉妒,愤怒,这不就是人该有的情绪吗!   萧衡步步紧逼,他在外处处防备,却没防住府中的内鬼。   江笙笙死咬着唇,焚溟偈是那个人给她的,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哪儿,从来只有对方传信给她,不容她打探半点身份消息。况且若是真说了什么,那个人一定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可是面对萧衡的质问,她几乎是要崩溃了。   她推开他逃离,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行知从树影中出现,堵住她的去路。   她回头望向萧衡,两眼可怜巴巴。   在萧衡面前,她总把自己塑造的那样弱小,只求萧衡能对她有一些怜惜。   她才不是那么坏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情不自禁,人之常情。   “衡哥哥……”   她蠕动嘴唇,如兔子般糯弱地唤一声。   可是萧衡的眼里,还是那样冰冷,探不出一丝温度。   “你说,焚溟偈是不是与你有关,你今天去找她又想干什么!”   他愤怒逼问,无法再按耐住情绪,咄咄的目光紧盯着她。   他不会再被江笙笙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所骗,能施下那样恶毒的死咒,她在他面前的一切,根本全都是伪装和欺骗!   江笙笙浑身一颤,终渐渐从他眼里觉出不耐和嫌恶。   她望着他震怒的脸庞,周遭感受到了一份寒意。她颤抖地眨了眨眼,继而高傲地仰起头铮铮说道:“对!焚溟偈就是我下的,那又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杀了我,你就可以解除你为她渡过去的毒咒,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了!可你敢吗?”   她赌他,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就算事情败露,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方才他已经怀疑了,但也只是叫她搬去别院。呵,他对她的惩罚,也不过如此。   “我不杀你。”   沉默许久,萧衡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怒意已沉,只剩寒冷,“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   江笙笙的心猛地一击,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失声大哭。   乔嬷嬷听到哭声从荷花苑跑出来,一见真是江笙笙,惊了。   她哄着江笙笙回院子,正想问发生了什么,行知便过来传话,还带进来一个人。   见到那人,江笙笙的脸上越发苍白,嘴角憋着,又恨又委屈。   行知说:“使君吩咐,既然这些人都愿意听命与江小姐,那么便跟江小姐一起离开。今夜便走,别院那我已安排妥当,会有人接应江小姐。”   他指的,自然是荷花苑这些以及带过来的这人。   荷花苑的下人们都垂着头面面相觑,他们之前还在庆幸到了江笙笙院里,这下去了别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到时物是人非,主府杂院哪里还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行知一走,江笙笙一巴掌打在那过来的丫鬟脸上:“没用的东西!你要是聪明点,衡哥哥就不会知道了!”   她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丫鬟身上,这丫鬟是雨霖院的人,江笙笙买通了她,让她在素菀贴身之物上下咒水。现在……萧衡把她都找出来了,当真是不留半点情面,连根都拔干净了!   丝毫不容拖沓,乔嬷嬷收拾着行礼,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江笙笙留在萧府,明院那边就派人来了,三下五除二把他们的东西一股儿打包,丢去了马车。   乔嬷嬷待旁人可不是什么好性子,正欲发火,江笙笙拦住她摇摇头,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呆呆坐着脑中一片混沌,不知不觉便到了别院。   进到房间,空荡荡的,连床帐都没有。   夏日虫多,过来的这一路江笙笙手上就已被小虫盯了不少红包,这会儿连床帐都没有,今夜只怕是无法入睡。   乔嬷嬷在四周点上驱虫熏香,一个劲的好话哄着。   从离开萧府,江笙笙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她要静一静,想一想,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最开始的时候,她明明是萧衡眼中温柔善良的姑娘,为何到了今天变成了无恶不作的毒妇。真的……是她做的太过了吗?   想起之前种种,似乎……是的。   忽然,一阵风过,窗户开了。   江笙笙心里一怔,环顾四周。   “你甘心吗?”男人从黑暗中出来,银白色的面具闪着幽光。   “我不甘心!”江笙笙苦笑,“可我又能怎样,衡哥哥已经讨厌我了。”   男人轻笑起来:“一种办法行不通,就找另一种办法。只有除掉素菀,你才能得到机会。”   这次,江笙笙有了犹豫:“她毕竟是衡哥哥的妻子,衡哥哥处处护着她,我一介弱女子,又如何能翻天覆地。”   她已经机关算尽了,还是无法得到萧衡的心。如果再做下去,她怕让萧衡更厌恶她。   “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帮你。”   男人来到她面前,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头发。   江笙笙惊慌后退,这个男人危险无比,她可不敢跟他有什么接触。   “你这次害惨了衡哥哥,也害惨我了,我不想再听你的馊主意了。我现在安安分分的,说不定有一天衡哥哥可怜我,还会把我接回去。”   她毅然拒绝,也不想听什么鬼主意。   她闹,萧衡不喜欢。那她就安静一点,学素菀一样,不管不理,说不定萧衡就接受她了。   可是男人笑得更讽刺了,问:“你确定只要你安分,他会可怜你,而不是忘了你?”   江笙笙目光一震,之前素菀被罚到别院,萧衡可一次都没来过。   后来要不是那场大火,素菀也不会回去。   那场大火……   说起来,她也真是懊悔,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冲动找人放火,说不定如今困在这别院的还是素菀,她也不必费那么多劲跟素菀作对,反而把自己赶进来。   “考虑的如何?要不要我继续帮你?”男人出声,态度似乎很真诚。   江笙笙回过神,既然有人愿意帮她出主意,那不如……就再试试?   反正她现在已经在别院了,不管萧府那边发生了什么,都不容易牵扯到她身上。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也跟素菀有仇?”江笙笙问。   “我只是对你那几座宅院感兴趣,我们这种人都是为钱而已。区区几座宅院,你也没什么好不舍的,等你趁了萧夫人,这萧家的东西还不全是你的。这笔生意,很划算。”男人冷笑,眸底掩去某些意图。 第030章 邪祟   明院。   桌上摊着一堆文书,萧衡今日无心再看。   “阿衡,有情况。”   这时柳不辞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萧衡整理好情绪,近身与他交谈。   “就在刚才,为素菀请平安符的那位三清寺师父被人发现死在了禅室。”   守在三清寺的人快马加鞭报来的消息,禅室没有打斗痕迹,尸体也没有中毒的症状,是不明原因的暴毙。   这件事太巧了。   已知焚溟偈是江笙笙所为,但萧衡清楚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三清寺师父之死,越加判定了他的猜疑,有人在暗中与他对抗。   从长林河刺客到毒咒焚溟偈,那些人不直接与他宣战,而是选择对付素菀,最大的可能……便是冲着平山剑祭。   一旦平山剑祭的计划被毁,他难逃其咎,更会成为大坤的千古罪人。   而最想得到这个结果的人……除了那位,还会有谁。   “这些日子并没有蹲到什么可疑之人,只怕这下咒者不好找了。”   柳不辞担心萧衡身上的咒,如果不及时解开,哪怕现在能用内力压制,但久而久之根深蒂固,后果也不可估量。   萧衡却是说:“这件事先缓一缓,平山剑祭在即,还是抓紧时间处理那边。”   柳不辞闻言惊讶:“焚溟偈事关生死……”   “行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其他的,我自有分寸。”   对萧衡而言,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平山剑祭。   如今那人已经出手阻挠,他必须要在剑祭一事上加倍谨慎。   事总不如人愿。   第二日天还没亮,平山传来消息,西边突然坍塌,底下埋了不少人。   萧衡紧急前往处理,几乎把刺史府兵都用上了。   府内少了大半的人,不免显得清净。   早上一起来便察觉这府中不同,素菀一打听才知平山的事,以及江笙笙搬走了。   江笙笙走了,琼枝高兴极了,素菀却心无起伏。   只是去了别院,这说明仍是要顾着江笙笙的。   这在素菀看来,萧衡仍然放心不下江笙笙。让江笙笙换个地方住,也不过是因为避免惹事罢了。   但也好过同住一屋檐,抬头低头见。   至于平山……   素菀命府中的嬷嬷厨子带上米和碗,去平山底下建棚派粥,再让小厮请医馆的郎中一道前去,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哪知大门一开,门外聚了一群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都要找素菀说理。   素菀让人从后门离开,自行前往正门。刚一出去,一团腐烂的白菜砸在脚边。   “你们这是干什么!”   琼枝冲上来挡在前面,质问外面的百姓。   那些人情绪激动,喧嚷着把手里的东西都往素菀身上砸,萧府侍卫立即将他们拦截在外。   “自你去过三清寺,寺里的大师父就突然暴毙而亡,紧接着平山就塌了!你到底是求福还是求祸?有大师算过了,灾祸就在这刺史府,所有的灾祸都是你带来的!只要将你祭天,神明才会继续保佑宣宁城的安宁!”   其中一个男人大叫,面红耳赤地指着素菀的鼻子又大骂了好一通。   周围的人也跟着吵闹,甚至试图挤开侍卫要抓素菀。   这一夜竟发生这么多变故,素菀事觉蹊跷,可眼下这状况也容不得多想。   突然,人群中传来孩子的哭声。   素菀寻声望去,竟见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被这些人挤来挤去,而在不远处,一个女人试图去找孩子,但却被人越推越远。素菀立即让侍卫去把孩子抱出来,孩子没有受伤,但已经吓得大哭。   “孩子,我的孩子……”   女人从人群扑上来抱住孩子,泪流满面。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更是过分者一把推开女人和孩子。   看着这些胡闹的人,素菀终忍不住呵斥:“普天之下的太平,是人治,并非神赐!你们只顾发泄根本不顾及旁人,若这个孩子因此发生意外,这便是你们闹出来的人祸!”   “少废话,没有你,我们宣宁城才能平安!你触犯了神威,就要付出代价!”   那些人根本不听道理,还有人不知从哪儿拿来了长棍,跟拦在前面的侍卫打了起来。   琼枝连忙把素菀拉回进府:“夫人,你跟外面这些人说不清的,还是不要管他们,等使君回来再说。”   经刚才一事,素菀也看明白了。   他们视她为祸,是绝对听不了一句劝告。   也好,萧衡毕竟是刺史,在宣宁城也做了不少功事,说话也有分量。   可很快,她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来呀,一把火烧了萧府,看她出不出来!”   话音刚落,两三个火把从围墙外抛了进来。   情急之下,素菀大袖一挥,瞬时间金光弥漫,整个萧府隆起了屏障。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有祟藏在刺史府里!邪祟现世,天下要大乱啊!”   谁知这让那些人更加慌乱,越发的满口胡话。   素菀不悦皱眉,这些人还真是愚蠢顽固。   什么神明什么邪祟,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   “夫……夫人?你还是夫人吗?”   身后,琼枝声音轻弱紧张,更带着不可置信。   她跟在素菀身边这么久,从来不知素菀还会这些。   素菀心里一跳,回头望着琼枝,望着琼枝脸上每一分表情。   “琼枝,莫非你也在怕我吗?”   惊慌,恐惧,不敢靠近,正如萧衡曾经与她说过的那样。   萧衡说,她必需隐藏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否则旁人见了定会害怕。   府外那些人如是,眼前跟在她身旁多年的琼枝,也如是。   可她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一人,他们何为要怕?   素菀艰难地挪动脚步,她原本就身子虚,现在一来更是很不舒服,很想要找个地方休息。   一双手搀扶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亭中坐下。   “夫人是在用自己的办法保护我们吧?”   琼枝微微笑,还有许些紧张,“世间有数不完的奇人异事,没想到今日我也能遇到一桩,真是幸运。”   素菀闻言惊讶,继而笑了。   幸运,与外面那些人不同,琼枝觉得这是幸事啊。   这是她今日听过最温心的话了。 第031章 失火   素菀叫来侍卫,问了问有关三清寺的事。   她与那位师父相识多年,前几日请平安符的时候还见过面,师父身子硬朗,看不出什么异样。然,外面传言,三清寺的师父是因为帮她请了平安符所以被神明惩罚,暴毙而亡。这便很可笑了,若真有什么神明惩罚,怎么前几年都相安无事,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   素菀想去三清寺,亲自查一查这件事,顺便祭拜一下那位师父。   她不想有人因她枉死,也不想做躲起来不闻不问的人。   因为这,只会让谋划这一切人更加肆无忌惮。   “夫人,外面怎么没声音了?”   琼枝站在墙边,对亭子里的素菀说。   素菀回过神,仔细一听,那些喧闹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开门出去,萧府上空的屏障自动消失,刹那间烧焦的烟味扑面而来,整个长街竟困入一片火海!   “救火,赶紧救火!”   素菀慌了,赶紧让琼枝多叫些人来。   大火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具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人。   是刚才那些闹事的人?   身后一声长嘶马鸣,萧衡回来了。   他在平山遥遥看见萧府方向发出的异光,这才急忙赶回,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这幅场景。   熊熊大火中,一个已经烧得血肉模糊的男人爬出来。   他看到站在前面的素菀,瞪着眼睛大叫:“她,是她!她是祟,邪祟害人!”   惊恐中,他浑身抽搐,突然一僵,趴在地上再无动弹。   素菀上去把人从火里拉出来,指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来人,把夫人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萧衡从马上下来,沉闷的语气隐含怒火。   看着他的眼神,素菀明白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你以为这一切是我做的?”   她是与他们有过争执,但这场火绝非她所为,她努力解释,“这些人在门口大闹,要抓我献祭,是他们想放火烧了萧府!府中那么多人,我逼不得已才起了法阵把他们挡在外面。除了这些,我什么也没做!”   “难不成是他们放火烧了自己?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待这里处理完了,我再跟你算账!”   他显然不信,字里行间尽是指责。   素菀气他的所作所为,心中怒火难抑:“再说一遍,我只是自保,没有伤人!我若真如你现在所想的那般心狠手辣,江笙笙第一个没命!”   “事到如今你还敢这么说!”   萧衡怒吼,一巴掌甩在素菀脸上。   脑袋”嗡”的一声,素菀僵愣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萧衡。   他对她冷情多时,却从未动过手。   今日这是第一次,也生生打碎了她心中寄存的那丝丝信念。   这时,远处的街巷传来杂乱的脚步,有人朝这边大喊:“就在那,有邪祟伤人,赶紧搜!”   素菀讥笑,噙着眼泪不肯落下:“哪里有什么邪祟,不过是有些人心中有邪,心中有祟!”   萧衡总说她有很多不懂。   是,她的确看不懂很多,不懂明明没有做坏事,却被压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书里都说人间好、人心善,可是为什么今日所见,偏就不同。   她负气离去,萧衡使了个眼色,让行知派人跟着。   府衙的刘大人后脚赶了过来,看到眼前场景脸色一沉,又见萧衡在这儿,于是恭身上前问:“萧刺史,听说有祟出没,你……可看见了?”   萧衡皱着眉心,冷冷扫他一眼,说:“什么邪祟,你也听信这种传言?”   刘大人面露难色:“可是这里的确发生了怪事,也不知怎么的,这场火突然之间就着起来了,刚好是在您府邸门口,而且最近有传言,令夫人……”   “怎么?刘大人喜欢听街上那些传的不像样子的坊间谣言吗?”   萧衡打断他的话,讥笑的脸色阴冷可怖。   “下官不敢。”刘大人低头,嘴中仍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在下作为宣宁城的父母官,定要查清楚此事,好安定民心呀。”   此时大火已快扑灭,一眼望去死伤无数,这事不小。   萧衡先前肃清宣宁污垢,这刘大人身上很是干净,不沾半点灰尘,他又是个顽固性子,倔强如驴,今日若不让他看个清楚,只怕是赶不走的。   “既是在我门前出的乱子,问问几个侍卫兴许能知道些线索,也好让刘大人早有定夺。”   萧衡话落,行知便立即进府找来当时在场的几人。   他们将门口发生的事情统统都说了一遍,至于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没有人说的清楚。   而那道屏障,因一心抵挡大门外的骚动,也无人注意到。   了解情况后,那位刘大人又问:“萧刺史,令夫人可在府上?可否一见?”   所有谣言都指向素菀,今日这些百姓也是为素菀而来。   刘大人虽为官,在这小小的宣宁城也与那些百姓一样无条件信奉神明。   这时,琼枝站出来告诉说:“入夏以来,夫人身子不适,一直在院中休息,府上各事都不敢劳神夫人,今日府外失火更是不敢叨扰到夫人。刘大人现在要见她,岂非故意让她为此操心,这样会加重病情,实属冒犯。”   先前素菀中咒昏迷,找了城中不少大夫。   这理由,过得去。   此时有侍卫来报,发现沿街有不少酒坛子,酒坊的人说今日原本是要运货从这儿经过,却遇人群骚乱,打翻了货车。有火落在酒上,周围的人又不能及时散去,这才发生了惨剧。   闻言后,刘大人脸色有些窘迫。   萧衡不着他一眼,冷哼出声:“事起谣言,才酿成大祸。刘大人,坊间热衷传探我萧府之事,往日那些风言风语我都不计较,但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生事。刘大人明察秋毫,相信一定能给我一个结果。”   刘大人忙低头应下:“是,下官立即去查,一抓到散播谣言的人就亲自过来告诉萧刺史。”   说完,便带着衙役离开了。   这时,方才派去跟着素菀的侍卫回来了。   见他低着头,萧衡有不好的预感。   “她人呢?”   “一眨眼的功夫,跟……跟丢了。”   侍卫跪在地上请求恕罪。 第032章 入局   闻言,萧衡立即上马准备去找。   柳不辞正好回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疾步上前叮嘱:“阿衡,最近连连有事发生,怕是有人从中作梗。你抓到她后,最好先关起来,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萧衡面有一怔,没有回答他,拉紧缰绳策马离开。   三清寺下。   素菀打算去寺里查查线索。   萧衡他,总是把一些事窝藏着,从来不让她知道。   所以她不想坐以待毙,如果全然指望萧衡,恐怕直到死,她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慌慌张张过来一个人。   定睛一看,竟是江笙笙。   奇怪,不是让她呆在别院,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而看到素菀,江笙笙没有躲避,反而直径跑了过来。   “你快走,三清寺不安全,赶紧去通知衡哥哥!”   江笙笙拉着素菀往山下走,还时不时回头往寺门看,神情慌张。   素菀厌恶地甩开她,与她保持距离,皱眉打量着她。   江笙笙急得跺脚,脸上快要吓哭了:“都这种时候了,我怎会骗你!我看到那边有几个行踪诡异的男子,凶神恶煞的手里还拿着刀,他们根本不是香客,只怕是要对里面的人下手了。我猜想寺内大师父的死可能跟他们有关,如果我们再不走,也会被他们杀了!”   “我找的正是他们。”   素菀闻言,立即加快脚步上山。   她来,就是要查清楚三清寺的事,既然里面有可疑的人,那么她便更要问问清楚了!   来到三清寺门前,周围静悄悄的,与往常很是不同,就连扫地的僧人都不见了。   丛中传来声音,突然间七八个黑衣人从周遭跳出,将素菀牢牢包围。   “你们是何人?”面对这些,素菀倒是不怕,她质问,“是与长林河巷子还有散步谣言的那些人是一伙儿的?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没有说话,一个眼神,动手。   素菀掠影飞身地躲过,将刺来的剑在手中一翻,划破那人腰腹。   剩下的也毫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寥寥数招便将几人重伤但不在要害。   许是没料到素菀竟也会武,几人面面相觑,飞速消失在树影。   素菀本打算追,但担心寺内还有余党,只好先放过他们。   突然,一把刀尖从后背穿透她的胸口,鲜血晕开在白色衣衫。   痛,很痛。   素菀抬手一震,刀子掉在地上。   身后,江笙笙满手是血。   可是血滴在地上,瞬间化为一缕白烟,消失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血如此怪异?”   江笙笙瞪大眼睛,惊恐望着素菀。   自那夜交手之后,她就觉素菀与旁人不同,今日所见,越加确定了她的想法。   难道……真的是祟?!   坊间流传的谣言,是她散出去的,那些百姓也是她煽动的。   可没想到,被她猜对了?   素菀捂着流血的心口,一把掐住江笙笙的脖子。   她对她百般忍让,今日却换来这一刀!   看来,当真是她抬仁慈了!   “素菀,你要干什么!你杀了这么多人,还要杀我吗?”   江笙笙憋红了脸,张大嘴巴艰难呼吸。   可是素菀根本不留情,指尖力道越来越紧。   她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吃力地抬起眼眸望向天空:“哥哥,哥哥我来陪你了……”   素菀的心,忽然一软。   江笙笙的兄长,是个英雄。   江笙笙若是就这么死了,不得体。   她松了手,浑身的力气也在突然间似被抽去,胸口的血还在不停流淌。   她看见血滴在地上消失不见,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与旁人的不同,可……   可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江笙笙摔在地上,趁着素菀出神,跌跌撞撞的跑了。   三清寺门从里打开,出来一个小师父。   小师父近前,担忧望着素菀的伤口:“施主伤的不轻,寺里有药,还请随我来。”   素菀望着江笙笙消失的方向,咬咬牙,跟着小师父进寺了。   房间,小师父端来清水,拿出药膏和绑带,正欲退出去,素菀叫住他:“小师父,我今日来,是想问一些事。”   小师父叹了口气,摇头:“施主是想问空绝师叔的事吧?唉,师叔性子开朗,与人结善,最后却被贼人所害。或许,这就是命数吧。这两日,我与众师兄弟将诵经超度,希望师叔能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宁。”   心头突地一震。   素菀抬起眼,直直盯着眼前这个人。   “你为何断定空绝师父是被贼人所害?禅室没有打斗,空绝师父也不是中毒,这件事连官府都还未查明,你又是从何知晓?”   “方才有贼人包围寺庙,我联想师叔之死,便猜是他们。”   小师父笑了笑,退身想要离开。   素菀抓起桌上的药膏砸在地上,药膏所溅之处皆被腐蚀!   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不猜忌捕风捉影之事,空绝师父常将此教诲门下弟子,怎么偏眼前此人不同?况且那些贼人偷偷摸摸还没进三清寺,他若是清白,又如何得知外面的情况?   只有一个可能,他跟外面那些人一样!   “有本事,就先抓到我再说。”   那人也不装了,转眼间跳上高台往前院去。   素菀快步跟上,目光搜寻那人的藏身之处。   方才她路过前院便觉冷清,现在站在这儿,更觉一阵阴嗖。   仔细闻,空气中……似乎还带着血腥味道。   素菀将目光锁定在草棚,越是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重。   脚下湿湿滑滑,低头一看,竟然是血!   能将血在地上蔓延成这样,难不成……   素菀提着心胆掀开棚布,“砰砰”几声摔下来什么东西。   再一看,是人,应该已经死了。   不止这几个,在那棚子堆满了三清寺僧人的尸体,一个个死状极为恐怖!   身后风过,传来若有若无的阴森的笑声。   素菀扭身追上,疾步冲那背影振臂一挥。   那人惨叫一声,重重摔在院子里。   这时门外有马鸣,不及素菀回头,外面的人就已经听到声音冲进来了。   “素菀,你究竟在干些什么!”   一声如雷般的怒喝,振聋发聩。   素菀悚然转身。   是萧衡,还有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些人。   此时他们都看到了,看到她站在血流成河中,她手里还沾着血。   而方才假扮僧人那人口吐鲜血,在地上死命挣扎,最后竟也不动弹了。   行知立即上前探息,对萧衡摇了摇头。   这人断气了。   素菀惊讶,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掌。   怎么可能,她根本就没有用力,那一掌根本就不可能致死。   她想亲自查验,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她抬头望着眼前这个满身愤怒的男人,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他目如冰霜,将她禁锢般紧紧盯着。   他亲眼见她动手,也亲眼见了这一地的尸体。   没有人可以为她作证,江笙笙更不可能。 第033章 太平   三清寺是宣宁城香火最盛的庙宇,一夜之间,屠寺一事炸开锅般迅速传遍了整城。   素菀回到萧府,听了整整一天的喧闹噪杂。   府外百姓聚集,逼着萧衡把她交出去。   原本那些人就对她有芥蒂,如今更恨她入骨!   雨霖院此时无比冷静,所有的下人都被退出去了,就连琼枝也是。   取而换之的,是那行行铁面侍卫。   后来,萧衡终于来了。   素菀在心里默念无数遍解释,终于可以在他面前说出:“三清寺里的事,不是我做的。我去的时候,寺内的人已经死了。至于我追的那人,是他引我入寺,你可以去查那个人的身份,若他真是寺中之人,一定有人能认出来的!”   可是萧衡脸上,仍是一片冰霜,他说:“那些僧人死状极惨,有的甚至已经面目全非,已经无法一一核对身份。至于你说的那个,我早就查过了,他的身份没有问题。”   没问题?   素菀惊讶:“难道是早就潜伏在寺内的奸细……”   “啪”地一声,萧衡重重砸了手边的茶盏,起身逼近:“若你当时的确是失控下了杀手,你大可以直说,不必百般找借口隐瞒。你若不承认,我又如何帮你?”   素菀抬着头,望着高高的身影,不住摇首:“为什么我说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我没有杀人,他们的死都跟我无关!若说一定要有,那也只有一个,兴许真的是我下手太重所以才打死了他。至于别的,凶手另有他人!”   从那场大火开始,萧衡就一刻不停地怀疑她。   她心有所伤,可还是希望萧衡能再相信她一次。   她无比真诚地看着他,握住他的手臂:“我真的不会骗你,阿衡。”   他的眼中,似冰消了一半,终于有所动容。   素菀贴身抱住他,轻轻收拢双臂,眼眶有些发酸:“出谷之时,你说我是一张白纸,是善是恶,都由自己的心来画。你是我心之所向,你教的,你做的,我都一一记着,又怎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如今你不信我,是因为自己亲眼所见了那些。但你可曾想过,我亲眼见的,又是些什么。我们所见不同,这便是矛盾所在,这是计。”   静静的,屋里的气氛不再像刚才那样凝固。   萧衡握住她的双肩,目光将她直直看着,似在认真端详。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我不带你出谷,也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   他声音低低的说着,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素菀恍惚了好一大阵,僵硬地扯动嘴皮:“你……你后悔了?”   萧衡的眼神忽地深幽起来,却在下一刻避开素菀的目光,转身低喃一句:“或许吧。”   他没有再多待,举步走出院子,在门外默默回头看了一眼。   当年他带她出谷,教她为人处世,盼她是个温顺性子。如今想来,自己做的这些,是不是多余了。   “阿衡。”   这时,柳不辞从对面亭子过来。   他已在此等候多时,见萧衡出来便立即心急询问,“怎么样了?她可认错?”   萧衡没有说话,眉头紧皱只顾自往明院去。   猜到可能,柳不辞催促:“外面的百姓已经闹了一天,如果再不给交代……”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下抿的嘴角满是不悦:“此事还需再查,先想办法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断了。”   柳不辞无奈摇头,也有些生气:“流言已入他耳,如何能断。倘若不是她所为,也该尽快找出屠寺的凶手方能平息众怒。只是我们时间紧迫,已经没有精力在别的事情要耗费太多,平山那边才是最重要的。”他停下话语,想了想还是将心中之计提议,“阿衡,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如……”   “不可以!”萧衡猜出他想说什么,一口截断那些话,定定道,“这件事以后都不许再提,你也不许去做!”   说完,愤然转身离去。   望着他疾走的背影,柳不辞眉头紧蹙。   宣宁城接连发生的事都与素菀有关,外头已经压不住了。   当晚,府衙的刘大人又来了。   没过一会儿,萧衡亲自带着人到了雨霖院。   素菀冷冷撇了眼院外,那里站着不少衙役。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显得有些发颤:“你真的要将我送去问罪?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多年相处,最后却如陌生人,毫不懂我,毫不信我。萧衡,你可当真是个好夫君。”   萧衡说:“你身上嫌疑未清,无论你是谁,都也理应如此。”   素菀讥笑更甚:“只怕是为平息民怒,所以才打算让我顶罪。”   萧衡一心为宣宁着想,一切都以宣宁为上,至于她……毕竟对萧衡来说,她可有可无。夫妻之间的情意,也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影无踪了。   “行知,带夫人过去。”   萧衡下令,背过身去沉沉闭眼。   既然是他的意思……素菀没有反抗。   行知陪同素菀到了府衙牢房:“先只能委屈夫人几天,这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一路上,素菀心下也有了自己的决定,告诉说:“我绝不会坐以待毙,回去告诉萧衡,我只等他三天。如果三天之后他再查不出结果,我会自己查。”   行知表示会将话带到,拱手退下。   牢房里湿闷难忍,素菀只是待了片刻便心烦气躁,体内的那股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还有伤在身,若控制不住,很容易迷失自我。   她摸摸腰间,药瓶不知掉去哪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渐渐平静了情绪。   萧家别院。   房间没有点灯,江笙笙站在窗口,外面还有一个乌黑的人影。   “你派去的人呢?素菀会些手段,该不会……都被杀了吧?”江笙笙担心问。   想起白天见到素菀的那个样子,她还是有些后怕。   “不死,又何成大事。”   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他看透了江笙笙心思,又道一句,“那些都是死士,就算是死也不会松口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的。你放心吧,除了素菀,没人知道你去过三清寺。”   他知道,江笙笙这个女人可没那么好心去关心别人。   她关心的,不过是自己在萧衡面前的形象。   如果被萧衡知道,是她在从中作梗,那么她就一辈子都没希望做什么萧夫人了。   虽然……现在也不太可能。   不过,人,总是要哄着的,否则……又如何为他所用。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该怎么做?”江笙笙心急问,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素菀的好戏了。   “她已经锒铛入狱,我们离成功还差一步。要让他们恩断义绝,就看你的嘴上功夫如何了。”男人笑起来,手指抚过江笙笙红润的嘴唇。   江笙笙惊吓后退一步,警惕瞪着这个男人。   若不是有所求,她才不会跟这个人见面这么多次,真是恶心!   三天时间,素菀从来没觉得这么漫长过。   外面还是没有传来消息,她的心冷到了极点。   萧衡不会来接她了,是吗?   这时,牢房外传来脚步,不徐不慢。   不是狱卒,也不是萧衡或是行知,却是冲着这里来的。   素菀绷紧神经,盯着昏暗的走道。   一个身影缓缓靠近,微弱灯光中,她看见那个人的脸。   “江笙笙,你怎么会来?”   不对,素菀换了话;“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了,来的,正是江笙笙。   萧衡已经下令,除了行知,不准任何人过来探望,就连琼枝也不行。   眼下外面还有狱卒在走动,江笙笙是怎么避过他们大摇大摆的进来。   “如果我说是衡哥哥让我来的,你可信?”   江笙笙脱下披风兜帽,朝素菀微笑。   素菀自是不信,萧衡对江笙笙那般爱护,是绝对不会让她单独来见她的。   在旁人看来,江笙笙一个“弱女子”,哪怕是被她一个手指头碰了,都能掐下一块肉来。   更何况……现在的她是嫌疑犯,很危险。   然而想起在三清寺发生的事情,素菀的眸光一缩,紧盯着眼前这个看似单纯无害的女人。   江笙笙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三清寺,又为何要说那些话引她前去?又为何能安然避过那些黑衣人?太多的疑点,让她不得不怀疑江笙笙……与那些人早已串通一气。   “你跟那些人是什么关系?”   素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问。   “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江笙笙眨眨眼,嘴角的笑意越发讽刺。   “你不要再装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对不对?”   越是这样的她,素菀越是觉得自己被真的是被这个女人算计了。   每一次江笙笙得逞,都是这样的表情,她可太熟悉了。   江笙笙冷哼一声,没有直言回答她的话,反而道:“你就是个怪物,根本不配站在衡哥哥身边。”   素菀顺之质问:“所以你为了陷害我,杀了他们,要了那么多人命!”   江笙笙翻了个白眼,脸上满是不屑:“他们的死与我无关,我手上沾的,只是你的那一滴血罢了。”   这是承认了。   之前太小看这位江小姐了,没想到她的心肠居然这么狠毒。   素菀警惕盯着她,那么她现在来,又是有什么计划。   不远处,似有狱卒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有脚步声急急往这边走来。   江笙笙却没有意思要走,那双含笑的眼睛直直望着素菀,阴森可怖。   “咚”地一声,像是身体倒地的声音,很快又传来地面摩擦的声音,拖着往深黑处消失。   有同谋。   来的,不止江笙笙一人!   “你若想要让离开萧衡,我立即和离便是,你为何要伤这么多性命!”   “如果我不逼你,你会愿意离开衡哥哥吗?我之前逼了你那么多次,你不是照样赖着不走。你要记住了,那些人都是因你而死,所有的血债都该由你来还!”   现在要她收手,哪儿那么容易!   她要做的,是萧衡对素菀彻底死心,让他们之间变为不再可能!   否则,就算她能回到萧衡身边,也终身会笼罩在素菀的阴影之下!   而现在要做的……   红唇一抿,江笙笙说:“他们已经决定,今晚就将你处死。”   素菀不信,她在萧衡身边耳濡目染,知道被定罪了是要画押的。   可直到现在,根本没有人来为这事找过她。   更何况,出自江笙笙之口,她不信。   看出她的心思,江笙笙靠近了一步,轻声说:“他们知道你不会认罪,所以要用特殊的办法把你处理掉。畏罪‘自杀’,这是最惯用的办法,等你死了,再按上认罪书,一切就成了。你若不信。行知今晚便会来找你。他会安抚你继续等待,其实是哄着你上黄泉!我再神通广大,也使唤不动行知。要不要信我今日所言,你到时自己断定!”   她轻轻一笑,优雅的抬步离开,消失在黑暗中。   虽知不该信她鬼话,可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揪着。   是夜,行知……真的来了。   “夫人,使君说还需委屈你再多等几日。”行知如是说。   与江笙笙所言无差。   素菀道:“萧衡呢,我要见他。”   她不想在这里自己胡思乱想,若萧衡真有那个意思,也应该当面坦白清楚。   行知为难:“使君在平山,不便前来。”   素菀心里一沉,她对平山深有排斥。   这三年来,萧衡去了无数次平山。她不知道他在平山做什么,那是朝廷的秘密。   可如今她被关在这大牢之中,他仍然要去平山,仍然是以加官进爵为重!说什么会查清真相,根本就是哄她的!   “行知,你也觉得我罪大恶极,是不是?”   素菀垂下眸光,掩去眼中那些纷乱的情绪。   行知忙道:“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使君都在尽力为夫人洗清嫌疑。夫人只要再稍忍几日便可,一切都在使君的计划安排之中。”   是吗。   素菀不由干扯了笑,想起萧衡那些口口声声的质疑和不信。   这时,行知也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夫人,这里面都是你最爱吃的,使君特意吩咐让我带来的。”   素菀眉头一跳,抬起眼:“他的……特意吩咐?”   这一年多来,萧衡何时这般注意过她。   她好好呆在家中不见得他来关怀,到了此处,却又表露这些好意,这到底算什么。   “夫人你看,都是你爱吃的,都是。”   行知笑呵呵把食盒打开,将点心一道道摆出来,嘴里还在不停说着萧衡的好话。   素菀听着只是冷笑,她身在牢笼,哪儿还有心情吃这些。   萧衡,可想的真周到。   见素菀仍是生气,行知似也有料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夫人与使君约定三日,使君担心夫人怨他失信,所以写了这封信,所有的解释都在这里面了。”   行知放下东西离开,素菀立即撕开信封,的确是萧衡的笔迹。   素菀初时学字,便是照着萧衡写的来,所以对他的字再熟悉不过。   信上写,三清寺一事已有许些眉目,但仍不足以摆脱她的嫌疑,故而要她在这儿安心等待。他还说,如今百姓仍以刺史府为敌,终日蹲守在府外伺机起乱,府内众人苦不堪言,牢中反而成了最安全之地。   信中字字句句,只是陈述,没有感情。   直到最后那行,他说今日是她的生辰。   心里有什么猛撞了一下,素菀目光闪了闪,她差点忘了。   多年前的今日,她跟随萧衡出谷,从此踏进了这红尘。   她不知自己的来历,也不知自己的身份。萧衡说,就当这一日是重生,这一世要好好做人。   所以今天,是她的生辰啊。   别院。   清晨,江笙笙站在阁楼,遥遥望着某个方向。   “小姐,你在看什么?”   乔嬷嬷为她备好了早点,都端到这阁楼来了。   天还没亮,江笙笙便来了这儿,也不知是干什么。   “乔嬷嬷,外面怎么这么太平。”   江笙笙开口说,语气有些落寞。   乔嬷嬷不明白了:“太平……不好吗?”   江笙笙摇摇头,素菀没有逃出来,没有把宣宁城搅的天翻地覆,这不好。   昨日她把话都说尽了,难道这还不够?素菀的性子,当真这般能忍?   还是说,萧衡又做了什么安抚了素菀。   如今素菀身上坏事比她多,萧衡理应彻底跟素菀断绝关系才对,这样才算公平!   想到这儿,江笙笙不甘心地咬紧下唇,转身下楼。   “小姐,你又要去哪儿?如果被使君知道了,一定又会责怪你的!”乔嬷嬷追在后面喊。   “前几日我都出去不知多少回了,恐怕他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理我的。”江笙笙自己说着这番话,自己心里越伤了几分。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她很想看看他,哪怕是远远的、躲起来瞧着也好。   乔嬷嬷跟在后面,前几日江笙笙都不让她随着,今日倒没说什么。   刚出门,她们便遇到了一群沿街找工活的人。   平山坍塌,山下的百姓不得不举家搬迁,正在找新地方落脚生活。   江笙笙远远望着那些人,说:“乔嬷嬷,你说这些人可怜吗?”   乔嬷嬷点点头:“小姐心善,他们啊,都是可怜人。”   江笙笙问:“府衙不管他们?”   乔嬷嬷说:“近日又是平山出事,又是长街大火,又是三清寺被屠,府衙的人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精力管他们。再说了,这些也算不上什么难民,只是搬个地方住罢了。”   “可是要他们离开住了那么久的地方,他们心里也一定很难过吧。”江笙笙喃喃自语,然后回头对乔嬷嬷说,“你去把那些人都叫过来,我有地方可以安顿他们。”   闻言,乔嬷嬷惊讶:“小姐该不会是要把那几座宅院让给他们住吧?他们都是一些粗鄙之人,恐怕会弄坏了新修的房子。”   江笙笙微微一笑:“无碍,你只管安排他们去就是了。” 第034章 谈心   要说选择相信江笙笙还是萧衡,素菀选择了萧衡。   送来的那些点心并没有问题,一切都是江笙笙故意激她的。   如果她真的冲动逃出了牢房,那么这件事才难以收场。   素菀没有动作,萧衡也便放心继续处理平山的事。   行知继续在调查屠寺一案,对于萧衡来说,两头都不能松懈。   平山事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坍塌之处并不影响祭剑之点。   柳不辞也来了,萧衡看见他正往炉底熔池去。   “不辞兄,那边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萧衡出声叫住他。   柳不辞没有回头,摆摆手说:“我还是想再看看才能安心。”   事关重要,每一个环节柳不辞都要亲自查验,以免又出什么纰漏。   这时一声闷呵,柳不辞闻声回头,见萧衡单膝跪伏在地上,手捂着胸口。   见状,柳不辞立刻返身赶来:“怎么了?是不是焚溟偈又发作了?!”   萧衡点点头,脸色白的难看。   焚溟偈一旦发作就浑身剧痛,尤其是心口,犹如被火烧透。   柳不辞立即护送他到泉池:“阿衡,平心静气,不要胡思乱想。”   察觉出他气息紊乱,柳不辞从旁安抚,希望能他静下来。   调息片刻,萧衡的脸色慢慢好转,终于将焚溟偈压制。   “不行,这样太耗身体了。不如你先回陵昌调养,这里有我。”   柳不辞替他把了把脉,很是担心。   毒咒的缘故,萧衡的身体磨损太快,这是之前完全没预料到的。   萧衡穿上衣服,坚持说:“平山剑祭不仅对大坤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我一定要亲眼看着。”   三年了,成功在眼前,他怎可在这时候离开。   “听说你还在查三清寺的事?”柳不辞问。   离平山剑祭的时日已经不多,素菀必死无疑,不值得在这些事上费神。   柳不辞觉得没有必要,他的任务,就是帮助萧衡完成剑祭。   萧衡清楚柳不辞话中的意思,但一码归一码,如若不查清屠寺一事,他心有难安。   每具尸体都他一一检查过了,除了身上的刀伤,他们致死的原因跟当时长林河巷子里出现的尸体一样,都是被强大的内力震碎五脏。若素菀失控,的确可能造成这种悲剧。   但……   素菀百般不认,她说的那些话历历在耳,他承认自己有许些心软。   而他目前掌握到的线索,是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剧毒。   也就是,中了素菀那一掌即死的那人。   他并非被震碎五脏而死,而是中毒。   如果素菀当真能下那样的狠手,为何唯独这一人死法不同。   是计。   那么当初长林河巷子里死的人,也并非素菀所谓,是另有他人。   是那个人。   一想到那个可能,萧衡心中如沉巨石。   要将背后那人捉拿归案,谈何容易。到时朝中动荡,不知又要起多少纷争。   但至少,要还素菀一个清白。   “阿衡,你发什么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柳不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衡回过神:“此时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管。”他很快转移话题,问,“平山下那些百姓安置的如何?”   说起这个,柳不辞不由叹了口气:“刘大人花了几天时间速将宣宁城东面的废丘平为田地,已经可以开始安置那些百姓,可是……”   如今整个宣宁城的人,都说江笙笙是大善人是活菩萨。   她收留了无家可归的百姓,受她之恩的,都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谁还想去那儿过农耕劳作的辛苦日子。   刘大人亲自在地里等了两天,唯有寥寥数人愿意安置。   江笙笙从宅院回来,沿路收到了不少百姓的拥戴。   她心情很好,也很享受万人敬仰的这种感受。   现在,她就静静等着。她不去找萧衡,她要萧衡自己来找她。   可是又一次从白天等到黑夜,别院还是不见萧衡来的影子。   江笙笙站在阁楼上,遥遥望着萧府方向,心情落寞。   “我做了这么多好事,衡哥哥为什么还不来?”   她喃喃自语,满身信心逐步溃退成失落,开始心急。   坊间都在传她的好,萧衡也一定听到了,可他为何还要视而不见。   这时乔嬷嬷欣喜跑来,说门口的小厮看见行知在外头,应该是往这儿来的。   江笙笙一听,连忙到镜子前将朱钗插好,细心端详自己的妆容。   楼梯脚步声近,她高兴跑出去,却只见行知一人。   “衡哥哥呢?他在后面吗?”   江笙笙目光往外看去,却仍不见她期盼的那个身影,眼中暗了下去。   行知淡淡看着她,说:“使君命我前来,是要我告诉江小姐,平山百姓的事,莫要插手。”   江笙笙心里一愣,不太明白地眨眨眼:“我不忍百姓流落在外,这才好心收留。怎么,我这样也做错了吗?”   行知解释说:“收留百姓自然没错,只不过事情并不能做的这么简单。你收留他们,吃喝供着,总不能供着他们祖祖辈辈。现下宣宁东面已划分土地可让他们居住农耕,他们却赖在你的宅子里不肯出去。一打听才知,是江小姐你应诺了他们,应诺无条件供养他们的生活。江小姐你是否想过,若有一天事有变故,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那又如何?   江笙笙轻哼一声,语气满是嘲讽:“这些人若有骨气,便不会接受我的好意。若没有骨气,哪怕是分地种田,他们也是不愿意的,你跟衡哥哥又何须怪我?若我现在就撤了之前的承诺把他们赶出去,这岂非失信于人,要遭人人唾弃。”   听到这话,行知眉头紧蹙,定定地看了江笙笙一眼,冷冷道:“话以带到,言尽于此,望江小姐好生思量,切莫玩火自焚!”   说毕,退出离开。   江笙笙干干笑了笑,难忍心中怒气砸碎桌上的东西:“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素菀做什么就都可以!到底凭什么!”   乔嬷嬷上前拉住她,担心她的手被划伤,哄着她到一旁坐下。   方才行知那些话,乔嬷嬷在外面也听到了。   她想了想,还是对江笙笙劝:“小姐,行知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手上的银两已经不多了,只能再养那些人一阵子。等到那些人习惯了小姐的好处,恐怕不好收场。”   江笙笙气恨:“我帮了他们,他们难道还要忘恩负义不成。”   此时的她根本听不进这些,脑子里满是不甘和愤怒。她就是想不通,人人都赞她好,怎么萧衡偏要泼她冷水与她作对!况且事情做到这份上,要她收手,岂非是要把她整个脸皮都撕下来!   乔嬷嬷叹了口气,心里算着那些人每日所需的银两,提心吊胆。   两日后。   萧衡亲自到府衙见刘大人。   “萧刺史,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这些时日变故众多,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不如,就先回府休息吧。”   两人坐在厅中,刘大人不停打量着萧衡,心里猜着萧衡此行的目的。   如今素菀就在牢中,他不想萧衡插手,最主要还是担心萧衡有包庇之心。   萧衡没有理会,抬手示意。   行知带了四五个人进来,萧衡说:“这几个,是三清寺附近的村民。”   刘大人暗心恍然,坐着没有应声。   萧衡顾自开口说:“从萧府到三清寺,坐马车需半个时辰,步行则至少一个半时辰。巳时三刻,百姓大闹我府,见过我夫人。之后三清寺被屠,仵作勘验寺内僧人死亡时间在巳时之末。这几个百姓曾在午时见过我夫人,她是步行前往三清寺,照理来说她根本没有可能在此之前入寺杀人。”   说完,目光瞥向刘大人。   行知是拿着画像在三清寺脚下一家一家问的,不会有错。   刘大人正襟危坐,指向下面的人:“你们都见过萧家夫人?”   其中一人连忙点点头,告诉说:“是,那时我和我孙子正打算回家吃饭。那位夫人衣着光鲜,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可是身边又没跟着仆人,怕她是在山里迷了路,想上前问了两句。可那夫人不理人,行色匆匆的往三清寺去了。”   另外几人也如是说。   当时正是正午烈阳高照,许多农人都在那时候回家歇息,路上正巧见了素菀。   刘大人点点头,但还是一副为难地对萧衡说:“可萧刺史所见,令夫人的确是动手了,那人还死了,不是吗。”   萧衡迎着他的目光,心间有些事明了。   这刘大人,仍对他们有所芥蒂,有几分故意了。   府衙这些日也在查三清寺的事,可却没有半点进展。   萧衡现在有理由怀疑,这刘大人早就知道了什么,可他不想有进展。   “那人是中毒而亡,夫人曾与我说起,是那人引她入寺,大概率这就是个死士。刘大人,我派人去尸检的时候,听说你早就让其他仵作查验过了,难道你不知这些么。”萧衡反问,尖锐的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人。   刘大人脸色一闪,紧张地避开眼。   萧衡又道:“我夫人身子孱弱,即便是拍了那么一下,又怎会致死,否则在下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刘大人擦擦脸上冒出来的汗:“萧刺史真会说笑……”   从府衙出来,行知道骂刘大人不作为。   萧衡其实知道刘大人在想什么,这老头儿不过和那些百姓一样,认定素菀冒犯了神明。   那厢,素菀也从牢房出来,从府衙后门离开。   这是萧衡刚才交代好的,为的是避开那些百姓。   上了马车,素菀看到萧衡坐在里面。   她愣了愣,几日不见,她竟觉眼前之人……有许些陌生。   她低下头,坐在离他较远的位置,双唇紧抿。   车轮转动,马车缓缓往萧府行驶。   “找证人花费了一点时间,不过好在都已经说清了。”   静默中,萧衡首先开了口,将身体挪了挪,靠近素菀。   素菀抬头望他,欲言又止。   该不该把江笙笙的事告诉他,可他会不会又当是她嫉妒。   素菀咬咬牙,说:“我想去别院。”   闻言,萧衡眉心一沉:“你要干什么。”   “我要查江笙笙,查她这段时间是否私自外出。”   “你怀疑她。”   “我为何不能怀疑她?如果我告诉你,当日在三清寺门口我见到了她,你可信?”素菀拉开衣服领口,将伤口给他看,“这一刀,就是拜她所赐!”   萧衡的目光闪了闪,却不再似方才那样尖锐。   见他不说话,素菀恼火:“你又不信我是吗?”   “我信!”萧衡应她,后句却道,“先回家,这件事以后再说。”   素菀回了萧府,绕的远路。   天色渐暗,雨霖院中,萧衡静静坐着,没有声响。   紫檀木圆桌上,香烟枭枭泄出,房中暗香浮动。   难得的宁静。   与他这样待着,没有争吵,没有冷战。   但对素菀而言,萧衡此番与往日不同,恐怕是在盯着她。   她说:“你是担心我会跑出去找江笙笙?你放心吧,我不去了。”   江笙笙诡计多端,身后又有不知什么人在帮着。   她看不透这些人的心思,怕自己真的自投罗网又惹出是非。   如果呆在府中是唯一能平息事端的办法,那她会听萧衡的安排。   江笙笙这笔债她记着,终有一日她会讨回公道。   “夜已深,夫君好生休息。”   不得回应,许久之后,素菀再次开口。   萧衡极少在她这里留宿,发生那些事后便更不可能,也没心思谈情说爱。   可是萧衡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转头静静望着素菀,沉声说:“你可知,我这些年在平山做什么。”   素菀摇摇头,声音平静:“你说那是朝廷派给你的秘密任务,不得任何人知晓。”   她也曾好奇过,但萧衡拒绝透露一丝信息,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她很不喜欢萧衡去平山,因为一到平山,萧衡就会数日不回。   最开始,她发疯似的彻夜想他。后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只是一想起这些,那种孤独感席卷而来,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三日后的平山剑祭,你同我一起去,可好?”   萧衡说。   素菀感到奇怪:“你从不许我知道这件事,为何又要邀我前去?”   萧衡端起手边的茶盏,吹散热气:“那是大坤最大的祭典,传说能引天神庇佑,可保我大坤永世繁荣。”他把话停了停,低头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继续说,“如今宣宁百姓都怨你身上有祸,如若你能在祭典上出力,邪祟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原来如此。   素菀内心惊讶他突如其来的帮护,原本沉闷的心也松懈了几分。   可是一想到最近因她而发生的种种,她还是心有担忧:“我怕我的出现把祭典也搞砸了,到时朝廷怪罪下来,你如何担待的起。我还是在家中等你回来,谣言一事,还会有别的解决办法。平山剑祭,是你日夜了三年才等到的,必须万无一失。”   萧衡心里突地一跳,看着她的眼:“我之前那样待你,你不怨我吗。”   “怨,自然是怨的。”素菀绝不否认,同时也伸手握住他的手,“可你是我的夫君,这个世上,我只有你。”   以前她一个人待在山谷,从不知什么是苦乐,什么是孤独。   见到萧衡之后,她才知世间有那么多颜色,有那么多滋味。   她依赖他,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至于江笙笙……   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素菀还是问出了口:“你对江笙笙那般宽容,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她的兄长?”   她的目光深深将他望着,她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说出一个字。   而这次提起江笙笙,素菀心里异常平静。   “你可知,那日她刺我一刀,击碎了我对她的所有忍耐,我差一点失手杀了她。”想起那日,她唯有苦笑,那些愤怒竟没由来的消失了。接着,她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但我想到了她的兄长。她的兄长是那样英勇正义,他为保护大坤付出了生命。我们能站在这儿,都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庇护。念在这一点,我放过了江笙笙。”   这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好久都没有像今日这样和和气气的谈心了。   也正是因为那次,她体会到了萧衡的感受。   如果萧衡把江笙笙当做一种履行承诺的责任,那么他的内心也一定有过许多次的矛盾。   分明罪大恶极,却还要劝动自己忍受原谅。   那他喜欢江笙笙吗?   也许没有。   素菀在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一直打量着萧衡脸上的神情。   说到她差点杀了江笙笙,萧衡的表情太过平静。   他都没有生气,甚至在听到她说的那些大道理时,双眉开始渐渐舒展。   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江笙笙上。   喜欢一个人,怎会不在意任何一个有关她的事情呢。   素菀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提这些不高兴的了,目光温静如水地望着他:“阿衡,等这些事过去,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好不好?呆在牢里的这几日,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想去一些地方看看。”   萧衡目色幽地深了下去,他看着她的眼,颔首:“好。” 第035章 后路   江笙笙又拨了一笔银子去宅院,还有不少百姓想来投奔,甚至还有一些原本就有住所耕地的人,听说这里不用干活就能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纷纷想求江笙笙收留。   乔嬷嬷连夜算了笔账,光是这两天花费就直线上涨,再耗下去,恐怕连江笙笙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江笙笙手中没有经济来源,这些还都是从萧府带出来的银两,总不能又回去问萧衡伸手吧。   “小姐,要不还是把宅院里的人都散了,让他们去东面投靠府衙,反正府衙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少他们的田地,就让他们自力更生去吧。”   乔嬷嬷递上账本,无奈地劝。   江笙笙翻了几页便无心再看下去,心里烦的很。   不行,这样做,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当初信誓旦旦保证要护这些人吃穿,人人都称赞她是活菩萨,现在说逐就逐,她会被人笑话的!   “此事我自有办法,你不要管。”   江笙笙让乔嬷嬷出去,一个人在房中来回踱步。   突然,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或许……可以保全她的名声。   她立即带上披风出门,来到她经常与那人见面的地方。   那人说过,如果他不来找她,她可以来此等候,不出半个时辰,他便会前来。   黑影出现,江笙笙已经迫不及待:“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男人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冷笑:“我说过,我只帮你除掉素菀,至于其他的恕不奉陪。”   江笙笙上前一步,高高昂着下巴,信心满满:“我要你帮的这件事,也能够对付素菀。这次,我保证让她彻底成为众矢之的!”   当夜,宣宁城多处起火。   而起火之处……皆是江笙笙收留百姓之地。   住在那里面的人全都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江笙笙闻讯赶来,跌跌撞撞赶到宅院门口,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她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都是我不好……”   她掩面哭泣,伤心欲绝。   周围的百姓聚集过来,不住的摇头叹息。   听到她抱怨自己的话,有人安慰:“江小姐收留他们也是一片好意,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江小姐不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况且这么好的宅子烧成这样,你的损失也不小。”   “是啊是啊。”   边上的人都跟着应和,在他们眼里,江笙笙是行善的活菩萨,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也倍感悲痛和惋惜。   江笙笙抬起头,眼眶红通通的,哽咽:“多谢大家不怪罪,只是我这心中始终过不去。若不是我把他们安排在这儿,他们也不会……呜呜,都是我害的!”   这时,人群里有人说话:“若说是害,那也不是江小姐害的。最近宣宁不太平,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有邪祟藏在城中,这些灾祸都是邪祟带来的!”   江笙笙闻言大惊:“各位,火灾一事由我一人承担,请你们不要怪罪其他人。”   “若不是有素菀这个邪祟在,又如何会频频发生这么多灾祸!走,我们找她算账,前几次都被她躲过去了,今天一定要把她抓起来祭天!”   说完,一群人喧喧嚷嚷地往萧府去。   邪祟作恶引发大火一事,很快又传遍了宣宁城。   城中乱成一团,许多百姓再次聚集在萧府门口。   萧衡身在平山,府中只有素菀。   琼枝急的团团转,担心那日场景重现,已派人从后门离开快马赶去平山传递消息。   而经过上次的事,素菀闭门不出,决定不与那些百姓再争论对错。   火灾一事,她也略有耳闻,但并不知详情。   可此时发生在江笙笙的那些宅子,事情……就变得微妙了。   素菀知道不该揣测他人,但她心知江笙笙性子,难免往坏的方向想了。   江笙笙手中有宅院,但从未说起。   当初欠了钱庄那么多债,她都不肯卖房筹钱,许是偷偷在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她那般爱惜房子,又是个小气性子,之后却将百姓接过去安置。   若在之前,倒可以说她是发了善心,可如今……   细细想来,可怕至极。   江笙笙身上本就没多少钱,离开萧府之后,萧衡不亏待她仍然每月划一些银子过去,但有前车之鉴所以绝不会多。江笙笙安置百姓不求回报,耗费必定很大。素菀算过,她这样入不敷出,撑不了几日。   所以猜测,只怕是江笙笙为保全自己的名声,才设计了这一场“灾祸”,最后又利用百姓的愚昧,把事端转移到了这里!   这时,有小厮禀报说,看见江笙笙和乔嬷嬷在门外。   萧衡是下过令的,让江笙笙呆在别院不许外出,更不许靠近萧府。   不过,她这次,来的正好。   素菀派人把她们两个“请”进来,听说最后还是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抓到她们的。   既然敢来看好戏,又何必要跑,不如入戏看看谁站到最后。   “江笙笙,那些大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你知道吧?”   素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不带一丝情绪。   江笙笙最善激人心,面对她时,便不能让她看出半点心思。   “城中有祟,便会祸事不断!”   江笙笙嘴硬,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她不过是来看看素菀是怎么解决门外那些麻烦的,也好及时想想应对之策,没想到自己先被抓了进来。   “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吗。昨晚我去了别院,在门口看见你往西边去了,那个方向正有你一座用来收留百姓的宅子。所以失火当晚,你去过那。”素菀低声说,语气里有几分笃定。   江笙笙皱了眉:“不可能,当时夜那么深了,你怎么会去别院,况且我也不是去西……”   后半句卡在喉咙,她突然意识过来,捂住自己的嘴。   素菀不休追问:“你真的出门了?去了哪里?”   江笙笙气得咬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说着,就想往外跑。   素菀大步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将这些祸事都推给我,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一想到昨夜大火烧死了那么多人,素菀更是心痛不已,“看来还是我错了,那日我便不该对你手下留情,我不该因为你兄长的关系对你产生任何一丝怜悯。你兄长保家卫国是个英雄,而你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草菅人命。你是你,他是他,你所做的坏事必需自己付出代价!”   “好痛,放手啊!”   江笙笙挣扎大叫,乔嬷嬷跑上来在素菀胳膊用力一拧,把人护到怀里。   素菀气怒交加,抬起手恨不得一掌下去。   江笙笙把头一昂:“你敢!你敢动手,衡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素菀动作顿了顿,可笑看着她:“若他知道你手上沾了这么多条人命,他还会继续护着你吗?”   人都是有底线的,这不是在吵架闹事,而是在谋害人命,萧衡怎会不知这等轻重。   可笑在萧衡眼里,江笙笙还只是个爱甩性子的小姑娘,根本不知她如此狠毒!   乔嬷嬷护着江笙笙,转身背对着素菀,将两人隔开。   素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说:“乔嬷嬷,我知道你是真心对她好的。”   乔嬷嬷回过头,镇定道:“我一心为小姐,不管小姐做什么,我都支持她。”   素菀冷笑问:“你若一心为她,为何要纵容她到这等地步!杀人放火,你当真觉得只要她开心就什么都可以吗?”   乔嬷嬷脸色一僵,咬着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江笙笙推开乔嬷嬷,理直气壮踏前一步:“你不要为难乔嬷嬷,她全然不知情,是我自己跟别人窜通的,都是我自己的主张。”   乔嬷嬷目光闪烁,声音隐颤的轻声说:“别人?小姐有几次出门不许我跟着,难道就是为了去见那人?小姐你心性单纯,千万不要被坏人利用了!”   江笙笙不悦呵斥:“乔嬷嬷,连你也要教训我吗?”   乔嬷嬷连忙摇头,低下头去。   院外,萧衡等人匆匆往这边来。   在平山收到消息,一路上他都在想主意,也已经派人去查那些火灾。   快到雨霖院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察觉到周围隐隐藏着异样的气息。   柳不辞奇怪:“你怎么了?”   萧衡说:“有高手在府内,轻功很好。”   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笛声随风飘来,萧衡猛地捂住双耳。   “使君!”   行知发现萧衡脸色煞白,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笛声似近似远,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也不知是从何方而来。   可出了萧衡,其他人并无不适。   而这种症状……是焚溟偈!   “柳公子,使君这到底是怎么了?前几天不是刚在泉池调理过内息,怎么焚溟偈又发作了!”   行知着急,他们刚从平山回来,难道现在又要赶回去了吗,那这里的事怎么办?   柳不辞当下也有了判定,告诉说:“是笛声,是有人用笛声催动了阿衡体内的咒!不管是什么咒,都能被下咒之人用办法催动,看来下咒之人就在附近!”   说完,他立即叫人去周围查探。   素菀听到院外的动静过来,柳不辞带着萧衡回明院,对行知使了个眼色。   行知过去拦住素菀,素菀并不知焚溟偈的事,于是谎称萧衡是疲累晕倒需要休息。   “呵。”   身后,江笙笙望着远去的萧衡冷笑。   她知道,是焚溟偈发作了。   如果不是因为素菀,萧衡也不会这样了。   素菀,素菀……   锋锐的目光紧紧盯住前面那人的后背,手握住藏在袖中的匕首。   “夫人小心!”   从屋里出来的琼枝大喊,看见江笙笙拿着刀往素菀刺去。   素菀正想着萧衡的事出神,听到声音反应过来,转身之际也来不及了。   一道人影突然挡在她面前,刹那间,鲜血喷涌,江笙笙瞪大了眼睛。   乔嬷嬷?!   素菀震惊地扶住乔嬷嬷倒下的身体,江笙笙丢掉刀子,扑过来推开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她挡刀!”   江笙笙无助地捂住乔嬷嬷潺潺流血的伤口。   她们两个明明都那么讨厌素菀,可为什么乔嬷嬷还要……   “小姐,千万不要回不了头。”乔嬷嬷颤抖伸手,轻轻触碰江笙笙的脸,“小姐要闹,我帮着,小姐要争,我抢着,小姐要哭呢,我哄着。只是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了,一定要记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江笙笙伤心大哭,乔嬷嬷的这些话以前也总时不时对她说起,可是她从来不好好听,还觉得很烦。   她想起自己那些任性的事,她是那样肆无忌惮,但有一人总会在她身后想好退路对策。   是乔嬷嬷。   可她还总是嫌她多心,还……利用了她。   她仗着乔嬷嬷心疼她,所以总故意添油加醋地抱怨,好让乔嬷嬷为她去出气。   她真的,好坏。   满是皱纹的手背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乔嬷嬷奄奄一息,眸光也开始渐渐暗去:“以后小姐孤身一人,这可怎么办啊。”   江笙笙不住摇头,抚摸脸庞的手掌垂落在地上,乔嬷嬷合上了双眼。   “乔嬷嬷,我听你劝,你不要死!”江笙笙抬头望着周围的人,哭声请求,“你们谁能救救乔嬷嬷,救救她,帮帮我吧。”   出事之时,素菀已经让人去找大夫了。   但现在看来……来不及了。   她蹲身去探乔嬷嬷鼻息,江笙笙却推开她大吼:“素菀,我恨你!”   素菀皱眉,轻喝道:“你害死那么多人,他们亲友内心的痛又何止比你少。你做那些决定的时候,可曾可怜过他们。”   江笙笙流着眼泪,自我苦笑一下,抬眼看着素菀咬牙切齿:“你少教训我,为什么我在你们眼里做什么都不对。可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衡哥哥,他却反过来怪我,把我赶去别院。素菀,如今衡哥哥如今命悬一线,都是因为你!”   素菀心头跳了跳:“你在说什么?他到底怎么了?”   她想起刚才柳不辞背着萧衡离去的身影,意识到某些。   “还记得那天你吐血晕倒的事吗,你中了焚溟偈,一种要人命的毒咒!可是衡哥哥为了救你,居然把焚溟偈渡到自己身上。现在他快要死了,都是被你害死的!”江笙笙浑身颤抖,怒吼着说出这些,大口大口呼吸着气,“素菀,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就救他!”   琼枝过来想要拉走素菀:“夫人,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江笙笙咝牙冷笑,眼睛死死盯着素菀,继续缓缓地开口:“你要不要听?要不要知道怎么救他?你以为我对你下手,只是因为嫉妒你想要害你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那只是因为我要救衡哥哥,我不想他没命。”   琼枝摇头,在素菀耳边不停地说:“夫人不要相信她的任何话,她都是在骗你!”   可是素菀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定定站在原地,眉心紧拧。   她已经察觉到萧衡身上的异样,可是所有人都跟她说“没事”。   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大家都在瞒着。   她想要听江笙笙继续说下去,唯独一次想从江笙笙口中知道些什么。   见到素菀这般镇定,江笙笙眼角发狠,眼中满是对素菀的厌恶和憎恨,嘶喊的嗓音也变得尖锐刺耳:“取你心头血做引,才能把焚溟偈渡回你身上。只有这样,衡哥哥就不会再受焚溟偈之苦,就不会死了!素菀,你能救他却无动于衷,你根本就是自私!他为你如此,你却苟且偷生,你还要脸吗!”   这些话灌入耳中嗡嗡作响,素菀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转头问琼枝:“琼枝,她说的都是真的吗?焚溟偈,是真的吗?”   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奇怪的东西。   琼枝避开她的目光,低着头咬牙不说话。   她这样,那江笙笙说的多半是真的了。   “可是你的血真的好生奇怪,落地成烟,根本就不容易取到。不如你自己来,只要你的一点心头血就可以了,不会要你的命的。”   江笙笙说着,抓起地上的匕首双手递上。   素菀呆呆望着那把已经沾了血的刀,伸手。   正如琼枝之前所有,这世上奇人异事那么多,她不也是一样吗。   如果这个办法能救萧衡……   琼枝猛地抓住她的手,警惕扫了江笙笙一眼:“夫人,使君的确把焚溟偈渡到自己身上了,但所谓的心头血药引我不曾听柳公子提起过。这或许是江小姐为了害你编织的谎言,我们还是等使君醒过来再说吧。”   闻言,江笙笙冲上前一巴掌挥向琼枝,素菀手快,抬臂挡下,拉着琼枝侧退两步。   江笙笙咬牙切齿:“衡哥哥都已经这样了,若是现在不救,你们觉得他还醒得过来吗?”   素菀拍拍琼枝的手,来到江笙笙跟前,取过刀:“一点心头血而已,试试又何妨。”   琼枝着急:“使君若同意你这么做,当初就不会选择渡咒了。”   素菀无无谓笑笑:“可是他要死了,我不想他死。”   刀尖对准了心膛,她猛刺下去。   旧伤未好,伤口裂得很深。   素菀将血用手帕浸湿,命琼枝取来小碟,将血挤入碟中。   江笙笙两眼放光:“快,快把血交给我,只有我才知道如何用它做渡咒!”   素菀点点头,琼枝咬咬牙只好将血给她。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江笙笙已消失不见。 第036章 圈套   素菀想追,胸前的伤还在流血,体内的不适之感也渐觉强烈。   她抓住脖子上的项链深吸一口气,最近那股力量越来越躁动,似乎正是每一次受伤之后,就越发难以自持。   琼枝扶她到一边坐下,为她处理伤口。   素菀平静心绪,将那呼之欲出的力量奋力压制。待到觉得好些,她睁开双眼已是满头汗水,浑身也疲惫发虚。   撑着身子来到明院,萧衡躺在床上仍在昏迷中。   “他怎么样了?毒咒发作他会怎么样?”   素菀急问柳不辞,伸手想要抚平萧衡紧皱的眉心。   柳不辞和行知扫了一眼琼枝,从琼枝的眼神中会意素菀已经知道了焚溟偈的事。   “他还需要好好休息。”既然已经知道了,柳不辞也没有再把事情隐瞒,“这些日子,他用内力与毒咒抗衡,消耗太多。”   素菀很后悔,也很内疚。   如果她早一点知道这件事,就不会让萧衡为她受这么多苦了。   “夫君说,明天就是平山剑祭了,这可如何是好。”   素菀喃喃,她不想萧衡等了三年就这么白白错过。   边上的柳不辞闻言,愣愣问了句:“他……已跟你提起此事?”   素菀点点头:“是啊,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这三年他没有一天不为这伤神。结果到了这节骨眼,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说着说着,素菀想起江笙笙刚才说的那些话,于是打碎桌上瓷盏,握紧碎片往胸口刺。   琼枝赶紧拦下:“夫人,你做什么!”   素菀说:“再取一点我的心头血试试。”   她虽不知江笙笙要如何用此渡咒,但……她的血如此特殊,兴许……   她妄想那么一丝赌对的可能。   “怎么回事?”   柳不辞过来夺过她手里的碎片,不明白地望向琼枝。   琼枝将江笙笙说的都告诉柳不辞,柳不辞摇摇头,忧神:“我对这咒也了解不深,但我从没听说过还能把咒渡过去。”   没听说过……   素菀心下一沉。   江笙笙一个普通女子,又如何懂这些。   大概率,是被那个掳走她的人给骗了。   可这对素菀来说,就像站在了一条绝路边上。   如果这样不能救萧衡,那还有什么办法。   柳不辞是萧衡的挚友,他如果知道一定不会拖到现在,萧衡如今也不会晕迷不醒了。   这时,柳不辞开了口,对她提出说:“照这样下去,明日阿衡必定不能出席剑祭。萧夫人,你可愿代替阿衡,跟我一同前往。”   柳不辞从刚才开始一直默默打量着素菀,听素菀所言,她已知了平山剑祭,却不知祭的是……   这就好办。   明日的平山剑祭,会如期举行。   昏暗冰冷的大殿。   江笙笙苏醒过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她立即神经紧绷。   大殿空空荡荡,只有几盏昏暗的烛灯。   灯光下,隐隐约约站着几个人,因为都穿着黑衣服,所以看不真切。   再向前望去,大殿之上的黑色宝座,一身黑袍的面具男人翘腿坐着,他的身边卑躬屈膝站着一个护卫,手里垫盒子。   许是太紧张了没拿稳,盒子掉下来,里面滚出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啊!”   江笙笙吓的大叫!   她认出来那颗头是谁,是之前跟她一起去三清寺蹲素菀的黑衣人之一!   “这是我们的规矩,死士死了,必须派人过去把头带回,以免有人从中识出什么身份。”男人解释,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看戏的笑意,“江小姐莫怕,这里是我的地盘,除了我,没人能伤害你。”   江笙笙软着腿站起来,咬牙往柱子撞去。   刹那间,一道人影拦在她面前,大袖轻轻一挥,便将她弹了回去。   “江小姐这是何意?”男人笑起来,一步步靠近她。   对这个男人,江笙笙不由自主心生骇意,发抖往后退。   “哥哥死了,乔嬷嬷死了,这世上唯留我孤身一人,没有人再会真正为我好了。其他的人,他们都讨厌我,都恨我,我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了。”   念及此,心中的伤意更深几分,江笙笙抹着眼泪,害怕地望着这四周,她已经这么惨了,还要被劫到这阴森恐怖的地方来,而且眼前这个男人杀人不眨眼,说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惹他不高兴,也把她的脑袋给拧下来了!   若是这样,那倒不如自己一头撞死!   “你不是还有我?我们是老朋友了,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男人蹲下身,两指捏住江笙笙的下巴。   迎着他的眼与之对视,江笙笙提着口气,讽刺地笑了声:“你只是在利用我,依你之能,何惧萧衡跟素菀,你只是不想自己出面,想找个人替你罢了。”   至始至终,这个男人都躲在她背后,从未露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怕别人认出他来。   他……究竟是谁?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看到他的眼中骤生的寒意,江笙笙冷栗一颤,撇开头去。   “我们目的相同,互相利用又有何不可。”男人幽幽开口,阴冷的声调在这昏暗的大殿更显森寒,“只要你乖乖听话,你会如愿以偿的。”   如愿……以偿。   脑海中浮现那道修长的身影,她似乎看到阳光底下,萧衡正对着她笑。   江笙笙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她也忽然想起什么,慌张的目光寻找四周,一边说道:“湖心草我拿到了,素菀的心头血我也拿到了,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救衡哥哥了?”   男人返身回到宝座,抬手拿起血碟:“不错,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见血还在,江笙笙松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要让他们两个一起服下药汁。素菀愿救衡哥哥,一定会喝的,只怕衡哥哥他……”看到男人盯着那碟血出神,她上前两步大声,“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可不能骗我。”   男人抬起眼,唇角浮出轻蔑的笑意。   江笙笙隐隐察觉不对,正欲开口,脑中忽然一嗡,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的护卫打晕了过去。   “主上,这个女人要如何处置?”护卫问。   “先关一阵子吧,暂时不需要她出场了。”男人的目光重新回到血碟上,不耐地摆摆手让人把江笙笙拖下去。   原本想骗她尽早取了素菀的性命,没想到还真把血取来了。   也罢,他也正好想了解了解素菀。   血碟从手里滑落,摔碎一地。   那些血也落地成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的目光尖锐起来:“啧啧啧,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二日。   萧衡头疼醒来,睡的太久。   醒来之后他便觉得奇怪,焚溟偈已经压制,为何他还会这般不适,就像……是中了什么昏睡的药一样。   行知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萧衡揉揉眼角,问他:“今日是平山剑祭,柳不辞呢?”   行知沉吟不语,见萧衡抬头盯着他,只好说:“柳公子跟夫人刚刚已经前往平山了。”   萧衡闻言一惊:“你为何不跟着!”   行知为难:“柳公子说什么也不让我去,定要在这儿看着使君,也不许任何人跟随。”   萧衡暗道不好,披上衣服冲了出去。   那厢。   平山底下,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素菀从里面出来,跟着柳不辞一前一后进了山洞。   一到里面,强烈的闷热席卷而来,令人难以呼吸。   “柳公子,为何剑祭……只有你我二人?”   来平山时,一路上有重兵把守,到了这里却空空荡荡,素菀很是奇怪。   柳不辞微笑解释:“这是大坤百年来的秘事,越少有人在场越好。萧夫人,你……”   话正说着,洞外疾步匆匆进来一个人影。   见到他,素菀忙迎了上去:“夫君,你怎么来了?身子可觉好些?”   是萧衡。   素菀出门之前去明院看过他,他那时还昏迷着,眼下看来,脸色已好了许多。   柳不辞也上前来:“阿衡,你来的正好,剑祭就快开始了。”   萧衡面上有微顿,看着他不说话。   柳不辞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阿衡,别忘了,这是你的使命,陵昌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   素菀闻言,不由转面问萧衡:“此事过后,你要回陵昌?”   坦白剑祭的那天,都不曾听萧衡说起过。   素菀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之前是先答应陪她去个地方,也不知他对这两件事是如何打算的。不过让素菀最不舒服的,还是他从未和她说要回陵昌这件事。   萧衡抿着唇,仍是没有回答。   柳不辞则笑着说:“是啊,阿衡本就是来宣宁完成剑祭一事,事成之后自然是要回陵昌领赏的。阿衡,陛下对你寄以厚望,你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祭剑仪式,需由我亲自主持。”   终于,萧衡开了口,声音有些生硬。   接着他与柳不辞对视一眼,柳不辞意会,往边上走了两步。   萧衡牵起素菀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我们所站的地方,就是开山而立的祭剑炉。”他告诉说,平静的目光似夹着一层霉膜,望着剑炉底下正在燃烧的熔火。   素菀震惊地抬头望着四周每一个地方,此处以山为炉,必定花费心力人力。   她心疼萧衡,同时,也有另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握着她的手掌紧了紧,她回过神,萧衡拉着她靠近,与她说话的语气低沉而温柔:“这里藏着我大坤历代守护的镇宝,是大坤的命脉。只有完成平山剑祭,才能换得千年安定。所以我所做的事,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你可明白?”   素菀点点头,她自然是懂的。   可……   她望着萧衡,觉得今日的萧衡,与平常尤为不同。   莫非是他想通了,要结束这一年多的冷漠疏离。   焚溟偈……素菀想起了焚溟偈。   最初中这种毒咒的人是她,可萧衡却义无反顾的将咒渡到了自己身上。   或许从始至终,他们之间有误会,才有了那么多阴差阳错。   他还是……在意她的吧。   素菀望着他,脑子里不停蹦出许多心思,不太习惯他突如其来的温柔。   “怎么了?”萧衡看着她的眼,问,温热的呼吸近距离扑在她脸上。   素菀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心事说出:“近日在宣宁发生的种种,让我看到百姓对神明的依赖。夫君,你也当真相信这些吗,祭剑之后真的会有神明保佑我们大坤?真的能化边关战事,能定千年安定?可我始终觉得,这些都该是人做的,又与所谓的神明何干。”   都太痴迷于神明了,素菀还是觉得这样不妥。   然而,萧衡却是道:“神明向来不会将自己展露在世间眼里,而是借人之手,授予天下。当年的大坤,便是受了神明的庇佑,才能走到今日。”   素菀问:“那你能跟我说说,关于这祭剑的来历吗?”   她倒想听听,这大坤的子民为何对祭祀神明这般执着。   “时间还早,与你说说也无妨。”萧衡挪动脚步,站在石崖边缘,缓缓道来,“当年大坤势单力薄,屡屡受欺,几次赴战都是以失败告终。好在上苍垂怜,护我大坤,天赐神兵,从此之后战无不胜,天罚剑就成了我大坤历代守护的镇国之剑。可是神兵坠入凡间,裂生了痕,祖上担心剑断国灭,想到用灵气注入剑中修复剑身,所以每百年便要寻地建炉,修铸剑身。”   素菀跟在他身后,听着这些心有疑惑:“夫君可看过那天罚剑,真有这般神妙?”   出谷之后,她听过人间很多故事,旁的都觉有趣,唯有这个颇感压抑。   若大坤的昌盛繁荣都是所谓的神剑庇护,那他人想要击溃大坤,便只需毁了神剑即可。神剑一旦消失,大坤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也将一并崩塌。所以她认为,把信念全部寄托在一样死物上,终归不妥。况且素菀也从宣宁见了百姓对神明有多敬畏,甚至到了愚昧的地步。这是软肋,是死穴。   可看萧衡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这样觉得。   他负手高昂着胸膛,一副志在必得:“天罚剑如今残破不堪,剑身处皆是裂痕锈斑,早已没了当年的光辉。而想要修复神兵并非易事,需找到相符的灵气,在特定的时间献祭。”   素菀了然:“也就是今日,那么所谓的灵气要如何寻来?”   萧衡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不紧不慢地告诉说:“这种灵气通常聚住在特定的人身体中,被送去祭剑的人不会马上死,她会留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被剑炉底下的热气烘烤。只有这样,才能从活人身上逼出灵气。底下的人越是煎熬,所逼出的灵气就越是精纯。”   素菀惊讶,这样阴毒狠辣的祭剑之法,居然是为求国泰民安。   他们信奉的,到底是神明还是魔鬼!   此时,萧衡握住了她的双肩,两目深切将她望着,嗓音低去:“只有修复天罚剑,才能庇佑大坤千年安定。素菀,你……可明白?”   萧衡深藏三年的秘密,那三年中没有一次向她提起,今日则毫不犹豫的全盘托出。   素菀越来越觉得今日这一趟,来的不对。   这也是他第二次问他是否明白,明白……什么?   他们要找相符的灵气祭剑,那么眼下除了柳不辞便只有他们二人,莫非……   素菀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脚步不由后退,与萧衡拉开距离。   她下意识也向对面的柳不辞望去,可柳不辞却只是淡淡瞧了她,最后背过身去。   跟前,萧衡步步逼近:“只有以你之身,才能重塑他的剑!”   如同五雷轰顶!   素菀惊愕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此人——她相处多年的夫君。   恍然间,她想起那日在谷中他所说的话。   他说,他是来找一样传说中的宝贝。   所以从一开始……从他来到谷中之初,便是他一步步设下的圈套?   恍神间,她已站在石崖边上,身后是炉底正旺的熔火。   一阵风来,直冲她脑门。   素菀心不在焉,反应之时已避之不及,重摔在地上吐了口血。   血入剑炉,底下的熊熊烈火猛又蹿升了数丈,几乎要把整座剑炉吞噬。   素菀吃惊自己这身血与旁人分外不同,难道……她真是世人所厌恶的妖邪?   她想起宣宁城的百姓,他们曾也要将她献祭。如今诸事未明,将她祭剑岂非一举两得?   擦去嘴角的血,素菀苦笑的望着跟前那张事不关己的清冷面孔。   她忆起那日,萧衡请她一起来此,原来打的就是这主意。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萧衡要杀她。她心如死灰,回忆与他的多年,真是可笑至极。   “别躲了,计划了这么久,你今天是跑不掉的。”   萧衡温沉哂笑,继续一步步逼近。   素菀瞪着眼前这个已经变得陌生的男人,或者……她从来就没有认清过他。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手握上脖子上的项链想要扯去。   “为了大坤,为了天下太平,你也死得其所。”萧衡咝牙冷笑,眼中满是冰冷。   素菀心头一紧。   不对! 第037章 恻隐   萧衡尤为在意她的项链和手镯,这是能够压抑她体内力量的东西。   可现在,他对此为何丝毫没有反应。   他方才还说:重塑他的剑。   平山剑祭是萧衡的任务,他嘴里却说着“他”。   想起与他站在这儿的种种不适感,素菀心头一跳,伸手向那张脸。   还不等靠近,一记掌风,将她推了下去。   柳不辞赶过来,亲眼看着素菀落入火中,霎时间炉底烈焰喷发肆虐。   两人立即避至岩壁后面,周围的空气也如同火烧焦热难忍。   片刻之后,外面的动静逐渐退去,柳不辞对身边的人说:“这炉底皆是烈火,至少要三天才能完全熄灭。李顾风,你下去取剑之时千万小心。”   男人揭下面皮,露出另一张与萧衡完全不同的年轻面孔。   他轻点脚尖,没有犹豫地飞身跳下炉底。   一柄长剑伫立在炉底中心,数丈火焰将它舔舐包围。然,烈火燃过之处,剑身上的黄锈开始片片剥落,露出湛湛寒光。   李顾风轻功极好,只不过天罚剑重,他取剑之时费了些心力,回到崖上时衣衫已被烧得破碎,身体几处也被灼受了伤。   他顾不得这些,一落地便捧起天罚剑细细端详。   这是大坤国的神剑,本以为这只是传说,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见证神剑大成!   “国师指引的没错,来自东海之巅的灵气,果然能令天罚剑复苏!”   手指抚过冰冷的剑身,李顾风眼里放着光,欢喜的不得了。   可还没看够,柳不辞便用布将剑包了起来。   没错,今日这一切,都是他与李顾风计划的。   素菀会些本事,柳不辞一介书生对付不来。为避免再生枝节,李顾风易容成萧衡模样,趁素菀心乱将她推下祭剑炉。   而见柳不辞闷闷不乐的样子,李顾风不由问:“大功告成你不高兴?该不会你跟阿衡一样,生了恻隐之心?现在后悔了?”   柳不辞垂着眼眸看着手里的东西:“我是在想,应该如何跟阿衡交代。”   李顾风拍拍他的肩,抬步往洞外走:“你放心吧,我们为他做成了这件事,他不会怪我们的。好了,我们现在回去商议回陵昌之事,越快越好,莫要再生事端。”   柳不辞叹了口气,回头望向炉中。   火焰已开始渐渐削弱,但要完全熄灭还至少需烧个三天三夜。   两人离开祭剑炉,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往这边赶来。   他们对视一眼,大步迎了上去。   “阿衡,神剑已成,我们……”   李顾风开口,话还没说完,便见那身影越过他们,直往炉中跑去。   柳不辞想到什么,立即回身去追。   “阿衡!”   他看到那道身影跳入无边无尽的烈火,大惊失色扑到崖边,瞪着红通通的炉底。   李顾风见事不妙,将手中神剑塞给行知,跃下石崖。   炉火赤热,几乎要把人烤焦,李顾风只能找周边岩石做落脚点,快速找寻萧衡身影。   终于,他从火中看到了萧衡,立刻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带上石崖。   萧衡双手已被烈火灼伤,而手里还紧紧握着半块玉石。   李顾风认出来,是素菀带的那根项链,不由皱紧了眉。   “你们如此大胆,竟敢擅自行动,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萧衡盯着二人厉声呵斥,突然捂住胸口,猛吐了血口。   柳不辞面色一紧,萧衡原本就被焚溟偈折磨的体力虚弱,方才急心下炉必定动了内力中了内伤,立即抬着他离开剑炉返回萧府。   当时,萧衡赶往平山,在见到柳不辞与李顾风从炉洞中出来的那一刻便知为时已晚。   他找过了,那底下什么都没有。   那些熔火比平常的火更为猛烈,肉身血骨掉下去不出多时就会烧得连灰不剩。   “阿衡,天罚剑已恢复昔日锋锐,我们赶紧回陵昌复命吧。”   李顾风和柳不辞已在房中多时,也与他说了很多。   而他们的下一步,就是回都城。   见他没反应,李顾风面露不悦:“阿衡,你有在听我们说话吗,为了一个女子,你何必如此。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一个祭品,这从一开始你就是知道的。”   终于,萧衡眸光动了动,他抬起眼,目光直直盯着李顾风:“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一直藏在城中?”   李顾风脸色一顿,道:“这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我的计划!”这时柳不辞也开了口,对萧衡坦言,“阿衡,此事势在必行,既然都是这样的结果,那么谁来做都一样。况且你被焚溟偈折磨身体虚弱,若非我和顾风当下决定,又怎能这么快完成剑祭。如今大功告成,你带着天罚剑回陵昌,群臣便不会再为难于你,陛下也会很开心的。”   萧衡冷笑反问,眼中颜色越发冷寒:“焚溟偈早已压制,我为何还会昏睡一天一夜?”   柳不辞咬咬牙,扭头不看他的眼:“我怕你心生恻隐,这才出此下策。”   对,是他在对萧衡下了迷药。   住在萧府多日,虽见萧衡多次冷落素菀,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萧衡背地里多番护着素菀。尤其是在宣宁城发生那几件事之时,那种感觉就越发明显。他怕萧衡是他面前做做样子,怕最后剑祭之时萧衡后悔,为保万无一失,所以不得不如此。   “所以,你们连着我一块儿算计?”   萧衡冷语,眸里冷光闪耀,寒气逼人。   柳不辞咬咬牙,沉声不语,李顾风不禁也解释:“阿衡,你切莫怪他。你铸建剑炉工期缓慢,朝中那些老臣等不及,怕你耽误了时机,已有数人向陛下参奏。陛下护你,暗中命我和柳不辞前来催促,也下令务必将此事完成。这些时日,我暗藏在城中,发现有人故意阻挠祭剑,多番对……对那个素菀下手。今日剑祭开始之前,我还在山脚下发现了可疑之人,现已命人追拿。此等动荡之下,若还不立刻采取行动,恐生事变!”   听他们徐徐说来这些计划,凝在脸上的怒意欲快爆发,萧衡直起身呵斥:“剑祭一事我心中自有打算,何须你们插手!”   李顾风眉间一皱,一脚踢开凳子发怒:“我们就是不相信你!你与那个素菀以夫妻之名相处多年,你又非冷情冷漠之人,我怕到时候你停止剑祭,最终酿成大祸!到时候,可什么都来不及了!你想死,我们还不想死!早知道我刚才就不救你,让你死在里面陪葬算了!”   “你好大的胆子!”   萧衡心口一痛,脸色煞白。   柳不辞见状,立刻拉开李顾风,拽着离开房间,让行知进去照看好萧衡。   行知给萧衡倒了杯水,看着他通红的眼,担心:“使君,炉底火恶,我为你敷眼睛吧。”   萧衡靠在榻上,心中想着许多事。他抬手指往挂画方向,行知便立即从挂画后面的暗格取出一样东西。   萧衡将它打开,里面放着一柄长剑,与天罚剑一模一样。   行知回头看看身后,门外已无动静,柳不辞和李顾风应已走远。于是,他压低声音对萧衡说:“使君放心,我会留一些人在宣宁,暗中寻找夫人下落。我已经去剑炉勘察过了,夫人掉下去的位置虽有些偏,但也有可能落入你事先安排好的避火洞。”   避火洞,萧衡在建筑剑炉之时留了暗层。   上层烈火熊熊,下层则有深水急流,而两者相连之处开了一个半丈大小的洞口。   火起之时,火焰会遮挡住洞口不被人发现。   萧衡之前试探过,如若从祭祀台正中跃下,便可顺利进入洞中躲避烈火。素菀善水性,可顺水离开此地,一直通往平山之外。   至时,他再拿这把假的天罚剑复命,便不会有人起什么疑心了。   此剑是他亲自找最好的铁匠精心锻造,别说是裂痕了,要过百年必不会有问题。   况且,神剑是摆着让人供奉的,必不会拿来打仗过招。   这些都是他两年前做的决定,这件事只有他和行知知道,修建暗层之人也皆是他麾下忠良,这便是他修建剑炉时间太长的原因,这原本也不会有任何纰漏,都是他计划好了的。   可他也没有告诉素菀,他知这件事是自己亏欠素菀,也不想让她继续卷入中。   之前他对她多番冷落和无视,无非是想尽办法让她断了念想,好好活着。   如果素菀还活着,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但如今,真正的天罚剑已成,素菀多半已经命丧炉中了。   他闭上发痛的眼,沉沉叹了口气。   三日后,萧府大门紧闭,里面已空无一人。   要去陵昌,需要翻越两座大山。   这几日的山路走的所有人都很是疲惫,队伍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里面正传来孩子“哇哇”的哭闹声。   萧衡停下队伍,下马来到车旁,掀起帘子查看里面的情况。   “使君,马车摇晃得厉害,小公子不舒服哭的不行。”奶娘抱着孩子无奈的说。   孩子已一岁有余,会识人了。   见到萧衡,他眨巴大大的眼睛,哭着伸出手来。   萧衡就势接过,抱着孩子擦去他小脸上的泪水。   没一会儿,孩子停下哭声,呆呆看着萧衡,不知在想什么。   萧衡抱着他坐在树下,轻轻摇动臂膀哄他入睡。   等在一旁的柳不辞躁动不安,谁也不知道萧衡居然还在外面藏了个孩子,在见到这个孩子起,他就满心不安,一想到朝堂上那些乐于参奏的老臣,他便越发心闷心堵。思来想去,他咬咬牙,上前去劝:“阿衡,带着小孩儿上路也太麻烦了,陛下还在陵昌等着我们呢。不如先找个地方安顿奶娘和孩子,等我们到了陵昌把事儿办完,再安排人来接这孩子。”   后面的李顾风一听也急了:“阿衡不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对你有弊无利,既然要找地方安顿,那就索性找个好人家养着,以后也不要见面了!”   萧衡不悦皱眉,他们这是要他跟孩子撇清关系,丢了孩子?   两眼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张稚嫩的小脸,他沉声说:“你们都不必多言,我已决定带着他回陵昌。”   闻言,李顾风气急了:“你这么做是把他也陷进去,你如果想让他平平安安长大,就打消你这个念头!”   此次回陵昌必定又起风云,孩子的出现只会成为萧衡的软肋!   况且以萧衡的身份……实在不该有这个孩子,到时只会受人非议!   “所以,我更要把他留在身边,亲自盯着,护他周全。”萧衡却说。   如果有人存心与他作对,定会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的软肋。   他不可能从此不顾念这个孩子,孩子的身份也迟早暴露在所有人的眼里,天涯海角都躲不过。既然如此,还不如就留在身边照看,他已经把孩子藏了这么久,不想藏一辈子。他的孩子,必须正大光明地走入陵昌。   “那暮小姐怎么办?她在陵昌等了你三年,结果你带一孩子回去?”柳不辞问。   萧衡抿着唇没有说话,将已经熟睡的孩子交给奶娘。   平山之下的河岸,趴在地上的一具身体动了动。   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缓缓睁开眼,意识苏醒过来。   好痛!   素菀只觉浑身像剥了皮那样难受,掉下剑炉之时,烈火因她的血高猛数丈,她的身体也被这些火焰灼烧。   可也在那时,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她看到一团水蓝色的光圈包围着她,将她与汹涌的烈火隔离。   然后很快,她就滚入水中,接着就被冲到了这儿。   奇怪,祭剑炉底下为何会有水,而且还直通平山背面。   不容素菀多想,浑身的疼痛将她心绪拉回,体内似有什么在冲撞。   此时的她,皮肉通红,都是被烫伤的痕迹,可身体里却觉有阵阵寒意席卷而来。   与之前那股力量很是相似,却又附加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素菀痛苦地往脖子上摸去,才发现项链上的玉石已碎了一半,手上的镯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没有这些东西压制,她要怎么办。   会不会变成怪物,变成人人所厌恶的邪祟。   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拖着脚一步步往树林走。   她想要回家,潜意识地要往山下走,迷蒙的头脑也渐渐清晰过来。   她停下脚步,家?那个萧府吗?   脑海中浮现萧衡的影子,心虚乱起来。   这时,前面有人扛着柴火走来,是个樵夫。   素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想要问路。   可是那樵夫见了她就吓得大叫起来:“你……你是什么东西!救命,救命啊!”   樵夫连滚带爬摔在地上,脚下石头一滑摔倒,从路边滚了下去。   素菀没有多想上前拽住他的手臂,把人拉了上来。可还没喘一口气,身下石土松懈,连着她一块儿掉了下去。匆忙中,她抓住一棵树枝,半个身子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樵夫哆哆嗦嗦伸出头来往山坡下探,一见素菀又吓得大叫。   素菀想要往上爬,但山上这些碎石无法着力,根本不能凭自己一个人上去。   “老伯,可以帮帮我吗?”   不得已,素菀只好向上面的樵夫求助。   此时的她身体虚弱,已经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可上面的人却突然抓起柴刀,一把砍在素菀抓着树枝的手上,嘴里大喊:“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快去死吧,不要出来害人了!”   素菀吃痛,险些松了手,身体猛地往下坠了坠。   “我方才救了你,你为何恩将仇报!”   她不可置信质问,她伸手帮过他,至少可以确认她不会伤他。可现在他不但不救她,还要她去死……   “妖怪邪祟都是都喜欢害人,你刚才不是救我,是想把我拉上来吃了!我才不上你的当!”   见素菀没有挣扎之力,樵夫也不怕了,镰刀挥的越发起劲。   又一刀砍在素菀手上,素菀手指一松,滚落了下去。   她几乎被摔晕了,她努力睁开眼睛,透过树影看着天空,看到天渐渐变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意识挣扎出来,发现自己的腹部一截断掉的树枝刺穿,动一动便五脏剧痛。   可还未等她想到办法脱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就在前面,我看到她就掉在前面,我们一起把她杀了,免得她祸害我们!”   她认出来,是刚刚那个樵夫。   没想到那人去村子带着一群人回来,要将她赶尽杀绝!   素菀摸上自己的脸,她究竟变成什么样子,能令那些百姓对她如此惧怕。   这时,她看见自己开裂的手背上,有一样东西。   那是被镰刀划破的伤口,而皮开肉绽中,似乎夹着一些什么。   素菀忍痛将那东西拔出,那东西在光线下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像是……鳞片。   她震惊不已,她身上为何会有这种东西,以前从来没发现过。   是在祭剑炉底下不小心刺入进去的吗?   那底下水流湍急,兴许是在那不慎将鱼鳞嵌入皮肉里,可她为何没有对此感到异样?   不及再想,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些人找过来了。 第038章 莹娘   素菀握住扎入腹部的树枝,咬牙用力一扯。   几乎痛到晕厥,眼前也一片模糊晕眩。   不容多喘息一口气,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素菀从地上爬起,艰难挪动脚步,往树林更深处逃窜。   村民还是发现了她的身影,抄近路穷追不舍。   素菀浑身剧通跌跌撞撞,一个不稳,滚入深不见底的山坡。   山坡陡峭,后面的村民停下脚步。   “这么高摔下去,应该活不了了。”其中一个人说。   他们又在周围徘徊了几圈,没见到素菀的身影,便一起离开了。   矮木树丛中,素菀紧抓着一块凸出的岩壁不敢出声,好在周围都是草叶树枝,很难发现她的身影。   她上不去了,待到那些脚步走远才挪动身子,小心翼翼找到落脚点,慢慢往下挪。   走到平地,她瘫软在地上,脑袋又昏又沉,她好想……睡一觉。   她甩甩头,告诉自己再撑一会儿,挣扎着往前走,不知自己去的是什么方向。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前面有溪流。   她加快脚步过去,趴下去喝两口水。   水面上倒映出她的脸,她心里猛地一跳,吓倒在地上。   她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缓神片刻,她再次探向水面,惊愕地瞪大眼睛,颤抖的手指抚上那张面孔。   怎么如此……   她的脸上,斑斑驳驳长出了不少金鳞,哪里还有半点人的样子!   莫非……她真的是……祟?   在素菀的记忆里,她自小就住在山谷,而那些回忆太过遥远,已经模模糊糊不清楚了。   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人跟她说过,她的家人会在她十五年之后接她回家。   但事到至今,这个期限早就过了,仍然没有谁找过她,她也不知道所谓的那个家在哪里。   不过她之前记起过一个地方,也曾想让萧衡陪她去寻。   或许找到那里,她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素菀撕下一片外衫盖在头上,遮住那张恐怖的脸。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走一步算一步。   天空阴沉沉,很快就要下雨。   一群鸭子从河的另一头过来,成群结队往前往游。   素菀跟着它们,不久之后果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座村庄。   这里与方才那些人追来的方向不同,应该不是同一地方的村民。   素菀捂紧脸上的棉布,低头进了村子。   天将大雨,村里的人都忙着收拾院子里的东西,没人注意到她。   素菀又累又饿,看着那些奔走忙碌的身影,她不敢上去打扰。   雨下起来,顷刻间把整个地面都打湿了。她匆忙躲进一个草棚,雨水浸透伤口,刺痛难忍。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赶着牛回来,把牛儿一个个赶紧草棚。   “呀!”   少女发现了她,惊叫一声,却立即没有跑开。   素菀在宣宁如过街老鼠人人追打,她怕到了这里也是一样。她警惕盯着眼前这个人,将脸上的布盖严实。   “你饿了吗?是不是想吃东西?”   少女开了口,却是这样轻声的询问。   素菀眼中的惊恐变为诧异,自平山出来已有一天一夜了,她现在的确虚弱的很。   少女回到屋里,很快又跑了出来,怀里揣着一个鸡蛋,塞给素菀:“快吃吧。”   素菀捏着还热乎乎的鸡蛋,呆呆望着她。   从宣宁失火到被推下祭剑炉,再到被村民追杀,这段日子她经历了太多的冷漠无情。   人心多揣测,世人都认定她是无恶不作的邪祟,就连萧衡也早在三年前就计划将她祭剑。但人心,还是有暖的,就像眼前这个小姑娘,一个草棚、一个鸡蛋,是力所能及最大的善意,是乌云里透出的一缕阳光,那样耀眼灿烂。   见她发呆不动,少女帮她敲开鸡蛋,剥好。   素菀咬了一口,好香。   比她在萧府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美味。   少女笑了,蹲下来与她坐在一起,好奇:“你为什么要蒙着脸呀?”   素菀说:“我长得太丑,怕吓到别人。”她抬起头看着她,补充一句,“我不想吓到你。”   是啊,她现在这幅模样,连她自己见了都害怕。   少女没有再问,伸出手接屋檐下落下的雨:“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你就在这里避雨吧,不过千万不要出来。牛棚这里爹爹很少过来,可如果被爹爹看到了,他一定会把你赶走的。”   素菀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回答说:“我要莹娘,你呢?”   素菀犹豫了一下:“我……我叫菀儿。”   整个宣宁都视她为祟,不知那些事情有没有传到这里。连日的逃亡让她身心疲惫,她想找个落脚点好好休息一下,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莹娘,你不怀疑我是坏人吗?”她问莹娘,也好奇。   若是旁人,见到她这样怪异的生人,别说给她吃东西了,就连这个草棚都不会让她靠近。   没想到,听到她这样问,莹娘却噗嗤笑出来:“我没见过坏人还能这么狼狈的!”   素菀恍然,也是。   她若有坏心,又怎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   这时,屋子那边传来男人的咳嗦声,莹娘赶紧站起来:“菀姐姐,我爹爹睡醒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声哦。”   素菀点头,目送她进了屋子。   可是很快,屋里传来男人的打骂声:“死丫头,那是留给你弟弟的,让你贪嘴,让你贪嘴!”   素菀心里一顿,莫非是因刚才莹娘给她的那个鸡蛋。   她听到莹娘带着哭嗓在求饶:“爹爹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这就上街卖红薯,赚了钱给阿弟买好吃的!”   心里一酸,素菀起身上前,却在下一步顿下脚步。   莹娘再三叮嘱她不要出来,如果她此时现身,兴许能解了莹娘一时之难,但以后怎么办?   莹娘的爹爹,会不会因为莹娘收留了陌生人而大发雷霆,若知道那个鸡蛋是莹娘拿给她吃了,会不会火上浇油?   素菀想的很多,从前的她总能不顾一切,可现在……她每走一步,就惧怕的要命。   雨停了,屋里的打骂也停了。   门开出来,莹娘背着竹篓,到前面的地里挖了几个红薯,准备拿到集市里去卖。   素菀跟着她,接过那只沉重的竹篓背在身上。   莹娘回头见是她,笑眼弯弯:“是你呀,你要走了吗?”   素菀摇摇头,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莹娘无所谓的摆摆手:“先救急嘛,一会儿我赚了钱给阿弟买好吃的也一样嘛。”   两人来到集市,莹娘摆着红薯开始叫卖。   素菀则进了当铺,她身上没有东西,只有头上那一根簪子兴许还值点钱。   她把簪子当了,找到莹娘将银子都给了莹娘。   莹娘捏着银子好奇:“这是什么?”   从小到大她只见过铜板,从来没碰过银子,所以压根就不认得。   素菀笑笑,把银子都塞进她的小钱袋:“有了这个,回去后就不会被挨骂了。”   一下午的功夫,红薯很快就卖完了。   莹娘不仅买了鸡蛋,还买了糖人。   她自己可舍不得吃糖人,天气太热怕化了,她急匆匆赶回家里。   她阿弟见了糖人咯咯咯笑不停,你一口我一口一起品尝糖人,分外温馨。   素菀守在外面,在那座破旧的草棚。可听着里面的笑声,她的心也愉快起来。   这时男人从地里回来了,莹娘兴高采烈的把银子交给他。   一见银子,男人乐开了花,可是很快又冷下脸来,一巴掌摔在莹娘脸上怒斥:“你哪来的银子?你是不是去偷别人钱袋了!你这是要我死吗,万一别人找上门来怎么办!”   说着,就抄起扫帚往莹娘身上打。   阿弟哭起来,想要护着莹娘但被男人一把拉开,摔在地上哭得更厉害。   外面的素菀忍无可忍,冲进院子大喝:“住手!”   莹娘看到是她,回身抱住男人的腿,怕男人也对素菀动手。   男人看见素菀,上下扫了两眼:“哪儿来的臭娘们,滚!我教训自家女儿关你什么事!”   说着,男人就卷起袖子,一脚踢开莹娘。   素菀大声说:“银子是我给她的!你要算账,就来找我!”   男人一听,态度立即变了,再次在素菀身上打量两眼,盯着她笑的猥琐:“哎哟哟,我们这是碰上贵人了,居然有小娘们给我们银子花,还自己送上门来!”说着,他又马上警惕起来,眯起眼尖锐的目光盯着遮的严严实实的素菀,“那几个红薯也值不了这么多钱,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过路此处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适,想用这些银子在你家借住几日,可否行个方便?”素菀声音平静的说。   她没想到自己给的那些银子,居然也会给莹娘带来这样的麻烦。   她希望男人能看在银子的份上,不要再为难莹娘了。   男人闻言,转头问莹娘:“这些钱真是她给的?”   莹娘连连点头:“嗯,所以爹爹不要赶她走。”   男人这才把银子放心塞进裤腰带:“好,我绝对不为难,我家正好还有一个房间空着,我马上收拾出来给姑娘住。”说完,笑嘻嘻地扫了素菀一眼,毫不掩饰的在素菀身体上多瞄了几下。   片刻后,男人收拾好了房间,让素菀进去看看。   里面只是简单打扫了下,陈设都很老旧,就连平日用品也都是用过的痕迹。   不过,能有遮风避雨睡觉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晚上,男人没有敲门就直接进来,手里端来饭菜。   素菀闭目养神,听到声音,不耐皱了皱眉。   男人从一进来眼睛瞧着素菀,想从那棉布缝隙看清那底下究竟长着怎样一张脸。   察觉到他的目光,素菀眉心拧的更紧了,出声道:“以后这些饭菜,还是让莹娘来送吧。”   男人放下东西,没有答话,却也不走。   素菀抬头看他,他竟在旁边的凳子坐下来,伸手想要碰素菀:“你既这么喜欢莹娘,不如就跟了我……啊!哎哟哟,好痛!”   话没说完,素菀就抓住那只爪子往后一扣,疼得他大叫。   “滚!”   “是,是!”   男人踉跄跑出去,素菀手臂一挥,关上了门。   后面几日,倒是换成了莹娘来送饭菜,还拿了治疗跌打损伤的简单药膏。   素菀呆在房中不曾离开,身上的伤慢慢有所恢复。   七天后,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总算有了人的样子,脸上的鳞片已褪了大半。   闷在屋里太久,她想出去走走,便打算到红薯地里去找莹娘。   可走出门不远,她就察觉到周围那些村民对她投来的异样目光,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对她议论纷纷:   “原配都死了这么多年,再娶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要不然收留她干什么。”   “她整天蒙着脸,也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   “你不知道,莹娘她爹肯定知道。”   说着,那些人就窃笑起来。   素菀每走一步,那些扎人的目光就肆无忌惮地跟着她多挪一步。   不用想,定是那个男人干的好事!   素菀折身回到院子,一脚踹开男人的房间。   男人正在睡觉吓了一跳,见是素菀,他立刻色眯眯地笑起来:“嘿嘿,想通了?愿意跟我好了?”   看到他的眼神,素菀就觉得恶心,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直接开门见山地警告:“你要是再敢在外面乱说话,我封住你的嘴!”   男人从床上起来,搓着手慢慢靠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封我的嘴。”   说着,就噘嘴扑过来。   素菀眉心一皱,揪住他的领子,一巴掌甩在脸上,转身离开。   她一刻都不想跟这男人多待,甚至连打那一巴掌都觉得手脏。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盯着素菀远去的背影,啐一口唾沫:“贱东西!”   是夜。   莹娘把阿弟哄睡,想找素菀一起到院里聊聊天。   素菀没有拒绝,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好好说话了。   “你可曾想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素菀问莹娘。   这里地处偏僻,与宣宁的繁荣截然不同。   莹娘望着星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我现在在这儿挺好的,再说了,爹爹平时要到地里忙活,家里没人照顾阿弟。阿弟太小,离不开我的。等阿弟长大些,我也长大些,也许就有机会去外面看看了。”   说着说着,莹娘的目光暗淡下去,低下了头。   “怎么了?”素菀心里揪着,莹娘性子开朗,从未表现如此落寞。   “阿娘是在生我阿弟的时候走的,阿弟自小身子也不好,郎中说他活不了多久了。”莹娘颤着声音,眼里含着泪,却很快用袖子擦去,对素菀笑,“菀姐姐,你给的那些银子用处可大了。爹爹买了许多阿弟以前从没吃过、玩过的东西,阿弟这几日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面对这些,素菀不知该说什么。   在萧府时,她曾盘过账册,那些银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对莹娘而言却是那样重要。   而阿弟……   莹娘的阿弟跟她一样,见人总喜欢笑着,在此之前,素菀根本不知原来阿弟已经时日不多。   她心里很酸,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又觉得或许没有必要。   莹娘,比她懂事。莹娘,什么都知道。   “我真的……好想天上的神明能听到我乞求,不要让阿弟离开我。”莹娘望着天空,眼里是忧伤还有希冀。   “你相信神明的存在?”素菀问。   宣宁百姓信奉神明几近疯狂,她只觉愚昧。   可眼前的莹娘,却给她不一样的感觉。   “其实我知道,神明不在天上。”莹娘笑笑,食指点着胸口,“他是在心里的。郎中说,阿弟原本在出生那天就该没了,是阿娘去神明身边请求,留下了阿弟。现在我也向神明请求,请求他再让阿弟留在我身边多一些时日,这是希望啊,是长在我心里的希望。”   这时,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莹娘慌忙起来:“阿弟哭了,他可赖着我呢,我得下去哄他了,不然吵醒爹爹,我和阿弟又要被骂了。”   看着她匆匆忙忙进屋的身影,听着屋里她温柔低哄孩子的声音,素菀心中滋味难言。   世间百态,或许是她一辈子都了悟不完的。   次日,素菀打算跟莹娘告别,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该去别的地方看看,该去寻找自己了。   可等了一天,莹娘都没回来。   素菀又到红薯地和莹娘放牛的地方去寻,也不见莹娘的影子。   这时,男人从外面回来,手里还垫着鼓鼓的钱袋,素菀心里一顿,冲上去问:“莹娘呢?莹娘在哪儿?”   “卖了。”   男人轻飘飘两个字,从院子角落取了坛酒,身子一斜坐在躺椅上,把怀里的花生米拿出来。   卖……   素菀愤怒不已,气急呵斥:“她是你女儿,你怎可将她当做物品卖于他人!”   男人一脸的无所谓,翘着二郎腿往嘴里丢花生米,就一口小酒:“日子穷,快过不下去了,你又不肯当后娘照顾孩子,我一个男人还能怎样。儿子还小,要吃要养的。莹娘大了,能做活了,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兴许以后还能当个小妾,总比在这里日子过的好,还有什么好挑的!” 第039章 遵从   男人振振有词,仿若卖了莹娘是做了天大的好事!   素菀狠狠盯着他,问:“卖去了哪里?”   与这种人多说无益,她现在只想把莹娘找回来!   男人放下花生米,脸上堆着猥琐的笑,靠近:“你若是跟了我,我便凑钱把莹娘赎回来,如何?”   素菀不想与他扯别的,只想快点知道莹娘的下落,手臂一挥,桌子躺椅翻在地上。   男人痛的哇哇叫,更指着素菀大骂。   素菀管不了那么多,上前揪住扣住男人的胳膊用力一拧……   片刻之后,素菀快步从院里出来,赶往隔壁的集市。   那里有几家大户,男人说莹娘去了一家姓张的人家里。   素菀对那里不熟,问过路的人是否认得张家,他们说这里姓的人家很多,光是大户就有四五。素菀只好沿街找挂有门匾的人家,也担心有人不想多事隐瞒莹娘的下落,若是这样,她恐怕永远也找不到莹娘了。   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家布坊出来。   “莹娘!”   素菀大叫,挤开人群追过去。   莹娘回过头,见是素菀,对她微微一笑:“菀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素菀找到她,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走。   莹娘却甩开她,慌张的小眼张望四周,开始笑得无奈:“菀姐姐,如果我不及时回去,府里的人会责罚我的。”   素菀说:“那就不要回去了,我正好也要离开,你随我一块儿走。”   反正莹娘的那个爹爹也终日打骂莹娘,如今还把她卖了!素菀想,天大地大,不如她们一起做个伴,莹娘救过她,她定会好好保护莹娘,绝不让莹娘吃苦。   可莹娘还是摇摇头:“那他们就会以为是我自己跑了,会去找爹爹的麻烦。”   说着,她拉着素菀走到一边,握着手,耐心的解释:“菀姐姐,来这儿之前爹爹问过我的意见,是我自己同意的。这里每个月的工钱比我卖红薯多多了,吃的也比家里好,还有地方住呢,我觉着还不错。”   素菀:“可是……”   莹娘打断她的话:“菀姐姐之前一定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吧,所以不懂我想的这些。其实对我来说,这种日子已经很好了,我很满足。如果我不在这儿做丫鬟,那也会被抵给隔壁村的陈家做妾,那个人比我爹爹年纪还大呢,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那才是委屈自己。”   听到这儿,素菀震惊。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莹娘都没有其他选择。   莹娘眼里慢慢透出一些伤意,她垂着眼,声音却依旧那么轻和温柔:“我们家本来就穷,这些年为了给阿弟买药和买有营养的好吃的,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爹爹问陈家借了钱,一直还不上,陈家的人就要把我抓走抵债。现在我在这里做丫鬟,爹爹还上了债,家里也就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了。而且我的月钱很多,买得起阿弟要吃的药了,以后再也不用跟别人借钱了,这不是很好吗。”   素菀拉过莹娘的手,卷起袖子:“那你自己呢,你为自己想过吗?这是什么?才去了一天,身上怎么会有伤?”   在看见莹娘的那一刻,她就察觉到莹娘脸色很是憔悴。   而每触碰一下,莹娘就会下意识缩一缩。   这明显是受伤的反应。   也不知除了手臂,哪里还有伤。   这才一天便吃这样的苦,明天后天往后该怎么办?   素菀听说过很多府里打死过下人的事,在萧府她虽竭力阻止这种事的发生,但有地位高些的嬷嬷还是背地里做过分的事,她不想莹娘变为其中之一。   莹娘用怀里的布匹遮住手臂,还是说:“是我不懂规矩,府里的人教训的。吃一堑长一智,只要不犯错,就不会受伤了。”   这时,后面传来叫声,是有人在找莹娘。   莹娘“哎”了一声,拍拍素菀的手:“菀姐姐,刚才听你说要走,那你以后有空了可一定要回来看看我啊,我会想你的。”   不等素菀再说什么,她挥挥手跑开了。   素菀望着她的背影,滋味难言。   回到村子,素菀打算跟那小阿弟告个别,便走自己的路了。   可村里却不同往常的热闹,周围分外安静。   再往里走,前面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那些声音铿锵有力,根本不是村里的人。   素菀立即躲起来,看到有几个穿着常服,但手握刀剑的人正在进出村中各户。   有几张脸有些眼熟,那是……萧府的护卫!   “哎哟哟!”   一声尖叫,素菀闻声望去,是莹娘的爹爹。   男人是被那几个护卫丢出来的,紧接着小小的阿弟摇摇晃晃跟出来,惊恐的眼睛望着四周的人。   好在那些护卫没有打算要伤害阿弟,他们揪起男人的头发问:“你躲什么?”   男人害怕极了,发抖说:“你们来势汹汹,手里又拿着武器,我……我能不躲吗!”   护卫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指着上面的人:“见过这个女人没有?又或者,最近碰到过什么奇怪的陌生人?”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摇头:“没有啊。”   素菀摸摸自己的脸,好在她一直蒙面,所以这村子里的没人见过她。   可是很快,她又听到男人补充了一句:“陌生人……倒是有。”   护卫眼睛一亮,逼问:“在哪儿?”   男人摇头,表示不知。   护卫抽到架在他脖子上:“这样也不说吗?”   男人慌张起来,哆哆嗦嗦地说话:“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们来的早一点还能见到她,她刚才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素菀抬起头,望着这个满脸害怕的男人。   他明明知道,她去集市找张家了,可他不说。   他是怕这些人,会跟着伤害到莹娘吧。   这世间的感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素菀深吸一口气,故意发出些动静。   那些护卫闻声转头,立即追过来:“她!她在那儿!”   素菀离开村子,打算把这些人引远。   可谁知外面也突然冲进来一伙人,跟那些人一样。   没想到,萧衡派来找她的人还挺多,她被包围了。   护卫步步逼近,其中又一人小声问那领头的:“我们要找的,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啊?”   此时的素菀还遮着脸,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   领头那人握紧了刀:“已经找了那么多天了,先带回去交差再说!”   说罢,抬手一招,身后弓箭手就绪。   “不想死的话,就立即束手就擒!”   他们,是有备而来。   看来萧衡还真是多疑,担心她没在祭剑炉死透,还专门找这些人来找她。   面对威胁,素菀无动于衷。   领头那人得功心切,立即下令放箭!   反正他们要找的,也就是个在祭剑炉就该死的人。   就算带具尸体回去也没关系,说不定还立了大功!   素菀伸手一挡,一阵沉闷之力如风荡动,弓箭尽数折断。   手镯丢失、项链受损,她身体的力量就比之前更强大了。   也没有犹豫,她飞身掐住那领头之人的脖颈,如果她下手再重一分,这根脖子就断了。   可看着这张痛苦涨红的脸,素菀的心乱成一团,耳边响起萧衡曾经对她说的那话。最后咬咬牙,将人踢到在地上,迅速离开。   驿站。   门外,有人接到飞鸽传书。   “宣宁那边有消息来了,说是发现一个可疑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使君要找的人,这事要不要告诉行知大人?”   那人对边上站着的另一人问。   他们都是行知的手下,宣宁城那些护卫便是他们安排过去的。   “使君说了,不必继续搜查,让那里的人尽快赶回,其他的不用再管。”   天罚剑已成,萧衡认定素菀已死在祭剑炉,所以命行知把留在宣宁的人都召了回来。   这时,行知从走廊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似乎听到两人在说什么,但不真切。   其中一人想了想,无奈地说:“没有,是下面的人闹了一点变扭,我一会儿过去教训他们。”   闻言,行知脸色沉了下来:“使君正在休息,不要闹出什么动静。”   那二人连连点头,低身退下了。   行知端着药来到后院,进到房中。   萧衡伏在案前,手里有一些陵昌过来的文书。   “使君,该喝药了。”   行知将药双手呈上。   一路劳顿,昨日夜里,萧衡的焚溟偈又发作了,直到后半夜才平静下来。   睡过一觉之后,萧衡已经恢复些力气,但还是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   行知担心,继续这样下去,等回到了陵昌,恐怕……不好对付那些人。   萧衡接过药,一两口把药灌了下去。   舌根泛上苦味,他眉心皱了皱,随后闭上眼长长呼了口气。   行知立马懂了,打来热水将干净的白巾浸湿,小心翼翼敷在萧衡双眼上。   自剑祭那日萧衡跳入剑炉,眼睛就经常不舒服。   已经找郎中看过了,也吃过药,但没什么效果。再加上舟车劳顿,又有焚溟偈在身,实在难以好好调理。行知只盼着路上千万不要再生枝节,要尽快回到陵昌找太医院诊治。   “佑儿那边如何了?”萧衡问。   “奶娘已经哄小公子睡下了,这几日小公子也消瘦了许多。”行知回答,目光垂了下去。   房间里,骤然静了下来,气氛也变得冷凝。   行知心跳加速,时不时打量萧衡的脸色。   萧衡拿下眼睛上的热巾,抬起眼,定定望着行知,开口:“你陪我在宣宁三年,宣宁诸事,你是最清楚的。如今我带佑儿回去,柳不辞和李顾风他们,在你耳边说了不少话吧。”   行知眸底猛地一颤,跪身:“不论身份,他们是使君的朋友,他们的顾虑,也是为使君着想。但对我而言,只要是使君的决定,行知一律遵从,旁人无法左右!“   “我不想旧事重演,你懂吗?”萧衡说。   “是!属下明白了!”   行知低头应下,手掌间隐隐冒了一层汗。   直到走出房间,他才大松一口气。   柳不辞和李顾风曾想联合他,一起把小公子萧佑送走。看来,萧衡都已经猜出来了。   不想就是重演,指的便是不想当日祭剑炉一事再次发生。   当时的柳、李二人擅自行动,送了素菀祭剑。   如今萧衡不想再受蒙骗,把萧佑弄丢。   这两件事上,虽都是为了他,可终归不是他的意愿。   而身为他的贴身护卫,行知知道萧佑一同回陵昌意味着什么,但更不想违背萧衡。   来到萧佑的房间,行知放轻脚步,怕吵到里面的人。   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是柳不辞和李顾风。   行知上前,将两人拦在外面:“使君挂心小公子,所以我在这里守着。小公子已经睡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此话之意……是他不肯与他们联合了。   柳不辞不悦地皱起眉:“行知,你这么做是害了他。”   行知抬起头,目光清澈地望着两人:“我知道你们都是使君的挚友,不会害使君。可我遵从使君一切命令,也维护他一切意愿。”   李顾风狠狠瞟了眼里面那扇门,冷呵:“好,这件事我们不管了,等回到陵昌,他自会后悔!”   说罢,一身怒气地转身就走。   “李小都尉。”行知突然张口叫住李顾风。   “怎么?”李顾风回头,脸色泛着几分轻蔑。   行知眼睛直直盯着他:“此事使君自会向陛下禀明,还请李小都尉莫要再插手。”   李家世代为将,李顾风更是当今皇后的侄儿。   陵昌还不知道萧佑的存在,若李顾风先行通报给了皇后,会给萧衡带来麻烦。   李顾风怒目瞪着行知,一双眼几乎瞪出火来。   他气的不是行知,而是萧衡。   柳不辞上前拦过李顾风,离开了厢房。   第二天一早,队伍启程。   前面是睦州,过了睦州便能到陵昌了。   可刚进城,行知便察觉到众人看他们时候的异样目光。   柳不辞和李顾风也感觉到了,做了个手势让周围的人加强警惕。   “大人,你们都是从宣宁来的?”   这时,有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妇接近,抬着头问坐在高马上的行知。   行知反问:“你是何人,问这作甚?”   老妇没有说话,周围反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无法继续同行了。   无奈之下,行知从马上下来想问个清楚,人群中突然有人喊:“没错,就是他们!他们身上带着邪祟,会把睦州变成宣宁那样!”   刹那间,百姓涌上来,一边恶骂一边往他们身上砸东西。   护卫上前企图阻止这些的冲撞,但无济于事。   行知和李顾风对视一眼,带着护卫用力推开两侧百姓开路,让马车通过,直接前往驿站。   街中纷闹直至府衙前来才退散,萧佑吓哭了,奶娘抱着他在房间里哄着。   前厅中,萧衡脸色还有些憔悴。   “我们人还未到睦州,就已经有传言先到,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不辞先发了话,想起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   宣宁的那些百姓已经够让人不省心了,没想到到了睦州又碰上了这事儿。   然而临走前,行知已经叮嘱过宣宁的刘大人,既然素菀已祭,城中之事不可在外乱言。   刘大人是在宣宁带了许多年的官了,在宣宁还是有许些威望,那些百姓也愿意听他的话。   行知也亲眼见了府衙的告知,确定办妥了才跟着萧衡离开,可如今这些事却传到了睦州。   李顾风说:“宣宁邪祟闹事传的沸沸扬扬,来来往往中有消息透露到这儿,也不奇怪。奇怪的事,每天进城的马车这么多,这些百姓是如何知道我们就是从宣宁来的。”   这时行知也道:“即便是来往的百姓把消息带过来,又怎会这么快。我刚才在周围打听过了,至少在三天前睦州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这样的传言流出。我们一路从宣宁过来,速度虽慢了点,也只是比正常时候晚了两日。”   听这一分析,李顾风面色沉重:“是有人在盯着我们。”   话毕,立即叫来一支人马到附近巡查。   柳不辞望向一直没有吭声的萧衡:“阿衡,这件事你怎么看,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萧衡道:“不用查了。”   闻言,柳不辞与李顾风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   面对那些人,萧衡向来不留情面,可如今为何就要收手。   莫非是宣宁城之事让他心力交瘁,让他失了斗志?   李顾风忍不住问:“为何?就任凭事端蔓延?”   萧衡说:“宣宁城诸事既有人刻意传到了这里,那么必也会传入陵昌。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便给了那个人越多时间在陵昌步下陷阱。明日一早就离开,加速赶回陵昌城!只有到了那里,正面交锋,才不必时时惦念那支暗箭什么时候以何形式出现。我不要当猎物,我要当猎到猎物的那个人!”   “你有什么计划?”柳不辞暗中松了口气,除了在素菀面前,对这种事,萧衡还是原来的萧衡。   萧衡招手示意几人近身…… 第040章 国师   次日清晨。   茶馆酒歇,还有人在言论宣宁城之事。   有人好奇,前往驿站打探消息,却得知昨日来的那些人早已离开。   邪祟一事传的浩浩荡荡,最后却这样无声无息,直到那些人走,睦州连半点祸事都没发生。   城中慢慢被祥和的安宁代替,昨日之事逐渐无人再议。   此时,萧衡正在前往陵昌的路上。   再有半日,已经就能到了。   昨天晚上,他命行知拿着东宫令前往府衙,让府衙的人连夜加强巡防,结果在西郊城隍庙处发现有百姓聚集。   这几个百姓都是过来请求神明给予活命的明路,所谓的神明告诉他们,宣宁已经沦陷,下一个就是睦州。想要活命,就必须把带有邪祟的人赶回宣宁,这样才能禁锢邪祟,否则邪祟一旦到了别处,必定寸早不生。   而那几个百姓之所以容易被驱使,是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什么良民。偷盗、逞恶,犯的都是些小事,但正是如此他们更害怕被神明惩罚。等到这些人在城隍庙被说服之后,就会放出所听到的流言,影响城中其他人。   流言已找到源头,但这还不够。   对方既然用宣宁做文章,那必会故伎重演,以证所谓的邪祟。   所以萧衡让李顾风带着人巡查各家酒馆和火油坊,果然碰见有人在深夜运送这些货物。   人已经抓了,但他们也只是平常的送货郎,是有人要求他们趁着夜深人静将货物东巷。而在东巷,就连接头人都没有,只要他们把东西放在巷子口,就算完成任务。   这一系列动作,必定打草惊蛇。   所以也趁着各方巡查之时,萧衡等人也离开了睦州。   他已经亲眼见到宣宁死了那么多人,不想睦州重蹈覆辙。   故而,即便他能够直接避过这一关,也要想办法把那些祸根也除了。   进陵昌之前,萧衡安排另一支队伍护送萧佑和奶娘的马车,先行进城。   柳不辞在后面嘀咕:“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把孩子带回来也就算了,还要养在身边,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抓把柄?”   李顾风面无表情,语气淡淡道:“既然已经把人都带回来了,他又怎会打算放在外面养。这件事他既有自己的打算,你我也不用费心了。”   柳不辞用胳膊肘戳他两下:“你真没把这事儿告诉皇后?”   对于他的动作,李顾风嫌恶地皱了皱眉,拉着马走开了两步,冷哼:“这件事若由我告诉姑母,姑母必定大发雷霆,说他丢脸丢到外头去了。”   再者,后宫的眼线不比朝堂少,他跑去告诉皇后,同等于将萧佑一事昭告天下,到时萧衡非杀了他陪葬不可,何必多事。   这时,去往前面打探的人回来,把陵昌城现在的情况告诉了行知。   一切平和,并无异样,并且……   “使君……”   行知过来与萧衡说话,刚开口突然又顿下了。   不对,他们已经到了陵昌地界,也该改口了。   “殿下,魏公公已在城门迎接。”他这样称呼,告诉萧衡说。   “知道了。”   萧衡点点头,眼中锐利更深几分。   离开陵昌,他是御赐亲封的宣宁刺史。   回到陵昌,他的身份,是大坤国的皇太子。   魏公公是萧帝身边的人,他此次前来迎接,也说明了萧帝对萧衡分外重视。   一路重兵把守前往宫门,在门前下马步行进武德殿。萧衡今日归朝,萧帝与众臣皆在此等候。   为的,就是亲眼目睹保佑大坤的天罚剑出世!   进到殿中,萧衡双手捧着剑盒,目无斜视面向萧帝,高高将此呈上。   萧帝激动地从座位上下来,脸上带着无比的欣喜。   魏公公卑躬屈膝将盒子接过、打开。   众臣皆踮脚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传说中天罚剑的风采。   萧帝眼中也立放光亮,伸手触摸剑身。   指尖所碰处,寒气阵阵,萧帝高兴不已,长长松了口气,也终将心中的石头放下。   三年前,萧帝命萧衡前往平山修复天罚剑。   为了使计划更加顺利和隐秘,萧衡以刺史身份驻扎宣宁,暗中在平山建造祭剑炉,同时按照国师指引前往东海寻找可修复剑身的灵气。   如今天罚剑成,保全了大坤千年繁盛。   “恭喜陛下,大坤将受神明庇佑,繁荣昌盛,无人敢欺!”   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白色身影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进来。   “国师!”萧帝大喜,立即命令身边的魏公公,“赶紧赐座!”   萧衡转头,幽幽的目光看着满头白发的老国师。   国师向他微微一笑,面容慈祥平和。   “我一直好奇,国师是如何推算出当年灵气所在的方向。”萧衡发问。   当年他奉命前往东海,寻找国师口中那个与天罚剑相辅相成之人。   按照国师所言,只有八字、方位相符之人才是天罚剑所选之人。而那座岛上,只有素菀。   要想揭开素菀的身世,国师或许可以。   “衍天之法,讲究的是机缘。就算我给出再详细的线索,最后还需一个缘。若换做是旁人,兴许并不能找到灵气所在。一切,都是殿下的机缘。”国师含笑,谦卑地低下头。   萧衡上前一步,眸中闪着精锐:“哦?那你从本宫身上,还算出了什么?”   国师掐指,片刻之后方道:“化禄照入夫妻宫,殿下姻缘已到,但恐怕有红鸾之劫。”   闻言,萧衡心中一顿。   国师……果然知道了他跟素菀的事。   这时,上面的萧帝也开口了:“说起来,衡儿也是时候找个太子妃了。”   娶妻之事,早在萧衡前往宣宁之前,萧帝就有打算了。   那位暮小姐。   暮云岫是尚书之女,传言她敦厚善良、轻财好施,风采才情更是众闺门中当世第一。   这边萧帝的话刚一出,那边暮尚书就有些激动的站不住了,恨不得萧帝现在就指名赐婚。   然而,国师却在此时出言阻止:“陛下先不用着急,红鸾劫未去,若此时有女入主东宫,怕生乱象。”   萧帝闻言,大失所望:“就连安王府上都已经添了世子,衡儿却还不能娶妻。这等关乎子嗣的,可是大事!”   国师悠然笑起来,安慰萧帝:“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子嗣兴旺,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那边的暮尚书也擦擦头上的汗,欣慰的看了一眼萧衡。   萧帝与众臣又多聊了一会儿,之后便令众人退散,与国师一道进了后殿。   萧衡离开大殿,身后暮尚书就追了过来。   “太子归来,小女欢喜不已,她在晴雪楼备好了酒菜,想为太子接风洗尘。”暮尚书含着笑,说。   萧衡没有答话,冷面往一旁走了。   行知告诉暮尚书:“刚才皇后身边的清雨姑姑来传话,皇后留殿下用膳。尚书认为,殿下应该去谁那儿?”   暮尚书脸色一顿,灰溜溜的走了。   萧衡前往永安宫见皇后,一路上想着方才在大殿之事。   “殿下忧心忡忡,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行知见他神色从大殿出来就不好,担心问。   萧衡说:“国师已经知道佑儿的存在,但看刚才的情况,他并无意将此事透露给父皇。”   萧佑一事只有同回陵昌一行人知晓,柳不辞和李顾风虽不同意带着萧佑,可也绝不会擅自向外界透露此事。可以说,至少刚才在大殿上的那些人绝对不可能知道,国师又是如何得知?   行知惊讶:“国师当真这么厉害,连这都算到了。”   “我不信。”萧衡摇头,他从来不信国师,就一开始就是。然而圣明难违,他又不得不按照国师所指引的去做,他的成功,也越加稳固了国师在萧帝、乃至整个大坤的地位,“他对我应并无恶意,他还提醒了我一件事,安王。”   今日在殿上,萧衡没有见到安王萧赢的身影。   说起萧赢,行知也把自己回来后打探到了情况告诉了萧衡:“前几天安王妃诞下小世子,但那安王妃生来便身体虚弱,这一遭险些要命,陛下派了太医院的人在那守着,还赐了不少珍稀之物。安王对安王妃放心不下,这几天寸步不离的守着,今日应当也是。”   闻言,萧衡想了想,道:“回去后备上一些东西,差人送去安王府。”   行知点头:“是。”   萧衡一路来到永安宫,清雨姑姑早已在门口等候。   一见萧衡,她立迎了出来:“太子殿下可算回来了,娘娘日夜思念着您呢。”   进到殿中,皇后喜笑颜开从软榻上起来,朱钗玉石,一身华贵。   “母后。”   萧衡向她请安。   皇后扶起他,将他细细看着:“我儿消瘦了许多,这一趟辛苦了。我让清雨准备了你最爱吃的,今天你可要多吃点。”   两人一同坐下,宫女将热乎乎的菜送上,满满一桌。   “母后近来可安好?”   “自然是好的,你母后身子骨可都硬着呢,吃什么都香,清雨说我还胖了呢。”   两人聊着天,相谈甚欢。萧衡此番立功,皇后也很是高兴,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然而萧衡心中,却还有一事想要相告。   皇后瞄了他一眼,明知故问:“怎么?你是在等母后说什么吗?”她笑了一下,放下筷子,“你送过来的人,母后已经接到了,那个孩子嘛。”   萧衡从位子上起来,拱手请求:“还请母后替儿臣看照佑儿,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儿臣再来接回,到时也任由母后责罚。”   是,他把萧佑直接送到了这儿。   事先,他已去信给了皇后,主动在信中说明此事,也将缘由一一告知。   见信之后,皇后原本是大怒的。但过了一个晚上,有些事也想通了。   事已至此,再为难也没什么用了,只能想办法解决。   若非萧衡亲自坦言,她必不会留那孩子。萧衡如此护着,她爱屋及乌,也不想去伤。   “你既要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定是舍不下他的安危。但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把你盯着,除了我这儿,你还有什么办法藏好孩子的。”皇后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听教,“记住,你是皇太子,与寻常男子不同,不可像那些纨绔一样沾花惹草。今日母后我替你藏了这孩子,但你切记不可再生这种事端。你是储君,子嗣之事不可儿戏!”   萧衡点头:“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皇后喝了杯小酒,思忖了半会儿,开口道:“天罚剑出,明日我会向陛下请示前往行宫小住一段时日,安心为民祈福。这段时间,希望你能摆平诸事,待我归来,也好大大方方的颐享天伦。”   萧衡心中的石头放下了,送了口气,高兴应下。   “吃吧!看,都是你爱吃的。你要多吃点,身体才能长得壮,练武才不累。”   皇后不断给萧衡夹菜,自萧衡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宠着萧衡,可一眨眼,萧衡已经长大了,这次还带回来一个孙儿。   想到这儿,皇后叹了口气,惆怅望着萧衡。   如今她坐镇六宫,无人敢犯,但她的儿子却还站在风雨之巅,摇来晃去。她日日担心着他站不稳,只要是她能帮的,她必定出手相助。可终究,还是需要萧衡自己去平息这一场暗涌纷争。   萧衡去宣宁的这三年,安王一派的大臣趁机谏过萧帝不少次。   都是些鸡毛蒜皮,却件件被说的罪恶滔天,吵得不可开交。   如今萧衡回来了,陵昌城的风,要刮得更大了。   萧衡走后,清雨姑姑担心:“娘娘,你若是去行宫了,那这里怎么办?那些个新来的贵人一个比一个趾高气昂,若无你坐正中宫,只怕他们是要翻天了。”   一说起后宫这些事儿,皇后就觉得心累。   “所以本宫才懒得收拾她们,一切就交给淳贵妃吧。”她卧回软榻上,摇了会儿扇子,睁眼,“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清雨姑姑说:“就在后殿,奶娘抱着呢,倒是不哭也不闹,要不要抱过来给娘娘看看?”   皇后想了想,点点头。   这孩子是在外面生的,皇后纵然心里不悦,但为了萧衡,还是得好好养着。   清雨姑姑到后殿把奶娘叫了出来,皇后一眼就盯着那白白嫩嫩的孩子看。   奶娘把萧佑放在地上,此时的萧佑刚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的很是可爱。   皇后心里一痒,下了榻子蹲在地上,向萧佑伸手,示意过来。   萧佑对这里还很陌生,加上殿中气氛冷清,他心里还有些害怕。   他看着皇后,犹豫的上前两步,却又折到一旁,去看那宫女手里的帕子,目光则还时不时回头打量着皇后。   皇后拍拍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鼓励他继续近前来。   萧佑眨眨眼,终于晃着身子一步步靠近,站到皇后面前。   皇后伸手摸上他的脸,仔细端详:“这孩子还真跟衡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清雨姑姑也笑着说:“长大后也定跟太子一样英明神武。”   皇后自然是希望萧衡的每一个孩子都有出息,可一想到这孩子的生母,她不由叹了口气。   清雨姑姑在旁边问:“娘娘是担心这孩子以后的身份吗?等太子以后娶了妻纳了妾,便将这孩子寄在某一位名下,也算成了。”   皇后摇头,眉心皱起若有所思:“本宫担心的是,他的存在,终究会成为衡儿的污点,一生受人非议。”   萧衡最好能在孩子昭告天下之前娶妻纳妾,如此萧佑的身份便可有安排了。   萧佑若是聪明懂事,寄在太子妃名下也不是不可。但若资质平平,便当个庶子也够。   是嫡是庶,就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萧衡回到太子府,已是夜深。   行知过来说:“殿下,东西已经派人送去安王府了,安王就在府中,还怪你不亲自过去探望。”   “他明知我今日刚回朝,有诸多事宜要忙,又何须说这种话。”萧衡冷着脸翻了几本文书,“继续盯着。”   他不信萧赢,不信这段时间萧赢一步未出。   “殿下,还有……”行知犹豫着,从后面拿出一个食盒,“这是尚书府送来的,说是暮小姐亲自做的。”   闻言,萧衡皱了皱眉。   今日萧帝和国师在殿中提起立太子妃一事,他知萧帝心中人选一直都是这个暮云岫。   好在国师那番话,打翻了萧帝想要赐婚的打算。   萧衡不知国师到底是在帮他还是……   但国师知道他在宣宁的一切,知道素菀,知道萧佑,便不能不警惕。   念及此,萧衡问行知安插在国师府的人如何了。   话正说着,外面有侍卫来报,说是国师府送来了两个人。   萧衡心中一噔,宣了进来,果是三年前他安插在国师身边的眼线。   “这些年你们在国师府,可察觉有何异样?”萧衡问。   “一直都无异样,直到刚才,国师突然把我们抓起来,就……就送到这儿来了。”跪在地上的人低着头,也是一头雾水。   本以为自己伪装的万无一失没有被察觉,没想到国师这一棒,打的突然。   计划落空,萧衡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第041章 眼疾   行知带着人悄悄在安王府门口蹲了两天,安王每日除了进宫以外都在安王府,并无例外。   城门那的消息也探到了,自安王妃有孕,安王便没有离开过陵昌。   行知怀疑,宣宁一事,会不会另有其人?   不会。   这点,萧衡很确定。   当时萧赢曾主动请示由他来建炉修复天罚剑,但萧帝还是把任务交给了萧衡。   萧衡与萧赢之间的关系,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想让他完成剑祭的,普天之下唯有萧赢!   况且,从在宣宁抓到的那几个死士身上,虽然没有发现任何令牌之类的东西,但他们穿着的衣物料子,都来自陵昌布市,且是官府常用的粗软布。所以几乎可以确定,幕后主使者就是萧赢。   萧赢疑心重,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如果他当真没有去过宣宁,那么……便有可能已经找到一个强而有力的帮手。他极度的信任那个人的能力,所以才不曾出面。   再者,修复天罚剑一事对大坤何其重要,如若被查,他也有个替死鬼。   “殿下,天罚剑对大坤的兴荣那么重要,安王为何还要如此?”思来想去,行知不太明白。   “因为,他也根本不信所谓的剑祭神明。”萧衡说。   与萧赢虽然不和,但到底也是一起长大。这点,萧衡很清楚。   所以,萧赢认定大坤的兴荣并非一把剑能够决定,但若能毁了平山剑祭,那么萧衡必定成为大坤的罪人。而作为萧帝同样重视的皇子,他就有机会成为新的储君。   萧衡不在陵昌的这段时间,萧赢下了不少功夫。   大街上,随处可听见百姓对安王爷的夸赞,已经胜过他这个太子了。   门外有人禀报,说是萧赢来了。   “修剑一事,皇兄辛苦了。你我好久没聚,前日你不亲自来,那么今日我便自己跑来见你。”萧赢进来不客气的坐下,对萧衡说笑。   萧衡回道:“那天回府之时已是深夜,不好再叨扰。但当我听说安王妃诞下世子,便立即安排人送礼物去了。在此,还要恭喜二弟喜得麟儿了。”   萧赢呵了一声,说:“皇兄也得抓紧,莫要听那国师胡说。”   那日殿上的内容,看来萧赢全都知道了。   这时萧赢又问:“皇兄可有心仪之人?”   萧衡顿了顿,道:“没有。”   萧赢眯起眼,饶有兴趣的试探:“对那位用来祭剑的女子也不曾动过心吗?”不等萧衡说什么,他有自顾自的回答,“也对,皇兄对她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皇兄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若对那女子真有什么,又怎么舍得骗她去祭剑,那也太畜生了吧!”   一旁,行知握紧拳头,暗暗咬牙。   萧衡面不改色,眼神淡淡瞧着萧赢。   关于素莞,萧衡仅对萧帝说过,设法将她留于身边,以便计划,但从未说起娶妻生子。   宣宁离陵昌甚远,很多事也传不了那么详细。只要邪祟一事闭在城外,便不会有“刺史夫人”这一说。可有人看来,偏不想如此。   对于这种挑衅,萧衡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让萧赢有些失望。   “皇兄可否与我说说你在宣宁那些年都做了什么?”萧赢抬手喝了口茶,眼睛瞟着萧衡继续说,“做州郡刺史,不比当皇太子来的轻松吧?那些刁民有没有为难皇兄?”   萧衡不自觉排斥着他的话,皱了皱眉慢慢说道:“作为地方父母官,最重要的就是体察民情。虽然杂事众多,但都是关乎民生之事。身为刺史,也身为父皇的儿子,这些都是我应该去做的。”   萧衡话中另有他意,萧赢又怎会听不出来。   不过就是拐着弯在教训他嘛,说的这般隐晦,那么他也全当听不见好了。   随后,萧赢嘴角勾起一丝耶笑:“听说那里有座三清寺香火很旺,有机会我也要去拜拜。”   萧衡猛地抬起头,双目直直地瞪着眼前这个人。   萧赢果然什么都知道,这一切分明是他所为,他害了这么多人命,如今还若无其事的谈论这些,丝毫没有愧疚之心,简直视人命为草荐!   而看到萧衡如此反应,萧赢眼中也没有掩饰嘲讽之意:“怎么了?看你脸色好像不对,我说错话了?”   话音刚落,跟在他身边的青竹开了口,提醒说:“王爷,前阵子有消息说,三清寺被屠了,里面的和尚全死了。”   “是吗?”萧赢听后一脸惊讶,接着故作认真地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三清寺可是在宣宁城范围,皇兄最后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凶手……抓到了吗?”   萧衡握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他低声说:“在宣宁诸事,我都已一一禀报父皇,劳烦二弟挂心了。”   闻言,萧赢心中很是不爽。   原来这些萧帝都已经知道了,宣宁城出了这么多大事,非但没有治萧衡一个失责之罪,反而连提都不曾提起,真是偏心。   萧赢又随便寒暄了两句,随后告辞离去。   他一离开,萧衡便闭上双眼,让行知速将周围的窗户都关起来。   他的眼睛很痛,从刚才开始就变得模糊,也对光格外敏感。   “殿下,我这就找太医过来看看!”行知急忙说。   萧衡拉住他:“安王还在门外,等他走了再去。你去找沈太医,有关我身体之事不许其他人知道。”   若被人知道他双眼生了疾,恐怕又生事端。   太子府外,萧赢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高挂在上的金边牌匾,冷哼。   他的母妃在宫中蛰伏三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就差一步!   萧衡回来了,紧接着皇后就去了行宫。   一步步的精心计划毁于一旦,一想到这儿,萧赢便气怒不已。   哼,终有一日,他会是这里的主!   “让那个人速来见我!”他钻进马车,低低道。   宣宁城。   素菀走了两天,误打误撞回到了宣宁。   此时的宣宁城已经恢复往日平静,她蒙着脸走在街上,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暗中松了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加快脚步走向萧府。   可是老远,她就看到萧府门前落了一层灰,没了往日的光辉。   萧府大门紧闭,一个小厮守卫都没有,素菀绕到后门,趁周围没人翻了进去。   人去楼空,萧府之内已无一人,周围静地冷清,只有风呼呼过的声音。   素莞的心,一下子也被掏空了。   她木然的走在熟悉的长道上,失魂落魄。   此时该是万物最枝繁叶茂的时候,眼前却满园枯叶,分外萧条。   这里承载了她出谷入世后所有的记忆,也是她以为要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的屋宇,她视以为家的地方。   往昔种种如海浪汹涌,滔天般的一幕幕浮现。   可她所珍视的这一个回忆,如今都成了空壳。原来萧衡,并不在意这些。   来到雨霖院,这里的花草已经许久没人打理,死了大半。   屋里布了一层灰,已有许久没有人来过。   而她用过的东西,一件件都摆放在原地,如她那天离开时一样,不曾动过。   现在她回来了,却已时过境迁不同往日,就像一个外人过客,静静看着这一切。   看来萧衡对她没有半点惋念,而是誓要将这些遗留封存。   这些年的感情,难道就真的只是一场计谋一场大梦吗?   素菀在房间里呆站了许久,目光慢慢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她拉开抽屉,刺绣居然也还在,甚至还留着那没绣完的半成品。   针针线线,素菀回想起那些日日夜夜。   她原本,是不会刺绣的,但听说这里的女子都精通这些,她便也跟着去学。   最开始,萧衡夜不归宿的每一天,素菀都睡不着。   她捏着针从天黑绣到天亮,通常都是三万六千八百余针,刚好天亮。   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一堆刺绣,忽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傻的可怜。   萧衡从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刺绣,又是什么时候放下了这些。她做的一切,都好像徒劳无功,都是一场自甘情愿的落空,毫无意义。   而那段时间,他们若能碰面,也只会互相说着没意思的话。她同他说的,他不感兴趣。他跟她说的,她也接不上来。他们从不吵架,却也没办法沟通。直到最后,如同琴弦绷断,他们心坎上的花,也全都枯萎、成了废墟一片。   素菀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那个男人,明明很久之前就已经把她丢弃了啊。   回过神,她擦去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翻箱倒柜,带走了一些值钱的首饰,都送去当铺换成了银子。   那些,原本都是她最喜欢的,也有许多是萧衡从前亲自相赠的礼物,但现在……都不需要了。   “姑娘,要请保镖吗?我,身强力壮,什么都能干,一钱银子一个月,童叟无欺。”   从当铺出来后,一个背着剑的少年拦住她,向她挤眼灿笑。   素菀淡淡扫了他一眼:“不用了。”   她继续往前走,决定离开宣宁。   少年死缠烂打地跟在她后头,问:“那你要去哪里?我,人称四海通小霸王!我认识很多地方,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都能把你带到!”   素菀停下脚步,打量着他。   此人一身短打布衣,高束马尾,干净利落,看起来是闯荡江湖那么回事。   于是,素菀便说:“我要去翻云,你知道在哪里吗?”   一路上,她曾问人打听过这个地方,但都无人知晓。   没想到,少年立马毫不犹豫地猛点头:“知道知道,我给你当向导,一钱银子一个月,童叟无欺。”   素菀抓了一把碎银给他:“这是定金。只要你带我到了翻云,这整袋银子都归你了。”   少年双手接过银子,两眼放光:“好嘞!我叫阿寥,小姐今后有何吩咐,我惟命是从!”   安王府。   萧赢一口一口喝着酒,心情不好。   自萧衡回来后,他眼里就跟扎了一根刺,看谁都不舒坦。   一道黑影缓缓走了进来,向他行了礼,银光色面具在灯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幽光。   萧赢瞥了他一眼,不高兴道:“让你去宣宁办那么点小事你都办不成,捏死一个女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功败垂成,只要素菀死了,那么平山剑祭也就毁了,萧衡也就成了千古罪人,再无翻身之日!   偏偏……   萧赢又白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一群废物!”   面对他的怒骂,男人眼中没有丝毫波纹,他目光平静地说:“王爷放心,他中了毒咒,要想他死,很简单。”   哪知萧赢一听,脸色立即拉了下来,越发不悦地呵斥:“黑风,你是疯了吗?也敢绕过我擅作主张了?我不要他死,我要他活着!活着看我抢回一切,活着臣服与我、为我所用!我要他败在我脚下,做我的一条狗,你懂吗!”   就像萧衡去了宣宁,萧帝还是不满意他做的任何事,总会把他们两个做比较,总觉得萧衡若在一定能做的更好。   凭什么?!   所以死,并不能解决问题。   只有赢过萧衡,这场比赛才痛快!   到时候,他会亲手杀了这个手下败将,成为万人敬仰第一无二的王者!   “王爷息怒,毒咒一时还不会要他的命,只会折磨他让他痛苦。”黑风立马改口,同时向门外招了招手,并对萧赢说,“为给王爷赔罪,在下送王爷一个小礼物。”   说完,两个黑衣男人将一只麻布袋扛了上来,放在地上打开。   装在里面的,是江笙笙!   萧赢不屑扫了地上一眼:“这女的谁?”   黑风说:“她曾在萧衡身边待过一段时间,是萧衡的红颜知己。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决裂了。”   萧赢面露嫌恶:“那你把她塞给我干嘛?萧衡不要的,拿来送本王?”   黑风说:“她知道萧衡的很多秘密,而且十分钟情于萧衡。王爷,你现在……懂我意思吧?”   闻言,萧赢才认真考虑了一下,但还是摇头:“本王的王妃刚刚为我诞下世子,我若现在纳妾,岂非落人话柄。”   他在陵昌虽有权势,但也得看萧帝的脸色。   况且,这也显得太快了点,多少不妥当。   然而,黑风后面的一席提点,让他恍然大悟。   “此女乃已逝江大统领之亲妹,她也算是出自功勋之家。陛下对有功之人格外看重,可惜其兄英年早逝,如今只剩她一人,真是可怜。若此时有人能收留照顾她,陛下知道了也会心有所慰。”   次日,萧赢便向萧帝请求纳侧妃一事。   随后,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陵昌城。   据说安王妃知道这件事后,抱着世子关在房中,一日滴水未进。   但这并没有让萧赢打消纳侧妃的念头,甚至已经令人开始在府中张灯结彩。   行知把这事儿告诉了萧衡:“安王纳侧妃一事,原本陛下龙颜大怒,可是最后还是答应下来,甚至还给侧妃赐了字,这殊荣就连安王妃都没有。”   萧衡皱了皱眉,继续翻阅文书:“安王这个时候纳侧妃,的确操之过急。”   先前他还听说萧赢对那安王妃很是宠爱,居然这么快就变了。   然,行知压低了声音,说:“最主要的不是这个。”   萧衡拿起笔,一边批写手里的文书:“哦?那是什么?”   行知答:“安王所看中之人,是江小姐。”   萧衡手里笔画一顿,惊愕抬头。   自离开宣宁城,他就没见过江笙笙,也一直以为江笙笙还在萧家别院,怎么突然间到了这儿,还跟萧赢在一起。   “他们两个之前素不相识,安王也非好色之徒,江小姐更是心系殿下的,这不合常理。”   行知说出自己的疑问,在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萧衡想了想,低头继续忙手里的事。   既然萧帝都没有意见,那么他又能做什么。不过在陵昌,在萧帝眼皮底下,旁人也不好对欺侮不得江笙笙,毕竟她兄长是大坤的功臣,这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庇佑。   “殿下,你还是休息一会儿,不要忘了沈太医跟你说过的话。”   行知担心萧衡的眼睛,沈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要萧衡多多休息,莫要让双眼疲劳。   可从回来到现在,萧衡只要一做下来便在看各臣送来的文书,这样下去如何养病。   “眼前这些若不及时批阅,只怕又有人在父皇耳边念我怠慢。”萧衡埋头继续,一刻也不敢多停。要想休息,就得加紧时间将这些事做完,否则即便他闭着眼睛,也难以心安。   因他立功归来,如今朝中各臣不敢对他有过多的非议。   可一旦时间久了,以前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就又会跳出来对他挑三拣四。   虽然萧帝此时还算对他信任,但某些隔阂积少成多,他不能让人抓把柄。   比如手中这些文书,他是储君,倘若连批阅文书的事都懈怠,将来如何执掌天下。   所以在回到陵昌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得松懈。   想到这儿,两眼又痛起来,如同那炉底之火般刺烧。   萧衡深吸了一口气,合上双眼,眼前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甩甩头,屏去所有杂乱之思,稍息片刻后,伏案继续。 第042章 翻云   “滚!全部滚出去!”   院子里,一堆东西从房间里砸出来,吓得丫鬟四处逃散。   江笙笙披头散发满脸是泪,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赤.裸的躺在这个房间里。   记忆中,她模模糊糊能想起些什么,仅是那么一点都够让她发疯!   这时,萧赢走进院子,看到里面一片狼藉,不悦皱了皱眉。   看到这张与萧衡有几分相似的脸,江笙笙愣住了,不住打量着他。   她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份,伺候她的丫鬟都说这里是安王府,还称她为侧妃。   可她跟安王从不相识,自己怎么会突然成为安王的侧妃。   而此时,院里的下人都跪在地上,对这男人毕恭毕敬,他难道就是安王?就是昨天晚上夺她清白之人?!   萧赢大步走向她,一双黑目冷冷将她盯着,拽起她的手腕拖进房间。   “求求你,放了我。”   江笙笙抖着嗓子,不住的后退。   她最擅长用的就是装可怜,她的眼泪总能让萧衡心软,所以对着一招百用不厌,可眼前这个人却毫无所动。   江笙笙慌了,从她醒来到现在都是懵的,她察觉到这个男人不是善茬,她只能尽快脱身。   “你现在是我的女人,就这么放你走,我颜面何存?”   萧赢在她边上的凳子坐下来,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倒茶伺候。   江笙笙咬咬牙,小心翼翼挪上去,伸手去摸茶壶,腰间突然被人一拽,整个儿摔在男人怀里。   她吓得大叫,浑身发抖地厉害。   “软香似玉,本来我还挺嫌弃你,不过现在没有了。”   鼻尖凑近她的脖子,萧赢满意地深吸一口气。   讨厌他的触碰,江笙笙从他身上挣扎回来,离他站得远远。   萧赢自己倒了杯水,也不戏她了,开门见山地问:“萧衡在宣宁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女人一直跟在他身边?”   “你认识衡哥哥?”听到他提萧衡,江笙笙一阵激动,可很快又防备起来,“你打听这些做什么,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衡哥哥……   这称呼有点意思,萧衡也受的了?   “叫的这么亲热,你可要记住了,你现在是本王的侧妃,不要出去给本王丢脸!”说着,他也忽然想到了什么,嗤笑问,“你该不会还不知道萧衡是什么身份吧?”   这三年来,从宣宁传来的消息很少,多半是被萧衡的人拦截在外。   区区一个刺史,又如何能做到这些。   江笙笙张着圆圆的眼睛,咬着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从她眼中,他看到了答案。   他告诉说:“萧衡是当今的皇太子,你要是想做太子妃?那还不够格!还是乖乖呆在我身边,做本王的侧妃。只要你听话,本王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满意地看到江笙笙一脸惊讶,觉得这个女人好蠢啊,根本比不上安王妃的聪慧,还好只是个侧妃。   若非她兄长是功臣,又如何能攀得上安王府的门。   也幸亏她兄长是功臣,所以萧帝点了这个头,还让他捞了个好名声。   “本王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萧赢提醒说,想快点从江笙笙口中挖出点什么。   “那个女人,何止是跟在他身边。他们两个都已经成婚了,难不成她如今能做太子妃?”江笙笙满心不甘,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向来只知萧衡是她兄长的好友,是朝廷的大官,却从不知还有这样的身份。   她也原本就觉得素菀配不上萧衡,如今对素菀更生憎恨轻蔑。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怎可跟皇家扯上关系。   不过……这下就算她不出手,也多的是人反对吧!   此话一出,到轮到萧赢吃惊了一把。   本以为萧衡只是用虚情假意钓着那女人,没想到还把自己的婚姻也搭上了。   这可没跟萧帝交代过呀。   如果萧帝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你还知道些什么?把萧衡在宣宁城的事一一都告诉我。”   他要把萧衡的事一件一件刨开,看看还有没有不知道的惊喜。   此时江笙笙则更关心另一件事:“你先告诉我,衡哥哥是不是现在回陵昌了?那素菀呢?”   萧赢说:“他的确回来了,还是立功回来的。至于你说那个女人,她早就死了。”   江笙笙又愣住了,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素菀死了?萧衡那般护她,最后居然还是死了?   那萧衡身上的焚溟偈怎么办?那日她取的心头血被带面具的男人抢走了,估计是没了。现在素菀死了,焚溟偈不就渡不回去了?   那厢。   萧衡从宫里出来,萧帝刚刚召见了他,商议了掌管天罚剑一事。   天罚剑出世时候,将会放在泽宫供奉。   泽宫在陵昌城中央,宫殿不大,是专门为祭祀所建造的。   萧帝希望,萧衡能接下看守天罚剑的担子。毕竟他是储君,这大坤天下将来也是要由他掌管,天罚剑作为大坤的神剑,代表了神明,若萧衡能守护神明,那便是沾了神明的福泽,受天下人敬仰臣服。   这件事,说难不难,也不简单。   按照安王萧赢的脾气,好处不落在自己到头上,便要想尽办法毁掉。   而放眼整个大坤,如今最有资格接下这个担子的,只有萧衡。   此事不能推却也无法推却,萧衡准备待迎剑大典完成之后,亲自护送神剑前往泽宫。   他与行知说着泽宫那边的打算走在街上,目光忽然被从身边过去一女人吸引过去。   心头一沉,他回身追上那个人影,从她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死死盯着。   “你干什么,光天化日抢东西!”女人惊叫,愤怒瞪他。   “这根簪子你从何而来?”萧衡捏着玉簪,慌张问。   “当然是我买的!还给我!”女人抢回簪子插在头上,嘀嘀咕咕地走了。   行知不知萧衡这是怎么了,刚要开口问,萧衡就紧急命令他:“你现在立刻马上出发,去宣宁萧府看看!我看到那个人戴着我当年送给莞儿的簪子,我认得上面所坠的玉石,都是我亲自所磨,世间不可能有这样的第二根!你速去宣宁查看,看看萧府是否被盗!”   闻言,行知立即应下,回府选了匹好马即刻前往宣宁。   等待的这数日,萧衡坐立不安。   行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回到陵昌直奔太子府。   他气喘吁吁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才道:“府衙的刘大人替我们看着呢,没有贼人敢靠近萧府。我也检查过了,府上东西都在,没人动过,但唯独少了夫人的那些首饰!我找遍了城中所有卖首饰的地方,发现首饰是从当铺流出来的,都是四当之物。”   “问清楚是何人所当的吗?”   “是个蒙面的女子,按照描述身形跟夫人差不多。”   那便猜的没错了,素菀回去过,她还活着!   萧衡想起什么,问行知:“你之前派人在平山附近搜寻过,可有什么线索?”   行知说:“我之前的确派人去过,但后来殿下你说要撤回人手,我便让下面的停了。要不,我再把人叫来,我们再问问?”   萧衡点点头,他现在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大厅,正是那日搜寻平山附近队伍的领头和副手。   行知问起平山的事,一开始领头那人只说什么都没查到,其余的一字未露。   可萧衡还是看出他们的异样,若真什么都没有,为何眼神闪躲。   “说,你们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可疑之人。即便是最后没有抓到,本宫也不怪你们。可你们要是敢欺瞒本宫……”   “有!有!有一个!”   副手心中后怕,当时他就想把事情禀报给行知的,但领头的不肯,还说让人跑了定会受萧衡责罚,所以一直闭口不谈。今日行知又来找他们,他心中便已是猜到,又听萧衡那一番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哆哆嗦嗦地把那天在村子里发生的事和见到的人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当听到是个蒙面女子的时候,萧衡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素菀。   他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了。他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锦囊,里面是素菀项链上的半块玉石。他现在很担心素菀控制不住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一旦失控,便走火入魔难以挽回。   “你可查到,那个蒙面女子,后来去了哪儿?”萧衡问。   行知仔细想想,一拍脑袋,赶紧道:“我太着急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有人看见蒙面女子从当铺出来后就跟着一个少年走了,我一路按照线索寻找,发现他们也是前往陵昌城方向,此时可能就在城中!”   一辆马车,缓缓在茶馆前停下。   素菀从车上下来,脸上的金鳞已经全部退去。   看着热闹的街市,她高兴问身边的阿寥:“这里就是翻云吗,比想象中还要繁华?”   阿寥大打哈欠,懒洋洋地去把马拴好,回答说:“这里是陵昌城。”   素菀闻言一惊:“你带我来陵昌干什么!”   萧衡便是从陵昌去的宣宁,如今平山剑祭已毕,他定会回朝复命,若是碰上他……   素菀赶紧将面纱盖上,谨慎打量周围的情况。   “翻云这个地方不好走,得找队商人跟着他们一同前往。陵昌城满地都是四海来的经商客,我们找个靠谱点的让他们带我们一程。”阿寥伸了个懒腰,一边解释一边往茶馆里走,寻了个位子坐下来。   见素菀还在门外立着,他过去把人拉进来按在椅子上:“小姐啊,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驿站看看有没有前往翻云的商人,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   只要是能到翻云,等多久都可以。   素菀点点头,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目光巡视茶馆里的人。   阿寥大摇大摆的走了,茶馆里瓷碗一敲,有人上台说书。   素菀听了一段,觉得这人讲的很有意思,也见多识广。她拉住伙计问起说书先生的情况,伙计说,这老先生游走四方,走遍大江南北,他把自己沿途所见所闻编成故事,每落脚一个地方便找茶馆酒楼说书挣钱,攒够到下一站的路费就走。   待到说书结束,素菀上前请先生喝了杯好茶。   先生尝到茶香欢喜不已,也看出素菀有所相求:“姑娘可有事想询问在下?还是要在下帮你什么忙?”   一下就被看出来了,素菀不好意思笑了笑,开口问:“先生,你见闻广博,那你可知翻云是什么地方,又在何处?”   先生在脑海里仔细回想,最后摇头:“我走遍大坤,从未听说过有叫翻云的这个地方啊。”   “从未听过?”素菀闻言惊愣。   “是啊,还是从姑娘你这儿第一次听到呢。”先生确定道。   素菀的心头猛地一沉,她迫切的想去翻云寻找自己的身世,但带路的阿寥一直不告诉她到翻云还有多远多久,当时她便心中起疑。现在看来,她真的被糊弄了。   她起身离开,她不去找阿寥,这个人骗了她,她不会再跟她走了。她也不会留在陵昌,萧衡在这里,她不想跟他碰头。她现在想的,便是赶紧趁着天还没黑,赶往附近的城镇落脚再做后面的打算。   这时,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面具的男人。   “你是谁?”她开口问,觉得来者不善,下意识地方。   “萧夫人,别来无恙,在宣宁的时候,我们可是老朋友。”男人笑了一下,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他……认识她!   难道他就是主使宣宁灾祸的那个人,他怎么也会在这儿?!   素菀一下子想到许多不好的可能,莫非……他这次要对陵昌城下手?   正欲发话,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宣宁的种种,心生酸涩。   这里是大坤都城,府衙官兵都比宣宁城强,就算这个人要做什么,也轮不到她来管。   想到这儿,她不屑地扭头要走。   男人却张手拦下她,没有要放走她的意思,还问了一句:“你不等跟你一起来的同伴了吗?”   同伴,阿寥?   虽然素菀不再想与他同行,却也不能因自己连累他。   她低声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男人笑着说:“别着急,我只是请他到我家去作客。这不,我也来请你了。”   “我不去。”素菀冷笑一声,“他的死活跟我无关,你请便吧。”   经过宣宁诸事,她懂得自己越在乎什么,就越会被人拿捏成把柄。   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幽幽:“听他说,你在找一个地方,名叫翻云。兴许,我可以帮你。”   素菀惊愣,心底暗骂这阿寥怎么什么都招了!   “我自己会找。也许世上,也根本就没有翻云。”   刚才那位说书的先生已经说了,他走遍大坤,从来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也许,真的是她记忆出了错。   这是,男人拿出一块石头,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一朵云。   “这是什么?”   “这是代表翻云的标志。”   “呵,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便找个东西来糊弄我。你说着是翻云的标志,你有什么证据。”   素菀不信,这个男人诡计多端,许多话不能信。   可这时,男人却问:“你是从东海来的,是不是?”   闻言,素菀一个怔愣,这件事只有萧衡知道,他从未对外说过。   看到她的反应,男人继续开口,慢悠悠说着:“翻云有个习俗,碰到某些事的时候,要把自己的亲人送往东海。你一定奇怪你的家人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来接你,你就不担心他们碰上了什么事?”   这些,就连萧衡都不知道的。   素菀紧捏手指,低问:“你要干什么不妨直说。”   男人说:“我想知道封印在你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你是从何而来?”   素菀摇头:“我不知道。”   男人笑起来,啧啧:“萧夫人,这便是你的不厚道了,我是诚心诚意来跟你做交易的。”   素菀也很无奈,跟他解释:“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这样了。我并不知这力量是什么、从何而来,你再问我十遍百遍也是一样的回答。”   可显然,男人对她的话根本不信,目光也变得危险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得罪了!”   话音刚落,男人掌手扣住她的头颅。瞬间,一阵力量似乎要把她体内的所有抽走!   素菀痛苦大叫,狠一甩袖,“哄”地一声,茶馆一片狼藉。   男人摔在地上,胸口震痛不已。   见素菀还要动手,他大喝:“萧夫人,你想看着这里变得跟宣宁城一样吗?”   猛地,素菀顿住脚步,痛苦地捂住脑袋。   男人见状不妙,披风一抖,飞身消失。   先前萧衡拿那些玉石压制素菀身体里的力量,所以还能控制。可现在,她身上只有那块破碎了一半的石头,这些力量一旦爆发,就很难收回,她很难受,身体也根本不受控制了。   就在这时,她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眼皮也随之越来越重。   有人双手扶在她肩上,还没看清是谁,她就晕了过去。   一个男人抱起素菀,缓缓走出了人群,离去。   萧衡和行知闻讯赶到,只看到这里已经一片狼藉。 第043章 舜玉   茶馆里的客人与伙计都有不同程度的皮肉伤,好在都不严重,但都吓得不轻。   问起事发经过,他们说有一男一女在门口说话,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打起来了。   混乱中,带着面具的男人跑了,而那个女子则被另一人带走,往街北方向去了。   萧衡留下行知处理茶馆一事,顺着去追,但还是断了线索。   回到茶馆,行知已经把伤员都安排去了医馆,周围也收拾得差不多。   这时,有人从外面挤进来,禀报说:“殿下,暮小姐来了。”   正说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朱钗摇曳,面如牡丹,与这片狼藉之地格不相入。   “见过殿下。”暮云岫低身行礼,抬起如水的眼眸。   “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相陪了。”萧衡对她点点头,转身欲走。   “殿下……”暮云岫叫住他,盯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萧衡回头看她一眼,又见她是只身前来,便吩咐行知送人回去,之后扬长而去。   行知来到暮云岫身边,示意她离开。   毕竟是朝廷命官之女,这街上刚又出了乱子,不能再发生别的意外了。   暮云岫面带失落,脚步一转往尚书府反方向走。   “我还不想回去。”她对跟在后面的行知说话,但却没有回头,“殿下看起来很不想见到我,是吗。”   行知想了想,回答说:“殿下公务繁忙,无心去想其他事。”   闻言,暮云岫笑起来:“你不必安慰我,这么多年了,他是如何想的,我心中也能猜得几分。”   行知抿着唇,没有说话。   在前往宣宁之前,萧衡遵守萧帝一切意思。   回来后,国师又到萧衡如今不宜娶妻,所以萧帝对此也不再谈。   但暮尚书一直留着暮云岫,还在等有朝一日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子妃。   这些,暮云岫或许都是知道的。   暮云岫说:“太子从未考虑过与我成婚,即便是点头,也是因为圣命不可违。行知,你是知道的,陛下对这件事没有明说,但他有意给我和太子赐婚,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如今三年过去,家中妹妹都许了人家,可我还在等着那道不知何时才会下来的赐婚书。”说着说着,她停下脚步,回转过身,“听说太子殿下在宣宁时,身边总有一个女子跟着。那个女子呢,现在身在何处?”   祭剑需用人祭,这事唯有朝中之人知晓。故世人只知神剑已成,至于是通过什么途径什么办法,都一概不知。   而此时暮云岫所听说的事情,大多都是坊间之言,真真假假,掺杂不清。   但有女子跟在萧衡身边,却是她从自己爹爹口中确定来的。   自萧衡回朝后,暮尚书便盼着能约萧衡叙旧,但一直都没机会。   无意中,他在房中抱怨萧衡,被暮云岫听了去,这才知道原来萧衡在宣宁早有女子相伴。   想到自己还在苦苦等着赐婚,暮云岫便想将此事弄个清楚。   行知则闻言一顿,紧咬住唇。   见他如此,暮云岫叹了口气:“算了,你只是一个护卫,你的主子不让你说,你也绝对不会多嘴。”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一家铺子,便提裙走了上去。   刚到门口,里面就有两个人把她拦下了。   一起被挡在外面的还有其他几个来看首饰的人,其中有一人说:“里面是安王的侧妃,带着丫鬟逛了好几个铺子,把好东西都包下来了,还不让我们进去。”   安王侧妃,江笙笙?!   这可不是好惹的。   行知立刻催暮云岫离开:“暮小姐,你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在下先送你回去,以免家中着急。”   暮云岫纹丝不动,不悦地盯着铺子里面:“安王妃刚刚生了世子,安王就纳了侧妃。这侧妃如此招摇过市……”   “我招摇过市又如何?还需你先点头吗?”   一道清亮的高声,身着华服的江笙笙从里面踏出来,昂首挺胸看着外面这些人。   可挡她看见行知,她心头不免一愣,目光慌张的环望四周,却寻了一场空。   她重新打量起站在行知身边的这位……大小姐,上前一步,笑问:“你是谁?竟也敢妄议安王侧妃,是不想活了吗!”   行知上前想要解围,哪知暮云岫抢先一步,冷笑回道:“在下暮尚书之女暮云岫,路过此地,想进去看对儿耳环,没想到嵘侧妃在此,旁人却是进不得了。”   萧帝感念江大统领为国殉身、其功不没,故赐江笙笙“嵘”这一字,所以也称她为嵘侧妃。   而一听到暮云岫的名字,江笙笙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这两天她都在默默打探有关萧衡的消息,其中一个便是听闻暮家有女是太子妃的人选。   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江笙笙冷笑一下,眼中锋芒更锐,毫不客气地昂起下巴,不屑道:“区区一个尚书小姐,也敢跟我叫嚣!真是好大的狗胆!”   “我记得,一年前陛下体察明情,也从未像你如此排场。难道,你要比陛下还要尊贵吗?”   暮云岫亦毫不留情,目光大胆直视着江笙笙。   江笙笙咬咬牙,正想叫人好好教训,有安王府护卫过来,低低在她耳边说了句:“王爷让你在外面不要闹事。”   想到安王,江笙笙心头一缩,气势消了大半。她故意提高声音:“我今天心情好,先放过你。若下次你还敢对我如此无礼,我撕烂你的嘴!”   说罢,愤愤离去。   看着一群人拥着江笙笙走远的背影,暮云岫嘀咕:“安王这侧妃,真是蛮不讲理。”   事了,行知送暮云岫到尚书府。   正准备走时,暮云岫又叫住他:“对了,你等一下。”然后跟丫鬟小声说了两句,丫鬟跑回府里,很快提着食盒过来。   “这个,你带回去吧。”暮云岫将食盒交给他,微微一笑。   “是,多谢暮小姐。”行知接过,抱着食盒回往太子府。   太子府书房,萧衡坐在案前。   行知把食盒放在桌上,觑了一眼:“殿下,这是暮小姐拖我带来的。”   萧衡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其他反应。   行知有些尴尬,不知这食盒该是放着还是退下,他抓抓脑袋,想起街上的事情马上告诉说:“对了殿下,今天我送暮小姐回去的时候,碰到了江……嵘侧妃,两人还吵了几句。”   如今江笙笙已是安王侧妃,他也必需改个口了。   萧衡这些人忙于他事,没有关注过江笙笙后来如何。   听到她跟暮云岫正面对上了,他放下笔眉心紧皱。   行知马上又说:“殿下放心,暮小姐聪明伶俐,把嵘侧妃教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衡惊讶,他深知江笙笙的性子胡搅蛮缠也不会给人留情面,怎的这暮云岫比江笙笙还厉害?   行知把当时的场景绘说的有声有色,一个劲的夸暮云岫何般冷静何般巧言。   萧衡摆摆手让他停下,把食盒推给他:“送给你吃了,出去外面守着,我需要安静。”   行知看着那食盒便想到暮云岫,小声地说:“殿下,其实暮小姐的确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你是储君,将来的后宫还需一位有能者掌管。”   萧衡闻言呵斥:“如今父皇还健在,你怎可说这些。若传出去,有心之人定会以为是我迫不及待想要登位。”   行知自知失言,立低下头:“属下知错!险些给殿下酿成麻烦!”   萧衡把食盒塞到他怀里,让他退下了。   陵昌城,某处小院。   素菀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安然无恙的躺在床榻上。   脑袋很疼,她依稀记得之前在茶馆发生的事,最后好像是有人带走了她。   那个人是谁?她能感觉出来,不会是萧衡。   屋外,忽然传来走进的脚步声。房门打开,白光刺眼,素菀全心戒备。   一个年轻男人进来,穿着一身青色大袖衫子,发髻简单用一只木簪挽着。   此时,他手里正捧着一碗药,见她醒了,还冲她微微一笑,接着抬步过来将药递过来。   素菀扫了一眼,抓起那碗药在床边一敲,手握碎片抵在那人脖子上:“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她不认得此人,而他却能在那种情况下把她带走,目的也不会单纯。   而且,他的身份也不简单。   这身衣衫的面料是江南少有的云罗,发髻上的木簪更是名贵的沉香,还有他腰间坠的玉佩,脚上穿的金线云纹靴,不管是哪一样都足以证明此人多半为富家子弟,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出现在这座偏僻的小院,还亲自熬药给她,难道不奇怪吗。   “鄙人姚舜玉。姑娘,是我救了你,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要这样对我。”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把那瓷片从脖子上挪开。   “所有人都怕被我伤了,一个个都离我远远的,你为何不怕?”   素菀立刻又把瓷片尖锐对准他的喉结,依旧警惕盯着她。   在她失控之后,她看到茶馆和街上那些人都跑的远远的,谁都不敢靠近。   唯有这个人,把她带了回来。   可谁知道他是不是伙同黑衣面具男一起来骗她!   黑衣面具男走后,紧接着他就出现了,还对她的情况知道的那么清楚。   如今的素菀杯弓蛇影,对莫名出现在身边的人也格外谨慎,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像好人的。   想到这儿,她目色深深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若非有什么目的,谁会冒着危险接近那样的她。   “我是一个大夫,你身上的病只有我能治。”姚舜玉举起双手以示投向,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扫了眼她脖子,“这根项链,就是用来压制那些力量的吧?碎成这个样子,已经完全没有效用了,你还是摘了吧。”   素菀伸手抚摸项链上的那半块玉石,这个人居然连这都知道。   可是,对于她的情况,他却称之为“病”?   素菀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为何之前那些郎中大夫一个都察觉不出她身体的异样。   还记得刚才,自己失控的时候是闻到了一阵香味,之后那些力量开始骤退,她也体力不支晕倒了。   这个人……当真有办法“治”她身上那东西?   看到素菀若有所思,姚舜玉无奈拿出一只银球香囊:“算了,项链你想留着也行,但现在只能当做是件首饰。这个收好,随身带着。”   素菀接过香囊,香囊的气味跟之前闻到的一样,瞬间让她还有些焦虑的情绪安静下来。   她丢掉手里的碎瓷片,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姚舜玉松了口气:“说来话长,我若有心要害你,在你晕迷之时就下手了。”   素菀还是觉得有很多可疑之处,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那就是跟那个人一样,觊觎我身上的力量。若无所求,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指尖还未用力,被掐的人反手扣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拽。   素菀趴在床边,手压在后背,浑身无法动弹。   姚舜玉一脸无奈的说:“非逼我用擒拿术,我也不想伤你,但你得保证不要再试探我。”   素菀咬咬牙,答应:“好,我姑且先信你一回。倘若被我发现你骗我,我不会放过你!”   姚舜玉嗯嗯,松开她转身往床底下翻东西:“我懂怎么让你与那股力量融合,只要你听我的,它就能为你所用,不再是你所忌惮的东西了。我的师父曾经碰到过跟你一样的人,他把全部的治疗办法都书写成册。”他从床底下出来,头发乱成一团,把两本书丢给素菀,“你可以看看,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了。”   那两本书已经蒙了不少灰,封页上留着空白,什么都没写。   打开之后,密密麻麻的字展现眼前,而这些纸页和墨水看起来的确有些年岁。   素菀扫了姚舜玉一眼,他说的……莫非都是真的,真的有办法可以让她跟体内的力量融合?若能如此,那么以后她也不必再怕自己什么时候失控,也不用怕误伤到旁人了,这是萧衡最希望看到了。   激动的情绪突然间戛然而止,素菀甩甩头,自己不该再去想那个人了。   她要压制住那些力量,不是为了萧衡,是为她自己。   从现在开始,她要为自己而活。   不过……还有一件事。   素菀下床往外走,姚舜玉追上来问:“你又怎么了?你又要去哪儿?如果你又碰到那个人,又失控了怎么办。”   提到那个人,素菀冷哼:“他出来最好,我有同伴落在他手里,我要救回来。之前那次是我大意了,若我能再碰到他,绝不放过他!”   面具男人的功夫虽然强,但若要交手,她也不会落到下风。   阿寥是因为她才被抓的,她必需负责把人平平安安救出来。   “他既要用你朋友来要挟你,就不会伤害你朋友,反而还会主动来寻你,你急什么。”   姚舜玉拦着她不让走,素菀现在虽然已经看起来没事了,但压制力量的玉石已碎,很容易再次失控。他给她的香囊也只能在失控时起到缓解,也不过是后策之计。   而听他一席话,素菀觉得有几分理。   况且她也不知道面具男人身在何处,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他来。   素菀盯住姚舜玉,警告:“你若敢对我有半点坏心,我也绝不手软!”   姚舜玉连连点头,把她请回去了。   是夜。   柳不辞收到一封飞鸽传书,看完里面的内容便将信烧了。   “你的人得手了?”亭子里,李顾风喝了口酒,“不打算告诉阿衡吗?”   柳不辞回到亭中,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叹气:“现在的状况,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姚舜玉是他安排的。   在萧衡派行知赶往宣宁打探情况的时候,他也及时察觉到了,所以派人时时盯着城中进出的人,也赶在萧衡之前把素菀带走了。   “那个女人的出现,只会威胁到阿衡。如果让安王知道该死在祭剑炉里的人没死,一定会大做文章。要我说,还是杀了。即便不杀,也该送去最远的地方,让她永远也回不来!”   李顾风满心不悦,在知道素菀也到了陵昌后,他原本是要把人暗杀的,柳不辞非不肯。   柳不辞幽幽叹了口气:“阿衡终有一天会知道的。”   李顾风总觉得这话里隐隐有什么意思,转头问:“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柳不辞默默想了许久,告诉说:“之前素菀中了焚溟偈危在旦夕,阿衡就把这种毒咒渡到了自己身上,承受了毒咒所有的痛苦。”   闻言,李顾风是一脸嘲然:“他是为了平山剑祭顺利举行,还是另有私心。”   他对萧衡这态度,柳不辞早就习惯了。柳不辞继续说:“回来后,我找到舜玉说起这事,才知焚溟偈虽然渡到了阿衡身上,但咒根在素菀,他们两个如今已命连一线,双方若有一死,另一个也必然命不多时。”   “什么!”听到最后那句话,李顾风大惊失色站起来,“要是那天素菀真的在祭剑炉底下死了,阿衡岂不是也要没命!这么重要的事,你都没弄清楚为何要把毒咒渡给阿衡!当初就应该趁那个女人没咒发之前直接丢进祭剑炉,也少了如今这么多事!”   柳不辞也懊悔不已:“当时也是没办法,若知会这样,我也不会那么做!现在,只希望舜玉能解决这些问题吧。”   可,解开焚溟偈不是还有最直接简单的一种办法么。   李顾风捏碎酒杯,声音阴沉:“找到下咒之人,才是最快的解决办法。你把当时的情况一一都说清楚给我听,我非揪出此人不可!” 第044章 中计   几天后,萧衡前往宫中举行迎剑大典。   在萧帝和众臣的注目下,他将天罚剑放入宝盒,出发前往泽宫。   泽宫就在陵昌城内,护送队伍将走过城内最繁华的几条长街,接受百姓的拜礼。   一路上,萧衡巡视着街上每一个人,确保不会有意外。   到了泽宫,宫中侍卫全部分守于各处,他双手抱着剑盒,走进后殿。   可是等到打开剑盒,里面竟空无一物!   行知大惊:“怎么可能,殿下亲自将剑放入盒内,从祭祀台到这里也从未有人接近过剑盒,天罚剑怎么会凭空消失!一会儿陛下就要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来不及多想,萧衡命令行知:“你现在回府,去把暗格里的东西拿过来。”   闻言,行知看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殿下,那把是假剑,若被陛下看出来……”   “事态紧急,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如此了!”萧衡毫无犹豫的决定,已经容不得他犹豫了。   萧帝的马车就在后面,只比他出发晚了两刻,按照行知的速度,从太子府取那把原本为剑祭预备的假剑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行知咬咬牙,低声应下,默默从偏门离开。   “黑风,你干的不错。神不知鬼不觉,看萧衡这次怎么收场!”   安王府,萧赢已经迫不及待要观看这一场好戏了。   黑风身手敏捷,不过是在队伍后面施了一阵风引开边上侍卫的注意,便将天罚剑轻而易举的拿走了,而前面的萧衡还浑然不觉。算算时间,此时萧衡已到了泽宫,应该发现了剑盒是空的吧。萧赢满脸兴奋,他真想看看萧衡现在的脸色。   “外面守着的人看到,萧衡身边那护卫急匆匆离开了泽宫,只怕萧衡已经想好对策。不过王爷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截了。”黑风说。   萧赢高兴大笑,手捧天罚剑细细端详:“父皇心念此剑三年,见剑失踪必定勃然大怒。不过这还不够,我还想再添点颜色!”   方才萧衡走过陵昌各街,所有百姓都出来跪拜,好生威风。   他现在就要把萧衡踢入泥潭,受到所有人唾骂!   什么大坤天选之人,天罚剑丢,萧衡这一名号也将荡然无存,成为天祸之人!   鹿鸣院。   素菀盘膝而坐,平息运气。   按照姚舜玉的说法,从现在开始,她需修炼内功,为那股力量筑下根基,日后方可运筹帷幄。   那些书,她也都看过了,上面写的很详细,却没有写她这些力量的来历。   素菀想起黑衣面具男说的那些话,他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突然,心口像有什么堵着涨得难受,脸色瞬间青白。   “不是告诉过你专心运气不要胡思乱想!”   守在边上的姚舜玉见情况不对,赶紧提醒。   屏去杂念,素菀深呼吸,继续运气。片刻之后,情况恢复正常。   “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煎药。等到戌时,你再试炼一次。”   姚舜玉拍拍膝盖,起身前往药房。   经过几天的运气,素菀的确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之前舒畅许多,也没有感觉那么虚弱了。   但她还不能完全控制那股力量,必须时时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那只熏香球,深吸一口气。这些香味能让她安神静气,而且也很好闻。   跟姚舜玉相处几天,她对他也有所了解。   姚舜玉善制香,除了她手上这种,还有许多常用的熏香。院子里的大树底下,还窨藏着他很久之前做好的香丸,都是他的宝贝。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声落地闷响。   素菀寻声出去一看,竟有个人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好像……是翻墙摔下来的。   青天白日,陵昌城的小贼胆子都这么大?   素菀提高警觉,小心靠近那人,翻开一看,竟是……行知?   此时,行知身上各处都有被刺伤的痕迹,流了很多血,伤势很重。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脚步,有人越上围墙跳到了屋顶,素菀一抬头,便与人来了个正面相视。   又是黑衣人。   素菀皱纹,拖起行知放在树下。   行知痛苦地睁开眼,虚弱的声音带有几分惊讶:“你……夫……夫人?”紧接着,他摸出后面那只用布包裹的剑匣,“快,一直往东,把这个送去泽宫,否则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屋顶上的黑衣人就跳下来,想要抢剑匣。   素菀抱过匣子,顺起行知手上的剑挑开来人的袭击,翻身越出高墙。   来人的目标是剑匣,见东西被人抢走,立即追了上去。   大街上,一辆马车在茶楼停下。   江笙笙从车上下来,余光忽然瞟到一个影子闪过。   她猛地回头,朝那背影追上去。   还没走两步,就有人拽住她的胳膊:“不是叫你不要乱跑,你把本王的话当耳旁风吗!”   萧赢声音表现的极为不悦,他心情好才带江笙笙一起来喝茶,想要一边等着看好戏一边有美人伴侧。江笙笙若又跑去外面惹事,岂不坏了他的心情。万一又碰上那个暮云岫,岂不又丢了他的脸面!   而听到他不开心的说话语气,江笙笙浑身一僵,哆哆嗦嗦回身看着他,小声解释:“我刚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她顿了顿,咬牙确定,“我不会看错的,是素菀!”   这名字,有些耳熟。萧赢问:“你是说,在宣宁城时萧衡身边的那个女人?”   江笙笙用力点头:“是,就是她。她即便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王爷,赶紧把她抓起来,她一定是诈死骗了衡哥……骗了太子。”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她害怕的低下头。   萧赢不喜欢她那样称呼萧衡,所以把称呼硬生生改了过来,心中还是后怕。   可是这次,萧赢却没有揪着这个生气,反而高兴的捏起她的下巴,在她红唇上亲了一下:“不错,这次你要是立了大功,本王定好好赏你!”   江笙笙眼神闪躲,僵硬微笑:“谢王爷。”   上到阁楼,在临窗的位子坐下。   过了一会儿青竹来了,萧赢品着茶悠哉问:“事儿办的怎么样了?应该万无一失吧?”   青竹点头,压低声音:“已经都安排好了,只要泽宫那边一有消息,这边就行动。”   隐隐约约,江笙笙察觉到萧赢所做之事与萧衡有关。   她小心翼翼问:“王爷,你要干什么?泽宫,太子不是在那儿吗?”   萧赢握住她的手,眼里兴奋难以掩饰:“当然是带你看一出好戏了!做本王的侧妃不委屈,将来还有更多的荣华富贵等着你,所以你必须对我忠诚无二,听懂了吗?”   江笙笙浑身发颤,心里更是一阵阵发抖。   泽宫虽在陵昌城中央,但在百米开外四周皆为树影。   素菀钻入林中甩开后面那些人的追逐,正要赶往泽宫时,一道黑影降身拦在前面。   是他,那个黑衣面具的男人。   素菀对他憎恨不已,此人几次三番陷害她又伤了那么多人命,她很想跟他算账,但想到泽宫那边,她握紧了剑柄:“给我让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黑风阴沉沉地笑了笑,说:“你就不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闻言,素菀将怀里的剑匣收紧。   她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但从行知还有这些人的反应来看,这东西,很重要。   “这里面装的是天罚剑,萧衡就是为了它,不惜把你当做祭品。”黑风步步逼近,冷笑,“是不是很讽刺,你与萧衡多年感情,竟比不上这邪物。你现在还要把它亲手送给给萧衡,萧衡看见你,你猜他会不会又把你抓起来?你何必自投罗网。来,把东西交给我。”   素菀沉吟片刻,暗黑的眼神决绝不带一丝感情:“好啊,我们做个交易,你把阿廖放了,我就把这个给你。”   “这……”   黑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由愣了愣。   素菀讽笑:“怎么?我不怕你耍诈,你倒是怕起我来了?”   黑风做了个手势,树影“沙沙”作响,似有什么飞过,随之掉下来一个人。   是阿寥!   素菀上去查看,却发现阿寥昏迷不醒。   黑风说:“你放心,你的朋友没事,只是吸了一点迷药而已。来,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素菀拿下剑匣丢了过去,背起阿寥快速离开。   剑匣到手,黑风便觉不对。   这也太轻了。   打开一看,果然是空的!   “追!”   黑风大怒,一声令下,树上的黑影尽数出动。   早在进入树林的时候,素菀便将剑给藏起来了,她身上背的就是个空匣子。   但她也不忌惮黑风,今夕不同往日,黑风既已尝过被她教训的滋味,便不会再轻易下手,否则藏在树上那些人又怎会按兵不动。黑风不是鲁莽之人,他也在担心自己折将太多,这才中了她的计。   但经此戏弄之后,黑风必定恼羞成怒,素菀用阿廖的外衫捆了把草系在身上,把人藏在草丛,自己引开追兵,这样也能减轻负担。   素菀取回剑赶往泽宫,很快到了宫门外面。她惊讶自己轻功大成,不过按照姚舜玉的方法休养内力,没想到竟然到达如此境界。而此时,外面那些人不再靠近,也没有打算走,只是守在那里死死盯着素莞。   他们在忌惮什么?莫非……这泽宫里面有埋伏,他们不想打草惊蛇?   茶楼,有人送了一张纸条给青竹。   “王爷,计划有变!”青竹立即对萧赢禀报。   萧赢眉心一皱,凑耳过去。   江笙笙有意去听,可什么也听不见。   很快,萧赢神情严肃的起身离开,让护卫送江笙笙回府。   素菀暗中观察泽宫的情况,宫内有层层叠叠的侍卫看守。   难道……是有人潜伏在这些侍卫之中?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素菀绕开他们,偷偷进入宫殿,伏在梁上。   她一眼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萧衡。   在接过行知给的剑匣之时,她便知会见到萧衡。也是鬼使神差的,她拼了命的往这儿赶来,心里还在担心害怕。   怕萧衡……真的出什么事。   可同时,她的脑海中想起了在宣宁城的那些事,还有平山剑祭。   如果想要报仇,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甚至都不需要她动手。   她看着怀里用布包裹着的重剑,心头一片缭乱。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锐的喊声:“陛下到!”   萧衡身形一震,快步前去迎接萧帝。   萧帝满脸春风,扶起他问:“衡儿,天罚剑呢?可安好?”   萧衡喉间顿了顿,干涩出声:“禀父皇,已送至后殿。”   算算时间,行知应该回来了,可到现在都不见踪影,很可能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而他刚才也发现,看守在外面的侍卫突然变多了,还有一些是生面孔。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悄然无声,这等算计……不是安王萧赢一个人能做到的。   他想起在宣宁城交手过的那些人,越发确定萧赢与那些黑衣人狼狈为奸。   正当他在想办法要如何躲过这一劫的时候,他听到梁上有动静。   梁上之人,不管脚步还是气息都不是行知。如今外面又来历不明的埋伏,但若来的人跟那些是为一道,也绝不会藏着不现身,更不会只身一人。   所以……   他带着萧帝来到后殿,打开大门,大殿中央伫立着高台,灯光之下,天罚剑闪烁着耀眼寒光。   见神剑安然无恙,萧帝大大松了口气。   他高兴地拍拍萧衡的肩,欣慰地说:“如今你成功修复天罚剑,把天罚剑安全送到泽宫,世人都会相信你就是天选之人,那些人也不会再为此为难你了。寡人的苦心,你可不能辜负。”   “是。”萧衡铮声,亦在心中暗松一口气,他赌对了。   “对了,听说暮小姐约了你几次,你都用多番理由拒绝了?”这时,萧帝问起这个来。   萧衡目光一闪,低声说:“儿臣不想耽误暮小姐。”   萧帝叹了口气,抬头仰望着神剑,语重心长:“你知道,她是父皇为你选的太子妃。寡人放眼全朝,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能与你相配。她聪明智慧,将来也定能助你一臂之力。寡人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你,你却不领情。怎么?刚才还让你不要辜负父皇的苦心,你现在就不答应了?”   萧衡攥紧拳头,萧帝这番话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不想辜负萧帝的苦心,可……他还没有准备好放下以前。   “咳咳咳!”   萧帝捂住心口,一阵剧烈咳嗦。   萧衡扶住他,担心:“父皇身体怎么样了?”   萧帝长长叹了口气,说:“为父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所以才急着为你安排为你铺路。衡儿,为父予你重任,是要把整个天下都交给你的,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萧衡咬咬牙,点头应下:“是。”   梁上,素菀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乱如麻。   原来萧衡的身份并不简单,他是太子,却一直对她隐瞒,从不说起。   也原来,他在陵昌已有婚配之选,可也从未说起,还假装与她夫妻三年。   这些种种,原来都是她活在他所编制好的虚假世界里,她从未触碰过他的真实。   殿中,父子二人谈心说话,笑逐颜开。   而素菀的心,却被刀子剐成一片一片,流血不止。   忽然间,一声带风的锃声,似如划破空气般锐利,钉在石柱上。   素菀和萧衡都还没反应过来,一阵血腥味蔓延整个大殿。   “父皇?!”   萧衡看到萧帝的腹部不停在流血,一把长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穿过了他身体。   “天、罚、剑?”   萧帝盯着横插在石柱上的那柄剑,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抬头看向祭台上方,天罚剑明明还在上面,为何……还有另一把?   他似乎慢慢明白过来,睁大眼睛望着被眼前场景呆愣住的萧衡。   在他身体倒下之前,萧衡扑过去抱住他,封住穴道以免血流太多。   此时梁上素莞看到门外一个黑影闪过,立即追了上去。   她很快拦住黑风去路,想抓他回去处置。   “剑上有毒,解药在这儿!”   话毕,黑风丢出一样东西。   素菀赶紧接过,是个药瓶,回头再看时,黑风已不知去向。   然而很快,一大批侍卫官兵听到声音冲了过来,立即将她围住。   萧衡也随即赶来,在看到素菀的那一刻,猛然一愣。   他没想到两人再次见面,却是在这样一幅场合之下。   “剑上有毒,快给他服解药!”   素菀没有时间解释了,赶紧把药瓶丢给萧衡。   萧衡闻言,马上检查萧帝的情况,可萧帝根本就没有中毒,而且这个瓶子是空的。   素菀心里一个咯噔,千躲万避,还是中计了!   这下,恐怕说什么也解释不清了。   两人面面相视,各怀心思,深暗的眸中各猜不透心绪。   这时,萧赢带兵赶到,看到萧帝躺在地上赶紧让太医过去查看。   而见到殿中有个素未谋面过的女人,他扫了一眼萧衡:“我刚刚得到暗报,有刺客埋伏在泽宫,所以就立刻赶来援助皇兄,看来还是迟了一步。皇兄,这个人是谁?皇兄可认识她?还是说,就是她行刺了父皇,那就应该立刻就地正法!” 第045章 民心   说罢,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侍卫立刻冲向素菀。   素菀心头一惊,还未动手,身前一道剑气袭人,殿中瞬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行刺父皇的另有他人,安王从安王府过来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难不成是从我出发之时你就整装待续,打算过来抓刺客了?”   萧衡把话题扭转到萧赢身上,话中有话。   萧赢此番来的蹊跷,未卜先知早有准备。虽没看清行刺之人模样,但其进入泽宫无声无息,看来功夫了得,是一等一的高手,除了那个黑衣面具的男人,还能有谁。萧衡早确定他跟萧赢一伙,却万万想不到为了一己之力,萧赢居然舍得对萧帝下手!   面对萧衡这一番话,萧赢语塞,暗暗咬牙发恨。   他在泽宫周围的长街等消息,听说计划有变才立即赶过来。   没想到忽略了时间这一点,恰被萧衡拿捏了把柄。   趁两人僵持之时,素菀身形一动,翻窗跳出去。   萧赢反应过来,立即下令追捕。   但他的人还没出去,就有另外的侍卫阻在门外。   他看出来,这些都是萧衡的人,他不由冷笑道:“皇兄,就算她不是刺客,此时出现在这儿也居心叵测!必须将她追拿归案,细细拷问,问清她的来历目的!”   萧衡高声说:“她是我的暗卫,难道本宫手下有什么人,都要跟你一一汇报吗?”   萧赢闻言怔愣,满眼狐疑地注视着萧衡。   萧衡身边的确有很多暗卫,而萧赢虽从江笙笙那得知素菀可能还活在这世上,但却并不认识素菀。一时间,萧赢有所怀疑,也不敢确定。但看那女子身手不凡,他想若是素菀,就不会那么轻易抓去给萧衡祭剑了吧。况且祭剑之后他们两个应该是仇人,刚才那女人却帮了萧衡,说不定……真是什么暗卫。   想到这儿,萧赢讥笑了下,转了话题:“好,我不追究这个了。那么天罚剑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把?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此时,太医还在紧急救治萧帝。   可萧赢说话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半分担心,反而在更在意凶器。   青竹在这时急急忙忙进来,喘着粗气对萧赢说:“王爷,安王府着火了!”   萧赢脸色一变:“王妃和世子呢?”   青竹说:“还……还没找到,您快回去看看吧!”   可恶,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把萧衡逼到这份上,结果却出了这档子事!萧赢咬咬牙,心念王府不及再想什么,匆忙赶回安王府。   萧衡心知萧赢会在迎剑之日暗中捣鬼,所以也暗中安排好了对策。   泽宫虽有埋伏,但他也派了一支暗卫悄然处理。此时萧赢带回去的,不过是随在身边的那些个。而泽宫外,他也派人在安王府等候,萧赢诡计多端,更喜欢咬死不放,所以安王府那把火,是他所为,为的是逼走萧赢,不过他已经命人把安王妃和世子事先带出去了。   然而,素菀的出现和萧帝重伤在他意料之外。   他在城中寻了素菀数日,但都毫无结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还带来了备用的假剑。   萧赢心中柔肠百转,但此时不容多想,转身去看萧帝的伤势。   太医已经为萧帝稳住伤势,不多怠慢,众人速离回宫。   鹿鸣苑。   素菀回到那颗大树下,不见行知,而那些血迹也用泥土粗粗掩盖过了。   这时姚舜玉听到动静过来,要她过去喝药。   出去的时间正好,素菀随意整理下衣裙,走进房间。   药还热着,素菀屏住呼吸三口喝完,苦味在舌根蔓延,她皱了皱眉。   对面,姚舜玉往旁边的香炉添上新香,摇着扇子开始看香谱,他平日里最爱研究这个。   慢慢的,香炉中幽幽熏出怡人的香气。   “雪中春信?”素菀脱口而出,念出这香的名字。   姚舜玉闻言抬头,惊异地看着她:“你也懂这些?”   素菀目光闪了闪,眸底有些东西,隐隐沉下:“是。敢问姚公子,可曾认识一个叫萧衡的人。”   雪中春信,这是萧衡以前最常用的熏香。   此香,香如其名,气味幽凉,好似万株梅花于雪中绽放,捎来春信。   要制此香,需提前数月炮制好沉香、檀香、丁皮梅肉等香药,窨藏窖中。之后再取梅花芯中之莹莹春雪化融,用鬃刷蘸取这梅魂雪魄的花露,弹到铺好的香药润透。或成粉,或成丸。   此方人人都可学来制香,但不同的人所制出来的香味也有所不同,窨藏香品的环境与时间长短更是决定了香品的好坏,绝不可能制作地一模一样。   萧衡长年喜用此香,在宣宁城多年从未变过。素菀也曾拿来香方照着做过,但不管怎么调试都与萧衡用的有所差异,不管是从香色还是香味又或者留香时间,完全不可能做到一致。   一种解释,萧衡用的香,与姚舜玉用的香,出自一人之手。   而姚舜玉颤长制香但不售香,这香粉是素菀亲看着他从香罐子里拿出来的,这还不能证明他与萧衡其实是相识的吗?   然,姚舜玉听到她所问的,只是微微一笑:“我赠过一些好香之人些许,可能就有你说的那个人吧。”   撒谎!   素菀的脸色彻底冷下来,质问:“你比我清楚,要制此香需等多久。我记得今天冬天并未下雪,所以你今年不可能做这个方子。你说你赠予?有一个人能拿着你所赠的香粉用数年?这该把你树底下整个香窖都掏空了吧,你全都白白赠了同一个人吗?若有这等情分,你又怎能不认得他?”   素菀把话都说尽了,她不想为这事兜兜转转,她只想知道答案!   姚舜玉停下手中摇扇,垂眸望着那炉香沉吟了一下,无奈:“好吧,我是太子府的制香侍,专为太子殿下炼香。萧衡,就是大坤的太子。”   素菀肃然起身,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处泛起丝丝自嘲:“所以,你们合起伙来瞒我骗我练什么内力运气。就跟在宣宁时一样,先是虚与委蛇,实则又有什么阴谋在等着算计!”   “不是的。”这点,姚舜玉毫不迟疑的否认,“殿下并不知你在鹿鸣院,此事与他无关。是柳不辞,他让我想办法驱除你们身上的焚溟偈,这才偷偷将你藏在这儿。而教你运气,纯属我个人所为,是我自己想要帮你。我们都没有恶意,不告诉你和殿下,也完成是为了……”   说到这儿,姚舜玉顿下话语,目光闪烁了一下。   “为了什么?”素菀追问,她不想再被糊弄了。   “你本该为剑祭命陨平山,但你现在活着,就是对殿下最大的威胁。”话有些伤人,姚舜玉想了想还是说了,“所有人都认定天罚剑的修复是用被祭剑之人的性命换来的,如果你还活着,就会有人质疑天罚剑,质疑殿下。殿下在朝中腹背受敌,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而你,是能重伤他最好的武器。”   姚舜玉知骗不过素菀,全部坦白。   他和柳不辞都是萧衡招收的门客,不管做什么都以太子府为重。   所以他帮助素菀,实际上也是在为萧衡。   此时,素菀紧抿着唇,呆立在那一动不动。   她似在想什么,冰冷的脸上找不出其他情绪。   沉寂片刻之后,她静静开了口:“如何控制体内力量的办法,我已知道。焚溟偈要如何解?”   姚舜玉打量着她的脸色,缓声说:“这个,我仍在研究。这是西域毒咒,若有药能解,恐怕也得亲自前往西域一趟。你放心,待我在陵昌的事情都办完,便会启程西域,为你和殿下解咒。”   素菀抬起头来,也将他望着:“方才我语气有些鲁莽,还请见谅。”   “无妨。”听到这句话,姚舜玉顿时松了口气,后又问,“你刚才去了哪里,为何这么久才回?”   煎药的功夫,他曾过来找过素菀,却不见素菀踪影。   素菀坐下来,用香勺拨弄炉子里的灰,说:“刚才去了泽宫,我看见你们陛下被人重伤,现在不知情况如何。”   姚舜玉闻言,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皇帝寝宫。   萧帝昏迷许久,终于苏醒过来。   从泽宫回来,萧衡便一直守在床边惴惴不安。   他还未开口,另一边的萧赢便抢先说话:“父皇,你醒了?父皇,儿臣本来是要抓到那个刺客了,可是安王府无故走水,我心急赶回,把事情交给了皇兄处理,结果皇兄直到现在都调查不出个所以然!”   萧帝刚醒,脑袋还不太清醒,结果一睁眼就听见萧赢说了这一大通,烦躁地蹙起眉头。   安王府的火已经灭了,火一灭,萧赢就急哄哄的进宫来了。   萧帝躺在床上,闭着眼深深换几口气,缓和一些之后,方道:“太子行事一向谨慎,他自有考量,此事就放心交由太子去办吧,其他人不得插手。”他睁开眼,苍老的目光看着萧衡,再次确定,“寡人相信,太子一定会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边上萧赢接着又说:“还有天罚剑,泽宫里出现了两把天罚剑,皇兄这又是作何解释?”   这也是萧帝所见,所以萧衡无话可说。   然而萧衡正要请罪,便听萧帝开口:“唯一的天罚剑好端端供奉在后殿,何来安王说的第二把天罚?那等混乱之下,你莫不是看走眼了。”   萧赢闻言一顿,目光幽幽看了一眼萧衡。   在听到黑风传来消息说萧衡还备有跟天罚剑一模一样的假剑之时,他原本也不太相信。毕竟萧衡那样循规蹈矩的人,怎会私下铸造假剑。可当他闯入泽宫之时,分明看到石柱上插着一把剑。那把剑与供奉在高台上的天罚,一模一样。   萧帝也在场,不可能不知道,可此番……   心里怒火中烧,强忍不发,萧赢低下头,咬牙切齿:“是,也许……是儿臣,看错了!”   萧帝摆摆手,想要清净休息,摆摆手让他出去了,却留萧衡在身边。   待到萧赢走后,萧衡跪在地上,将天罚剑之事一五一十坦白:   “父皇,儿臣有所隐瞒。儿臣不忍以人祭剑,所以暗中找铁匠按照天罚剑的样子仿造了一把。后来,种种原因,平山剑祭还是如约举行,儿臣带回来献给父皇的也是真的天罚剑。后来迎剑那日,儿臣护送天罚剑到泽宫,却意外丢失了神剑,这才出此下策先用假剑代替,可我的属下在取剑之时不慎将剑落入贼人之手,这才酿成大祸!儿臣擅作主张欺瞒父皇,还害父皇手上,罪无可恕!”   萧帝沉默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抚摸他低下的脑袋:“衡儿,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心怀仁慈。作为储君,作为君王,很多时候,仁慈反而坏事,你有自己的考量,但也该为这天下考量。倘若世人知道天罚剑有假,又该如何?”   萧帝没有追究假剑一事,反而语重心长地问。   萧衡抬起头,眸中有许些难以看清的晦暗:“百姓供奉神明,视神明为依靠。没有天罚剑,就代表没有得到神明的庇佑,会让世人忐忑,民心……大乱。”   萧帝点点头,告诉说:“你既知道,就不该有那些多余的仁慈。必要之时,牺牲一人令天下安,舍小取大,这才是你该选择的!若事事皆顾,这天下如何管得过来。为君,要仁,也要狠,要硬,即便是言不由衷、无可奈何,也要咽在喉咙里当机立断!否则他人趁虚而入,就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萧帝深知萧衡的心肠没有萧赢狠,所以这次平山剑祭才非萧衡不可。   一来,是借神剑稳固萧衡在朝廷百姓心中的地位,二来也是要将他的心性磨炼尖锐。   这些话中,萧衡明白萧帝的苦心。   可他心中,仍有一桩事持疑。   “父皇,你当真相信大坤的繁华,都是神明赐予才有的吗?”   “放肆!你怎可质疑神明!”   萧帝怒然大怒,撑起身子,怒视萧衡。   从古至今,他们大坤都信奉神明。   身为储君的萧衡,居然说出对神明心存疑虑说出这种话,萧帝气怒不已。   伤口一下子晕出血,萧衡立即扶住萧帝躺下,被萧帝狠狠甩开,指着鼻子教训:“寡人百般护你,不曾想,你却对神明抱有异心,这会给大坤带来大祸,日后不可再说!寡人立你为太子,是对你寄予厚望,安王除了心胸狭隘了点,样样也不输你。你的这些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你这太子之位还要不要了?你回去好好反省,好好想想自己刚才说的混账话!”   萧衡想要解释什么,但咬咬牙还是咽下了。   萧帝气怒,伤势又有所加重,萧衡叫来太医重新包扎。萧帝闭着眼对他摆摆手,表示现在不想见到他。   萧衡低头退下,走出宫殿时,沉重的心情越加深暗了几分。   宫巷。   萧赢愤愤不平,一路嘀咕:“这个老东西,偏心的也太明显了,简直睁眼说瞎话!”   一把火把安王府烧成这幅鬼样,萧赢暗中发誓,终有一日也要让萧衡尝尝这滋味!   快要出宫门的时候,有嬷嬷从后面追上来:“王爷,贤妃娘娘请你过去一趟。”   萧赢折回脚步,跟着嬷嬷往后宫去了。   鸣萃宫,萧赢一进去,大门就关上了,宫女侍卫都低头守至一旁。   萧赢遥遥看见那道枚红色的身影立在花园,高兴地走过去请安:“母妃。”   贤妃手里浇着花,没有回头:“听说安王府走水了,王妃和世子的情况如何?”   萧赢说:“都已经救出来了,不过就是受了点惊吓。”   “放肆!”   贤妃丢下手里的浇水壶,转头怒目瞪着萧赢,“本宫看你最近是被那侧妃蒙了心!火烧得连这儿都能见光,你说王妃和世子只是受惊,还觉得不过是件小事?说,失火的时候,你在哪儿?本宫怎么听说,你带着那个嵘侧妃喝茶去了?”   萧赢吓得舌头打结,话也不利索了:“母妃,儿……儿臣一开始的确带了侧妃出门,可后来听说泽宫有刺客,就……就去泽宫抓刺客了。”   贤妃一听更气了:“太子在泽宫,抓刺客有你什么事!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父皇受伤与你有关?”   萧赢张张嘴,欲言又止,也面露难色,小声说:“母妃,你……你这问的一步一个圈套,儿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贤妃眼色一瞪,气得揪住他的耳朵:“这种事你都不否认,你父皇受伤真跟你有关!”   萧赢疼得大叫:“母妃,我知道错了。你轻点,小心被人听了去,我就死定了!”   鸣萃宫四周看守地严严实实,除了萧帝,根本不会有人靠近。   因为在得知泽宫里的那些事后,贤妃就在心中料到,专门叫萧赢过来问话的。   贤妃撒开他,咬牙切齿:“你知错?那你可知若被太子查到证据是你伤了你父皇,这该怎么办?”   萧赢揉着发红的耳朵,说:“母妃放心,儿臣早就想好对策了,他绝不能拿我如何。” 第46章 东风   萧衡回到太子府,在门外碰到了姚舜玉。   问起泽宫之事,萧衡命他去将李顾风和柳不辞找来,再一起具体言说。   这时,有侍卫过来禀报,说行知满身是血的回来,已经去叫大夫了。   萧衡见到行知的时候,行知还醒着。   他身受重伤,有多处被剑贯穿的伤口,他强撑着等萧衡回来,一见萧衡想张口说话,但浑身疼的嘴唇发抖咬不出字。   “取剑一事我已知晓,大夫很快就到了,你先养伤,什么都不要想。”   萧衡将他按回床上,目光抚过他身上的血色,很是担忧。   “夫人……在鹿鸣院。”行知抓住他的袖子,艰难咬出一句话,而后晕了过去。   大夫恰好赶到,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两个丫鬟小厮从旁帮忙处理伤口。   鹿鸣院,他知素莞就在附近,没曾想居然在那个地方。   一定是柳不辞,又背着他做这些事!   萧衡转身前往鹿鸣院,可到那的时候,素莞已经不知去向。   姚舜玉和柳不辞也正好赶来,他们去太子府的时候得知萧衡来了这儿,心知藏人一事已瞒不住。   一见到萧衡,两人便跪身请罪。   没找到素莞,萧衡心里落空,同时也渐渐有所庆幸。   算了,走了也好,至少这样,素莞不会再有危险。   而对于他的这两个门客,他淡淡看了两人一眼,默声离开了鹿鸣院。   “素莞已经在泽宫跟殿下见过面了,她也猜到了所有事,或许就是这样才走了。”姚舜玉告诉柳不辞,也才反应过来尴尬是素莞故意支开他,一走了之。   “焚冥偈还需抓紧,沈太医说他身体大不如前,我怕终有一日毒咒会无法控制。素莞最后怎样我管不着,我只要阿衡活着,哪怕是找到暂时的续命之法。”若非素莞的命与萧衡息息相关,柳不辞也不会在意素莞的死活。如今素莞走了也好,总比藏在这儿胆战心惊要好。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萧衡摆脱焚冥偈。   他原本想让萧衡强劲内力以压制毒咒,可事不如愿,萧衡现在的身体别说继续练武了,不透支已是万幸。走宣宁的这一遭,当真是得不偿失!   “既然素莞已走,我也不耽搁即刻启程,前往西域寻找解咒之法,你们也继续调查下咒之人。”姚舜玉说。   柳不辞点点头,其实已经确定,咒是安王黑风那边来的,只不过要解决他们太难了。   墙角,丫鬟拉着江笙笙的衣服小声:”嵘侧妃,我们赶紧回去吧,要是被王爷知道你来了这儿,一定会生气的。”   江笙笙似没听到,眼睛直直盯着前面,偷听说话。   她是来找萧衡的,可柳不辞和姚舜玉这番话,她更有兴趣。   看来她没认错,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影子,就是素莞。   这时,一把剑搁在江笙笙脖子上。   江笙笙浑身一抖,吓得失声大叫:”你想干什么,你可知我是谁!”   声音惊动了前面二人,纷纷望过眼来,只见李顾风居然擒住了江笙笙。   “顾风,放开她,她现在是安王侧妃,不能轻举妄动。”姚舜玉提醒说。   “安王侧妃,那一定知道些线索吧。当初下咒之人,究竟是谁?”李顾风把剑更深了几分,面无动容。   江笙笙挺着脖子吓得一动不敢动,颤抖地告诉说:”当时我跟着衡哥哥,根本不认识安王。我也是被逼无奈做了侧妃,这都非我所愿,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被这几个知道原来是她下的咒,一定会把她杀了!江笙笙咬死不说,也绝不承认!   “这点,她说的是真话。”柳不辞上前来,心平气和地对江笙笙说,”阿衡之前对你不薄,我不奢望你能帮到我们什么,只希望你不要给他添麻烦,以后也不要再来找他了,毕竟你现在是安王的人。”   说完,给李顾风使了个眼色。   现在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江笙笙那性子柳不辞也怕,不想让她又惹出什么,毕竟他们现在身份所有不同,这还是在陵昌,萧帝的眼皮底下。   李顾风放下剑,丫鬟立马拽着白着脸的江笙笙跑了。   “她的反应,不对劲。”李顾风低声说,默默望着离去的背影。   他的直觉,在江笙笙偷听到柳不辞他们说起焚冥偈的时候,她的表现不对劲。   “焚冥偈乃西域毒咒,不好弄到。她说之前与安王不识,那么就不太可能是她下咒。”柳不辞说。   “你们忘了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吗,此人神出鬼没,从宣宁到陵昌没有一件事不与他有关,他又是安王手下的人。若是他说服了这个女人呢?毕竟在当时的萧府,她最有动力和机会。而且,她之前不认识安王,又如何能在突然之间成为侧妃。”李顾风还是坚持,这两天他调查了许久,怀疑的人只有江笙笙。   “若是如此,阿衡怎会没有察觉……”   话一出口,柳不辞就怔住了。   是啊,萧衡怎会没有察觉,除非是他不想追究,那么不管他们怎么查,都不可能找到下咒之人!   还是顾念江统领的情分啊。   可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陷入难境。   正当两人僵持,姚舜玉做了决定:”你们都先不要轻举妄动,之前殿下没有动她,现在也定不会动她,也动不了她了。我还是明日就启程,抓紧时间找其他办法。你们在这儿守着殿下,见机行事吧。”   柳不辞不语,默默与李顾风对视了一眼,随声应下。   那厢,素莞来到一户农家。   从泽宫出来后,她把昏迷阿廖放在农家照顾。   她给了农家一些钱以示感谢,此时阿廖也已经醒了。   “以后,你不用再跟着我了。”她对阿廖说,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醒过来的阿廖还有些蒙,听到素莞这么说越发愣了。他追在她后面:”为什么?你不去翻云了?”   去,当然要去。   只是黑风觊觎她的力量不会善罢甘休,她不想有人再为她受伤,也觉得累赘。   “你一个普通人,怎会知道翻云在哪里。”素莞拿出一些银两交给他,”给你,不要再跟着了。”   她刚才去了驿站,问了那些经验丰富的车夫,他们都不知翻云是什么地方。或者说,这个地方,也许寻常人根本不知。   阿廖口口声声说认识,大概不过是为了赚取银钱罢了,犯不着跟着她拿命冒险。   现在黑风已经盯上她了,她不能再带着旁人上路。她与黑风虽是死对头,但真正知道翻云线索的,可能就只有他了。   她要去找他。   黑风……安王……   回到城中,素莞找了家客栈住下,这里可以看到安王府大门。   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进了安王府。   江笙笙?真的是她。   那些侍卫对她毕恭毕敬,看来她在安王府的身份不简单。   素莞问正好送菜过来的伙计,伙计说,那是安王新纳进门的侧妃。   江笙笙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关上门还没喘一口气,突然有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嘴。   “不要出声,否则杀了你!”   身后的声音有些耳熟,江笙笙用力点点头转过去一看,竟是素莞!   “你……你真的还活着!”看到素莞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她心慌起来,”你找我干什么,我现在已经不缠着衡哥哥了。”   她知道素莞的厉害,也怕素莞经祭剑一劫回来报仇,赶紧先服软。   而听到她说的话,素莞只是冷冷笑了笑。   萧赢从安王妃处回来,按照贤妃的意思最近多陪陪安王妃。虽是王府内事,但也要免遭人闲话。   这时,伺候江笙笙的丫鬟跌跌撞撞跑过来:”王爷,嵘侧妃不见了!”   皇帝寝宫。   看到紧闭的大门,贤妃皱眉。   这时,魏公公也出来告诉说:”淳贵妃在里头照顾着呢。”   听此,贤妃唇角露出一丝讽笑,而后问魏公公:”陛下受伤一事,可通知了别宫那位?”   没有明说,魏公公却听得出来,他说:”陛下怕皇后娘娘担心,不让说出去。”   贤妃长长叹了口气:”陛下对皇后这份情意,可真让人羡慕啊。”   接着,示意让身边的宫女将食盒交给魏公公,抬步离去。   魏公公带着食盒进屋,向萧帝与淳贵妃行了个礼,还没开口,萧帝便道:”寡人现下吃不下任何东西,也闻不下味,速速拿出去!”   魏公公脸色一惊,立即退下了。   淳贵妃笑了下,拿起梳子位萧帝整理发鬓:”陛下莫要动怒,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贤妃也是一片关心,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毕竟边关还需她兄长守着呢。”   闻言,萧帝越发不悦:”她要是真关心我,就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儿子!”   玉簪挽起萧帝半白的头发,淳贵妃转到他面前,为他按摩手掌:”安王……其实也挺懂事的。太子不在陵昌的那些年,安王也为陛下分了不少忧。只不过啊,这两个皇子打小就不投合,见了面急于争功表现也是时常,陛下见的还不多吗。”   萧衡与萧赢之间的明争暗斗,没有谁不知道的。淳贵妃这么一说,反而把他们道的跟儿时争抢那般。   萧帝的语气随之缓和了一点,但还是不高兴:”这两个,没一个省心的!安王也就罢了,太子居然……唉!”   “太子……也让陛下生气了?”淳贵妃眉梢一跳,道,”臣妾这才想起,今日太子还没有来看过陛下,陛下又责怪他什么了?”   “我想要休息了,你下去吧。”   萧帝没有回答她,反而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淳贵妃行礼退下,走出寝宫的时候,看到台阶外魏公公手里提着食盒,一幅为难的样子。   不远处,贤妃还在。   “还没走啊。”淳贵妃迎了上去,微笑道,”陛下没有胃口,只能辜负贤妃的一番心意了。此时陛下也已经睡下,你还是回去换个时候再来吧。”   说完,手搭上嬷嬷的搀扶,也打算走了。   “淳贵妃留步。”贤妃却叫住她,上前来站定在她面前,”贵妃伺候陛下辛苦了,这原本该是皇后的事,却落到你头上,后宫好多姐妹都羡慕着呢。”   淳贵妃闻言,扶了扶头上的珠钗,笑:”这有何好羡慕的,只不过本宫跟在陛下身边时间久,懂得陛下的习惯,陛下用着本宫顺手罢了。”   贤妃弯唇:”那贵妃可知,后娘娘几时回来?”   淳贵妃摇摇首,看着贤妃的目光隐隐泛起了锐色:”皇后娘娘一向有自己的打算,既她将六宫诸事都交给本宫,那么在她回来之前,本宫会尽己所能,照顾好各位妹妹。你有什么事,也大可以同本宫说。”   贤妃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即便如此,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还是等回皇后回来再同她禀报吧,淳贵妃就好好享受这段难得的时光吧。”   说完,抬着下巴大摇大摆地走了。   淳贵妃盯着她的背影,狠狠揪着手帕:”区区一个贤妃,也敢这样笑话本宫!”   身边的嬷嬷忙出言安慰:”贵妃息怒,她这是在故意离间您和皇后娘娘呢。您是皇后最信任的人,六宫之中除了皇后就属您最尊贵,她那是嫉妒!”   淳贵妃心情不悦,嬷嬷扶着她到御花园散心。   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冲刷了夏天的炎热,此时御花园中正凉爽。   这段时间,淳贵妃掌管后宫,每一件都是处理的有模有样,她自认为不比皇后差。可今日听贤妃那一言,满心骄傲灰飞烟灭。即便心知那是激她的,但她还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的难受。   嬷嬷见她久久都不高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告诉说:”娘娘,前几天有人看见贤妃又叫了安王过去。鸣萃宫里里外外都有人守着,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什么。而那日,正好是陛下受伤的那天,刚才看陛下对安王意见这么大,泽宫遇刺会不会是安王所为?”   若能找到些有关贤妃的把柄,主子的心情会不会好点?   淳贵妃闻言,果然眉心一展,若有所思。   她知道这件事萧帝已经让萧衡去查了,但还没有结果。   可让嬷嬷这么一提醒,她想起刚才萧帝的反应……   萧帝对着两个儿子分外宠爱,比任何皇子公主都要纵容。但行刺,弑君,是弑父,若真是萧赢所为而萧帝却不责罚,这又是为何?萧帝如何忍得?   灵光一闪,淳贵妃似乎想明白了。   她示意嬷嬷此事不要声张,万不可打草惊蛇。   萧帝不可能不计较,也不可能把一只随时都想吃了自己的老虎养在身边,他是想把刀交给萧衡。   萧赢自有萧衡收拾,至于贤妃……   淳贵妃心生一计,让嬷嬷去从魏公公手上把那食盒要过来。   刑部。   萧衡审讯了从泽宫抓回来的那些伏兵,但那些人的嘴一个比一个闭的紧,一个字也不说,就跟当时在宣宁时的那些死士一样。   明知事情是谁做的,却无法掌握证据,这等于空谈。   这时,外面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进来探监。   萧衡下意识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那人手中提的食盒上。   他一眼看出,那是宫廷之物,无论是从款式还是材质,都非寻常外面的东西。   宫中有谁来这儿探人?   目光聚焦在盒身上,那里画着百灵。   鸣萃宫。   贤妃最喜百灵鸟,在所用之物上均画了形态各异的百灵,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萧衡做了手势,让狱卒偷偷跟上,看看那人探视的是谁。   不多会儿,那人出来了,低着头脚步匆匆离开了大牢。   “殿下,他是去探视从泽宫抓回来的一个犯人。”狱卒回来,悄悄说。   萧衡使了个眼色,身侧侍卫立即上前,将那人擒了回来,而后抓出与之探视之人,搜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泽宫一事,闭口不谈,可令家人黄金百两,一生荣华。   狱卒激动:”太好了殿下,这下终于找到证据了!”   看着那张字条,萧衡心中却充满了怀疑。他总觉得……这线索来的太突然。   就像是……有人故意放给他一样。   他抬起头,锋锐的目光盯着送食盒那人,沉声问:”你是哪个宫的人?”   他是故意这么问,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   那人眼色一闪,低低压着脑袋,不直接回答:”殿下息怒,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萧衡冷笑:”哦,贤妃?”   那人声音大了几分:”奴才不敢说,殿下恕罪!”   不敢说,不否定,其实就是咬准了。意欲何指,已很清楚。   看来,也有人猜到泽宫与萧赢有关,但这个人不便动手。   萧衡命人把他关起来,起身回往太子府。   那人根本就不是鸣萃宫的,是有人派了他来,意指贤妃,也就是意指安王萧赢。   书房,面前的案桌上摆着食盒和字条,萧衡在想,要不要借着东风。   后宫的东风。   他想起萧帝对他的那些,眉心一皱,带上这些东西前往皇宫。 第047章 假证   客栈。   江笙笙缩在角落,小心翼翼打量着站在窗前的人。   她悄悄往门边挪动脚步,刚动一下,一颗花生打在她脚下,吓得她缩了回去。   “素菀,我肚子饿了,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把黑风引出来了。”她抖着声音,对窗口那人说。   目光从安王府方向收回,素菀关上窗,回头瞟了江笙笙一眼,到门口叫来小二,让人送些简单的吃食。   不一会儿,饭菜送上来了,都是些家常菜。   江笙笙不高兴了,气得把盘子都塞回去一边大声教训小二:“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我可是安王府的嵘侧妃,这东西也敢拿上来给我吃!”   小二闻言打量着她,不相信的小声嘀咕:“安王府就在边上,你是安王侧妃?怎么还跑到这儿来住店。”   素菀过来把菜都放回桌上,解释:“不好意思,她心系安王求而不得,脑子有点坏了。”   小二多看了江笙笙两眼,撇撇嘴走了。   “你要是再耍什么花样,我先把你舌头给割了!”   素菀用力把筷子拍在桌上,冷冷瞪着江笙笙。   方才江笙笙跟小二透露身份,无非是想让他跑去告诉安王府。   可惜,这客栈虽开在安王府边上,这小二却不识堂堂嵘侧妃。   被看出意图,江笙笙低着头咬牙切齿,抓起一只茶杯冲向窗口,砸向安王府大门。   素菀眼疾手快,伸手一抓,那杯子便安然无恙地回到她手上。   “你……你怎么会……”   见此,江笙笙目瞪口呆,软腿坐在地上,“你该不会真的是邪祟?”   闻言,素菀不屑扯了扯笑:“随你怎么想,我现在已经没所谓了。”   从在宣宁开始,“邪祟”这个身份,一直环绕在她身上。   她是人人见打的过街老鼠,是百姓口中只会害人的妖邪。   她反抗过,可越反抗,这把无妄之火就越烧越大。   渐渐的,她习惯了,也毫无所谓了。   而她身上那股来历不明的力量,也让她在心中不断对自己产生怀疑。   邪祟……   或许,她真的是呢。   这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黑风出现在房中。   “喂,你怎么才来!”   见到他,江笙笙激动地想往他身后躲。   素菀一把揪住她的衣服丢回去,眼睛牢牢盯着黑风。   “又见面了,想通了?”   黑风笑了下,靠近两步。   “翻云在哪儿?”   素菀开门见山便问,她不为别的,只为翻云。   黑风伸手,向她摊开手掌:“把力量交给我,我可以马上带你去翻云。”   “你现在没有资格给我谈条件!”   素菀冷笑,话落手腕一转,袭向黑风。   黑风抬手一挡,却被重力一击,脚下滑退几步。   这一招没有得手,接踵而至第二掌,招招伸向黑风面门。   黑风反应极快,可也很快看不清掌间虚实。一个恍神,脖子被冰冷的手指狠狠掐住,身体竟也被高高抬起。再一看,他与素菀已悬在半空,素菀的那双眸底隐隐闪着灰蓝寒光。   缩在角落的江笙笙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她撞到身后的柜子,里面掉出来一把剪刀。她咬咬牙,抓起剪刀刺向素菀,可还未近身就被一道风弹开。   黑风暗骂一声该死,没想到短短几日,素菀大有所成,如此强大的力量竟运用自如,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但这仅仅只是一半,若将力量完全融入自身为她所用,别说是他,天底下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压住她!   黑风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束缚,更无法呼吸,满脸涨红的张大嘴,只要素菀指尖再使一点劲,他必死无疑!忽然,有个东西从嗓子口掉了下去,身体随即被松开摔在地上。   黑风慌张扣住自己的脖子:“你给我吃了什么!”   素菀说:“只要你带我找到翻云,我就把解药给你。”   黑风不是善类,如若让其一直主导,吃亏的会是她。所以素菀决定先下手为强,让自己站在主导之位,这才能安心。   想到还有个麻烦精,素菀扭头掐住江笙笙脖子往喉咙里也丢了一颗。   江笙笙一激动咽了下去,然后瘫坐在地上哭了:“素菀,你耍赖!你明明引出黑风就放我走的,你骗人!”   “你再吵,我让你永远也开不了口!”   素菀皱皱眉,不悦警告。   她就没打算放了江笙笙,一旦放了江笙笙,安王府必定知晓。   萧赢那厮不好甩,她不想在没有必要的人身上浪费心力。   只是……刚才用了许多内力,身体不免有些发虚。   她在榻上盘腿坐下,闭上眼深呼吸,按照姚舜玉说的方法调理气息。   为了制服黑风,只能铤而走险,让黑风误以为她的力量已经很强大,让他不敢造次。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未修炼到那种地步,刚才突如其来的爆发也不过是用身体在透支,好在没有走火入魔,只需调息片刻就能恢复。   客栈边上的安王府,侍卫冒着汗禀报完结果,低着头不敢直视萧赢。   “一群废物!让你们去找侧妃,现在黑风也丢了!”   萧赢气得一脚踹在假山上,险些把自己弹飞了。   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说萧衡从刑部出来后就去面见萧帝了,想必是得到了什么线索。   之前萧赢跟黑风商量好了,让黑风担下一切罪责,反正他非朝中之人,来如自如,旁人是无法轻易捉到他。而萧赢,萧衡要想连同他一起治罪,也没有另外的证据证明他与黑风之间有什么关联。   这办法,还是黑风自己提出来的呢,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人就不见了!   萧赢心急如焚,抓起桌上的杯子砸在地上:“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马上让黑风来见本王!否则你们全部没命!”   “王爷,问到了。太子在刑部并没有拿到什么口供,而是发现了一只来自鸣萃宫的食盒。”   好了,这下就算黑风来了也没用了。   鸣萃宫的东西,这不摆明了就是他吗!   “哪个不长眼拿着鸣萃宫的东西去萧衡跟前晃悠!”   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思来想去,萧赢还是准备去找贤妃商议对策。   萧赢一边进宫一边打听萧帝那边的情况,听闻萧帝刚刚吃过药睡下,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皇宫御花园。   下过大雨,淳贵妃带着宫女来收集花瓣上的雨露,用来煎茶。   花亭中,伫立着一道纤长的身影,深幽幽目光望着往这边走来的淳贵妃。   淳贵妃抬眼看到了他,微笑着走进,脸上浮起一抹慈祥的微笑:“太子怎会在此?是进宫来看你父皇的吗?陛下刚刚休息,大概要睡两个时辰才醒呢。”   话落,她转眼瞟在亭中桌上,看到那里放着一只食盒,眸底骤然一缩。   “听闻淳贵妃喜欢在阵雨之后来御花园散步,故而本宫在此等候。”   萧衡唇角扯一冷笑,眼中别有深意。   淳贵妃眨眨眼,故作镇定:“哦?太子找本宫有事?”   侍卫那食盒取来,端在淳贵妃跟前。   “贵妃可觉眼熟?”萧衡直言问。   淳贵妃思忖了半晌,嘴角勾起一丝邪笑:“太子,本宫这是在帮你,你怎么不领情呢。”   既然萧衡都已经知道了,那么她没有必要隐瞒了。   是啊,的确是她派人故意带着这个食盒去牢房的。若非贤妃纵容,萧赢怎敢胡作非为。这点,连萧帝都是知道的呀。所以找证据从鸣萃宫下手,又有何不可。   然而萧衡可不吃她这一套,拎起食盒丢给她身边的宫女,眼睛直直盯着她,说:“到底是帮我,还是帮自己,淳贵妃心里清楚。我要的是真凭实据,而不是伪造的假证。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说完,大袖一震,抬步离去。   淳贵妃脸色阴沉,狠狠从齿间蹦出几个字:“真是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是太子还是贵妃?”亭子另一头,贤妃缓缓走了出来,薄唇讥讽,“太子这是给了你机会,是在救你,贵妃姐姐怎么不领情呢。”   淳贵妃皱了皱眉,不懂她的意思。   贤妃来到亭子,悠悠坐了下来,手里慢慢摇着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魏公公那偷偷拿走了我的食盒,可现在不知鸣萃宫有这种食盒,整个后宫几乎都有呢。”   是,她都知道,她没有吭声,就是在等着看好戏呢。   在得知淳贵妃的动作之后,她也采取了行动。   现在六宫之中都留有她送去的糕点食盒,当然,除了淳贵妃那儿。   如果萧衡这次真的拿着这东西去向萧帝复命,兴许一开始会怀疑她,但最后遭殃的必定是淳贵妃。   萧衡心细如丝,恐怕也已经知道了这些,否则怎么不是送回鸣萃宫,而是来这儿等淳贵妃、来警告淳贵妃呢。萧衡也并不想做别人手里的刀子,淳贵妃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连这一点都料不到,看来那天在寝宫门口她当真是把她气得头脑不清了。   真是有趣!   淳贵妃脸上一阵白一阵白,最后气怒而走。   贤妃看着倒在地上的食盒,勾勾手指让宫女拿回来。   往后淳贵妃再见到画着青鸟的食盒,恐怕都要避着走了吧!   回到鸣萃宫,进门便见萧赢在院里等着。   贤妃卧在软榻上,头疼地揉着眼角:“心情烦得很,回去你的安王府呆着,别来烦我。”   萧赢怔愣了一下,犹豫半会儿还是没走,反而上前两步,小声:“母妃,萧衡他……”   “暂时没事了。”贤妃皱眉。   还好这萧衡死脑筋,没有按照淳贵妃设下的路子走。否则最后即便能拉淳贵妃下手,她也会被萧帝怀疑厌恶的,到时候萧赢要想成为新的储君,就更难了……   听到殿中没了声音,她睁开眼,见萧赢还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不悦说:“你又怎么了,该不会又在外面惹什么事了吧!”   萧赢沉吟片刻,低声问:“母妃,嵘侧妃不见了,是不是你……”   一听这话,贤妃从软榻上起来,怒目瞪住萧赢,轻哼骂道:“她不见了,兴许是受不了你这臭脾气自己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居然还怀疑是我把你的宝贝侧妃给藏起来了?”   “儿臣不敢,只是侧妃失踪,儿臣着急。”萧赢低下头,咬牙说。   “她到底也是陛下御字的侧妃,无论如何你都要把人找回来!”贤妃沉沉闭眼,不想管侧妃之事。忽然间她又想到了什么,心烦质问,“你急急忙忙进宫,该不会是担心太子真的查到什么吧?你不是说已有对策,没在怕的吗?”   一说到此,萧赢脸色拉了下来,苦言:“原本是有人顶包的,可是这个顶包的……现在也不见了。”   贤妃闻言惊怒:“混账!此事太子必定会肃查到底,到时候你就完了!”   前几年萧衡去了陵昌,萧赢为萧帝分了不少忧,样样做的都不差。怎么萧衡一回来,全都乱了套,萧赢做什么都碰头!说到底,还是因为萧衡,如果不是萧衡在前面处处压着,萧赢也不会急攻进切乱了阵脚。   “母妃,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萧赢也没法子了,没有黑风从旁帮忙,一旦事情暴露,他必定被萧帝狠狠责罚。   弑君、弑父,这罪名,可是要命的!   贤妃深吸一口气,在软榻缓缓坐下来,思索:“待我想想,既然无法阻止他查你,那就想办法让他离开陵昌。只要他不在陛下身边,一切都还有转机……”   那厢,萧衡等萧帝睡醒后,进去看望。   黄昏时分,他离了宫,牵马慢走在街上,看着周围的喧嚣,心有寂寥。   陵昌城繁华,可此时……他却觉得不如宣宁的热闹。   他想起初到宣宁之时,他带着素菀去过好多地方。那时的素菀见什么都新奇,看见她笑,他也觉得很开心。只是……那样无忧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拦在他面前,听得软软一声:“殿下。”   萧衡回过神,暮云岫正站在他跟前。   这是萧帝为他选的太子妃,品貌才德样样出众,他还没好好地、认真看过她。   暮云岫发现萧衡正盯着自己,大方地仰起头对他微笑,脸颊有两团细微的红色。   萧衡目光闪了闪,闭去双眼,打消所有的念头。   他还是不能……不能按照萧帝的意思的去做,当他看着暮云岫的时候,他心里乱极了,满脑子浮现的人影都是……另一人。   见他撇开眼,暮云岫对他福了个礼,端庄淑雅,而后依然对他温柔地笑:“太子殿下,我在酒楼定了雅座,想请你……”   话才出半句,萧衡便蹙眉打断了她的话:“多谢邀请,但我还有要务在身,还请暮小姐见谅。”   暮云岫脸上倒无失望,不过还是上前一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殿下!”街边突然蹿出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影,“殿下,泽宫又发现了可疑之人。”   萧衡心中一怔,莫非是素菀?   念及此,他立即上马飞奔往泽宫。   “殿下?殿下!”暮云岫追了两步,看着他疾去的背影,气得咬唇。   “小姐,太子一直这么避着咱们,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去太子府等吧?在太子府,他总没有借口再躲了。”丫鬟在边上出主意。   暮云岫摇摇头,叹气:“若是直接追去太子府,只怕会落得旁人闲话,也会让他更讨厌我。只是我心中有些话藏了三年不说不快,他这样避着我,又能解决什么呢。”   这里是太子府的必经之路,暮云岫在此等了一个多时辰,只想跟萧衡说几句话。   哪知萧衡……竟是如此排斥她。   只好作罢,暮云岫转身回了尚书府。   萧衡赶往泽宫,一路想的都是素菀闯入泽宫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她,他又该如何处置呢。   到了泽宫外面的小路,他忽然看到一道身影往林中去。   他勒马止步,这时也有几个侍卫追出来,身上还带着血,对着他大喊:“殿下,有人抢走了天罚剑!”   闻言一惊,萧衡立即追着那身影方向策马进林。   他目测过了,那人轻功不快,应该很快就能追上。只是那身影并不是素菀,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疑惑那会是谁?   突然,马儿一声惊鸣,林中窜出数多飞刀。萧衡翻身下马,蹲树后躲避,紧接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困住。   埋伏!   萧衡立即拿剑划开网袋,后脑勺突被人一击,趴到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过来,浑身湿漉漉的。   此时已是天黑,下着不小的雨,头顶满是黑影摇晃,似还身处林中。   萧衡艰难地从泥水里站起来,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深坑。   土还新,这个坑应是不久前才挖的。   他想使轻功离开,可一用力,丹田就开始剧烈发痛。   他伸手摸上腰间,发现也是空空如也,他随身携带的信号弹不见了。   看来那些人是有备而来,专门引他到此。   是萧赢?   萧赢心狠手辣,连萧帝都敢行刺,更何况是他。   可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要弄这些把戏? 第048章 小友   萧衡试图徒手往上爬,但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而且这周围土质疏松,加上正在下雨,泥沿一碰就碎。若执意为之,恐怕会将上方土石坍塌,被活埋于此。   无奈之下,萧衡暂做休息积蓄体力,等到天亮雨停再想办法。   他合眼小睡了一会儿,耳朵时时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最近的天气阴晴不定,三天之后,天空终于放晴。   萧衡待在这洞坑中没有任何吃食,全靠雨水支撑着。   体内所中的软骨散还没退去,不仅运不了内力,四肢也仍全无力气,加上连日体力消耗,他的身体几乎撑到了极限。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焚溟偈。   他的身体如此虚弱,如果此时毒咒发作,他定撑不了几刻就会暴毙而亡!   这日天刚亮,他忽然听到上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一看,头顶蹲着一个少年,正一眨一眨着眼看着自己。   萧衡立即清醒过来,肃目盯着眼前此人,打量着他是善是恶。   少年嘴里叼着一根草,也这么瞧着他,在土坑边上坐下来。   “这荒郊野岭的,你在这儿干嘛?”阿寥冲下面的人问。   他一大早过来寻果子吃,没想到看到了这个大坑,里面还困了个人,昨天来的时候这儿还什么都没有呢。再看这坑里人一身劲装打扮,像是个会武的,就这么点儿坑,怎么不想办法上来啊。   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萧衡撑着身子站起来,脸色苍白地难看,好声对他说:“小友,我不小心掉进陷阱受了伤,你可否帮我一个忙,找根绳子拉我上去?”   阿寥吐掉嘴里的草,拍拍手上的灰泥:“行啊,可这么累的活,我是要收费的。”   要钱,好办。   萧衡问:“你想要多少银子?”   阿寥拈指算了算:“少说也该给个十两吧!”   坑里这人看起来条件不差,他平时就收人二钱,这位怎么的也得多坑点。   没想到萧衡立即答应了,并且还说:“我给你十倍,麻烦你尽快去找绳子。”   阿寥吃惊的瞪大眼睛:“十倍,一百两?”   闯荡江湖这么久,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不过仔细想想,他撇撇嘴:“切!还是算了,我看你像个骗子!”   萧衡见状,很是纳闷:“小友,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阿寥晃晃脑袋,不屑冷笑:“拉你上来你就给一百两?还不带心疼的。人啊,越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大放厥词,小爷我看多也被骗多了,才不信你呢!”   闻言,萧衡忙改口:“你说十两就十两,绝不多一分也绝不少一分,劳烦你帮我这个忙。”   阿寥向底下瞅眼:“那给我看看你身上的钱袋。”   萧衡在身上摸了摸,面露尴尬。他一般不带银钱,平时都是让行知备着的。况且那日他匆匆进宫,也没想到要拿这些东西。无奈之下,他拍拍胸脯极力向上面的阿寥保证:“这样吧,等我回府之后,定把银子双手奉上,还可以给你算利息。”   阿寥翻了个白眼,拔了跟狗尾巴草无聊晃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求人办事身上还没钱,这下我更不信你了。再说了,我跟你都结下仇了,我还怎么帮你。”   萧衡奇怪:“我们何时结的仇?”   阿寥说:“刚才那一辩你被我拆穿,你肯定心怀怨恨,准备上来后就揍我吧。”   听到这儿,萧衡瞬间语塞。他看起来是会跟一个孩子过不去的人吗?   这孩子太过机灵,警惕心也很强,很难被人左右,看来要想上去还得靠自己。   萧衡坐下来,静心运气,还是半点内力都发挥不出,不免开始心急。   他深吸一口气,若等不到旁人,只能再哄哄上面那小子。   可这时,外面没了声响,他高唤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人走了?   也罢,他数夜不归,太子府中自会派人来寻,希望此处离城不远。   萧衡闭目养神,耐心等待。   没一会儿,上面又传来脚步声,继而丢下来两个果子:“你饿不饿,吃点儿?”   萧衡抬起头,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松了口气。   既还记得给他带东西吃,说明这孩子本心不坏。   “多谢。”他拿起果子,想了想还是继续劝,“小友,方才我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我先向你道歉。我对你,没有怨恨,也有能力给你十两银子,请你找根绳子拉我上去,或许去通知附近的府衙,事成之后我定还有重谢!”   “哦,我刚才找了一圈,周围没有绳子,而且府衙离这儿挺远的。”阿寥咬了一口果子,酸的一脸拧巴,一边好奇问,“喂,你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是有人把你丢下去的啊?”   此时必与萧赢有关,萧衡不想让旁人卷入其中,紧抿着唇避而不谈。   阿寥撇撇嘴,嘀咕:“不说算了。”   话落,又在洞口消失了。   不过萧衡听得出来,阿寥并没有走远,只在附近转悠。   也不知他是谁家的孩子,直到天黑也没有离开。   外面生起了火,暖黄色的火光照亮周围的黑暗,萧衡坐靠在地上,仰头望着那些忽明忽暗。   他很久没有放空自己了,从去宣宁城的那一刻起,他每一天都在算计、隐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休息过。   “小子,你是从哪里来的,家在何处?”   他开了口,问上面的人。   阿寥一边添着柴火,一边编著脚边的藤蔓:“我四处流浪,走到哪儿算哪儿。我本来是想在宣宁城找点活儿干的,后来接了个单子陪人回什么翻云,就来陵昌看看有没有什么商队可以捎一程的。结果还没等我找到,单子就黄了。陵昌城花销都太大了,不管是住店还是吃饭都比宣宁贵好几倍,我只好来林子里找找有没有野果什么的,晚上就爬树上休息,也能省点钱。所以啊,我四海为家,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家。”   原来他也是从宣宁来的,这不禁勾起萧衡的回忆。   有人以天下为家,可如今的天下,并不算安宁。   萧衡叹了口气:“如果边关战事能今早结束就好了。”   大坤已经牺牲了太多性命,而朝中对此……还没有一个对策,仅仅想着用天罚剑来获得神明庇佑,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啪嗒!”   突然,外面传来异响,火光也随之猛地颤动两下。   萧衡警惕起来:“小友,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的阿寥拿着木棍,眼睛死死盯着草丛,他压低声音,说:“有……有野兽,不过我暂时把它吓跑了,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回来。”   野兽!   萧衡心里一沉,他待在洞坑三天,之前的确听到周围有动物的叫声,但好在它们都没有靠近。如今有人待在上面,虽有火光,但某些饥饿难耐的野兽还是会寻着这个大着胆子靠近。   萧衡不放心,劝阿寥:“为安全起见,小友还是先离开吧。”   阿寥往那草丛里丢了两块石头,看到没有动静之后才松了口气:“唉,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就在这里陪你了。”   说着,他坐下拿起树藤继续编起来,加快速度。   萧衡也无心休息,再三尝试运功,虽不能运用自如,但已比几天前顺利很多。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便能彻底驱散软骨散了。   天色隐隐泛亮,阿寥找来野果,告诉说看到了附近有野兽出没的脚印。   看来此地已经不能久留,萧衡稍作休息之后,继续试图运功。   “啊!啊啊啊!”   忽然间,他听到阿寥的惨叫,“野……野猪!”   阿寥吓得往树上爬,野猪在底下狠狠撞了两下树干,把他给抖了下来。   萧衡眉心一皱,加快运气,终于将体内的软骨散尽数驱散。   他立即飞身而上,看见阿寥正拿着棍子跟一只硕大的黑毛野猪搏斗。   萧衡脚尖一踢,一块石头飞向野猪。野猪专心对付阿寥没注意旁边,狠狠被石头挨了一下,顿时嘶叫起来,冲着萧衡低头跑来。   一个旋身,萧衡躲开,手中拾起另一快石头朝野猪甩去。   野猪头破血流,没方向的横冲直撞,最后跃进草丛不见了。   危险已过,但此处不能再待,萧衡回头去找阿寥,看到地上有一些未编织好的树藤。   想来是阿寥找不到绳子,所以寻了一些树藤过来,但这树藤太细太短,他便想办法延长编实。   但这些,阿寥却从来没告诉过在底下的他。   萧衡心有感慨,见阿寥手臂流着血,一把抓了过来。   阿寥疼地脸皱成一团,还在嘴硬:“那野猪凶的很,也怪我轻敌,这才让它给拱了。”   萧衡扯下衣角布条给他包扎:“你随我回去,我给你最好的药医治。”   阿寥笑笑,手揪住萧衡的衣袖:“这点小伤其实对小爷我算不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小爷我有点饿了,我才不跟着你呢!说好了,必须好吃好喝的伺候小爷,这才对得起我为你受的这伤!”   脸都疼白了,还在嘴硬。   萧衡无奈地摇摇头,用力系紧布条。   阿寥疼的“哎哟”一声,好半天才缓过劲,但又怕丢脸硬生生忍着,嘴里还在说:“对了,那十两银子。这两天我摘了不少野果子给你吃,也算是救了你,你可别赖账啊!”   他从宣宁遥遥过来,可不想空手而归。来都来了,总要想赚一笔再走,不然就白来了。   “放心,都会如数给你。”   萧衡抓住他那只没受伤的胳膊,脚尖一点,带着他轻功飞了出去。   鸣萃宫。   “太子这几日都不见踪影,看来计划成功了。”   贤妃欣赏着刚刚涂好的蔻丹,心情不错。   他们派人盯着太子府,萧衡一直都没回来。   而萧帝那边偶有问起,那个淳贵妃倒是帮瞒着,说萧衡这几日去泽宫守着神剑去了。   但又能瞒几时呢。   萧赢往嘴里丢了几颗葡萄,得意洋洋:“母妃的办法就是好使,这么多天过去了,萧衡困在陷阱风吹雨淋不吃不喝,这次是必死无疑!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当做是场意外,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正说着,突然有个侍卫急匆匆过来禀报:“娘娘、王爷,有人看到太子殿下从郊林出来了!”   贤妃一听,气得一下子从软榻上起来,质问萧赢:“你刚刚还不是说他必死无疑吗,怎么又回来了!”   萧赢抖着手扔下葡萄,拘束站着:“我的确按照你说的办法去做了,应该天衣无缝的,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换做正常人没吃没喝也该死了……”   贤妃狠狠垂了下桌子,切齿:“一定是有人救了他,你就不能让你的人在边上盯着他死吗!”   萧赢面露无奈,小声说:“母妃,你也知道,我府上最近人手紧缺。”   江笙笙和黑风失踪,他已经派出不少人手去寻了,他还得盯着泽宫那边,还有朝中某些不服他的大臣也得盯着,实在空不出多少人手专门守着萧衡,所以只派人定是在郊林外巡逻。再说了,那郊林里有野兽出没,官府早就张贴告示不许人靠近。如果萧衡确实是被人所救,那么那人一定是之前就在林中,这也防不住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回来后必定调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他还没进城,不要给他活路!”   贤妃攥紧拳头,红色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大街上,暮云岫从布坊出来,选了几匹步回去做夏衣。   她坐上马上,擦擦头上的汗,慢慢摇着扇子,一边看着外面的热闹。   忽然,她看见行知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行色匆匆的样子。   暮云岫立马让车夫停车,下来叫住行知:“听说你前阵子受伤了,可我看你伤还没养好呢,怎么在外面乱跑啊。”   行知养了几天伤,大夫说已无大碍了,但还没完全恢复,脸色憔悴的发白。   见到暮云岫,他只是淡淡低了下头以示行礼,之后便就要走。   暮云岫跟上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值得你连身体都不顾了!”   她拦在他面前,两眼直直望着他。   行知注意了一下四周,低声说:“太子殿下失踪数日,我们正在全力寻找。此事不宜声张,还请暮小姐保密。”   暮云岫闻言,惊讶地说:“我前几天还见过他呢,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行知眸光一亮,太子府寻人这么多天了,目前为止半点消息都没有,就好像是被人故意封锁了般,没想到暮云岫居然再此见过萧衡。行知立即与她到街边无人处,把事情一一说出:“五天前,殿下出宫后便不见踪影,整个陵昌城都找遍了,现在我们的人手已经扩大范围在城外寻找,但是仍然没有线索。”   萧衡失踪后,他首先怀疑的就是安王萧赢。   但他注意过了,这些天萧赢也忙得很,江笙笙不见了,全府上下都在找这个侧妃。   而这些天,一些臣子公爵曾拜访太子府,但都被以萧衡外出办事不在府上给拒绝了。如若萧衡还不出现,这件事可能就藏不住了。太子失踪,这是关乎国体的大事,难免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后面的风波不可估量。   更何况,以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即便是有事在身,萧衡也会设法传信回来。行知担心,萧衡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这才是最着急的原因。   暮云岫听到他所说的,心里猛然一惊,她不正是在五天前见的萧衡吗!   她连忙告诉说:“在就五天前,我曾拦下过他。后来有个侍卫过来告诉说泽宫出事了,殿下就急匆匆上马走了。”   行知心慌起来:“泽宫……近日泽宫并未有任何异常。”   糟了!一定是有人借此引萧衡过去设下了圈套!   “多谢暮小姐!”   作揖大大行了个礼,行知匆匆离去。   城外,萧衡望着围住他的这些黑衣人,抽出阿寥背上的剑。   他们刚刚离开郊林不久,这些人就出现了,看来是真有人不想他活。   转念间,那些人举着刀冲上来,萧衡揪着阿寥的领子,时时将他甩到身后,方便与过来的人交手。   他在外数日,之前又中了软骨散,本就没多少力气。   一番交手下来,从最开始的上风渐渐落了下风。   “嘣”地一声,手里的剑被大刀劈成两半,他连步后退,胸口也震得发疼。   阿寥抱着他的腿快吓哭了:“我就是想赚点小钱,怎么每次都要没命!”   萧衡擦擦嘴角的血,丢掉断剑:“太次了。”   黑衣人围住他们所有去路,再次靠近,正当大刀往萧衡头上砍去时,一支利箭穿透黑衣人的胸膛。瞬时间,数十人马赶到,利箭齐发,将黑衣人尽数击倒。   萧衡盯着来人,直到看见行知从那里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阿寥从萧衡身后探出去,爬过去捡起两段残剑,心疼极了。而看到过来的官兵,他瘫软在地上:“你到底惹了谁啊,黑道白道都不放过!”   行知听到他的话,急怒呵斥:“放肆,竟敢对太子殿下无礼!”   阿寥瞪大眼睛,木楞看着萧衡。   “带上他,回去再说。”萧衡示意,虚脱地拖着脚步上了马。 第049章 瓜葛   回到太子府没多久,萧赢闻着味儿就来了。   他在前厅等了很久,喝了三杯茶还不见萧衡出来,忍不住想亲自去后院看看。   刚一起身,门外晃进来一个影子,萧衡英姿飒爽站立在他面前。   萧赢默默打量了一圈萧衡,怎么回事,明明被困了五天,在城外还被围堵,居然还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皇兄这几日去哪儿了,找你找几天都不见人影。”   萧赢笑一笑,重新坐下来,目光仍然盯着萧衡,似乎想从萧衡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萧衡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打开盖子闻了闻,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安王不知道本宫去了哪里吗?本宫还以为你我兄弟之间很有默契,你应知道本宫的去向。来,喝茶吧,这是你最喜欢的碧螺春,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为兄我全都知道。”   “皇兄玩笑了,即便有再多的默契,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嘛。”   萧赢摸上茶盏,没一会儿又放下了。   这茶,他刚才都喝了三杯,虽然不错但不能再喝,更何况萧衡话里有话,他也听得出来。   还是说正事吧。   “今日我来,是想问问父皇寿宴一事的。父皇如今伤势未愈,这寿宴该如何举办?以往这件事都是交给皇后娘娘去办,可皇后如今在别宫为天下祈福,不能回来,这事儿大概率是落在皇兄头上了,皇兄你怎么看?”   萧帝每年的寿辰,都是大坤最大的祈福典礼,更会设宴款待朝中各臣以及周围联盟的小国。   然而此事,萧衡还没有从萧帝那接到任何消息:“我会先过问父皇的意思,是否由我操办还不一定。”他放下茶盏起身,“你刚好提醒我了,有些事我正想告知父皇……”   “哎,皇兄!你先不要急!”萧赢脸色有些慌,忙上前拦下萧衡,“我刚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父皇睡下了。这些时日父皇身子虚,经常嗜睡,你若是现在打扰,恐怕会惹他不快!”   萧衡进宫那意思,他还不知道嘛。   他也正是为此而来。   “安王今日来似有什么话要与我说,不如直言。”萧衡重新坐下来,目光盯着萧赢。   前面铺垫了那么一大堆,总该开门见山说些什么。   萧赢搓着手,意有所指:“父皇寿辰在即,神明降福,有些事不宜在这时计较,否则会坏了祥瑞。皇兄,你懂我的意思吗?”   萧衡破了他跟贤妃设下的圈套埋伏,只能再选另一条路走了。   用萧帝和神明来压萧衡,他就不信萧衡此刻还要追究此事。   闻言后萧衡愣了一下,他猜到萧赢此次来是阻他进宫,但没想到他居然用这个借口。   “安王的提醒,我记着了。”萧衡说。   “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多陪皇兄了,告辞。”   萧赢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行知在门外也将一切听得明白,不由气恨:“安王心中有鬼,这是暗示殿下你不要追究此事。”   “我知一切都是他所为,早点晚点又有什么不同。”萧衡思忖了半晌,眸中渐有精光闪烁,“父皇寿辰,神明降福,但这与我禀报诸事有何关联。找出幕后主使者,乃大幸事一桩,何来坏了祥瑞。行知,你派人继续审讯那些黑衣人,哪怕是蛛丝马迹,都要翻出来!”   “是!”行知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了,好在萧衡没有被萧赢说服。   这时,萧衡转念想起另一事:“去找沈太医来一趟。”   这几日他不在陵昌,不知萧帝的具体情况。但刚才从萧赢所说的话中,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不多会儿,沈太医过来了。   萧衡在书房处理这些天堆积下来的事物,一边发问:“听说父皇最近嗜睡?你可知这事?”   沈太医明显愣了一下,低声说:“是,听寝宫伺候的宫女说,陛下每次服完药后,都要休息。”   萧衡:“是何原因?”   沈太医张张嘴,一副为难模样垂下了脸。   “怎么?”   听他半天不说话,萧衡放下手中的事情,抬头望着他。   沈太医想了半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告诉说:“陛下所用的方子,臣都一一看过了,应当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嗜睡反应,兴许是陛下体弱,所以需要休息。臣无法近身诊断,也只是猜测而已。”   此种话中有话,萧衡追问:“为父皇亲诊的太医是谁?”   沈太医抬眼瞄了萧衡一眼,意味深长:“是陈太医,也是专为淳贵妃调理身子的那位。”   萧衡目光一紧,听出些意思。   看来这沈太医心知肚明,但苦于无证据也不敢直言。   况且听说那陈太医因仗着淳贵妃做靠山,在太医院向来嚣张。   “殿下,你脸色不好,臣为你把把脉?”   这时,沈太医又开了口,关心望着萧衡。   萧衡点点头,他的确也有一些时日没有复诊了,于是伸出手。   沈太医一边把脉一边观察着萧衡的眼睛和脸色,片刻之后有了结论:“殿下,你身子虚弱,需要静心休养,这段时日切不可再劳累了。”   又和上次诊断的一样。   不过萧衡心知自己没有按照沈太医所说的做,他身为太子,肩负重任又腹背受敌,怎可能在这时候静心休养,再说了,这桌上还有一大堆文书,沈太医也看见了。   沈太医叹着气,他也知萧衡难处,可……身体为大。   写好方子,比之前的又多了几味药材,沈太医再三叮嘱:“按照这方子调理,少情绪波动,尤其要少动怒,三个月之后便可见效。殿下若对自己的身子一直坐视不理,恐怕……”他愣了一下,表情也随之凝重几分,“恐怕会气血亏空,再加上之前双目受损,夜晚应少点灯看阅,多闭目养神,否则病至双目,将来难以调理。”   “知道了。”萧衡接过方才扫了一眼,交给边上的行知。   “殿下可一定要记住臣今天说的话,静心休养!”走前,沈太医加重语气千叮万嘱,两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萧衡闭上干涩的眼,背靠在椅子上。   回来之后,他的身子的确倍感不适。方才听闻萧赢到访,这才打起精神撑着,现下周围都清净了,疲倦的虚脱感便如潮水汹涌而来。   那就听沈太医的,趁着查找线索这几日,减轻一些负担,多加休息。   这时,他想起阿寥还在府中,问了行知才知,厨房送去的饭菜,阿寥一口都没动。   “怎么?之前不是还嚷嚷着要吃饭吗,怎么不动筷子。”   来到客房,萧衡见阿寥缩在角落,离那桌饭远远的。   而一见到他,阿寥脸上露出怯色,抖索问:“这该不会是……断头饭吧?”   萧衡一听笑了笑:“你救了我,我又岂会害你。”说着,还从行知手中接过一个鼓鼓的钱袋放在桌上,“这些,也是你应得的。”   阿寥小步靠近,抓起钱袋打开,里面满满都是银子。   他松了口气,如果太子殿下真要杀他,也不用亲自出马,还送这么一大笔钱。想到这儿,他立即坐下来,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大口大口放心吃起来。   萧衡走出房间,缓缓漫步在长廊。   有侍卫过来,交给他一份刚刚查到的东西。   他转手递给行知,在凉亭坐下来。   行知看完之后禀报说:“殿下,已经调查完了,他的背景很简单,是个孤儿,去过不少地方,最多的是在宣宁附近一带来往,专门给人打零工生活,是个很普通的少年。不过殿下,你真打算把他留在府里吗?像他这样的,做侍卫不够格,做小厮又不听话,实在难弄。”   萧衡心里有着打算,告诉说:“性子是调皮了点,好在为人不错。况且,我被困洞坑之事现在还不宜声张,把他变为自己人才好把握。我看他喜欢耍剑,就先跟在你身边吧,你好好看着他。”   “是……”   一想到那个阿寥,行知就有些头疼,但还是应下了。   客房,阿寥吃饱了,拍着肚子躺在软榻上。   丫鬟进来收拾桌子,还端上了水果茶点。   “这么多好东西,待遇都这么好的吗?”   阿寥一见眼睛就亮了,凑上来闻,香喷喷的。   琼枝扫了他一眼,轻笑:“那是当然,我们的主子可是当今太子,不管对谁都很好的。”   阿寥被她的话吸引过去,目光却往下一撇,盯在她腰上,还伸手去摸。   “你干什么!小流氓!”   琼枝拍开他的手,怒目瞪着他,收拾完东西立马跑了。   阿寥抓抓脑袋,他刚才觉得那小丫鬟腰挂上的绣花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思来想去,怎么也没头绪,但就是觉得似曾相识。   算了算了,不想了,他甩甩头。他跟那小丫鬟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可能是今年流行那种绣花,满大街都是,看的他眼熟罢了。   山路。   一辆马车急速行驶着,已经颠簸了五天。   “你要去的地方怎么这么远,我腿麻了,我要下车!”   车内,江笙笙快要坐不住了,不高兴的抱怨。   素菀没有理她,安静望着窗外。   江笙笙辗转换了好几个姿势,腿实在麻的难受:“黑风停车!我要下车休息!”   车厢外,赶车的黑风告诉道:“这里可不是停车休息的好地方。”   江笙笙才不管这么多,掀开车帘就想往外跳:“再这么坐下去,我的腿都要废了!等安王找到我,看到我变成这样,我看你如何交代!你要是还不停车,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停车吧。”   听江笙笙抱怨了一路,素菀也听得心烦。   黑风拉停马车,江笙笙立马就跳了出去,站在树下一脸怨气。   “到底还有多远?”素菀问黑风。   从陵昌出发马不停蹄,为的就是快点赶到翻云。   黑风指向前方,那里有两座高高的大山:“想去翻云,就必须穿过那两座山之间的狭道。狭道艰险万分,很多人在那丧命,你确定还要继续前行吗?”   “会……会死人?”那边的江笙笙一听这话,扑过来拉住素菀,“这也太危险了,犯不着把命搭上啊。如果你一定要去,我能在外面等你们吗?我保证不走!”   素菀甩开她,目视前方,那两座直上云霄的山峰。   不管多难,她都要去寻找真相。   江笙笙不甘情愿,坐在石头上不停叹息,忽然“嘶”的一声,看到手臂上停了一只手指大小的虫子,吓得尖叫。   “那是什么东西!”   “哦,是独眼飞蝗,一种专吸人血的蝗虫。”   黑风瞥了她一眼,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唇角却露出阴险的冷笑。   江笙笙的手臂立即起了一块红肿,紧接着林中传来昆虫扑翅声,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来。   素菀心道不妙,还不等反应,黑压压的独眼飞蝗冲他们席卷而来。   “我刚才提醒过,这里不是停车休息的好地方。”   黑风张开披风,拿出一个瓷瓶,对着独眼飞蝗猛力一撒。   瞬时间,黄烟弥漫,发出刺鼻的气味。   素菀扒下江笙笙的外衫套在她头上塞进车厢,黑风跳上马车,急速离开。   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离开了那段林子,独眼飞蝗没再跟来。   江笙笙脸上被咬了好几个包,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她一边用手帕擦一边哭,看到素菀安然无恙,气得问:“为什么这些虫子专咬我们两个却不靠近你啊?凭什么,我只是陪你来的,怎么要替你受这么大的罪!”   不知道。   素菀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在独眼飞蝗出现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可是那些独眼飞蝗却绕开她,直往江笙笙和黑风身上撕扯。   她心里……有些怕。   害怕的身世,比想象中还是可怕。   马车向着那两座大山奔驰,看似近在眼前,其实路还很长。   快天黑的时候,黑风找到一个山洞当做今晚的落脚点。   马车上只有干粮大饼,江笙笙又闹着脾气不吃,素菀没管,都各管各的。   等到夜深,素菀靠边躺下,纷乱的思绪令她无法入睡。   这时,她感觉有人坐在了边上,睁眼一看,竟是江笙笙。   前几天江笙笙巴不得离她远远的,怎么今日……   她下意识去观察江笙笙身上是否携带锐物,毕竟……她想要杀她,不是一两次了。   “素菀,衡哥哥就在陵昌城,你为什么不找他啊?”   然而这次,江笙笙两手空空,眼里透露着好奇,突然这么问。   一路上,江笙笙很少跟素菀搭话,更别说谈起萧衡之事了。   但这个问题,她憋了一路。   在宣宁城的时候,她跟素菀抢的那么凶,后来素菀到了陵昌,却没有要找萧衡的意思,走前连太子府都不曾路过,她实在觉得奇怪。   素菀没有答话,闭上眼背过身去。   江笙笙看着闪闪烁烁的火苗,托腮叹息:“你跟衡哥哥没三书六聘,其实也算不上正式成婚,你顶多是他在外面找的一个外室罢了。再说了,他可是太子,陛下早就为他选定了太子妃,暮家小姐才是他的正妻,我们两个现在都没戏了。”   说到这儿,她又突然灵机一动,笑嘻嘻地对素菀说:“你看我现在已经是安王侧妃了,已经不可能再跟你抢衡哥哥了,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瓜葛了,你把解药给我吧。我不会回去报信的,毕竟都跟你们来了这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我们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再相互为难了。”   “你我之间没有瓜葛,你确定?”   素菀张开眼,锐利的目光将她盯着。   江笙笙被她这个眼神吓到了,伸手往黑风那一指:“宣宁城的那些,都是他做的,我只不过也是被他利用,真的不关我的事!”   黑风添着柴火,听到江笙笙这话不由嘲笑:“当初是谁执意要做萧夫人?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就想撇清干系?”   江笙笙咬咬唇,不敢否认。   素菀没兴趣听他们吵闹,不悦皱眉:“你们两个没有一个是善茬,不必相互推卸责任。宣宁城枉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这些债,都要记在你们头上!”   黑风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神尤为阴冷,他说:“素菀,那些人信奉神明视你为邪祟,要将你祭天,你还帮着他们说话。不如跟我一起吧,让那些人畏惧我们,尊敬我们,永远也不敢伤害我们。”   那是素菀的伤心处。   她不忍去回想那些,但也不会忘记那些:“我身怀那些不知来源的力量,旁人害怕也是正常。他们信奉神明本没有错,每个人都有选择信仰的权利。但你们利用他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这才是错!现在你还妄想让我与你同流合污,呵,你觉得我们会是一路人吗。”   素菀气愤,事到如今,这个黑风还是毫无所谓害了那么多人命!   洞穴中,气氛有一刻死寂的宁静。   黑风的眼睛幽沉的可怕,他冷笑一声,喉咙间的语气也随之低了下去,阴阴出声:“是不是一路人,现在不确定没关系,时间会知道。如若他们分辨是非,又怎么会被他人左右。说到底,都是他们太蠢了,上天也终将会把这些人淘汰,适者生存。”   “人不能总受欺负,但也不能去欺负别人。你不是天,你没有权利淘汰任何人的生命!”   素菀被他这些无理之言激怒,眼睛与他狠狠对视,咬牙切齿。   黑风盯了她半刻,最后在石头上卧下来,闭了眼:“翻云之行会让你知道,他们是多么无药可救!”   看到两人争执,江笙笙早缩去角落,装作事不关己。   山洞再次陷入寂静,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第050章 决堤   “莞儿,你要在这里等我回来,乖乖的,不要乱走。”   一个女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出现在素菀眼前,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   素菀问:“姑姑,你要去多久?”   女人说:“很快,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们也很快会把我们接回去,一定要等我。”   声音渐渐远去,女人的背影也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姑姑别走,莞儿一个人害怕,姑姑别走……”   素菀慌乱无助地对着她消失的地方哭喊,但声音被海水潮浪声淹没,什么也听不见。   “姑姑!”   素菀惊醒,额头满是大汗。   一阵风从洞外吹进来,抚在她身上一层冰凉。   她缓了许久才从梦里回神,火光微弱烧着,江笙笙还在边上睡着,黑风则不见踪影。   外头,天已蒙蒙亮,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梦里,可又那么真实。   不,那就是真的。   越是靠近那个地方,脑海中有些被封存的东西就越开始清晰。   她梦到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是记起了一个人。   一个养育她长大、同她在山谷生活的人,唐姑姑。   唐姑姑学识渊博,在山谷时教会她很多。后来的某一天,唐姑姑的离开了,就再也没回过山谷。时隔多年过去,素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也不知道唐姑姑有没有回去找过她,现在又在何处。   对了,唐姑姑走前说是来找她的家人,也就是回翻云。   从大海山谷到这里,此途艰难险阻,先别说路程有多遥远,就说林子里那些独眼飞蝗就够要命的了,唐姑姑当真寻到过这里吗?   这时,黑风从外面回来,取了水摘了果子,丢在她脚边。   江笙笙听到动静也醒过来,大大伸了个懒腰,又捂着脖子说落枕,边吃东西边如往常不停抱怨。   当她看到素菀泛白的脸色时,她慌张看了一圈周围:“你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该不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吧?在哪儿啊,你可不要为自己活命瞒着我们啊!”   经过独眼飞蝗一事,江笙笙现在对周围的食物十分敏感。   素菀不看她一眼,顾自离开山洞。   江笙笙赶忙跟上,抢先钻进马车,害怕的观察窗外的情况。   休整完毕,继续赶路。   之后的这段时间,只要素菀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在山谷时与唐姑姑在一起的场景。   那些场景很是熟悉,素菀也渐渐想起那些事,还有唐姑姑说过,有关翻云的一些线索。   她暗暗记在心里,但每当一醒来,这些东西就如飞烟消失不见,硬是去想,就怎么也想不起来。   又是两天枯燥无味的赶路,终于到了山脚之下,黑风说需步行前往。   临走前,素菀拦住他的去路,眼直直盯着他问:“你之前说,许多人在这里丧命,所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机关亦或许我们会碰到些什么。你现在先说清楚了,我们好对付。”   黑风笑了下,叹气:“这次,学聪明了嘛。这里面,的确有很多机关,不过我也不想死在这里。跟紧我,会没事的。”   素菀把江笙笙推到黑风后面,江笙笙是安王的人,黑风若想耍诈,至少还有所顾忌。   两座大山之间是道长长的山峭,地面有许多不同大小的矩格石块,还有很多……早成白骨的人体遗骸。   素菀奇怪,这些人来这儿做什么?这里一没宝藏二没石矿,还有独眼飞蝗做障,死在这儿的人,究竟是谁,是什么身份。   这时,她看到一具白骨身边似有什么在亮。   扒开乱布霉土拾起,是条手链。   前面,黑风和江笙笙已经走远,她赶紧把东西往怀里一塞,跟紧上去。   走到尽头,前面是一扇高大的石门,此处更像是一处玄关。   而门的那边,应该就是翻云地界了吧。   可是这门上没有锁眼,也没看到什么机关,要如何才能打开。   不过想要过去,也不一定从门进。   素菀看到头顶上方有个石缝,目测大笑,应该能钻过去。   可是黑风很快打消了她的念头:“之前有人从石缝进去,结果被里面的乱石砸死了。想要不触发那些防守机关,只能从大门进去,旁门左道都不行。”   素菀从江笙笙身上拿出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刀,按在石门上。   “你……你怎么知道我藏着刀。”   江笙笙小声嘀咕,她藏着一路没敢下手,素菀居然知道,真是丢脸。   也在这时,石门下方忽然裂出一道规整的缝隙,表面的石片也随之剥落。   素菀想了想,在上面画了个字符。   她记得,这是姑姑一直以来教她要记牢在心里的。   她不懂符号是什么意思,但冥冥中似有指引地觉得,这就是打开石门的关键。   意外神奇的,石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前方是一条越加黑暗的小路。   “哦,对了,我忘了提醒你一件事。一旦这里的山门大开,就会牵连山湖决堤。此时大水应该正往山下去呢,百姓也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祸!”黑风在此时突然这样告诉她,语气轻飘自然,一副毫无所谓。   “你说什么!”   素菀呆愣住了,脑海中开始不断判定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还是玩笑?   可也在这时,地面传来明显震感,哗哗水声在远处翻腾作响。   是真的。   素菀反应过来,怒不可及揪住黑风朝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你是故意的!”   她那般小心谨慎,却没想到他们避过了险,却引得内湖成洪,成了山下百姓的灭顶之灾!   黑风只是冷笑,毫无悔过,甚至还很得意洋洋:“难得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有趣。我只记得,我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帮你找到翻云,其他的都不重要。素菀你瞧,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又有好多人要为你赔命了!”   素菀惊怒无比,世间竟能有人轻视旁人性命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疯子!   大水汹涌的声音越来越烈,素菀立即离开山峭,顺着声音来的方向飞身去寻。   湖水倒灌,水淹三丈。   大水冲毁了村庄,到处都是浮尸。   素菀站在山头,望着眼前的一切,面如缟素。   陵昌城。   萧衡命行知审讯那些城外抓获的黑衣人,并派人时刻盯着,以免他们又寻死路。   经过多天的审讯盘问,他们还是只字不提。无奈之下,萧衡只好从他们的背景着手。萧赢能用手段拿捏住他们,他也能用手段逼他们开口说话。   方法奏效,行知那边很快拿到萧赢指使作乱的证据,同时萧衡命人暗中守着那些黑衣人的家属,保证他们的安全。毕竟这些东西一拿出来,萧赢必定怒然大怒,他那样心狠手辣之人,定不会放过那些人。奉他之人杀人办事者固然可恶,但他们的家人无辜,很多还不知道他们身在都城是做什么的,还以为萧赢这个主子是个仁厚之人,根本毫无半点防备。   一早,萧衡便进了宫,打算将这些全部呈上。   萧帝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少,但精神状态却不好,脸色比之前看起来憔悴。   淳贵妃在身边立着,宫女端下去刚喝完的药,匆匆出门去了。   很快,淳贵妃揉了揉眼角,随后对萧帝说:“陛下,臣妾先退下了。”   萧帝点点头:“你最近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谢陛下。”   淳贵妃福身,退下之时与萧衡擦肩而过,淡淡飘了个眼神。   那厢,行知跟踪从萧帝寝宫出来的宫女。   那宫女很是警觉,似已发现了他,在宫道上弯来绕去。   “站住!”   见她越走越快,行知忍不住大喊。   宫女闻言,立即较快脚步往没入一道宫门。   行知正要追上去,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见到来人,行知脸色一变,行礼:“参见淳贵妃。”   淳贵妃冷呵一声,目色严厉:“这里是皇宫不是太子府,即便你是太子最喜欢的护卫,也不能在这宫里堂而皇之的追赶一个宫女,这要是传出去,非得治你一个思淫之罪!”   行知眉心皱了皱,这淳贵妃……是特意来拦他的。   越是如此,便越是其中有轨。   “属下是见那宫女行为鬼祟,这才想要上去盘问。”   “盘问的事轮不到你,那是本宫的宫女,你怀疑她,就是怀疑本宫。若那宫女真有什么猫腻,本宫自会第一个知道,也会第一个不放过她!”   淳贵妃面露怒色,转过身大袖一甩,幽幽的目光望着宫女远去的方向,待到宫女完全消失,她才道,“这次就算了,身为太子的贴身侍卫,还不去门口守着?!”   无法,行知只好告了退,回到寝宫殿中,与萧衡对视暗中对视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萧衡心中有了数,本想这次连淳贵妃一起拿下,来个人赃并获,没想到还是被逃过了。   也罢,先处理萧赢做的那些。   萧赢贵为大坤皇子,却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他顾念兄弟之情已多番忍让,没想到这却成了助纣为虐。在萧赢对他下杀手的那一刻开始,他也已经决定绝不再姑息。今日萧赢害的是他,后来是萧帝,他日便是整个大坤!   然正欲开口,这时有小太监过来禀报,门外安王萧赢求见。   萧帝许他进来,一边说:“安王也来了,最近你们两个都很忙,一个都不来看望寡人。”   萧衡不用说了,萧赢这几日虽常去鸣萃宫,却不常来这儿。   侧妃失踪的消息萧帝还不知道,他怕萧帝会大怒,毕竟江笙笙也算是功臣家属,到了他府上没几天就不见了踪影,萧帝必会究竟他最近的动向,到时候把萧衡那事也挖出来可就……   进殿来的时候,萧赢也恰好听到了萧帝说话,他笑嘻嘻的近身来,蹲在萧帝床榻便:“父皇,这几日我在给您准备寿辰礼物,想给你一个惊喜。”   萧帝闻言,眉梢一跳,高兴笑起来:“你倒是提醒我了,寡人的寿辰快要到了。可寡人这身子还没好,寿辰也就简单操办一下即可。不过祈福大典不能少,此事让国师按照往年好好准备,至于寿宴……”   他犹豫着,想到自己如今这虚弱身子,怕会在寿宴上撑不住。   到时候,在场的不止是群臣,还有很多来朝的使者,他怕这样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父皇,寿宴一定要也要设办,否则会引起朝臣和百姓的担忧,更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小国觉得我们大坤有可趁之机。”萧赢也如是说,“寿宴还是要办,到时候父皇只要坐在上面与众臣饮两杯酒即可,剩下的都交给儿臣应付。”   “不可,父皇有伤在身,每日还需饮药,不能喝酒。”   萧衡急言反对,萧帝情况已经很不乐观,如今绝不宜饮酒作乐。   萧帝转过头,问萧衡:“太子你有什么主意?”   在那日萧赢来府上说起寿宴的时候,他便心中有了主意,于是对萧帝说出:“祈福大典照常举行,而寿宴可以改成家宴。”   边上萧赢一听惊了:“家宴?父皇寿辰,朝臣和周边小国都会有使者前来拜见,突然变成家宴是不是不妥,岂不是丢了父皇的面子。”   萧衡不与他争辩,而耐心跟萧帝解释:“父皇,儿臣观察过,每逢大宴,宫中就会出现铺张浪费之举,好好的一盘肉,满满的一壶酒,都被肆意挥弃、糟践如土。此等奢靡,枉费日月!而今,边关战事致物资吃紧,儿臣认为,此时我们更应当节食省衣,谨行俭用,物尽其用。家宴虽小,但天下人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只会赞扬父皇节用爱民,是为慈君。”   萧帝听后,也感慨万分:“太子说的不错,宫中铺张浪费太多,大宴之时更甚。这次,就将寿宴改成家宴,不必再邀请朝臣和使者,若他们有心,递张折字书信即可。”说完,他顿了顿,转言又问,“太子,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边上萧赢猛然一愣,脸色煞白,心里打着鼓,也不知道那天他跟萧衡说的那番话起不起作用。   “父皇……”   “报!急报!”   萧衡正要禀报,外面突有侍卫奔进来。   魏公公上前问话:“冒冒失失的,出什么事了?”   侍卫气喘吁吁地大喊:“通明山发生崩塌,内湖倒灌,淹没了山下数十村庄!”   萧帝一听,立马从床榻上直起身子:“现在什么情况?”   侍卫说:“浮尸遍地,惨不忍睹!”   “咳咳咳!”   萧帝一听这话,猛烈咳嗦,脸涨得通红。   萧衡和魏公公赶紧上来给萧帝顺气,萧帝紧紧抓住萧衡手,开口:“太子……”   “父皇,让儿臣去吧!”   他话还未出口,萧赢站过来主动请缨。   刚才看萧衡的架势,向来是不会放过他的,所以这可是将功赎罪的好时机。   不过是救灾嘛,就算他没有经验,那些地方官一定有很多办法。到时候治理完归朝,萧衡再提起那些事儿,他也有一桩功劳可以求情。   萧帝目光转过去,思索打量着他。   萧赢昂首挺胸,信心满满地道:“数年前儿臣曾到过通明山那一带,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也知道如何抄近路赶到那里,还请父皇派儿臣前往,儿臣定不辱使命!”说完,他眼睛看向萧衡,有意劝言,“皇兄,你劳累数日,身体欠佳,还是让我去吧,否则要是因为你耽误了什么事情,这可担待不起,你就呆在府里好好休息几日。”   此话,意指萧衡无用。   在萧帝看来,这些日萧衡都在调查泽宫行刺一案,只是调查这一件事就劳累不堪,又成何大事,更当付不了重任!   而萧衡此时的脸色,根本不如三年之前。   身为大坤太子,若是身弱短命,那注定是要从储君之位上踢下来的。   萧赢步步刁难,萧衡也立即拜身请命:“安王何出此言,习武之人,最不怕的就是累。父皇,如今通明山发生这么大的事,百姓蒙难,儿臣身为太子又岂能安与府中置之不理。儿臣既能将天罚剑修复带回,也能带着神明的眷顾引领各村百姓脱离通明山之险,重建家园!”   既然萧帝最信神明,那么便以神明来请旨。   萧赢听到他这么说,自知萧帝必为之所动,正要再开口,萧帝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再争。   “那就让太子代寡人前往,有太子出面,百姓也能心安。”萧帝决定,同时也看向萧赢,“安王,你也一同前往,做太子的副手。希望你们两个联手,尽快查出通明山崩塌原因,安顿处理好受灾百姓,一切以大局为重。”   “是,儿臣即刻启程!”   萧衡低头应下,随即出了寝宫,回往太子府做准备。   而做副手,萧赢心中有所不愿,但也唯有答应,匆匆离了。   萧帝卧在床上,一想到通明山和方才两位皇子之争,心中便忐忑难安。   于是他起了身,让魏公公扶着到案边坐下,研磨提笔,写了一封诏书。 第051章 嬴鱼   萧衡即刻动身,却不见安王府有人来,于是派人去催。   不多会儿,萧赢带着一大批人马到了,自己还坐在马车里。   萧衡不悦蹙眉,教训:“安王,我们不是去郊游,是去救灾,马车赶路太慢,你换马骑。”   萧赢从车上跳下来:“皇兄,前几天我的爱驹摔伤了,不得已才换了马车。你也知道,我就喜欢那匹马,别的马儿都不认识我,都不让我靠近。我也想尽快赶到通明山,若我的爱驹在此,必定一日千里,可惜啊可惜。”   “那么你就跟你的侍卫同乘一骑。”   萧赢和青竹的脸色都不太好,相互扫了一眼。   转眼间,马车上的东西已被萧衡命人都取了下来。   不仅有香炉茶壶,还有木琴棋盘,萧衡眉心一皱,让人都送回安王府去了。   萧赢心有不悦,此去通明山路途遥远,总得找点乐子消磨消磨,这下无趣了。   “你要是真这么闲,不如多练练剑法,也不至于次次败在我手下,连同你的护卫刺客都一样。”萧衡讽刺,瞟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闻言,萧赢心里一惊。   没想到萧衡居然直接当着他的面说这些,瞧不起人?   “皇兄,你别太侮辱人,也别太高看了自己。我派过去找你的那些家丁,其实只是想跟你切磋一下剑法,所以让你三分,你也不要太认真,也别把这些事儿当把柄说与父皇听。”   既然直言戳穿,那么干脆就把事儿说小了,混过去得了。   “呵。”   萧衡看着他冷笑一声,低头看地图,“你熟,一会儿你就在前面带路。”   听到这,萧赢欲言又止,脸色为难。   萧衡看见他这样,眉梢一跳地问:“你不是说对那里很熟悉,也知道怎么抄近路吗,自然是由你带头领路。怎么?又是骗父皇的?”   萧赢有些心虚:“我的确去过那一带,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也有点记不太清。”   他往通明山方向去过,但听说那里常有怪异之事发生,还住了很多刁民,所以他绕道而行了。之前在萧帝面前这样说,也只不过是想争过萧衡,没想到萧帝让他们两个一起去,萧衡现在还让他带路,这不是为难他嘛。   萧衡一听便知虚实,让行知在地图上画好路线,他们自己琢磨。   这时躲在门外的阿寥走了过来:“殿下,你带我一同去吧,我认路。”   萧衡还没说话,萧赢就先出声了:“小子,你急着立功也别信口开河。”   通明山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萧赢才不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认路。   “是真的,我几个月前才跟着商队从那边经过。那里丛山密林,很多路不好走,还容易迷了方向。更重要的是,还得备上一些特殊的烟雾弹,否则那边的虫子非把人咬死不可。”阿寥解释,声情并茂的描绘在通明山遇到的那些怪事。   如果不是跟着商队,他自己一人穿过那座林子,肯定必死无疑。   所以他担心萧衡此去没有做防备,还没到通明山就折将大半。   而且也是巧了,他听说过的翻云,就是在通明山地界,说不定还能遇到之前那个人。   萧衡想了想,答应了:“好,那就由你带路。不过你说的烟雾弹是什么?”   阿寥抓抓脑袋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很管用。殿下也不用担心,我去驿站找商队,只要说是去通明山方向想买一些防身之物,他们就都懂了。不过……那都是要紧东西,无奸不商,他们可能会把价格出得高那么一点点,我身上没那么多钱。”   萧衡明了,示意行知:“跟他去驿站。”   不管怎么样,多做准备会让路上顺利很多。   看着阿寥兴高采烈的背影,萧赢撇撇嘴,不屑冷笑:“皇兄,他靠谱吗?实在不行我们就按照地图走,虽然晚到那么几天,也不碍事。”   萧衡埋头整理水壶和干粮,一边说:“晚到一天,百姓就多受一天哭。况且水灾之后最容易出现疫情,我们得尽快赶到那儿,以免事态严重不可收拾。安王若是担心的话,我们可以分开行动。”   “不不不,我听皇兄的,听皇兄的,嘿嘿。”   萧赢连忙拒绝,按照那小子刚才说的,这一路碰到的东西不简单,还是跟着比较好。   这时,他看见石狮子后面探着一个脑袋,他一眼认出来,是贤妃身边的宫女。   他趁萧衡不注意,快步走了过去:“母妃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   宫女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娘娘打听过了,太子殿下近日身体不佳,必要的时候安王可以下手。这东西无色无味亦五毒,但能诱发体内所有病根,太子最好病死在通明山,不要让他活着回来!”   萧赢将瓶子藏好,摆手让宫女走了,然后回到队伍里。   通明山。   素菀在附近找来很多巨石,赶在大水冲毁另一个村庄的时候堵住大水下口。   村民都吓坏了,纷纷跑到山腰上的一块石台避难。   可是这样地势不高,若大水冲下来还是可能淹没,甚至会直接冲断石台。   素菀催促幸存的这些百姓赶紧离开,她也不知道那些石头能撑多久,但山湖里的水还在不停往下倒灌,此地不宜久留。   老人家眼泪纵横,心痛地望着那茫茫睡眠:“能走到哪里去,这里可是我们的家呀。”   素菀心里发酸,这些人世代久住于此,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如果不是她走了这一遭,这场悲剧也不会发生。   可此时已来不及去内疚和哀思,素菀担心水会淹过来,试图劝大家离开:“大伙儿不如先到别的地方避一避,活命要紧,等事情过来再回来也不迟。”   有人哭喊起来:“我女儿就住在隔壁村,现在整个村子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剩下的人也骚动起来,又哭又疯,还有要寻死的。   这时老村长敲了两下拐杖,撑着嗓子对所有人说:“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听说已经派人来了,大家很快就能得救,这里还算安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谁也不准闹事!”   还是要在这儿?   素菀声音高了几分,急道:“这里真的很危险,我求大家听我一句,不要停留在此处,这里还有可能被水冲没!”   老村长走过来,奇怪看着素菀:“你是谁?怎么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你。山湖倒灌之后你就出现了,该不会这是你闯的祸吧!”   素菀闻言一愣:“我……我路过此处,正好碰上了这样的事。”   老村长的眼神尖锐起来,声声逼问:“路过?再往上去就没有路了,只有那条通往石门的山峭。传说石头后面关着怪物,一旦放出来必降祸天下,你去那儿干什么?”说完,立即叫上两个年轻男子,“你们两个,赶紧去看看石门被打开了没有!”   素菀自知词穷理尽,咬着牙没有说话,心急犹如火烧。   山峭上,欣赏着底下这副惨状,江笙笙心情颇好:“如此大的灾祸,必会惊动朝廷。衡哥哥是太子,可不能再像在宣宁时那么护着素菀了,我看素菀这次怎么跟衡哥哥交代!”说完,她回头命令黑风,“黑风,你还等什么,我可不想跟这种烂摊子沾上关系,还不趁现在逼素菀交出解药,我们好回陵昌!”   眼下素菀为救百姓耗尽心力,如果黑风拿那些百姓做要挟的话,一定能逼素菀拿药。   黑风披风一抖,带着江笙笙来到石台。   看到他们两个,素菀一下子警惕起来:“如果你们不是来帮忙的话,就立马离开!”   这二人视人命如草贱,指不定又想对活下来的这些人做什么。   黑风轻笑,向她伸手,并大声说:“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到了,解药,给我。”   此言一出,分明就是意指此时大水是她所为。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站去离素菀更远的地方。   这时上山看石门的那两人也回来了,害怕的告诉老村长:“村长,我们远远看了一眼,山峭上的石门果然已经大开了!这是天降神罚!”   老村长闻言大惊,惶恐看着眼前这几个陌生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跟你们无缘无故,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们!”   “素菀,他们在问你话呢,回答啊,不是你亲手打开那道石头的吗,怎么,不敢承认了?”黑风不嫌事大,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素菀身上,站在边上看好戏。   “你……是你!亏你一副假惺惺关心我们的样子,都是装的,指不定又要把我们骗到哪里去呢!”老村长盯住素菀,果然把一切都归咎给素菀,也不再相信她的任何话。   在知道酿成这一场大祸之后,素菀也很懊悔,她不应该这么快就做决定,不应该就那样相信黑风的话从而中了圈套。如果她再多一分思量,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我不知石门大开会引山湖崩塌,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尽全力挽救。我现在已经用石头暂时挡住了水流,不过坚持不了多久,大水很有可能会再次冲过来,这里真的很危险,请你们速速离开!”   而听到素菀说的这些话,众人脸上纷纷表露出不信,老村长更是出言讽刺:“是你设法挡住了那些从山上泄下来的水?你骗谁呢,就你一个人,能搬得起这么大一块石头?而且还这么快就堆垒成了石墙?可笑可笑,分明是你害得我们,却说是自己救了我们,我们才不相信你的鬼话!”说着,他也就地坐下来,“此处是高台,就算水冲过来应该也没什么事。我们还是静候朝廷来人,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老村长发了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就此休息。   黑风见状笑了起来:“素菀,我说的没错吧,这些人就是无药可救,就是该死!你还是不要管了,要么快快交出解药,要么速速跟我回去,我们继续去找翻云啊!”   素菀狠狠瞪他一眼,离开石台前往底下查看巨石。   既然那些人不肯走,那她只有守着这里,以防万一。   这时,有几个年轻村民也从石台下来,手里拿着绳索等物往这过来。他们扫了素菀一眼,没好语气的说:“走走走,你别在这里碍事。我们要再去前面找找,看看还能不能救到几个人。”   说完,他们搬开地上的石块整理出平整的地面,趴在岸边套住周围的浮木,一一拉过来绑成简单的木舟。   也在此时,素菀听到石头掉落的细微声,慌忙检查周围的情况,发现堵住出水口的巨石因为那些村民撬动而松懈,很有可能要倒了!   “你们快走!”素菀大喊。   村民回头看她一眼,满脸不屑。   刹那间,“哄”地一声,巨石倒下来,汹涌的潮水漫出来。   情急之下,素菀用背抵住巨石,试图将它退回原位,可是水力太大了,她方才已经消耗了大半精力,此时已经双手发抖,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村民见状,吓得立即往石台跑。   素菀要紧咬牙,盯着他们到了安全位置,掐住巨石翻身一转,大水冲了下来。   她赶在大水之前,迅速来到石台前,后背被巨石磨得血肉模糊。   她很痛,但也来不及思考这些,凝聚心力,伸手一抚,扩出屏障,将大水抵挡在外。   做完这些,素菀已经筋疲力尽,眼前一黑,倒入水中。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黑风神色一紧,正欲动身,见水底忽然漫出一团金光,而后见那金光慢慢游动,最终进入淹没的树林深处。   “那是什么?素菀呢?”   江笙笙奇怪,刚才她也看的一惊一乍,如果不是素菀那一招,恐怕这石台上的人都被水冲走了。她现在……倒有些佩服素菀,这么要命的事也做的出来,为了这些固执愚昧的百姓值得吗。   黑风抓上她,随着金光方向跟了上去,一直到另一侧无人的岸边,素菀爬了上来,金光随之散去。   素菀感觉到自己又要变成可怕的样子,所以立即远离的人群。   果然,还是没能控制住。   后背刺痛难忍,她伸手一摸,掉下来许多带血的金鳞,就连自己都看着恶心。   她整理衣服尽可能的掩盖住身上的异物,摸出随身带着的面纱挂上,一瘸一拐地走进通明山。   在高处,江笙笙吃惊看着素菀红血金鳞的背影,声音发抖:“她身上长了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的好可怕,是碰上水底下的怪物了吗?”   黑风的眼睛眯起来,那些金鳞……   嬴鱼。   黑风恍然大悟,唇角勾起:“嬴鱼……原来她获得了嬴鱼的内丹,如此水祸,也当得上嬴鱼之力了。”   江笙笙听得迷糊:“什么意思?素菀她真的不是人?”   黑风摇头,悠声叹气:“她原本是人,只不过现在啊被嬴鱼之力吞噬,变得不再像人了。”   也就是说,素菀能获得嬴鱼之力,那么他也能设法找到这样的力量为我所用了。   黑风心情愉悦,多年不解的谜团终于在看到素菀半鱼身的时候解开了,这正是他所要的。   两人回到山峭,站在打开的石门之前。   “我们不去接着找素菀吗?解药还没拿到。”江笙笙说。   黑风没有理她,走进黑暗的甬道。   江笙笙回头看着山下那一副惨景,不敢出现也不敢一个人回陵昌,咬咬牙跟着黑风进去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翻云不是一个地方吗,怎么越走越黑,像没有尽头似的。”   仅凭黑风手里的火光,跟着走了一会儿,江笙笙觉得里面越来越冷,不由害怕起来。   “呵呵呵。”黑风笑起来,声音怪异地像一阵风吹过,阴森可怖,“翻云国早在三百年前就灭亡了,这里是翻云大祭司所建造的秘境,藏了不少好东西。”   什么?!   信息量太大,江笙笙听懵了:“翻云……国?而且还在三百年前就灭国了,那素菀在找什么?她说自己是翻云人,难不成她活了三百多年?”   黑风沉默了些许,幽幽的出声:“我刚才说过,她身上有嬴鱼之力。也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巧合,嬴鱼死前寄生在她的肉体上,蛰伏修养了百年,才有了如今的素菀。”   江笙笙停下脚步,瞪着黑风陷入黑暗中的背影,眼中尽是恐惧:“那你呢?我看过很多书,追溯到以前根本就没见过翻云国这样的描述。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翻云国必定十分隐秘,你又是从何得知,还了解的那么清楚,而且……而且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   “因为,我也是翻云人啊。”   黑风侧过身,一张银光色的面具看着她,在这里更像是一张僵白的鬼脸。   江笙笙吓得大叫,连步后退,撞到身后的石头上。   “怎么?一路跟了那么久,就因为一句话怕我了?怕的话,就往回走吧。”   说完,黑风就继续往黑暗里走。   江笙笙浑身发抖,满身冷汗,回头一看,身后的路也是黑不见底。   她心里一横,硬着头皮继续跟上。反正都跟黑风相处这么久了,如果真要杀她,也不会等到此时。   “那解药呢,没有解药我们怎么办?”   “不急,我们只是先行一步,素菀也早晚会找来这儿的。” 第052章 长箭   阿寥凭着记忆赶超近路,原本六七天的路程再加日夜兼程缩短到了三天。   穿过被独眼飞蝗霸占的树林之后,他们很快就到了通明山。   一进通明山地界,萧衡寻着水声,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大水已近在石台,却突然之间止住了,就像有道透明的屏障将它高高拦下。此时站在平地之上,还能看见淹没在水底的农田和房屋,将水底的一切都透彻清楚,这是何道理?   “是神明,是神明庇佑,所以我们才能逃过一劫!”   老村长见有人来了,立即领着众村民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跪地俯拜,“总算等到朝廷来人了,我们有救了!”   萧衡抿唇不语,先命人去将浮尸打捞上来安葬,然后查探周围情况。   老村长和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在前面带路,上了山峭。   据村民说,引发内湖崩塌的原因就在这上面。   可这一路,每上几步台阶,便能看到半埋在土地和夹在石头缝里的尸骨。   行知问老村长:“这里为何有这么多尸骨,为何不将他们埋葬?”   老村长说:“这些都是偷偷进石门偷东西又逃出来的人,最后都死了。他们身上沾满了恶,普通人碰了也会沾染上恶,暴尸荒野也是神明对他们的惩罚。”   闻言,萧衡心中不由一顿。   这是哪里来的荒谬之谈!   萧衡偷偷对行知说:“任由尸体暴露在外容易引起疫病,找个时间让他们入土为安。”   继续往前,很快就到了山峭尽头,老村长叹了口气,悲痛欲绝地指着前面一扇石门告诉萧衡:“这扇石门原本是关着的,后来有个女人把她打开了,所以才造成山湖倒灌。说起来,那个女人真是可恶,还想把我们骗到别的地方淹死,还好我们都待着石台没动,这才等到殿下。”   “一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萧衡闻言追问,手指隐隐攥紧。   “她很瘦弱,长得倒漂亮,就是心肠太恶毒,也不知道现在逃到哪里去了。这一切都是她惹出来的,我们这些人世代住在通明山,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她一出现,把原本的幸福安宁全毁了,殿下一定要抓到这个罪魁祸首!”老村长义愤填膺,狠狠拄了两下拐杖。   萧衡若有所思,命人把村民先都送下山,而后示意行知点火把来。   石门里面黑不见指,而山湖崩塌也实属奇怪,或许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就在里面。   行知在前面照路,可是两人刚走了不到两步,火把就慢慢熄灭了。   再点,又熄。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退了出去,并派人先守着石门入口。   萧衡要下山时,看到萧赢带着一脸冷笑,慢悠悠地上来。   正想让他回去,萧赢低头瞟见路边的一摊白骨,吓得往后一退,一个没站稳坐在地上从台阶滑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不好了,安王殿下摔倒了!下面的人快拦住安王殿下!”   半个时辰后,不远处的暂扎营地。   萧赢趴在床上,脸色煞白,痛苦不堪。   太医诊治,是骨折了,在腚部。   萧衡得知这个情况,头疼地揉揉眼角。   这才刚到通明山,萧赢就出了这事,实在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且跟来的太医本来就不够用,现在还要专门照顾萧赢,萧衡一想到这儿很是头疼。   早知道当初就在萧帝面前拒绝萧赢跟来,麻烦添的够多的。   这时,柳不辞摇着扇子缓缓从账外进来。   见到他,萧衡惊喜,一下有了主意:“不辞,你来的正好。安王摔伤了腚,这几天麻烦你照顾一下。”   柳不辞是跟在他们队伍后面来的,他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萧衡的身体状况。   然而一进来就听到萧赢受伤的消息,他扇子一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到这儿还没一个时辰吧,他就伤了?还有你刚刚说的什么?他摔着哪里了?”   萧衡跟行知使了个眼色,行知解释说:“安王殿下在巡查通明山之时不小心在路上摔倒,伤了腚,骨折。”   柳不辞翻了个白眼:“他还挺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可为什么要让我去照顾他,我看起来对这很有经验吗?”   萧衡无奈地说:“太医不够用,你也懂些医术,就先照顾他,顺便替我盯着。”   原来还别有用意。   也是,萧赢那厮,只要不捣乱就大幸了。   柳不辞叹了口气:“唉,好吧。来都来了,总得帮你做些什么。”   些许之后,萧赢营帐。   “王爷,太医不够用,现在开始我来给你治伤,麻烦把裤子脱了,上药。”   柳不辞端着热水毛巾和药膏进来,扫了床上的人一眼。   看到是他,萧赢怒吼:“用不着你!青竹,你来!”之后还见柳不辞站在边上摇着扇子,他又呵斥,“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出去?”   柳不辞笑着解释:“王爷,我得看着青竹上药,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好指正。”   青竹一听连连点头:“是啊王爷,我没给人在那儿上过药,我害怕。”   萧赢闭上眼,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该怎样就怎样。   青竹轻手轻脚的脱下他的裤子,柳不辞定睛一看,那白腚上,都磨秃噜皮了。   萧赢看到柳不辞憋笑,顿然又怒火中烧:“一定是萧衡故意派你来羞辱我的,等我好了,必将萧衡碎尸万段!啊!”   惨叫声,震荡在整个营地,外面的人纷纷偷来奇怪的目光。   柳不辞啧啧两声,安慰:“王爷,正在发挥药性有点痛是正常的,忍忍。青竹,继续。”   整个上药过程在萧赢的喊叫下度过,就连萧衡在帐中都听到了。   萧赢养尊处优,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受了一点点伤就叫喊不停,一点没变。   柳不辞从那儿回来,一副春风满面:“你是没看到安王那样子,他对你的仇恨可真是毫无隐瞒毫无保留啊。”   “他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萧衡低头看着手里的通明山地图,声音低下,“对了,莞儿……可能在附近。”   柳不辞一收扇子,神色紧张:“你……见到她了?”   萧衡摇摇头,眸间深沉:“隐隐中的直觉,老村长描述的那个女人就是莞儿。可我但愿,不是她。”   石台,村民们正在想用萧衡分发给他们的粥饭馒头。   一个人影躲在暗处观察这些人的情况。   那道屏障是她临时设下,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这时有个村民摘了野果回来发现了她,奇怪问:“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太危险了。”   素菀惶然转身,脸上带着面纱,但手上的金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格外刺眼。   “你,你是谁?”村民见状吓得浑身发抖,“你……怪物!妖邪!”   素菀眉心一动,掐住他的脖子:“回去告诉所有人,立即离开这个地方,否则我……我把你们全吃了!”   既然好言相劝赶不走,那就换吓唬!   说完之后,她便撒开那个村民,扬长而去,没入树影。   妖邪一事很快传到了萧衡和萧赢耳朵里。   萧赢由青竹扶着勉强能走了,挑衅地对萧衡说:“妖邪?呵,皇兄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狩猎了,不如这次咱们来比一比,看谁先抓到这所谓的妖邪。”   萧衡划出地图上各村落的红点,命人分批寻找是否有幸存之人,一边不耐烦地蹙眉教训:“我没心情跟你玩乐,也请安王搞清楚此次你来的目的。如若所谓的妖邪跟这次大水有关自然要抓,不过现在最首要的任务还是安顿村民。安王,我分身乏术,你行动不便就不要再参与抓人这种事了,不如去十里外的新营地看着,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我也好在回去后跟父皇禀报。”   萧赢闻言冷笑一声:“皇兄这是想独揽功劳啊,营地有什么好去的,照顾一群半死不活的刁民?我偏到冲锋陷阵,让你们看看我的实力!”   萧衡起身离开大帐:“笼络民心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要,却要瘸着半个身子跟我一较高下,我看你当真是蠢!”   听到萧衡居然敢骂自己,萧赢气怒不已,身边的青竹倒是想明白了,好声劝慰萧赢:“王爷,太子说的没错,我们去营地跟那些村民套近乎,到时候人人都知安王好,哪里还记得在这里收拾烂摊子的太子,陛下知道了也会对你赞赏有加的,这不比抓什么妖邪立功省事?”   看着萧赢渐渐舒展的面孔,青竹把声音压的更低:“至于贤妃娘娘交代的,咱们还不急,有的是时间。或许还根本不用我们动手,这里情况不定,很有可能遇到危险,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先自保再说。”   萧赢握拳一拍,兴奋:“好,就这么办!”   迫不及待,萧赢就拜别萧衡去新营地了。   终于把人送走,萧衡心里也松了口气。   如果那个人真是素菀,他也能自己掌握局面。   另一边。   素菀找了隐蔽之处静养,自力缆狂澜之后她精力虚脱,休息三天已经恢复了大半,但身上的鳞片还未退去。按照上次的时间算来,估摸还需要数日。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不必躲躲藏藏了。   这时,她听到附近有脚步靠近,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妖邪……妖邪……这里真的有妖邪吗,会不会真的吃人啊?”   “要是真吃人,那个村民早没命了,估计是看错或者胡说的吧!”   从那些侍卫对话中得知,他们是在找她。   素菀不知道这些是谁的人,但也不管是谁,她如今这幅样子都只能躲起来。   于是她弯下身偷偷从草丛跳下低坡,反方向快速离开。   然而余光中,她瞥眼到一道身影正往这方向走来,有人发现了她!   正欲护身出击,她的动作突然顿滞,怔怔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自泽宫一别,他们就再没见过。   她知道自己早该放下,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某些东西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扑向他。   对视中,萧衡拿箭、上弦、拉弓、瞬发,一气呵成。   “嗖”地一声,胸口一阵被贯穿的剧痛,他的长箭毫不留情地射在她身上。   素菀被这箭的力道震得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衡。   也对……她现在这个样子,萧衡恐怕根本就认不得她,只也会把她当做……妖邪!   素菀咬咬牙,钻进草丛之中快速离开。   萧衡盯着那晃动的影子取箭再射,但这几次都没射中。   那女子身上长有异鳞,不知是何物。只要不是素莞,他心里也就放下几分了。   周围的侍卫听到动静过来,萧衡命他们去追。   但很快侍卫回来说追丢了,地上寻不到血迹,不知那人去了何处。   真是奇怪,他明明射中她了,为何没有半点血迹,四周也没有处理过的痕迹。   素菀闷着头往前跑,跌跌撞撞躲进一个树洞,胸口流下的血把白色衣衫晕红了大片。   不过这次还真要多亏自己这些异血,落地成灰,没留下半点痕迹,才让她得以逃脱。   只是……好不容易恢复的身子,经这一伤,又要休养多日。   后面突然有脚步声走进,素菀心里一跳准备反击,却见一个少年出现在她眼前。   是阿廖!   “真的是你啊,我就猜你也来了这儿。”阿廖看到她万分惊喜,他见过素莞戴面纱所以也能一眼就认出来,而看到她身上的伤,他也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太子殿下派人在追的人是你,你跟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仇吗,他一见你就下这等狠手。”   素莞没心思跟他解释也不想解释,脸色靠在树干上,虚汗满头。   阿廖见她这样子也不多问了,跑去周围找止血的草药。   此地树木繁盛,草药自然也多,阿寥带着药回来,素菀则表示让他尽快走开。   她现在太虚弱了,可不想因为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行踪。   对了,还有一件事。   “你想办法让那些人全部撤离石台,我担心那道屏障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要想再走就来不及了。”她对阿寥说。   “居然是你设下的屏障!”阿寥惊讶,同时也告诉她,“你放心,太子殿下已经在十里开外的地方搭建营地,还派人修筑引水渠,也开始安排村民撤出去了。”   闻言,素菀的心也放下来,点点头:“那就好。”   原来萧衡,早就安排好了这些,根本就用不着她多事。   阿寥用石头把草药拈磨成糊,问素菀:“你不是要去翻云吗,你找到了没有,我听说就在这一带。”   素菀睁开眼睛,直直望着他。   原来阿寥真的知道翻云,朝廷的人能这么快赶到这儿,想必也是阿寥带的路。   可想到黑风,素莞警惕看着阿廖,问他:“翻云如此隐秘,就连住在这儿的人都未必知道,你是如何得知?”   阿寥回答说:“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听一个婆婆讲的。她说通明山地界曾经有翻云的祭祀台,所以我推断你说的翻云应该就是这儿。”   除他们几人之外,居然还有人知道有关翻云的事!   素菀直起身子急问:“她还讲了什么?”   然而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行知的声音,他正在找阿寥。   担心素菀会被发现,阿寥只能匆匆告辞:“下次告诉你吧,我得回去了,你找个地方好好养伤,不要再被逮到了。”   说完,把拈磨好的草药放在一片大叶子上,拍拍手起身跑了。   行知在周围找了一圈,他刚刚得知有身带异鳞的人在这里出现,或许就是村民口中所说的妖邪,恰好阿寥在这时候不见了,他担心阿寥出什么事,赶忙过来寻找。   “阿寥,你快给我出来!”   他大吼一声,没一会儿便见那身影从树丛后面懒懒散散地走出来。   “在这儿呢。”阿寥来到他面前,随手整理了一下衣服。   见到他安然无事,行知松了口气,警告说:“这周围有不寻常的人出没,你不要擅自行动。”   阿寥笑嘻嘻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行知张望四周,问:“你刚刚在那边干什么,叫你这么久都不答应。”   阿寥想了想,捂住肚子难为情:“我……我在拉屎,这附近有没有茅厕,我只好找个草丛高的地方方便了。怎么,这你都要去检查检查?”   行知嫌弃蹙眉,拍了拍他的脑袋:“少恶心人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等他们走远,素菀终于松了口气。   她握住长箭拔出,没有半点犹豫,但还是痛的几乎晕过去。   拿起草药捂在伤口,更多的刺痛感也顿时涌来,伤口处更传来一阵猛烈的灼热之感。   这种药并没有用。   她丢掉草药瘫软靠在树上,看到手臂上还未退去的金鳞,心闷烦躁!   她讨厌这些东西,让她只能像只老鼠躲躲藏藏!   拔下金鳞,切齿的钻心之痛让她忍不住闷呵一声,失力倒在地上。可也在转眼间,那片金鳞退去原本的颜色,化作一瓣软玉般的柔脂。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是从柔脂上发出来的,这到底……是什么?   神奇的是,柔脂所过之处,手指上的擦伤皆在眨眼间复原。   素菀惊讶,尝试将柔脂按在被箭所伤的胸口,一阵清凉钻心,随之疼痛散去,伤势竟然痊愈了。   没想到她身上长的那些金鳞,拔下之后竟能使腐肉生肌,伤血复原。   这也算找到了尽快恢复面貌的一种方式,素菀将身上的外伤全部修复,身子还有些虚弱,应当是前几日为救村民用了大量内力的缘故,现在她仍需精神休养,待她全完好了,身上的金鳞才能完全退去。 第053章 漩涡   次日,或许是因为金鳞治伤的缘故,素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加快速度的恢复。   她躲在树洞中,按照姚舜玉给的方法运了一回气,体内瞬间畅通无阻,清爽许多。   看来要不了多久,她的伤便能痊愈了。   这时她听了脚步生,应该是阿寥。   果不其然,阿寥很快出现在她面前。   “给你带了吃的。”   他丢给她两个热乎乎的馒头。   素菀担心他的处境:“现在那些人都想抓我,如果被他们知道你私下里见我,对你没有好处。”   阿寥“切”了一声,抱着呼死你隔壁:“我这人不喜欢吃亏也不喜欢占别人便宜,我拿了你那么多钱,现在还你几个包子算什么,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想起昨天没问完的事,素菀问:“你可以把有关翻云的事都告诉我吗?”   阿寥这次来也是打算告诉她的,于是在旁边坐下来告诉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多少,只是听过故事而已。传说这里有个祭坛,是翻云大祭司所造。后来翻云连年天灾,大祭司认定灾祸都是由某个孩子降生而起,便带着孩子从这儿出发送去了最东边。可是最后,翻云还是不知不觉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我问过这里的村民,他们世代住在此处可都不曾记得翻云,也许是曾经那个叫翻云的地方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吧。”   素菀急问:“那么告诉你这些的那个人呢?她是谁?”   阿寥说:“是个婆婆,这故事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听说了。现在算来,也快过去七八年了,那个婆婆年纪看起来很大,从那以后我也再没有见到过她,或许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素菀原本还在想,那个人也许会是唐姑姑。但听阿寥这样说,两人年龄不同,应该不是。   心里失落,素菀叹了口气,催阿寥赶紧回去,不要让人起疑。   阿寥拍拍裤子上的灰,把草堆往树洞那遮了遮,快速离开。   走着走着,他听到后面似乎有人在跟踪他。   回头一看,居然是老村长他们!   看到他们,阿寥也吓了一跳。   这些村民平时都躲在石台上,他只在发物资的时候跟他们打过照面。这时候出现,该不会是……已经发现了素菀吧?   老村长颤颤巍巍走出来,眼睛狠狠盯着他,冷笑:“早就看出来你有猫腻,果然不出所料,你居然跟妖祟是一伙的。来人,立即把他抓起来!”   刚才他们一路跟着阿寥,看到他跟素菀在一起。   有素菀在,他们不敢动手。   但单独对付这个小少年,他们还是有把握的。   阿寥脸色一愣,很快又毫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撇撇嘴不耐烦地想要绕开他们想走:“你们胡说什么,我只是去见我朋友,这跟妖祟有什么关系。别挡路,我还得回去服侍太子殿下。”   老村长抬起拐杖拦住他,后面的几个年轻村民大汉也站了过来,将阿寥团团包围。   “阿虎上次见了她,差点被她掐死。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帮着妖祟说话,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赶紧把他抓起来,把他丢到洪水里!”   老村长一声令下,村民就扣住阿寥来了个五花大绑。   阿寥死命挣扎,大声喊叫,试图引来行知。可是很快,村民扯下一块布揉成一团塞进他嘴里。   “洪水是邪祟引出来的,既然你说她是你的朋友,那我倒要看看你遇到危险,她会不会来救你。呵,这洪水这般凶险,到时候她必死无疑,我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岸边,老村长使了个眼色。   就在这时,那头的行知发现情况,快速赶了过来,一边大喊:“住手。”   老村长咬咬牙,使了个颜色,“彭”地一声,阿寥被丢进水里。   洪水湍急,阿寥手脚被绑,很快沉下水去。   一道人影闪过,冲入了水中,甚至看不清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看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有一群人聚集,萧衡过来查看。   老村长嘴里不停说着有妖邪,眼睛死死盯着水面。   萧衡心里一顿,顺着目光望去,见一人把阿寥带了上来。   素菀面纱已落,可脸上却还有几片未退的金鳞。   远远的,萧衡惊愕望着她,想起昨日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心膛猛地一跳!   突然间地动山摇,洪水开始翻起巨浪,不停往岸上拍来。   老村长目瞪口呆,嘶声力竭的仰天:“妖祟现世,神明大怒了!”   素菀见情况不对,跟岸上的人大喊:“所有人赶紧去上坡!”   可村民面面相觑,这种时候还很是一副不知所措,想让老村长发话。   素菀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昏迷的阿寥抬了上去。   行知叫来几个侍卫,拉着村民往上走,老村长突然拽住萧衡,指着素菀问:“你为什么不抓她,就是她把通明山变成这样的。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她毁了这里,必须受到最严重的惩罚!祭湖神,这些灾难都会很快过去!”   萧衡眉心一皱,拽着他上去。   可老村长突然瘫软坐在地上,望着汹涌的洪水大哭起来。   猛浪拍过,不及上坡的两人都被卷入水中。   老村长在水里吓得大叫,萧衡揪住他一个劲地往岸上抬。岸上行知和村民立即也过来,将老村长拉了上去。等到要扶萧衡时,又一个巨浪打来,刹那间人影消失不见。   行知大惊,想要下水救人,却见此时水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洪水正已极快的速度倒灌入漩涡之中。   “噗”地一声,一道白影闪过,素菀再次跳了下去。   可此时的水流已不向方才那样好控制,素菀想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萧衡,但却什么也看不到,也很快失去方向,一同卷入漩涡之中。   “夫人,醒醒。夫人,醒醒。”   迷迷糊糊中,素菀仿佛听到了琼枝的声音。   她在水里不停挣扎,耳边却总是传来这样的呼唤,渐渐的,那声音像从乌闷隔膜中突然穿透明亮,她的意识也慢慢清晰。   睁开眼,头顶是熟悉的床帐,琼枝微笑的脸浮现在她面前。   “夫人你可算是醒了,已经到时间了。”琼枝说。   “时间?”素菀捂着脑袋,想不起之前干了什么。可这里又是哪儿,她为什么会见到琼枝,是萧衡带她回来了?   “是啊,你不是说下午要去听戏吗,位子已经订好啦。”   琼枝扶着她起来,一边替她穿上外衫。   窗外,小厮丫鬟忙着打扫院子,但这里并非雨霖院,可这些人却又分外眼熟。   “这是在宣宁吗?”素菀问。   琼枝一听笑起来,告诉说:“夫人你怎么忘了,我们昨天刚回陵昌呀。殿下进宫复命去了,这几天应该也忙得很。”说着,她端来茶水,“刚刚定是做噩梦了吧,来,喝点茶醒醒神。”   素菀望着琼枝,脑子还有点蒙蒙的。   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素菀喝了一口,也是熟悉的味道。   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到了陵昌城,而且还躺在这儿。   再听琼枝的语气,似乎之前在宣宁发生的事情,都不曾存在一般。   “那现在的宣宁……怎么样了?”素菀试探性的问。   “夫人你问的好生奇怪,宣宁城经过殿下几年治理,现在繁荣昌盛,我们走时,那边的百姓都舍不得,送出城好几里才散呢。”琼枝眨眨眼,神情却很是真诚。   这下素菀越加混乱了,萧衡是如何离开宣宁的她不知道,但她离开的宣宁的时候明明是那样落魄,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素菀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她再问琼枝:“那通明山?内湖崩塌成洪,那些村民现在如何?”   琼枝表情满是奇怪:“夫人快别胡说了,现在是太平盛世,哪里会有你说的这些。”   素菀蹙眉,怎会如此,为何琼枝说的跟自己所知道的完全背道而驰。   几乎是懵着的,素菀走在街上,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繁华。   可是看着街上的一景一物,她还是很疑惑;“这里有许多地方和宣宁城很是相像。”   虽然她在陵昌城待的时间不多,但却没在那儿见过这样的街景。   琼枝反而在那笑得开心,大夸萧衡:“都托了殿下的福,是殿下帮了宣宁城的那些商人,所以很多都把生意做到陵昌来了。”   萧衡为促进宣宁发展,加强从商。这样说来,这些熟悉的店铺在陵昌出现,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时,她听到有人在议论她跟萧衡之事,还传的神乎其神。   她想起在宣宁时也常被人这样议论,同时也听闻消息是从东市的一家书墨摊传出来的。   过去一看,那摊主正在叫卖和离书。   素菀想起来,先前她与萧衡吵架冷战,的确有过和离的念头,也打过和离书草稿。   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可这事儿怎么还传到陵昌来了,还有这些和离书……   素菀带上面纱挤进人群,只听那摊主得意洋洋地叫道:“太子八斗之才,墨宝难寻。错过这次,下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到喽!”   素菀认出来,这是她的笔迹,应该就是她当初写的那些。   这些人居然将她写的错认成了萧衡的笔墨……   萧衡的确是个有才的人,也写得一手风流好字。素菀之前练字的时候常常拿他的来临摹,久而久之,横竖勾勒中便带着许些他的风骨了。   但要跟他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可写和离书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有人藏着这东西来陵昌城叫卖。   这时,边上有个斯文人怀疑道:“不论太子的身份地位,太子也算是陵昌城一等一舞文弄墨的名士,虽然字是有些像,但这几份和离书看起来文采也太差了点,这应该不会是太子亲笔所写吧?”   摊主一听,立即跳起来叫:“笑话!我专收太子墨宝多年,怎会鉴定不出太子的字迹?这几份文采虽然差了点意思,但这是跟他夫人的和离书,太子情绪难免不受控制,发挥失常也是情理之中。也正是因为这种发挥失常,这几份和离书才显得难能可贵!”   看着摊主侃侃而谈的自信笑容,素菀也一时语塞。   她默默退出哄抢的人群,那边琼枝已经催着她快上马车,听戏要迟到了。   刚在茶楼坐下,也不知谁点了一曲《劳燕分飞》,底下戏台子凄凄惨惨唱起来。   唱完一场又一场,好像在暗示什么。   她环顾四周,跟琼枝说:“我怎么觉得今天来听戏的人特别多。”   琼枝点点头,低声:“是啊,这陵昌城里名门大户的夫人,今天几乎都到齐了,往日里可不见她们来这儿。”   素菀如坐针毡,感觉到那些目光总时不时往这儿瞥。   她浑不自然地搓搓膝盖,起身去布坊看布。   道了布坊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老板娘在里面说话:“快快快,快把绿色的布全都藏起来,别让都她看见了!”   正纳闷着,就见老板娘沉着脸出来,招呼素菀到边上坐下,欲言又止。   素菀笑笑,让她上好的丝缎出来瞧瞧。   老板娘摆摆手让伙计去取了,一边坐在素菀边上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太子跟那些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也没什么两样!”   素菀心里咯噔,莫非宣宁城有关江笙笙的事也传到了这儿?   正疑惑着,老板娘伸手拍拍她的肩:“你也不必强撑伪装了,试问天底下哪个女子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亏他平时装的清心寡欲,我还以为有多冰清玉洁,没想到也是个色坯子!”   宣宁成的坊间流言到了陵城都传成这样了?   等等,她跟她很熟吗?   素菀抚开她的手,尴尬笑笑,一时间无言以对。   老板娘见她不说话,脸上的忧愁就很多了,还一副苦心的说:“太子年轻有为,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哪怕是把自家女儿送去做妾,将来等他登上皇位也能封妃。最近又听说你们要和离,那些人就更坐不住了。你家世清白,若真有个别的什么女人登堂入室,日子定不会好过。而且还听说,太子已选定了太子妃,就是那个暮家小姐,那你怎么办?”   老板娘这番话,说的素菀整个人都是懵的。   出来后,素菀问琼枝:“你跟她熟吗?”   琼枝说:“做生意的,不就是自来熟吗。”   回到府中,素菀关上门让所有人都出去了,包括琼枝。   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太过迅猛又诡异。   她觉得不对劲,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见到的人,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团浆糊乱七八糟。   琼枝告诉她这是陵昌城,可这里的点点滴滴却更像是在宣宁发生,然而这里的人,又是那样真实。   也许……琼枝是在骗她?   毕竟琼枝是萧衡手下的人,也曾经瞒骗过她焚冥偈一事,那么这里究竟是哪里?   也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猫儿的叫声。   闻声过去一瞧,竟见萧衡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猫儿往这儿来。   猫儿可爱的很,素菀一见它就脱不开眼。   萧衡一边进屋,一边顺手将那小猫儿递到她怀里,告诉说:“遇它时正被山鹰追逐,便顺手救下了。又想着你或许喜欢,就带回来了。”   素菀摸着猫儿软乎乎的的小脑袋,仔细端详。   猫儿生的漂亮,长了一双水蓝色的眼睛,耳朵上还有两束尖锐的长毛,叫起来声音又奶又软。它还不认生,没一会儿就窝在怀里打起了瞌睡。   素菀记得,初到宣宁的时候,她曾在小巷子里捡到过一样的猫儿,可惜后来得病死了,她伤心了很久。当时萧衡哄她说,会找一模一样的小猫儿送她给。再后来,事情也不了了之。   想起这些,素菀心中滋味难言。   她低着头看猫儿没有看萧衡,默默走去一边。   这时行知开了口,大声告诉说:“夫人有所不知,这畜生原本凶猛残暴,碰过它的人哪个手上没伤?太子抱着它偷偷训了一个多月才有现在这么乖呢,就是怕它伤到夫人。”   素菀心下顿了顿,回首看了萧衡一眼。   琼枝和几个丫鬟端着晚膳进来,萧衡坐下来,看样子是想在这里用膳。   萧衡本来就忙,自江笙笙出现后,她跟他之间相聚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更别人一起吃饭了。   素菀愣愣望着他,心绪混乱。   见她如此反应,萧衡笑了下:“怎么?没准备我的份儿?”   素菀摇头,抿着唇没说话。萧衡摆手屏退左右,示意她坐下。   她知道他有话要说,不禁紧张起来,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   他抬头望着我,目光平和而真挚。沉默片刻之后,他按住了她的手,开口说:“我知你对我有怨,今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素菀看着他带笑的眼睛,内心却一片缭乱。她速地起身退开,眼中只有质疑。   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从萧衡进门的那一刻?从布坊陌生老板娘说话的那一刻?还是从看见书墨摊的那一刻?为何种种迹象,都毫无章法。或许,是她见到琼枝的那一刻,一切都是假的! 第054章 灭国   素菀猛地张开眼,发现自己还沉在水中,随波逐流。   但她发现自己在水下竟已不依赖于呼吸,如同鱼一样。   她想起来,通明山大震,洪水出现漩涡,把地面上的水全都吸了进来,连同她和萧衡都陷入了水中。   那么萧衡呢?   素菀慌张找寻,昏黑的水里,有团人影起起伏伏。   她游过去,抓紧他的手臂,现在他已经没了意识。   他也被困在幻觉里了吗?一旦把自己沉浸在幻觉里,他就会被水淹死!   素菀想要叫醒萧衡,可在水中根本无法施展。她看到前面有光照来,赶紧抱着他游过去,先将他抬出了水面。   一阵阴冷的冰凉,从水里出来后,素菀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是湿漉漉的。   她冷得发抖,一边呼唤萧衡的名字,两手不停按压他的胸口,可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莫非他还在幻觉里?   素菀低下头,抵住他的额,去感受萧衡此时所看到的。   辉煌的大殿,是皇宫。   她看到萧衡站在殿中,手握天罚剑,此处都是血,却没有一具尸体。   “萧衡,快走!”   她朝他大喊,想要靠近,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灯光下,萧衡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竟满是泪痕。   素菀心头一窒,向他伸手:“阿衡过来,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萧衡目光望着她,看不清是什么情绪。许久,他终于抬起脚步,慢慢向她走来。   素菀睁开眼,体力不支。身上的金鳞也因为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而遍布整条双臂。   她厌恶地皱起眉,她明明是人……是人啊!   她心慌意乱,看到萧衡有了苏醒了迹象,立即背过身去。   人在为难之时产生的幻觉,往往是内心最在乎或者最无法摆脱的东西。   她的幻觉是宣宁城是和萧衡。而萧衡的,则是皇宫、他的天罚剑、他的太子之位。   素菀觉得很讽刺,原来至始至终他们两人的感情就是不对等的。   他总是那么忙,占据他心里的从来不是感情。而素菀,在她的世界里,她只有萧衡。   是祸也是福,没想到这一遭竟让她看清楚自己有多么可笑。或许对萧衡而言,没了她,他的生活也分不清有什么差别。若是如此,是该彻底放下内心的那份执着了。   身后传来动静,但却久久没有说话。   素菀回头看一眼,发现萧衡睁着眼睛坐在那儿,像在发呆。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她低低出声:“你……你怎么了?”   似被吓了一跳,萧衡转过眼珠,往她方向望着,嘴唇动了动:“菀儿,是你吗?”   他的眼神不太对,毫无聚焦。   素菀猛然一顿,上前两步,站定在他面前,紧紧盯着他那双没有神色的双眼:“萧衡,你的眼睛……”   听到她的声音,萧衡有些激动地握住她的肩头,动作却没有从前那样利索。   素菀惊愕看着他,手掌在他眼前缓缓摆动,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下来的时候哪里伤到了吗?   素菀心慌起来,着急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却被萧衡捏手拦了下来。   他微微笑了笑,说:“也许是还不适应,过一会儿就好了。”   不,不对,这里并不昏暗,怎会突然之间不适应,分明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素菀还想说什么,萧衡在这时又开了口转移话题:“菀儿,我好像在地上摸到一些东西,你看看是什么。“   素菀低头,才看到地面铺着的石板上刻着很多壁画和文字。   萧衡用手触摸,眉心皱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字符。   但……素菀看懂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唐姑姑就开始教她认识这些。   出谷之后,她还奇怪为何外面所用的文字与自己知道的不同。现在想来,翻云这般隐秘,或许是在用这些文字在对世人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取下一盏长明灯照在地上,仔细查看着上面的内容。   上面讲述的,是翻云蒙受天难,大祭司乞求神明指引,最后把一个孩子送走的故事,居然和阿寥说的故事差不多。而那个孩子被送去的地方,在最东边的海岛。看到这里,素菀心里一跳,她不就是自小在岛上长大吗,难道当初被送走的人就是她。   那她的家人呢?   素菀看到旁边的壁画,上面也清清楚楚记载了祭祀的整个过程。   她的指尖抚过最初抱着孩子的那个女人,这就是她的家人吗?唐姑姑说他们会来接她,可为什么最后他们都没有再出现,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察觉到素菀气息不对,萧衡沉声:“怎么了?”   “我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素菀声音有些发颤,并无隐瞒地告诉他,“还记得之前在宣宁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想在事情结束之后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翻云,就是这儿。这里藏着我的身世,我的秘密。原来,我是被所有人送去孤岛的。是不是因为我就是让他们蒙受天难的人?就像现在我总是给别人带来麻烦。”   多年的疑虑在这些壁画上解开,再拼凑那些破损的记忆,这里记载的多半就是她。   素菀伤心,为何她一出生就被定义为恶,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她还傻傻在山谷等了那么多年,心中怀揣着希望,等着有一天能和家人团聚。   可她等的人,却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所有灾祸邪祟,不过都是为那些人为无能为力之事开脱所找的借口罢了。如果你当真如能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为什么在你离开后,翻云还是被淹没在这尘土之下。”萧衡惊讶素菀说的这些,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曾调查过素菀的身世,但都没有线索。   他也深知素菀有多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可这种结果……还不如从来都不知道。   “不,所谓翻云,并不是一个地名,它也从来没有被尘土淹没。”素菀摇头,褐色的瞳孔缓缓透露出几分恐惧,“它是一个早在三百年就已经灭亡的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曾属于翻云,我也从未离开过翻云。”   在看到字符最后所注的日期时,她很愕然。   素菀明明记得唐姑姑是在她八岁那年离谷的,算来也不过十余年光景。唐姑姑跟她说起过,她们都是从翻云国来的,翻云怎么会在三百年前就……   “如果这些是三百年前的事,为什么我还记得,为什么我还活着?”   素菀几不可信,她当真是怪物吗?人不可能活这么久。   萧衡听到她说的话,下意识去摸那些文字确定。   他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并不识得这些,于是脱下外衫在自己手上割了一刀。   素菀惊叫:“你做什么!”   萧衡说:“拓印。兴许这之中是有什么纰漏,先将这上面内容都拓印出来,回去之后我们再仔细查。”   说完,他将血涂在凹陷的字符上,然后盖上外衫,将内容印在衣上。   “不用查了,事实就是这石画上所写的那样。翻云早就灭国了,该死的人也早就死完了。”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黑风从廊道里出来,脸上带着轻蔑的笑,“素菀,你是最可悲的一个,也是最幸运的一个。你应该感谢大祭司当年把你送走,否则你也早就死在那场灾难之中了。”   “是你们?!”   素菀惊讶,她早该想到的。   通明山内湖崩塌之后,黑风和江笙笙就不见了。他们在她之前进了甬道,在这里触发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机关,导致外面地动山摇。地面因此裂出开口,引发洪水倒灌,而她跟萧衡被卷入漩涡,也恰好被冲了进来。   由于受到震波,思绪混乱无法自控,从而也产生了幻觉。   “衡哥哥!”跟在后面的江笙笙一见萧衡就跑了过来,很快她也察觉到萧衡双眼的异样,“衡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好像看不到我?”   萧衡将她推开,眉心不自觉地皱起,目光却仍无明亮。   江笙笙见状,怒问边上的素菀:“素菀,你对他做了什么!”   后面的黑风走过来,对江笙笙也是在对素菀说:“自宣宁城之后,太子殿下身中焚溟偈又在剑炉伤了双眼,这幅身子本就是勉强支撑。”   素菀一听,猛然顿了下。   在她印象中,萧衡一身武艺身强力壮,但在中了焚溟偈身体状况就不好了。   今日黑风所言,看来毒咒果然也是跟他们有关!   她惊怒:“焚溟偈到底要如何才能解!”   黑风摊手,一脸可惜的说:“只要找到下咒之人,把她杀了,焚溟偈自然会解开。可是呀,这毒咒不是我下的。”   说完,目光默默扫了江笙笙一眼。   江笙笙站在萧衡身边,所以这一眼并未让素菀起疑。   “素菀,回来!”而也在这时,萧衡怒喝,“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不要轻易被他利用。”   江笙笙在一旁吓得发抖,默默往萧衡身边靠。   如果素菀知道毒咒是她下的,一定是直接要了她的命!   还好……还好萧衡没有揭穿。   她感激地向萧衡投去一眼,可看到他如今这般落魄模样,心中也酸痛万分。   素菀咬咬牙,回到萧衡身边,江笙笙正盯着她,两人对视,江笙笙便立马低下头走远。   “你去炉底下找过我?可你不是从一开始就要把我祭剑的吗?”素菀望着他那双眼,小心翼翼开口。   黑风刚才说,萧衡的眼睛是因在剑炉伤的。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剑炉,那天来的人是假冒的,她看出来了啊。   她知道那底下有多凶险,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可是这双眼睛却是代价。   萧衡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方道:“我是去炉底取剑不慎伤了眼,不是为了你。”   素菀闻言一顿,喉咙发紧:“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我知道那天推我下去的人不是你。”   萧衡语气平静地说:“那日我有其他安排,所以只能找人代替我前去。是我让李顾风伪装成我,这样才能在你毫无防备之时将你献祭,万无一失。”   听到这儿,素菀先是愣了好一会儿,后才苦笑了一下,目光也暗了下去:“原来如此,可怜我还在心中寄存那么一点点猜想和希望,到头来都是我在安慰自己。”   萧衡闭上眼,缓缓后退与她拉开距离,双拳紧握。   他清楚的知道,不能给素菀一点希望。她若出现在他身边,那么天罚剑一事就会败露,会让她深陷险境,他不想让那种痛苦重蹈覆辙。   “不如我帮你,以牙还牙,将他丢入万蛇坑,受万蛇纠缠撕咬的折磨,以解你心头之恨!不过你放心,那些蛇都是没毒的,所以他一时间也死不了,你想折磨多久,就折磨多久。”   那边的黑风高高扬着声音,颇有玩味。   “我虽与他恩断义绝,但不代表要与你为伍!”素菀瞪着他,走近一步逼问,“你还知道有关翻云的什么,全都告诉我。”   黑风抱起双臂,摇首;“当初我只是答应带你来这儿,我们的交易完成了,你应该给我解药。你若想要知道另外的事,就该拿另外的东西与我交换。”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一声即下,转眼间素菀已到他跟前,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黑风挣扎,咬牙:“我要是死了,这世上就真的没人能告诉你,你是谁。”   素菀面不改色:“我已知道自己的来历,其他的都不重要!”   “哦?是吗?”黑风眉梢一跳,声音沙哑低呵呵两声,声音艰难说道,“你与那翻云公主是孪生,可他们偏偏选中了你,你的命运也就此改变。每年翻云公主的生辰,便是整个翻云国最热闹的节日。所有人尊敬她为能带来幸运的神女,而你却只能发配边海永世不得还朝,做一条不能见天日的鱼!”   他是翻云人,目睹了当年的一切。   素菀本也身份尊贵,可惜在翻云,双生不祥。   “唐姑姑说,我的家人会来接我回去的!只不过后来翻云国灭,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而已!”   这是素菀的猜测,她相信唐姑姑说的话。   唐姑姑说过,她的家人时时都在牵挂着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怎会像黑风所的那般冷血无情!   “好笑,安慰你罢了,还当真。”   黑风心中冷呵,她居然还记得那个姓唐的。可惜啊……那个人早就死了。   看到素菀的眸底有蓝光忽明忽暗,他知道此时已经激起了素菀体内的赢鱼之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素菀,放开他!赶紧静心调息,你的气息很混乱!”   萧衡寻着声音方向过去,想要找到素菀,阻止她动怒。   素菀捡回一点意识,甩甩头丢开黑风,闭紧双眼调息,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她不想成为人人惧怕的妖邪灾祸,她的心好痛,不仅仅因为体内那股力量失控,更是因为黑风说的那些。   “不要听信黑风的话,他说的那些不过都是想激你罢了。”   耳边传来萧衡的声音,她睁开眼,萧衡蹲在她面前,那双毫无焦点的眼睛此时向着她,竟流露一丝柔意。素菀的心渐渐软了下来,周身的戾气也随之退去。她盘腿而坐,静气调息,慢慢稳住体内肆意的力量。   一旁,江笙笙扯扯黑风的袖子,小声说:“你……你少惹怒她,我怕她真走火入魔杀了我们怎么办。”   黑风冷笑:“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抓住她的把柄。只要她对此心有芥蒂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就不可能杀我们。”   一路走来,他可以说也深知素菀的性子。   素菀身上蕴藏着那么强大的赢鱼之力,但又可曾杀过一人。   片刻之后,素菀的呼吸慢慢平稳。   张开眼,看到萧衡还守在自己身边,她不由有些发愣。   “我已经没事了。”   她开口,看到萧衡紧锁的双眉逐渐平坦,她紧揪的心也舒展了几分。   而冷静下来以后,她心中的某些疑问也随之涌来。   她目光平静地直视前面,问黑风:“你为何会知道翻云的事,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黑风独自闯入,必定是有所取。   而且刚才她被体内力量折磨,是最虚弱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摆平了她。   他却没那么做。   这说明,她对他还有可用之处。   而她对他最好奇的,还是他为何会将翻云之事了解的那么透彻。   如果说阿廖是道听途说,那么黑风就好像是生活在翻云一样。   “自然……跟你一样,来寻找一个答案。”   黑风唇角动了动,面具下的眸子越发深幽。   素菀身形一顿:“你……”   莫非黑风也在这世间等了三百多年?   “水快淹过来了,不如我们还是想想要怎么走吧。”这时江笙笙开了口,指着方才素菀和萧衡进来的那个通道,“这一路走来机关甚多,来时的路都已经封死了。如果想要出去,只能继续往前走。素菀,我们可都是因为你才被关到这儿的,你可一定要保护我们的安全。”   她现在惧怕素菀,可黑风说过要想平安出去,还得靠素菀。 第055章 坦白   “衡哥哥,我来扶着你吧。”   江笙笙目光闪烁,上前来。   素菀握住萧衡的胳膊,绕开她。   江笙笙现在跟黑风是一道,谁知道会对她和萧衡怎样。   如今萧衡眼睛受伤,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能放任他不管。   黑风走在前面,眼神示意江笙笙跟上。   江笙笙不情愿地看了萧衡一言,又狠狠瞪一眼素菀,没好脸色。   “方才你们是动了什么机关?”   萧衡突然发话,低声问前面两人。   这个地方跟通明山相连,他担心后面的东西,还会引起地面的震荡。   黑风没有说话,只顾自己往前,江笙笙回过头来告诉说:“从甬道进来后还有很多道门,我们只是把门打开了而已。衡哥哥你放心,我们没有碰其他的。”   素菀闻言冷笑:“你可知你们动这些机关,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吗。”   江笙笙目光一愣,咬着唇:“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你们来的而已。”   “你怎会不知。”黑风笑起来,幽幽的说,“方才那扇门可是你亲自打开的,我可是事先提醒过你,那扇门是通明山根骨,打开等于断骨,会因为不小的麻烦。”   萧衡和素菀的脸色不约而同沉了下来,如此说来,这里的每一道机关果真都关乎着整个通明山。如果要想出去,还不知道要动多少。   江笙笙看到萧衡的冷脸,委屈的快哭了:“一开始我想要回去,是黑风一直要往前走。再后来,那些机关在我们通过后又重置了,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如果不那扇开门,那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她拼命解释,但萧衡的脸色无动于衷。   萧衡心中想的则是这种断后路的设计,前面恐怕并未有出口。   他低头在素菀耳边提醒小心,同时也暗暗握紧腰间的佩剑。   黑风对这里很熟悉,几次机关石门之后,他们来到一间空荡的石室。   “放心,刚才那几道门对通明山没有影响,若开一道就动一回,那这里早就比外面先塌了。”看到萧衡和素菀紧张凝重的神色,黑风轻笑。   他仰起头,用力呼吸。   熟悉的味道。   就是这里,他又回到了这里。   “好臭啊,一股血腥味。”   那边,江笙笙捂着鼻子嫌弃。   素菀打量四周,低声把所看到的告诉萧衡:“这里像是一个祭坛,地上有很多黑色的痕迹,有厚度,有腥臭,但已经干得像土一样了。”   “应该是血。”萧衡说,“这个地方,曾经举行过一场很大的血祭。”   素菀心里一震,浑身都觉得冷起来。在看周围,她看到很多细碎不清的东西,拿起来看,很快就在指尖粉碎成末了。   “那是蛇骨。”黑风说话,慢慢摘下脸上的面具,“万蛇祭典,曾经最奢华的祭祀!”   他的脸上,布满了如虫一样的肉疤。   江笙笙吓得大叫,黑风抓起她丢入石坑,素菀一惊,以为那底下会发生什么,可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江笙笙缩成一团,脸色早已吓得发白,也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她身下的石块只是往下沉了沉,就再没什么动静。   忽然,右侧的石门缓缓升起,黑风大笑:“若是从前,必要以人祭在蛇坑之中才能打开这扇门,可所谓的祭祀也不过是大祭司为了让权杖吸收更多的血而耍的手段罢了。”   说完,他走入石门,较快脚步往另一端去。   素菀把发抖的江笙笙拽了上来,石块上浮,石门也开始渐渐往下关闭。   素菀立即带着萧衡和江笙笙冲了过去,看到黑风转入了另一间石室。   “在这儿,果然在这儿。”   黑风伸手向前方,面露变态的兴奋,快步走去。   素菀赶到,这里已经是甬道的尽头,而那石室中间开满了鲜红色的花朵,棕绿色的藤曼缠绕着一支发着红光的权杖,整间石室都被照的如同地狱般殷红,恍如陷在血光之中。   “大祭司权杖,权杖……果然还在这儿。”   黑风的注意力全在权杖上面,瞠目盯着那颗发光的宝石,唇角勾起阴森的冷笑。   萧衡用耳辨出方向,摸出素菀身上的匕首掷旋过去。   刀入黑风肩膀,黑风痛呵一声,伸手拔下。   “你们几个,现在已经没有用处了!”   黑风面色发狠,狰狞的脸部在此时看起来越发恐怖。   萧衡将江笙笙推至一边,对素菀说:“黑风为此而来,若是被他拿到恐为祸事件。我制住黑风,你去取权杖。”   江笙笙大喊:“来不及了,水漫上来了,如果我们再耽误时间就得全部陪葬在这儿!”   回头一看,果然有水从外面流过来,照这速度,很快就会把这里淹没。   此时,黑风袭掌而来,萧衡出手挡下,与之交手。   萧衡双目失明,但在他知道自己眼睛受伤之后,曾蒙眼练武,如今也能用耳分辨风的方向来击挡黑风的攻击。   素菀没有立即去抢那权杖,没有出口,就算拿到了权杖,水也会很快把这里都淹了。   来时路上,她观察过黑风开启石门的规律,试探性地按压周边石块,终于发现又快石头是松动的。可不管如何按压,边上都没有反应,像是这里的石门被人堵死了。   素菀咬咬牙也不浪费时间了,干脆对着那石门用力一掌,地动山摇,石门却纹丝不动。   除了这里,别无他法!   素菀用尽全力,对那石门连击数次,终于裂开了一个洞口,一阵新鲜空气从外面涌进来。   是这儿没错了,她松了口气,回身去找萧衡。   水流已经漫到小腿,这种速度即便有了往外的洞口也无济于事。   素菀咬咬牙,上前挡开萧衡,将他和江笙笙往洞口一推,起手一道屏障,这样也能阻止水流出去。   外面已是大水,不能再添一分了。   “素菀,你要干什么?”   萧衡发现面前突然多了一道墙,心急质问。   可很快一道巨风,素菀大袖一挥,他和江笙笙都被推了出去。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萧衡看不清东西,只觉得双眼刺痛难忍。   他捂住眼睛,手伸向洞口想要查探里面的情况,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   “衡哥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水淹上来了!”江笙笙大喊,拽着他往林子跑。   萧衡甩开她,睁开眼睛寻着光的方向,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听到水声,素菀熟悉水性,不会出不来的。   突然,他感觉到体内一阵剧痛,像是千百只毒虫在心头撕咬。   是……焚冥偈!   可这次却与往常不同,难道是素菀……   他从姚舜玉那得知,他身上的焚冥偈与素菀牵连,双生双死。   江笙笙急得不行,想要自己逃命可又舍不下萧衡,气得来回跺脚。   这时,一只湿漉漉的手从洞口伸出来,是素菀!   萧衡也听到了动静,握住那只手将人拉了上来。   上来的是素菀,萧衡松了口气,心间却还是隐隐一抽,脸色苍白。   焚冥偈之痛都是他一人承受,他庆幸这份痛不在素菀身上。   “我刚才想抢权杖,可那东西根本就拿不动,黑风也是一样。”   素菀上来后解释说。   她能在水下呼吸,所以不畏水淹。   只是方才去触碰那权杖之时,有种灼热之感蹿进掌心,烫伤了皮。   可此时,她见萧衡脸色不对,猜想定是发了毒咒,心头不由一紧,立即扶住他。   “黑风呢?”江笙笙还在往洞口看,害怕的问。   “他在底下不肯出来。”素菀说。   黑风想要权杖,宁愿与权杖同归于尽。   “那我们赶紧走吧,不要管他了!”   发觉萧衡脸色很不对,素菀顾不了其他,扶着已经半昏迷的萧衡往林子走。   江笙笙在附近找到一座茅草屋,看起来像是猎户所用,但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素菀把萧衡放在床上,此时的萧衡已经意识模糊,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   “解药,你之前给我下了毒,逼着我跟你出来,现在总该把解药给我了。”   一到这儿,江笙笙就跟她伸手,理直气壮地说。   素菀问:“你吃下那个东西之后,除了一开始嗓子有点苦刺之外,身体后来有什么反应吗?”   “好像……没有。”江笙笙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你……你耍我?那你给我们吃的到底是什么!”   是素菀从姚舜玉那拿来的香丸。   那些用来熏香的香丸所制材料大多都是香料药材还有蜂蜜,所以吃下去的时候会有药味以及另外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但它不是毒药,而且入量这么少,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反应。   “总之,你现在没事,也不需要吃什么解药。”   素菀收拾屋子里的东西,一边冷冷的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和萧衡休息,她倒还好,萧衡的焚溟偈又发作了。   “你骗了我好惨,害我千里迢迢跟你到这儿来受罪。这笔账,我记在你头上,他日必定讨回!”江笙笙还在为此置气,如苍蝇般在素菀耳边飞来飞去。   素菀丢掉手里的抹布:“不用等他日,你现在想要算账也可以。赶紧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解决,我现在已经很累了,我不想为你分心。”   “我……我……”   江笙笙一摸腰部,想起匕首被素菀拿走了,还被萧衡拿去刺了黑风,她现在一无所有,连防身的东西都没了。她气得不行,又想到萧衡不喜欢她这样,咬咬牙先忍了下来。   素菀把屋子打扫干净,望着还在昏迷的萧衡,她转身往外走。   江笙笙见她出去,着急问:“你去哪儿?”   江笙笙害怕,现在没人保护她,万一……万一那个黑风又来了怎么办。   素菀说:“我去找点吃的,你在这里照顾他。”   江笙笙追上去:“你……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不怕我把他抢走?”   说这话,是想吓唬素菀动作快点。   哪知素菀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过头警告她:“江笙笙,你现在是安王侧妃,如果你不想害萧衡的话,就管好自己。”   这句话,无疑是被她当头一记。   是……她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是安王侧妃,回到陵昌之后,他们之间就在无可能了。   素菀走后,江笙笙呆呆守在萧衡身边,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   萧衡眉心皱了皱,幽幽醒来。   “衡哥哥,你终于没事了!”   江笙笙握住他的手,高兴地流泪,“我们快回去好不好,不要再呆在这个地方了。”   萧衡看不见,问她:“素菀呢?”   江笙笙脸色一顿,咬牙:“她已经走了!”   萧衡的神情危有失落,他艰难地从榻上起来:“回营地。”   江笙笙忙点点头,扶着他往外走,而后钻进屋子后面的小路。   可是萧衡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这个方向,不是通往营地。”   仔细听,能隐隐约约听到山下的水声,营地应该是在那个方向。   而江笙笙带他走的方向,是相反的。   江笙笙紧紧捏住他的胳膊,咬牙坦白:“衡哥哥,我们……不要回去了。这个烂摊子,谁爱收拾就谁去收拾,我们不要管了好不好?等到了城里,我会立即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眼睛,从此以后我们闲云野鹤,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萧衡眸光一沉,抽手推开:“我的答案,早在宣宁之时就告诉过你,不会变。”   说完,回身欲往屋里回。   江笙笙泪流满面地拦住他,摇头质问:“我还是不相信。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为何之前素菀说起焚溟偈的时候你会那么紧张,还不是因为你知道毒咒是我下的,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活命吗。可你宁愿自己承受痛苦,也不愿让我去死……”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突然轻了下去,惊恐的看着萧衡身后的那个人影。   素菀……在这时候回来了!   那她都听到了?   江笙笙下意识想跑,一阵风过,素菀已站定在她面前,掐住脖子。   “焚溟偈本来是下给你的,我恨你,我想要的是你的命!”江笙笙涨红了脸大喊,转头望向萧衡,“衡哥哥,救我!”   不等萧衡开口,素菀抢在前面对他怒吼:“她不死,你身上的毒咒就永远解不了!”   她早就怀疑江笙笙了,只是觉得江笙笙这样的女子,究竟能有什么办法拿到那种毒咒。   现在想来,她跟黑风窜通,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姚舜玉已经替我去西域找解开毒咒的办法,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素菀,放开她!”萧衡说。   素菀不肯,江笙笙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   她咬咬牙,推开江笙笙回屋。   “素菀。”   萧衡叫住她,沉吟片刻,方道,“我可否最后麻烦你一件事。我要回营地,可惜我双目不便,江笙笙又……”   又是个靠不住的。   他记挂那里的情况,那些百姓深根在这里必有许多不能妥协,而安王萧赢也是个不省心的,他担心萧赢会把事情越闹越大。   “我的确有办法带你回去。”素菀说。   她身有异能,能飞身带萧衡回去。她暗地里估算过,大概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够了。   她知道萧衡一定会回去,所以也打算好了一切。   只是……这种异能的代价,便是她身上的这些金鳞。   她目望着萧衡,低声甚至还有些小心的问:“萧衡,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她庆幸萧衡此时看不见,否则也不敢这样直视望着他。   “之前那一箭……”   萧衡动动嘴唇,说到这儿的时候,眉心微微拧起。   素菀苦笑:“之前那一箭,你把我当成怪物。从甬道出来之后,我也对自己问了数百遍,我到底是什么。我是翻云人,可翻云早在三百年前就没了。而现在的我,体内凝聚着奇怪的力量,身上长着可怕的鳞片,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她持起他的手,放在她长有鳞片的手臂上,“萧衡,你若想到你与这样一个怪物相处了三年,你会觉得害怕、恶心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都是揪着的。   她深深望着他,想知道他对此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旁人如何看她都无所谓,可是萧衡……不同。   “我去山谷寻你之时,便知你与众不同,又何来害怕。”   萧衡握住她的手臂,从掌心感受到那些鳞片的冰冷。   是的,没有害怕。   素菀走进一步,与他站的很近:“那座孤岛从未有人靠近,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那里?”   这是她心中最后一个疑惑。   “是国师……”   萧衡没有隐瞒便脱口而出,可却在下一秒猛地顿住了。   如今种种,现在想来太过巧合。   甚至让他开始觉得,似乎是有人故意指引把素菀从那个山谷带出来。   如若素菀从未离开过那儿,那么翻云之事便不会见日。   国师……   “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回营地,但我有一个条件。”   素菀的声音冷下来,萧衡立即猜到她要做什么。   “素菀,你的身份……万万不可。”   他断然拒绝,如果此时真与国师有关,那素菀岂非自投罗网?! 第056章 主仆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素菀已经决定,原本她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如果她仅仅只是阿寥和壁画中的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她不会再追究,可黑风说的那些话,让她惶惶不安。她活着,黑风也活着,万一还有其他的翻云人活着……   如果有人跟黑风一样也想要权杖,那么争乱就会源源不断。   她必需搞清楚当年的全部真相,弄清楚底下那柄权杖是何用之物。   “我给不了你多少时间考虑,通明山那头的人都还在等着你。你如果点头,我现在就带你走。你如果有顾虑,那么我们之间也免谈。”   她逼迫萧衡,她不想再耗费时间一天天等下去。   完成这些事后,她就回山谷,回到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萧衡考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素菀性子倔强,若他不同意,她也会想办法去查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应了她。   一念千里,素菀抱紧萧衡,将他带到营帐附近。   这里的大水因为地下裂出了洞退了大半,而她之前设下的那道屏障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萧衡一步一顿拖脚走在前面,身子摇摇晃晃。   素菀担心望着他的背影,紧跟在后。   不远处就是营帐,她摸摸脸上,脸上的金鳞不知什么时候退去,她默默松了口气。   “殿下?是殿下!”   巡视的侍卫见到萧衡,兴奋叫起来。   在他失踪后,柳不辞和行知在水里打捞了许久都不见影子,全营帐上下都在为此担心着。如今萧衡活着回来,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柳不辞闻讯出来,看到萧衡的脸色比之前更憔悴了,心下不由一顿。   再看到站在他身边的人是素菀,他的神色更是沉了下来。   “怎么弄成这样,我现在去煎副药你赶紧喝下!”   柳不辞把萧衡扶进帐子,回头扫了素菀一眼。   素菀也跟进去,但被行知拦下了。   “夫……姑娘,抱歉,你不能进去。”   行知改了口,脸上则有些不自然。   素菀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去接江笙笙,但江笙笙不能直接出现在这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柳不辞从里面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他闷头去隔壁煮药,素菀回来后找到他问:“萧衡的身体状况现在到底如何?”   柳不辞忙着煮药头也不抬一下,没好语气地告诉说:“你要是还关心他的话,就离他远远的,不要再让他耗神耗心力了。”   自遇到素菀,萧衡就没见过什么好事。他也早就劝过萧衡,早点跟素菀划清界限。这两个人,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素菀沉默着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又开了口,声音隐隐晦涩:“他的眼睛,何时才能恢复?”   提到这个,柳不辞忍不住勃然大怒:“剑祭那天他不顾一切跳下去找你,要不是李顾风把他拉上来,伤的可不止是他的眼了!现在要想恢复,恐怕比登天还难,他从来就没有一天安安静静养过伤!”   素菀愕然,果然……萧衡的眼睛,还是为了找她所以才……   萧衡总是在骗她,瞒了她那么多,从来不曾真正的坦然相待。   她又恨又气,同时也很难过。   “不止如此,焚溟偈也是因为你,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计划不得已为之,可我早就看出来他就是舍不得你死,所以我才计划了平山剑祭不让他出现!回到陵昌后,他已经决定把你推开了,你又何必纠缠上来。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曾经的他意气风发,剑法超群,这世间就没几个能与他过招的,现在却成了病秧子!他身为太子,如今这幅模样,你认为他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一旦掉下来就是死,你懂吗!”   柳不辞把内心所有的愤恨和不满倾泻,更多的是憾惜。   这些话钻进素菀耳中,振聋发聩。   她恍惚了好一大阵,才僵硬地动了动嘴角,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看到她这样子,柳不辞自知把话说重了,深吸一口气平定情绪:“我不是全怪你,我只是很生气,也后悔没有拦住阿衡。”   “我有办法治好他。”   素菀抬起头,伸出手臂。   她身上的金鳞已经退去,只剩下一些细小不可见的鳞芽,这些取不下来。   如若鳞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割肉也是一样的。   她来到药炉边,拿起刀子划在手背上。   “你干什么!”柳不辞惊慌阻止。   “我意外发现,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可以疗伤,我想给他试试。”素菀面色平静,解释说。   或许这样,就能治好萧衡受伤的眼睛。至于焚溟偈,既然不能动江笙笙,那么她也会去找另外的办法。是她惹出来的祸,她都会承担。   柳不辞虽然对素菀有意见,但此时还是心软了:“上次是血,这次是肉,你把自己当什么!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药是这样来的绝对不肯,我看还是先用药调理几日。”   素菀讥笑了笑:“几日?时间紧迫,通明山之事迫在眉睫。他素来不愿意多耽搁半刻,在他恢复些许之后便又会全力以赴。”这是在宣宁时她得出的结论,否则萧衡也不会日日都不在府中。她暗暗捏紧刀柄,目色垂了下去,“就加在药里,他不会知道的,只要你不说。若是没有用处,我……我再想办法。”   柳不辞夺下刀丢在地上,犹豫:“其实,确实还有一个办法,但这件事几乎没人能做到。”   闻言,素菀急问:“什么办法,或许会有机会呢?”   柳不辞说:“昆仑玉莲心,此草有愈伤奇效,能助元气恢复。只可惜这种草药就连宫中都没有,需去昆仑碰碰运气。”   这种草药,他只在长辈那里听说过,十分难得,就算是找到了,也不容易带回来。   素菀不怕,追问他:“你告诉我它长什么样子,我现在就去找。”   “此草形如莲花,浑身穿白如冰,只要花心长有白果的方能治病。取它时需与它身下一朴白雪一同带回,否则在路上就可能枯萎。”说到这儿,柳不辞叹了口气,“此去昆仑路途遥远,来回少说也得数月,等你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素菀说:“我不用脚力,我会在这几日内找到尽快赶回。”   从这儿去昆仑,她算了下,日夜兼程,按照她的飞身速度,也不过三四天。   只要是有可能,她就要去尝试!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和有女子说话的声音,还是陵昌口音。   柳不辞出帐去瞧,惊讶:“她怎么来了……”   是暮云岫。   她的丫鬟正在使唤小厮和侍卫把后面车上面的东西都搬下来。   素菀也从帐中出来,一眼便见到了暮云岫。   她款款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白衣,如月光般干净剔透。   这就是萧衡将来要娶的人,这里这么危险,她却还敢来,难道是放心不下萧衡。   “太子殿下在何处?”   恍惚之中,暮云岫已站定在素菀和柳不辞面前。   柳不辞先反应过来,指指隔壁的帐子:“殿下身子不适已经休息了,暮小姐还是先不要打扰为好。对了暮小姐,你来这儿是?”   暮云岫温婉开笑,告诉说:“我带了些物资来,想为殿下分忧。另外……这里有很多村民是女子,我在这儿的话,正好解决一些问题,也能让百姓更安心。”   柳不辞恍然大悟,目中多了几分尊敬:“还是暮小姐想的周到,我这就安排帐子让你和你的人住下。”   暮云岫点头致谢:“麻烦柳公子了。”   柳不辞去吩咐侍卫再搭建一间新帐子出来,素菀默默打量着暮云岫,暮云岫察觉她的目光也同样打量着她,最后笑一笑,转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素菀心中对她,起不了半点不好的情绪。   这位暮小姐冰雪聪明、温柔大方,倒与萧衡很是般配。   悄悄回到萧衡的帐子,萧衡已经睡着了,这些天他一直强撑着。   素菀坐在床边,静静望着那张安静的脸庞,伸手轻轻触碰。   帘子一动,行知端着药进来。   床上的人听到动静,幽幽苏醒过来。   素菀自然地接过,端起药吹温,垂着目光,说:“这几天,我要离开一趟。等我回来你若已回陵昌,我会去陵昌找你。”   萧衡脸色一顿:“去哪儿?”   他的声音很沙哑,也很憔悴。   素菀心里有些疼,她不想让萧衡知道太多,告诉说:“回山谷,我想去看看。”   “咳咳咳!”   萧衡木然望着他,突然咳嗦起来。   素菀放下药,替他拍抚后背顺气。   接着,萧衡对行知做了个手势。行知会意,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一把伞。   “这几日天气不好,带上这个。”   萧衡将伞交给素菀,眸中隐有情绪,不能说。   外面,柳不辞到了,他把暮云岫来的事告诉萧衡,暮云岫此时正等在帐外。   “请她进来吧。”萧衡开口说。   很快,暮云岫低身进帐,看到桌上放的药还没吃,她主动坐过来:“殿下小心,我来帮你吧。”   萧衡抬眼,接过药碗一口喝下,舌根苦得要命。   这时帐外又传来萧赢的声音,还没等通报,萧赢就直接进来了。   他是来瞧暮云岫的,瞧瞧这未来太子妃究竟有什么能耐居然敢闯到这儿来。   可他的目光却一眼落在边上的素菀身上:“我认得你。”   此言一处,萧衡、素菀、柳不辞和行知的脸色都不约而同的变了变。   “你是皇兄的暗卫!”   紧接着,萧赢大声道。   他们松了口气,暮云岫则默默将他们这些人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皇兄,这么好的暗卫你都是在哪儿找的,可真是随时随地都都跟着你,不像我那几个。”   一想起黑风,萧赢就气不打一处来。都这么多天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再次瞟了素菀一眼,而后才将目光落在暮云岫和萧衡身上,告诉说:“不过还好,我一个人也能稳住大局。营地我已经安扎好了,水渠我也已经按照图纸挖完了。皇兄,你现在什么事都不用做,尽管回去休息便是,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他说的,正是暮云岫。   萧衡不在,这些功劳都等于是他的。   现在暮云岫来了,这丫头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一定会帮着萧衡出主意,他可不能让萧衡占了便宜。   帐中无人说话,一脸高傲的萧赢奇怪望着这些人,渐渐觉得尴尬。   “王爷,王爷!”   青竹在帐外喊,生意急促。   萧赢掀开帘子:“什么事,没看到本王正在忙吗。”   青竹说:“找到侧妃了!”   萧赢一听,脸色一紧立即赶了出去。   他走之后,行知忍不住嘀咕:“安王现在得意的不行,明明那些都是殿下你吩咐下去做的,他只不过是趁你不在的时候捡了个漏,说不定回了陵昌他还要把话吹到陛下面前,真是太嚣张了!”   萧衡面无改色,他倒觉得这倒无妨。   只要是对百姓有益的,谁做都一样。   况且像他如今这样的身子,在外面也坚持不了多久。   萧赢能主动把那些事儿都安排下去,已经让他很意外了。   萧赢跟着青竹出去一看,在外面的果然是江笙笙。   提在心口多日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去,萧赢不悦:“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耗费了多少人找你!”   江笙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目光闪烁,小声说:“我……我之前遇到了一个老朋友,就跟着出去玩儿了两天。我有派信回来的,怎么,你没有收到吗?”   她没把跟萧衡和素菀的事情说出来,正如素菀所说,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就会给萧衡引来祸端,所以她就随便捏了个理由。可她也知道,这种理由……很容易让萧赢为之发火。   果不其然,萧赢掐住她的胳膊往地上一推,不可思议地大怒:“出去玩儿?身为本王的侧妃,是能随随便便就跟着旁人出去的吗!若不是你是那已经死了的江统领家眷,我还不稀罕你当什么侧妃,你能依靠本王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你居然还想着往外跑,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江笙笙摔在地上,又委屈又痛,眼眶红红。   看着她这幅楚楚可怜模样,萧赢深吸一口气,好生放低了语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一个人过来的?”   江笙笙低着头,手指紧紧拽着衣角,颤抖的说:“我本来想回去的,后来听说王爷来了这儿,所以让朋友送我过来。朋友送我到山下就走了,我自己过来找王爷。”   萧赢头疼地捂住额头,深呼吸:“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你直接回陵昌不就得了,来这儿添什么麻烦!”又看到她浑身脏兮兮的,他赶紧把她往帐子里塞,“又脏又臭的,回帐子整理整理,我派人送你回去,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江笙笙走不快,几乎是被他扯进去的。   过程中,萧赢袖子里掉下来一个小瓶,又被他慌忙捡起,随后离去。   江笙笙看到他这么仓皇的样子,心有疑惑。   那只瓶子里装的必定不是好东西,萧赢向来与萧衡作对,莫非此次萧赢他……   想到这儿,江笙笙心头一跳,怕的浑身颤抖。   她该怎么办,要怎么才能阻止萧赢。   那厢,素菀准备启程去昆仑。   离开帐子走得不愿,身后便有人叫住她:“姑娘慢步。”   回头一看,暮云岫含笑朝她方向走来。   素菀看看四周并没有其他女子,确定是在叫她,奇怪望着暮云岫。   她与暮云岫之间……能有什么话可以聊的。   “你是殿下的护卫?”暮云岫来到她面前,脸上的笑意温和而平静,说的话则毫无委婉的直入,“我从未见过殿下的护卫之中还有女子,你跟随殿下多久了?”   素菀没想到暮云岫会突然这么问,她抿着唇没有说话,也不知如何答话。   她的身份不可透露,从萧赢开始,这里很多人都认定了她是萧衡的暗卫。她不能反驳,只能默认。   可是这个暮云岫,好像……看出来点什么。   素菀不自觉地避开那双似能看穿人心思的眼,撇开头去想走。   没想到,暮云岫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生气,反而更加靠近了一步,语气温柔,似也在低声询问:“你不是护卫吧,你看殿下时的眼神不对,他也是。”   素菀听到这番话,目光猛然闪了闪,然后即可否认:“暮小姐不要误会,我与殿下不过是淡淡之交。”她顿了一会儿,还是补了一句,“还有主仆之情。”   暗卫便暗卫吧,她还打算用这个身份去陵昌。   况且这位暮小姐是萧衡未来妻子,素菀不想从中惹出什么争端,不想给萧衡添麻烦。   担心暮云岫后面又问出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素菀转身要走。   可很快,她的手腕被一只柔软细腻的五指抓住了。   “你也受伤了,为什么没有人帮你包扎。”   暮云岫握着她的手,盯着上面还新的伤痕。 第057章 昆仑   伤,是刚刚在煎药时她想割肉划伤的。   素菀倒不在乎自己的伤,而是惊讶暮云岫的反应。   本以为暮云岫是来过问萧衡之事,没想到她竟有心思关心起这些。   出神中,暮云岫已拉着她在一旁的大石头坐下,让丫鬟拿来药箱:“我来,就是想帮助这里的女子。你也是其中的一个,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找我。我希望太子殿下和安王殿下能早日让通明山恢复往常的安宁,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一起回陵昌。”她一边说着,一边擦干净伤口,然后拿出精致的玉药瓶,声音温柔地安慰素菀,“来,这个药会有一点点痛,但是药效很好的,你这个伤没两天就能痊愈的,忍一忍啊。”   药粉倒在伤口,素菀皱了皱眉。   的确痛,但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抽回手拉下袖子:“我还有事要做,我要走了。”她抬头看了营帐一眼,对暮云岫说,“这里,就麻烦你了。”   暮云岫微笑点头:“好,早去早回。”   她的善意……甚至让素菀不知所措。   不过有她在,也不怕江笙笙在萧衡那闹出什么来。   目送素菀离开,暮云岫回到营帐,正好碰上从帐子里出来的江笙笙。   两人对视一眼,江笙笙立马认出她就是那天要买耳坠跟她吵架的女人。   起手一个巴掌,亏得身边丫鬟眼疾手快,拉开了暮云岫。   江笙笙落空,自己踉跄两步,大骂:“又来一个给我添堵,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这时,萧赢也从帐子里出来,一把扶住她目光扫了眼暮云岫,低问:“侧妃为何这么生气,难道你与暮姑娘之前有过节?”   江笙笙立马告状:“呵,之前我出去逛街,因为店铺伙计没让她进去,她就跟我在大街上发脾气,让我好没面子!”   闻言,萧赢眉梢一挑:“暮小姐,你是不是应该给本王的侧妃道个歉。”   他压不住萧衡,但能让未来太子妃低头认错出出气也不错。   当日之时,街上许多人都知道,江笙笙这是颠倒黑白。   暮云岫不屑于她说话,身边的丫鬟帮口道:“我们小姐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萧赢两手叉腰,一把推开丫鬟,昂着下巴站定在暮云岫跟前,趾高气扬地道:“上次的事可以不计较,但这次你撞到了本王的侧妃,是本王亲眼所见。你若不道歉,那就只好找皇兄评评理了。”   暮云岫眉心一紧,萧衡现在身体不适,营地也不能出乱子,她沉下一口气,抬眼扫了萧赢一记,转而挪步来到江笙笙面前:“嵘侧妃,是我走路不小心碰到了你,我向你道歉,还望你原谅。”   江笙笙冷笑一声,暮云岫这般清高的女子,还不是畏惧权势向她低头,看来也是个软性自。而一想到这个女人是萧帝看中的太子妃,一股气从两肋窜上来,江笙笙一巴掌打在暮云岫脸上:“就凭你,也想当太子妃?居然还跑到这儿来勾引太子,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尚书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尚书家教出来的女儿整日思淫,真是可耻!”   她早就看暮云岫不顺眼了,今日就仗着安王护着,好好教训教训。   暮云岫脸上通红一片,清清楚楚印着一个手掌印。丫鬟又气又屈,心疼揉着暮云岫的脸。   暮云岫抚开丫鬟的手,目光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江笙笙,眉心处明显已蕴怒意。   江笙笙被她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目光闪了下,虽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还是不由心生惶恐。她看了眼萧赢,往萧赢身边站了站。   暮云岫冷静盯着两人,提声说道:“我此次前来,是经过陛下还有父亲点头的。如果嵘侧妃和安王对此有什么异议,回朝之后可以到陛下面前亲自提出!若陛下不许我参与此类事,我暮云岫从此以后也定不会自作主张!”   萧赢一听脸色变了,把江笙笙拽到后面瞪了一眼。   谁想到这暮云岫背后,还有萧帝撑腰。这要是告到萧帝那儿去,那这几天忙活的就全白干了!   江笙笙听了这话也怕了,咬咬牙说:“你撞了我,我还你一巴掌,那么此事就这么算了,以后谁也不要再提!”   这样就想算了?   “呵,嵘侧妃想的倒是容易。”暮云岫唇角勾了勾,精锐的目光紧紧盯在江笙笙与萧赢的身上,句句逼问,“我本不愿与你多纠缠,可却是你们拉着我不放。我来此,是陛下授意,那么嵘侧妃呢?是偷偷跟来的吗?安王对此又是否知情?”   江笙笙的脸更白了,避开暮云岫的目光恨不得钻进洞里。萧赢依然高傲抬着下巴,眼神却满是发虚。暮云岫看着两人这幅模样,不由觉得好笑,而她也不想在此耗费时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今日我全当没见过嵘侧妃,天色已晚,还请安王明日就送嵘侧妃离开,不要在营地胡作非为!”   暮云岫大步离开,萧赢回头狠狠瞪了江笙笙一眼。   “你要是有她半点聪明,我也不会跟着你在这里丢脸!”萧赢低骂,越看江笙笙越是来气。   江笙笙咬着唇,眼泪汪汪。憋了那么久她只不过是想出出气,谁曾想她治不了素菀,也治不了这藏在闺门里的大小姐。暮云岫看着柔弱,没想到骨子里竟也这般硬气,伶牙利嘴,两次让她下不了台,真是可恶!   暮云岫揉揉还在发疼的脸颊,准备回帐子整理女子名册,路上碰到了行知。   看到她,行知惊讶:“暮小姐,你的脸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暮云岫摇摇头:“没事,我已经解决了。”她低着头,不想让行知看到自己的脸上的样子,“我还有事要去忙,失陪。”   她迅速转身离去,进了帐子。   另一边,阿寥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当时行知再三向哪些村民保证他与妖祟无关,村民这才放过他。   后来石台上的人都迁移至新营地,素菀设下的屏障也随即破碎,这里的水位一下子低了很多。   而萧衡和素菀的失踪,始终让阿寥惴惴不安。即便行知已经派了很多人搜寻水底,但他还是不放心亲自下手,这一天来来回回已经七八趟了,还是一无所获。   行知过来找他,见他出来立马叫他:“阿寥,你不用找了,殿下回来了。”   “太好了!”阿寥惊喜,立即从水里游上来,“那……那跟殿下一起的那个人呢?她还好吗?”   行知意识过来他问的是素菀,转头问:“你认识她?”   想到之前素菀被追杀的事,阿寥连忙否认:“不不不,她救我上岸,而且还为殿下奋不顾身,所以我希望她也能没事,因为我觉得她是个好人。”   他小心翼翼看着行知脸上的神情,但愿自己没说错话,同时也想暗示素菀并不是坏人,希望他们不要再为难她。   行知定定瞧着他半会儿,最后拎起他的领子:“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不如进去跟殿下说清楚吧!”   阿寥在撒谎,行知看出来了。   跟阿寥相处时间不算长,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行知眼里,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还做什么太子府的贴身护卫。   进到帐中,萧衡已从床榻上起来,坐在案桌前望着一堆文书。   光线模糊,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其余的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殿下,有些话我想当着你的面问问阿寥。”   行知把阿寥押到萧衡面前,低声质问,“事发前几天,你总是莫名其妙不见人影,你去哪儿了?”   阿寥看看行知,又看看萧衡,咬着唇不说话。   萧衡手摸向茶壶,行知立即上前替他倒了一杯。他将茶水往阿寥那道影子推了推,说:“阿寥别怕,说出来没人会怪你,可你若对我有所隐瞒,我是会真的生气的。”   他向来相信行知,既然行知已经看出些什么,那么阿寥便必定有事隐瞒。   阿寥把头垂的更低了,纠结了很久终于咬咬牙开了口:“是去找素菀!她被殿下的人追杀,受了伤躲在林子里,所以我就偷偷带馒头给她。那天我又去找她,结果被那些村民发现了,村民把我扔进水里,行知哥也看到了,再之后发生的,你们就都知道了。”   萧衡眉心一缩:“就是你带着素菀从宣宁到陵昌来的?”   阿寥点头:“是啊,她之前就说要找什么翻云,我就带她来了。后来阴差阳错,我到了殿下手中,又带着点来来了通明山,结果又在这儿碰到了素菀。先前素菀便说在宣宁时就遭人追杀受了很多伤,我不知道她和殿下结了什么仇,但我觉得她是好人,殿下也是好人,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素菀已经死了,所以除了行知最先留在宣宁的那只队伍,应当不会有其他人。行知立即跪身请罪:“殿下,此事属下定当调查清楚,若是手下之人办事过激,属下定拿他来与我一同请罪!”   萧衡摇首,声音沉了下去:“当时菀儿只怕已经身附金鳞,不怪他们。”   素菀的那些异变情况,旁人又怎会知晓,只怪他未亲自多等些时日,否则就不会让素菀在宣宁四处流亡如同惊弓之鸟。   “阿寥,你既知道翻云,那还知道些有关这儿的什么?”萧衡问。   在甬道的时候,他与素菀得知了翻云国的事。可此事鲜有人知,阿寥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又如如何认得这里的。   阿寥老实回答:“这都是我从婆婆那听来的,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婆婆了,当时她的年纪就已经很大,身体还不好,说不定已经……”   萧衡立即吩咐:“我需要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坟。”   从营帐出来,阿寥松了口气,看起来萧衡跟素菀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嘛。   柳不辞那边喊着要打几桶干净的水,阿寥忙挑起水桶往河边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唤他。   他脸上骤然一白,加快脚步往河边跑,手忙脚乱下水桶掉在地上,滚进一堆草丛。   阿寥伸手去拿,忽然一道黑影闪过,他猛地顿住脚步,瞪大眼睛惊恐望着前方。   “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草丛中站着一个人,树影遮住了大半身子,看不清真实模样。   阿寥头冒冷汗,身形微微颤抖。他在害怕,向来无所畏惧的阿寥,此时心中充满了恐惧。   见阿寥不说话,那人不客气冷呵:“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主人什么。如果坏了主人的计划……”   阿寥忙保证:“请回禀主人,请他放心。阿寥一定会按照主人的计划行动。”   那人低笑一声:“这才像话。你要是再敢躲起来,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不过你误打误撞,正好找到了主人要找的人,还把太子带到了这儿,做的不错。现在主人要你继续留在太子身边,静候命令。”   阿寥猛地抬头,不可置信。   他说的,是素菀?   他千躲万藏,为了就是避开这些人,没想到还是误打误撞的按照那人所安排好的发生了。   愣神间,影子已消失不见。阿寥失去力气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素菀本想一口气到昆仑,没想到体力还是有限,她打算中途休息一下再启程。   天气阴冷,此时已快入秋,时不时会下雨。   素菀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忽然一阵男人的咳嗦声,她吓了一跳睁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你是谁?”   面对突然出现的人,素菀警惕,立即站起来。   黑影阴森森一笑,伸出手指勾了勾,素菀怀里的手链窜了出去。   那根手链,是在通明山进甬道之前在一堆白骨边上鬼使神差捡来的。   “你是谁?跟这个手链的主人有什么关系?”素菀沉声质问。   黑影掏出一只小葫芦抛给她:“不要问我这么多,我用这个,换这根手链。”   素菀张手接过,问:“这是什么?”   黑影告诉说:“一种可以尽快恢复你元气的丹药,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做交换了。”   “好。”   素菀没有犹豫的答应,那根手链对她而言没有用处,但这瓶丹药……可以让她很快到达昆仑。   想到这儿,素菀脸上的表情猛然一滞:“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此人为何知道她正需要这些?!   黑影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她转身消失。   他不是黑风,他身上的气息比黑风还要强劲!   看来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的多。越是这样,她越是对当年翻云覆灭的原因好奇。   素菀从药瓶倒出一颗,想了想还是吞了下去。   瞬时间,一阵清凉之感灌透全身,驱逐疲惫,她很快恢复了精神。   她继续赶路,很快就到了昆仑山脚,却被一道屏障被挡了下来,紧接着数道冰凌穿梭而出。   素菀抬手挡下,却禁不住这些冰凌速度之快,情急之下撑伞抵挡。   只听“噔噔”几下,冰锥打在伞面碎成了渣,伞面却无半点伤痕。   素菀惊奇,手指抚过伞面,伞面光滑如铁,却还形如软布。   “好一把玉织!”   一道浑厚的男声从天边传来,眨眼间,身披蓑衣的男子站定不远处。   素菀收伞,不明询问:“何为玉织?”   男人指着她手里的那把丝光闪耀的伞,说:“此为世间最罕见兵器之一,玉织陨伞,多为女子所用。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富贵人家用的丝伞差不多,但它却是飞天陨铁削融入玉蚕丝所做,坚韧无比。不管是飞天陨铁还是削陨铁之刃都是世间难寻之物,玉蚕丝更为稀少。你带着这陨伞,却连它的来历都不知道,真是暴殄天物!”   素菀愕然,这把伞,竟是件兵器!   她这才明白萧衡的用意,以前萧衡从来不许她动武,所以用压制力量的玉石制成饰品待满全身。现在……他不计较这些了。   这一刻,素菀心中某处,如释重负。   素菀心情好了许多,抬起头问男人:“敢问阁下是谁?”   男人:“守山人。”   素菀将玉织负至身后,表示不想与他交手,一边问:“为何阻我进山?难道这昆仑不许人进出,我从未听过这样的消息。”   守山人面无改色,告知道:“昆仑从未有意阻拦任何人进出,是你身上不同于人的气息,触发了这道屏障,把你挡了下来。”   闻言,素菀一愣,心里也不安地跳起来:“我来昆仑是来找药,给我的……我的夫君治病,还请大哥放我过去。”   守山人昂着望着她:“报上你的来历。”   素菀道:“平民素菀,家住宣宁,现迁至陵昌。”   守山人解下腰间佩刀,重重杵在地上,声有愠怒:“你的来历,你若不如实招来,就速速离去!”   素菀咬咬牙,低声:“翻云国之人。”   翻云覆灭三百多年,若是这守山人知道,也必会将她当做邪祟。 第058章 气息   素菀暗中握紧玉织,紧紧盯着守山人,观察他的反应。   然而,守山人还是摇头:“我不管人神妖魔,不管从前当下。我只问你,你身上有来自东海的气息,你究竟是谁?”   原来……是指她身上这股力量的来历。   素菀无奈:“我自幼长在东海,在东海的一座孤岛上长大。”   守山人握紧刀柄,缓缓转了转:“我家主人与东海有过节,若不能报上来历,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你若执意,进去后碰见了我家主人,你也是死路一条。”   察觉到他的杀意,素菀的眸光亦沉下来:“我要取玉莲心救人。”   守山人扯唇冷笑:“玉莲心百年难得一见,你若真有这运气,取走便是。但先过了我这一关!”   说罢,他举起长刀,四周顿时旋风卷起。   素菀撑开玉织,指尖摸到伞柄一处凸起,用力一按,伞面边沿钻出数根银刺。她飞身一旋,抵挡前方的刀影,由守转攻。   守山人没有得手,双手握刀劈出一堵刀墙。素菀翻身后跃,擦着刀墙躲过,碎了一半衣袖。这时,她发现伞柄有些松动,用力一转,竟抽出一把细剑,寒光烈烈。不多犹豫,守山人已旋刀而来,素菀飞身踮上刀尖,一手持伞一手持剑,动作一挑。   “还望撤开屏障,让我入山!”素菀高声,手中的剑身已沾染了红血。   守山人这才发觉有痛感从后背传来,若当时素菀再多刺一分,只怕要伤及内脏。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请便。玉莲心此时就在昆仑山顶,若你碰到我家主人,他要杀你,也别怪我不曾提过你。”   大手一挥,守山人撤去屏障,隐入林中。   素菀松了口气,她方才不过是投机取巧。   那守山人力大无穷,一旦近身便有可能被他的刀所伤,所以要速战速决。   没想到,这守山人居然还告知了她玉莲心的所在,这是意外收获。   素菀直奔山顶,越是往上气温越低,到了山上,她已瑟瑟发抖。   雪停比下雪时更冷,素菀只觉四肢发僵,连步子都挪不动了。她就地而坐,气运全身,慢慢将体内寒气逼出,这才觉得好些。   继续往前,此时已到了山顶,她四处找寻玉莲心,却看见有个男人坐在石头上,双目紧闭。   素菀心中一个咯噔,这里怎会有人停歇?又想到守山人之前的话,她内心升起提防。   守山人口中有一个“主人”,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位。   天寒地冻中,男人随意系着一件单薄白衣,领口松垮,隐隐间还落了雪。   而他闭着眼,脸色雪白,一动不曾动过,只有散落在肩上的长发随风飘动。   素菀将目光从他身上落在他面前的一株白光上,形如莲,色如冰,是玉莲心!   素菀激动万分,正想近前看清楚些,男人的身形突然动了下。   “你是……守护玉莲心的仙人?”素菀开口,试图跟他说话。   昆仑山中既然有守山人,那么这般珍贵的草药,有守护者也不奇怪吧。   缓缓的,男人睁开眼睛,锋锐如刀的目光盯住了她。   “原来是你,你还敢来这儿。”   男人目色尖锐,说话时齿间狠狠咬着。   素菀闻言一愣,也察觉他周身浓烈的杀意,堤防退身半步:“我不认识你。”   “但我认得你。”白雪的映照下,男人的薄唇显得分外殷红,如吸过血般,“我认识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很可恶。”   跟外面的守山人一样,他们都说她身上有不同于人的气味,但她真的不知道是什么。   素菀拱手,放平了语气,尊敬道:“晚辈素菀,翻云人,在东海长大,其余的我一概不知。我来昆仑求取玉莲心,还请仙人网开一面。”   “哼!”男人冷呵,他缓缓站起,白雪从高大的身影簌簌落下,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若你得了玉莲心,岂非真正长生不死?还是跟以前一样,痴心妄想!”   “啪”地一声,转眼间,他手中已持一道银光长鞭,低垂的眸里满是冷意。   怔愣间,银鞭带着雪冰挥来,素菀往后连连退步,眼前鞭影重叠,看不清真实。一鞭回舞,素菀脸颊一痛,长鞭抚过,留下一道细长的伤口。   男人收回银鞭,深深嗅了一口鞭上的鲜血:“我没有认错,这个气味,就是你!”   素菀抹去脸上的血珠,握紧手里的玉织。   不过眨眼之间,她已败下阵来,估量到自己与对方根本无法匹敌。   “我取玉莲心不是为自己,是要救人,还请仙人高抬贵手!”   素菀大喊,她不知道他跟东海有什么仇,她只是素菀!   男人一听她的话,高声大笑起来:“救人?哈哈哈,可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檐牙!”   檐牙?那个属于东海气息的名字?   素菀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她摇摇头,告诉说:“不知你说的是谁,我也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男人用力甩了一下手里的银鞭,飞身跃起凌驾在半空:“当年你是如何背叛我的,我还历历在目!你说忘就忘,就能把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吗!既然你送上来门,这一次,我定要你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话落,长鞭而至宛如灵蛇,素菀快身躲开,撑起玉织。   银鞭打在伞面上,发出铿锵之声,震得素菀双手发麻。   又一道鞭落,玉织被震开,紧接而至的鞭子直接打在素菀右臂上。   刹那间,袖成碎布,皮开肉绽,素菀痛呵一声打在地上,手臂已没了知觉。   血流出来,染红白雪,还有一些落地成灰,带着雪水凝成细小的血沫,逆风而上在半空飘动。   “倒是跟以前有所不同,差太多!”   男人收回鞭子,鄙夷望着倒在地上的人。他伸手一抓,将那些血沫握在掌心,似在回忆,“当年亦是这样的场景,你血流昆仑,满山尽是你飘零的红血,如同海棠霏霏。”目光回转,他的眸光在瞬间冰冷,盯住素菀,“今日你又自投罗网,我定要你继续为这昆仑做落红,叫你有去无回!”   他抬起银鞭,蓄力而发。   素菀努力从地上撑起身子想要躲避,可被他鞭上的手臂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电光火石间,素菀以为此遭必死无疑,男人却在此时停了手。   他转头望向地面的玉莲心,收回银鞭落到玉莲心处,低身观望。   玉莲心闪闪发光,正有一颗纯白色的玉果慢慢吐露。   男人紧拧的神色渐渐舒展,他坐下来仔细看着,似不想错过玉莲心结果的每一时刻。   “只要再等一天,玉莲心就能完成结出果子了。”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可是很快又暗了下去,他抬头盯着素菀,眼色发狠,“我等了那么多年,可不能再被你占了便宜。”   素菀刚刚躲过一劫,浑身颤抖,心更是跳得几乎要从喉咙跃出来。   现在即便玉莲心结出了果,有这个人在,她也无法得手。   她千里迢迢来此一趟,带着满心希望,难道就要这样空手而回吗。   更何况,眼前此人对她身上的东海气息很是仇恨,别说是取玉莲心了,恐怕她都难保自身。   素菀不甘心,轻声开了口:“前辈,我想问一下,你取玉莲心是要做什么?”   男人的手指抚过玉莲心花瓣:“此等宝物,有伤者,能愈疗。无伤者,能益寿。”   素菀咬咬牙,抖着胆子说:“玉莲心百年方结一果,听你刚才所言,你之前已经见过一次它结果了,这说明你无需益寿,那么便是用来疗伤了。我的血肉也能疗伤,如果可以,我想跟前辈做个交换。”   闻言,男人挑起双眉,满脸不屑地望着她:“你的血肉能疗伤,你为何不用你自己去救人?呵,谎言终究会被拆穿,无耻的人过了百年还是照样无耻。”   素菀知道他又在说东海那个人,但她没有办法还是极力想要说服:“我要救的人,他还中的毒咒,不仅要疗伤,还要恢复他的元气,这样毒咒发作起来才不会那么痛苦。前辈,如果你把玉莲心让给我,我的血肉你随时来取,要多少有多少,我绝不拒绝!”   男人看她的眼神忽然不一样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惊奇:“你竟有这般在意之人?甘愿用自己的血肉来换他的命。从前的你,是那样铁石心肠,即便是我,也不曾让你恻隐半分!”   营地。   暮云岫正在清点要发放给女子的物资。   这时,江笙笙帐中的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暮小姐,嵘侧妃身体不舒服,你可以过去看看吗。”   闻言,暮云岫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正欲前往。   她的丫鬟拉住她:“小姐,之前嵘侧妃那样对你……”   暮云岫无奈的摇摇头:“桃枝,我们到这儿不是来结梁子的,走吧。”   来到江笙笙的帐子,江笙笙皱着眉躺在床上,丫鬟说明情况,原来是来月事了。   江笙笙缩在被子里,一脸为难:“我本今天打算回陵昌的,可是我肚子突然好疼,恐怕无法长途跋涉。”   这等事,暮云岫也不好强硬为难:“既然不舒服,那就在营中多留几日吧。”   江笙笙点点头,而后撑起身子,泪光盈盈地看着她:“你不会把我在这儿的事情告诉陛下吧?是我自己偷偷过来的,与任何人都无关。等我缓过来一点,我立即就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   暮云岫深吸一口气:“只要你不惹事,没人会多嘴。”   闻言,江笙笙眉心舒展,脸上露出笑意。忽然,她又说道:“对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我丢了一个玉佩,兴许是丢在边上的林子里了,你能帮我去寻一寻吗?”   暮云岫愣了愣,心知这江笙笙必然是有什么猫腻。   丫鬟见暮云岫不吭声,阴阳怪气地对江笙笙说:“嵘侧妃,要不还是不要为难暮小姐了,人家向来都不待见我们,又怎会帮这个忙。一会儿我去找就行,你自己在帐里多加小心,若是安王回来问起来,也不要提暮小姐的事,这样也免得牵连到暮小姐。”   言下之意,就像是暮云岫故意把让江笙笙一个人晾着似的。   暮云岫沉沉闭了闭眼,说:“我去找吧,是什么样的玉佩。”   江笙笙听此,面上展笑:“绑着一根红绳的,坠子打的是万福结,多谢暮小姐了。那个玉佩对我很重要,等玉佩找到,我定好好报答暮小姐。”   暮云岫亦冲她微微一笑,唇角却勾勒了几分讽刺,转身离开。   从帐中出来,桃枝一脸不情愿,愤恨地说:“小姐,她可能是骗你的,还不知道前面布着什么陷阱呢。”   暮云岫又怎知江笙笙不是在为难。   她说:“所以,你去找行知过来。”   桃枝一时间没想明白:“啊?找行知大人做什么?”   暮云岫无奈地解释:“你去找行知,有他陪着,我便不会有事。你就守在营地,盯着这位嵘侧妃。”   桃枝恍然大悟,立即跑去寻行知。   不一会儿,行知便到了。   “麻烦行知来一趟,不知会不会耽误你其他事情?”暮云岫略有抱歉的说。   在这个地方,她比较熟悉的,也只有行知了。   行知手握着剑,回答说:“没有,在下现在正好有空,况且我的职责也是保护这里的每一个人,暮小姐不必跟我客气。”   暮云岫点点头,转身向林中走去,行知则跟在她身后保持几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子,暮云岫低头寻找江笙笙所说的那个玉佩,可一路走来却什么也没找到,再往前就是丛林深处了,向来江笙笙也不会走这么远。   可以断定是在糊弄她了。   暮云岫叹了口气,余光瞄了眼始终跟在身后的行知,开口:“太子殿下的情况现在如何?”   行知脸色一顿,没有说话。   暮云岫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情况不好吗?”   行知表情有些失落,低声说:“不瞒暮小姐,殿下身子虚弱,落水之后又感染了风寒,太医和柳公子都在照顾他。”   闻言,暮云岫问:“那现在诸事都由谁在接管?安王吗?”   行知说:“也只有安王了,不过是由我们殿下事先准备好的一切,安王只要按照去做就行,应该不会有问题。只是这样,回去之后,安王便成了头等功,这对我们殿下来说太不公平了。”   暮云岫微笑着摇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陛下比你我更了解太子和安王,即便这次安王占了风头,我相信陛下心中也自有分寸,只要太子平安就好。”她继续往前走,一边又问,“行知,之前在帐中出现的那个女子,与太子是何关系?”   行知目光闪了闪,浑声:“是暗中保护殿下的护卫。”   “行知,连你也要骗我吗?”暮云岫觉得有些好笑,行知这说话口气,一听便知心虚,不过这样也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想,“太子这样隐藏她的身份,是因为我的关系吗?众人皆知陛下有意立我为太子妃,可我与太子之间终究是没定婚约的。他若是有什么心爱之人,完全可以向陛下提起,何必这样躲躲藏藏,如此对那女子是有多不公。”   “暮小姐,你……”   没想到暮云岫竟然会这样说,行知本以为暮云岫会很介意素菀的存在。   暮云岫又停下脚步,认真回头望着他:“太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其实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之前萧衡吩咐过,不能跟旁人透露有关素菀的事情。可是暮云岫太聪明了,好像什么都能看穿。他咬咬牙,不想让暮云岫有机会再猜下去,告诉说:“太子自有安排,我等都不要插手。”   暮云岫点头:“这么说,我猜的是真的。”   行知惊讶,张着口愣在那儿好半天说不出话。   暮云岫轻轻笑了下,顺手摘了朵小白花丢在他身上:“你怎么傻乎乎的。好了,不逗你了,快陪我继续找嵘侧妃的玉佩吧。”   说罢,抬步向前。   行知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抓抓脑袋赶紧跟上。   他很少跟暮云岫接触,除了之前送她回府,还是第一次与她这样安安静静走着。   他望着她的背影,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前面的身影忽然惊叫一声,他立即冲过去,也一同摔进一个大坑。   “暮小姐,你怎么样了?”   这种高度的坑对行知来不算什么,可他发现身边的暮云岫此时脸色苍白。   暮云岫手摸向自己的腿,声音痛的发抖:“我的脚好像扭伤了,动不了。”   行知立即查看,手指一碰,暮云岫就痛得流眼泪。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药膏,对擦伤扭伤有很好的作用。”   他慌忙拿出带在身上的药瓶,一边以指试探暮云岫脚腕肿胀之处。   暮云岫望着他,轻声问:“你在外经常会受这样的伤吗?”   “小伤总是有的……”   说着,捏着脚腕的手顿了顿,行知意识过来什么,低头将药膏双手呈给暮云岫,“还请暮小姐自行上药。”   暮云岫接过药膏,行知就立即背过身去。 第059章 交易   暮云岫涂了药,觉得好些了。   行知打量着洞坑的高度,对她说:“暮小姐,不如我先上去,再找根绳子拉你。”   暮云岫目光闪了闪,眼睛望着行知,声音轻轻的:“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儿。”   行知说:“只是离开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暮云岫抿唇不语,眼里的神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行知见状心里一顿,心想是暮小姐不敢单独呆在这儿,便有些束手无策。   这种高度,他倒是能轻松越上,就算多带上一个人也无妨。   只是这暮家小姐,到底是名门贵女,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他若带上她,必定有肌肤接触,这是万万不能的。   可除了这两种办法,再无选择。行知咬咬牙,还是想先上去。   暮云岫见他要走,慌忙扯住他的衣袖:“喂,你真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行知纳闷,这位暮小姐平时最通情达理,怎么现在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他出来的时候萧衡睡着,他怕萧衡醒了有事吩咐,心急想要回去。况且,他们被困于此孤男寡女,若有人故意挑衅,只怕有嘴也说不清,更会连累萧衡,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可眼下,这暮小姐又拽着不让走,行知方才在心里算过,出去找根绳子也不过片刻时间,若不是暮小姐阻止,说不定此时他们可能早已经出去了。   行知抬头望着上方,紧皱眉头满脸纠结。   暮云岫拽紧他的衣袖,如水的眸子紧紧盯着他:“我不想你走,你就呆在这儿别动。桃枝见我很久没回去,就会派人过来找我们的。再说了,我的脚受伤了,就算你把绳子放下来,我也不一定能攀得上去。”   行知闻言道:“这点暮小姐不用担心,到时候不用你动力气,我照样能把你钓上来,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暮云岫目光顿了顿,咬着唇没有再说话了。   行知想着萧衡,心里一横,一把掐住她的腰:“暮小姐,殿下那儿还等着我回去,得罪了!”   两步踏脚,行知抱着暮云岫轻功飞了上去。   落地之后,行知立即松手后退两步,低身请罪:“暮小姐,情急之下有所冒犯,还请原谅。”   暮云岫望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扯了扯笑摇首:“是行知大人救了我,我又怎会怪罪,无妨的。”她整理额前发丝遮住微红的脸颊,目光在四处转动,“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嵘侧妃的玉佩。我们还是回去吧,兴许是她落在另外的地方了。”   “是。”   行知点头,等暮云岫走前面。   暮云岫拈着裙角,扭伤处还痛着,一瘸一拐。   行知默默跟在后面,想要伸手帮忙,但又不敢上前。   过了一会儿,暮云岫转过头来,望着他道:“行知大人,你可否背我回去?”   行知愣了,一时间没答上来。   暮云岫脸上很不好意思:“我的脚实在痛的难受,照这种走法,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回营地,我也怕到了营地,扭伤的地方会比现在更严重,这样会耽误后面的事情。”   这……   行知不忍暮云岫痛苦,但也从未想过要与她再有接触。   方才抱她上来已是大忌,现在还要把人背回去……   一想到这儿,行知便面露窘色。   见他如此为难,暮云岫也就算了,继续一瘸一拐往前走。   行知在后面跟着走了一会儿,咬咬牙绕到前面将她背了起来。   暮云岫吓了一跳,赶紧圈住他的脖子,目光愣愣望着他。   “暮小姐,我只能背你到营地外面,剩下的路要麻烦你自己走,不然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行知说着便加快脚步,一面注意周围的情况。   “有劳行知大人了。”   他听到身后的人说话,声声轻轻的在耳边,很好听。   走了一会儿,暮云岫问他:“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行知摇摇头:“不累,我以前背过的沙袋都比暮小姐重。”   暮云岫不由笑了,抬头望向天空,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如果时间再长一点就好了。   很快,到了营地附近,行知立即放下暮云岫,目光下意识看向暮云岫扭伤的脚。   “暮小姐,那瓶药你要记得按时涂抹,不出三天应该就无碍了。”他叮嘱说。   “多谢赠药。”暮云岫点点头,想他温柔而笑。   桃枝在营地等的着急,遥遥看见暮云岫走来的身影踉跄,她急忙跑过来:“小姐,你怎么了!”   暮云岫回头望向行知,告诉桃枝说:“没事,只是扭伤了脚,还好有行知大人在。”   说着,她向行知点头致谢。   行知低身拱手,而后离开转往萧衡的营帐。   桃枝扶着暮云岫去找江笙笙,一进帐中便闻到一阵茶香。   江笙笙已从床上起来,正坐在软椅上惬意饮茶。   见暮云岫来了,她先是惊讶一下,而后冷笑着放下茶盏示意入座。   暮云岫没有挪步,直言告诉说:“嵘侧妃,我在林子里找了一圈,根本没有你说的玉佩。”   江笙笙眉梢一跳,手托着腮:“哦,对了,忘记告诉你,玉佩我找到了,我自己放在枕头下面了,也让我好找呢。”她望着暮云岫,目光缓缓上下扫了扫,“暮小姐没碰上什么事吧?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江笙笙这伎俩,谁都看得出来。   桃枝护主愤怒不已:“你是故意的!”   江笙笙一听,眉心骤然一紧,站起身来呵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   暮云岫将桃枝拦至身后,面不改色对江笙笙说:“嵘侧妃,桃枝方才许久不见我,关心则乱,这才失了分寸,还请嵘侧妃见谅。”   江笙笙也无疑继续为难,毕竟暮云岫一介弱女子能从那洞坑里出来,必定是有人相助。可现在,她却只身前来没做计较,也算是给了台阶下了。江笙笙便道:“看在今日暮小姐为我去寻玉佩的份上,我就饶了你。但记住了,没有下次!”   暮云岫讥笑一下,带着桃枝转身离开。   倒是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嵘侧妃也有几分自知之明。   到了外面,桃枝气不打一处来:“小姐,她就是故意的,我们就这么忍气吞声吗?”   暮云岫:“故意与否今日对我而言不重要了,因为……”   她顿下后面的话,想起方才在林中发生的事。   “因为什么?”桃枝奇怪追问。   “没什么。”暮云岫摇摇头,唇角勾起一个微笑。   另一边。   萧赢来到帐中,萧衡刚起不久,披着衣服坐在案桌前。   “皇兄,你觉得怎么样了?”萧赢含笑问着,藏在袖中的手里捏着一只瓷瓶,尖锐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萧衡手里拿着文书,却是一页都没翻动。   他还是没有习惯,每每想要翻阅这些的时候,他都忘了自己的眼睛现在看不清。   “你倒是少见的关心我。”听到萧赢说话,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望着跟前这道模糊的影子,问,“水患如何了?”   一提到这个,萧赢就兴奋起来,高兴地说:“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多开凿了几条引水渠,也顺便在开挖河道了。这样一来,等水引入河道,西处缺水的问题也就解决了。皇兄,好计策啊!”   原本来这儿,萧赢心里是没主意的。   而看到萧衡给出的计划图后,他半信半疑,打着“出了事就让萧衡扛着”的主意吩咐底下的人按照要求去做,没想到效果还挺不错。这到底都是自己亲手督办的,他现在也莫名有了成就感。   “难得见你这么认真的做事,倒也有进步。”   听到水患已经逐步在计划内解决,萧衡心里松了口气。   而这么一夸,萧赢脸上更得意了,拍拍胸脯道:“那当然,现在村民都夸我能干,天天拿好东西孝敬我,一个个对我是尊敬有加!”   萧赢越说越起劲,回想那些村民对他的夸赞,下巴抬得老高。   萧衡问:“那你还认为他们是刁民吗?”   记得初来通明山时,萧赢还对这些人一口一个骂。如今没再把“刁民”挂在嘴上,已然是改变。“只要你用心对待他们,他们也会打心底尊敬你,这是相互的。此事之后,世人都会称赞安王,对你刮目相看。”   萧衡说。   听闻此言,萧赢脸上微有顿愣,试探着问:“皇兄,这功劳,你……你不要?”   本以为萧衡会把通明山之事全揽在自己身上,毕竟都是他的计策。   萧衡说:“此事本就是你出力最多,这功本就属于你,你又何须过问我。”   没有别的目的,萧衡觉得,萧赢还不算无可救药。   仅仅是几句鼓励和夸赞,萧赢便像上了瘾,越来越主动处理水患,这是好事。   况且,不过一个功而已,换萧赢为天下子民着想,又有何不可。   从帐里出来,萧赢心情有些纷乱。   青竹凑过来,低声问:“王爷,下手了吗?”   原本萧赢是选定今日动手的,把贤妃给的那瓶药让萧衡吃下去。   他能派人去杀萧衡,可到了要自己亲自动手时,却怎么也做不下决定。   看出他的为难,青竹主动请命:“王爷,不如让我来吧?”   萧赢目光闪了闪,将那瓷瓶收进袋中:“我刚才观察过了,他身子糟蹋成那样,即便不死,也担不起天下大任。我看这种事,还是不要沾上我们的手,老天自会收拾!我们若在此时动手,万一被查出来,我们也要被拖下水。况且这次我立了大功,我与他谁更厉害,父皇自会有判断!”   青竹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   毕竟谋害太子这么大的事要是查出来,就是死罪一条。到时候别说是抢东宫之位了,恐怕连命都没了。萧衡体弱多病还瞎了一双眼,想来萧帝也是不会把缰绳交给这样的人。   萧赢心情不好,快步走向自己的帐子,却看到暮云岫从那儿出来。   他立马赶回去质问江笙笙:“你该不会又惹事了吧?”   江笙笙坐在床上,嘀咕:“我倒是想惹,可也没惹成。”   萧赢摆摆手,让青竹和丫鬟都出去了。   “当下我正立功,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动,不要给我惹事。还有,不是让你回陵昌吗,为何还不启程?”萧赢不耐烦地瞥了她几眼,坐下来倒水喝。   “我还不想回陵昌,我刚才也跟暮云岫说过了,她不会把我在这儿的事情说出去。”江笙笙告诉说。   她放下不下萧衡,虽然不能相见,但在营地还能时时知道他的消息。   再说了,那个暮云岫不好对付,她可不能让暮云岫在这儿钻了空子!   萧赢正心烦意乱,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总想找点事发泄发泄,干脆脱了靴袜上来按倒江笙笙,想行云雨之事。   哪知江笙笙推开他,满脸为难:“王爷,这几日我不方便,你再忍忍吧。”   萧赢扫兴,心情更烦躁,坐在床边抓着头发。   这时,青竹在外面喊:“王爷,王妃来信了。”   信使刚刚送来的。   萧赢起身将信接进来,在案桌前坐下开始拆信。   江笙笙仍坐在床上,身上裹紧了被子,不悦看着面对男人,撅起嘴阴阳怪气:“王妃对王爷真是关怀,这才几日,便写了信来了。”   萧赢闻言大怒,瞪着她毫不留情地呵斥:“说话注意点!她毕竟是王妃,名门贵族出来的。不像你,区区一个已故统领家眷,生来也不是大家闺秀,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的正妃说三道四!”   萧赢把气都撒在她身上,没好脸色离帐而去。   江笙笙被骂了一通,气得用力锤床。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到处都没有资格!   安王妃……如若她也怀上孩子,是不是就有资格争一争了!   与其这样处处被欺压,那好,她不要做小,她要做正妃!   行知回到帐中,柳不辞也正好端药过来,见他满头大汗,问:“你干什么去了?”   行知看了萧衡一眼,犹豫着说:“方才暮小姐找我陪她去林中找嵘侧妃的玉佩。”   萧衡闻言,心有所料:“你也应知这是嵘侧妃故意为难暮云岫的,你提醒暮云岫了吗?”   行知告诉说:“嵘侧妃执意要找,暮小姐也执意要去。但那林中,根本就没什么玉佩,反倒有陷阱。不过好在,暮小姐没事。”   柳不辞将药递给萧衡,盯着他一口一口喝完,然后才道:“不闹出点事,还真不是那嵘侧妃的作风。但暮小姐毕竟是陛下派来的人,说的严重些,嵘侧妃此番是有碍公务,是要受罚的。有她在,通明山不得安宁,还是早点送回陵昌的好。”   萧衡思索片刻,吩咐行知:“江笙笙那性子,回去后定会为难安王妃和世子。行知,这些天你派人盯着她,不许她再弄出什么动静!”   萧赢和江笙笙两人喜欢胡作非为,但那安王妃出自名门,却是个知书达理的软性子。   况且世子还小,经不起吵闹折腾。江笙笙在此处,还能用他的人盯着,从现在开始由不得她放肆!   是夜。   柳不辞陪同萧衡在帐中,为他翻读各方送上来的文书。   建渠挖河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下一步便是为村民重建村庄。   两人正在商议之时,外面突然传来倒地的声音。   “行知?”   萧衡唤了一声,没有回应,两人立即警惕起来。   柳不辞悄悄靠近帐门,“呼”一道风吹,身穿蓑衣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身上的寒气顿时将整个帐子的温度降了几分。   “你是谁?”柳不辞警惕,手握住腰间的匕首。   男人没有看他,而是直视着萧衡,然后递上手里的玉盒:“我家主人命我将此带到。”   说罢,不及旁人再问什么,眨眼间他已离开帐子,飞身消失。   柳不辞对着那玉盒子打量了半天,是羊脂玉!玉质细腻莹亮,整块雕空成盒,巧夺天工实属难得的惊世之作!   就连这盒子都称得上珍宝,那里面装的……   柳不辞小心翼翼将玉盒打开,一阵冰冷的白雾弥漫,如雪的莲花渐渐显现。   “是玉莲心!她真的拿到玉莲心了!”   看到里面的东西,柳不辞惊呼。   他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传说中的玉莲心,狂喜不已,瞪大眼睛细细观察这百年难得的珍品。   玉盒之中堆满了昆仑白雪,正是这些白雪才能玉莲心完好无损的保存到现在。   而莲心之中,已有一颗白果结出,娇小可爱,琳珑剔透。   想必他的欢愉,萧衡的脸色则是沉甸甸。   他低声问:“柳不辞!你刚才说‘她’的是谁?”   他不知所谓的玉莲心是何物,他脑海中只不停回荡着柳不辞说的那句话。   他起身,对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质问:“你说是菀儿吗?!”   柳不辞怔愣在原地,再三犹豫之下,只好把昆仑山一事告诉了萧衡。   “殿下,你别怪我,你的身子越来越经不起折腾,每发作一次焚溟偈就虚弱一分,唯有这玉莲心才能最快也最彻底恢复你的身子。我也只是想让素菀去试试看,没想到玉莲心真的送回来了。”   “既然如此,素菀她人呢?她为什么没回来?”   萧衡最担心的是这个,素菀说过,要跟他回陵昌。可现在,玉莲心拿到了,人却不见了。   仔细回想,从送来玉莲心那人话中推断,玉莲心是奉命带来的,也许素菀……是跟那位主人做了什么交易。素菀此时,应当还困在昆仑! 第060章 苟活   大殿高椅上,男人饮下一樽血,合上双眼静候。   还是没有反应。   这些天,他每日都饮素菀的血,可到此为止,身体根本就没有发生半点变化。   “你的血肉的确是疗伤珍品,只不过对我这种伤而言,毫无用处。”指尖用力,玉杯捏碎成粉末,男人眼中尽是冷厉,“一点效果都没有!”   血池中,素莞遍体鳞伤,不光是鞭子的伤痕,还有阙杀取血时毫不留情的割伤,每一道都深入骨髓。   而她泡的池子里,是能让伤势无法愈合的药。   “兴许是你久伤未愈,所以效果才不明显,我还可以……”   “够了!”男人甩手打断她的话,深沉的眼眸死死盯着她,“我对你也没抱那么大希望,只不过看到你流的血,我心里舒坦。”   其实从最开始,他便已经想到这种可能了。   她身上有熟悉的气息,但相比当年早已减退许多,血肉的效用自然也消退大半。   他伤了几百年了,心口上的那道伤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影响,只不过夜深人静之时,总会隐隐作痛,就像时刻提醒着他生出仇恨,难以忘怀当年之事。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又是檐牙趁他受伤要置他于死地的画面,心里那股怨气再次窜了上来。   他张手化出银鞭,狠狠打在素莞身上。   素莞痛得闷呵,咬牙切齿不出声。   她跟阙杀达成交易,玉莲心已经送去通明山,算算时间,萧衡应该已经服下了。   可而如今,阙杀的伤不好,她就没有办法离开昆仑。   失策了。   素菀心急如焚,想从别的地方着手。她努力撑死身子,动了动流血的嘴皮,问阙杀:“敢问前辈,为何对我如此厌恨,你说的那个人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从见到阙杀开始,他就一直把她当作另一个人。   她也想知道那人是谁,有什么恩怨,兴许就能解开自己身上的秘密。   而提到那人,阙杀目色一凝,沉顿了下来:“檐牙……”   他喃喃念起这个名字,呼吸略微发颤。   当年,他宁分一半寿命于她,她却抢他疗伤的玉莲心,还欲挖他藏在体内的圣珠。   后来迫不得已,他在这昆仑山中将她诛杀。   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每每想到她那张脸,他便恨得咬牙!   只不过……当年他明明看着檐牙飞灰湮灭,为何如今会有属于她的气息出现在这个女人身上,还拥有着她的力量。可这个女人终究是肉体凡身,根本受不住那么强大的力量,如今也不过释放了千分之一,如若继续将这股力量释放下去,这个女人不久就会爆体而亡。   “每每你唤动她的力量之时,你可感受到她的存在?你的脑子里,是否也留存了她的记忆?她选中了你,你便是她,就要替她偿还。”   阙杀的眼中透出几分冷意,即便是过了那么久,他心中的恨意也未曾消磨半分。   既然檐牙把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这个女人,那么他们之间的仇,你从这个人身上讨回!   “我不知身体之中的力量是如何来的,若果前辈想要得到,就尽管拿走。既然我的血对前辈的伤没有作用,那么这就作为……我与你交换的条件。”素菀说。   她从来都不稀罕这个力量,也正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力量,她被世人当作妖祟,可她只想做一个正常人。   当初黑风想尽办法想要从她身上抽走这股力量,或许阙杀也是一样。   然后阙杀却是冷笑一声,眸子里阴森森的:“我与她力量相斥,我与它相融,岂非自投死路!”   如果可以,他早就那么做了!那样不仅能够加强自己的修为,还能让檐牙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以他与檐牙所修不同,或者也早已注定分道扬镳。   素菀想了想,只好试探着问:“前辈,我心中还有许多事未明了。我把自己的命寄在你这儿,可否容许我离开一段时间。待到所有的事情结束,我自会来昆仑,任你处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说话?”   阙杀大袖一扫,素菀翻滚在池中,撞在边缘猛吐了口血。   “对我而言,你身上没有半点可取之物,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我要你的命,动动手指便成了,还需要你点头吗?”   阙杀大怒,他不喜欢跟人谈条件,答应素菀交换玉莲心已是最大的开恩,这个女人居然还要得寸进尺!   素菀几乎快晕过去,她死命撑着眼皮,浑身控制不的瑟瑟发抖。   阙杀功法深厚,她敌不过他。从一开始,他便口口声声要她的命,在发现她的血无法疗伤时更可以一刀杀了她。可他至今未动手,终究还是对那檐牙留了半分情念。   素菀想走,但几乎没有可能了。   即便是不死,阙杀绝不会放过她。   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玩物。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折磨人。檐牙之力非常人能控制,你不死,就终究会受到她的折磨!不过除此之外,她应该还在你身上留了什么东西!”   说罢,他张手带动一阵风,素菀立即从血池升到了半空。   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连着,他试图把素菀体内的力量吸出来。   可那股力量终究与他相斥,就连半分也撼动不了。不过……他果然从这几年察觉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他心中的那个猜测,也有了证实。   “主人,山下有人求见。”这时,守门人忽然出现。   阙杀抬起眼,冷冷将素菀甩至一边。   守门人继续道:“来人自称当今的太子殿下。”   闻言,素菀惊愣住了。   阙杀看到她的反应,便知一二:“呵,你救他,他寻你,你们之间还真是情深义重。”   素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瘫倒在地上。   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萧衡来这儿做什么,阙杀如此性情歪邪之人,必定会为难萧衡。到时候,他们两个都得赔在这儿!   “赶走他!”她艰难的从口齿挤出三个字,紧紧捏着拳头。   “请进来。”阙杀眼睛一眯,唇角隐晦勾勒起一丝笑,“远道而来的客,我该尽尽地主之谊。”   山脚下,萧衡一行人日夜赶路,终于到了昆仑。   守门人嗅到玉莲心之气出现,他们见过一面,便知没找错地方,就请守门人通报山主。   此时,萧衡的脸色已经很憔悴了。   他随身带了柳不辞给的药,撑到了这儿。   昆仑的风雪,将他的脸冻的雪白。   “殿下,你留在客栈就好,你的身子实在是……”行知为他盖紧身上的披风,担心。   萧衡执意要自行前来,不是逞强。   玉莲心即是要给他的,他便要亲自送回。   这山主性情古怪,就连素菀都被困其中,他只派行知过来未免太随便、也容易激怒山主。所以,他需亲自过来与那山主谈判。   不多会儿,守山人回来了,示意两人上山殿。   此时,阙杀已将素菀关入笼中放至一旁,好让她一同看这出好戏,也是故意让来人瞧瞧她的下场。   走过一道长长的台阶,萧衡进入殿中,一进去便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   他心下一慌,想去殿中寻素菀的身影,可恨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行知目寻四周,在他看到那间笼子的时候,心口猛然一跳,身影也颤了颤。   听到他不经意间后退两步,萧衡便知他定看到了什么。   素菀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吧。   心头如被石头碾压,萧衡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向前面开口:“传闻有仙人久居昆仑,想必就是阁下了。”   素菀在他们手上,现在是他有求于他们,他心中再愤恨,却也只能平声静气:“在下特将玉莲心送回,请阁下放人。”   他开门见山说出来意和目的,行知抱着玉盒上前,将玉盒打开。   玉盒能将玉莲心完好保存,所以这么多天都不曾有半点枯萎迹象。   见此,阙杀瞥了眼脸色难看的素菀,笑了,而后戏问萧衡:“哦?原来这玉莲心是为你求的。她用自己为你求的玉莲心,你倒好,又千里迢迢送回来。怎么?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萧衡说:“我不需要旁人做牺牲。”   尤其是素菀。   他费尽心思保她,不是要拿她做什么交换的。   阙杀闻言眉梢一跳,面转向笼子里的素莞,道:“你如此为他,他却对你如此冷情,连你的好意都不接受,真是可怜。”   萧衡呼吸一顿,素菀果然在殿上。   他努力寻着视线里模糊的影子,试图捕捉一丝有关素菀的痕迹,可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不知道的是,那团方方正正的影子里,就关着素莞呢。   素菀抓着铁杆,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体,冷意决绝:“萧衡,你身上所受的伤,都是因我而起。我用玉莲心治你,是不想对你有所亏欠,你怎么这般不识好歹!”   听到素菀的声音,萧衡心里一揪。   他听出来素菀此时很虚弱,他一个眼神,示意行知将玉盒呈上去。   阙杀伸手一招,盒子便落入手中,玉莲心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他将玉莲心握在手里,抬眼看着萧衡:“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要这东西?”   萧衡点头,无神的眸底暗藏着坚定:“我只想把她带回去,这就足够了。”   阙杀玩味的盯着他,说:“可我看出来,你的时日已经不多。若没有这玉莲心,你恐怕很快就要去黄泉了。”   “不能交换!你已经喝过我的血,就不能再收回玉莲心!”素菀大吼,干涩的喉咙里泛着血腥味道。   她好不容易才撑到现在,本来以为萧衡已经吃了玉莲心,就该万无一失的,没想到……萧衡这个傻子居然又送回来!   “威胁我?”阙杀冷笑,目光望向萧衡:“太子,那么你说呢?我到底应该听谁的,不如你们好好商量一下?”   萧衡还是坚定:“不必再议,我意已决!”   “真够让人为难的。”   阙杀五指猛地一捏,玉莲心瞬间被捏爆。   “不!”   素菀大吼,看着玉莲心碎成粉末,点点散落在大殿各个角落,消失不见。   她千辛万苦才换到的玉莲心……   素菀狠狠瞪向萧衡,为何他就如此固执愚钝,她自会想办法逃离昆仑,如此一来,她所做的都白费了!   “别急嘛。”   这时,阙杀又开了口,含笑望着素菀。   而后指尖在半空一点,一道白光窜如萧衡眉心,萧衡猛地退了两步   “你对他做了什么!”素菀质问。   阙杀没有出声,手指捏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盯着萧衡。   此时,萧衡竟觉得身体在慢慢好转,也渐渐充满了力量,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开始转变红润,他不由拱手拜身:“多谢阁下。”   想不到阙杀居然会出手相助,素菀费解,沉声问上面那人:“你有什么交换条件?”   阙杀笑了下:“在你看来,本座就那么无情吗?”   行知高兴不已,可是手抚过萧衡的眼睛,萧衡……还是看不见。   “我只不过是在他身体里种下了昆仑髓,可以过滤一切痛厄,也能助他恢复元气。”阙杀说着,手支住额头,“本座现在想要清净,不想看到你们,全都滚出昆仑!”   说罢,他伸手一挥,素菀便从笼中摔了出去。   他居然……放过他们了。   素菀心中惴惴不安,但此刻也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想离开昆仑!   她冷冷扫了萧衡一眼,撑起身子,拖着满身的伤,踉踉跄跄走出大殿离去。   萧衡与行知也立刻拜别,跟上素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守山人不明:“主人,为何放过他们?”   阙杀睁眼,默默望着越走越远的萧衡,悠然出声:“那个人,他进来的那一刻我便认出他了,我跟他很有缘分,二十多年前就结下的缘,我怎舍得让他就这么死了。昆仑髓,可是个好东西。我想看看最后,他会如何抉择,是否会与本座当年一样。”话说完,突然“咻”的一下,他掐住守山人的脖子,指甲嵌出血丝。   “主人,这是为何?”守山人惊恐,艰难呼吸,脸上青筋暴横。   “刚才拿回来的玉莲心,是假的。”阙杀说。   “他们居然敢拿假的欺骗主人,属下这就把他们追回来!”守山人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无法从阙杀手中逃脱。   阙杀深眸一暗,五指用力:“鱼目混珠!我待你不薄,你却如此耍我,真当我这几百年在昆仑待傻了吗!”   “主人饶命,属下只是想延长自己的寿命追随主人,别无他想!”   “哦?那现在不必了,你的寿命……到此为止!”   刹那间,血色满殿。   嗅到难闻的味道,阙杀不悦皱眉,捻指震袖,周围又顿时洁净如初,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团白光浮在大殿上空,这才是真正的玉莲心之果。   那朵假的玉莲心与真的无异,若非他感觉到气味不同,恐怕也未能分辨出来。   而那朵上乘的假货,又岂是区区几个凡人能做的出来。   这等伎俩,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他!   阙杀闭上双眼,薄唇微张,深呼吸。   白光如水般缓缓淌入唇中,胸口上的长疤渐渐消失。   “檐牙,你当年伤得如此之深,痛了我百年也没要我的命。今日我就要好好看看,你是如何凭借寄存在人世的力量复生,等你醒过来,我们……再、续、前、缘!”   地狱般的声音沉沉回荡在大殿,昆仑的雪还是那么白。   离开山殿,素菀一路跌跌撞撞,几次险些落下山去。   萧衡摸着身影去扶,刚一触碰到她的身体就被狠狠甩开。   “你为何要来,你为何总是不顾及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如果阙杀没有为你种下昆仑髓,那我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可你为什么总是来送死!”   素菀心头有气,她不知道阙杀再打什么主意,现在也没心思去想。她恼,恨不得什么都不管就爱此离去。   “我不需要用你来换取平安!你所做的是心甘情愿,我又何尝不是,我也何尝不想你平安?”萧衡解释。   知道素菀可能被困昆仑之后,他马不停蹄赶来,一路上整颗心都紧着。他盼的,也不过是和她盼的一样。   惊讶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表白,素菀愣在那儿,呆呆望着他。   可一想到回陵昌,她便想起天罚剑,想起在宣宁事的那些事。虽然知道他有意避开让她真正祭剑,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终究因为而疏远寡淡了。还有,他回去后,会有自己的太子妃,那么她,又算什么呢。   念及此,素菀目光闪了闪,咬牙:“我已经努力补偿过你了,是你不知好歹。从现在开始,我们互不相欠。”   她欲转身离去,风雪中,他用力揽她入怀。   她僵直的身子,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推开,伸出的手却顿滞在半空。   “我不想为求苟安而再失去你了。”   他声音低低,略带喑哑,在她耳边说。 第061章 赐婚   素菀心头猛地跳起来,意外萧衡说的那番话。   这一年多来,他习惯了萧衡的冷言冷语,面对突如其来的挽留,她一时不知所措。   而摸到她身上的湿粘,萧衡心中更是一紧。   他知道素菀受伤,也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但拥抱她时满掌心的湿濡让他更为心慌,素菀伤的,一定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我们先下山,找个地方休息两天,先养好伤。”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努力用眼睛去看清她的模样,可怎么看,都还是模糊一片。   素菀抬眸望着他,脑袋里一片空白,愣愣地点了下脑袋。   萧衡一手紧紧拥住她,扶着她慢慢下山。   昆仑山下有小镇,行知找到客栈,开了两间房,然后找来大夫。   素菀受的都是皮肉伤,看起来触目惊心,虽然深但好在都没有伤到要害。   萧衡陪在房中,他现在不想离开素菀半步,怕自己一转身,素菀又不见了。   “等到了陵昌,我就以暗卫的身份在你身边,这样也能避免旁人起疑。”素菀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去陵昌的事,主动提出来。   毕竟之前安王萧赢见过了她,只要萧赢不怀疑,便不会有大碍。至于江笙笙……她还没那个胆子。   萧衡捏着她的手,低着头动了动嘴唇:“宣宁城的事……”   素菀抢过话茬,看着他的眼问:“我已经猜到大半了。剑炉底下有分层,是你暗中设计的吧,所以我才能从那儿逃出来,对不对?”   萧衡沉默片刻,想起那时,眉心又不由皱紧:“我不忍活人祭剑,也不信这种方法能感动神明降下庇佑,但我又不得不去做。”   他身不由己,这是他能想到,能保两全最好的办法了。   “你一次次的冷落我,推开我,还用江笙笙来气我,是不想让我对你有半分留恋,是想在剑祭之后让我远远的离开你。”素菀微微苦笑着,伸手握住脖子上那近存半块的玉石,“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在剑祭中‘死’了,才可以继续活下去。所以在泽宫,才会出现两把天罚剑,其中有一把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假剑。”   黑眸轻抬,萧衡的视线望向床上模糊的人影,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尤其是他与素菀生活了那么多年。   若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便无后顾之忧与素菀白首偕老。   可是他身上肩负的,是大坤,是萧帝的期盼,所以才会将这场局,搅得这么乱。   他也尝试过狠心,可在知道素菀为换取玉莲心留在昆仑之时,他内心的防守全都击溃了。   如今真正的天罚剑已经修复,而素菀也好好活着,或许只要与萧帝说清楚,便不必再想以前那样胆战心惊了,毕竟萧帝的目的,只有天罚剑。   他这般安慰自己的设想,哪怕是一丝丝可能,他现在也想尝试。   尝试把素菀,正大光明的留在身边。   “回去之后,我会与父皇禀明一切。”   他低头将唇覆在她手背,呼吸温沉。   素菀身形微微颤抖了下,嗫嚅回道:“陛下给你选定了太子妃,那是你的妻。”   萧衡说:“我与你早就拜过堂了,你才是我的妻。待我把这些都禀明父皇之后,我也会将你的身份公知天下。我萧衡的妻,只有素菀,我萧衡的太子妃,也只有素菀。”   如若能是这样的结果,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素菀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萧衡的这些话而感到放松,她这一路听得太多了,她知道身为太子的萧衡需要的是一个将来能母仪天下的妻子。可惜……她现在还不是。   她必需先查清自己的身世。   在客栈休养了四日,素菀已成正常下地行走,几人便打算回通明山。   启程之前,行知禀报说,柳不辞传信来,通明山水患已经解决,萧赢也已经回陵昌了。   萧衡点点头,这跟他估算的时间差不多。   这时素菀提出,还是想回通明山看看。   那个地方,藏了很多秘密,当时跟黑风他们在一起未能多加研究,她想再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为了节省时间,她打算自己去,让萧衡先回陵昌。   但萧衡不肯,说什么也要跟着。   无法,只好让行知雇了辆马车,三人一同前往通明山。   回到通明山,那里的洪水已经退去,有村民搬了回去。   素菀在暗处观察了许久,黑风和江笙笙是从甬道进去的,但那里有很多道机关,她也并不熟悉,况且……还有许多村民守在那条山道,于是便选择当初他们逃出来的洞坑进去。   “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素菀一边探向洞中,一边对外面的人说。   “行知,跟着。”萧衡示意,他不想让昂素菀再一个人涉险了。   “不必了,行知还是留下来保护你吧,我没事的。”素菀连忙拒绝,如果让看不见的萧衡在外面等着,她终归不放心。   说完,不及外面的人回答,她就跳入洞中。   此处离权杖所在的石室最近,素菀赶到那儿,原本摆放权杖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   她又在底下找了一圈,并无找到黑风的身影,就连尸体也没有。   难道……黑风还没有死?   可黑风拿不动权杖,所以应该是有人把权杖和人都带走了。   素菀想起那日她去昆仑时,出现的那个神秘人,莫非是跟那有关。   如此看来,黑风并非单独一人,而是有组织,背后还有身份更高的人在操控这一切。   回陵昌,她先从那位国师查起!   出来后,素菀把里面看到的情况告诉了萧衡。除了之前看到石刻和权杖,她还发现每一间石室的门上方,都刻有一个像花一样的符号,不知这代表着什么。   萧衡也告诉她,在他还在通明山的时候曾时时注意这里的情况,并无发现异常。如果是有人来过,那应该就是他们前往昆仑的那段时间。这也说明……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行动。   回去的时候,再次路过村民的寨子,老村长正指挥着年轻人把一车车石头搬运到石台上。   行知解释说:“村民们认为山湖崩塌是邪祟所致,所以打算在那里建造一座神像,用来镇压邪祟。”   要造神像的那个地方,正好对着甬道。   素菀心知村民所说的邪祟是谁,造成这场灾难也的确有她的原因,村民憎她恨她,都是情有可原。   “快走吧,如果让人看见你跟我在一块儿,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素菀快步离开,向着丛林更深处走,这条路能避开周围所有的村庄。   回到陵昌,萧衡第一件事便是进宫拜见萧帝。   然而来到殿前,魏公公说萧帝此时正龙颜大怒,一问才知,是萧赢。   萧衡无语,他让萧赢收下了通明山全部功劳,此番必定会受萧帝封赏,没想到萧赢非但没有把握机会,反而不知做了什么混账事惹怒了萧赢。   魏公公进去通报后出来,请萧衡进去。   还未到殿中,萧帝嘶哑的斥责声便远远传来。   萧衡问身边引路的魏公公:“父皇的身体近来如何?”   “神明保佑,已经比之前恢复许多了,不过太医说陛下还需继续休养一段时间。”   魏公公微笑说着,一面看着萧衡,心中叹了口气。   萧衡不在的这些日子,萧帝撑着处理诸事。本以为等到萧衡回来就能轻松了,谁想到萧衡的眼睛出现了问题,恐怕也无法为萧帝分担多少。   进到殿中,萧赢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衣衫不整,只穿着中衣,连件外衫都没披。   当时萧赢回来后,几天不回府也没消息,安王妃着急,进宫禀明了萧帝。萧帝派人找寻,在一处偏远的小宅发现了萧赢,派人一查,萧赢竟在那养了一个女人。   那女子是萧赢从通明山回来时路上碰到的,见她独行又美艳,萧赢就打起了主意。   那女子无依无靠也就从了,后知萧赢身份非凡,便要求入府。   萧赢不久前才要了江笙笙,现在又要纳妾,担心萧帝生怒,便哄着女子先住在小宅,这几日也陪在小宅,两人半步未出,全靠青竹送来一日三餐。   然而没多久,这事儿就被萧帝亲自查到了,还被直接押到了这儿。   “你刚纳了侧妃不久,又生出花花肠子,还想要小妾,你把安王妃置于何地?身为皇子,你整日迷恋女色,无心为朝,你简直不知死活!你是不是以为寡人不敢教训你?”   软椅上,萧帝横眉怒目,指着萧赢鼻子大骂。   本来以为通明山一行之后,萧赢能有长进,没想到一回来就出了这档子事。   萧赢跪在地上满脸苦色,小声说:“父皇,我真的只是跟她玩玩而已,你不要责罚儿臣。儿臣马上就把她赶走,再也不让她回来!”   魏公公不停地在为萧帝拍抚后背顺气,萧帝捂着发疼的心口,瞪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哼,即便是普通官宦子弟在外面招惹了桃花,也得费好大周折方能摆脱,也防不住几年后还带个孩子回来加以要挟。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认为自己还能处理干净吗?”   萧赢说:“我给她一笔钱,让她不要说出去。”   他看到萧衡来了,咬咬牙脸压得更低。   真是可恶,丢脸也就算了,居然还被萧衡看到。这样一来,以后他在萧衡面前就更抬不起头来了。再说了,如果不是萧衡丢下他,他也不会在路上碰到那个女人,即便是碰到了,也会碍于萧衡在场绝不偷偷把人藏起来。   想到这儿,萧赢恶狠狠瞪了眼萧衡,心里尤为不爽。   “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实。”   这时,萧帝又发了话,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要那个女人的命。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皇家的颜面,也给萧赢涨涨记性!   “父皇,你不要杀她,她……”   萧帝一个眼神,萧赢后面的话没敢在说下去,害怕地低下头去。   魏公公意会,立即到门口传令下去,将藏在小宅那女子悄悄处理掉。   萧帝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摆手让萧赢退下。   “是……”   萧赢声音发颤,白着脸退出了大殿。   “衡儿,你可不要跟他一样,否则终有一天,你会受女人摆布。”萧帝靠在椅子上,望向萧衡的目光中转为欣慰和慈祥,“不过我还是很放心你的,你不会让为父失望的。”   他对萧衡素来偏爱,也相信萧衡的为人,不会在外面给他捅娄子。   毕竟太子的身份在这儿,找女人关于未来的后宫,更关乎子嗣,这是大事!   他相信萧衡有自己的考量,绝不会跟安王一样做混账事。   萧赢站在殿中,抿着唇沉默不语,默默听着萧帝教诲。   他心中纷乱,原本今日来是想坦白素菀一事,可有萧赢的前车之鉴,他担心一旦说出口,素菀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见萧衡不说话,萧帝关心起来:“通明山一事寡人都已经清楚了,这些时日父皇给你放个假,你便在府中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管了,好好养你的眼睛,寡人会让沈太医每日为你看诊,会好起来的。”   萧衡低身:“谢父皇体恤。”   这时,萧帝又问:“对了,你这般不便,为何不跟安王一起回来,是中途去办了什么事吗?”   在得知萧衡被卷入洪水之后不仅受了伤而且还双目失明,萧帝痛惜不已,日日盼着萧衡回来想亲自查看他的情况,哪知通明山队伍回朝之时,却不见萧衡身影。   “儿臣去了趟昆仑山,听闻那里有灵草能令身体快速恢复,所以儿臣晚回了几日。只可惜,灵草只能愈合伤口和恢复元气,但无法一起治愈眼睛。”   昆仑山阙杀一事不便明说,萧衡便找了个借口。   闻言,萧帝松了口气,注视着萧衡的脸色:“难怪,我听太医说起你在通明山伤的不轻,本来还很担心你,但现在看你气色还不错,想来是恢复不少了,原来是灵草的缘故。那你可有多带一些灵草来孝敬为父?”   萧衡闻言一顿,低头:“父皇,灵草难寻,当时儿臣也只找到一株,所以……”   他没想到萧帝会提这样的要求,毕竟这宫中绝顶的珍药很多。   萧帝见他紧张,不由慈笑:“哈哈哈,无妨。自泽宫受伤之后,寡人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大不如前,寡人只是想活得久一点罢了,这世上若真有长生不死的灵药就好了。”   长生不死……   听到这四个字,萧衡心头怔愣。   自古许多帝王都在寻求不死之药,但最后无一走向了悲剧。   萧帝竟也有了这个苗头。   见他发愣,萧帝开了口:“此次水患,要报告的安王都已经一一陈述完了,你不必再复述。我看你也累了,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父皇……”萧衡欲言又止,咬牙沉了声,“儿臣知道父皇想让暮家小姐做太子妃,但儿臣不想拖累暮小姐。”   思来想去,还是先让萧帝取消让他娶暮云岫的念头。   关于素菀,今日被萧赢的事那么一闹不便明说,还是等到他日有机会再坦白。   萧帝一听,却不以为然:“这怎么算是拖累呢,她嫁给了你,那就是太子妃,是将来的一国之母,她应该高兴才对。你若担心这几年不能娶她会耽误了她,也纯属想多了,寡人早就问过暮尚书的意思了,暮家很乐意等待。你若还不放心,那父皇就先为你们赐婚!”   “不要!”萧衡大喊,“儿臣不想娶暮小姐!”   萧帝闻言,眉心一紧。   他站起来,魏公公立马会意扶住他。   “衡儿,你去宣宁三年,暮家就等了你三年。”萧帝一步步走下来,弯腰拉起萧衡,手拍了拍:“原本你回来后就该成亲的,但国师说你此时不宜婚配,这才拖延了婚事。现在你说,你不想娶暮小姐?那你想娶谁?莫非你跟安王一样,早就在外面选好了?”   萧衡看不见萧帝此时脸上的神色,虽听声音没有像对安王那样震怒,但仍然听到许些不悦以及说不出来的情绪,似乎是在试探。   “儿臣的意思是,即便要赐婚,儿臣也想过问暮小姐的意思。”萧衡沉声。   许久,大殿陷入沉默的寂静。   那道模糊的身影始终站在萧衡面前,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萧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重,此时此刻,他已不抱希望将素菀和自己的事说出,只希望萧帝不要有所察觉,这样素菀才能安然无恙。   “太子殿下君子谦逊,想过问暮小姐的意思也无不妥。”   还是魏公公先发了话,微笑着对萧帝说。   萧帝神色微动,拍了拍萧衡的肩,语重心长:“衡儿,你就是太年轻了,所以才会顾虑这些,选太子妃必须要德才兼备,普天之下,如今只有暮云岫称得上这四个字,其余的都不重要。等到你登上皇位之后就会发现,后宫不过是用来均衡朝廷的一根绳子罢了,哪有那么多痴心和喜欢,即便是有,也会跟着时光消磨殆尽,都是为了利罢了。”   说着,他转身慢慢回到软椅上,叹气,“罢了罢了,现在只要你不跟安王一样乱来就行,总之太子妃之位,必须是德才兼备之人,你若能找到比暮云岫更好的,寡人自然也会为你赐婚。但在此之前,你与暮云岫往来不多,不如就趁这段时间好好相处。回去吧,寡人累了。”   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萧帝还是希望暮云岫能成为萧衡的太子妃。   萧衡出来,行知立马上来扶着他下台阶。   萧赢等在外面,看到萧衡脸色不好,凑上来闻:“皇兄,你是不是也被父皇骂了?”   “滚!”   听到他的声音,萧衡眉心蹙起一团怒火,沉着脸大步离去。   萧赢愣了,本来他还想让萧赢帮忙说说情,让萧帝放过那个女人。现在完了,没救了。 第062章 中毒   “什么时候你对萧衡这么仁慈了?看来通明山一行,对你受益匪浅。”   鸣萃宫里,贤妃窝在软榻上,垂眸望着萧赢,满是不悦。   出发前,她特意让人送去了药,叮嘱萧赢把握机会下手,不要让萧衡活着回来。   萧赢这是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吗!她今日问起,萧赢居然还开始跟她狡辩!   “他都已经那样了,父皇总不可能把大坤交给一个瞎子吧,我们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萧赢坐在一边,搓着膝盖小声解释。   即便他说的有些道理,可无法安心的贤妃仍为痛失的机会赶到惋惜:“万一有一天他的眼睛复明了呢?那么好的机会你不下手,是要等到以后他把你除了吗!真是废物!”她看着萧赢身上单薄的中衣,越发不悦的皱起眉,“还有,这几天你就给我好好在府里待着,不要再给我惹事了!管好你自己,别让女人毁了你的前程!”   说着,她招招手,示意嬷嬷取件像样点的衣服来,给萧赢穿上。   毕竟是皇子,是安王,被这么抓回来也不害臊!   “母妃教训的是。”   萧赢接过衣服,笑嘻嘻地披上。   贤妃瞧他这荒唐样子,心里堵得慌。   不一会儿,派出去打听的侍卫回来了,告诉说养在小宅的那个女人已经被白绫赐死,悄悄拉去郊外处理掉了。   闻言,萧赢身形抖了抖,脸色木然。   那到底也是与他相伴过数日的人,突然间死了,他心里有那么一些难过和怜悯。   贤妃扫了他一眼,发话:“你莫要再把心力放在别处,你府上一个正妃一个侧妃还不够吗。等你赢了萧衡,后宫佳丽三千还不够你宠的?”   萧赢反而委屈了,嘟喃说:“母妃,父皇这么一搅和,我都不敢找女人了。我还不是为了开枝散叶,不像他,才生了我跟萧衡两个儿子。”   贤妃一听怒瞪眼睛,生气拍桌:“才只有你们两个,你还斗不过萧衡!若是再多几个皇子,指不定你已经被谁干掉了!亏得萧衡是个心软的,否则你早死了!我也真是后悔,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蛋!”   萧赢垂着脸,生气不说话。   如果不是安王妃那个贱人跑去跟萧帝打报告,他也不会被抓!   等回去后,他定要好好教训那个女人!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被你父皇听到,连我也一起遭殃!过几天就是你父皇寿辰,你都准备了什么?”这时,贤妃又问。   萧赢“啊?”了一声,没说话。   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没准备。   贤妃眼神示意,嬷嬷便从里屋拿出了一只盒子,交给萧赢。   打开一看,竟是夜明珠。   萧赢嘀咕:“这算什么稀奇玩意儿,父皇肯定都有了,我再拿出去多没面子。”   贤妃白了他一眼,告诉说:“这颗,是来自东海的夜明珠,能焕彩光。”   萧赢一听,连忙捧着夜明珠到暗处观察,果然看到温润的彩光环伴在夜明珠周围。   平常夜明珠都是白光,彩光还是第一次见。   “二十年前,你父皇平定东海战乱,之后就被封为了太子,不久便登上了皇位。从此以后,他便再没有去过东海。那一战,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所以你送这个给他,胜过无数珍宝,他一定会喜欢的。”贤妃告诉说。   这个礼物,也是她冥思苦想了好几个月才选定的。   与其跟别人争高低贵重,不如挑起萧帝的回忆,送个情怀。   萧赢欣喜不已,也对夜明珠爱不释手,捧在手上不停地看:“还是母妃最了解父皇,这下儿臣一定能父皇高兴,儿臣谢过母妃!”   看到他还这般顽劣的样子,贤妃叹了口气。   她起身下来,缓缓走到萧赢面前,将夜明珠放回盒子,拿去一边。   “这东西是给你父皇的,你可不能偷换。”她再三叮嘱,这小臭小子的脾气她很清楚,碰到好的东西,总要千方百计拿到手。但这个不行,这是能让他在寿宴上唯一胜过萧衡的筹码。也能让萧帝知道,他们母子,一直惦念着萧帝的情。   “母妃你放心吧,这次我绝对按照你说的去做,我也想让父皇对我另眼相看。”萧赢保证说。   贤妃弯笑,摸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赢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一定要争气!只有你当了皇帝,母妃才能有所依仗,才能平平安安活下去,明白吗?”   萧赢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随后低头应下:“是,儿臣明白。”   宫门外的长道上,一辆马车停着。   行知扶着萧衡上了车,坐在里面的素菀看到萧衡落寞的神色,便知事情不顺。   她等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消息,安王萧赢此时也在宫中,她也听说原因了。   所以萧衡此时坦白,十分不利。   素菀没有要怪萧衡,这件事关乎太多本就不好拿捏,她也不想萧衡为此跟萧帝产生芥蒂。   “不如我到外面住吧,若是没要紧事你也不必来找我,以免受人非议。”   马车缓缓在街上行驶着,沉默了片刻之后,素菀首是开了口。   有萧赢的前车之鉴,他们就要倍加小心。   萧衡摇摇头,握住她的手,语气温和:“若是父皇有察觉,在哪里都一样。还是与我一同回太子府,我也好时时照应。”   即便心情再不好,他现在也不会迁怒于素菀了。   然而有一件事,素菀也在心中想了许久:“在通明山的时候,我与暮小姐有过照面,她为人不错,善良聪慧。若是她能成为你的太子妃,旁人的日子想来也不会难过。”   萧衡闻言一顿,剑眉紧紧皱起来:“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能接受她的存在吧?可我不能,我对她毫无感觉,即便是一同坐着不说话,也让我浑不自在。也正因为她为人不错,所以才更不能耽误她。方才我已向父皇表明不想娶暮云岫,我会继续找时机说服父皇。至于暮小姐那边,我也会找她问一问。”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行知在外面说:“殿下,暮小姐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好,我有话要跟她说。”事不宜迟,那么这件事就今天解决吧。   萧衡伸出手,轻轻抚摸素菀的头发:“你伤势未愈,在这里乖乖等我。”   “嗯。”素菀答应。   她想先看看萧衡的打算。   外面,行知掀开帘子,扶萧衡下来。   暮云岫就站在边上,见到素菀跟萧衡同乘一车,她微微愣了愣,而后面色恢复平静,显然对比并不奇怪。   随后,行知扶着萧衡上了茶楼,暮云岫紧随其后。   落座后,萧衡也不犹豫,直接开门见山:“暮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父皇有意撮合你我。”   暮云岫点头:“是。”   萧衡问:“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不必在意旁的,只需说你心中最真实的。”   他想要过问暮云岫的意思,他认识的暮云岫很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人左右。   况且从始至终,都是萧帝和暮尚书有意,这位暮小姐与他几乎没有相处,理应生不出什么感情。   所以他心中断定,暮云岫大概率也是不愿意的。   若是如此,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父母之命不可违,陛下若是赐婚便更不可违。我自己……”她快速扫了一片旁边,低声,“还没完全想好。”   闻言,萧衡有些意外,紧抿着唇没有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   暮云岫轻叹了口气,缓缓与他解释:“殿下或许有所不知,像我这样的女子,虽不成大事,但也身肩家族所有的期盼。这三年来,我也很多次问自己,是否要顺流从之。坦白些,所能与殿下结为连理,便能光耀门楣。我不想父亲失望,而我……”   话未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好,是我们的马车!”   行知从窗口看出去,看到马儿受惊嘶叫。   不再多留,萧衡立即起身,在行知的搀扶下匆匆离去。   那句话卡在喉咙,暮云岫望着他下楼的背影,目光微微转开,落在他旁边那人身上。   而她,也想要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看到他平安无事,她也就放心了。   到了下面,行知先拉住缰绳安抚住马儿,萧衡已经摸着车厢钻进去了。   他呼唤素菀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行知拉开帘子一看,只见素菀倒在车厢,后背中了一支短箭,已经昏迷过去。   “殿下,她受伤了!”   行知查看素菀鼻息,看到素菀脸色有些发黑,心中不妙。   “去医馆!”萧衡大喊,但很快又改变路线,“不,回府!”   素菀暂时还不能出现在外面,既然有人跟踪到这里,那必然知道在车中的不是他。   却还射出这一箭。   明摆着,是冲着素菀来的。   行知驱使马车快速回了太子府,从后门把素菀带了进去。   大夫很快也到了,先将箭从素菀体内取出,箭刺的不深,但箭上有毒!   不过好在偏了一分,未直接祸及要害。   只是这毒很是猛烈,需要尽快解毒才行,大夫表示自己能力有限,只能试着调试方子,但因某些名贵药材的缺少,恐怕要花费很长时间,几率很小。   最直接的办法,还是找到下毒的人,拿到解药。   行知观察,这种短箭多为弓弩。   既然用上了不易被发现的弓弩,那么便是有人藏在暗处想要偷袭。按照车厢破解的洞口和素菀身上的短箭倾斜度,射这一箭的人应当是在高处。   行知立即派人去茶楼及周边地方查,凡是上过楼层的可疑之人一个都不放过。   此时箭已取出,也用了延缓毒性的药,可素菀仍然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派出去查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都没有找到线索,唯有一可疑之人曾在茶楼附近的客栈出现,但那个房间已经空无一人,也无人知他去向。   再等一分,素菀的毒便越深一分。   萧衡陪在床边,紧握素菀温凉的手,后悔不已:“才到陵昌,便遇这样的事。菀儿,都怪我不好,如若你与我一道去茶楼,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怕的就是这个。   他在陵昌腹背受敌,随时都可能面临危险,连同他身边的人。   而素菀身份特殊,不能惊动太医,城中虽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但上乘的好药都在宫中。   思来想去,萧衡摸起那支带毒的箭,狠狠在自己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去,去找沈太医来!”   如此一来,便能名正言顺了。   行知来不及惊愣,立即派人去太医院寻沈太医来。   沈太医得知萧衡中毒匆匆赶来,一番急诊之后,他告诉说:“此毒虽然猛烈,但要解此毒但也不是难事。药材太医院都有,只不过还需一副罗曼豆蔻方能研制解药。”   萧衡问:“这个药很难找吗?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在西域进贡的名单上。”   沈太医告诉说:“找它不难,宫中就有,但太医院没有。豆蔻可以用来研磨成粉末泡茶,具有益颜的功效,因不属药类,所以并未收在太医院。而这种豆蔻乃西域进贡,因数量稀少,所以记册之后便全部分发到后宫去了,妃位以上的宫里应该还有存留。”   要去问后妃讨要豆蔻,这件事沈太医自然是开不了口的,只能由萧衡自己去了。   皇后宫中应该就有,萧衡派人去寻永安宫的嬷嬷。皇后向来宠萧衡,也从不吝色自己宫里的东西,这是永安宫上下都知道的。然而嬷嬷表示,那罗曼豆蔻被皇后带去了别宫,永安宫里已经没有了。   从这里到永安宫去豆蔻来回少说也要数日,根本来不及,况且这样还会引起皇后怀疑。   无奈之下,萧衡带上沈太医,干脆亲自进了宫。   行知找来以前伺候素菀的琼枝,琼枝一到门口,便见躺在床上的竟是素菀,她惊愣住了,不由脱口:“夫人?!夫人还活着!”   行知赶忙提醒:“嘘!现在不适合这么称呼!”   琼枝是个聪明丫头,很快就明白过来,点点头红着眼睛进去照顾素菀。   行知站在门外,环顾了一圈四周,对守在外面的下人警告:“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你们都需守口如瓶,若从这里透出半点风声,拿你们是问!”   众人立即压下头去,低声应诺。   鸣萃宫。   嬷嬷匆匆从外进来,满脸含笑附在贤妃耳边说话。   听到传来的好消息,贤妃满意的扯唇冷笑,这就对了嘛。   从萧衡进陵昌开始,她就盯着了。   今日萧帝责罚留恋花丛的萧赢,殊不知萧衡的马车里也藏了个女人。希望是花花肠子,凭什么只有她的儿子受罚!萧衡也别想逃!   所以,她就派人射了一箭,捅破这篓子。   听说当时暮家小姐也在场,萧衡这次……怕是不好收场了吧。   “对了,最近发生那么多事,皇后那边都还不知道吧?你说,我要不要给皇后去信一封?”   贤妃问身边的嬷嬷,心里揣摩着一些事。   被淳贵妃压着的后宫,她也受够了。   她宁愿是皇后主持六宫,至少还是正统,这淳贵妃拿着鸡毛当令箭又算什么东西,前几日还在尚衣局把她事先选好的布料给扣下来了,说她不够格!呵,就连皇后在的时候都没这样为难过她!   念及此,贤妃捏拳狠狠垂下了桌子,命嬷嬷拿来纸笔。   午后,阳光温暖,殿内祥和。   皇后靠在小床边上,昏昏欲睡。   这时清雨姑姑进来,她听到脚步睁开眼睛,竖起手指表示禁声,小床上萧佑才刚刚睡着。   在别宫的这些时日,她整日陪在萧佑身边,与萧佑的感情逐渐深厚,也越来越觉得,这小萧佑简直跟萧衡一个模子出来,就连脾气性子也一样。   只不过啊,他生母身份不好,若想为他求个好将来,还需多花些功夫。   皇后掖了掖萧佑身上的被褥,悄悄起身走出殿外。   清雨姑姑递上一封信:“皇后娘娘,宫里来的信。”   皇后坐下来喝了口茶:“又是谁写的呀?”   清雨姑姑说:“这次,是贤妃。”   闻言,皇后无奈的摇摇头。   前几天淳贵妃也来信了,说了宫里不少事,笔墨中就数这贤妃出现的多。如今,贤妃也来信了,看来她们两个已闹到不可开交,都急着往这儿告状来了。   她伸手把信接过打开,这里面倒是没写后宫之事,而是……提到了萧衡。   看到皇后慌神的表情,清雨姑姑紧张问:“皇后娘娘,是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后手一抖,将信收起来:“不是宫里出事,是衡儿出事了,他的眼睛受了伤,看不见了!我走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清雨姑姑闻言一顿,握住皇后的手让她定下心来:“娘娘莫急,不如奴婢先派人去打探下消息。小公子还在这儿呢,娘娘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被宫里的那些个人发现小公子的存在。”   皇后点点头,捂着猛跳的心口深呼吸,努力平定情绪。 第063章 腰牌   萧衡来到宫中,魏公公挡在殿门外面,表示萧帝已经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殿下,要不……派人去后宫问问?”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虽是皇子,但去后宫问这事还是有些冒犯。   就在这时,淳贵妃从长廊过来,见到萧衡微微一笑:“太子,你之前不是刚出宫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身后的宫女将一只盒子交给魏公公,她是来给萧帝送香扇的。   之前照顾萧帝起居的时候,萧帝说她扇子上的香味很好闻。这种香扇是提前用浸过香料的丝布做的,也是她宫里的巧手所制,只有她有。   “太子是有什么事要禀报给陛下的吗?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不如就跟本宫说,等陛下醒了,本宫再代为转达。”淳贵妃盈盈笑着,一双眼直直盯着萧衡。   萧衡双眼已瞎,宫中都传遍了。   原本她还不信,萧衡自小就武艺超群又聪明绝顶,怎会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不过现在看来,此言还真不假,看来是萧衡遇到了让自己心不在焉的事。不过倒也不打紧,即便萧衡没了这双眼,也比那个废物安王要强,也就贤妃把安王当个宝,妄想让安王代替萧衡!   萧衡没有与她搭话,伸手让侍卫扶着他离开。   沈太医心急如焚,想了想还是上前开口求请淳贵妃,说明原因:“太子回府途中遭遇刺客,中了箭伤。伤得倒是不重,但箭上有毒,下官正在为殿下调制解药,但正好缺了一味,此药或许只有后宫才有。”   淳贵妃闻言,微有惊讶:“何人敢行刺当今太子,人可抓到了?”   沈太医摇头:“正是因为还没抓到人,所以拿不到解药。”   淳贵妃目光投向萧衡背影,忧心的说:“陛下此时已经睡下,不能打扰。不过,什么药连太医院都没有的,还要找到后宫来?”   沈太医说:“罗曼豆蔻。”   闻言,淳贵妃恍然一笑,告诉说:“怎么这东西也能入药?若是急需的话,本宫马上就命人拿给沈太医。”   “多谢淳贵妃!”沈太医闻言大喜,同时也为萧衡解释了两句,“太子身体不适,稍后下官会禀明太子这是贵妃所赠。”   淳贵妃摇摇头,柔声:“无妨,本宫是看着太子长大的,本宫与皇后又情如姐妹,皇后姐姐不在,本宫照顾太子理所应当。”   萧衡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他准备派人去黑市,罗曼豆蔻这种东西虽是进贡之物,但也只是在大坤稀有。若有西域的贵商持有此物,说不定能在黑市找到。   他多等了沈太医一会儿,心中急着去找豆蔻,正欲离去,侍卫说沈太医跑过来了。   “殿下,淳贵妃把豆蔻送来了!”沈太医手里捧着一只小盒,高兴交给萧衡,“殿下,下官知道你不想欠淳贵妃人情,但不管如何,还是先解毒要紧!”   萧衡捏着装有豆蔻的盒子,脸色沉了沉。   后宫太过复杂,淳贵妃虽与皇后交好,但萧衡每次见她的时候总觉不简单。   他不知淳贵妃是善是恶,也不知这次事件背后是否也有她的参与,还有罗曼豆蔻……   可一想到还昏迷不醒的素菀,把盒子递给沈太医:“回府去吧。”   路上,沈太医为萧衡又把了次脉。脸色忽然变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萧衡问:“是毒性蔓延了吗?”   可他的身体,并无半点不适。   谁知沈太医却是道:“真是奇怪,殿下体内的毒已经解了。”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所中之毒此时竟已消除干净,萧衡的脉象已与正常人无异。   这也是沈太医从医以来第一次碰到毒性在段时间内自行解除的,思来想去,沈太医恍然大悟,向着马车窗外拱手,激动地说:“也许是有神明庇佑,帮殿下解了此毒。说不定,殿下的眼睛也能很快好了,神明看中了殿下,所以看护殿下,必不会让殿下受半分苦,将来的大坤也会因为殿下而更加繁华昌盛!”   此时此刻,沈太医眼中对萧衡充满了敬仰。   大坤信奉神明多年,虽相信神明所在,但总觉得遥远。而萧衡的毒自行解除,这让沈太医感受到神明近在咫尺。   “此药你继续调制,以防万一。”萧衡没有接过他的话,面色平静地吩咐。   阙杀在他身上种下的昆仑髓,能抵抗外界苦痛,也许是因为这个,体内的毒才会解开,根本不是什么神明庇佑。   他现在还需要解药,素菀还在等着。   回到府中,沈太医双手呈上一物:“对了殿下,下官为你医治眼睛的同时,还请带上眼罩,免让双目受光刺激,有益于恢复。不过有神明在,相信殿下很快就能痊愈了。”   萧衡抬手示意,沈太医便起身到他身后,为他将眼罩绑上。   眼前的光线瞬间被遮去大半,眼睛觉得舒服很多,但这样让本就模糊的视线越加看不清。   “沈太医,你还是要尽力而为,切不可尽数依赖神明。”萧衡说。   “是,下官知道。”沈太医点头,退下调制解药去了。   安王府。   萧赢从安王妃的房里怒气沉沉出来,直径走出了大门。   江笙笙站在院外,听着安王妃的哭声不由冷笑。   照理说这安王妃比她先进府,怎么就不懂这萧赢的心啊。   男人数日不回,必定是在外面留恋花丛,何必要追的那么紧呢。   不过,这也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在萧赢当着她的面把那女人带回陵昌的时候,她就计划好了。她不动声色,由着萧赢宠那女人,甚至也是她出主意让萧赢先把女人养在外面,这些都没让安王妃知道。   萧赢日日往外跑,安王妃对他在意有加,自然会心生怀疑。最后萧赢居然都不回来了,这也是江笙笙没意料到的,这男人还挺野。   之后,她就让几个丫鬟在府里聊点闲言碎语,逼得安王妃去见了萧帝,事情就爆发了。   让萧赢对安王妃心生厌恶,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嘛……   目光望向正朝这儿过来的小世子和奶娘,江笙笙拉起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奶娘见了她,脸色顿是一紧,抱紧了怀里的小世子。   江笙笙知道,这奶娘是安王妃身边的人,定是怕她害了小世子。   怎么会呢,这可是安王嫡出的世子,有句话叫:母凭子贵。   适用于安王妃,以后……说不定也适用于她。   “等等,院里正闹着呢,现在带小世子进去不好。”江笙笙拦住奶娘告诉说。   闻言,奶娘担心地朝院子看去一眼。   江笙笙“哎呀”叹了口气,接着说:“王爷刚刚训斥了安王妃,安王妃情绪不好,我刚才听着她在屋里砸了好些东西呢,还是不要让世子见这场面了,万一伤到世子可怎么办。”说着,她温柔笑着伸出双手,“可否让我抱抱小世子?”   奶娘猛地后退一步,警惕盯着眼前的人,毫不留情面的拒绝:“小世子脾气不好,也怕生,嵘侧妃未生过孩子,不懂怎么抱孩子,万一惹怒了世子,把嵘侧妃的花容月貌给抓花了可怎么办,毕竟……王爷也是看上了你这张脸才把你要过来的。况且我们家小世子身份尊贵,容不得一点轻慢,还是算了吧!”   说完,就抱着世子进了院子。   很快,安王妃的哭声停下来,渐渐的,还传出逗乐的声音。   江笙笙狠狠拽紧帕子,在这府上,连这奶娘都看不起她,居然敢说那样的话讽刺她。   世子嫡出又如何,将来还不知道谁看谁的脸色!走着瞧吧!   不过,那位安王妃脑子倒算清醒,能屈能伸,这才有点棘手了。   次日,清晨。   行知接到侍卫来的消息,在东街发现了弓弩,他立即带人前往。   “是米店掌柜发现的,早上运送大米的时候破了一袋,倒出来之后发现里面藏了弓弩。应该是当时为脱身藏在店里的,属下已经派人过去蹲着了,只要有人过来取弓弩,便会抓人!”路上,侍卫把细节告诉行知。   几人匆匆赶到,米店跟往常一样正常做生意。   他们跟掌柜的通过气了,掌柜的愿意配合抓人。   行知蹲在暗处,紧紧盯着从米店进出的每一个人。   那袋藏有弓弩的米,就放在店中最显眼的位置。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去,引起行知的注意。   男人在每袋米上摸了两把,随后指着最前面的两袋大米表示要全部买下。   掌柜的脸色微有一顿,目光快速扫了眼行知等人暗藏的方向,然后笑呵呵的开始为男人称重算钱。   “不用了,这些钱算你这两袋米,绰绰有余。”男人随手丢下一锭银子,扛起两袋米就走。   “上!”行知一个手势,埋伏在周围的便衣侍卫立即冲了上去。   黑衣男人见状,甩出一袋米砸向侍卫,然后撕开另一米袋,弓弩落在手上,迅速逃离。   萧赢站在春意楼前面的桥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他心里烦的紧,昨晚在客栈住了一夜,想找以前的朋友出来喝酒,结果他们一个个不是有事就是不在家,一个个都急着避着他。他干脆自己出来寻乐子,可到了这春意楼前,这步子怎么就迈不进去了。   青竹害怕:“王爷,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要是被认出来你是安王就不好了。我刚才看到李公子在附近,万一被他看到告诉了他爹,他爹又在上朝的时候说出来,你可就糟了。陛下不是刚叮嘱过你,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吗。”   萧赢本就心烦意乱,被青竹这么一催火气越发大了,气得直嚷嚷:“那我还能去哪儿?烦死了!黑风不见了,跟着他那一票人全不见了!我想找个温柔乡好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还被父皇和母妃责骂!家里的王妃,不解风情,那个侧妃,天天就知道作妖,我过得比谁都惨!”   突然一个黑影跃过,一脚踢在他头上。   “啊”地一声,萧赢从桥上翻了下去,在水上不停扑腾。   “来人啊,王爷落水了!”青竹大喊,看到行知带着一群人往这边冲过来,立马拦下,“我们王爷落水了,快下去救人!”   行知推开他想走:“我们急着抓人,你自己去救吧!”   青竹死死拽住他:“我不会水啊。”   “麻烦死了!”行知一个眼神,后面两个侍卫立即会意,跳下水救人。   很快,萧赢上了岸,猛吐了几口河水,看到边上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气得大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我是谁!居然敢把本王踢下水,等本王抓到你,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等等,这是什么?   萧赢看到自己手里抓着一根用红绳窜起来的腰牌。   好像是刚才落水之时,他下意识伸手一抓,从那黑影上拽下来的。   萧赢冷笑:“好啊,被我逮到,你就死定了!”   边上把他救上来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那腰牌夺过来:“快追上行知大人,有线索了!”   说完,两人顾不及收拾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拔腿就跑。   “你们干什么?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王,还有没有王法!”   萧赢感觉自己的身份被侮辱了,他可是堂堂大坤的安王,现在却成了落汤鸡被这么人多围观,那些侍卫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青竹赶紧脱下外衫披在冷得发抖的他身上:“王爷快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那厢,行知追到对岸,这里街道繁华,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眨眼间就失去了那人踪影。   那人擅长伪装,此时恐怕已经不再是穿一身黑衣。   也正是因为如此,行知特意记了他的身形以及走路拿物的姿态。   行知在周围转了一圈,走各家店铺找寻,也干脆去了春意楼,可都没有见到可疑的人,心中懊恼。   暮云岫正往这儿过来,见行知站在春意楼前,她惊讶地眨眨眼:“行知大人,你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找人。”   行知眼望四方,神情严肃,也没功夫搭理暮云岫。   暮云岫看见他手里握着剑,心想是他应当也不会这般模样来找姑娘,大概是在找昨日偷袭马车的那个人吧。   这时,侍卫找了过来,冲行知大喊。   行知正欲离去,暮云岫把食盒从桃枝手里拿出来:“对了,这个你拿着。”   她今日出来,便是想去太子府的。   “哦,好。”行知匆匆接过,快步离去。   回到太子府,行知将那块腰牌递上。   他已经查过了,这块腰牌不属于他们已知范围内的任何势力。   也就是说,对方是什么人,他们仍然一无所知。   但,也不是没有其他线索。   在拿到腰牌后,他便画下腰牌上的图案,命人在陵昌城中的各处寻找,果然在一些隐蔽的角落发现有人留下了这些记号。   而看那些记号的痕迹,新旧不一。也就是说,这个不知名的组织,已经在陵昌城潜伏许久,而且一直在秘密计划着什么。   “会与黑风有关吗?”萧衡问。   如若有关,那么宣宁城……   行知说:“是否有关联暂时还无法确定,但他们同穿黑衣斗篷,装束基本一致,也都是轻功了得之人。”   虽不能直接确定是否为同一伙人,但基本也逃不过这个结果了。   黑风不是萧赢的人,他只不过是借萧赢留在陵昌,也借萧赢接近他,一次次的阻扰他修复天罚剑,阻拦他回陵昌,目的在何。再回想在通明山时黑风对于权杖的反应,莫非……他们都与翻云国有关?   那么,与素菀所要追查的真相一致了。   “能在此处操控多年,号令他们的人也必定在城中。”萧衡断定,整个陵昌城或许已经成为了这些人的根据地。他们伪装在各处,脱去黑色斗篷之后,他们可能是这街上的任何一个人。   “殿下,要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行知想起暮云岫给的食盒,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   出事之后,萧衡还没有吃过东西。   “菀儿未醒,我现在如何吃得下。”   萧衡沉沉闭眼,长长换了口气,心如重石。   素菀已经服下沉太医调制的解药了,但一夜过去,毒性是控制住了,但仍没有苏醒的迹象。他心急如焚,担心是调制的解药有所偏差,如果能抓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药,就万无一失了。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些组织已经深入宫中,而他们这些人却还不自知。   “对了殿下,这个是暮小姐托我带过来的。她关怀殿下,这是一点心意。”   行知想办法劝抚,想让萧衡吃一口,鬼使神差的提起了暮云岫。   萧衡闻言,双眉就狠狠皱起来,满是不悦:“她明知菀儿受伤,却还送这些来,我又怎可能接受她的好意!要吃你吃!”   当时他下车之时,暮云岫就在边上。   与一女子同乘一车,暮云岫又怎会想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行知脸色一顿,立即将桌上的点心都收起来。 第064章 贤妃   行知坐在台阶上,拿出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这到底也是暮云岫的心意,就这么扔了也怪可惜。   他想起刚才碰到暮云岫的场景,这时才觉自己方才太过冒失,都没跟暮云岫打个招呼就急匆匆离开了,毕竟暮云岫也是尚书小姐,若换做别的贵门之女,只怕早追上来闹了。   “一会儿还食盒的时候跟她道个歉吧。”   行知抓抓脑袋,但是又想,自己不过是个侍卫,或许暮云岫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么做会不会太多此一举。   忽然,他好像咬到什么东西,跟糕点的口感不一样。   拿出来一看,里面居然夹着一张纸条。   行知心里一顿,而看到里面的内容,他立马回去找萧衡。   “殿下,国师有动作!”   进到房间,行知将纸条交给萧衡告诉说,“我在暮小姐给的点心里发现了纸条,上面说国师昨天晚上去了泽宫。可泽宫明明是殿下你在看守,任何人要进泽宫,必须先通报殿下,可国师却从未出现过。泽宫那边,也没有任何来报,这太奇怪了。”   “暮云岫是如何知晓?”   萧衡用指腹捏摩纸条,这种洒金薄纸的确是尚书府爱用的材质。   “上面没写,但暮小姐应当不会骗我们。”行知说。   萧衡皱眉,暮云岫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必定是她口不能言说。   难道……也已经有人埋伏在尚书府?   如此一来,那些阻止已经深入朝廷命官的身边,宫中……恐也早有暗变。   他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你立马派人去泽宫那边看看,尤其是天罚剑。”   萧衡吩咐下去,从始至终国师最在意的,无非就是那柄天罚剑。   虽然目前还不能断定国师与那些人之间是否有关系,但国师私自前往泽宫,必定有所隐瞒。   “那暮小姐那边……”   行知犹豫的问。   这样看来,暮云岫现在也身处不安全。   “派人暗中护着。”萧衡说。   先不要轻举妄动,若是那人知道暮云岫已经察觉,恐对她不利。   安王府。   萧赢拖着湿哒哒的身子回去,冷得直发抖。   “王爷,你昨天晚上没回来,安王妃又不高兴了。”江笙笙一边为他更衣,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安王妃发了好大的脾气,小世子也哭得不停。我想去安慰世子,他们还都不让我碰。”   萧赢向来不关心安王妃,所以她说的这些是假的又有什么关系,让萧赢听到就行。   “你理她做什么,她爱怎样就怎样。”果然,萧赢不悦蹙眉,也没意思去院里多问一句。他垂眸看着江笙笙,手指摸上她的脸颊,“你倒是宽心,哪怕我住在外面不回来,你也不会担心半分吧!”   为他系带子的手顿了顿,江笙笙笑:“王爷是我的天,我怎么可以离开王爷呢。王爷若是数日不归,那必定是有要事在身,我相信王爷。”   萧赢一听,高兴捏住她的小巴,往红唇上亲了一下:“你刚来时像只刺猬,事事不顺着本王。小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会说好话了。”   江笙笙温柔一笑,继续低头为他穿衣,却暗自腹诽。   萧赢忽然又想起什么,饶有兴趣的问她:“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之前不是喜欢萧衡嘛,怎么这么快就变心爱上我了呢。”   江笙笙嘴角抽了抽,她是变心吗,她是没有办法。   但也不能在此时驳了萧赢的面子。   于是江笙笙只好笑着说:“在我成为王爷侧妃的时候我就明白,我这一辈子都是王爷的女人,万事要为王爷着想。”   萧赢听得舒坦,如果这美人能一直这么善解人意,那可比安王妃强多了。   不过之前黑风有个计划,就是利用江笙笙给萧衡套上个抢兄弟女人的名头……   想到这儿,萧赢握住江笙笙的手问:“那如果,我允许你跟萧衡私会呢?”   他太想打败萧衡了,哪怕是用尽手段!   “王爷,你在开什么玩笑。”   江笙笙自是不信,就当他是在胡话,为他穿戴整齐后转身去沏茶。   萧赢从后面一把抱住她,低声温柔地说:“我虽然也挺喜欢你的,但我不喜欢强求,如果你还是想跟萧衡试试,我可以让步。”   江笙笙愣住了,听萧赢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她回头吃惊望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味,却只看到他认真凝重的眼神。   “真的没关系,你跟他见面之后,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如果还是喜欢他,我不会怪你。如果你觉得对我不住、舍不得我,我也会把你接回来,还是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王爷……为何突然说这些。”江笙笙僵愣在那儿,还是不敢相信萧赢的话。   她的确很想跟萧衡在一起,也的确恨过萧赢,可突然之间萧赢变了态度,总让她觉得这是个陷阱。但内心对爱恋之人的渴望,又时不时涌上来,快要吞没她的理智,矛盾不已。   “我想起当初是黑风把你抓过来的,思来想去,我内心有所愧疚。”萧赢步步紧逼,只要江笙笙点了这个头,他就有办法让萧衡身败名裂,他迫不及待地道,“行了,我替你做了这个决定,明日我就送你去见他。哦,对了,他眼睛不是受伤了吗,你就从府上选点合适的送去,旁人不会怀疑的。”   江笙笙目光闪了闪,神色黯然。   即便是她想,萧衡也不会愿意的。   他拒绝了她那么多次,又怎可能会在突然之间接受呢。   况且,先前萧赢在外与女子私会,那女子就被萧帝给杀了。如果她现在跑去跟萧衡私会,那她还有命活?   江笙笙心里一狠,咬牙:“王爷多心了,之前承蒙太子照顾,我对他的感情犹如兄长一般,别无他意!”   萧赢一听急了:“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呢,我让你去,你去不就行了?磨唧什么!”   江笙笙抬起头,目光究视着他,缓缓出声:“莫非,王爷是想利用我,给太子治一个罪名?可这样的话,妾身的性命也不保了。原来王爷是要用妾身的命,来为难太子,妾身的命就这么轻贱任由人糟蹋吗?”   本以为做了安王侧妃,最多只是受冷眼,没想到萧赢居然算计到她身上。   没有人是真心对她的,也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和想法。   “你怎么这么烦呢!”   见江笙笙不愿,萧赢一把推开她耐不住要发脾气。   刚一说话,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想办法给萧衡套个罪名,却连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吗?”   萧赢猛然一顿,回头看到贤妃走了进来,又吃惊又慌张,谄兮兮的上前搀扶:“母妃,你怎么亲自来了。”   说着,目光回瞪了一眼青竹。   青竹苦着脸,贤妃突然到访,也不等他们过来通报,谁敢拦啊。   “我要是不来,谁还镇得住你?”贤妃一手甩开他,翻了个白眼,“你要你的侧妃去勾引萧衡,这种伤敌一百自损三千的事你也做得出来?到时候搞得人尽皆知,我和陛下的脸面也要被你丢尽了!”   萧赢的气焰一下子低了下来:“母妃教训的是。”   贤妃冷着脸,要不是今天亲自过来,她还不知道萧赢居然能蠢到这种地步!   听闻这嵘侧妃以前就被兄长交由萧衡照顾过一阵子,萧衡若有那心思,还用得着别人硬塞?到时候萧衡把人拒之门外,看笑话的那些人还不是指着安王府说道?   想着,贤妃冷冷瞟了一眼房中站着的粉衣美人儿。   这是她与江笙笙第一次见面,她打听过江笙笙不少事,所以不太喜欢这位嵘侧妃。   尤其是这娇花惹人的模样,她很不喜欢,可这却偏偏最能勾引男人。   可即便是这样,还管不住萧赢整日往外跑,那必定是性子倔强不依着萧赢。   想到这儿,贤妃对江笙笙的不喜就更多了。   虽然对自己儿子也有很多不满,但到底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旁人可怠慢不得。   “你去给本宫和安王泡杯茶来。”她低声命令,尖锐的目光冷冷盯着江笙笙。   江笙笙闻言一震,低了个身,退去一边垂着头拿起茶勺开始拨弄茶叶。   贤妃坐在软椅上,抿唇不言。   房间里,气氛安静紧绷,萧赢也直冒冷汗。   不一会儿,茶泡好了。江笙笙小心端上来,双手呈给贤妃。   贤妃讥笑一下,伸手。   萧赢步了上来,接过江笙笙手里的茶盏,递给贤妃:“母妃,喝茶润润嗓子。”   贤妃冷哼,瞟了个眼神:“本宫要跟安王说说话,无关人等都出去吧。”   闻言,周围的下人纷纷退下,江笙笙也低头走了出去。   萧赢立在房中,心猜贤妃此次来的目的。   贤妃目光垂视着他,开言问:“听说你今早在春意楼门前的桥上落水了?你去那儿干什么?”   萧赢心里一紧,哪个龟孙儿把消息传这么快!   他笑笑说:“儿臣只是刚好路过。”   贤妃冷冷撇动嘴唇,声有愠怒:“我和你父皇对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那种风花之地也你是一个皇子能去的?要是再被我听到你又干了这种事,我就把你阉了!反正世子已经有了,我也不怕无后了!”   萧赢天生就是个爱玩的,本以为娶妻生子之后能收敛,没想到还是一样。   贤妃怒其不争,又想到这段时间惹出这么多祸事,真恨不得给萧赢一点教训!   “母妃息怒,这次我真的只是过路,根本就不敢进那春意楼,因为心中一直记着母妃和父皇的教诲,儿臣不敢违背。儿臣也在此发誓,从此儿臣绝对不留恋花丛,只一心为母妃和父皇分忧,做个好儿子!”   听到贤妃那么说,萧赢吓坏了,立马连连保证。   他深知自己母妃在后宫的手段,万一真把她惹恼了,那可真的会……说到做到。   这时贤妃又向他伸出手掌,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疑惑:“母妃,什么啊?你不会是问我拿银子花吧?”   贤妃看也不想看他一眼,目光盯着窗外,低声说:“黑衣人路过之后,是不是掉了一块腰牌?拿来。”   萧赢一听就激动起来:“母妃,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要不是那个黑衣人趁我不备踢了我一脚,我也不会落水,也不会丢这么大的面子。等我找到他,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给你出气!”   “那是我手下的人。”贤妃深呼吸,努力平静内心的怒气,“否则,你以为黑风为什么会留在你这么个蠢人身边?还不是因为有我的命令!”   原本她想让黑风来助萧赢一臂之力,一开始是还不错,把宣宁城搅得翻天覆地。   可最后萧衡还是拿回了天罚剑,还是平平安安回到陵昌城了。   罢了,萧衡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全当是萧衡自己化险为夷。   可在萧衡回到陵昌之后,那么多能置于死地的机会,萧赢一个都没把握住,还在通明山手下留情。如此作为,派遣再厉害的人过去又有什么用!   “所以,腰牌拿过来。”   “腰牌被萧衡的侍卫拿走了……”   萧赢暗道糟糕,小声回答。   贤妃一听站起来,怒目瞪得老圆:“混账东西!你不是口口声声喊着要把人碎尸万段,还把这么重要的线索拱手让给旁人?”   她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若因一个腰牌被萧衡查出什么,那就前功尽弃了!   萧赢慌忙解释道:“当时落水,我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侍卫也胆大包天,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他带的人太少,又怎会让那两个侍卫跑了。   说到底,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若非萧衡看不起他,那两个侍卫又怎敢对他如此放肆!   “你早晚把我气死!”   贤妃黑着脸起身,大步往门外走。   萧赢跟在后面问:“母妃,你把黑风弄去哪儿了?我还有很多事要他做呢。”   贤妃停住脚步,冷笑了声:“你不是收拢了很多门客,就让那些人去替你办事。”   听闻这些年,萧赢为了招揽这些门客花了不少钱,总不能白白养着吧。   “有什么用啊,那些门客都有什么绝学,萧衡都比我清楚,我用他们去对付萧衡,这跟玩儿似的。”萧赢嘀咕,他又何尝没有派过旁人,但都被萧衡先发制人。   “你也知道萧衡把你调查的一清二楚,你怎么没本事把他门下的人都给扒出来呢!”贤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想跟萧赢继续废话了,最后叮嘱,“我有别的事派黑风去做,至于你这儿……还是先要紧你父皇的寿宴,不要再给我出岔子了!”   走出门外,突见边上有人往柱子后面退。   过去一看,是江笙笙。   贤妃的眼眯起来:“嵘侧妃,你都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江笙笙身形一震,不敢抬头看贤妃。   萧赢见情况不妙,拦身过来:“母妃,她就是爱凑热闹,没有别的心思。”   贤妃的眸光越加精锐,盯着江笙笙推开萧赢:“是吗,听说在跟你之前,她与萧衡交好。你怎么确定,她不会把今日之事告诉萧衡。”   江笙笙头冒冷汗,脚步不住往后退,颤抖地说不出话。   “她现在是我的侧妃,她不会害我的,不然她也得死。”萧赢努力开脱,一边呵斥江笙笙,“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向母妃认错!”   江笙笙浑身一抖,跪下身:“娘娘恕罪,妾身无意偷听您和王爷讲话。”说着,她双手递出一支琉璃瓶,“秋蚊猛于虎,妾身看到娘娘手上有被蚊虫叮咬的痕迹,所以特地取了这个过来,想献给娘娘。”   见此,贤妃唇角冷笑更甚:“你认为这东西比得上本宫所用之药。”   江笙笙微微抬眸,轻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妾身在姑母药铺长大,耳濡目染,虽不精通药理医术,但也会一些方子。这个,是妾身自己做的,效用很好,还带有清香,娘娘一试便知。”   贤妃扫了一眼,没有接过。   见贤妃疑心,江笙笙掀起袖子,手臂上正好也有被蚊虫叮咬的红肿,将水擦在上面。   很快,一阵清香四溢而出,沁人心脾。而红肿处,也立竿见影的消退了。   “本宫还以为你是个草包,没想到还有点用处。”贤妃做了个手势,边上的嬷嬷上前将琉璃瓶手下。她低下身,捏起江笙笙的下巴,“你姑母的药铺在何处?他们养你长大,你也是时候孝敬孝敬他们了。”   闻言,江笙笙目光猛地一顿,儿时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看着她的眼睛,贤妃手指抚过她的细嫩的脸颊,柔声说:“放心,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安王侧妃,况且还有本宫仗着,谁不敢向以前那样待你!”   贤妃都知道,居然都知道她以前的那些事……   江笙笙木楞发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贤妃已经走了。   萧赢到门口送贤妃离开,回来看见江笙笙白着脸,教训了句:“你有那么怕我母妃吗,看把你吓得这幅怂样!母妃让你把你家的人叫过来,必定是有差事要吩咐,你最好听命行事,不然我可帮不了你。”   “姑母与我关系素来不好,我……我担心她会给娘娘和王爷添麻烦。”   江笙笙对那些人,是打心底的恐惧,哪怕只是远远见上一面,都能让她浑身发抖。   她软腿站起来,扶着栏杆缓缓离开:“妾身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当晚,她做了个噩梦,醒来后浑身发烫。桃枝找来大夫,说她只是染了风寒。   她没有去信给姑母,可是不久之后便有人来报,说姑母他们已经在来陵昌的路上了。 第065章 主权   泽宫那边没有异常,天罚剑也完好无损。   行知带来了两个人,是看守泽宫的侍卫。   “昨日国师是否到过泽宫?”   厅堂中,萧衡面色阴冷,低声问。   两侍卫相视一眼,又见行知有拔剑之意,低着头赶紧回答:“有,有!国师说,是奉陛下之命,还让我们不用禀报给殿下。”   萧衡又问:“他说是奉命,可有凭证?”   侍卫紧张的摇了摇头,颤声:“只有口谕,国师位高权重,我们也不敢阻扰。”   “那么他进去都做了什么?”   “国师不让我们跟着,但在他进殿之前,我们已按例搜查了他的身,并无携带任何可疑之物,出来时也并无异样。兴许……是替陛下来看看天罚剑的吧。”   萧衡摆摆手,让他们回去了,而后萧衡对行知吩咐:“暗中加派人手到泽宫,国师此番太过奇怪,我不信他只是奉命查看天罚剑,此中必有蹊跷。”说着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问,“我从宣宁回来之前,泽宫那边是谁修葺?”   行知想起来:“正是国师!”   原来如此……也许查看天罚剑只是幌子。   这时,门外侍卫来报,国师求见。   泽宫的侍卫离开,正好与在门外的国师打了照面。   萧衡双眉紧拧,国师在此时前来,恐怕是已经知道他查泽宫之事。   很快,一身红白大袍的国师大步进来,向上座的萧衡行礼,而后双手捧上一物,放在萧衡桌上。   萧衡与他极少有交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萧帝的大殿上。   更别说,国师亲自到访太子府了,这还是第一次。   行知上前将桌上的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只瓷瓶,他问:“这是什么?”   国师说:“是丹药,能治百病,包括殿下的眼疾。”   “治百病……”萧衡闻言呵笑了声,指腹轻轻拈磨瓶身,“国师何时研制了这种丹药,除此之外,还做了什么?”   国师道:“做的再多,也只是奉命行事。”   萧衡眉心一紧:“你是指……父皇?”   国师不答反问:“殿下已知臣去了泽宫,是吧?”   萧衡的脸色越发深沉,暮云岫传递的消息那般隐秘,他吩咐行知的命令也无人知晓,为何这一切似乎根本没逃出国师的眼睛。   国师的面色一如进来时平静,从始至终未有所起伏,看穿一切般慢慢开口:“泽宫乃神明降临福祉之地,也是天罚剑归为之地,镇守大坤之地。这些丹药便是我昨天从泽宫取出,特来献给殿下。此事机密,故没有通知任何一人,若因此引起殿下误会,现在也该放心了。”   “本宫是在问你,除了这种丹药,你是不是还为父皇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如实交代!”   萧衡没心思听左右言他,想起萧帝前阵子说的长生不死,他意识到了某些事。   丹药……区别于药,又非出自医药人之手,诓骗人的东西罢了!   而面对他的生怒,国师依旧平静,说话的语气中却开始带着不容易置疑的意味:“我只能告诉殿下,我去泽宫完全是奉了陛下之命。若殿下执意查我,只会惹怒陛下。我特意前来告知,是不想殿下与陛下为此芥蒂,陛下有自己的秘密,旁人不得多疑,也莫意图去拆穿!天子怒,于天下是祸!丹药已经送到,微臣告退!”   萧衡听了,一皱眉,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一下窜了上来:“你以为本宫会吃这种东西吗?父皇信你,我可不信!”   说罢扬手一掷,摔碎瓶子,丹药滚了一地。   国师淡淡看了一眼,退身:“殿下,好自为之!”   门外,琼枝见萧衡发怒,犹豫着不敢进来。   行知看见了她,快步踱了出去。   正欲开口,里面的萧衡发了话:“怎么了?进来说。”   他虽眼睛不好,但早也听见了琼枝的脚步。   琼枝咬咬牙快步进来,告诉说:“殿下,夫人已经服了两天解药,可还是昏迷不醒,要不要再找大夫过来看看?”   这些天,琼枝一直守在素菀床边,时时刻刻盯着素菀。   但即便是服下了解药,素菀还是跟之前一样毫无半点反应。   沈太医的药,不会有错。   在沈太医研制好解药之后,行知做过实验,的确能够解毒。   但为何……对素菀没有效用。   萧衡面色凝重,心如火烧,让人去把柳不辞叫过来。   素菀身体异样,普通大夫诊断不出再多,兴许柳不辞能找到些原因。   来到房中,四周宁静,萧衡在床边坐下,伸手触摸到素菀的手指。   还是跟前几天一样的温凉。   “菀儿,你是沉睡在梦里不肯醒过来吗?”   他与她十指相扣,弯下身想要看清楚她的样子,可眼前仍然模糊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他闭上眼,听着耳边循环有序的微弱呼吸,心里也一点点揪起来。   行知和琼枝站在门外不敢打扰,里面的那对人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的相处了。   直到柳不辞到,萧衡才起身坐至一旁,安静等待结果。   一番诊断之后,柳不辞也疑惑:“沈太医的解药没有问题,毒应该也解了,至于为什么还是昏迷不醒,无从得知。”   萧衡面色一沉,低声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柳不辞摇摇头:“目前看来,她没有危险,但要如何让她醒过来,还需要再找找原因。”还有件事,他不合时宜的提醒,“殿下,你最近在这件事上耗神太多,但不要忘了陛下的寿辰临近,你也该开始准备了。”   萧帝让萧衡在府休息,所以寿宴一事全由淳贵妃在安排。   虽只是简单的家宴,但也轻慢不得。   萧衡眉心蹙了蹙,他的确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算算日子也不过几天了。   但眼下之事未明,他怕寿宴当日也有生变。   “行知,我需要你现在就去办一件事。”他心中有了另一个计划。   在下毒之人,他们在明,对方在暗,不好对付。但要扭转局势,也不是不可能。   事态拉长的更久,耗费的力量就越多。   当机立断,才能把握主权。   暮云岫走在街上,差点撞上前面的摊子。   “小姐,你这两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桃枝及时把她拉到一旁,担心望着她,这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暮云岫发呆了。   暮云岫回过神,窘迫笑了笑:“也许是因为心念通明山,想起那里的百姓,又看到陵昌这般繁华的景象,心中有所感慨。”   其实……她是在害怕正在背后盯着她的那些人。   自把字条送出去之后,她就坐立不安,担心那些人会发现她的动作,从而给家里带来灾祸。   “暮小姐。”   忽然,她听到行知的声音。   她惊喜回头,看到行知向她大步走来,漂浮不定的那些情绪终于沉定下来。   行知叫住她,快步走了上去:“暮小姐,你上次不是说想去西郊买点蜂蜜吗,今日我正好有空,可以领小姐前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的向暮云岫眯了眯眼。   边上的桃枝正要说话,暮云岫将她按下了,微笑向行知点头:“如此,甚好,那我们赶紧走吧。”   她让桃枝先回去了,钻进行知准备好的马车,行知拉起缰绳驱车往西郊去。   车厢里,暮云岫惴惴不安,手帕拧得紧紧的。   她知今日太子府必定有行动,行知这是用她引着那些人进圈套呢。   外面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到了西郊,暮云岫掀起帘子,看到马车已经进了树林。她满心不安,悄声对外面的人说:“行知大人,这几天,有人好像一直在跟踪我,我该怎么办?”   行知没有说话,鞭子一挥,加快速度。   从林中出来,外面是一片宽阔的空地。   “暮小姐放心,殿下特命我来,便是帮你的。”   此处地野开阔,就算是有人跟踪,那些人也只能躲在树影里,听不见他们说话。   “暮小姐,你是如何得知国师去了泽宫?”行知问。   国师前往泽宫很是隐秘,就连他们都不知道,暮云岫又是从何得知,这让他们很奇怪。   暮云岫告诉说:“那日,父亲请国师来家中作客,商议……”她面色顿了顿,抬眸看着车帘外坐着的影子继续,“商议劝陛下早日赐婚一事。我与国师见了一面,闻到他身上有清尘香的味道。”   清尘香,是专供在泽宫的香,不管是谁来到泽宫,必须在大殿点上一柱清尘香,以示对神明的尊敬。久而久之,泽宫之中便长年漫着这种香气,哪怕只是在殿中站上一会儿,身上也会沾染,经久不散。   行知恍然大悟,多亏暮云岫观察细微,否则还不知道国师在暗地里有这么多动作。   就在这时,轻微的打斗的声从后面的树林里传来。   暮云岫面色一紧:“行知大人,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暮小姐不用紧张。”行知停下马车,回头静静望着树林,直到那里的动静停止,他告诉说,“现在,那些跟踪你的人已经换成太子府的人了,他们会在暗中时时跟着暮小姐,但这是保护。”   果然是设下了圈套,居然就这么快结束了,她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样也好,暮云岫松了口气,可也担心:“你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借此渗入那些人的关系,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今天这一局,是萧衡计划好的,行知相信萧衡,也相信自己手下的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这样,才能最快知道在背后操纵这些组织的人究竟是谁,还请暮小姐跟往常一样,莫要打草惊蛇。”   暮云岫叹了口气,点头:“好,我继续装作毫不知晓,你们要万事小心。”   行知派人送暮云岫坐上另一辆马车回尚书府,而后与手下集合碰面,他们已经抓到了在暗地里跟踪暮云岫的人。   这次,他们在暗,对方在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把人塞进马车,没有回太子府,而是去了西郊的偏宅。   萧衡已经在那等候多时。   行知把他们全身上下都搜遍了,只找到腰牌。   跟之前追的黑衣人身上的腰牌,一样。   而他们脸上带着的面具,也跟黑风所戴的一样,看来是同一个组织没错。   “我不需要你们说话,我只要你们点头,或者摇头。”   雕花木椅上,萧衡语气阴冷,周围静地死寂。   被抓的两个人嘴里都塞紧了布条,萧衡很清楚这些人,他们都是死士,在宣宁城的时候,一旦抓到他们,他们就会自尽。   所以这次,他不会轻易让他们死了。   “如果你们拒绝回答……”萧衡接过行知递过来的尖锥,一下一下缓缓敲在桌上,“我就让人在你们舌头上扎一个洞!拒绝一次,扎一次,千疮百孔为止!这可比你们咬舌自尽要痛苦地多!”   闻言,两个男人脸上露出鄙夷神色,白眼瞟向别处。   “我没有耐心等你们考虑,我问你们,你们主子是否就在陵昌城中?”萧衡停了半刻,然后继续开口问,“你们与国师,是否有关系?”   然而,这两个人毫无反应,一脸视死如归,果然是训练有素。   行知一个眼色,边上的侍卫立即拽住其中一个拖到外面。   “啊!”紧接着,传来一声痛苦的吼叫。   侍卫回到屋中,手里的尖锥已经沾了血。   另一个男人见了,眼中顿然一震,眼眶隐隐泛出血丝,愤怒在眼中翻涌。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给任何回应。   行知瞥了他一眼,昂起声音建议萧衡:“殿下,既然他们不肯说,那干脆找管事太监把他们收了吧,那些公公们的办法可比我们要多要狠,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此言一出,剩下的那个黑衣人脸色大变,惊恐望着行知不停摇头。   在他们看来,那些太监肮脏又恶心,宫里的那些严刑酷罚更是惨绝人寰,把他们送进去,还不如把他们一刀杀了!   “也好,管事的大太监是老手了,请他帮忙一定可以。”萧衡摸着下巴,欣然点头。   宫里的那些手段,就算是铁齿铜牙也能活着撬开了!   萧衡招招手,行知便立即与几个侍卫拿来布袋,要把人装起来。   男人摇头,挣扎着倒在地上,因四肢被绑,动起来像一只大虫。   “怎么?不想进宫?”行知把布袋丢给旁边的侍卫,冷笑着一脚踩住那个男人,“那就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我问你,你们的主子,是否就在陵昌城中?”   男人立马点头。   行知又问:“是否与国师有关?”   男人愣了愣,却是摇头。   行知看了萧衡一眼,继续追问:“那么你们的势力,是否已经渗入朝廷内宫?”   男人眼珠转了转,没有立即回应。   见他犹豫,行知脚尖用力,男人痛苦闷叫,拼命点头。   行知张手扣住他的脸,低低厉声:“我们殿下现在有更多的话想问你,你若敢自尽,你外面那个兄弟,就要替你受苦!”   说完,他拔掉男人嘴里的布条。   “背后是谁?”   萧衡开门见山直接问。   男人大口大口喘着气,看到侍卫手里把玩的尖锥,立马仓皇道:“小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从未见过主子!我们每一个人都带着面具,谁都不认识谁,就算主子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认不出来,这是真的!”   萧衡心中有数,继续问:“你们还盯上了哪些人,一一报来。”   一旦把这条线给挑出来,那人的计划几乎就毁了一半。   男人回头看了眼趴在门外的另一人,咬咬牙,僵着声音说:“只要是与太子殿下和素菀有关的,我们都派有人手跟着。”他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磕头请求萧衡,“殿下,我什么都说了,外面那个是我亲弟弟,我们相依为命没有办法了才做这个赚钱的。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立刻消失,绝不再为那个人办事了!”   萧衡靠在椅子上翘起腿,思量了半分,道:“我们把你们秘密抓来,若是放了,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放不得。”   男人闻言一顿,眼神狠辣起来:“都说太子殿下仁德,没想到也是歹毒心肠,小人一个!”   萧衡撇过头去叹一口气,唇角几分讥笑和无奈。   行知在旁说话:“你真是愚蠢!万一事情败露,你们确定能逃过那个人的追杀吗?不如好好呆在这宅中,殿下会命人看守此处,你们倒还得个安全。等殿下揪出背后之人,清剿乱党,你们没了威胁,这才能四海自由!”   男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眼中的愤怒转瞬成半信半疑:“你们……你们真的不会杀我们?”   萧衡亲自保证:“只要你们知无不言,我又何须再耍手段。”   男人咽了咽喉咙,干脆也把后面的事说了:“三天后陛下寿宴,会有行动。”   萧衡心头一紧,皱眉:“你们要做什么?”   男人摇头:“没有清楚告知是什么事,但有人叫我们兄弟二人扮做暮小姐的随从进宫,到时候才会有下一步的指示。” 第066章 黑月   这次的寿宴乃家宴。   萧帝有意撮合萧衡与暮云岫,所以在寿宴当日也邀请了暮云岫前往。   这无疑,是明确了暮云岫的身份。   萧衡沉默了半晌:“最后,交出解药。”   素菀至今昏迷不醒,他始终不放心,担心是这些狡猾之人在药中添了不知名的东西。   前几日的行刺,虽非这两人所做,但也有耳闻。男人告诉说:“那种毒并不难解,听闻沈太医拿到了罗曼豆蔻,那么解药应当已经有了。”   “可昏迷的人,还是迟迟不醒。”   “这个就不知道了,只要毒解,就无大碍。若是不醒,会不会是其他原因。”   男人语气确定,那种毒并不稀有,况且他的身上也没有解药。   该问的都问完了,萧衡命人把两人看守起来,没有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座宅子。   男人如同大赦,软着腿爬去看弟弟的伤势,发现只是在手臂被刺,松了口气。   回太子府的路上,萧衡坐在马车里闭合双眼,脑海中回想男人回答的每一句话。   刚才那个男人说,这个毒并不难解。   也就是说,射箭下毒之人并不想要素菀或者他的命,而是……想借罗曼豆蔻惊动萧帝,暴露他与素菀之间的关系。   “阿寥去哪儿了?”   萧衡突然想起阿寥,说起来也有许多天没见他了。   行知告诉说:“下个月是他父母的忌日,他说要回老家祭拜,我许他去了。”   萧衡问:“他有说过,老家在哪里吗?”   “叫露村,从未听过的地方。”   是行知送他出城的,当时事务繁多,所以也没有细问,估摸着下月底就回来了。   萧衡想起阿寥跟素菀相处过一段时间,他去的地方又多,兴许能知道些原因。   太子府。   琼枝为素菀喂了几口汤,继续守着。   她忽然觉得很困,撑不住眼皮倒在了地上。   一阵风吹过,一道黑影从窗外进来,站定在床边,幽幽望着上面的人。   “这次连老天都在帮我,让你乖乖就范!”   他伸手,运转浑身的内力,一颗红色血珠浮在半空,试图获取素菀身上的力量。   一股凉意缓缓涌入他的体内,他闭上眼深呼吸,享受这股力量充斥自己的身体。   可是很快,这些感觉渐渐淡去,最后竟然怎么也吸不上来。   男人疑惑,那些力量明明还未完全被素菀的身体融合,哪怕是用上了能够吸取世间万千精髓的血珠居然也无济于事!   一阵巨大反力,男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身上的内力在被迅速反吸出体外。他心里已经,强行收手,身子瞬间被弹开,撞上后面的衣架。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立即赶了进来。   黑影口中流血,不甘心地狠狠瞪着了眼床上的人,收回血珠跃出窗外离去。   萧衡正好回来,刚到门口便听见前面声音有些混乱,加快脚步赶去。   “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的侍卫此时都冲进了屋里,他先前吩咐过,除了琼枝不需任何人打扰素菀。   他担心起来,摸着方向来到素菀床上,触碰到那具温凉的身体,他松了口气。   还好,人还在。   “殿下,刚才屋里传来动静,可是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异样,兴许是被风吹的。”   其中一个侍卫回答,他们进来之后,除了倒下的衣架,并无异样。   行知把躺在地上的琼枝叫醒,这么大动静,怎么还睡得这么沉。   琼枝苏醒过来,眼皮还沉的打架。   行知问:“你可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琼枝眯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摇摇晃晃着脑袋:“我……我感觉头好沉,好困,还是好想睡觉。”   行知拿出随身的瓶子,在琼枝手上抹了一点。   这是能解迷香的药膏,琼枝深深闻了口气,意识幡然清醒。   行知扫了眼摆动的窗页,缓缓上前,用剑挑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目光骤然一紧。   “不对,地上有血,有人来过。”行知惊诧,立即带队吩咐侍卫,“搜查太子府周围!要快!”   这几日,萧衡已经加强周边的守卫,人员都由行知每日亲点,不可能有另外的人混入其中。   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到太子府的人,轻功了得,应与黑风一个道。   行知派人在府中搜查,自己则带着一队人马赶到府外,分四路追查。   他猜测,此人应与当日宫弓弩射箭的是同一个。   他走在街上,目光快速观察着周围每一个人,突然看见一道身影进了巷子。   他立即追过去,却在死胡同里遇到了萧赢和青竹,后面还停着一辆马车。   众所周知,萧赢想对付太子府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时又这么恰好出现在这儿……   行知的目光落在马车上,死死盯着那张摆动的车帘。   青竹拦下他,高声问:“行知,你好大的胆子,见到王爷也不行礼,还这般冒失!”   行知回过神,拱手做了礼,开口问萧赢:“安王殿下,你在此处做什么?”   萧赢悠闲摇着扇子,不屑地冷笑一声,反问:“本王要做什么,还需告诉你吗?”   行知目光不曾从马车离开,声音也沉了几分:“太子府中出了小贼,我们正在抓捕,可否让我查看下王爷的马车,以确保王爷的安全。”   说完,便欲上前。   萧赢一收扇子,满脸不悦地瞧着他,拦在马车前面:“不太方便,况且本王有自己的侍卫,不需要你来保护。”说完,对青竹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滚,别坏了本王的兴致!”   越是推脱,便越是可疑。   行知上前,青竹出剑阻拦。一个反手,行知便将剑鞘滑了回去,大步上了马车拉开车帘。   “啊!”   里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行知心里一沉,还是伸手把缩在角落背对着他的人掰回来,看清楚她的脸。   女人一见行知,眼睛里满是恐惧,吓得瑟瑟发抖。   萧赢前些日子因为贪恋女色才被萧帝责罚过,怎么还有胆子干这事。   “王爷,你怎么又强抢民女,此时若传出去,陛下的颜面何在!”   行知退出来,一边说话目光一边扫向四周,这里没有其他可藏身之处。   萧赢站在车前,用身体遮挡住里面的女人,不悦地说:“话别讲的那么难听,本王没有逼迫任何一个姑娘跟随本王。”   “我……我是真心想跟安王殿下切磋棋艺的,还请大人不要打扰。”   车厢里的女人也跟着小声说了一句。   行知看看萧赢,又看看那个女人,最后打量了一眼车厢周围。   “听清楚了吗?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本王要你小命!滚!”   萧赢一脸不耐烦,摆摆手让青竹把行知轰走。   等行知走远,萧赢松了口气,捏着下巴回头看着车厢里的人。   他路过此处,突然被这女人碰瓷了。   本以为是想拉他去风花雪月,没想到……原来她正被太子府的人追杀。   女人拉了拉肩膀垂下的衣领,缓缓从车厢里出来。   萧赢摸上她的手:“还下什么车,不如跟着本王……”   “王爷。”女人对他微微一笑,警告,“你忘记陛下说过的话了吗,若是刚才那位大人把事情传出去,你该怎么收场,我可还不想死呢。”   闻言,萧赢收了手,只好打消了某些念头。   女人跳下车,翻开角落对着的草篮,把藏在里面的黑斗篷拿出来披上。   谁能想到,这件黑色斗篷之下的,竟然是个女人!   在她逃出太子府的时候已经受伤,正要找地方躲藏,突然发现萧赢在附近。于是她便跳上萧赢的马车,出示身上的腰牌。萧赢认得腰牌,自从贤妃来过之后,他便知道这城中的黑斗篷都是自家手下的。于是,萧赢带着她躲进胡同。   在行知发现之后,女人又迅速脱掉了斗篷,假装被调戏的民女。   萧赢盯着她每个动作,他还没见过这般妩媚有利索的女人,够劲。   “你是奉母妃的命令来的吗?母妃到底让你去做了什么,又没偷东西又没杀人,却莫名其妙把太子府搅个天翻地覆。”萧赢对她充满了好奇,一双滴溜的眼睛不停打量着她,见她抿唇不语,又不由笑了,“你该不会是私自行动,想捞什么好处?”   女人抬眸,缓缓来到他面前。   一阵清香扑面而来,萧赢深吸一口气,享受不已。   “贤妃娘娘所吩咐之事,我等必不留余力,即便是有私心,也不会对娘娘和王爷造成麻烦,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不过顺路捞点好处罢了。王爷深明大义,不会连这么点小小的恩惠都不肯施舍吧?”   女人软语说着,细嫩的手指慢慢在萧赢胸口花圈,一双媚眼如丝般的勾人。   萧赢被她勾的浑身僵直,咽了咽口水,故作正经:“现在街上都是萧衡的人,你们暂时都消停会儿,下次被人发现可不像今天这么好运了。”   “王爷怕了?”   “怕什么。”   “怕被太子看出来,王爷怕太子?”   “他一个瞎子,能成什么气候!”萧赢作怒,一把推开贴在身上的女人,黑着脸说训,“今日若不是我救你,你早就被太子府的人抓走了。你不好好感谢我也就罢了,莫要说些让我不高兴的话。”   女人见状笑了下:“是属下失礼,王爷莫要生气。”   美人儿道歉,萧赢的怒气瞬间没了:“你快走吧,今天就当没见过你。”   也不敢让人知道见过她,否则贤妃和萧帝必定又以为是他勾引的人家。   可是女人却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双如水的眼睛一眨一眨望着萧赢。   “王爷,自黑风之后,贤妃娘娘便不再派人跟随你。但是今日王爷帮了我,我愿意跟随王爷,听候王爷差遣!不过这件事,最好不要让贤妃娘娘知道,否则我也不好交代。”   女人声音细软,表情倒很认真。   被这么一提,萧赢想起来现在自己的确缺个帮手。   他上下扫了一眼这个女人,问:“你可知黑风去哪儿了?他对我先前的情况比较了解,也知道我想干什么。”   很多计划,都是黑风在盯着。如今黑风不见了,那些计划也就暂停了。   为了万无一失,萧赢还是想找到黑风。   然而女人却说:“黑风为娘娘办别的事去了,暂时回不来。不过王爷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王爷放心。”   萧赢不可能跟贤妃抢人,思来想去,盯着女人这张貌美如花的脸,他还是答应了。   一来,为他办事的之前都是男人,五大三粗的,没一个顺眼。现在来了个美人儿,哪怕是任务失败,看着那张脸也不坏心情。而来,贤妃是自己的生母,她的就是他的,儿子借用一下她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贤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能当储君嘛。既然目的一样,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萧赢见女人还不离去,四处张望了下,问:“你怎么还不走?还有什么事?”   女人上前一步:“难道王爷不需要我跟着回府吗。”   萧赢闻言,连忙拒绝:“还是不了,你就跟黑风一样,我有事的时候再叫你,其他时候不要出现!”   这点,必须重点强调!   虽然他们两个目前为止是正常的主仆关系,但她到底也是个女的,还长得那么漂亮。   万一又被家里那个安王妃向萧帝那告状,他还能有好日子过?   “好吧,属下名叫黑月,若王爷有需要,就吹响这个。”   女人拿出一只骨哨,交给萧赢,而后挪动脚步轻轻擦过他的肩膀,走向巷外。   萧赢捏着骨哨,嗅了嗅。   黑月停下脚步,阳光下冲他盈盈一笑。   “王爷,你真的打算把她收为己用?她看起来,是个危险人物。”   青竹警觉,担心此人不好掌控,日后恐怕会生事端。   萧赢转身上了马车:“有母妃在,他敢对我如何?不过一枚棋子罢了,等到没有用了,丢了便是,就算是死了,我也不心疼。”   他捏着骨哨,细细端详,放入怀中。   回到安王府,江笙笙坐在书房前的院子里,脸色不太好看。   听说是病了。   想到黑月那张妖媚的笑脸,再看看江笙笙这副清寡样子,萧赢皱起了眉。   “王爷,听说娘娘的人把我姑母接来了,就在路上……”   “让你跟家人团聚不是很好吗,啰嗦什么。”   他不耐烦的打断江笙笙的话,直径进屋。   此时是贤妃的主意,他又能如何。   “我与姑母的感情并不和谐,所以……”   “不和谐你还在她家白吃白喝了那么多年,就算没感情,也是他们把你养大的。”   萧赢把江笙笙往书房外推了一把,他向来不允许其他人走进这里一步。   况且他也很不明白,江笙笙到底在怕什么,她现在都已经是侧妃了,不管如何,那些人也该看在这份上给个面子。   江笙笙站在廊子下,神色有点木楞。   她呆滞了片刻,咬着唇轻轻说:“王爷,我真的不希望看见他们。他们都是一些乡野粗人,恐怕还会给王爷带来麻烦,还请王爷劝劝娘娘,把人都送回去吧。”   “你认为……母妃的决定我能做主?行了行了,你是我的人,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揍他们。”萧赢摆摆手,“砰”一下关紧了门。   江笙笙后退两步,眼眶酸酸。   而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那些人,她就害怕的浑身颤抖,这些天更是彻夜未眠。   她很清楚他们的为人,等他们到了,只怕她所受的折磨,只怕比想象中还要多。   是安王侧妃又如何,他们手里捏着的……是她不能说的秘密。   书房内。   萧赢从隐蔽的书架暗盒碰出一只盒子,小心放在桌上。   旁边,放着另一只丝光如水的锦盒。   这是他今天为萧帝寿辰精心挑选的,江南蚕丝所制的盒面,沉水香檀所做的盒身。   他打开旧盒,将贤妃交给他的夜明珠放入此内。而后高兴坐在椅上,满意看着这份礼物。   这么好的夜明珠,自然是要配上最好的锦盒才对。   今天在外面他还顺便打听了一下,太子府还未曾开始挑选珍宝呢。   另一边。   行知在城中找了许久,空手而归,同时把遇到萧赢的事告诉了萧衡。   萧赢向来纨绔,做出这种事也不意外。   行知前脚回来,柳不辞后脚进来了。   他连夜翻阅不少医书古籍,告诉说:“东海有种夜明珠,能焕七彩之光,能另沉于梦中之人清醒。虽是传说,不过十几年前曾有商人贩卖过此物,最后落入何人之手就不得而知了。”   东海……不就是素菀来的地方吗。   这未免有些凑巧,或许此中正有关联。   “此去东海路途遥远,陛下的寿辰很快就要到了,我们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   行知担心,而且从陵昌到东海,要比去昆仑还要远,来回少说也得数月。   况且海边天气不定,当时萧衡把素菀从东海接出来,也是筹划了许久。   “等寿宴之后,我会向父皇请命巡视东海,一定要找到夜明珠。”   萧衡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一定要尝试。 第067章 刺客   寿辰那日,众朝臣送上贺礼,萧帝便让他们都回去了。   寿宴设在晚上,尚书府内忙成一片,都在为暮云岫梳妆打扮,从衣衫到出行的马车,无一都精挑细选。萧帝家宴也请了暮云岫,这其中意思再明白不过,而且太子府那也送消息来,萧衡稍后会与暮云岫一同进宫,暮尚书一心盼着萧帝今天高兴,能为两人赐婚,那么他悬了几年的心,也就放下了。   到了时间,萧衡的车马已在尚书府门外等候。   暮家的马车随后也跟着出发了。   到了宫门之外,行知带着顾乘风过来替换暮云岫的随从。   暮云岫心有不安,掀起车帘叫住行知,欲言又止。   “暮小姐请放心,我安排的人会保护好小姐的。”   见她面有忧愁,行知安慰。   暮云岫望了他半会儿,咬咬牙轻声说:“我进宫,是皇命不可违。”   行知心有疑惑,暮小姐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也许是担心今晚的行动?   他向她笑笑,拍拍自己的胸脯保证:“宫中守卫众多,就算真的发生什么,我也绝不会让暮小姐受伤的。”   听了他的话,暮云岫目光闪了闪,抿着唇沉默。   这里做好准备,行知回去萧衡身边,表示可以继续出发了。   马车缓缓向皇宫行驶,暮云岫的神色黯淡下来,垂着眼眸,面有失落。   “小姐,你怎么了?”   身边,桃枝关心问。   一会儿要见的可是萧帝,若是暮云岫还是这副样子,恐怕会惹萧帝不快。   暮云岫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心中所想……他还是不懂她的意思,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胡思乱想的。   寿宴举行在安和宫,到场的除了萧衡和萧赢,还有淳贵妃及另外四妃、公主,还有国师。   偌大的宫殿,虽有些空荡,但有繁灯和美味佳肴点缀,倒也热闹。   萧帝不宜饮酒,淳贵妃为他沏了一壶好茶,在他身边伺候着。   贤妃坐在后面,目光望向萧赢。   萧赢早已喝的半醉,而在他身边不吭声的,便是安王妃。   安王妃看起来脸色憔悴,不一会儿,她便起身向萧帝表示身体抱怨,去旁殿休息去了。   萧帝今日高兴,红光满面,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问萧衡:“听说你今日与暮小姐一同来的宫里,看来你们之间的进展很不错。如何?父皇没有骗你吧,暮小姐温柔贤淑,定会是你喜欢的。”   说完,目光投向暮云岫,笑得更开心了。   暮云岫亦向他微微一笑,眼睛却不自然第避开了。   萧衡抬起酒杯,对萧帝说:“今日是父皇寿辰,不谈其他。父皇,儿臣敬你一杯。”   萧帝没有在意,抬手喝了一杯。   这时萧赢也发话了:“是啊,今日是父皇寿辰,各大臣都已经把礼物送上,现在也该轮到我们了。皇兄,就由你先来吧,你给父皇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萧赢早就迫不及待了,一直没等到萧衡主动献礼,干脆催了两句。   闻言,萧衡招手,让行知把礼物拿上来。   行知将礼物呈上,站在大殿中间,将盒子打开。   七马奔腾图。   萧帝瞪大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让魏公公将画拿上来,他要好好端详。   魏公公一边从行知手中接过图,一边忙夸:“太子向来最知道陛下的喜好,陛下想要这幅画已经很久啦。”   萧帝高兴不已,捧着七马奔腾图欢喜不已。   这幅画出自名家朱慈,也是萧帝最喜欢的画师之一。可惜朱慈流传下来的画作太少,即便他身为一国之主,也难以找寻这样的画作,没想到萧衡居然为他寻来一副。   底下的萧赢见此,不屑地撇撇嘴,站起身来:“父皇,儿臣也有礼物送上,父皇也一定喜欢。”   说完,他昂首挺胸地从位子出来,站在大殿中间,从怀中掏出那只锦盒,打开。   萧帝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只是笑了下:“嗯,夜明珠,的确是好东西,你有心了。”   萧赢说:“父皇,这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   话落,灯火熄灭,殿中一片唏嘘。   可是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萧赢手中的夜明珠所吸引,萧帝放下七马奔腾图,吃惊望着这颗能够散发七彩光晕的明珠。   萧衡见此,心间猛然一沉,这不正是他要找的东海夜明珠吗!萧赢手中竟然有一颗!   不一会儿,青竹将殿中的灯火再次点燃,萧赢也满意地将锦盒合上,双手送到萧帝面前。   “父皇可还喜欢?这是儿臣特地从东海找到的。“   “东海……“   萧帝喃喃,想起以前很多事情,无奈笑了笑。   他将夜明珠手下,细细端详了许久,最后说:“安王,你送的这里礼物,寡人最喜欢!”   得到肯定,萧赢大大的勾起嘴唇,骄傲不已。   而看到萧衡脸上的震惊,他更是心中冷笑,一番鄙夷。   所有人没注意到的是,柱子后面,行知的身影默默退下。   行知与顾乘风碰面,看到有几个黑影也偷偷从殿后出来,于是跟了上去。   无意间,他们发现墙上与腰牌符号一致的记号,于是按照所指,来到离大殿不远的一间杂房。   推门进去,里面已有七八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此等候。   有穿着随从衣服的,更有穿着侍卫服装的,看来这些人果真已经渗入宫中。   而对于他们两人的到来,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正如那天男人所说的一样,这些人常带面具,所以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后面,还有人陆陆续续的进来。行知和顾乘风站在边上,默默观察着这些人。   很快,一个看起来为首的男人站起来,清点完人数,开始把药粉一包包交到他们手上,一边低声说:“现在分头行动,必须掌控宫中每一支禁军队伍,等主人摔杯暗号,就立即行动包围太子。这是迷药,一旦吸入便能让人瞬间昏睡。你们就用这个,解决掉禁军领队!”   行知和顾乘风也拿到了东西,男人并没有怀疑他们,很快将屋里这些人遣散,各自消失在黑夜中。   “殿下猜的果然没错,他们此番正是冲着殿下来的。”   “你先行动,我回去告诉殿下一声。”   行知叮嘱顾乘风,脱去身上的衣服,回到大殿,把情况简单告诉了萧衡。   对面的萧赢看到两人窃窃私语,大声问:“皇兄,今天是父皇寿辰,你不会又有什么要事吧?”   闻言,萧衡抬起头,回答说:“没有,只是府上的一点小事,我安排人去处理了。”说完,他面转向萧帝,起身,“今日是父皇寿辰,儿臣还有一件礼想要送上。”   萧帝正在兴致上,一听又上扬了眉梢:“哦?还有礼物,是什么?”   萧衡说:“儿臣幸运结实一名神医,懂得延续天年之法,儿臣想让他为父皇诊一诊。”   闻言,萧帝和国师的脸色都不约而同的一顿。   之前萧帝透露想要长生不死,所以萧衡知道他必定会对延续天年之法感兴趣。   “太子有所不知。”这时,国师从位子上站起来,略有可惜的说,“臣为陛下调养身体,现在正式关键时刻,最好不要被其他的东西影响。”   萧帝也无奈的点头,叹息:“是啊,国师为寡人尽心竭力,寡人这段时间已经感觉比之前好多了。如果所用的药物太杂,恐怕也没有好处,太子的心意,寡人心领了。”   萧衡坚持,还告诉说:“父皇,只是诊脉而已,可以不用药的。而且我所知,这位神医也不喜用药。”   萧帝一听,奇怪:“还有人行医不用药?”   萧衡微笑的点点头:“从饮食、起居、用物之上加以推敲,亦可延年益寿。”   不用吃药,那么就跟国师的丹药没冲突。   萧帝高兴道:“既然如此,那边请他上来吧!”   萧衡告诉说;“父皇,神医看诊需要在一个安静封闭的房间,周围人太多的话,杂乱的气息会影响他的判断。”   闻言,那厢的萧赢坐不住了,不由自主的讽刺:“皇兄,你说的这神医,该不会是江湖骗子吧!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话陵昌城里,出现过什么神医呢!”   哼,肯定是见他抢了风头,萧衡才出此下策。萧赢如是想。   萧衡解释说:“他是我亲自请来的,一直住在府中,所以外界鲜有人知。”   萧赢仍是不信:“切,那他怎么还没把你的眼睛给治好?”   此话一出,殿中之人的注意力不由都落在萧衡的眼睛上。   坐在上面的贤妃用帕子掩笑,萧赢平日顽劣,今日这顽劣倒是派上些用场了。   萧衡沉默了片刻,方是开口说:“我双目受损,难以恢复,这是沈太医和父皇都知道的。神医已为我诊断过,我正在按照他的办法调理。最近几日,我的眼睛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酸胀了,兴许是有些效果的。”他跨步来到殿中,无需任何人指引搀扶,面向萧帝拱手,“正是因为儿臣事先试验,所以这才敢引荐给父皇。”   那边的国师也站起来:“陛下……”   萧帝抬手,打断国师的话:“国师,反正这个神医也不用吃药,影响不了你为寡人调理的。太子,既然你如此有心,那么你现在就带寡人过去见这位神医吧!”   萧帝跟随萧衡离开大殿,殿中的人面面相觑,气氛也渐渐轻松起来。   而贤妃的脸色,却阴沉的难看。   偏殿房间中,萧帝坐在软榻上,认真听着神医指示。   神医身穿白衣,头戴一顶蒙面纱帽,为萧帝诊脉过后,表示可以传授一套养气之法。   “陛下,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静下心,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理会,因为那都是你内心的乱象。把这些乱象彻底释放出来,就如清理污秽,等到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觉得浑身轻松。”   神医的声音,仿若从天边传来,慢慢的,萧帝闻到一阵极为安神的暖香,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陛下,陛下?“   神医轻声呼唤,但萧帝都没有任何反应。   神医从坐垫上起来,一把抓掉头上的纱帽,拍拍胸脯大大呼吸了口气。   这纱帽底下,可不是什么神医,竟然是柳不辞!   柳不辞小心为萧帝盖上毯子,太恐怖了,萧衡居然安排他迷晕萧帝!   房间外。   萧衡紧闭双眼,听着风来的声音。   “东、西,西北有人。”   话音落,侍卫立即冲入黑夜,随即传来刀剑交手的声音,但很快便消失了。   就像黑夜中突然传来的石落声,周围再次陷入寂静。   “正北方有六到八人。”   萧衡听着声音,继续指挥。   如此,他所部下的侍卫才能先发制人。   也只有把萧帝引到此处,才能从四面八方保护他的安全。   一波又一波的刺客从黑夜里窜出来,人数众多,侍卫来不及一一清除,有些已经逼近了房间。   萧衡听着从四面传来的脚步,他纵身拔剑,剑气如长虹贯日,凌厉绝尘,所过之处,皆如无影的风叶利刀般一片血光。   这些刺客中,有一人登上房顶,正欲对下面动手,忽觉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朝后背扑来。   他仓皇回头,一片寒光闪过,他下意识抬手,“噌”地一声,手中长刃与一柄长剑相交。   是萧衡!   清音振振,萧衡将剑一挑,剑锋横过男人的双眼。   男人一惊后退闪躲,眨眼功夫,手腕一阵剧痛,顿时鲜血喷流。   血珠撒过萧衡的眼,落在洁白的眼罩上,晕开一片。   男人从屋顶摔落在地上,手筋已被挑断,捂着伤口痛得咬牙,死死盯着萧衡。   不是瞎了吗,为何还有这等实力!   他吹响口哨暗号,试图把周围的人都召集起来。   可不知为何,那些人却一个都没出现。   他们是受过训练的,作战之时绝不可能背叛同伴,除非……   除非行踪已经透露,全部萧衡掌握其中!   萧衡飞身立在不远之处,剑气环他周身游走,带起衣袂翩跹,缓缓一步步向他靠近。   整个大坤都知道,萧衡是一等一的剑术高手。   自知自己无法抗衡,男人逃遁而去。   一阵无声的平静。   “打……打完了?”柳不辞打开门缝,脑袋钻出来。   “里面的情况如何?”萧衡没有回头,问他。   “陛下还睡着。”柳不辞压低声音,小小声的说。   萧衡“嗯“了一声,伸手一拉,把门关上了。   侍卫过来,跪身禀报:“殿下,抓到的刺客都已全部自尽,逃跑的那个往东边去了,已经信号通知了行知大人前去拦截。”   萧衡冷声吩咐:“把这里处理干净,不要留任何血迹。”   那厢,大殿中。   一宫女进来,在贤妃耳边说了句话,贤妃脸色骤变。   “赢儿,你父皇怎么还不回来啊,你去看看。”   贤妃忽然发话,微笑的催促萧赢。   萧赢在那喝着酒,舍不得离开:“皇兄在那儿呢,没……”可抬头看到贤妃的眼神,他忙答应,“好,儿臣这就是去看看。”   说完,便匆匆离开大殿。   刚走几步,他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回头一看,是几个侍卫。   “你们干嘛的?”   “贤妃娘娘命我们过来保护王爷。”   侍卫低声回答,始终垂着头。   萧赢上下扫了他们几眼,摸了摸他们手里的刀:“切,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就这么点路,母妃还担心我害怕不成。”   再说了,他不想去找萧帝。   萧帝正在寻求长生之法呢,他在这时候打扰,不是找骂嘛!   “王爷,娘娘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   这几个侍卫,是贤妃安排的。   今天,本来有大动作,但刚才贤妃得到消息,派往后殿的那些刺客折损了大半。   无奈之下,趁着后面还没收拾干净,贤妃立即让萧赢过去,还能有机会扳倒萧衡。   然而蒙在鼓里的萧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侍卫说的话,他更是莫名其妙:“啊?母妃什么意思?”   侍卫把手放在脖子前,做了个割喉手势:“懂了吗?”   萧赢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母妃让我……弑君?”   侍卫吓得脸白,看到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定了口气。   跟安王殿下交流怎么这么费劲!   “娘娘的意思,是要你诬陷太子弑君!人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侍卫就硬推着他往前走。   萧赢感觉到不妙,紧张地往后缩:“嘶!他们不会在后面打起来了吧?我现在过去不是送死吗?”   侍卫不想解释了:“王爷不用管这么多,你只要出面就行。一会儿到了那儿,你就只管把方向往太子弑君那儿引就对了!”   萧赢硬生生被几人推到偏殿,再往前走就是萧帝所在的院子了。   “王爷,上啊,快上啊!”   侍卫一个劲地把他往前面推,不断催促。   萧赢踌躇不前,正推搡时,萧衡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皇……皇兄,我来看看你跟父皇怎么样了。”   萧赢吓了一跳,立即站直身子,嘴角发抖干笑。 第068章 墙倒   萧衡说:“神医还在为父皇诊治,不要打扰。”   “哦……”萧赢踮起脚,往他身后瞄了几眼,“皇兄,这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此时,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萧衡那张带血的眼罩也已经取下,周围的环境一如往常的平静,并无异样。萧衡冷笑反问他:“你希望发生什么?”   萧赢张张嘴,什么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几个侍卫突然对萧赢说:“王爷,刚才你不是说好像听到这里有打斗声吗?你担心陛下被人行刺,所以才过来看的。”   萧赢闻言,嘴角抽了抽,恨不得揍这几个侍卫一顿,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望向那头的房间。   “你多虑了,有我在,没有人能行刺父皇。”   萧衡眉心隐有一沉,察觉到萧赢来此目的不纯。   可看萧赢的样子,似乎并无什么打算。   难道此时他毫无知晓,那些刺客也与他无关?   但据行知所说,那些人的装束跟黑风一样。黑风曾是萧赢的人,萧赢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萧衡曾想从那些人的嘴里拿到证据,但此时看来,有比萧赢权利更大的人背后操纵这些。   贤妃?   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大殿内。   淳贵妃看了贤妃一眼,微笑:“今日桌上的可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酒。听说贤妃最喜葡萄酒,今日为何也饮得这么少?是有什么事心不在焉。”   闻言,贤妃抬起头,阴冷的目光瞬间转为虚假的柔和:“美酒再好,也不能贪杯,我已足矣。”   淳贵妃唇角一勾,讥讽:“贤妃妹妹何时这般容易满足,本宫还以为,贤妃恨不得把这殿上的酒都搬去自己宫中,占为己有呢。”   贤妃自能听出她的意思,也道:“我向来点到为止,姐姐这么想,是对我的不了解。”   淳贵妃也不多说了,抬起酒杯:“来,妹妹,我敬你一杯。”   为贤妃斟上一杯,贤妃举杯,两人一饮而尽。   殿中灯光明耀,一片祥和热闹。   贤妃捏着手上的戒指,目光时不时瞟向大殿之外。   突然间,上座传来宫女的惊呼,转头一看,淳贵妃白着脸,一口口血从嘴角流下来。   淳贵妃身边的宫女吓坏了,忙用手帕去擦,发现这血是黑的。   “娘娘中毒,酒里有毒!”   顿时间,殿中的人惊慌一团,贤妃看着手里的酒杯,慌忙摸上自己的喉咙。   她也喝了酒。为何她没事?   淳贵妃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一口接着一口的把血吐的地上,整张脸憔悴虚脱。   贤妃丢掉酒杯快速上前,还未触及到淳贵妃,那小宫女便把她一把推开。   “是你下毒!若不是你,为何你有淳贵妃一同饮酒,你却没事!”小宫女大喊。   殿中目光纷纷投向贤妃,贤妃心道不好,眼中闪出一道戾气。   她不相信淳贵妃是真的中毒,为何之前没事,偏偏到了与她喝的这一杯,却有毒了。   “此事与本宫无关,定是有人……成心想要陷害本宫!”   她盯着几乎晕厥过去的淳贵妃冷笑,然后伸手去拿淳贵妃刚才饮过的酒杯。   宫女想要阻拦,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在酒杯和酒壶上各自试探一遍,发现两者都没有毒。   可从贵妃中毒迹象明显,所中之毒又是从何而来?   自导自演。   贤妃脑海里蹦出这四个字,狠狠瞪着贵妃。   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诬陷她,那好!她便顺水推舟,这就让这尊贵的淳贵妃如愿归西!   “神医就在隔壁,来人,扶着淳贵妃前往偏殿。”   贤妃发话,有宫女过来,扶起淳贵妃往外走。   淳贵妃身边的宫女想要跟随,贤妃一个眼神,边上的人立即把宫女拉了下去。   此时殿中所布,大多是她的人。   小宫女也别急,待会儿还要让你顶罪,你这么忠心耿耿,就让你陪你的主子一起赴黄泉!   贤妃冷眼瞟了那宫女一眼,大步离去。   带着淳贵妃来到偏殿,贤妃也进到房中,关上了门。   这里没有神医。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贤妃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床上表情痛苦的淳贵妃,手指缓缓扣住她的下巴:“我与姐姐究竟有何恩怨?你要置于我死地。遥想当年,若非是你先侍寝,这个贵妃之位应当是我的!”   说起当年,贤妃恨怒不已!   她已经很努力了,她为萧帝生下了二皇子,却仅仅只得一个妃子之位。   而淳贵妃,凭着家世,处处都压她一头!   现在……真是天助也。   贤妃垂眸瞧着淳贵妃,看到淳贵妃脸上的挣扎和痛苦,她就高兴。   就这么躺着吧,躺到毒发身亡,之后再把那小宫女丢进来,大功告成。   淳贵妃张着嘴,满脸痛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惊恐地瞪着眼睛,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紧紧抓住贤妃的衣袖。   贤妃俯下身,带着酒味的气息轻轻扑在淳贵妃眉角上:“别以为我不知道,罗曼豆蔻是你给萧衡的。淳贵妃,你为何总跟我对着干,你以为萧衡会对你感恩戴德吗,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条狗!想要仰仗皇后、仰仗太子的一条狗!可笑的是,萧衡根本就不为你所动,你之前往监狱里送食盒,他还不是当着你的面揭穿了。你真的好可怜,总想靠着别人往上爬,现在又不惜让自己中毒,想栽赃陷害给我。那好,我就让你如愿,你猜最后陛下会不会相信你是我杀的?”   淳贵妃两眼放空,大口大口的喘气,似乎想说什么。   贤妃把耳朵靠近,隐隐约约听到……“救我”二字。   贤妃一下子噗笑起来:“这不是你下毒想害我吗?怎么反倒向我求起救来?你的解药呢?带在身上吗?”   说着,贤妃在她身上翻找,却是什么也没有。   居然有人给自己下毒,还把解药给丢了的?   贤妃心下一沉,暗道不妙。难道今日这大殿之上,还有人与淳贵妃有过节?这四妃当中,其他三人平日都不敢妄言,也与淳贵妃表面交好,想来是不敢向她下手的。   而如今,与淳贵妃同处一室的是她。若此时淳贵妃当真死了,那么这黑锅就必定要套在她头上。   贤妃转身想要离开,发现偏殿的门怎么也打不开。   她的人去哪儿了?究竟是谁?是谁要害她!   “呕”地一声,身后,淳贵妃血吐了一地,脸色已经苍白,奄奄一息。   “来人,快来人把门打开!”   贤妃大叫,不停拍着门,可却毫无动静。   外面的长廊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侍卫,一道柔弱的身影缓缓从后面出来。   “任务已经完成!”身穿护卫劲装的男人跪身禀报,装束与那些黑衣人刺客完全不同。   “做的很好。”女子点点头,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憔悴,“你过去知会安王一声,说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府了,让他也早些回来,莫要在外逗留,以免……惹是生非。”   “安王妃放心,此话必定带到。”护卫低头,应声诺下。   喉咙一阵不适,安王妃眉心微皱,用帕子掩着唇,等离这儿走远了才咳嗦两声。   外殿房间。   萧赢与萧衡有话没话的周旋,身后的侍卫心急地满头是汗。   这时,那厢房间的门打开,“神医”从里面走了出来。跟在后面的,是萧帝。   此时的萧帝春风满面,精神不错。   萧赢小声跟萧衡说:“父皇出来了。”   同时也松了口气。   二人来到萧帝面前行了个礼,萧衡问:“父皇,感觉如何?”   萧帝满意地拍拍萧衡的肩膀:“不错,感觉比之前舒服多了,心情也十分愉悦。”   带着纱帽的柳不辞在边上默默擦汗。   可不是吗,疲惫了一天睡了半个时辰,精神能不好吗。   不过经过之前的一番洗脑,萧帝已经完全相信修身养性的好处了。   这时前殿来人了。匆匆忙忙跪在地上:“陛下,不好了,淳贵妃中毒了。”   萧衡眉心一皱,这又是怎么回事?转眼间,萧帝已抬步匆匆回往大殿。   殿中,淳贵妃身边的小宫女坐在地上哭。   一见萧帝来了,跪爬着上来告诉:“陛下,淳贵妃与贤妃饮酒之后便中了毒,此时,贤妃带着淳贵妃在后殿,说要请神医医治,谁都不让靠近!陛下,你快救救淳贵妃吧!”   萧帝脸色一沉,立即转步赶往。刚到那儿,就见门外的侍卫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副疲态模样。   “贤妃与淳贵妃现在何处?”   魏公公跟在后面大声问侍卫。   萧帝已然震怒,这些侍卫还不识趣,是要找死吗!   侍卫见到萧帝,对视犹豫,最后咬咬牙还是推开殿门。   贤妃瘫坐在地上,看见萧帝来了,面容猛然一滞。   萧帝没有看她,目光直视躺在殿中床上的人,大步赶了过去。   此时的淳贵妃已吐的满身是血,脸白如纸,没有半点生气。   “殿中的人说你带他来看神医,却为何在此这么呆着?”   见淳贵妃这幅模样,萧帝心疼和愤怒不已,也这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贤妃。   贤妃望着殿门外聚集的那些人,心知有些事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酵了。   她摇晃的站起身,来到萧帝跟前:“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是有人想要谋害臣妾。”   闻言,萧帝讥笑一下:“谋害你?你现在好好活着,可淳贵妃呢,她被你关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医治,就快要死了!”   萧衡推了一把柳不辞,柳不辞反应过来,快步上来请求为淳贵妃把脉。   萧帝让出一步,柳不辞透过纱帽看到淳贵妃的脸色雪白,嘴唇则是发黑。他摸上她的脉搏,心下一沉。   见他迟迟不说话,萧帝心急问:“神医,淳贵妃现在到底如何?”   柳不辞低身向萧帝禀报:“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很是猛烈!”   萧帝的眉心皱得很紧了,向贤妃伸出手:“解药呢,交出来。”   贤妃目色顿然,眼眶开始隐隐发红,缓缓地摇头:“陛下,臣妾将淳贵妃安顿于此后,是想去找神医的。可谁知,殿中那扇门不知被何人上锁,怎么也打不开,呼唤也无人回应。臣妾用尽了办法。可是却也无能为力。淳贵妃的毒,真的与臣妾无关!”   萧帝不想多说,一个眼神,魏公公便发令,叫来宫女嬷嬷搜身。   很快,贤妃双手被扣住,嬷嬷在她身上胡乱撕扯,最后摇摇头。   一松手,贤妃软瘫在地上。   一旁,萧衡低声让侍卫去请太医院的人立即来用药。   萧帝长长叹了口气,回想他来殿时看到的场景,讥笑着告诉说:“上锁?刚才外面那些侍卫,轻轻一推就把门打开,你居然说这扇门是上锁,还呼唤无人回应?贤妃,你与淳贵妃积怨已久,这事也只有你做的出来!当真是毒妇!”   怎……这么会……   贤妃惊愣地瞪大眼睛,缓缓恍悟过来。   是的,她终于明确感受到,自己是被算计了!   这二十多年来,她在这宫中艳压一头,因生育了萧赢,所以向来高高在上,尊贵优雅,就连淳贵妃也几度被她的风头盖过。而如今,她狼狈地被人诬陷、搜身,还是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萧帝毫不留情面。   她的心,也揉成了碎片,红泪雨下:“陛下,如果当真是臣妾想要谋害淳贵妃,那么请问,臣妾与淳贵妃相隔甚远,如何能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况且臣妾已经试验过,淳贵妃的杯子和酒里都没有毒,所以此毒并非饮酒而起,兴许在进入大殿之前,淳贵妃就已经中毒了,又如何判定是臣妾所为?”   “如果说我有嫌疑,那么殿中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就连陛下也一样!可笑的是,只有我一人中了圈套,或许这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借淳贵妃中毒,想要除掉我。这是谋害,这是一箭双雕!”   贤妃奋力控诉着一切,目光环视着这里每一个冷眼旁观的人。   最终,目光落在萧衡身上:“就连太子殿下也有嫌疑,没了我,安王就无法与他抗衡,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太子本就是储君,需要与谁抗衡!莫不是贤妃自己心中有所企图,所以才搅出这么多事来!”   萧帝大声呵斥,贤妃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萧赢想上去为贤妃说话,被萧衡拦下,拽了回去。   “你现在过去,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又不是你母妃,你当然不关心了!”   说完,萧赢甩开他的手,大步跑了上去,跪在地上:“父皇,母妃绝不会下毒害人,还请父皇明察!”   “安王,你来干什么,滚回去!”贤妃看到萧赢冲上来,心里一跳。   萧赢此时出来,无疑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若此时有个什么人过来往他身上扯上几句,那么他也洗不清了!   真是愚钝!   可是萧赢目光坚定,明知这一切,还是咬咬牙继续说:“父皇,母妃对你是真心的,刚才儿臣送的夜明珠,其实是母妃给儿臣的。因为母妃知道,父皇对东海有着特别的情愫,所以这才千辛万苦找来这么一颗与众不同的夜明珠。她对父皇这般有情,又怎会在父皇的寿宴上做这种事惹父皇不快?”   他干脆把夜明珠之事坦白,他现在不要萧帝的什么奖赏了,他只要自己的母妃能够平安。   在某些事上,他是愚钝。但他也知道,贤妃为他好,他也要维护贤妃。   况且他认定,此毒必定与贤妃无关。若真是贤妃下的毒,又怎会跑来跟淳贵妃同处一室呢。   “来人,把这个不知轻重的安王拖出去!”   萧帝不耐烦地闭去双眼,撇开头不想再看这对母子。   此时太医赶到,立即上前为淳贵妃把脉解毒。   萧帝长长叹了口气,望着淳贵妃的眼里充满了怜惜。   在他受伤的这段时间,都是淳贵妃在身旁照顾,等此时过后,他必定好好补偿淳贵妃!   瘫软在地上的贤妃默默看着这一切,突然她盯上了淳贵妃身边的宫女,上前一把揪住她:“陛下,淳贵妃中毒之后,她当即第一个就指向我,说是我下的毒!说不定,毒是她下的!”   小宫女吓坏了,痛哭流涕:“那是因为我们娘娘曾经说过,贤妃与她素来不交好,若他日有什么不测,多半是贤妃所为。当时娘娘中毒,奴婢一时心急便认为是贤妃所为。但要说是奴婢下的毒,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陛下,你也知道娘娘对奴婢这些人很好,我们亦对娘娘感恩戴德,又怎么会下毒害她呢!”   魏公公和几个嬷嬷上来,把小宫女从贤妃手上扯开。   嬷嬷一个重手,贤妃推倒在地。   贤妃不可置信地望着这群人,他们,以前毕恭毕敬,如今,却敢在暗地里下这种狠手!   真是墙倒众人推,讽刺至极!   “来人,送贤妃回鸣萃宫,没有寡人的命令,谁都不允许看望。”   萧帝不想再看见她,也不想再听她一句狡辩。   贤妃苦笑不得,颤抖地握紧手指,声音晦涩:“陛下,臣妾最在意的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安王,臣妾怎会做出这种让陛下为难、让安王陷入非议的事?臣妾怎会做这等愚蠢之事!”   萧帝心里乱的很,摆摆手,让人把贤妃给拉出去了。   贤妃不肯,爬上前死死抱住萧帝的脚。   她知道自己这么一走,就只能任由旁人落井下石,就再也没有机会翻盘了! 第069章 运气   这时,行知和顾乘风回来了,还带进来一些人,这里都塞满了布条。   突然出现了这些与殿中身份不同的人,萧帝眉心紧皱,眸底的颜色幽幽沉了下去。   “太子,你这是何意?”他指着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人,问。   “父皇,儿臣无意中听闻一些消息,于是派人暗中提防,抓到了这些刺客。”萧衡解释说。   进宫之前,他召集顾乘风和行知筹谋。所以在顾乘风和行知得知这些人计划之后,便反将他们一军。他们想用迷药迷晕内宫护卫以掌控队伍,殊不知顾乘风和行知早已跟护卫通过气,反倒把这些人迷晕擒下了。   而另一队人行刺萧帝,好在萧衡也早有准备,提前在周围设好了埋伏,请君入瓮。   眼下,连同那个被萧衡挑断手筋的人,也被行知一同带了回来。   他们想制造萧衡篡位的假象,想就此把萧衡从太子之位上推下来。   “运气”好的话,萧帝遇刺驾崩,那么这大坤的皇位自然就落在了……安王手中。   但安王萧赢还没这么大能耐,此刻贤妃跪在殿中,这幕后之人,是她无疑了。   萧帝示意把他们嘴里的布条拿开,他要亲自审问。   萧衡提醒说:“父皇,这些刺客都是死士。如若把布条摘了,他们就会咬舌自尽。”   萧帝闻言问:“无法审问,那该如何?”   萧衡说:“无需审问,儿臣与这些人交手多次,今日也派人潜伏其中,知道了他们今日的目的。这些人意图行刺父皇,而后嫁祸给儿臣,儿臣先发制人,这才化险为夷。但要问他们的主子是何人,恐怕连他们也不知道,但传讯之人必定就在其中,他们的主子也必定在这大殿之中。”   此计若成,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众人都心知肚明,目光纷纷投向贤妃。   贤妃白着脸,颤抖的冷笑了下:“太子所言,是意指谁?”   萧衡抿唇不语,他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不妄断言。   贤妃望向萧帝,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希望萧帝能念着这些年的恩情,还能对她有所心软。   手指刚一触碰到,萧帝便一脚踢开贤妃,冰冷的眼眸盯着她。   显而易见,萧帝也已经怀疑到了她身上。   贤妃扑摔在地,胸口疼的紧。她苦笑两声,颤颤巍巍站起来,看着大殿之中每一个人。   她算计了那么久,本以为今日是功成之时。没想到,却是自己的落难之日。   但她不甘心!   她道:“我今日落魄,你们并要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我头上,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这时,顾乘风站出来一步,双手递上一件东西:“陛下,这是从这些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这是鸣萃宫才有的东西。”萧帝一眼认出来,质问贤妃,“贤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是几粒金珠,上面刻着青鸟图案,当年萧帝只赏赐给了贤妃。   看到这东西,贤妃目瞪口呆,下意识脱口而出地狡辩:“不可能!我每次传命令之时从不与他们见面,他们身上怎会有我的东西!”   此话一出,她猛然一顿,颓废的瘫坐在地上。   “这么说,你承认了他们与你有关。”萧帝冷呵,不愿再与她多说,下令道,“既然如此,这东西是不是你亲自交给他们的,又有什么关系。来人,把贤妃拖下去,杖责十一,送回鸣萃宫先关起来!”   入宫二十多年来,贤妃从未受过责罚。这十一杖责,是想要了她的命!   萧帝心意已决,魏公公无奈地招招手,进来几个侍卫,抓住贤妃双臂。   “陛下!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安王无关,请你不要迁怒于安王。”   自知于事无补,贤妃哭声恳求。   不管如何她都要保住萧赢,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萧赢。   只有萧赢还活着,她才有机会重新站在这大殿之上。   “拉下去!”萧帝不耐烦地皱眉,不想再听到她的任何一个声音。   侍卫拖着贤妃离开大殿,从萧衡面前走过之时,贤妃冲他大喊:“太子,安王是你唯一的弟弟,兄弟手足,你一定要保他平安无事!”   他知萧衡心软,尽管萧赢先前对他做了那么多不利的事,但都放过萧赢了。她赌萧衡还顾念着兄弟情谊,所以想要萧赢平安,或许只能仰仗萧衡了。   萧衡紧抿着唇,面不改色。   殿外,很快的传来贤妃受刑的惨叫声。   风波已定,众人退散,萧帝留在殿中,不放心淳贵妃。   此时夜深,外面的风有些冷。   萧衡缓缓走在宫道上,忽然开口:“那些金珠,从何而来?”   行知看向顾乘风,这金珠实属意外收获,却只有顾乘风知道。   顾乘风脸色顿了顿,上前说:“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兴许是贤妃曾用这东西给他们当过赏赐。”   用刻着青鸟图案的金珠做赏赐……   这是萧帝赏赐给贤妃的,贤妃此番,不就是暴露自己的身份。   心知顾乘风此时说了虚话,萧衡想了想,终究还是不计较了,毕竟贤妃当场也说漏了嘴,也不算冤枉了她。既然没有抓错人,那么过程如何,就不重要了。   快到马车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前方缓缓走过来。   行知见到他,立即低声对萧衡汇报:“国师来了。”   国师?   方才出事,国师却不见踪影,此时过来,又有何事。   萧衡停下脚步,听着前方那道脚步声慢慢走近,停在他不远处。   “太子殿下。”国师行礼,而后看了一眼萧衡身边带着纱帽的人,“方才为陛下看诊的,恐怕根本不是神医吧。”   闻言,柳不辞心下一顿,站在那儿没有出声。   萧衡亦是面色沉重,眉心紧蹙起来。   见几人如何,国师却是笑了,告诉说:“殿下不用担心,臣不会将此事告诉陛下,毕竟陛下回来之后心情本是大好的,臣不想破坏了陛下心中的希望。只是太子殿下这么做,恐怕会害了陛下,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后悔也来不及。”   “你的那些丹药,才是害人把戏。我也希望国师以后,不要预测什么荒谬的事情,剑祭已成,国师也该安定了。”   萧衡不客气的反驳,他对国师早有意见,那些祭典之礼就不多说了,可丹药,是吃进萧帝肚子里去的,他不得不多注意。   而面对萧衡的斥责,国师却没有生气。   他又靠近两步,声音低低的:“祭剑之人未死,又如何能叫剑祭已成。臣知道是殿下在剑炉底下修了暗道,但有些人,寿命已到,如果继续活在这世上,只会引起翻天混乱,引来灾祸……”   “休要再胡言乱语!”萧衡心下猛然一顿,有些慌神,不由将心中所恨斥骂,“世人都说神明是至高无上的圣尊,又怎么会要用活人活血来献祭?你所祭拜的到底是神明还是妖魔?”   国师居然知道素菀未死!如果萧帝知道了,必定又是一场浩劫!   而此番话,对于信奉神明的大坤而来,更是大逆不道!   然国师对此,却毫无意外表情,眼中倒生出许些讥笑:“殿下与我们信奉不同,殿下就不怕陛下知道了龙颜大怒,不再将这大坤江山交付你于?”   萧衡亦道:“国师早就心知肚明,又为何其实不告诉父皇。”   他们各有心思,也各知道对方的心思,今日是第一次明说。   “我若开口,陛下必定相信。而我再开口,你与暮小姐时机成熟。你猜陛下会不会赐婚”   国师很自信萧帝对他的依赖,但他所要的,不止如此。   “今日所劝,望殿下好好斟酌。殿下要走的路还很长,愿殿下能早日收获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   他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行知不解:“这国师究竟是善是恶?他似与殿下作对,平日里却又在陛下面前拥护殿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安王府门外,安王妃和丫鬟站在门口。   此时已是深夜,宫中的宴会早就应该散了,但萧赢却迟迟没有回来。   派去打听的侍卫回来,说宫中出了一些事。   安王妃叹了口气,无奈:“我不是派人提醒过他,早点回府,以免惹事生非。”想了想,她又苦笑的摇摇头,“想来他也不会听我的。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忽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王妃往前走了两步,身旁的宫女踮起脚看清楚了告诉说:“王妃娘娘,那是太子殿下的车驾。”   安王妃点点头,目光却不曾转移,呆呆望着前方。   顾乘风看见她站在王府门口,向她点头致意。   安王妃也对他微微一笑。   她看着他远去,直到队伍消失在黑夜中,也久久望着那个方向。   顾乘风手上的金珠,是她给的。   她知道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贤妃彻底倒下!   又在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没等到萧赢,却是等到了江笙笙。   “嵘侧妃这是去哪儿了,为何这么晚才回。”   看着江笙笙从马车上下来一脸疲态,安王妃问。   江笙笙瞟了她一眼,暗道她不是跟着萧赢进宫去了吗?居然在这守着她,是想借机会教训她吗?   念及此,江笙笙目光一闪,不悦皱眉:“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安王妃挂起一抹微笑,缓缓靠近,柔声询问:“你姑母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城中吧,安顿好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一提到姑母,江笙笙浑身一颤,脸也瞬间煞白。   她刚刚……就是去安顿这些人的,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外人亲和宽容,唯独对她仍是一副嫌弃模样,即便她现在是嵘侧妃又如何,在他们看来,她就是别人的小妾。   “你是来看笑话的吧,我不需要你的好心。”她匆匆想要进府,却见安王府仍站在门口,她不由语气,“你在这干什么?王爷还没回来。”   安王妃没有理她,转头继续望着从皇宫回来的方向。   见她不说话,江笙笙冷呵一声,顾自进去了。   安王妃又派人去打听,回来的侍卫说萧帝责罚了贤妃,萧赢正守在宫外不肯离去。   “真是孝顺。”安王妃喃喃,一阵风吹过,她掩唇咳嗦。   这时,嬷嬷来喊她回去,说是小世子醒了,哭得不停,要她赶紧快过去看看。   街上。   马车,继续快速行驶着。   车厢之内,萧衡手里捧着一只锦盒。   是夜明珠。   方才离开之时,他拿走了夜明珠。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府里,用这夜明珠唤醒素菀,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   回到太子府,萧衡赶到素菀的房间,将夜明珠小心翼翼搁在床头。   四周灯灭,夜明珠发出七彩的光芒,微微照在素菀的身上。   萧衡坐在床边静静等待,深夜无声,房间更是一片寂静。等了许久,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萧衡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柳不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衡问。   柳不辞上前为素菀把脉,情况仍然与之前一样,没有毒,也没有异样,毫无半点改变和起色。   行知在旁安慰说:“殿下莫急,也许还不到时候,等到明日再看看吧。”   萧衡深吸一口气,沉沉闭上眼,让他们都出去了。   他一人陪在素菀身边,回想当年与素菀的点点滴滴,还有这一年多来对她的冷酷无情,他心有愧疚,更心痛不已。   茫茫白雾,一个人影坐在石头上。   素菀不知道这是第几天,她已经被困在这个地方,很久很久。   她想过很多办法想要出去,但都无济于事。她就像进入一个循环的世界,不论她走多久多远,最终还是会回到这块石头旁边。   这里没有人、没有声音,更无别的东西,她也感觉不到渴、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冷热,自己也像被完全融入了这虚渺的白雾之中。   忽然,她听到有海的声音,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这种声音她最熟悉不过,一个人在东海的时候,每个日日夜夜她都听着这个声音。   她站起来说顺着声音来的方向走,看到有七彩的光,从茫茫的白雾中散下。   她伸手去触碰,暖暖的,如丝一般拂晓在她手上。   “素菀。”   有个声音唤她,从天边缓缓传来。   素菀茫然回头,望着这无边无际的天际:“谁?”   “翻云,救救翻云……”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素菀皱起眉来,不解地问:“你是谁?为何要我救翻云。翻云国,不是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灭亡了吗?”   “翻云,翻云……”   那个声音还在不停念着这两个字,素菀睁开眼睛,猛吸一口气。   她听到窗外鸟叫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这是在哪儿?她从梦里出来了吗?   她眨眨干涩的眼睛,环顾四周,房间内空无一人。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熟悉的人影熟悉的场景就好像还在宣宁一样。   这个身影……琼枝?   琼枝没有发现她已醒了,低着头将打来的热水、毛巾一一放好,就如在宣宁城时伺候她一模一样。   素宛呆呆望着她,想要撑起身子,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她张张口,喉咙也干涩的难受,发不出一丝声音。   终于,琼脂转头往这边走,抬头之时,发现素宛睁着眼睛,她怔愣住了。   “夫……夫人?你醒了!”   琼枝惊喜,眼泪也冒了出来,看到素菀张着嘴,立即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温水入喉,素宛觉得好多了,但说话仍然很吃力。   接着,她望向四周找寻另一个身影。   萧衡呢?她记得自己在晕过去之后,在马车里等萧衡。   后来,似有什么穿透胸口,浑身就跟着剧痛起来,意识便坠进那茫茫的白雾之中了。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没有见到萧衡,她心里总不太踏实。   琼枝看出来,高兴地告诉她说:“太子殿下一早出府去了,但昨晚一直在房中守着你。”   闻言,素宛松了口气。还好,这次他没有丢下她。   琼枝想起什么,起身来到床头,小心翼翼把夜明珠收起来。   柳不辞交代过,若素菀苏醒,便立即将夜明珠收好交给顾乘风。这珠子是借来的,还需要悄悄还回去,若有个什么差池,萧衡就糟糕了。   “这是什么?”   素菀看到琼枝用绒布小心擦拭着床头这颗珠子,问。   琼枝解释说:“是能焕七彩的东海夜明珠啊,柳公子说,它的光芒能让沉睡在梦中无法醒来的人苏醒,所以殿下就拿来试了一下。没想到,夫人你果然醒了呢,真是太神奇了!”   素菀伸手,掌心一靠近夜明珠,似乎能感觉到一股温润的气息环绕在手边。   慢慢的,夜明珠的光亮暗了下去。   琼枝惊愣,吓得脸色都白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夜明珠好像不发光了!”   素菀立即收手,那种感觉也随时退散。与此同时,夜明珠又重新焕发出温柔的光晕,美不胜收。   琼枝瞪大眼睛,盯了夜明珠好一会儿,一再确定它还在发光,拍拍心口大松了口气。 第070章 无耻   萧衡从泽宫回来,一早那里的侍卫传信过来,说天罚剑有异动。   到了那后,萧赢把大殿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都没有发现异样,天罚剑也安然无恙的伫立在剑槽上。   回府途中,两边突然窜出来不少人,将他的马车包围起来。   “殿下,是安王。”外面行知低声告诉说。   萧衡心有准备,知道萧赢一定会把贤妃之事,算在他头上。   他从马车出来,行知拦住他告诉说:“安王这次带了不少人。”   萧衡推开他的手,面色冷情的开口:“萧赢,你要反了吗?”   此时的萧赢满身怒气,眼角发狠的发红:“一定是你设计,陷害了母妃!”   萧衡冷笑一声,发问:“萧赢,你当真不认识那些刺客吗?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宫中,你难道就不想一想?”   那些刺客之中有些人的行装与黑风相似,他们的功法也与黑风相同,若萧赢对昨日之事半点不知,那么他不怎么不相信这些人为何出现在宫中,反而跑过来怪他。   说到底,就是贤妃咎由自取。   萧赢脸色沉了沉,嘴角拉下去反口为:“那淳贵妃中毒一事呢?我母妃始终不会这么蠢在大殿之下对她下毒。”   “此事另有端倪,但不是我所为。”   萧何面无改色,声音里透着许分冷清。   他听的出萧赢今天带了多少人,只是他知道安王府的那些侍卫并不是好手,即便是行知一人便能将他们全部解决了。   “少废话,你让母妃蒙冤,我今日便不会再放过你!”萧赢被恨意蒙蔽,此时根本无法冷静下来,盯着萧衡咬牙切齿,“所以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做太子,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坐上这个位置,也就平安了。”   异想天开,又愚蠢至极!   萧衡鄙夷的撇撇嘴,不动声色。   青竹在旁提醒:“王爷,这么做的话,陛下一定会生气的。”   一路上,他已经提醒萧赢很多遍,想想你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根本无动于衷。   萧赢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生气又如何,母妃昨日那样求他,他却还是把她关了起来。没了母妃,想必过不了多久我也会被人堕成阶下囚吧!”   在萧赢看来,萧帝对他和萧衡向来有偏心,不管他做什么萧帝都不会喜欢,所以多这一件又有何妨!   他招手,带来的人都冲了上去。   行知拔剑,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人一一办了。   萧赢跳下马,亲自动手。行知目色微顿,身后则传来萧衡的脚步声。   他接过他手中的长剑,即便是闭着眼睛,也在两招之内把萧赢打趴下了。   “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打赢过我。”   萧衡冷笑,把萧赢往地上一按。   萧赢一个踉跄趴在地上摔了个跟头,他颤抖的蜷缩在一起,五指缓缓收紧,指甲中全是雨后湿润的泥土。   “萧衡,我恨你,我恨你!”   他大吼不停锤着地,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是,从小到大他都不如萧衡,他想杀他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一次成功的。   现在就连自己的母妃也赔了进去,如果他聪明一点,早日当上皇太子,那么他和母妃就不用再受这么多委屈了。   世人怕他,怕的是他的身份,可他暗地里知道那些人都在笑话他没用。   他果真没用。   “有这个时间找我来寻仇,不如自己回去查一查贤妃的那些金珠。”   萧衡无疑与他在这里浪费时间,跨过他上了马车,用力拽下帘子,隔断与外面的世界,沉沉闭上眼。   回到太子府,萧衡匆匆走进房间。   例如往常的寂静无声,他来到床边轻轻坐下,生怕打扰到床上的人。   而在他伸手之时,手指突然在半空中顿下了。   这里没人!   萧衡心里一跳,他伸手继续往床上摸,顿时慌了。   他匆忙离开房间,正巧碰到从院子里回来的琼枝。   看见他,琼枝高兴地说:“殿下,夫人醒了!在院子里呢!”   萧衡面色隐隐一紧,让琼枝领着他立马赶了过去。   天边泛着金边云彩。温柔的暖光倾斜着从云间洒下。梧桐树下,落下点点斑驳的光,随风摇曳,懒懒散散的落在那道清瘦的背影身上。   素菀斜坐在长椅上,平静的目光呆呆望着某个方向,是在出神些什么。   琼枝指向她的方向,我的视线里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   是活生生的素菀。   凝固数天的压抑心情,终于缓缓松懈下来。   他长长舒了口气,大步迈向她。   听到有人来的声音,素菀的睫毛颤了颤。她回头望向身后,高大英俊的那人已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好久不见。”她看到他,这样说,声音还有些晦涩。   萧衡在她面前蹲下来,目光与她平视,粗糙的拇指缓缓拂过她那张弱白的脸颊,动作温柔而细腻。   “琼枝说我睡了好多天。”   素菀开口,声音轻轻的,没有力气,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也等了好多天吧。”   她摘下他的眼罩,看着那双黑色而空洞的眼睛,手指抚过他的眼角。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问。   那个梦,无边无际,实在是太久了。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萧衡抿了抿唇,身子前倾,落吻在她额上。   他有千言万语,却在此时化成了无声的思念与爱意。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了。”   他紧紧抱着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直到听到她发出闷痛声,才依依不舍将她松开。   “你刚才在看什么?”   “在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让我想到了在宣宁时候我们最初过的那几年。那个时候我也是像现在这样等着你回来,等着等着你就变了。”   素菀苦笑了下,不再去想从前那些难过的事,至少萧衡现在还在她面前,不是吗?   她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萧衡,夜明珠。   她从琼枝那要了过来,她感觉到自己与这夜明珠之间有什么联系。   萧衡以为素菀喜欢这个,面上有些为难的说:“这是我从父皇那悄悄拿来的,如今你醒了,我便要将它还回去了,你若是喜欢,他日,我另为你寻一颗。”   素菀笑着摇摇头:“我只是瞧着它漂亮,多看了几眼,已经满足了。”   树影婆娑,风吹在身上,素菀的手冰冰凉凉的。   “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她站起身,腿还有些软,摇摇晃晃走了两步。   看着在风中摇曳欲倒的那团身影,萧衡上前,横腰抱起。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香味,素菀低头靠在他胸前,疲惫地闭上眼睛。   微弱的呼吸缓缓扑在他胸口,痒痒的。萧衡加快脚步将他抱回房间。   他小心翼翼将人儿放在床上,此时的素菀又已经睡过去了。   她很累,全身心的疲惫,好像那股力量从身上完全抽干过一样,她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萧衡离开房间,找来顾乘风将夜明珠交给他。   顾乘风会意,他会尽快找机会把夜明珠送回宫中,不让萧帝发现。   素菀做了个梦,是个噩梦。   看到千军万马,看到血流成河,看到城墙一座一座的倒下。她孤立无援,看到那些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她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阁楼之上,正向她笑……   边上的萧衡听到她喃喃在说着什么,察觉到他的不安,附耳去听,却听不真切。他扶住她的肩膀,呼唤她:“菀儿?”   素菀睁开眼,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   而看到萧衡在身边,心里的压抑立刻都消散了。   与此同时,泽宫。   天罚剑隐隐颤动,看守的侍卫听到动静进殿查看,却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   大概又是错觉?   侍卫挠挠头,算了,今天太子刚来检查过,并无异样,还是不通知了。   转身离开,继续去巡逻。   安王府。   青竹从外面进来,告诉萧衡:“王爷,查到了这种金珠是当年陛下赏赐给娘娘的,刻有青鸟图案,只有鸣翠宫才有。既是赏赐之物,娘娘定不会将这个再赏赐给他人,我也问过鸣萃宫的人,娘娘一直保存着这些金珠,从未拿出来送与旁人。金珠一共一百八十八颗,现在只剩下一百六十七颗。应数量太多又堆集在一起,什么时候少了,也不知道。”   究竟是谁偷拿了金珠?当时如若没有这几颗金珠,贤妃或许也不至如此。   萧赢想起萧衡说的那些话,莫非萧衡是怀疑他安王府中有叛徒?   他立即让青竹把安王妃照找过来。   安王妃到时,怀里还抱着小世子。见到萧赢,她面露微笑,抱着世子凑上来。   萧赢却一手把她推开,面色冰冷:“昨日你去偏殿休息,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安王妃目光闪了闪:“当时我太过疲累就小憩了一会儿,并未听到什么动静,再之后我就回来了。听说后来娘娘出事了,王爷是想到什么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萧赢满脸不悦,蹙眉呵斥道,“如若当时你注意一点,母妃就不会被人平白无故的冤枉,一点用都没有!”   安王妃咬咬牙低下了头,这时萧赢又问母妃,近日可赏赐过你什么?   安王妃想了想,摇摇头,声音落寞:“娘娘从未送过我什么。”   萧赢腮帮子鼓了鼓,摆手让他出去了。   或许是他想多了,安王妃那懦弱性子,谁人不知,她敢有胆子害贤妃?况且她也没那么大能耐,能从鸣萃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东西来。   淳贵妃中毒,这些天太医院都忙坏了,时时刻刻盯着那头,生怕突然出现意外。   毒太烈,淳贵妃如今用药吊着一口气,终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只能张着眼睛呆呆望着床帐,偶尔眨两下,证明她还活着。   消息很快传到了别宫。   后宫大变,皇后有些坐不住了,她也没料到事态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之前让人打听萧衡的消息,也已经有了眉目。   萧衡双眼的确受损,是在宣宁时就受的伤,沈太医已经极力在医治。同时,她的人也打听到……太子府中从未声张地藏了一个人。   皇后思来想去、坐立不安,若她还不回去,只怕有些事就要控制不住了。   她狠狠心,留下些人在此保护奶娘和萧佑,坐上回陵昌的马车。   不日抵达,回宫之时命清雨传信去了太子府。   行知在门口与清雨碰了面,清雨走后,暮家马车停在他跟前。   暮云岫从马车里钻出来,微笑着将食盒递给他。   行知的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暮云岫扑笑一声:“放心,今日只是一些点心,没有其他。”   闻言,行知松了口气,暮云岫望着他,又补上一句:“之前和现在这些点心,都是我亲手做的。你都吃了吗,味道可还好?”   行知点点头:“十分美味,多谢暮小姐。”   暮云岫抿唇一笑:“那我就先走了,改日见。”   目送马车离开,行知进了府里,将食盒送到书房。   “你又接受暮云岫的东西,到底是拿来送我的,还是你自己想吃?”   萧衡皱皱眉,行知向来对他惟命是从,唯独在这件事上屡犯不改。   行知顿了顿,笑着说:“殿下莫恼,我下次注意。”   萧衡也不理会了,将食盒推去一边,听行知汇报清雨那边传来的话。   “殿下,小公子一事还未告诉她吗?”   她,指的是素菀。   如今素菀与萧衡和好,从前的误会解开,但在素菀心中刺的最深的一件事,还是萧佑。   “她与佑儿身份特殊,如果她知道佑儿还活着,一定会去找他。”   很容易东窗事发。   所以萧衡决定还是再委屈素菀一阵子。   “对了,行知。”   萧衡想起一件事,张张嘴,欲言又止。   “属下在。”见他神色为难,行知严肃起来,“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只要你一声命下,属下立即去办!”   “哦……今日刘都尉与我碰面,说起他的侄女。”   萧衡意味深长的把话停了片刻,而后才道,“行知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若有意,我便安排你跟他侄女见上一面。我派人去打听过了,刘小姐温柔贤淑,自己还开了一家绣坊,模样也很端正。”   无从对萧衡下手,便从他身上身边的人下手。   行知是个好苗子,武艺高强,为人也正直,将来从军,想来也能觅个好官职。   不等行知作答,萧衡便替他决定了:“就约在明天中午,清鹤楼,你们先见一面吃顿饭,再做决定也不迟。”   “是。”   行知不想萧衡驳了刘都尉的面子,也不想跟刘都尉落下点芥蒂,点头答应。   第二日。   行知换了身轻便衣服,来到清鹤楼,等了一会儿,刘家小姐也到了。   二人面对而坐,没有言语。   上菜之时,刘小姐抬手斟酒,行知慌忙接过,抬眸看了一眼。   对视之间,刘小姐红了脸颊。   这时,一道身影从楼梯走了上来,目光落在靠窗的位置。   街上人声鼎沸,此时正是正午,明亮的光线从窗透入,照在行知身后。   暮云岫呆呆望着那个方向,目光转动,看见他对面的刘小姐。   “小姐,怎么了?”身边,桃枝问。   声音立即引来窗口那人的注意,行知看见暮云岫,不由自主从位子上站起来:“暮小姐,你怎么来了。”   暮云岫回过神,眨了眨眼,抬步继续上前:“怎么?只允许你行知大人来这儿吃饭,不许我来么。”   她垂着眸,面色阴沉沉的,不太高兴。   “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知抓抓脑袋,手足无措,也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无语。   暮云岫寻了个位子准备坐下,可脚步却顿住了。她回过头,目光看着行知,忽然转身走了。   行知愣了一瞬,快步跟上去。   “暮小姐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担心萧赢也来为难暮云岫,毕竟宫中一事,最初也是借由了暮云岫的。   听到他追上来,暮云岫转头瞪着他。   这种目光,她从未有过,行知也从未见过。   也不知哪里来的气,暮云岫一巴掌打在行知脸上。   “暮小姐,我哪里惹你了?”   “你既与旁的女子在这里约会,又来管我做什么!你这样凑上来与我说话,又让旁人怎么看,无地自容!”   说罢,提起裙子快步离去。   行知木楞看着她远走的方向,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一巴掌落在他右脸上。   “无耻!有对象了还来相亲!”   刘家小姐恨恨瞪着他,也扭身走了。   行知回到太子府,两边的脸都还红着。   琼枝见了“哎哟”一下,忙拿药来给他擦,一边问起今天在清鹤楼的情况。不是好好的去相亲吗,怎么变成这样回来了。   “你该不会是轻薄人家刘小姐了吧?”琼枝不可置信地问他。   “怎么可能!我与刘小姐之间的距离,从未超过一臂!”行知无奈地把在清鹤楼的发生的事说了一通,直到现在,他也不是很理解。   “行知。”   默默听完他所说的,萧衡开口叫住他。   行知从坐姿该跪,腰板挺直:“属下在。”   “你让我很尴尬。”   萧衡幽幽叹了口气,眉心皱得紧紧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萧衡这才在此时恍然大悟,原来暮云岫的喜欢是行知,难怪天天送点心来。可行知这个不开窍的,还把东西拿来给他,害他以为暮云岫的目标是他,几次甩了暮云岫的脸色。   不过这样,也好。   既然暮云岫也无意于他,那么赐婚一事便好办多了。   他心下轻松,拍拍行知的肩,默默走开了。   行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摸摸自己两边肿胀的脸。 第071章 阻碍   今日是顾乘风当值,只要找准时机将夜明珠送回即可。   靠近内宫,顾乘风让侍卫去东边巡逻,自己去宫殿周围看看。   等到侍卫走远,他悄悄上了台阶,从外廊走道绕进后院,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顾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顿住脚步,将藏着夜明珠的锦盒往怀里塞了塞,转过身。   原来是清雨。   看到不远处的人,他暗中松了口气,停止腰板:“我方才听到些怪声,正要去里殿看看,你为何在此?”   “自然是陪皇后娘娘来的。”清雨含笑,缓缓上前,忽然伸手做了个请:“顾大人,走吧。”   此意,是皇后召见。   皇后刚才别宫回来不久,这两天都忙着处理后宫之事。   自淳贵妃中毒,贤妃禁足之后,这后宫便没了主。   很多妃嫔贵妃想借着这个机会往上爬,但奈何萧帝身虚久病,从未宠幸过任何人。   有人便想着前往大殿照顾淳贵妃,也好借此机会在萧帝面前讨个恩赐,但也都被萧帝驳回了。如今的萧帝,对后宫极度不满,皇后回来之后,这种情况才所有请减。   这点,皇后也是没料到的。   她坐在软椅上,头疼地揉着眼角。   之前她也经常去别宫,宫中都交由淳贵妃打理。   贤妃虽与淳贵妃不和,但好在两人都知轻重,从来不会闹成这样。   但如今看来,是皇后太轻看了贤妃。   她知道了寿宴之时,贤妃有图谋,不管图的是淳贵妃还是其他,贤妃迈出这一步,都必定是在心中计划许久。淳贵妃自然也是知道贤妃的心思的,本以为她能牵制住贤妃,皇后故而放心离去。   眼下,两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被困鸣萃宫。可以说,除了皇后意外,势力最大的两人在后宫倒下了。然,这自然……也是皇后最初所希望的。   她的安排,从来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渔翁得利。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后,淳贵妃威胁不到她的地位,萧赢也威胁不了萧衡的地位,但太子府中……却有祸在生根发芽。   这也是她,让清雨前去请顾乘风的原因。   夜明珠丢了。   这是清点库房的小太监在底下私自议论的事,谁都不敢声张。   谁有这般好的身手,能在寿宴那日拿走夜明珠呢。   皇后希望是自己想错,可偏偏就在此时,顾乘风出现了。   大门外,两道身后一前一后的进来。   “娘娘,顾大人到了。”   清雨柔声,对着上面的人说话。   皇后回过神,缓缓睁开眼睛,平静的目光看着顾乘风,伸出手。   “乘风啊,把东西拿出来吧。”   顾乘风眼中一沉,表示不明白:“姑母,你在说什么。”   皇后撑起身子,视线直视着他,看不出情绪:“我既在这里等你,便是知道夜明珠在你手上。此时魏公公正在清点仓库,你这样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竟然知道!   顾乘风意外,果然,太子府的一切还是逃不出皇后的眼睛。   这次,即便是他有心想帮萧衡隐瞒,也没办法了。   他只好拿出锦盒呈上,清雨接过递上去给皇后。皇后打开盒子,看到夜明珠神色一拧,长长叹了口气:“太子拿这个做什么?”   顾乘风想了想,正欲开口,皇后又道了,“你不会告诉我,他只是觉得好看,拿回去欣赏了两天,又送回来了吧。”   萧衡若对一样东西喜欢,便会光明正大的要到手,从不会使这偷偷摸摸的手段。况且他……他两眼失明,又怎么会对这夜明珠感兴趣。当时既然把夜明珠拿到了,现在又要送回来,他是怕被发现。不是怕被发现自己偷拿的夜明珠,而是怕因此……牵连出什么吧!   “乘风,你向来是对我最坦诚的。更何况,太子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会陷他于险境。你们不管有什么隐情,在我面前都放心大胆的直说,有何可担心的?”   皇后将锦盒放在手边,神情严肃地问顾乘风。   顾乘风是名将之后,亦是皇后一心培养起来的。皇后从小便让最好的师傅教他文韬武略,丝毫不必皇子们差。而顾乘风与她的关系,也尤为亲近,被这么一问,顾乘风欲言又止,两难中抉择。   萧衡拿夜明珠救素菀之事,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   如若就这么告诉萧衡,这算不算背叛。   见他犹豫不决,清雨在这时说了一句:“顾大人,你别忘了,你所服务的是谁?”   顾乘风猛然抬头,他非太子府之人,他是皇后的亲信。   “太子殿下取夜明珠,是为了……为了救人!”   他咬咬牙,说了出来。   皇后此番,也是关心太子府,说不定在她知道之后会有更好的主意呢。   “救谁?”   皇后皱紧了眉,她想确定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   她派人打听过太子府的情况,只知这些天太子府守卫森严,再里面的消息密不透风,什么也查不到了。   是萧衡,他故意把这些情况都保护起来。   救人?所以是在保护什么重要的人。   皇后心里紧着一口气,希望是自己猜错。   大殿中,铜香炉里缓缓摧着烟气,四周寂静,顾乘风紧攥着拳头,咬咬牙:“她是小公子的生母!就是在平山祭剑之人!”   “她……她没死?”   虽早有料想,但皇后还是震惊无比。   一个已经被祭剑的人,怎么还会活着!   “殿下私自祭剑炉设下夹层,所以她并没有死。不过天罚剑是真的!或许……这就是天意吧。”顾乘风解释,顺道牵扯所谓神明天意,试图让皇后尽快接受这件事。   可皇后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她清楚的明白,萧帝只信人死剑成!   如果被萧帝知道祭剑之人还活着,必定是治萧衡的罪!   “太子把人养在府里,那么他打算最后拿这个女人怎么办?”   “太子他……想……想找机会向陛下坦白。”   “他是疯了吗!陛下怎么可能答应!”   皇后勃然大怒站起来,胸口一起一伏,愤不能已。   少许片刻之后,她情绪平静下来,出声:“乘风,姑母想请你帮个忙。”   顾乘风抬眼望着她,问:“姑母是想赶走那个女人?”   皇后缓缓下来,站定在他面前:“佑儿也就罢了,毕竟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至于那个女人,不管对太子还是佑儿都太妨碍了,她绝不能出现在陵昌城!”   殿侧库房。   魏公公正在清点萧帝寿宴所收到的东西,进行一一编排存放。   因为这几天太忙,所以他只能在晚上清点,进度也有些慢。   不过好在,今晚应该就能完成了。   可是数来数去,他总觉得数量不对,又让几个小太监把东西都对照一遍,发现少了夜明珠。   魏公公慌起来,这能焕七彩的夜明珠可是世间难得,他明明记得是自己亲自把夜明珠存放进来了,怎么这会儿就找不到了。   他亲自在架子上翻了一遍,气得敲了一下小太监的脑袋:“肯定是你们几个乱摆乱放,这才把夜明珠弄丢了!”   要是今晚还找不到夜明珠,他就拉着这几个小太监去向萧帝请罪!   小太监无辜地揉着头,委屈:“魏公公,我们都是按照您的要求做的,一点都不敢乱来啊。”   “还嘴硬……”   魏公公正想大骂,窗户外照来灯光,有人来了。   他立即收了动作,便见几个宫女排列在外,心中一顿。   这仗势,也只有皇后和宫中四妃才有的了。   他迎了出去,还没到门口,皇后便迈了进来。他赶忙后退两步,跪身下来:“参见皇后娘娘!”   后面的小太监们,也跟着跪下。   皇后瞥了他一眼:“起来吧,你们继续忙,本宫只是过来随便瞧瞧。”   说着,便慢慢往架子走去。   魏公公脸上立即拉起了笑,让小太监们继续去找夜明珠。清雨在旁边问他:“魏公公,一切可清点完了?”   “还在清点,很快就结束了。”魏公公叹了口气,悄悄对清雨说,“奇怪的是,安王送的夜明珠放哪儿去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清雨扫了那厢的皇后一眼,拉着魏公公到边上小声:“唉,这话可别让娘娘听见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有时候是这样的,越想找的越找不到,不找它了,偏偏又自己冒出来了。终归,这夜明珠就是在这房间里的,也不会长腿跑了。”   魏公公这边赔着笑,小太监在那边急出了汗。   皇后抬头看着架子上的东西,时不时打开看一下,然后转到后面去了。   小太监在四处翻找,寻着寻着突然发现一个被书画压着的锦盒,兴奋跑来告诉魏公公。   “夜明珠,找到了!”   魏公公使了个眼色,让他小声点。   小心被皇后知道夜明珠曾经丢过。   然而,这音调,皇后又怎会听不见。   “看你们几个急匆匆的似在找什么,原来是夜明珠啊。”   皇后不计较地笑道,从架子后面出来,来到魏公公身前。   清雨亦是笑了:“我就说嘛,准是在这房间里的,一定会找到。”   魏公公拍马屁:“看来是这夜明珠见皇后亲临,不敢再藏,所以偷偷出来了!”   他小心打开锦盒,将夜明珠左右端详有无磕碰,将它交给身后的小太监做记录。   皇后扫了那锦盒一眼,说话:“本宫本打算看看整理完成的清单,眼下这情况,只怕一时半会儿也看不了。算了,你明日送一份到我宫里吧。”   魏公公点头答应:“是。”   宫殿外,宫女挑着灯笼整齐站成两排,将长廊照得通明。清雨搀扶着皇后,抬步离开。   他们渐渐远去,周围的光亮也逐渐微弱,恢复深夜里的平静和幽暗。   “那个地方我明明也找过,之前都没夜明珠的,怎么皇后一来,就有了。”   小太监挠挠脑袋,觉得奇怪。   魏公公敲了他一下:“陛下寿宴之时,皇后都不在宫中,肯定是你没找清楚!”   小太监连连点头,垂着眼不再说话。   太子府。   素菀睡了好久,以至半夜醒来,脑袋一直清醒着。   她侧过身,将手枕在头下,望着躺在身边的男人。   月光清淡,从窗外散下,谢谢落在帐上一角,落在他眉峰上。   她伸手轻抚,手指画着他的眉形,感受这一刻的寂静美好,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   忽然,她的手背握住,男人睁开眼睛。   “怎么醒了?”他问,嗓音低低的,带着略微嘶哑的性感。   “白天睡得太多,睡不着了。”   素菀贴身靠在他肩头,好久好久,她都没有这样安安心心睡在他身边了。   萧衡俯起身,宽大的手掌摸着她的头发,轻轻落下吻。   一下一下从额头渐渐往下,最后拇指抚住她的唇角,深深压下。   素菀微启红唇,慢慢回应,她听到他的呼吸在逐渐变重。   “你明日还有事要忙,快睡吧。”   离开他的唇,她轻轻推了推他。   她知回陵昌城后,萧衡身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比在宣宁城时还要重。   她不想他受累,没有什么比好好睡上一觉更舒服了。   “在睡。”   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解开身上的衣服系带。   听出他言下之意,素菀微微红了脸,伸手圈住他的脖子。   片刻之后,床下散落衣物,帐中气氛越来越热。   大手抚过纤细的腰身,腹肌贴着光滑的细腻。   萧衡的视线太过模糊,可这种朦胧在此时充满了暧昧和诱惑。   他紧紧搂住她……   次日,太子府一如往常。素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琼枝早等在门外,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服侍素菀穿衣梳洗。   “殿下出门前吩咐了,夫人睡多久都行,让我们不要打扰夫人。”   琼枝高兴的说,脸上带着坏坏的笑。   素菀点点她的额头,问:“他可说何时回来?”   琼枝扶着她下床,坐在铜镜前梳妆:“下午就会回吧。自殿下双目受伤之后,陛下给他放了假。但有些归属殿下管辖的地方,他还是不得不出面去处理。但到了下午,殿下必须按时回来喝药的。”   素菀若有所思:“只是喝药吗?柳不辞他们……可曾说有什么法子能治好他的眼睛。”   琼枝摇摇头:“这个,我倒没听说。”   梳完头,丫鬟过来说,顾乘风来了,要见素菀。   琼枝带着素菀去到前厅,琼枝惊讶的问:“顾大人,你怎么会来,可是殿下不在啊。”   顾乘风很少来太子府的,大多也是萧衡在府上的时候才来。   “是殿下的命令。”顾乘风说,接着目光转向素菀,“马车已在外面备好。”   话毕,他便转身走了,没有半句多余。   马车在太子府后门,素菀到那儿的时候,周边没有一个人,只有顾乘风。   他的动作、身形,即便是不看脸,她也认出了他。   “顾大人,当时是你假冒他,把我骗去了平山祭剑。今日你来,当真是他的命令吗?”   素菀直言相问,没错,她就是不相信这个人。   “这是在陵昌,不是宣宁。你本应该已经死在祭剑炉下,这里的一切也应该与你无关,所以我能有什么目的把你这样骗出来。”顾乘风朝门内躲在墙后偷看的琼枝努嘴,冷笑,“不放心的话,琼枝也一起去吧。琼枝是太子府的人,我总不可能把她也骗走。”   “不必了。”素菀拒绝,让琼枝呆在府内。   倘若这顾乘风真有什么圈套,也免得让琼枝陷进来。   素菀抬脚上了马车,坐定之时便闻到车厢内一股淡淡的香气。   角落,有一炉香,正慢慢熏着。   素菀袖子一甩,将那炉子熄了。   马车缓缓前行,出了陵昌城。到了远郊,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   “这并非他的命令,是吧?”   车厢里,幽幽传来一句声音。   外面的顾乘风侧回了脸,平静地说:“你的存在,对殿下来说,是阻碍。”   既然素菀已经看出来,那么他也不藏着掖着了。   马车依旧行正常驶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素菀掀起车帘,望着外面的秋日风景,淡淡开口:“是不是阻碍,他比你清楚。他已与我约好,今后的路要一起走下去,不论多艰难险阻。”她顿了顿,目光隔着帘子望向坐在外面的那个人影,肯定道,“他是我的男人,他若有难,我必不会袖手旁观,我会保护他,比任何人都要保护他!”   “他是太子,是储君,他要的是皇位,不是你发发脾气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   “宣宁城之事,与我无关!我没有杀人,你也不要把那些罪孽落在我头上!”   素菀不悦地皱起眉,抓着帘子的手指缓缓收紧。   她不忍再回忆那些,那场火,那场屠杀,那么多条性命,都像一根根刺扎在自己心上。   “但那些人,却是冲着你来的,怎会与你无关。抛却这些不谈,我且问你,你可愿让他三妻四妾?”   车外,顾乘风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鄙夷。   “他不会的。”   素菀确定道,如果萧衡是那样的人,当初就不会为了照顾江笙笙而绕那么大一圈子。   可外面的人却噗笑起来,不紧不慢地把话告诉说:“后宫之中,美人万千,那都是皇帝的女人。所以等他当上皇帝,便要开始封妃纳妾,每一年都会有新的女人供他挑选,他不可能为你一个人,废了后宫,否则如何牵制朝臣,如何为皇家开枝散叶。”   话完之后,车厢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久久没有动静。   顾乘风讽笑更甚,他从来都看不起素菀,若不是萧衡持疑要她,他又怎能容忍这样一个女人留在萧衡身边,成为随时都可能把萧衡拉下水的把柄。 第072章 仲秋   三妻四妾,素菀必定忍不了。   江笙笙尚未入府,她便那样子了,又要如何忍受那千千万万的后宫佳丽。   更何况,她的身份太低,做不了皇后,这一辈子都没资格与萧衡并肩前行。   她若入了后宫,那后宫必定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不过说起来,后宫又何时又过宁静之日。   车厢里的人还是没有说话,顾乘风开始觉得有些奇怪,脸色骤然一顿,回身掀开帘子。   里面空无一人!   顾乘风拉住缰绳跳下马车,看到那道身影正往回走。   他立刻轻功追上,拨出腰间的剑阻挡她的去向。   素菀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嗤声:“顾大人,其实你说的这些,他又如何不知。但我相信他自有安排,无需旁人指手画脚!你今日又骗我出来,我不计较。但请你以后,都不要管我跟他之间的事,也不要妨碍他所做的决定!”   顾乘风将剑锋往她脖子靠近几分:“你知道是谁命我来把你送走的吗?是皇后,萧衡的母亲!你如果不走,她就要亲自动手。为了萧衡,她可从来没对谁留过情!又或者,你想跟皇后对着干?你若伤皇后一分,你且看看萧衡还会不会爱你。”   闻言,素菀微有一顿,但很快满不在乎的轻笑一声,手指弹开他的剑锋。   顾乘风眉心紧皱,刺剑而来。   素菀旋身躲过,掌间一挥。   利风如刀,在顾乘风腹部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素菀见状也惊了:“我没有想伤你!”   她的确没有想伤到顾乘风,只不过方才那一下,也不知是昏迷的太久没掌握好力道还是体内那股力量又增强了,竟能直接割伤血骨,她也是意想不到。   而这一下,对顾乘风来说太深。   他捂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伫剑单膝跪在地上。   饶是他习武多年,这经不过这道锋利入骨的伤。   素菀手心一转,有力量凝聚在指间,手背皮肤化出层层叠叠的金鳞。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能将这种形态收放自如。   她拨了一片金鳞,将它按在顾乘风腰腹上。   “你要赶什么!”   顾乘风挣扎,却觉得一股清凉从伤口流入,渐渐化为与身体一样的温暖,痛意也慢慢消失了。   素菀看着鳞片变成一块软脂,融入伤内。不多会儿,那道伤就痊愈了。   “顾乘风,你别想用这种伎俩再离间我跟萧衡之间的关系。”   素菀站起来,手上还沾着他的一些血,嫌弃地在他肩头擦抹干净。   顾乘风试了试动作起身,浑身竟无一处觉有痛意,刚才那道伤居然完全好了。   果然,这素菀跟柳不辞说的一样,是个异类。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为何还要跟我出来?”   他不明白,素菀似乎从上马车开始,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素菀面不改色地说:“因为我更知道,如果我不把话说清楚,你们这些人就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和萧衡。现在,我的态度摆明在这儿,我希望你们不要再白费功夫,我与萧衡之间的事,不需要旁人多管,即便是皇后。”   “你会害死他的!”   “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打算,无需旁人为他做抉择。如果有一天,他亲口跟我说要分开,那我绝不强求。但旁人煽风点火,我就万不能软了耳根子听从你们所谓的好建议。你说我的存在对萧衡不利,最终会害了他;可也有人说我的存在让萧衡这些天都难得的好心情,有利于伤势恢复。我若摇摆不定,你说我该听谁的。”   她的需求很简单,她想让萧衡开心,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整日忧心忡忡,多思多虑。她想要他每一天都高兴,至少回到府中的时候是这样,也想让他每一晚都能睡个安心的好觉,不要有噩梦。   就这么简单而美好的愿望,偏偏总有人想要将此打破。   “顾乘风,你今日所说,我句句都明白。但我若就此离去,你当真觉得萧衡此后就能一帆风顺了吗,我与他之间的某些事,不是你们旁人能够看清楚的。”   这次,素菀是铁了心的。   自平山剑祭之后,她明白了很多事情,萧衡也看懂了很多事情。他们都有各自的考量,并非几年前那样不顾一切不思后果的在一起。   况且,萧衡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但他的眼睛,还有他身上的昆仑髓,都让她还担心着。   这次,素菀离开的时候,顾乘风没有再阻拦。   顾乘风低头看着自己腰腹还沾着血的衣衫,手指抚过方才那道伤口。   那里已经痊愈,十分平整,连道疤痕都没留下,就仿佛他从未受过伤。   就好像,他今日不曾找过她一般。   谁也没有将这件事提起,素菀回到太子府的时候,琼枝问起情况,她只说走到半路下了雨,便回来了。   外面的确下起了雨,天空灰蒙蒙的,带着许些冷意。   萧衡果然在下午准时回来了,小厮已经煎好了药。   素菀帮他将被雨淋湿的衣服脱下,换了身轻便干净的。   “一会儿还出去吗?”   “这些天本也没多少事。”他说,“陪你,今天是仲秋。”   仲秋,好久没跟他在一起过仲秋了。   她问:“这里会有花灯吗?”   记得以前在宣宁城,那里每年的仲秋都有花灯,很是漂亮。   只不过,萧衡总是很忙,她也没心思去看。   “当然是有的。你想去看,我便找一处最好的位置。”   萧衡抚摸着她的长发,唇边弯出一抹柔意的笑。   是啊,他也很久没过仲秋了,想起以前时,素菀总会在夜里等他,等到月亮都下枝头了。   如今,他想把曾经亏欠的一一都还回来,不想再与她错过这样的团圆之夜。   到了黄昏,雨停了,天边照映着金边的晚霞。   车轮压过湿漉漉的青石砖面,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往陵昌最繁华的地段驶去。   萧衡订了明月楼赏月赏灯最好的位子,素菀登上高楼,陵昌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她深呼吸一口气,空气里清清凉凉的,微风舒意,让心情很是通畅。   包厢里,以备好了桂花茶和点心,还上了一炉应景的香。   萧衡手里捏着棋子,反复拈磨之后放了回去。   “想起来,你还没教我下棋呢。”   素菀坐回椅子,笑对他说。   萧衡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待我眼睛好了,便教你下棋。”   素菀知道,萧衡必定是棋瘾犯了。   萧衡喜欢下棋,刚到宣宁的头一年,他总叫着行知跟他一起下棋。   当时她在旁边看着,琢磨出来些技巧。而很快,萧衡便公务缠身,就很少见他拿棋了。   如今有了空闲,他的眼睛却看不清这棋盘。   无奈,只好作罢。   这时,包厢外的走廊里传来小娃儿咯咯的笑声。   素菀望着那个方向,透过屏风,看到有个小女娃儿哒哒哒的进过来。   她唇角微微勾起,见那孩子笑,她也看的高兴。   小娃儿大概一岁多,扎着两只小辫子,穿着粉色的衣服,软软糯糯的十分可爱。   她手里抱着布老虎,时不时咬上几口,把玩之时布老虎掉在地上,弹到了素菀裙子边。   素菀弯腰将布老虎捡起,小娃儿还不会说话,接过布老虎呆呆看着她,眼睛一眨都不眨一下。   “怎么了?”素菀摸摸自己的脸。   今日她出门之时,特意梳妆了一下。   莫不是方才喝茶的时候,热气弄花了妆?   小娃儿的奶娘过来,抱起小娃儿笑着说:“打扰了打扰了,我家小姐爱跑,一不留神就来这儿了。夫人生得貌美如花,我家小姐都看呆了呢。”   说完,小娃儿似也听懂了,脸红的笑起来,头埋进奶娘胳膊。   奶娘哄着她下楼去了,走远了还能听到小娃儿清脆的笑声。   如果佑儿还在的话,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素菀心里这样想,微笑的脸色顿了下,隐隐间有忧伤爬上。   对于那件往事,她心中一直责怪着萧衡,如今也……   手被掌心的覆上,素菀回过神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着萧衡。   她抿一抿唇,将手抽开了,倒了杯水。   “不是说好,今晚满街都会花灯吗?什么时候开始?”   她一边喝水,一边目光看向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行知抬头看着天空:“月上枝头,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一盏荷花灯在窗檐下亮起,紧随而至的,是满长街的花灯纷纷点亮,将整个夜空照耀、辉煌如白日。   “真好看!”   身边,琼枝指着远处,那里还有灯光在缓缓闪耀,一直延续到看不见的地方。   这是素菀第二次看花灯。   第一次是在宣宁城,萧衡对她求亲的那一次。   第二次,是在这里。   这里的花灯与宣宁的完全不同,比她想象中更繁华更耀眼。   可她,却觉得聒噪。   楼下的街上人来人往,她听着那些噪杂的声音皱了皱眉,心绪无法安静。   但又不想破坏了气氛,只能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   这时,桃枝“咦”了一声:“那不是暮小姐吗?”   街上的桃枝也一眼看到了站在窗口的琼枝,拉了拉暮云岫。   暮云岫抬头,看到了他们,目光静落在最边上的行知身上。   她目色深重,向来礼数周全的她这次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怎么一见我们就走了啊。”   琼枝纳闷,奇怪不已。   萧衡瞥了眼杵在边上不动的身影:“行知,你下去说清楚吧。”   行知似才回过神来,目光从窗外拔出来,有些结巴:“说……说清楚什么。”   “自然是你与暮小姐之间的事。”   “暮小姐是未来的……”   行知说到一半顿住话语,“太子妃”这三个字咽了下去。   他说:“暮小姐出生名门,我只是一介武夫,能与暮小姐之间有什么。”   萧衡沉默了半刻,面向着他,低声问:“行知,你就没有为自己以后打算过吗?”   行知立马道:“我想一直陪着殿下。”   萧衡眉心皱起来,摇摇头:“不,以你的资质,若入军中立下几桩功绩并不难。封候拜将之后,你与她之间还哪有什么身份有别。暮小姐都不计较这些,你扭扭捏捏做什么。”   闻言,行知垂下眼神,仍然站着不动。   萧衡转头问琼枝:“方才暮云岫身边是否还有旁人?”   琼枝回答说:“只有桃枝,并无旁人。”   萧衡又瞟了那道身影一眼:“她到底也是朝臣之女,这街上太乱了,行知你护送她回去吧。”   “是……”   行知犹豫,但得萧衡命令,唯有应下。   琼枝看着行知疾步下楼的背影,不由偷笑:“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   萧衡让琼枝把窗户关起来。   外面的嘈杂声瞬间被隔断,只能听个模糊。   萧衡察觉到素菀声音里的情绪,他问:“菀儿,你有心事?”   素菀眸光沉了沉,摇首:“没有,能与你一起过仲秋,我很满足。”   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思念孩子。   可这,终究是她的心结,是她与萧衡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所以,她不想说。   而说起暮云岫,素菀也有所担忧:“那么……暮小姐一事,你打算怎么办?其实行知担心的没错,暮小姐毕竟是陛下看中的人,是要留给你的,倘若被陛下知道他们有私情,恐怕对他们没有好处。”   素菀与暮云岫打过短短一次交道,暮云岫那性子,就连她也有几分喜欢。   知书达理,心怀天下,所以萧帝想让暮云岫当太子妃,是个好决策。   只不过……萧衡和暮云岫,都对此无意。   对此,萧衡倒在暗地里已经有了对策:“我本无心娶暮云岫,如今知道她也无心要嫁我,我也就安心多了。父皇虽然看中了她,但终归没有赐婚。我想找个机会,让暮云岫与我一同进宫,与父皇说清楚。再过段时间吧,等淳贵妃恢复好些,父皇才有心思来搭理这些。”   “我还是有点担心……”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次父皇必然是会答应的。”   他也需要趁这段时间,好好筹划,保证万无一失。   今日是仲秋,他不想谈那些让人心烦的事,摸起盘子上一块糕点,递到素菀唇边:“尝尝。”   素菀轻轻咬了一口,很香,很甜。   长街下,花灯璀璨。   行知拨开丛丛人群往前走,目光寻着那道身影。   他个子很高,所以轻而易举便能将周围的人看清。   可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暮云岫。   难道,她已经回去了?   想到这儿,行知的心里,竟有些失落。   但他苦涩的摇摇头,自己怎该能有这样的情愫。   即便能如萧衡所说的那样,也都该在他立功封将之后才敢想的事。   如今,他的身份,又如何能与暮云岫站在一起。   “行知大人!”   忽然,一声清脆的叫声从左后方传来。   是桃枝的声音。   行知慌忙回头,看见暮云岫和桃枝站在一盏兔子花灯下。   粉红色的花灯,将暮云岫的小脸照得粉嫩,就像含苞欲放的桃花,那样娇美。   “你是在找我们吗?”   桃枝笑对着他喊,招手让他过来。   行知回过神,挤过人群来到二人面前。   暮云岫看着他满头大汗,问:“你为何会在此,不是应该在明月楼好好保护你的主子吗?”   行知心跳着,说:“这里人太多了,殿下命我护送暮小姐回府。”   闻言,暮云岫偏过头,目光望向别处:“我与他又没干系,他不必做这样的好事,以免生了误会。”她眨眨眼,美眸转想他,看着他,“又或许,殿下他看出了些什么,是故意叫你来的。”   行知神情顿了顿,垂着头没有说话。   暮云岫泛出一丝冷笑,说:“我还不想回去,我要逛街。如果行知大人不愿意跟着的话,就回去吧,我不用你护送。”   说完,便转身要走。   不知哪里开始猜起了灯谜,街上的人群突然拥挤起来,有人推了行知一把。   行知一个踉跄,往前走了两步,直径靠近暮云岫的身侧,伸开双臂,将她罩在灯架之下。   暮云岫惊愣抬头,双眸对上他的。   他看到她眼中有万千灯火,比十里长街的花灯还要好看。   “你,还疼不疼?”   他回转过身,暮云岫的手指轻轻抚在他脸上,正问他。   是那天,她打的地方。   行知退开两步,保持距离:“多谢暮小姐关心,已经没事了。”   心跳,却无法控制的剧烈加速。   看到他脸红到耳朵根,边上的桃枝笑了:“你以后啊,少惹我们家小姐不开心。”   行知下意识解释:“并非是我要惹暮小姐不快。”   暮云岫闻言,眼中神色暗去几分,不悦地撇过脸去:“对,你没有惹我,是我惹的你。我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不应该牵扯到你的身上。”   说完,推开他想要离去。   行知抓住她的手臂,急问:“暮小姐为何又生气了?我只是陈述自己并非有意去惹暮小姐不高兴,别无他意,我不想你生气,也不想你不高兴。” 第073章 瘟疫   欢愉之外,她听到几声呕吐的声音。   素菀停住脚步向那巷子看去,隐隐约约看到有两个人蜷缩在角落,地上有几滩脏兮兮。   再接着,两个人站起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进人群,嘴里不停咳嗽着。   “行行好,给点钱吧。”   两人敲着碗,沿街乞讨,而他们的神色,从容不迫,根本就不在意是否有人往他们碗里扔钱一样。   “菀儿怎么了?”   见素菀没有动作,身边萧衡问。   素菀一直盯着那两个人:“我总觉得他们有点奇怪。”   琼枝闻声望去:“就是两个乞丐而已,哪里奇怪?”   素菀说:“他们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乞讨,而像是在故意找些什么,还拼命的挤到人多的地方。”   琼枝想了想,没有在意:“也许他们觉得人越多的地方越能够要到钱吧。”   不是的。   素菀摇摇头,在发现这两个人之后,她也在周围大概观察了下:“真正的乞丐,他们知道哪里能讨到钱,哪里讨不到钱。这街上的人太多,但却不是乞讨的好地方。这里的人都是出来游街赏花灯的,很多人嫌弃他们身上不干净,他们这样贸然上去要钱,别说要不到一文,只怕还会挨一顿打。所以很多乞丐蹲守在大街小巷的拐弯处,等着从这街上离开的人高兴顺手给他们几文。”   怎么这两人,偏偏就不同。   琼枝这才反应过来,喃喃的说:“也是,来时路上我就看到好几个乞丐留在巷子口呢,根本不往这靠近一步。”   所以怪就怪在这样繁华的大街上只出现了他们两个乞丐。   而且他们身体还很不舒服,素宛担心……   话正说着,其中一个乞丐突然又呕吐起来,肮脏的物体喷溅在不少人身上。   此时大街上人来人往,密不透风,他这一吐引起不少慌乱和轰动,还有人摔倒了。   周围的声音开始吵乱,素菀拉着萧衡和琼枝到街边躲避。   那个乞丐倒在地上,仍然从嘴里吐出不少泡沫,而另一个不停咳嗽,有血从捂着嘴的指间喷出来。   这一幕吓坏了不少人,谁都不敢往这儿靠近,人群快速地往两边退去。   巡逻陵昌城的侍卫听闻异样,也在此时赶来。   素菀快步上前拦下他们:“先不要靠近这二人,恐有异病。”   刚才她在边上把这两人的一举一动看的一清二楚,她担心,这二人另有目的。   侍卫见到她正要问话,便见她身后的萧衡,立马行礼。   另一边,行知察觉到长街的情况,示意先送暮云岫回去。   “今日灯节,这个给你。”   尚书府门口,暮云岫拿出一只蔚蓝色的荷包,上面绣着金丝波纹的海浪。   这是她特意为今天准备的,本来还以为见不到行知了呢。   行知看着荷包,手指紧紧攥着,没有做声。   “这不是命令,不是一定要收的,你可要想好了。收了它以后,你可不能再去跟别的女子相亲了。”暮云岫小心翼翼说着,目光盯着他脸上每一分变化的神情。   事到如今,她的这番话,已经够直白了吧。   即便行知再笨,也该听得懂的。   可等了许久,行知站在那儿仍没有反应。   桃枝着急的催:“行知大人,你是觉得我们小姐配不上你吗?”   行知目光一颤,抬起头看着暮云岫:“暮小姐身份高贵,是我高攀不起。”   暮云岫眼中亦是一紧,心里端着一口气:“你知你家太子不想要我这个太子妃,你若想帮他,就好好考虑。”   行知的脸色忽然变了,眉心深深拧起来,发话道:“暮小姐也知自己是陛下看中的太子妃,即便没有赐婚,那也是陛下心定的。如若被陛下知道暮小姐与旁人有这种来往,只怕会触怒陛下。所以,还请暮小姐以后谨言慎行。”   这些话,这些个字,就像针一样刺进暮云岫的心里。   她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有些发硬:“既无赐婚,我便是自由之身。明日我便进宫,想陛下说清楚一切,我有自己婚配的权利!”她上前一步,瞪大眼睛期待望着他,“到时,你可还会拒绝我?”   行知始终低着头,眼睛没有看她。   “暮小姐的魄力,在下敬佩不已。小姐与我身份悬殊,至少目前来看,不是一路人。”   他抬手退后,“既然已经送到,在下告辞。”   他匆匆离去,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暮云岫呆站在门口,面色怆然。   此夜,萧衡不曾回太子府。   他坐镇在府衙,命人调查那两个乞丐的身份,很快就有了结果。   那两人是在前两天才进了陵昌城,之后一直在长街一带走动,正逢仲秋灯会。   而他们身上的病,正是瘟疫!   一说到这事琼枝就觉得恶心,命人把菖蒲水泼的满太子府都是,还把卧房和书房里的东西擦了一遍又一遍,更把素菀和萧衡当天穿的衣服直接给烧了。   确定这两个乞丐得的的确是瘟疫之后,陵昌城顿时炸开了锅,闹得人心惶惶。   官府一一搜查近日得病之人,均送至城外昌德医馆统一救治,那天与乞丐有过接触的百姓担心自己也染上瘟疫,也大多主动前往医馆检查。   昌德医馆,乃朝廷督办,多为太医义诊之处,城中及四方大夫郎中也亦可前来行医。   事情传开后,不少为医者聚集在昌德医馆,这也让前去就医的百姓吃下了定心丸。   安王府。   丫鬟急匆匆进门来,江笙笙正在涂蔻丹。   看到丫鬟惊慌的神情,她不悦瞥了一眼。   这是他专门派去照顾姑母一家的丫鬟绿豆,她吩咐过没事不用回来。   “他们又怎么了?”   江笙笙问心中很不痛快,自那些人来后就三天两头的找她要钱,她几乎要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掏光了。他们都是贤妃找来的,如今贤妃犯事被禁足,自是管不到这儿了,这烂摊子就倒在她身上,真是可恨!   绿豆的神情很是慌张,她小声说:“嵘侧妃,今天一早他们几个就开始上吐下泻,城中沸沸扬扬传着瘟疫的事,他们恐怕也……”   “你说什么!”   江笙笙惊诧,手里的东西抖了一下,溅红了她的袖子。   但她无心去管这些,她此时最在意的是姑母他们……可能中招了。   “嵘侧妃这可怎么办才好?要不要也把他们送去昌德医馆?”   “兴许他们得的不是瘟疫呢,我记得每到这个时候他们一家子,都会这样的。你就留在那儿好好照顾他们,千万不要让他们去医馆,否则真的染上瘟疫了,那就糟糕了……”   江笙笙思考着,嘴里慢慢说着这些话。   如果得的是瘟疫……呵,那就再好不过!   绿豆听到她那样说,心里有些疑惑:“官府一家一家的在查,不管他们得的到底是什么,都必须到昌德医馆去一趟。嵘侧妃,要不还是送过去看一看吧?”   江笙笙目光落在她身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接着摆摆手:“没事的,你回去候着吧。”   说不定绿豆身上也有瘟疫,还是早点把她也打发走了要好。   可是绿豆却害怕的闪着眼泪摇摇头,上前两步哀声请求:“嵘侧妃我不想回去了,万一……万一我也染上了病,那可怎么办?这会连累安王府的。”   江笙笙翻了个眼,转过身去不再与她说话。   贴身丫鬟上前一步,呵斥绿豆:“嵘侧妃让你离开,回去听命令便是,多嘴什么。”   绿豆明白过来什么,眼神一震:“莫非嵘侧妃,连我们的死活都不管了。”   江笙笙没有回头,声音满含着不耐烦,不悦催促:“他们一家子养育我长大,我自然是要管的,你请放心,我会让你们有个好去处,你赶紧回去吧!”   丫鬟把绿豆赶出安王府,绿豆在大门前站了一会儿,脑袋嗡嗡的。   早就听闻嵘侧妃与她姑母一家有怨,看来此时是真的不想管这事,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了,连着她也一样。绿豆咬咬牙,找到街上正在搜查的官府侍卫,告知了情况,把人都送去了昌德医馆。   消息很快传到了江笙笙耳朵里,她大发雷霆,早知道就不应该放绿豆走,直接掐死得了!   眼下,昌德医馆正在紧锣有序医治患病者,这种瘟疫前几年在边境也小范围爆发过一次,所以已经研制出了药方,只要加以调养,很快就能恢复。   也就是说,那几个人,他们还有活命的希望。   江笙笙心急如焚,如果还把握好老天赐给她的这次机会,难保那几个人不会反击。   她不能给他们留活路!   念及此,她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一夜之间,治疗瘟疫的药材,莫名其妙的告急了。   现在城中缺药,只能去周边的城镇紧急调度。   萧衡立马让行知查清楚了缘由,大量收购药材的人竟然是安王府的人。   可此时,自贤妃禁足之后,萧赢便学乖了,日日在武场练习,就连瘟疫一事也是最迟知道的。   莫非……   他想到安王府中,另一人。   “这件事交给我的去查吧。”素菀主动提出,而看到他脸上担忧的神色,她笑着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想以前那么冲动了。”   说起往事,她总想的太单一,所以常江笙笙算计。   吃一垫长一智,现在行事,她会加倍小心。   是夜,素菀悄悄潜入了安王府。   她在府中大抵寻了一圈,因为夜深视线不好,加之安王府太大,没能找到药材。   于是,她干脆去找了江笙笙。   江笙笙房间的灯还亮着,素菀捂晕了走廊上的丫鬟,推门进去。   “不是让你们不要打扰我吗!”   一进去,便传来江笙笙愤怒的叫嚣,一只酒壶砸了过来。   瞬时间,酒香四溢,充斥鼻腔。   素菀皱起眉头,提交酒壶碎片,抬步走向半卧在软榻上的身影。   江笙笙慢慢睁开眼,视线模糊,好半天才看清过来的人。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徒然又摔在软榻上,晕晕乎乎。   “我来问你,瘟疫一事。”   素菀站在她跟前,看着她这幅样子,眸光隐沉。   江笙笙似乎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迷离的眼,噗嗤笑出来:“听说仲秋之夜,官府抓了两个乞丐,他们身上带有瘟疫。所以你们就怀疑,瘟疫是有人故意从外面送进来的。”她翻了个身,抓起榻边的扇子,闭着眼摇啊摇,“我倒还没那么大本事,我可是怕死的。”   能说这些,想来意识还是清醒的。   素菀接着道:“医馆、药馆里治疗瘟疫的药材,是不是你暗中高价收购的。”   江笙笙脸上笑意更浓,更有得意之色:“是啊,那又如何呢?”   素菀蹙紧了眉心,果然是江笙笙。   江笙笙是故意的,目标明确冲着那些药去,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莫不是……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素宛心中一震,听闻得病的那些人之中有江笙笙的姑母一家。   之前听萧衡说起过江笙笙自小住在她姑母家,受了不少冷眼苦头,江笙笙对那些人也是后怕至极,如今他们到了陵昌城,又恰好染了瘟疫,江笙笙在此时又设法阻挠,这未免也太值得让人推敲了。   “素菀你想要救人,我不拦你,毕竟我也不想陵昌城沦为瘟疫之城,但救人不能是现在。”   江笙笙抬起迷醉的眼眸,闪着幽光,淡淡,冷冷的。   素菀说:“救人还分什么时候?为什么,你在等什么?“   是在等谁无可救药吗?   病不容缓,如若此时不将外面那些瘟疫压制,会死很多人,还会蔓延整个陵昌城。江笙笙任性,未免也太不挑时候了。   “不如就将你针对那几个人单独处理,如何?“   她试图与江笙笙做个交易,实在不必为了几个人而陷陵昌城于危难。   江笙笙听到她说的话,眉梢突地一跳,高高扬起。   她不满地说:“哼,我能针对谁呀?我只不过是担心城中药物告急,所以想帮忙缓一缓吧,毕竟城中之人的命,比外面那些村民金贵多了。万一这些药被昌德医馆的人用完了,那他日城中爆发瘟疫,这里的人又该如何?“   虚假的谎言,荒谬的谎话。   这种,素菀挺多了,自然不会信。   江笙笙扶着软榻边沿,撑起半个身子坐好,晃出一个笑:“素菀,我知道你杀我很容易。杀了我,你与萧衡的毒咒也就解了不是吗?来啊,要不要试试大闹一下安王府,我倒想知道太子殿下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她张开双臂,毫无畏惧。   从宣宁到陵昌,这么多事情都经历过了,她也是死过几次的人了,跟素菀,也是好朋友了,又有何可害怕的。   “刚才的话还奏效,我帮你送走那几个人。你费那么多周章,不就是为了赶走你姑母一家吗?我帮你。”   素菀冷冷开口,面无表情,深邃的眼中也看不清此时的情绪。   江笙笙眼睫颤了颤,目色中泛出几丝讽刺。   “他们的存在永远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也不允许他们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必须得杀了他们!从此以后,你的任何一件事我都不再干扰。你若不答应……”   手指卷着黑发,她抬起一双美眸,笑得阴森,“你非但得不到这些药,而且等到安王回来,我便向他禀明你的身份,看你还如何在这陵昌城中待下去,看太子殿下如何保你!这场戏,应该会很精彩吧!”   她要那几个人死!   从这世界上永远消失!   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你原本可以不淌这浑水的,等他们病死了,我就会放药,你又何必着什么急,自投罗网呢。”   她坐在榻边晃着脚,像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嘴里却说出这样恶毒可怕的话语。   素菀看了她半会儿,竟话也不说,转身离去。   江笙笙动作一顿,踉跄地追上来:“素菀,你要干什么?”   素菀停住脚步,目光向着窗外冷冷的月,声音平淡:“我想知道,究竟是你揭穿的我身份重要,还是你安王府搜出这些药材重要。你说陛下知道安王府故意私藏疫病所需之药,他会怎么做?”   身后的人陷入沉默,似在思考。   素菀回过头看着她,目光清冷如霜:“江笙笙,我只帮你把人送走,不替你杀人,如果你同意,就乖乖把药材都交出来,否则闹得鸡犬不宁就休怪我了。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也拿不了我威胁阿衡。阿衡敢把我留在太子府,便是有了应对之策,又怎可能被人轻而易举的要挟。”   萧衡的名字如鼓声一样撞进江笙笙的心里。   她也不是想要故意为难萧衡,她只是想要自保而已。   如果她以前的那些事被那几个人说出去,那么她在这陵昌城便无法立足,说不定还会赔上性命!   素菀这个挡路狗,在这时候冒出来,充当什么活菩萨好人!   还这般自信满满,认定自己能够站在萧衡的身边。   江笙笙冷笑两下,身体里的醉意更浓烈了。   她晃着脑袋,不愿再去想。   衡哥哥……   罢了罢了。   她说:“所有的药材,都藏在后院马厩,你自己找些人,从后门把东西带走吧。”   说完,倒在软榻上,再无声音。   素菀上前拨弄了她两下,发现她睡着了,于是立即离去,到马厩查看情况。   虽然有马粪的味道掩饰,但还是能闻到药材的气味,应该没错了。 第074章 复仇   行知一直在安王府之外的隐蔽处等待,素菀找到药材后,纳闷应该怎么把这么多东西运出去,这必然会惊动府上之人。   好在萧赢今夜还没回来,是萧衡安排了武场的人,找他喝酒去了。   思来想去,素菀打算回去找江笙笙,由她下令把东西搬出去。   然而一个转身,她看到安王妃站在不远处,正幽幽望着她。   素菀心里一顿,正打算翻墙而走,却见那安王妃并无什么大反应,反而朝她走来。   “今日我见小厮在这里进进出出,便觉不对,原来是嵘侧妃在这里藏了东西。”   安王妃声音平静,眼睛里的情绪更为平淡。   素菀告诉:“是治瘟疫的药材。”   闻言,安王妃张张嘴,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她竟如此胆大妄为。”说着,她也告诉素菀,“你且去外面等着吧,我派人把这些东西都运出去。”   素菀惊讶,居然……就这么让她走了?   她可是夜闯安王府,眼前这位,可是安王府的女主人。   “安王妃,你不怀疑我?”   “行知躲在墙外呢,你一定也是太子府的人。既然如此,那有什么好怀疑的。”   安王妃的脸上,仍然一副如水平静,声音也是轻轻的,在这个冷风嗖嗖的夜晚更显阴凉。   药材事大,既能这么顺利把将药材运出去,素菀也暂不多想了,悄声从高墙跃了出去。   她跟行知汇合,守在后门。不一会儿,便见几个小厮陆续把药材抬了出来。   行知叫来备好的板车,连夜将药材运送去昌德医馆。   有药送到,医馆里顿时忙碌起来,药炉里的火一个比一个旺。   素菀拉住一个小药童,问起江笙笙姑母一家在何处。   她打听过了,江笙笙姑母一家自来到陵昌城之后,就一直住在客栈,逢人便说自己与嵘侧妃有关,所以不想让人不认识他们,还真不可能。   很快,小药童指指前面的棚子,素菀看到有几个穿着还算不错的人躺在木床上。   一对夫妻,年纪都颇有些大了,身边还有一对年纪轻的男女,想来是兄妹。   江笙笙已经对他们动了杀心,继续留在陵昌城没有好处,等他们身上的病好了,素菀就找辆车把人送走。   运送粮食的车马到了,护送的官兵将米粮搬进医馆。   素菀目光流转,看到行知心不在焉的坐在石头上发呆。   素菀过去叫了一声,行知回过神,见有人在搬运米粮,立即一声不吭地上去帮忙,一句话也不说。   从花灯会回来开始,素菀就总见他一个人发愣。   大多,是因为暮云岫的事吧。   正想着,一辆马车在门外停下,暮云岫带着面纱下来。   “是你啊,原来已经有人比我先到了呢,我也早就知道你不是暗卫那么简单。”   看到素菀,暮云岫走过来,眼里笑着。   在花灯会上,她看到素菀跟萧衡在一起,便知她先前猜测的没有错了。   只可惜,他们这些人之间的感情,好像总不如天意,到处充满了阴差阳错。   行知搬运米粮返回,见到暮云岫也在,目光沉了沉。他上前与她无声而过,继续把车上的药材搬去药房。   “昨天还听说药材告急……”   暮云岫默默望着行知离去的背影,看到棚子里已经有病人喝上药了,转过目光对素菀说,舒心柔笑,“没想到今日你便想到办法了,幸而有你。”   素菀抿唇:“我只是想办法让那个妄图私利的人把这些吐出来,等到周边的药调度过来,也就不用再担心药材少缺的问题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做好防范。”   话刚说话,脑袋晕了晕,素菀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暮云岫立马扶住她,关心:“你怎么了?要不要让太医也为你诊治一下?”   素菀摇摇头:“只是有些累了,忙了一夜,送完药材我先回去休息。”   了然,暮云岫点头致意:“好,这里有我,你只管放心吧。”   素菀上了马车,离开昌德医馆。   行知回来经过此处,暮云岫与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二人各忙各的去了。   路上,素菀晕晕乎乎的一夜没睡,他的确有些困了。   迷糊中,马车突然一震停了下来,素菀呼唤外面的车夫,但没有回应。   一阵风急,车帘被掀开一个角落,素菀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素菀拿起藏在车座下面的玉织陨伞,快速跟着那个黑影方向寻去,只见有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林中,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黑风?你还活着?”她不确定的问。   “没有拿到权杖我怎么舍得死呢?”那人转过身来,脸上满是疤痕。   “我曾回到那个地方看过,权杖已经不见了。”素菀凝神道,不清楚黑风在此时出现又为了什么。   黑风缓缓向她靠近,素菀心有堤防,伞背在身后随时准备动手。   察觉出她的警惕,黑风停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开口说:“那本来是属于你的东西,你应该拿回来。”   呵,这话,素菀就听不明白了。   她从未想过要与那权杖有什么联系?即便是有,黑风话说的好听,明明是他想要,却想借她之手把东西抢回来,不过这倒有点兴趣想知道权杖究竟是被什么人拿走了。   “对于我而言,那东西对我没需要。”素菀故意这么说,套他的话。   黑风和那个人这般在乎,她担心权杖一经出世,会带来无法控制的后果。   毕竟……黑风都已经足够让人后怕,权杖在那人手上,又会生出什么可怕的事端?   黑风说:“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也该知道权杖代表着身份的象征。你是翻云公主,那柄权杖是你母亲生前所用,这是她的遗物。你若有本事拿到,我以后便臣服于你,不再对你打什么主意了。”   听了这些话,素菀觉得好笑起来,鄙夷道:“翻云公主?从我记事开始,我便独自在海岛长大。养我的姑姑不知所踪,我更未见过父母的模样。翻云的公主,向来只有一个,那便是我的孪生姐妹,从我出生那一刻,你们已经选择了她,而翻云已经把我抛弃。既然如此,我又与这些何关。”   她从来不在乎什么身份,又怎会屈膝什么所谓的权杖。   见她如此风轻云淡,黑风的语气逐渐变得急切:“你可知道翻云是如何毁灭的,只有拿到权杖才能替他们报仇!”   报仇?   想到这两个字,素菀心中的情绪并无起伏,甚至平静如水,在唇角的冷笑越加讽刺:“都已经是过去三百多年的事了,况且我对翻云根本没有感情,如今我只想跟我在乎的人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真是窝囊!”黑风不悦,周身散发着怒意,“权杖在那人手上,即便你不动手,他也会找机会把我们一个一个灭了,难道你要坐以待毙吗?这样你如何跟你心爱之人好好生活?”   素菀闻言心中一沉:“你说的到底是谁?”   黑风说:“自然大坤的国师,如今权杖就在他的手上!”   素菀眼神收紧,唇角紧紧下抿,神色深沉严肃。   从萧衡那儿听说过国师一些事,萧衡对他极为警惕。而在寻身世之徒时,她也对那国师颇有怀疑,如今还未查到他身上,黑风便又爆出这么个线索。   只是意外的是,黑风居然与那国师,不是一路?   “你们目的不同,却也是一样的,想要让这天下的太平毁灭,我谁都不帮。”   既然事情都还没明了,素菀也不站队。况且,她也不会站在他们之中任何一边。   见她如此固执,黑风心中又急又气,却也拿她没办法。   毕竟,嬴鱼之力在身,他根本动不了她。   “既然如此,我再给你放一个消息,他早已通敌,不仅是大坤的国师还是阿番勒的军师。”   他说道:   “阿番勒一旦突破边境,就会长驱直入侵占陵昌城。那些蛮人心狠手辣,枉死在他们刀下的人数不胜数,一旦攻占,必定血洗全城!可如今,大坤的陛下还对这位国师信任无比,看来大坤灭国,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大坤就是第二个翻云,公主殿下,你还能继续跟着你的小情郎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吗?”   大坤边境时有敌袭,就是阿番勒的兵马,也就是大坤的死敌。   看着素菀脸上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黑风满意的勾起一抹讽笑,走前留下了一句话:“我还可以再透露个消息给你,往边境查查那两个乞丐的身份,你会有惊喜的。”   这是他才查到的消息,还新鲜着呢,也算赏了萧衡一个大忙吧。   林中,再次恢复平静,只有风过飒飒的声音。   素菀呆站了许久,将黑风说的那些话再三在心中回转思量。   他说得很真,也许这些就连萧衡都不知道。   算了,还是先回去,让人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查再说。   素菀回到马车,在旁边的树丛里找到晕迷的车夫,把人叫醒,回了太子府。   ……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是黑月。   黑月落在枝上,坐在黑风身边。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她聪明的话自然会知道如何选择。”   黑风告诉说,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的落日。   黑月挽住他的手臂,将额头轻轻靠在他肩膀。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引诱素菀上勾,做他们手里的刀子。   通明山大水之后,黑风就隐了行踪,但只有她黑月知道。那天去昆仑山脚送药给素菀的,则是黑月。   如今,事态已经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但还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所以黑风只能出现,催促素菀一把。   “你呢?安王最近如何?”黑风将目光收回,低头看着靠在身上的人。   “贤妃一事之后,萧赢就无心其他,简直是个废物!不过安王妃那边的……倒是有些用处,没了萧赢这颗棋子,我们还能从她身上下手。我觉得,安王妃比萧衡更合适。”   黑月诉说着自己的计划,虽有不顺的,但目前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抬起头:“黑风,我们也好久没聚了。”   黄昏下,黑风脸上的伤疤透露着泛黄的肉色,看起来越发狰狞。   可黑月却不在乎,她见过他最英俊的样子,在她心中黑风永远是三百年前起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她想靠近黑风,却被黑风推开了:“我刚从万蛇坑回来,身上有那些难闻的味道,你不喜欢。”   她愣下了,没有放在心上,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就能好好在一起了。”   没有看到黑风脸上有一丝变动的神情,黑月立即转过话题,告诉说,“哦,还有,贤妃如今的状况看来也是翻不了身了。不过,我已经掌控了其他人,他们都将为我们所用,都会听令于我们的。这点你尽管放心,没有人敢背叛我们。”   是的,之前听命于贤妃的那些人,现在都已经臣服于她,是他们的手下。   这样,想要办成那件事,就方便多了。   可是话音刚落,一道利风将二人从树上刮下。   黑风护着黑月摔滚在地上,一双镶着金丝边的黑色靴子来到他们跟前。   “你们两个看来都不想活了!”   低沉的嗓音阴幽幽地从头顶传来,那道黑影浑身愠满了杀气。   黑月看到来人,白了脸:“你……你没死?”   听说这个人也去了昆仑山,那必定是碰上了阙杀。   阙杀居然没把他杀了?!   而一说起昆仑,那人眼中立即闪烁出凶狠的颜色。   本以为阙杀会杀了素菀,所以他就想过去将嬴鱼之力收为己有。   可谁知,萧衡的到来,打破了一切计划。   阙杀放了素菀,但没放过他!那一次,他可是从地狱爬出来,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趁着他出神之机,黑风搂住黑月肩膀,一个翻身,冲那男人身上撒了一把粉末。   男人拽起披风挡开,随后对着他们猛踢一脚:“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一脚,正中黑风胸膛。   黑风被踹的一丈之远,狠狠撞在树上,连吐三口血。   黑月连忙学乖求饶:“我们知错了,还请主上饶命!”   “说,为什么背叛我!”   “主上,我们之所以有异动,是因为不明白你为何要将权杖让给那个国师。这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当时明明已经唾手可得,你为何要献给他?你这么做我们还怎么复仇!”   黑月声音发抖,把事实原因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原本,他们也都是诚心听命于他的,还不是因为他先把东西送出去!   黑月咬牙切齿,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憎恨,只有畏惧。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们无需过问。你们留着还有用处,今日就先饶你们一命。”男人敲敲黑月的脑袋,揪起她的耳朵把她头抬起,“总之我之前许诺你们的,一定会办到。你们尽管安心按照我的命令去行事,若再有旁的心思,休怪我翻脸无情!”   “是,属下听候主上差遣!”   “这里已经没你们的事了,退回洞窟,听候命令!”   “可是……”   男人投来一道锋利的目光,黑月脸色顿了顿,低下头。   转眼间,风过,男人消失在树影里。   黑月赶紧把黑风扶起来,检查黑风的伤口。   黑风坐在地上,脸上一片鄙夷:“退?都到了这一步,我怎甘心就此离去!”   见他这个样子,黑月有些担心他会胡来:“可是那个人实在太厉害了,功法都在我们之上,硬来的话我们会吃亏。”   “你信不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向我们求饶!”   黑风冷笑,眼中满是算计。   刚才他撒的那一下,那是千蛛毒蚁,细如粉末,哪怕是穿着衣服带着面具,这些东西也会从呼吸衣缝钻进去,再钻入皮肉,以血为生,每饱餐一顿,就长大一分。一个月内,寄主就会爆体而亡。   “你也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张王牌。”   “素……菀,她会答应吗。”   黑月还持有怀疑,毕竟计划了那么久,素菀都不曾打动,只能故意做些什么引她上勾。   “会!她那么爱那么男人,怎么舍得发生这一切。”黑风确定。   只要把素菀拉到统一战线,这就是他们的庇护所!也只有素菀,才能与那个人抗衡。   黑月抿了抿唇,没说什么,默默为他运功疗伤。   疗伤过后,黑风的脸色恢复了许多。   黑月想起黑风此次隐匿去做的事,问:“那个阿寥怎么样了?”   黑风说:“我在他身上试验了很多次,有些许效果,但维持不了多久。按照我的判断,要想身体不腐烂,就要每过一年就要进一次万蛇坑,受万千毒蛇纠缠死缠之苦,用那些蛇的毒素来维持体内那些东西的平衡,放能使肉身不坏。”   他停下来看着她,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蛇的味道,所以我在想办法把那小子做成蛇瓮。到时候,你只需取他的血饮即可。”   听到他这么说,黑月心里舒展了不少,微微笑了。   回想从前,再看看如今他们两人的样子,黑月眼中有恨意闪烁:“如果不是翻云国突遭灭顶之难,我们也不会在这世上痛苦这么久。若不是取不到素菀身上的嬴鱼之力,我们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老天,总是在跟我们作对!”   所以,想要被公平对待,就得自己去争取!   黑风袖子擦去嘴角的血,眸光里冰冷的幽光:“总有一天,我们会跟普通人一样,过上正常的生活。在此之前,你先想办法偷偷潜伏在安王妃身边。这个女人也有些手段,必要之时,说不定还能从国师那儿讨到些什么好处。”   对于他,黑月从来都没有其他的意见。   黑月点头:“好,我们随时联系,万事小心。”   当夜,大雨倾盆。   大街上,一道落魄的人影晕倒在安王妃的马车前面。 第075章 血契   萧衡在府衙亲自督办瘟疫一事,听闻素宛那边已顺利将药材送到昌德医馆,他正要前去在门口碰见了萧赢。   “皇兄可有时间坐一坐,我有事要与你商谈。”   短短几日,萧赢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痞气也被沉重的颜色替代。   萧衡心念昌德医馆,说:“我还得赶去昌德医馆查看情况,不如你同我一道前去吧。”   毕竟,萧赢也是皇子,城中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也理应出力。如果表现不错,说不定萧帝也能放下对他的不满。   可萧赢不太想去那个地方,眉心不悦地皱了皱:“那个地方太过嘈乱,我在茶楼定好了位子,不会浪费皇兄多少时间的。就在不远处,皇兄,请。”   萧衡想了想,还是随着萧赢去了。   茶楼里寂静无声,只有几个伙计走动。   来到包间,萧赢便开了口:“皇兄为父皇分忧,父皇对皇兄很是赞赏。不像我只会处处添麻烦。”   少见的客气,让萧衡不习惯。   “你到底有何事尽管直言。”他顿了顿,也不多弯弯绕绕了,“是想让我帮你为贤妃求情吗?”   除了此事,他也想不出萧赢还有何事犯难了。   萧赢面色平静,来时他都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要如何说服萧衡。   他说:“寿宴当日发生的事,疑点重重,皇兄应该是最了解情况的吧。”   这几日在武场他打听了很多消息,其中有不少是关于萧衡的。当日萧衡抓的刺客是真,萧赢心中也知道这是贤妃的安排,可淳贵妃中毒未免太过蹊跷。   这个结果让萧赢很是失望,也很伤心,所以昨日有人找他喝酒,他便也去了。今天回府,你已经听说昨夜有人来过。稍作调查,便又知一二。   他猜想,昨日找他喝酒的人是萧衡安排的。   若换作是平时,他绝对不会这般心平气和的坐在萧衡面前。可如今他有事相求。   他无力去管江笙笙,去管那什么瘟疫,他现在一心想的,就是救贤妃。   如果贤妃倒了,那么他在萧帝心里的位置也会渐渐淡去。除却这些,贤妃是他的母妃,他不能见死不救。   “从始至终,皇兄知道所有的一切,而我像个傻子一样总被蒙在鼓里。想起儿时,你我还未这样弩张剑拔,你也同我在鸣萃宫住过几日,受过我母妃的照顾,如今我想让你为她求情,只是希望她有尊严的在宫里活着。”   萧赢放缓语气,少见的沉声静气。   贤妃心高气傲,如今被软禁,后宫之人多对她指指点点,暗中讽刺。萧赢听在耳中,心里如同扎着一根刺。他不奢求萧帝能够完全放过贤妃,但希望能给贤妃留一点体面。   如今萧帝不愿见他,思来想去,即便他心中对萧衡多有不满,但也只能在此时低头。   “他想要行刺父皇,嫁祸于我,再加上淳贵妃中毒一事,你知道此罪的严重,父皇没有下令要他的命,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回想黑衣人做的种种事情,萧衡内心无所触动。   他对萧赢有心软,已恨自己太过仁慈。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再三告诉自己绝不能轻饶。   “母妃她没有要害淳贵妃,这点我很清楚!不瞒你说,我很了解母妃的性子,她若要除去一个后宫之人,必定不会自己直接下手。”   萧赢语气有些着急起来,他想设法拿掉贤妃身上其中一桩罪责,这样总比两罪并罚要好。   刺客一事,贤妃在场说漏了嘴,无法挽回。   但下毒一事,萧赢觉得还是有机会扭转的。   “你之前不是怀疑那几颗金珠有问题吗?你既然能怀疑刺客之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为何不能相信我母妃根本就没有下毒害淳贵妃!说不定,也是那个人的计划!”   他盯着萧衡,这些推论他想了好几天,他觉得萧衡不可能也想不到,帮不帮,只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然而,即便心有怀疑,萧衡却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查、   如今瘟疫肆虐,贤妃的那些事都已经交给了刑部处理了。   “我还要去昌德医馆,这件事还是等刑部的消息吧。”   萧衡面无改色,声音低低淡淡,欲要起身。   见他一副事不关己,萧赢的眼色暗了下来:“你根本就不想帮,该不会这幕后主使是皇后吧?”   闻言,萧衡皱紧了眉:“不许你诬陷我母后。”   “那你们就可以肆意诬陷我母妃?”萧赢冷笑,坐不住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瞧着萧衡,缓缓道来,“之前宫里的风再大,皇后也不见得回来。即便是你瞎了一双眼,她也连个影都没有,你可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啊!如今我母妃和淳贵妃一出事她就回来了,怎么这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是为了实行计划,自己躲在别宫,好排除嫌疑吧?”   萧赢的确怀疑到了皇后身上,只不过没有证据。   后宫之争,他听贤妃无数次说起过,说这皇后在人面前只会装温柔和笑脸,虚伪的很。   指不定就是带着这样的假面,才瞒过了所有人她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安王,不可肆意乱言!”   萧衡出声警告,抬起目光,望着眼前这道模糊的身影。   皇后为何把自己强留在别宫,只有他知道。   而这次回来,也是担心后宫再生事。   “怎么?怕影响一国之母的仁慈之名吗?”   萧赢脸上的讽刺意味更甚,看到萧衡这样的反应,他几乎也要在心底确定了,“皇后若真的圣明,身为六宫之主,回宫几日了,为何还没查到淳贵妃是被何人所害?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想查到真相,而是就想借此机会干掉我母妃!这样,后宫一连失去了两位宠妃,他这个皇后、六宫之主的位子就更稳了!”   此时的萧赢内心酝酿的重重的怒意,却抑不可发。   他学会了,无能狂怒,只会给别人抓到机会干掉他。所以,他必须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说服不了萧衡,那么便也抛出自己的刀子,看看萧衡是什么反应。   毕竟,以皇后的手法,想从鸣萃宫偷些金珠出去很容易,提前计划好下毒也并非难事。   可惜,这萧衡就是块木头,除了满脸的不悦,竟无另外可捕捉的情绪。   莫非……真是他猜想错了?   转眼间,有侍卫上楼来,低声对萧衡说:“殿下,昌德医馆那边发生骚动。”   闻言,萧衡则不再与商人纠缠,立即转身离去。   萧衡默默看着他下楼的背影,目光一转,看着窗外,他上了马车,手指紧紧攥成拳。   “王爷。”   他不知就这样呆站了多久,也不知身后何时有人靠近,突然传来声音,   回过神,他扭头一看。一身白袍,是国师。   萧衡眉头皱了皱,满脸厌恶。   国师是萧帝的心腹,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   想到这儿萧赢转身离去,国师却在此时叫住了他。   “王爷,太子殿下帮不了你的,我能帮。”   萧赢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定定看着他。   国师面带微笑,缓缓靠近,站定在他跟前,抬手意识坐下说话。   “这么好的茶,一口都不品尝,太浪费了。”   国师捏着杯子,闭着眼睛闻茶香,一副享受的模样。   萧赢可没心思,着急地问:“别废话了,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能帮,要怎么帮?”   国师睁开眼,眸中笑意越深了几分,耐心地点点头:“是啊,我能帮王爷。太子殿下有所顾虑,无法出手相助也是情有可原。除去贤妃就等于除去了王爷你,那么他这太子之位却无人能够撼动了。”   “砰!”   萧赢捏着拳,一拳锤在桌上,愤怒不已。   国师手上顿了顿,慢悠悠的放下杯子:“王爷息怒,贤妃是被冤枉的,我不忍如此荒唐之事发生在我大坤,所以决意帮你,也算是帮了陛下。陛下一生圣明,绝不能因为这件事有了污点。”   萧赢问:“我与你交际不多,你帮我,想要得到什么?”   国师说:“想要得到一位明君。”   明君?   萧赢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从来没有人在他耳边提过“君”字,除了贤妃,其他人都不觉得他能坐上储君的位子。而现在,从来不打交道的国师,居然对他说这样的话。   看见他眼里的几分质疑和防备,国师淡淡笑了笑,肯定道:“储君之位应当是属于像王爷这样英明的人,而不是萧衡那样惺惺作态的人。陛下选萧衡做太子,不过是因为他是嫡,这是天意。可事在人为,王爷难道就不想改变天意吗?”   “我要如何做?”萧赢问。   他要改变天意,只有把权利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上,才不用像刚才那般低声下气。   “王爷要想登上皇位,还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永远信奉神明,信奉我。”   国师的眼里,微微凌冽。   而萧赢闻言却是一声嗤笑:“哼,信奉神明也就罢了,信奉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不过只是一个国师,还想踩到我头上?!”   国师好声解释说:“王爷,何为国师?是与神明沟通的使者。你若不信奉我,又如何信奉神明呢?”   萧赢根本不屑国师所说的什么神明,但为了救贤妃他便先应下了,信不信奉的,事成之后再说。   “好,我都答应你。”   “那么,请王爷跟我来。”   两人一同离开了茶楼,进了国师停在下面的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最后竟然来到了泽宫。   国师说:“王爷不用担心,陛下许我随意进出泽宫,不用知会太子的。”   萧赢松了口气,刚才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被萧衡和国师算计了。   他跟着国师来到大殿,天罚剑伫立在殿中闪闪发光,尽展神威。   然而国师却绕开了它,领着萧赢进了一处暗道,然后动了墙上的机关,进入另一间隐秘的大殿。   进到秘殿,一根权杖立在中央,四周的地面刻着奇怪的凹陷纹路。   萧赢打量着周围,阵阵寒意似是从权杖那处散发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时,国师从暗格中双手端出一只金碗,上面也刻着与地上一样的花纹。   他将碗放在石架上,往里面加了似乎像水一样的透明液体,却散发着阵阵清香。   之后,他将一把精致的小刀捧到萧赢面前:“王爷,签下血契,往后我便以王爷马首是瞻了。”   血契?什么玩意儿。   萧赢讽笑了下,他才不信这一套,拿起刀割了血滴进碗中。   血融水中,前面的权杖突然一震,从底部生出细长的根枝,蔓延至周围的凹陷的石纹,瞬间,碗里的血水倒流而出,顺着石架缓缓注入石纹,被权杖的根枝吸收干净。   “这东西,是活的?”   萧赢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就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   血契,这玩意儿该不会成真了吧!   “权杖代表着神明,从此以后,王爷想要什么,它都能为你办到。”国师将权杖握在手中,“可如果,你有叛变之心,权杖亦能将你飞灰湮灭!所以王爷,你要真心信奉神明终身不可忤逆!”   “开什么玩笑,它?忤逆?”   话音刚落,萧赢就觉得心口一阵抽痛,失力跪在地上。   国师举着权杖缓缓靠近,脸上的笑意也越发诡异:“王爷,看到了吗,它是有感知的。”   萧赢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自嘲苦笑。   说的好听,签下血契,国师就为他马首是瞻,可终究,是他卖给了这柄权杖!而这权杖,又被国师所有。   他被算计了!成了国师的傀儡!   “王爷不必急着生气,为表示诚意,三天之内,你的母妃便会安然无恙。”   看见他眼里的怒意,国师抚动权杖,上面的红色宝石发出潺潺的光,照在萧赢身上。   慢慢的,萧赢才觉好些。   “你要说到做到,否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自然,王爷是我的主,也是大坤将来主,我又怎会骗你呢。”   国师上弯唇角,慢慢拉出一个笑,单手将萧赢扶起。   萧赢踉跄,目光落在那根权杖,不敢再生质疑,心有余悸。   国师笑了下,安慰说:“王爷莫怕,只要王爷全新相信我,相信这根权杖,它是不会伤害你的。你们既然已有了契约,那么你们就会终身牵连在一起。世间却脆弱的无非就是信任,但现在,你们坚不可摧了。”   萧赢咬咬牙,也罢,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办法,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说:“我想知道当日寿宴上所发生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萧衡不帮他查,那么这位无所不知的国师,总该知道吧!   “贤妃娘娘想替你除了陛下和太子,没想到反而被抓。”   简单明了,国师的话干净利落,却没有萧赢想要的其他信息。   萧赢追着问:“那么金珠呢,下毒呢?”   国师只是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王爷好好提防自己身边亲近的人。”   闻言,萧赢眸光一顿。   “是谁?”   他身边的人……青竹,不可能。难道是府中……   江笙笙和安王妃?   这两个女人,能成这样的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王爷,要是又闹出个什么,不好收拾啊。”国师对那人闭口不谈,拍拍萧赢的肩,“你只需知道,我现在是你唯一能相信的人。除了我,他们都会背叛你。”   萧赢目色沉了沉,抿唇不再问。   太子府。   素菀有些累,刚才在马车上小睡了一会儿。   进门的时候,她听到后面有马蹄声传来,停在门前。   她没有走远,担心又是昌德医馆那边出了什么事,便留下来听。   只见那侍卫匆匆问萧衡是否在府内,别宫出事了。   素菀奇怪,别宫……之前听说皇后去了别宫,可是已经回来了,别宫还能出什么事。   “殿下不在府上,殿下一直在忙瘟疫之意,此时不是在府衙就是去昌德医馆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城中还闹着病,小公子在别宫哭闹得不停,嚷着要回来呢。”   “你先莫急,我派人去寻殿下,把话带到,看他怎么说吧。”   说完,侍卫和小厮一道进了门,去找管家了。   素菀站在树后,两腿僵直,一动不动。   小公子,哭闹不停?   听起来,是个孩子。   别宫为何会有孩子,又为何会来跟萧衡传递此事?   下意识的,素菀不敢多想下去,心口却突突跳个不停,满脑子嗡嗡作响。   回到房间,琼枝见她脸色不好,立马给她拿了热水毛巾来。   “琼枝,你知道别宫里除了之前住了皇后,还住着谁吗?”   素菀拉住琼枝,低声问。   琼枝想了想,摇头:“好像只有皇后,皇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的。因为别宫在寺庙脚下,所以皇后喜欢去那边为天下子民祈福。现在皇后回来了,那里……应该没什么人了吧”   看琼枝的反应,似乎她也不知道。   素菀想要休息,不让琼枝陪着。   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在门口听到的那些话。 第076章 惊蛇   夜深,一道身影匆匆离开太子府。   素菀找了一夜的别宫,她大概知道方向,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兜兜转转他终于到了,站到了别宫门口。   门外有侍卫把守,他们不认得素菀,立即将她拦下,喝令离去。   次日早上,萧衡回到府中,琼枝跌跌撞撞跑出来说素菀不见了。   在这城中没有人是素菀的对手,素菀不辞而别又是为了什么?   萧衡派人去找,几乎把整座陵昌城都翻遍了,也没找到素菀的身影,他忽然想起他在昌德医馆时,听人来报别宫的消息,莫非……素菀听到了。   他想立即赶往别宫,可城中瘟疫一事未定,他不能离开。而素菀的速度比他要快很多,此时估计已在别宫了。   思来想去,他将城中之事交给柳不辞,自己带上行知单独前往。   两人刚走半天,门外就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里面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   守门的侍卫相视一眼,他们查看车厢里的人后,立即领着马车,从后门进了太子府。   是奶娘带着小公子萧佑回来了。   陵昌城门已封,奶娘是凭着太子府令牌才得以入内。   奶娘说皇后走后,萧佑就整日哭闹,她于心不忍,只好擅自悄悄带着萧佑回来。   柳不辞接过萧佑,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   萧佑趴在他怀里,眼角带着泪珠,慢慢停止了哭泣,低声哽咽。   柳不辞将奶娘和萧佑在府上一处僻静处安顿,心里也在担心,此时别宫没了萧佑,素菀和萧衡碰上面恐怕会起误会。于是,他立即书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追去给萧衡。   素菀悄悄守在别宫之外,注视着别宫里发生的一切。   可是除了那些巡逻的侍卫,就只有寥寥几个宫女太监在宫中走动。   她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大概确定了侍卫换班的时间,趁着这个时候偷偷溜了别宫。   可是几乎找遍了每一间宫殿,素菀都没有看到孩子的影子,甚至也没听到孩子的声音。最后,她在一间面南侧的寝殿,看到了一双绣花小鞋。   她捏着这双鞋子看了许久,心里扑通直跳,思绪纷乱成一团。   这个孩子跟萧衡有何关系?皇后之前住在别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侍卫为何要把孩子的消息传到太子府让萧衡知晓?这一切,不言而喻,可素菀心中……始终不敢相信。   不会是她的佑儿。   她的佑儿,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素菀失去重心,身形踉跄一步,撞到身后的铜香炉,发出清脆碰撞的声响。   “什么人!”   声音惊动外面的侍卫,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门口跑来。   素菀勉强回过神,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她一路飞逃,离别宫已经很远,却还在闷头往前跑,直到力气耗尽,跌坐在路边。   两天后,萧衡赶到别宫,门外侍卫把守,一切平静如常。   可他心里还是揪着,如若素菀真的来过这儿,不该半点风声消息都没有。   直径来到萧佑的寝殿,推开门,扑面而来一阵许久未通风的气味,里面没有声音。   萧衡心里一紧,让行知去找。   行知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急忙问跟来的别宫侍卫:“小公子呢?”   侍卫神色慌张,抓抓脑袋:“前两天还在的,怎……怎么会不见了。”   行知一听就听出端倪,怒喝道:“前两天?你们是怎么看守的,今天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们都没有时刻巡查的吗!”   萧衡神色紧凝,抬步坐在椅子上,无神的双眸此处兼上了一层冰霜。   几个侍卫慌得两腿发抖,跪倒在地上,其中一人告诉说:“皇后走后,只剩奶娘和小公子了。前两天奶娘说小公子染了风寒,不能外出,所以一直关着门,由她照顾着。我们……我们也就没怀疑。”   谁料到,这会儿萧佑连同奶娘两个大活人都不见了,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   这时,另一侍卫想起前两天巡逻时发生的事,连忙禀报:“对了,前两天偏殿里有动静,但是我们搜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人,还以为是猫儿来过。”   偏殿是奶娘经常带着萧佑玩乐的地方,行知在偏殿找了一圈,只找到一只萧佑的鞋子,另一只不知所踪。而萧佑的寝殿,属于萧佑的东西都不见了,像是被打包带走了一样。   萧衡紧紧抿着唇,闷声不语。   闯入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素菀。   “殿下,夫人始终认为小公子已经没了,该不会以为这个小公子是你私下有的,所以才……”   行知担心的说,萧佑还活着这件事就连琼枝都不知道。   当年萧佑病重,其实是萧衡一手设计的。   他让萧佑沉睡了过去,如同死人一般,为的就是让素菀跟萧佑分离,好让素菀彻底对他私心,也好实行平山剑祭。   如今,剑祭已过。   一切都朝着他们设计之外的方向进行,萧衡本打算过了萧帝这一关,再将藏在别宫的萧佑接回。但现在,事态又朝着他们无法控制的方向去了。   “找素菀!”   萧衡下令,眉宇间尽是焦躁不安。   行知立即带人去别宫四周寻找线索,还有两支人马朝着别宫边上的村庄搜寻。   如若素菀只身带着孩子,必定很不方便,估计不会走远。   萧衡在殿中坐不住,起身摸索着方向,这时行知也正好匆匆回来。   没有找到。   从行知的沉默中,他便知道结果了。   萧衡离开别宫,表示往高处走走。   这里四面临山,往高处便是要上山了。   行知扶着他往山路走,一边观察着边上的情况,却突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   找的很难,却又那样容易就见到了。   是素菀,她自己来了,可她却是两手空空。   行知把情况告诉萧衡,萧衡点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自行朝着那个身影踱步上前。   素菀在这附近游荡好些天了,她认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别宫之中一定有孩子。   虽然那天晚上没见到孩子,但她还是不甘放弃,所以日日守在这周围,盯着别宫的动静。   可惜,这别宫之中毫无变化。   她时常看着慌乱之中带出来的那只小鞋子,心中思绪万千。   直到,她看到别宫有人来,是萧衡。   她主动过来找他了,问个明白。   两人面对而立,神色各自沉重,不似前些日那样亲密,反而很是生疏的样子。   萧衡首是开了口,对她说:“菀儿,孩子还太小,不能折腾。”   闻言,素菀眸光动了动,这里果然藏着孩子!   知道结果,她本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突地像泄了口气,心里的沉重在此时落地了。   “是谁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素菀提问,她最终在意的还是这个。   萧衡抿着唇,没有作答,似乎在芥蒂着什么。   见他沉默不否认,素菀心里扎下了一根针,苦笑起来:“难怪皇后要住在别宫,原来是替你偷偷养着这个孩子。为何我从不知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的路上,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直到现在,我甚至还是很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要骗我?”   心中的疑惑拧成一团,素菀几乎语无伦次,一股脑儿把话都抛出来,恨不得立即从萧衡口中知道事情始末,知道真正的真相。   “等事情过去,我再说给你听。”   可是,萧衡面不改色,就这么语气淡淡的说。   “在宣宁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你每次都让我等,最后等来的又是什么!”   素菀失声怒吼,情绪如翻涌的海浪,一下一下用力拍在她身上。   好痛好痛。   昆仑回来之后,素菀自以为已经能坚定不移的相信萧衡,也一再的否决别人对他们的质疑,可如今换来的是什么,又是他的隐瞒!   唯独这件事,她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   “孩子太小,身体较弱,你先把他抱过来。”   萧衡向她张手,没有见到萧佑,他担心素菀会伤害萧佑,素菀以后会后悔。   然而,素菀脸上却生出一种带着讽刺的惊异。   “我?”她动了动唇,慢慢从萧衡话中悟过来,可笑地摇摇头,“我根本没在别宫见到孩子,所以这几日才会在此逗留。为的,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孩子到底存不存在。怎么?你以为是我偷走了孩子,以为我会杀了他?为什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觉得我是一个不会心软不会心痛的杀人邪魔!”   萧衡脸色一沉,转身往别宫走去。   行知上前搀扶,不明所以地看看他,看看呆站在后面一脸愤怒的素菀。   既然不是素菀带走了孩子,那会是谁。   萧衡的心被揪在一起,他没有精力再去多解释什么,准备调查此事。   而一回到别宫,就在大门外碰上了也是从陵昌城策马赶来的侍卫。   萧衡一行人快马加鞭超了近道,所以送信的侍卫这才把柳不辞的信件送到。   行知看完信件,暗中松了口气,把上面的内容都告诉了萧衡。   原来是奶娘担心皇后会责罚,所以带着萧佑收拾了东西,晚上悄悄地从后宫门走了。   别宫的侍卫本来就少,后宫门处也少有人把守。   这是个漏洞。   但旁人都知这里是萧帝别宫,百姓不敢冒然靠近。   而皇后在时,是带了许些守卫来的,人手也刚好够用。   现在皇后走了,还没几日,这后门的守卫正好也缺着。   奶娘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带着萧佑偷偷回陵昌城太子府了。   所以,素菀到这儿之时,奶娘和萧佑已经离开了。   他刚才还冤枉她偷走了孩子。   萧衡心里一顿,回身去寻。可回到刚才的地方,哪里还有素菀的影子。   素菀不见了,没有留下半点行踪。   陵昌城不断有关于昌德医馆的事情传来,催促萧衡回去。   无奈之下,萧衡只好返回陵昌城。   几日后,他回到府中,萧佑正在院子里跟奶娘玩儿。   看到萧衡,萧佑愣住了,呆呆看着他。   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模糊的,直到萧衡在萧佑面前蹲下,萧佑才摇晃着站不稳的身子贴近。   萧衡抱着他,亲昵低哄,微微露出一抹笑。   行知从院外进来,过来同他说,素菀自那日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他心情沉了下去,抱了萧佑一会儿之后,便到前厅与来访的府衙官员谈事去了。   角落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在萧佑稚气的小脸上,而后目光转向萧衡离去的背影。   此时素菀的心情无法言喻,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孩子,可却没有自己以为想象中那样生气。   反而……还觉得这个孩子,有几分可爱。   如果她的佑儿还在的话,那也应该是这般模样了。   然,如此算来,这孩子也是萧衡在宣宁城时就有的。   那个时候,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笙笙身上,反而忽略了萧衡次次夜不归宿的背后。   她以为,是为了平山剑祭,现在看来……   念及此,素菀不由自我苦笑了下。   那么这个孩子的生母呢?   萧衡也不要她了吗。   素菀心中对萧衡的完好形象,渐渐开始崩塌。   或许,从始到终,萧衡就是个没心的。   他可以设计将她剑祭,说不定此时费心哄骗,也另有图谋。   素菀的目光最后在那孩子脸上顿了顿,转身消失在树影之中。   此时,萧赢跟参与此时瘟疫之事的府衙在前厅,他们跟萧衡汇报,瘟疫暂时已经压制,所有得病之人都已在昌德医馆进行救治。从周边调度过来的药材也已经全数到了,目前看来,一切都在紧锣有序的进行之中。   突然,外面来报,萧赢到了。   众人奇怪,这安王从未对瘟疫之事出过一分力,而且这些日听说不是在武场就是在喝酒,此时来太子府又有何事。   “不耽误时间了,你们都先去忙吧。”   萧衡出声,将厅中之人散去,之后才许萧赢进来。   萧赢性子顽固,他不想让萧赢与这些官员有交流,他猜测萧赢因上次之事耿耿于怀,这些人留在这里,只会被这颗炸弹牵连。   “皇兄这是去哪儿了?前几日来寻你,外面的人都说你不在。”   萧赢进到厅中,毫不客气的自己坐下来,两眼冷笑。   刚才他站在门外,看着那些官员一个个的从太子府出来,虽然都跟他打了招呼,但他还是看到他们眼中的那些不屑。   呵,萧衡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太子。   如若他们两者身份互换,那些人的态度大概就会截然相反了吧。   说到底,萧衡从旁人身上得到的尊敬,不过就是身份加持罢了。   “东奔西跑,哪儿有事,就有我,我也不是经常在城中的。”   萧衡语气淡淡的说,并不想多谈此时。   丫鬟送来茶,低着头为两人端上。   萧赢扫了那丫鬟几眼,目光又看向院子里的人,一边说话:“你可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很多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你何必亲力亲为,自讨苦吃。”   一股子的不屑。   萧衡问他:“你来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萧赢笑,捏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近日我听到了一些不利于你的言论,所以过来问问。有人说,先前听到有孩子的声音从你这府中传出,是你这儿的什么丫鬟嬷嬷生孩子了?这里可是太子府,可不能乱来啊!”   萧赢话中有话,更是恶心讽刺了萧衡一番。   “是那些人听错了,我这儿没有孩子。”   萧衡面不改色,只是眉心隐隐间缩紧了。   萧佑在这儿的事,府上并未有人往外面传,这点他还是很相信自己府上的人。   可萧赢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皇兄迟迟不肯跟暮家小姐成亲,是不是另有隐情?”   萧赢不依不饶,目光在这厅中每一人脸上转动,今日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皇兄啊,你该不会是金屋藏娇……”   “安王,你整日里都泡在街巷听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吗?”萧衡打断他,语气中已然有了不悦,“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到昌德医馆帮忙,也好让父皇对你赞许有加。”   萧赢却仍满不在意,嗤笑起来:“我不像你,一发生这种事就急不可待的要去立功。我倒是希望天下太平,少点这样的事,那我也好做个逍遥快活王。”   听到他这么说,行知忍不住发话:“我们殿下亦是希望天下太平,所以才会做这么多!王爷此番话,是不是太折损我们殿下了!”   “狗急了?”萧赢讥讽冷笑,目光则往外面飘了一下,看到那个人影之后,他再次说话道,“皇兄,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在外面乱搞,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不会再做那种搅乱子嗣的坏事。也希望你安分守己,你的嫡子,只能身出太子妃,否则不管养了多久,到头来都会是一具死尸!”   话毕,萧赢抬腿起身,“皇兄,不久坐了,你这儿也无趣,我还有约呢,就先走了。”   他快步离开前厅,后面,青竹跟了上来,在他身边低声说话:“四处看过了,没有。”   “看来藏的很好。”萧赢脸上的笑意越发戏谑,眼中则开始暮霭叠重,“不管有没有,很快就知道了。”   他就是要打草惊蛇,不这样,怎么把蛇给逼出来? 第077章 讨功   “殿下,安王好像知道了小公子的存在,小公子在此处不能多留,不如我趁着夜深,找个别院安置小公子吧!”   萧赢走后,行知打算先带萧佑出去避一避,以免萧赢再三找上门。   但萧衡却道:“不必了。”   行知不太明白:“为何?万一下次安王又来……”   萧衡坐在那儿,冰冷的神色始终没有变过,那双无神的眼却有某些情绪幽幽沉淀下去。   他解释说:“萧赢那性子,我如今倒也有些捉摸不透了。换做从前,他早就想方设法的要在我这儿府上逛上一圈,亲眼把周围都检查一遍。可今日,他却只跟我在这里喝茶。所以,如果现在就把佑儿送出去,说不定他此时就带着人在外面候着。”   直接搜太子府风险太大,所以萧赢改引蛇出洞了。   一点都不想从前不计后果的安王,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今日匆匆归来,还没跟萧佑好好待在一起。   萧衡方才感觉到,萧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导致记忆里的他有些消淡。   身为父亲,他是不尽责的。   不过他会尽快给萧佑一个身份,给素菀一个身份。   其实萧赢有一点说的没错,这次,他是意图要立功。   此次瘟疫,他竭尽所能,是为百姓,为职责,同时……也想向萧帝讨一个功。   这或许,是最可靠的办法了。   回到院子,萧衡还没进去就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   为何院中没有萧佑的声音,此时才是巳时,萧佑一般都过了午时才会午觉。   行知进到院中,看到眼前的场景脸色猛然一滞,此时奶娘正倒在地上!   他立即过去将奶娘叫醒,奶娘晕乎着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   “小公子呢?”行知急问。   “刚才也不知怎么的,我突然什么也不知道了。小公子……小公子不见了吗?”奶娘四处张望,她也着急起来。   刚才她就在这里跟萧佑玩耍,之后就晕倒了。   “殿下,会不会是……”   行知担心,萧赢才刚走,孩子就不见了。   而且刚才,萧赢正是冲着这来的!   可为什么不当面揭穿此事?难道萧赢带着萧佑直奔宫里去了?   这样的话就糟了!   “不是他。”   萧衡摇摇头,心中确定。   不会是萧赢,萧赢身边只带了青竹,青竹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从这儿抢走一个人居然没弄出半点动静。   素菀……   萧衡心头一震,让行知带上几个人,以搜查百姓是否染病为由,搜查整个陵昌城,切不可能惊动其他任何人!   而当夜,萧赢守在暗处,目光幽幽盯着灯火通明的太子府。   萧衡今日没有去昌德医馆,就一直呆在这府中。   府里的人进进出出,还有不少人前来拜访禀报诸事,但这都不是他在等的。   “王爷,我们已经守了一夜了,这太子府怎么还没有动静。”   第二天清晨,天亮微亮,青竹忍不住说话了。   萧赢的脸色阴沉无比,盯着一夜的眼睛却闪烁着愤怒的精光。   “回府!”   他冷声令下,忿然离去。   埋伏在周围的人暗中退去,清晨的街上依旧平静一片,仿若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安王府。   萧赢一巴掌甩在安王妃脸上。   “王爷……啊!”   安王妃吃痛摔在桌上,碰碎了花瓶,“呼啦”一声,满地狼藉。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萧赢更是怒火中烧。   “你不是说,你亲眼看到那辆马车里有孩子,从后门进了太子府吗?我都那样明白的激萧衡了,吹冷风在外面等了一个晚上,一个屁都没有!”   “兴许,是太子殿下看穿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才没有行动。”   安王妃捂着红肿的脸,泪眼涟漪。   萧赢却已经不再信她,抄起桌上的茶杯往她头上砸去,但最后还是停了手,丢在外面的地上。   “兴许兴许,我要的是完全确定!我没有闲工夫在这里玩儿,我要的是立即把萧衡从太子之位上拉下去!一步走错,你知道我面临的是什么吗?还好那个人是萧衡,如果我在父皇面前也这样,我的项上人头早就不保了,整个安王府也都没了!”   “王爷息怒……”   安王妃咬着唇,颤抖地把头压在地上,泪水滴落,地上湿成一片。   “真是没用的东西!”   萧赢最后怒骂一句,狠狠瞪了地上的人一眼,扭头离开。   屋里的丫鬟都吓坏了,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萧赢发这么大的火。   只有黑月先走了上去,扶起安王妃:“娘娘,我给你涂点药膏吧。”   此时的黑月没了浓妆,身穿一身朴素的丫鬟服侍,眉宇间透露着关心和善意。   安王妃抓住她的手,身体还是不住的颤抖,她抖着声音问:“月儿,我们分明就看到了那辆马车里有孩子,对不对?我们没有走眼,对不对?”   “是。”   黑月肯定地点点头。   没错,那天中午,她和安王妃的的确确看到了太子府门前停着辆马车,还从里面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就在太子府侍卫掀起帘子查看的时候,她们也从缝隙中看到了里面的人。   一个打扮是下人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衣锦非凡的孩子。   再之后,侍卫便领着马车离开了,看方向是绕去了后门。   在安王妃看到这些之后,她便唆使安王妃将这告诉萧赢。   虽然黑风说过,素菀终究会为他们所用,但目前为止,素菀还没半点表示,那么她就只好再往太子府添点乱了。   谁曾想,萧赢居然扑了个空。   她扶着安王妃坐在软榻上,拿出消肿的药,轻轻打圈涂抹在安王妃发红的脸上。   这萧赢,未免也太渣了,连她也看不过去了,安王妃至少也是他的妻子,也是为他生了世子的女人,更是大坤的名门贵女,就算火气再大,也不能下手这么狠!   还好她的黑风对她十分温柔,否则她定受不了这等暴脾气的。   黑月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安慰安王妃。   “那就是萧衡太狡猾了,所以才没有中计。可是王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安王妃泣不成声,眼泪还是一颗颗往下掉,湿润了刚刚擦好的药膏。   哭着哭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屏退两旁转身来到案桌前,写了一封信:“你传信去给顾大人,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   黑月低头看了一眼信件,没有多问,悄声跑出了安王府。   到了无人之处,黑月小心翼翼将信封撕开。   看到上面写的内容,黑月“啧”了一下。   这里面,不仅写了她发现有孩子在太子府一事,还在末尾多了几句情意绵绵的珍重。   没想到,这安王妃也有这样的秘密。   末了,黑月将信封粘好,匆匆去了顾府,将信送去。   安王妃也生性多疑,若是回去晚了,指不定又要被盘问一番。   她好不容才取得安王妃的信任,可不能功亏一篑。   几日后,有人在明月楼看到了素菀。   萧衡正在昌德医馆,听闻消息立马出来,直径去了明月楼。   明月楼的高阁,这里能够能将整座陵昌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素菀目视前方,脸上没一丝神情。   她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停在楼下,萧衡从那里出来,进了大门。   不一会儿,屏风后面传来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停,而后坐到了她的桌对面。   “养这孩子挺麻烦的,还给你吧。”   素菀动作轻轻地拍抚窝在边上小床里的孩子,说。   她知道只要在陵昌城,萧衡就有办法找到她。   那天,她正要离开太子府,却在外面看到了萧赢,于是她又悄悄回来了。   她看到青竹向在四处打探着什么,眼看着就快到了萧佑所在的院子,于是便出手将萧佑带走了。   这些天,她都是跟萧佑住在一家农舍。   不知道这孩子是害怕还是生性乖巧,在她身边竟然不哭不闹。   一点儿都不似他们口中所说的常要哭闹。   素菀与他相处几日,除了每日想着要喂他吃什么,还要带他洗澡哄他睡觉。   这些都是小事,可对她来说,却是难事。   尤其是吃饭,这小公子挑食,她实在也绞尽了脑汁想办法,她只能耐着性子哄着。   养的这样金贵,也只有萧衡身边是他最好的去处了。   素菀默默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竟有一丝丝不舍。   或许,是她将这孩子,当做是佑儿了吧。   但他,终归不是佑儿啊。   如果萧衡当初对她仁慈一点,佑儿就不会死了,萧衡甚至都没有在佑儿忌日那边去坟前看过一次。   相比之下,萧衡,更在意现在这个孩子吧,否则也不会这样费尽心机的藏着。   她的佑儿,真的好可怜。   素菀抱起睡觉的孩子,将他放在萧衡的怀里。   “交给你了,以后我们也不必想见。”   她目光闪了闪,视线久久留在孩子稚嫩的小脸上,最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转身。   萧衡叫住她,目光紧紧盯着她那道影子:“你不回去,要去哪儿?”   素菀说:“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你不要来找我。”   来时,她心中有许多决定,也有许多想要做的事。   可渐渐的,那些都消磨殆尽,回首看来,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翻云也好,权杖也好,如果她从未涉足,便不会深陷其中。然若就此弃了,也是一种解脱。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了。   “你注意一下国师,他可能已经叛变了。”   这是她最后的叮嘱,希望天下能太平吧。   她欲抬步离去,行知却拦在屏风前。身后,萧衡动作缓慢的起身,生怕惊着怀里的孩子,挪步来到她身侧:“你与这孩子相处几日,难道你就不曾想过,他就是佑儿吗?”   他紧抿的唇角似还有话要继续,但未在他再张口之时,素菀呲牙冷笑,眼角眉梢全是讽刺:“怎么可能,佑儿早就死了,就死在我怀里。萧衡,你大不必编造这种谎话来留我。你我终归不是一路人,你若真的心中在意,当初便不会不顾佑儿的生死。你选择了他,旁人都无关紧要,包括我。”   这些天,不落于平山剑祭之后的心情。   那样孤寂,又是那样不甘。   她疯狂的想念佑儿,也清楚的明白她的佑儿永远都不可能回来。她怀里抱着的,是他夫君与别人生的孩子,与佑儿一般大。   这种剐心的痛苦,每一天都如同地狱。   可是看到这个孩子对她笑,她又觉得……眼前触摸到了阳光。   云间地狱,云间地狱,如此反反复复,让她煎熬不得。   “对不起。”   许久,萧衡蠕动嘴唇,说了这三个字。   素菀两眼发酸,眼泪快要冒出来,不让自己在这里多留,转身就走。   萧衡下意识伸手拉住那道身影,素菀眉心一皱,反手朝他胸膛打去。萧衡单手抱着孩子,与她过了两招。过招之间素菀担心伤到他和孩子,没能继续下去,反被他一把拽住胳膊。   “萧衡,你干什么!”   她盯着孩子开始苏醒的眼,紧张起来,担心又把孩子弄哭了。   这孩子哭起来怪揪心的,她不想看见他哭。   转眼间,萧衡便已抓着她往外走,一边低声:“这里人多眼杂,你先跟我回府。”   素菀甩开想要把他推开,一旁的行知提醒说:“安王就在附近,先回去吧。”   从窗外看下去,只见萧赢一身便装,想来是刚才武场回来,从这儿经过要回安王府。   “菀儿,听话!”   萧衡低声咬牙,抓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素菀吃痛“嘶”了一声,他面色微顿,松了力道。   “走吧。”   素菀看了他怀里的孩子一眼,小公子刚才醒了一会儿,又模模糊糊睡过去了。   几人迅速下楼,明月楼正对着大街,萧赢就在不远处。   “我去牵马车,你们从后门走。”   行知将两人推到一边,快速从大门跑了出去,在人群的遮挡下,将马车拉走了。   素菀唇角抿了抿,握住萧衡的手腕,引领着他穿过重重屋檐,来到明月楼后门。   刚好行知也到了,两人上了马车,直奔太子府。   路上,车厢内气氛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素菀低眉看着被风掀翻起的车帘,默默看着窗外。   这时,她听到如同小奶猫般的“嘤嘤”声,闻声一看,是孩子醒了。   孩子睁开眼睛看到萧衡,咯咯笑了起来,小手张着去摸着萧衡的脸。   素菀看在眼里,心里发酸,脑海中不由自主又翻涌起了一年前的种种。时光更迭,她撇开头不再去看他们。   回到太子府,萧衡将孩子交给奶娘。   奶娘激动地抱起萧佑,在他小脸上亲了两口。   这两天萧佑都没有好好吃东西,看见奶娘眼睛都亮了。   萧衡转身,缓缓回到房中,模糊的目光望着伫立在屋里的人,抬步向她走去。   高高的身影挡住素菀看孩子的视线,将目光转回,仰头落在萧衡脸上。   萧衡张手,将她紧拥入怀中,长长舒了口气。   终于,紧绷数日的情绪,在此刻得以松懈。   长街茶楼。   顾乘风从城门回来,牵着马往府里走,旁边忽然蹿出来一个丫鬟:“顾大人,请。”   他认出她来,目光警惕地往四周旋了一眼,进了茶楼里最隐蔽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层白纱帐将空间隔开。   “我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软软的声音从白纱帐里传出来,有些不高兴的情绪。   “嗯。”   顾乘风淡淡应了声,扫了眼桌上以备好的清茶甜点,还是仍然站在原处,没有其他动作。   很快,女人又问:“那你为何还不去告诉陛下?”   顾乘风的眉心蹙了蹙,在他接到安王妃那封信之后,担心萧佑一事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暴露,所以最近加派人手默默护着太子府。至于其他的……他自不需要有什么动作。   “安王妃,我希望你还是不要牵扯到这些事来比较好。”   他干净利落,不希望有人给萧衡添麻烦。   今日找他来的,便正是安王妃,也曾是他的青梅竹马。   所以,念在往日的情意,他也不想跟她站在对立面。   白纱帐里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了口,语气中包含讥讽和失望:“哦,我怎么忘了,你当初是跟太子殿下一起从宣宁城回来的,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收手吧,不要再继续了。你最想要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而且很成功不是吗。”   顾乘风深吸一口气,认真劝说。   他认识的安王妃从来不在意什么地位权利,可如今……竟也帮着萧赢。   而他这句话,似乎一下子把里面的人给惹怒了。   “砰”地一声,一只茶杯掷出来,茶水瓷片碎了一地。   “我最想要做的?是,我一直都想把贤妃拽下来!我好歹也是朝中重臣之女,可是贤妃却处处嫌我,认为我没有那暮云岫一半好。可是,萧赢只是个安王,我也只是个安王妃而已,陛下将我许给萧赢,从来不是把我当做未来的国母去选的。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让他们母子这般对待!”   说罢,她从白纱帐中而出,长长的黑发披落在腰间,一副憔悴模样。   而她的脸上,还有那道红掌印。 第078章 三思   顾乘风目光一顿,惊异望着她,心中也徒然一揪。   “这是昨天被他打的,看到了吗?我最想要的,是自由。我设计了贤妃,不过也是为了想把萧赢也一起拉下来。我恨他们,哪怕同归于尽!乘风哥哥,你会一直帮我、一直等着我的,对不对?”   安王妃步步走进,最后停在他面前,温柔的脸上泪眼婆娑。   顾乘风眸底闪了闪,闭眼侧过身去:“安王对你如此,你若忍受不了,应该去对陛下说。”   他两手垂着身侧,隐隐攥紧。   安王妃苦笑一下,慢慢摇头:“你认为陛下会站在我这一边吗?恐怕他只会觉得这件事宣扬出去有损皇家颜面。我还记得,萧赢在外面养的那个女子,就是被陛下赐死的。你认为我在陛下面前将此事表现得如此计较,我还有命可活吗?”她抬起眼眸,深深切切地看着顾乘风,喉间哽咽,“我不要紧,可我还有家人,我不能连累我的家人跟我一起受罪。还有,乘风哥哥你。”   如果当年顾乘风早一步向她提亲,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也许……不吧。   她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是多么想要她嫁入皇家,嫁给萧赢,是他们最满意的安排。   可这,唯非她所愿。   顾乘风沉沉合着眼,最终深呼吸一口气,双目再睁开时已满目清明。   “我今日来见你,就是为了跟你说清楚,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   他说,语气是那样决绝无情。   将他们的过往情意,全然抛却,尘封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安王妃心里一痛:“我是逼不得已才嫁给萧赢的,你都是知道的。”   顾乘风缓身后退,与她拉开距离,目色决定:“所以,事已至此,就不要知错还做。”   闻言,安王妃眼里的伤感渐渐退去,闪出讥讽的颜色:“你想帮萧衡除掉贤妃,我帮你了。现在我没有用处了,你怕我连累你,就要把我一脚踢开了。”   顾乘风说:“你也不是想要把贤妃拉下来吗,我们目的相同,就不要觉得有谁欠了谁。”他退步行了个礼,“安王妃,若无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辞了。今日所言,希望你能记着。”   话毕,不等她再说半句,他亦抬手掀开帘子快步离去。   安王妃站在原地怔愣了半会儿,疾步追出去。   楼下,顾乘风已到门口,正好碰见进来喝茶的暮云岫。   暮云岫礼貌点了点头,顾乘风亦抿唇微笑回应,离开茶楼。   原本这是一件很平常的偶遇,暮云岫并无放在心上,可正当她要往楼上去时,一个抬头看到安王妃站在走廊上,她的目光始终看着顾乘风离去的背影。   暮云岫心有疑惑,正想时,安王妃目光扭转,落在她脸上,与她对视。   那种眼神,幽冷无比。暮云岫竟还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泪光。   她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向安王妃微微笑了笑,转步进了楼下的一间茶室。   安王妃默默看着她进去后还在飘动的门帘,喃喃开口:“你说,她看出来我与乘风之间的关系了吗?”   “这……”   身边的丫鬟为难,不敢开口妄言。   呵,暮云岫这么聪明,她一定看出来了。   太子府。   素菀一打开门,外面的侍卫就握着刀转过来。   “夫人,你要去哪儿?”   琼枝站在门口中间,用身体堵着不让素菀出去。   素菀无奈,也有些气急:“琼枝,连你也要关着我吗?”   四处的窗都被封起来,门口还有侍卫守着。   琼枝咬着唇,为难地拉拉素菀的休息:“殿下说了,如果夫人不见了,我们这整个院里的人都要挨个受罚,你就不要走嘛。你与殿下之间一定有误会,不如先等殿下把外面的事处理好了再说吧。”   素菀坐回椅子,沉思了半刻,开口:“你去跟他说,我要去一趟宣宁。你跟我一起,这样,就没有人会受罚了吧。”   琼枝脚步动了动,却还没有走。   素菀无奈:“你去传话吧,我等你。”   琼枝用力点点头,马上跑去找了个侍卫快马把话带给萧衡。   萧衡此时正和柳不辞在昌德医馆,他知道素菀想要干什么,便就允了。   琼枝准备好马车和包袱,紧紧牵着素菀的手生怕她跑了。   “夫人,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马车太慢了,琼枝,你怕高吗?”   “啊?还好吧。”   话音刚落,素菀抱起她飞身出了太子府。   琼枝瘦瘦小小的很轻,素菀根本用不了多少力气。   可她还是怕高,一路上都捂着眼睛,咬着嘴唇一句话不吭。   一日千里,直到落在平地,她才战战兢兢地把手从眼睛上拿开,惊讶地看着周围。   “夫……夫人,我们这就到宣宁了?”   说话还不利索,琼枝两腿发软,快步跟上素菀已经远走的背影。   “不过就是轻功比旁人厉害些,也没什么稀奇的。”   素菀随意答着她的话,目光直直盯着前方。   这里,是宣宁城郊外,而前面那块墓地里,其中有一个,是萧佑的。   站在萧佑的墓前,当年种种又如潮汐涌上。素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后,她心间一横,翻袖将那坟上的石块甩开。   琼枝吓了一跳,这可是萧佑的墓……   可是转念一想,这太子府中也有一个佑儿。   那日,萧衡对素菀说,在宣宁葬着的,只是萧佑的衣冠冢。   受骗了那么多次,素菀还是决定要自己亲眼看一看。   “进去看看。”   素菀还是闭着眼睛,手指紧紧揪着衣角。   琼枝上前查看,小心推开棺木,脸色一顿,大喊:“夫人,里面只有一套衣服。”   猛然,一口气松懈。   素菀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了会儿气。   她太紧张了,她害怕这里面万一不止是衣冠……   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可就罪无可恕了!   她上前查看,小小的棺木中,安静放着一套衣服,还有几样陪葬品。   当年,萧佑死后,萧衡都没有出现。最后还是行知把“尸体”带走的。   原来她的佑儿……真的没有死!   在太子府的那个孩子,当真就是萧佑?!   素菀流着眼泪笑起来,长在心间多年的那个结,终于落下了。   琼枝慌忙为她擦泪,这些年,只有琼枝知道素菀是怎么过来的,心疼不已。   后来,他们去了从前住的那座府宅。这个地方,每一处都留有回忆。门前灰已厚,琼枝捡起散落在角落的扫帚,把灰尘落叶都清理了一遍,她问:“夫人,要进去看看吗?”   素菀抬头看着从高墙里伸出的一草一木,摇摇头:“不用了。”   从前种种,就让它们尘封于此吧。   她转身离去,深深呼了口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   琼枝追上来:“夫人,我想念宣宁城中很多很多好吃的,我们带一点回去吧。”   素菀敲敲她的脑袋:“你最嘴馋!好,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琼枝高兴大笑:“谢谢夫人!”   两人在街上买了许多,这边琼枝正在摊子上挑着甜糖,素菀在人群中瞥了一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在她的记忆里,在她的梦里,出现了太多次。   她赶忙追上去,拨开重重叠叠的人,抓住那人的手臂。   那个女人转过头,却是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素菀连忙道歉,她怎么会突然把别人认作是唐姑姑。   照时间算来,唐姑姑此时应该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才对。   想到这儿,素菀叹了口气,心情有些落寞。   琼枝买好东西找过来:“夫人,怎么了?”   素菀笑一笑:“没事。东西都买完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琼枝点点头:“嗯,都已经装的鼓鼓的了!我还给小公子买了好多好吃的!”   “他还小,吃不了这些。”   “那就等他长大点,我们再一起来!”   “好。”   两人渐渐走远,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她们后面挤开人群。   “菀姐姐,菀姐姐!”   莹娘朝着那个方向呼喊,但周围声音太大,素菀根本没有听见。   她追了一会儿,最后失去了她们的身影,失望叹了口气。   “姑娘,你认识刚刚那个人吗?”   忽然,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跟她说话,一只手轻轻搭住她的肩。   莹娘回头,看见是一个满头苍发的女人。   她点点头:“是啊,她是我的好姐姐,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很久都没见面了。只可惜,她刚刚没听到我喊她,不知道下次要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你想见她?”女人微笑着问。   “当然。”   莹娘笑着,同时也有些失落。   女人牢牢牵住她的手,告诉说:“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莹娘察觉到这人不对劲,用力扯了扯被她拽着手臂,但却没有挣开。她又拉起一个笑,提起手里的竹篮:“可是,我手上还有活要干,我买完东西就得回府去了,不然主子找不到我,我又要挨骂了。”   “你不回去,不就不会挨骂了吗。”   说完,一阵白烟从女人嘴里吐出来,呼在莹娘脸上。   莹娘眼皮打架,身形摇晃。   在她昏过去之前,女人抱住她瘦小的身子,竹篮掉在地上,东西撒了一地。   女人抱着莹娘走在街上,在旁人看来,她们像是一对母女,所以无疑怀疑。   很快,女人隐入巷中,踪影消失。   陵昌城,萧帝寝宫。   萧衡将瘟疫之事逐一上报给他,此病已经控制,只要继续按照安排治疗和防范,后面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但在瘟疫完全消失之前,万事还不能松懈。   话毕,萧衡看见萧帝从手边的玉盒里拿出一颗药丸往嘴里送。   “父皇,你还是少吃这些东西。”   萧衡模模糊糊看到他这一动作,便知他在做什么,立马出口阻止。   这些天萧帝的脸色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甚至还显得有些蜡黄。   而闻言,萧帝眉心一皱,换做以往,他早就勃然大怒斥骂萧衡了,但今天却没有。   他将药丸放回盒中,语气少见的温和:“衡儿啊,为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想为你早做打算。”   说完,他手一招,魏公公双手端着一卷圣旨过来。   萧帝甩袖,拿起茶杯:“你看看吧。”   看着这东西,萧衡心有不安,迟迟没有接过。   魏公公轻轻低咳了下,萧衡抬起头,接过圣旨,打开。   上面的内容还没看完,萧衡立即跪在地上,急声:“请父皇三思!”   这是道赐婚圣旨!   是萧帝早就拟好的。   “拖了那么久,你总该给暮家一个交代。反正赐婚又不是成婚,不会犯了国师说的时机。”   为防事变,萧帝决心想把这事儿也定下来,也好给暮家一个定心丸。   萧衡咬咬牙,说:“这些时日,儿臣为瘟疫之事到到处奔走,如今事况已稳,儿臣想求个赏。”   萧帝冷笑一下,手把玩着茶盏:“瘟疫还未结束,你就急着邀功了,是为赐婚一事?”   萧衡抬起那双看不清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坚定:“儿臣心有所属,不能娶暮云岫!”   “哼!”萧帝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茶盏重重掷在桌上,不悦,“衡儿,身为一个帝王,不该心有所属,也是最无力的借口。你看上了哪家姑娘,弄进来当个妾,当个侧妃,都可以,但太子妃必须是暮云岫!”   “儿臣只想要菀儿一人,不要其他。”   萧衡脱口而出,他不想再隐瞒了,一味的容忍,只会让萧帝替他做了这个决定。   萧帝眼神一顿,幽幽沉了下来。   菀儿?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萧衡口中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   不过,不管是谁,都不重要了,也都比不过暮云岫。   “你不要其他。”他从椅上颤颤巍巍站起来,“那你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吗?”   此话一出,上前来扶他的魏公公连忙低声了句:“陛下,三思啊……”   萧衡睫毛颤了颤,手指收紧,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儿臣不想辜负父皇与母后的栽培和期望,但儿臣亦不想让众多女子失去自由作为筹码入我府中。规矩是人定的,为何不能改变这样的规矩。如若是牵制朝廷,我宁愿用其他办法。”   他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在皇后身边,他看过了太多无烟的纷争。   就拿最近的贤妃与淳贵妃之事来说,这就是一场悲剧,后宫每个人的悲剧。   因为只要深陷其中,总有一天,里面的每个女人都会变成贤妃和淳贵妃。   “你瞎了一双眼,那些朝臣已对你颇为不满,你现在又来跟我说这些,是故意让我为难吗!”   萧帝忍不住痛骂,以前的萧衡是那么听话,可去了一趟平山剑祭之后,人就变了。   而说起那些朝臣……萧衡挺直着胸膛,面不改色铮铮道:“儿臣是瞎了一双眼,但比起往日,儿臣的能力并没有懈怠半分。反而是有些朝臣心怀不轨,才会处处搅以舌根,这是他们心胸狭隘,并非儿臣之错!父皇又何必将这些生套硬搬到儿臣身上,逼儿臣乖服!”   “还觉得自己没错?看来是寡人平日对你太宽容,才会让你如此放肆!你滚出去,杖责二十!回去思,好好思过!”   萧帝一下令,魏公公也扑倒在地上:“陛下,太子娇贵,这二十杖打不得!”   “太子?他可有将这个身份放在眼里?他这般心高气傲,我大坤国的太子之位哪里配的上他,只怕连我脚下这个位子,他都不想要了!咳咳咳!”   萧帝话落,重重咳嗦两下,抓起桌上的玉盒把药丸吃进去。   萧衡不再争论,抿着唇起身往殿外走,身影挺得笔直。   萧帝倒在椅子上,头疼地揉揉眼角。   他就是怕萧衡有违抗之心,所以最近召见,都只有他们二人。   果不其然,萧衡竟然直言不要后宫。   可笑,身为帝王,没有后宫就等于少了牵制朝廷的一根线。   没了这根线,就必须付出更多更大的精力与代价平稳朝野,这点心思,萧衡怎么就不懂!   “淳贵妃那边怎么样了?”   说起后宫,萧帝便又想起淳贵妃中毒一事。   魏公公说:“今天还是老样子。”   淳贵妃的命是保住了,但整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会说话,不会有表情,最多只是眨一下眼睛,这又与死人何异。   宫殿外,侍卫一并作两排,手中各持一铁杖。   萧衡站在中间,挪动脚步,拳头紧紧攥在身侧,前往走去。   “砰!砰!”   侍卫挥动铁杖,一下一下重重打在萧衡后背。   第一下,萧衡没把握好踉跄一步,很快就挺直身子,咬死牙关。   他每走一步,腰脊骨就快要断裂一般。   但他仍直直挺腰板,昂首挺胸。   行知在旁边心急数着,一到第二十下连忙过来扶住萧衡。   “陛下怎的如此狠心,殿下的身子刚好,这下可又……”   “无妨,回府去!”   萧衡已经脸色发白满身虚汗,他痛得浑身颤抖,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向宫巷。   太医院的陈太医听闻消息,匆匆赶来,与他一道回了府。 第079章 往事   然而,不管萧衡反对,赐婚圣旨还是在他回府不久后下来了。   尚书府中欢愉一片,暮云岫呆呆立在那儿,看到父亲和母亲那样高兴,勉强挤出一丝笑。   萧帝命魏公公亲自到场为太子府准备三书六聘,这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素菀回来的时候,陵昌城中已经传开太子要娶太子妃了。   心里刚生出来的一些欢喜,瞬间被这些被浇灭了。   她木然地听着那些人兴奋谈论此事,据说成婚那日,萧帝还会大赦天下,更会在陵昌城点燃烟花,所有人都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素菀站在太子府门前,现在,她还有必要回来吗。   当年,她与萧衡红绸简礼,用着最简单的仪式许了终身。没有三书六聘,所以其实他跟她之间,也算不上什么。   她抬头看着这座偌大的府邸,比宣宁城时住的大了好几倍,可也是一样的冰冷。   在那里,她至少还能堂堂正正的从大门走。而在这里,她的每次进出,都是府中最隐蔽的后门。她是萧衡不能昭告天下的晦暗,只能躲躲藏藏。   琼枝把门往两边压好,回来找素菀。   门外,却早已没有素菀的身影。   大街上,黑月跟几个丫鬟正在采购东西,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闪入了暗巷。   “我去那边看一看,一会儿过来找你们。”   她微笑着对那丫鬟说了声,转身往暗巷走去。   巷子里,有一人背对着她,穿着与寻常百姓没有不同,手里拄着一根木条拐杖。   “你来的正好,你看这是什么。”   黑月见到她,大步朝她走去,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链。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花白的头发下,却是一张仅有中年的脸。   “丢了这么多年,被你给找回来了。”   女人伸出手,示意黑月帮她戴上。   黑月解开手链扣子,小心翼翼:“这可是父亲和你的定情之物,怎么能够丢了呢。这些年我也一直都在寻找,后来是我从素菀手上抢的。”说完,她皎洁一笑,“怎么样,看着还和新的一样吧,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干净呢。”   女人点头笑了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   这时,黑月看见边上还躺着一个人,不由问:“这小姑娘也是你带来的吗?难道也是用来给黑风做万蛇坑试验的?”   女人摇摇头,不许她打主意:“我有其他用处,你就不必管了。”   黑月撇了撇,带她先去找个地方住下。   ……   “姑娘,实在抱歉,我们国师今日不在府上。”   国师府门口,侍卫拦下素菀。   既然萧帝那么相信神明、相信国师,那么只有国师改变说法,才能改变那道赐婚圣旨。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这侍卫明显是不想告诉素菀有关国师的任何事情。   亦或者是,这国师已经知道她来了,却对她避而不见。   从宣宁城到通明山,国师脱不了干系,又怎会不识她,怎会不知道她与萧衡之间的干系。   她如今站在这门外,是为礼。   既然国师这般无礼,那她也不需要客气了。   “姑娘,你是太子府的人吗?就算是太子府的人,我们国师府的人也容不得这般放肆!”   她才上前一步,门口的人就张手拦下,这样说话。   素菀看着跟前这两个人,从到这儿她并未表明身份,可这两个侍卫却开口把身份套在她头上。   如果她此时冒然动手,只怕他们又会将这份罪责施加在萧衡身上。   国师真是好计谋。   咬咬牙,无奈之下,素菀只好离开。   她没有回太子府,而是直径去了昌德医馆。   大概算来,江笙笙那姑母一家在昌德医馆也有些时候了,听说最先去治病的那一批很多人都已经康复,现在也是时候送他们走了。   找到那位之前拜托过的小厮,素菀问他:“之前我让你送走的那一家子呢?他们的病怎么样了?”   小厮认出是她,伸长脖子往棚子里瞅了瞅:“昨天还看见呢,他们都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能走了。唉?人去哪儿了,可能去后面领粥了吧。”   素菀来到棚后,那里正在施粥,所有人都规矩排着队,然一眼望去根本没找到那几个人。   江笙笙从府里出来,还没上马车,一个人影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头发。   安王府门前的侍卫立即冲了上来,那人在江笙笙耳边轻声:“你要是敢跟他们说,我就把你那件事说出去!”   很快,两人被分开。   江笙笙惊魂未定,转动目光害怕地望着此时围在这里的几个人。   是她的姑母、姑父,还有表哥和表妹。   此时,他们都笑盈盈地望着她,眼中却闪着意味深长的颜色。   “没事,我认识他们。我正好有事要跟他们说,我去去就回。”   江笙笙对那几个侍卫说,走进一旁的巷子。   那四个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到没人的地方,姑母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教训:“你好啊,你在这里吃香喝辣,我们却只能天天喝粥,你良心去哪儿了!”   江笙笙摔在地上,手掌磨出了血。   一个年纪稍轻的那个女人抱着手臂,用鞋尖轻轻踢着江笙笙漂亮的脸庞,她是江笙笙的表妹。   “表姐,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们,可是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能对我们不闻不问啊。”   “你们得了瘟疫,我有派人好好照顾你们的,还派人送你们回家。”   江笙笙泪水直流,因为恐惧,害怕地浑身都是发抖。   表妹厌恶地盯着她,盯着她那张貌美如花的脸。   她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一想到这儿,表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石头,要往她脸上划去。   江笙笙吓得捂住脸,可表妹却并没有动手。   小心翼翼的从手指缝偷看情况,原来是姑母拦住了表妹。   “不要冲动,脸上有伤了,安王不要她了这么办。”   姑母丢掉表妹手里的石头,弯腰拽着江笙笙华贵的衣服,把她从地上拖起来:“这就想让我们离开?我们把你养得这么大,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想赶走我们?”   江笙笙脸色发白,抖着嘴唇问:“那你们想怎么样?”   姑母将她推到墙角,把肚子里想好的事缓缓道来:“我们听说你在这儿,连夜赶过来看你,连生意都不做了,亏了好多。姑母就是希望啊,你能帮我们把这笔亏空给补上,我们也就心安理得的回去了。”   “你们要多少?”   “我算过了,你知道的,我们的药材铺地段好,生意好,老客多,我们现在回去重新开张,也该有几个月的亏损……”   “直说,要多少!”   “一千两。”   闻言,江笙笙瞪大眼睛:“我没有这么多钱。”   她的确没有这么多银子,她也才入府不久,手里的那一点点前还是她刚刚受宠的时候攒下来的,先前姑母一家到陵昌城时,她也给过他们几百两了。现在萧赢心不在府中,她又如何从他受伤拿到好处。   “你堂堂安王侧妃,你没有钱,安王有啊。”姑母根本不信,不耐烦的开始要挟,“难道,你还是希望我们把那件事说出去?为了几个臭钱,你没必要把自己给赔上。”   边上,姑父也跟着一起应和,扬言现在就要出去说道。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表哥走了出来,拦在江笙笙身前,过意不去地好言相劝:“爹、娘,我看表妹也挺为难的,要不……少要点算了,我们家那药材铺其实也……”   “闭嘴!”   姑母一口打断他,狠狠瞪他一眼。   表妹也很不乐意的说:“哥,你何必跟表姐客气,表姐可是从我们家出来的呀,养育之恩岂是这区区一千两能磨平的。再说了,你娶媳妇还要钱呢,我办嫁妆也要钱呢,表姐现在攀上高志了,却连一千两都不想给,说明早就忘了这份恩情,根本就不管我们了。那我们还替她隐瞒做什么,不如一会儿就去茶楼把她的事迹好好说道说道……”   “还不松口,一千两给不给!”   姑母见江笙笙只会哭不说话,气得又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恨不得按着她的脑袋点头答应。   江笙笙捂着发烫的脸,满脸都是狼狈:“我最多只有三百两,全给你们好不好?王爷他不理我了,他不会给我银子的。”   姑母瞪圆了眼睛,毫不妥协:“没门!少一分都不行!哪怕你把安王府里的东西全都给卖了,也得给我筹个一千两出来!否则我就……”   话还没说完,突然“啊”一声惨叫,姑母被一道风掀翻,摔趴在边上对着的杂物竹篓上。   “你们居然敢要挟安王侧妃,不如进安王府让安王好好评评理!”   一声厉呵,带着清风的人影横在他们与江笙笙之间。   江笙笙慌张地抬起头,看着这道背影,惊愣的目光颤了颤。   “好啊,我们还真不怕了。只是……你看看她敢不敢!”   姑母从竹篓上爬起来,指着江笙笙冷笑。   姑父亦从角落看好戏的状态直起身来,紧张又戒备的盯着眼前这个手法凌厉的女人。   “你们回去等消息,我一定把钱凑齐。”   担心那件事被说出来,江笙笙立马小声说。   姑母讽笑一下:“早这样不就成了!”   说完,一个眼神,几人转身欲要离开。   “站住!”   一声怒喝,大袖一挥,一阵风又将他们给拉了回来。   见状,江笙笙几乎要崩溃的嘶吼:“素菀,你要干什么,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素菀指尖一拈,那四人如同被藤蔓纠缠,站在地上竟无法再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接着,素菀一把将江笙笙从地上拽起,按坐在竹篓上,语气不太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你一再退让,这些人就越得寸进尺!他们威胁得了你这次,那就还有下次,下下次,你要一直被困在这样的牢笼里吗。”   “可是,我怕……”   江笙笙咬着唇,眼里闪着泪水,害怕的垂下头。   看到她脸上被打的红肿,素菀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多说一句:“江笙笙,从在宣宁城开始,你是一路看着我走到今天的。我被人诬陷,被人追杀,几次险些都没了命,但现在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事,能比我的处境更加危险,以至于让你这般忌怕他们?”   她上前一步,声音坚定,“你说出来,我帮你。”   这几个字,犹如从乌云中破开的光。   江笙笙愕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是应该恨我吗,你的遭遇大多都是我害的,为什么还要帮我。”   素菀扫了身后那四人一眼,道:“因为我答应过你的,要把他们永远送走!要想他们从此不再骚扰你,只有把你藏在心中的那件事说出来。我总不能,他们来一次,我赶一次。这活儿,未免也太累了。”   还有些话在嘴边,素菀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还有,他因你兄长临终之托要照顾你,必不会让你陷入这阵地。我帮你,也是帮他。只不过这次之后,我希望这样的托付到此为止,他为你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加上我这次,也算是我对你兄长的一点点敬意。”   江笙笙痛苦地抓着头发,死死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   她张口,又咽了下去,终于最后一次鼓起勇气,哭声着坦白:“我……我杀过人!可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有很多不懂,我以为他们都在跟我开玩笑,可等大家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了!那天……那天……”   江笙笙浑身发抖,几度想要张口说话,却是一个字也冒不出来。   这是她内心积攒的阴影,后来的每一天都伴随着她。   直到……直到她哥哥接她离开那个地方,直到遇到萧衡,这样的梦,才渐渐少了。   可是姑母一家的出现,又把噩梦给带回来了!   素菀解开那几人的禁咒,目光盯着表哥。   “你来说。”   方才她听到这个人还为江笙笙求过情。   表哥抿了抿唇,眼珠子转向姑母。   姑母正给他使眼色。   素菀伸手看着自己的指甲,百无聊赖的道:“我已经很久练练筋骨了,你们别想着逃跑,否则你们会死的很难看!来吧,把江笙笙的事如实告来,如果有一句假话或者添油加醋,我拔了你的舌头!”   表哥面色一震,看向江笙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咬了咬牙:“好,好!我说!那件事发生在十年前,表妹跟同村的几个孩子一起出去玩儿,在山林里捉迷藏。有人想要躲在土坑下面,表妹就帮他们做掩盖,结果把石头和土全部埋进去了,那几个孩子就这么……这么被活埋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单纯想让他们躲起来,可他们却死了。他们都不原谅我,我做梦还时常会梦见他们向我索命,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   江笙笙瘫软地蹲在地上,不断重复着这些,痛苦地抱住脑袋。   表妹极不情愿的揉揉刚才被定身发酸的胳膊,不满地撇撇嘴:“就是因为发生那件事,我们举家搬迁,带着她走了好远,才在另一座村子安定下来。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为她付出了不少。姑娘,你就放过我们吧,我们其实都没有恶意,这次来也就只是想仗着表姐的身份,在这都城里掏口饭吃。”   十年前,江笙笙那会儿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童吧。   她的无心之失,却把人给害死。再加上这一家子日日夜夜念叨这些,非但不加以心理引导,还总用这件事威胁她,更让她无法从中解脱。   素菀想了想,开口问:“你们可知,当今陛下最近一次下死令,是因为什么?”   四人面面相觑,均不说话。   素菀告诉他们说:“是安王在外面找了个女子,日夜留恋不肯回府,陛下觉得有失颜面,就把那女人给杀了。所以……”她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面色发白的江笙笙,继续,“你们把这件事说出去,的确能伤害到她。可她不是普通人,她是安王妃,陛下为了颜面,会杀了她。但至于你们……长着一张四处游说的嘴,触怒了陛下,陛下难道还会放过你们吗?”   “马车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上面有干粮,够你们路上吃的了。至于那什么一千两,我看还是算了。”   表哥拽着两个老的往外走:“算了吧,爹、娘,就算了吧!”   姑母和姑父狠狠瞪着江笙笙,眼中仍不解恨。   素菀高声道:“不想死的话,就滚得远远的,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否则,除非你们逃出这大坤天下,陛下也一定有办法把你们灭口!我想,你们只是几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也犯不着如此。”   闻言,姑母和姑父立即收回发狠的目光,慌慌张张的跑走了。   小巷子里,江笙笙慢慢停止哭泣,她低头擦去脸上的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我不会谢你,这是你该做的。”   她始终垂着脑袋,目光低低看着自己的鞋子。   素菀轻笑了下,无所谓。   她转身离去,江笙笙却突然又叫住她:   “你等等!”江笙笙说,“萧赢跟国师联手了,你让衡哥哥小心!” 第080章 看开   国师与萧赢联手!   素菀这才明白了,难怪方才对她闭门不见。   回到太子府,府里进进出出奔走的丫鬟很多,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凝重。   刚到院子,琼枝看见她回来立马跑了回来:“夫人,你去哪里了!”   素菀看着琼枝脸上也是一样的焦急神色,心里疑惑,一边回答说:“去昌德医馆看了看,没事。”   接着,琼枝拉着她回屋里:“夫人,殿下被陛下打了,此时沈太医和柳公子都在房里为殿下医治。”   素菀心里一顿,起身要去,却又被琼枝拦下:“沈太医在那里,你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   之后,琼枝便将从行知那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了素菀。   萧衡在殿上拒婚,被萧帝当场驳回,引了龙怒,受了杖责。最后那道赐婚圣旨,还是下来了,根本无从阻拦。   回陵昌之初,素菀只知赐婚不知萧衡被罚,心里生着闷气。   殊不知为了跟萧帝坦明她的身份,萧衡做过很多试探,也妄想用立功来为她讨要一个名分,可最后还是失败了。如今她心里滋味难言、坐立不安,只盼着他身上的伤能轻一些再轻一些。   终于等到沈太医走了,素菀赶到萧衡的卧房,正好看到有丫鬟端着一盆红红的血水出去。   她眼神愣了下,停住脚步竟不敢上前。   “那些都是给殿下擦伤口时染红的水,殿下的伤已经都包扎好了。”   琼枝安慰她,拉着她进到房中。   柳不辞坐在床边,转头看了这边一眼,眉心皱起来。   萧衡趴在枕头上,虚弱的声音轻轻飘来:“谁来了?”   素菀鼻子一酸,眼眶红红的。   柳不辞起身离开房间,与素菀擦肩而过之时默默看了她一眼。   房中,只剩下萧衡和素菀二人。   素菀呆呆看着那床上之人许久,终于挪动脚步,在边上坐下。   “你没走?”   萧衡开口,努力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当他被人背回来的时候,听到琼枝说找不到素菀,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素菀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声音有些颤:“之前答应过你的,不乱跑了。”   “我还是没能阻止父皇赐婚,我……”   “大殿里发生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要说话,好好养伤。”   素菀打断他的话,目光垂至他被裹得层层叠叠的后背。   “让我看看好不好?”她轻声问,忍着喉咙里的哽咽。   萧衡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伤有多恐怖,他不想吓着素菀。   可素菀还是执意要看,她小心脱去萧衡的衣服,露出大片皮开肉绽的背部,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听到她隐隐啜泣的声音,趴在枕头上的萧衡笑了笑:“都说了不看,吓到了吧。”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可是没过一会儿,一阵清凉的感觉从后背受伤处传来。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感官和触觉比以往更加敏锐,萧衡察觉出这并非是沈太医留下的药膏所发昏的作用。   他回身抓住素菀的手腕,面色猛然一紧。   他清楚的摸到了那些鳞片,还有一处缺失。   “你怎能用你自己的……”   话未说完,素菀仰起头堵了上去,嘴唇贴上他的。   她不想让他痛,也不许他拒绝,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金鳞的效用蔓延全身,不多会儿,伤口生肌,已经完全愈合了。   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逐渐正常,素菀松开他,高兴地抹去他额上的汗。   手腕上有一处小小的创口,不过按照素菀以前的观察,没两天就会好了。   “菀儿……”   萧衡低低叫了她一声,脸色有点怪。   渐渐地,素菀察觉出他身上的不对劲,他的皮肤跟火烧一样的烫!   “怎么了?阿衡你怎么了?伤不是都已经都好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素菀试图控制住萧衡乱动,可此时的萧衡比刚才更痛苦不堪,嘶吼着从床上滚落,一拳砸在地板。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立即赶进来。   柳不辞用力钳住发狂的萧衡,怒吼素菀:“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素菀愣愣:“我只是为他疗伤而已,背上的伤明明都已经好了,可是阿衡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柳不辞一摸,萧衡的伤的确已经痊愈,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阿衡,醒醒,阿衡!”   听到有人叫他,萧衡抓住一时片刻的清醒,努力坐直身子,平气运功,汗水一滴滴从额间落下来。   房间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萧衡。   许久之后,萧衡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语气虚弱:“已经没事了,也许是我体内的昆仑髓在作祟。不辞,不要责怪菀儿。”   素菀扑上去抱住萧衡,她刚才好担心是自己的金鳞害了萧衡。   柳不辞拉开两个人,愤愤不平:“她给你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就是希望以后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先知会一下旁人,若是刚才你有个三长两短,那……”说到这儿,他咬咬牙,“唉,算了,不说了!”   “方才消耗太大,我想要休息。”萧衡握住柳不辞的胳膊,示意其他人都退下,“菀儿,我已经没事了,你也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再来见你。”   琼枝拉着素菀离开,一关上门,萧衡就吐了口血。   柳不辞大惊失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衡反而先问他打听:“舜玉去了西域这么久,那有消息吗?”   柳不辞将他扶到床上,这些日子姚舜玉都没有信传来,他担心地问:“怎么,该不会是毒咒发了吧?”   萧衡点点头,将刚才的情况一一说来:“菀儿为我疗伤之时,我明显感觉到我体内的昆仑髓与她的力量在做抗争,因此让毒咒有机可趁。后来我强行将菀儿那股力量消化,昆仑髓才再次将毒咒压制。”   柳不辞为他擦去唇边的血,不高兴:“看来你跟她就是天生的死对头,连老天都不愿意让你们在一起。”   “她不想看见我受伤,所以才冒然出手。”   萧衡还是要为素菀解释几句。   他知道柳不辞一直对素菀的出现耿耿于怀,但这次若非素菀出手,他也察觉不出在自己的体内……还有另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   “还有,这些天我隐隐感觉昆仑髓似乎在我体内召唤着什么,那种感觉细微到不可捉摸,一旦要去想,就像一缕烟消失不见。方才菀儿的力量似乎也催使了它的滋生,只不过我当时必须要将菀儿的力量消化,所以来不及细察。”   “只要对你身体没坏处,暂且就没事。等舜玉回来,再让他看看是什么缘故。”   太子府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柳不辞从府中出来,心里想着如何联系姚舜玉的事情。   忽然,一只手把他拽进了竹林,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他吓了一跳。   “嵘侧妃?”看到她直直盯着自己,柳不辞回头望望四周,边上没有人,“你是来打听殿下的情况?是你自己来的,还是安王让你来的?”   江笙笙目光静静地望着她,声音低沉:“柳公子,你知我对衡哥哥绝没有恶意。”   柳不辞警觉地看了看她身后,一边告诉说:“那二十杖责换做任何人都能半只脚踏进阎王殿,殿下福大命大,现在已经没事了。”   闻言,江笙笙低下头,随即传来轻轻的啜泣声。   “你……你又哭什么,不是说他已经没事了吗。”   “我只是后悔,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听他的话。”   见她落泪,柳不辞神经紧绷,快速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目寻四周:“你别跟我来这一套,谁知道后面是不是藏着安王……”   萧赢和江笙笙都不是好惹的主,他可不想跟江笙笙有过多接触。   江笙笙擦干净眼泪:“你放心吧,我只是过来跟你打听一下消息,没别的事了,告辞。”   说完,她悄声离开,果然没有再在太子府周围纠缠。   可柳不辞总觉得,今天的江笙笙怪怪的。   思来想去,柳不辞还是悄声跟上。   江笙笙没有回安王府,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最后进了一间已经废弃很久的小屋。   柳不辞守在外面,侧耳听里面的声音。   起初还有些声响,后来只听有什么东西翻到,里面便再无动静了。   他心觉不妙,立即推门进去,竟见江笙笙把脖子挂在一条白绫上!   “你好端端的自尽做什么?”   他赶紧把人放下来,把那条白绫狠狠丢去一边。   江笙笙满脸通红不断咳嗦,崩溃地大吼:“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你们不都想让我死吗?我死了,就得到报应了,衡哥哥和素菀身上的焚溟偈也就解开了,这对你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柳不辞脸上的神色顿了顿,话虽如此……可这,偏偏让他看见,他也不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殿下没有计较过去的事,毒咒一事也已经派人去西域找解决办法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嵘侧妃还是好好爱惜自己,毕竟你的这条命也是殿下曾经尽力护过的。”   柳不辞平和语气,将她扶起来到一边坐下。   江笙笙目光呆呆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眼睫颤了一下,问:“我做这个嵘侧妃,是逼不得已,是被算计,他可知道?”   柳不辞说:“连我都能猜出一二,殿下他不会不知道。”   “所以他,果真是无所谓我与谁在一起,心里果真是没有我的。”江笙笙的眼睛里有许些东西暗淡下去,唇角泛出苦笑,“当初,他想撮合你跟我。这应是他能想到的,为我最好的法子了吧。如果我早点看开,说不定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安王侧妃有什么好,风光一时,谁又知道这底下的苦楚,倒不如找个寻常人安安分分过日子。”   说完这些,她察觉到有些不妥,紧跟着又解释了一句,“柳公子,你放心,我不是对你有所希冀,我只是感慨当初太过于执着了。当初,哪怕把目光放在旁人身上一眼,即便是山野农家,没有这样的繁华市景,那也很好。”   听到她这么说,柳不辞紧绷的心松了口气:“你能看开,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你若想帮殿下……”   柳不辞送江笙笙回安王府,怕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几步之外,柳不辞就离开了。   可这一切,还是被安王妃看的一清二楚。   “刚才陪你回来的,是柳不辞吗?”   江笙笙一进大门,安王妃便直言相问。   江笙笙向来看不惯她,一如往常地昂起脸庞,冷笑:“在宣宁时,他也曾如兄长般照顾过我。怎么?当了安王侧妃之后,我便不许有其他来往了吗?”   安王妃说:“他与太子交好。”   谁都知道,萧赢与萧衡不和。   可堂堂安王侧妃,居然与太子府的人走这么近。   江笙笙则不以为然:“交好又如何,他不过是太子手中的一个门客,如若我能将他劝到王爷麾下,岂不更好。”   闻言,安王妃眉心皱的更紧了。   “你怕是不知道他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他们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后来柳家变故,柳不辞这才当了太子门客,怎会那么轻易就跳到王爷麾下!”   早就听说江笙笙一根筋,看来还真是!   江笙笙对她眨眨眼,一副才想通的样子,可惜不已:“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妹妹我愚钝了,王妃姐姐倒是对这些了如指掌。”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整个都城的大官贵族里都安插了眼线呢。   当然,这句话江笙笙没说出口,只是笑盈盈地望着安王妃。   安王妃冷呵一声,目光不屑地瞥向别处:“我生在陵昌,对这些自然比你知道的多。只是,妹妹你身为侧妃,以后还是不要跟男子单独来往比较好,否则被人看到了,又该说我管教无方了。”   江笙笙对她干笑一下,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进了院子。   “月儿,你说嵘侧妃到底有没有跟太子府串通?”   安王妃目光望着从高墙伸出的榕树叶,低声问身边的黑月。   而听到安王妃怀疑,黑月不想插手此事:“依奴婢看……她应该不敢。如今国师已与我们王爷联手,整个大坤都是王爷的囊中之物,嵘侧妃的富贵荣华近在眼前,何必要去跟太子勾结呢。”   萧赢便代表了国师,太子府便代表了素菀。   她怎么能够让安王妃此时把水给搅浑了呢。   可黑月不知道的是,安王妃此时失望透顶了。   她垂着眼,伸手抚摸着身边盛开的粉色芙蓉。美人娇花,谁能不爱?如果能用江笙笙把安王府里的消息都传出去,这样才好呢。   只可惜,江笙笙这朵娇花,吸引不了这些人,那便是个废物了。   次日,太子府。   一大早,素菀正要去看看萧衡,刚出院子便被小厮拦住了去路,说有人在后门等她。   问是谁,小厮只摇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素菀疑惑地来到后门,便见有一中年女子站在门外。   见到她时,女子向她露出和睦的微笑:“素菀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闻言,素菀不由问:“你家主人是谁?”   女人依旧温和笑着,退身指向一辆马车:“你且放心,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是为了与你共同商议太子殿下之事。”   那辆马车朴实无华,可这个女人却穿着不凡,比一般的丫鬟嬷嬷都要穿的好,这城中大贵的人家,也极少有下人能这么穿的。那么她的主人,一定是高贵显赫的身份。   来到茶楼,并没有去阁楼上的包厢,而是直径去了后院。   这个地方,不是普普通通的客人就能进来的。   走过弯廊小桥,她们来到一处雅院。此处,已远离街市喧嚣,极为隐秘。   而院子里的门都大大方方敞开着,似乎并不担心会被旁的什么人偷听偷看些去什么。   进到屋中,里面燃着温沉的香薰,素菀鼻子一嗅就闻出来,这种香料非进贡而不得。   心下,便有几分猜测了。   在屋里的软塌上,坐在一位正在品茶的女人。   简单的穿着,也没有富丽堂皇的首饰,可她的举手投足间却彰显贵族气息。   “这位,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也是太子殿下的生母。”   清雨站到皇后身边,对素菀介绍。   没错,是清雨把素菀从太子府带到这儿来的,为的皇后召见。   素菀不曾见过宫里人是如何参拜皇后,便用自己会的,向座上的人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皇后既能直接找上她,说明已将她与萧衡之间的事摸的一清二楚。   素菀心底沉了沉,还未开口,皇后首是说了话:“你跟着衡儿,受苦了。”   语气倒很温和慈祥,所说之话也出乎素菀意料。   素菀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子,问:“娘娘不怪我拖累了他?”   皇后微微笑了笑,弯弯的眼中只有一些无奈:“我向来尊重太子所做的决定,也向来相信他自知轻重。除非事态到了无法控制的局面,我才会出手帮一帮他理清头绪。”   所以,她来找她了。 第081章 眼线   素菀多半能从她的话里猜到她来的目的,抿着唇没有说话。   皇后抬手,亲自为了斟茶,一边如聊平时事般淡淡地开口:“你可知道,陛下为何执意要把皇位给衡儿?”   素菀说:“他是嫡子,被封太子,这皇位顺理成章就是他的。”   皇后将茶往她方向推了推:“不,不单单是如此。当年,衡儿出生之时,其实是个死胎。”   回想往事,皇后眉眼之间还有许些忧伤。   萧衡是难产出来的,皇后也因为那次再没有了生育的可能。   素菀亦是惊讶不已,那萧衡又是怎么起死回生的?   皇后继续说:“这也是陛下第一个孩子,陛下伤心不已,在天罚剑下乞求神明留下衡儿。奇迹般的,那日天边金云翻卷,正照在我的寝宫,很快我怀里的衡儿就有了气息。所以,在陛下看来,衡儿就是神明挑选的大坤之主,第二日就封为了太子,所以这些年也对衡儿也格外偏爱。”   说起这些,皇后还抚着心口,深感庆幸。   这些年,她时时刻刻盯着萧衡,生怕他出一些意外。还好的是,萧衡自幼便聪明伶俐,有勇有谋,许多事无需她多挂心,成人礼之后,她也就不那么约束着他了。   看着萧衡一次次立功,一次次在朝廷上立威,她也深感荣幸。   这才是未来大坤之主,该有的样子。   可是……   皇后的眼眸深谙下来,意味复杂地盯着素菀看:“去往宣宁之前,虽也有一些朝臣被贤妃的好处收买,但陛下对衡儿还是寄以厚望。如若当年去宣宁修复天罚剑的人不是他,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就是因为遇到了你,他的人生轨迹才发生了转变,他事事都不如陛下的意,那日甚至还为了你出言顶撞陛下。陛下罚他杖责,那也是陛下第一次打他!”   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皇后痛心不已。   在萧衡把萧佑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再三说服自己接受了萧佑。本以为在宣宁城犯下的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她以后也会找准时机为萧佑寻个身份,可是素菀的出现打破了一切计划。   如今萧帝也已经知道素菀的存在,只要再稍微一查,便能知道素菀就是平山祭剑的那个祭品。如此,对萧衡极为不利!   “如果从未遇见你,他会一路顺畅登上皇位,绝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素菀姑娘,平山剑祭他有意放你生路,他还为你中毒咒、伤了眼,这些都已经够了!”   失去了原有的耐心和平静,皇后的语气有些激动。   好在这里是茶楼偏静处,四周无人。   素菀垂着眼,木木看着茶盏上飘出的热气渐渐便无。   皇后说的每一句话,又何尝不似一把刀子刺进她的胸口。   而她,却无力反驳。   “我知道衡儿铁了心要你,但以他的身份,你们之间即便能勉强在一起,日后也会多生事端,根本不能跟寻常夫妻那样平心度日。所以,我只能来劝你,劝你放过他。你真心爱他的话,就不该眼睁睁看他陷入这样的困境而见死不救。”   皇后终于表明自己的来意,坚定的眼神不容任何人否决。   素菀眼睛眨了眨,终于有了些反应,抬起头来望着她:“这些话,娘娘可与他谈过?”   皇后神色隐有一顿,说:“他向来敬我,也放心把佑儿交给我照顾。但我知他性子,一旦认定就很难改变。故而,便也不与他费口舌了。”   素菀又问:“那你来找我,他知道吗?”   皇后盯着她,眼里有丝丝探究:“此番出宫,我并未告诉任何人。”   担心素菀意欲反抗,她很快又接了几句话,“素菀姑娘,你们之间就像这杯茶一样,闻着很香,可是泡的时间久了,味道也就苦了。太苦的茶,就需要倒掉了。”   “娘娘之意,我已明白。”   素菀低低开口,语气里没有多少情绪。   是她不想在皇后面前,表现过多。   皇后看了她半会儿,见她没有主动之意,便替她决定:“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现在只要你点头,我便会安排人秘密送你和佑儿离开,往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委屈你们,将来若有机会,还是可以重聚的。只不过,你要将此事守口如瓶,不能让另外的人知道。若是传出去,我怕衡儿他又会因此而耽误大事。”   “佑儿也要一起走?”   素菀皱了皱眉,不过很快也想通了。   也是,她一个无名无分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也只会是萧衡的累赘。   皇后这般为萧衡着想,又怎会让萧佑留在这天下脚下的陵昌城呢。   既然她来了,何不把萧佑也丢给她一起打包离开。她和萧佑一起消失,才能将威胁到萧衡的隐患连根拔除。   然说道萧佑,皇后眼中也有几分不舍:“我与佑儿相处也有数月,若非这些缘故,我也不舍忍离开,只不过……”   素菀打断她的话:“皇后娘娘,我懂了。”   皇后不似其他人,素菀知道她是真的在为萧衡着想。   而见素菀同意,皇后也终舒了口气,转头吩咐清雨去准备。   素菀直言拒绝:“不必劳烦你们了,我自己会带佑儿离开。”   但皇后还是坚持:“还是清雨送你一程吧,此时边关告急,外面也有些乱。”   清雨也笑着说:“是啊,娘娘已经在谌州为你安排好了小居,那里清净雅致,素菀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看来……皇后是不放心她真的会走,说是让她离开陵昌秘密隐居,不过是安排了个地方软禁,方便盯着罢了。   素菀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一程是走定了。   皇后没有给素菀一点犹豫的机会,马车行装已在茶楼后院准备妥当。   清雨亲自去了太子府,把萧佑和琼枝带了出来。   毫无预兆的突然要远行,琼枝上车后还有些懵:“夫人,我们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素菀还没开口,外面的清雨便答话道:“娘娘让你们出去小住一段时间,等陵昌城的风头过了,再接你们回来。”   琼枝懵懵懂懂,说不上高兴与不高兴。   素菀知道,这不过是安抚人心的言词罢了。   萧佑和奶娘上来了,萧佑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不住的打量着车厢里的人。   素菀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向他伸手:“佑儿,娘亲抱抱。”   可是萧佑却只是看着她,转头躲进了奶娘怀里。   奶娘笑着说:“夫人与小公子相处时日尚短,等过几日熟悉了,也就好了。”   素菀难免有些失落,但看着萧佑健康红润的小脸,心里暖洋洋的。   马车直径驶出了陵昌城城门,此去前往谌州需两个日夜。   到了郊外,马车开始颠簸,萧佑在奶娘怀里哭起来。   “真要命嘞,小公子前几日才到了陵昌,现在又要离开,他不喜欢坐马车,这一路又该受苦了。”   奶娘心疼地拍抚萧佑,心里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素菀接过萧佑,试图逗乐他引开注意,可萧佑是个倔脾气,怎么哄都不行,甚至还在车里干呕起来。   看着他难受的样子,素菀心里也揪成一团。   她让车夫停车,抱着萧佑到外面透透气。   离开了马车,萧佑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窝在素菀怀里昏昏欲睡。   素菀坐在大树下,婆娑的树影抚照在萧佑脸上,她伸手抚过他的眉眼,轻轻摸过脸颊。   失而复得,与孩子错过的这一年,她今后会想尽办法弥补。   “时间差不多了,该启程了。”   清雨过来提醒,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客栈。   素菀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抱着萧佑起身,生怕惊扰到他。   这时,琼枝慌慌张张的从河边跑回来,告诉说在岸上发现躺着一个人。   清雨带着几个人过去查看,不一会儿便将那人抬回来了。   素菀坐在马车上,从窗口瞥了一眼,目光顿愣。   是莹娘!她这么会在这儿?   清雨注意到她的表情,问:“素菀姑娘认识此人吗?”   素菀目光闪了闪,摇头:“不认识。”   如今她是被软禁,所以还是不要跟她扯上关系比较好。   清雨没有在意,将安置行礼的马车空了个位置出来,那莹娘放了进去。   到了黄昏,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小镇,在客栈门前停下。   清雨找了大夫来为莹娘医治,大夫说莹娘是落了水染了风寒,其他并无大碍。   待到夜深周围都睡下了,素菀悄悄来到莹娘房间。   房间里灯光昏暗,床上的人影瘦瘦小小,不仔细看还以为里面没人。   这时,那人影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呻吟。   素菀来到床边,看到莹娘痛苦的表情,像是做了噩梦。   她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莹娘安静下来,缓缓睁开眼睛。   “菀姐姐?”   她认出素菀,脑袋却疼的要命。   素菀将她扶起,倒了杯水给她。   她环顾四周,奇怪的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素菀说:“我们在河边剪刀你,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莹娘想了想,顿觉头痛欲略:“我脑袋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就怪了……   素菀心里有所猜测,低声叮嘱她:“莹娘,我现在身在的处境有些棘手,暂时不能与你相认。白天若是有人问起你我之间的关系,你便说不认识。”   莹娘乖巧的点点头:“好。”   回到房间,提心吊胆的琼枝松了口气。   素菀与她说了莹娘的情况,就连琼枝也察觉出来里面的不对劲:“莹娘之前是在宣宁,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到了我们要去谌州的路上?还只有她一个人,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故意强塞进来一样!”   素菀也是同样的感觉:“想必,又是那些人在背后作祟,我的事本不该牵扯到莹娘身上,莹娘什么都不知道。”   目前来看,她也无法把莹娘丢在这儿不管。先去谌州,清雨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地方,那里也自有宫里人的保护。至于莹娘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素菀打算等她身子好些了再问问看吧。   第二日,素菀从客栈出来,在马车前遇到了莹娘。   她与莹娘相视一眼,但谁都没有说话。   莹娘跟清雨说,自己流落在外,身无分文,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回去,希望清雨能够收留。   清雨想着谌州那边也没安排几个丫鬟,于是便将莹娘带上,让她好好呆在素菀身边。   莹娘听出些意思,清雨这是要让她做眼线,盯着素菀呢。   到了谌州,这里不如陵昌城繁华,但也是个热闹的小城。清雨安排的住处远离集市,是座精巧别致的园林小苑,马车停在门前,院里的下人便纷纷上前拜见。   琼枝大致数了数,也就不过五六个人。   “此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素菀姑娘不用费心,安安心心住着就行。”清雨叫来小苑的管家,微笑地对素菀说,“往后又任何事,尽管知会他便可。”   素菀亦是客气:“清雨姑姑一路劳顿陪我过来,也辛苦了,进来喝杯茶吧。”   清雨摇摇头,退身:“不了,我还得赶紧回去向娘娘复命,就不多留了。”   说完,她便上了最前面那辆马车,匆匆走了。   带的行李不多,几个下人走了两趟便搬完了。   这里比陵昌城冷,很快就要入冬了,萧佑一院子就打了几个喷嚏,素菀赶紧将披风把他包上。   收拾一番之后,卧房里也有了些样子。   素菀看着在院子里玩的萧佑,嘴角舒心勾了勾,而后目光落在一旁的莹娘身上:“清雨许你留在这儿,是不是想要你看着我。”   莹娘点点头,紧张地看着素菀,生怕她把她赶走了。   素菀倒是无所谓,因为她本身也没打算离开。   以前,旁人劝她放手,她都心有不甘。   可皇后说的那番话,竟能让她静下心来细细揣想。   再者,萧衡已在萧帝面前坦言,但萧帝仍然执意为他和暮云岫赐婚,此时她留在太子府,无疑是给萧衡添乱。   所以她是心甘情愿来这儿的,远离陵昌城那些纷争。   萧衡是不会娶暮云岫的,到了此时此刻素菀还是坚定的相信。   太子府。   前两天清雨到访,说是皇后觉得萧佑养在太子府不安全,所以要悄悄带去另一个地方。   可这几日,萧衡也不见素菀的身影,不由问柳不辞:“为何这些日不见菀儿?她在哪里?”   而一提到素菀,柳不辞就没个好脸色:“不知道,可能又自己去干什么事了吧。太子府又不是铁牢,她要出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照我说,她这是知趣、避嫌,不给你添麻烦,也挺好。”   行知也在这时开口:“琼枝也好些天没见人影了,兴许是跟着一起出去了吧。”   闻言,萧衡这才放心一点。   如若素菀要去做危险的事,绝不会带上任何人。   见萧衡若有所思,柳不辞低声提醒:“陛下已经赐婚,你和暮家小姐已经是铁上钉钉的事,无法收回。你就莫想那些不可能的东西。我早就告诉过你,从一开始,你就走错了。”   “圣意无法收回?未必。”   萧衡拈起一颗香丸,放在鼻尖轻轻嗅着。   柳不辞一听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既然萧帝这么相信国师,相信神明,那么就让神明开口,断了他这个念头。   萧衡盖上香罐,将它交给行知。   行知会意,抱着香罐离开了。   柳不辞莫名其妙:“你到底有什么行动,不该告诉我一声吗?”   萧衡唇角抿了抿,不答反问:“你与江笙笙达成了什么协议。”   闻言,柳不辞脸上一滞,犹豫了许久还是告诉说:“我让她做我们的眼线,盯着安王府。我知道你不想扯她进这个圈子,可她现在是安王侧妃,躲不过的。我怕你知道了生气,也就没告诉你。”   “只怕她连安王府中另外一人都斗不过,反而惹怒了萧赢。”萧衡说。   安王府中另外一人?柳不辞疑惑,比江笙笙分位高的,那就只有安王妃了。   柳不辞没有放在心上:“安王妃那性子软弱,不被江笙笙欺负就已经不错了。不过她到底也是正妃,而且还生了一个世子,要想碾压江笙笙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要想获得安王的欢心,还是得改改性子……”   柳不辞自顾自地分析起如今安王府里的情况,萧衡没有说话,脸色阴沉沉的。   自顾乘风在那日大殿之上拿出刻有翠鸟的金珠,他便心有怀疑了。   这些年,安王妃在众人眼中都是一副知趣受礼、温柔贤惠的模样,就连萧帝也常常夸赞。   但只有萧衡知道,当年安王妃嫁给萧赢的时候有多不情愿,甚至还私下求过他,请他帮忙让萧帝收回成命。   旨意已下,几乎没有收回的可能,所以他当时拒绝了她。   想必,这位安王妃也是恨极了他吧。   而如今,萧衡也体验到了她当初的那种感觉。   即便拼了命的反抗,却还是抵不过一道旨意如同当头棒喝。 第082章 神旨   几日后,萧衡进宫,请萧帝前往泽宫。   天罚剑发出莫名的低鸣声,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萧衡几番查探,都没有得到结果,只好把萧帝找了过来。   听闻,天罚剑鸣,是鸣召君主之意。   萧帝穿戴庄严,一路上忐忑不安,也在心中抱有某些希冀。   来到泽宫,才到供奉天罚剑的大殿外,他便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争鸣声。   萧帝加快脚步,儿他一踏进大殿,那阵沉闷的嗡嗡声就戛然而止了。   真是奇怪,莫非……真的是特意引他过来?   萧帝环顾四周,抬头望着伫立在上面的那柄天罚剑。   天罚剑可通神明,也不知道这次异动到底代表了什么。   大殿中,照常燃着香,烟雾缭绕,缠绵在大殿各处。   萧帝缓缓上步,忽然看到一卷泛着金光的竹简从天而降。   这是……神旨?   他激动的接过,从受伤重病开始,他的心愿就是永世长生。他每一天上香祈祷,期盼神明能够听见他的愿望。如今神旨降临,是神明要赐他长生吗?   萧帝迫不及待地打开竹简,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原本兴奋的脸渐渐沉了下来。   神旨上,愤他妄信小人之言。   萧帝愣住了,他一声戎马、治国有方,即便是小人在他耳边谗言他也能分个黑白,神明为何要这般斥责他?脑中思绪一转,他想到最近几年在他身边进言最多的人,想到这些年自己所做的许多都是通过那人来决定,莫非这神旨上所指的,是国师?   怎么可能,国师对他忠心耿耿,怎会有异心?!   恍惚间,他听到萧衡在叫他。   他猛地摇了下脑袋,视线渐渐清晰。   还是在这个大殿里,眼前仍是是天罚剑,可手里的神旨却不见了。   萧帝眨眨眼,僵硬地转动面孔,看到萧衡正蹲在自己面前,神色紧张。   “父皇,你怎么了?”   “衡儿,你刚刚看到了吗?”萧帝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地问,想起萧衡眼睛看不见,他又马上问后面的行知,“你刚刚看到了吗?”   行知一脸奇怪,摇头:“属下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刚才他明明见到了神旨!   “父皇,你刚才说头晕,之后便一直呆坐在这儿,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不如我们尽快回宫召见太医。”   萧衡扶起他,关心的说。   愣神中的萧帝木然地点了点头:“好,先回去,先回去……”   回到皇宫,太医院的人很快就过来了。   诊脉过后,太医表示萧帝的身体状况与平常一样,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也许是陛下这些天过于劳累,所以才会失神。”   太医这样解释,也唯有这样解释了。   “知道了,退下吧。”   萧帝摆摆手,心神不定地靠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浮现那张神旨。   他自己知道,他不是病了,他只是被神明的那张神旨扰乱的心绪。   萧衡上前将他的手放回被褥,叮嘱说:“父皇伤势初愈,还是不要劳累比较好。天气渐凉,父皇要更保重身体才行。”   萧帝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萧衡那张没有情绪的脸上,语重心长:“还不是为了你的事烦忧。父皇在为你铺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早就想退居别宫不理世事,可你,我终究放心不下,又如何能就此罢手。”   他早就厌倦了这朝堂生活,他要长生,想要置身事外地来看看这天下百态,不做萧帝,做回自己,做一个逍遥神仙,做一个世人都敬重的神明,这不比做皇帝快乐吗。   “父皇为儿臣选的太子妃,是国师亲定,想来也是神明的意思。那日儿臣回去后也思考了许久,决心听从……父皇和国师的一切安排。”   安静的寝殿中,他居然听到萧衡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惊讶无比,此时的萧衡低着头,全然一副顺从模样。   可萧帝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愉悦,惊讶之后反而比刚才更加苍白。   久久,萧帝都没有言语,似乎在回想些什么。萧衡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继而对萧衡说:“你先回府去,有事再召见你。走吧。”   萧衡低身退出寝宫,上了马车之后,他问行知国师最近有什么行动。   行知告诉说:“国师与安王来往密切,这七天时间,安王已经进出国师府四次了。”   除此之外,萧衡还从旁人口中听到另外一些棘手的情况。他思虑道:“我担心国师不仅仅要操控萧赢,边关战事吃紧,情况突然急转直下,恐有内奸。”   “殿下是怀疑……”行知没有直言那人是谁,但他和萧衡都心知肚明。同时他也想起来前些天另外一件事,“对了,我之前碰见琼枝,她说曾听到夫人提起边关之事,问我有没有什么情况。当时边关的消息还未传到陵昌,所以我就说没有。现在想来,是不是夫人已经知道了什么但不确定,所以没有告诉我们。这样的话,你们二人不约而同有了一样的猜测,兴许……正是那样!”   说到此,有一个疑点油然而生,“奇怪的是,他又要扶持安王,又与阿番勒有关系,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萧衡靠在车厢里,合上了双眼:“他的心思,又怎会能一下就猜透的。”   外面的行知欲言又止,想想还是算了。   今日泽宫异象,是他跟萧衡设计的。萧衡给的那些香丸,能令人意识模糊,所以才促就了萧帝的幻象,其实是他在萧帝耳边念了那段“轻信小人”的言词罢了。   而柳不辞告诉他江笙笙在今天早上传信出来,安王从国师府回来后就终日闷在书房不知在翻阅什么,也许他们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但萧衡并不想要把江笙笙牵扯进来,听到这些必定不悦,还是等一切都明了了再说吧。   一声策,马车徐徐离开皇宫。   安王府。   萧赢从早朝回来后就一直没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   书房,一道身影小心翼翼趴在书架上,不知在找些什么东西。   这时,书房的门突然开了,江笙笙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就被两个丫鬟抓住了。   光影下,门口那道影子拉的纤长,斜斜照在跪在地上的江笙笙身上。   “你在王爷的书房找什么?”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笙笙抬头,对上一双阴冷的眸子。   安王妃满脸冷色,自打江笙笙进门,她在太子府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所以对江笙笙,只有厌恶和憎恨。   “我之前有根簪子掉这儿了,过来找找。”   江笙笙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从丫鬟手里挣脱。   丫鬟死死拽着她,越是挣扎,手指就扣得越紧,其中一个是黑月,她毫不客气地把江笙笙她往地上压,让江笙笙完全没了挣脱之机。   “这两日都是我在此为王爷整理书案,并未看到你的簪子。”   安王妃抬步,缓缓来到书案前,在雕花香木椅上坐下来,“还是说,嵘侧妃是在找另外的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找其他东西,真的。”   江笙笙浑身很痛,不得不放低姿态,可怜兮兮的望着前面的人。   看着她的眼神,安王妃唇角勾笑。   还真是一幅我见犹怜。   可这也是她最讨厌的!   察觉到安王妃眼中闪烁的狠意,江笙笙心慌起来。   此时萧赢不在府中,如果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还不是由着安王妃污蔑!   这时,江笙笙的丫鬟跑进来,对着里面的人大声说:“嵘侧妃,门外传王爷话来,要你去茶楼一趟!不可延误!”   猛地,安王妃紧握成拳的手指松开,掌心隐隐扣着指甲的月牙印。   她使了个眼色,黑月便把人放开了。   逃过一劫,江笙笙浑身发软,眼神颤抖地看向上面的人:“安王妃,王爷寻妾身,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扶着门框站起来,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匆匆离开了书房。   等她们走远,黑月问安王妃:“王妃,看来她并没有找到王爷藏起来的那些东西,我们要不要找出来以嵘侧妃的名义送去太子府?”   安王妃摇摇头:“还是算了,就算我帮了萧衡,他到头来也不会感谢我的,我何必要费这心思淌这浑水。江笙笙既没找到,那便找不到吧,顺其自然。我现在,倒是更想看看事态最后会如何发展,想看看他们如何互相残杀。”   一旁的丫鬟听了这话,不明白也有些担忧:“王妃,这会不会……”   安王妃凌冽的目光看向她,后半句她瞬间咽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再吭声。   “怎么?害怕了?还是不认同我的想法?你是怕王爷遭殃了,我和你们都得跟着遭殃是不是?”   安王妃说完,眼神瞟了一眼黑月。   黑月一把抓住丫鬟的手腕,阴冷的眼神充满了狠绝的杀意。   丫鬟吓得立即跪下来,磕头求饶:“王妃娘娘,奴婢愚钝,不该说那些话!王妃娘娘的每一句话,以后都是奴婢行之所向,绝不二心!”   江笙笙脚步匆匆跑到花园,离那书房远远。   她吃力的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方才那安王妃……是要杀她吧?   如果不是她安排在外面的丫鬟及时赶到救场,她恐怕就没命了!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萧赢找她去茶楼这一说,全是她事先教丫鬟胡编好的。   她惊魂未定,呆呆走在小湖边。   忽然,丫鬟指着前面叫了一声:“哎,那不是小世子吗,怎么一个人在那儿,照顾他的娘娘呢?”   顺之看去,刚刚学会走几步路的小世子脚步蹒跚的走在湖边。   突然一个踉跄,小世子摔在地上,却没有哭,还爬着伸手去捡湖边的鹅软石。   丫鬟欲上前把他抱回来,江笙笙抬手拦下她,自己抬步朝那孩子走去。   小世子拿到鹅软石坐起来,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江笙笙。   他跟江笙笙不熟,只是偶尔见过几次,所以不哭也不闹也不与她热情。   江笙笙盯着她,红唇紧抿着。   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犀利,一伸手把那团小小的身影推下了湖。   “噗通”一声,小世子在水里挣扎,张嘴想哭却被冰冷的湖水灌入。   江笙笙惊慌地捂着心口,眼眶红红。   “是她逼我的,这怪不得我!”   她咬咬牙,拽着丫鬟快速离开。   她没有回院子,而是直径出了王府。   就当她去找萧赢赴约了吧,这样安王妃就不会把事情按到她头上了。   可还没喘一口气,身后传来萧赢的声音:“你在这咋咋呼呼的干什么?”   江笙笙尖叫回头,瞪大眼睛惊慌望着萧赢。   萧赢疑惑,上前来到她跟前,看看旁边的丫鬟,低着头也是一样的惊魂未定。   好半天,江笙笙才定下神来,抚着心口跟萧赢说:“我刚刚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只老鼠,吓死我了!我最怕老鼠了,这种东西身上都有病,会传染的!”   闻言,萧赢想到刚刚过去的瘟疫,命侍卫勘察周围,抓到老鼠全部杀掉。   之后他大步走进府里,却见江笙笙没跟上来,回头问:“你要去哪儿?”   江笙笙紧张的咽了咽喉咙,说:“我昨晚睡梦的时候,似乎听到王爷你说,今天要带我去茶楼喝好茶的。怎么?难道……是我听错了?”   萧赢笑起来:“我忙都忙死了,哪儿有带你出去玩儿,你这是在做梦呢。”   江笙笙眯起一个笑,过来搂住萧赢的胳膊:“谁叫王爷这么多天都不来见我,害我梦到你了。我原本还想着去茶楼看看,说不定你真的在那儿呢。只可惜,原来都是我想多了。”   听到她说的这些话,萧赢原本沉闷的心情稍有舒缓。   好听的话,谁不愿意听呢。   他敲了敲江笙笙挺立的鼻子,牵着她的手一起走。   这时,花园那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有个小厮见他回来了,立即跑过来禀报:“王爷,小世子落水了!”   萧赢立即赶往湖边,江笙笙脚步一顿,最后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此时,小世子已经被救上来,哭了两声之后又昏死过去。   萧赢通知太医院的人过来,小世子太过年幼,落水受了凉又受了惊吓,不过还好及时救上来,情况不重。   当时听到落水声后,奶娘才知身边不见了世子,立即从亭子那边跑过来。   看到落水的是小世子,她立马跃进水里把人捞了上来。   问起为何没有看护好世子的原因,娘说小世子吐奶,脏了披风,她把披风摘下来清理,身边又没丫鬟跟着,小世子就自己跑出去了。   显然,这仍然失职。   厅中,奶娘,安王妃都直直站着,江笙笙坐在一旁,手里端着茶,时不时瞥一眼正在问话的萧赢。   她心中暗想,看来萧赢没有怀疑她。   小世子是安王妃唯一在这府中立足的理由,即便没死,也能治一治这安王妃了。   念及此,江笙笙唇边泛出一丝讽笑。   厅中气氛紧张,她这一笑正好被安王妃抓个正着。   安王妃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立刻恍然大悟,不顾萧赢正念如何处罚奶娘,直接盖过他的声音指住江笙笙:“是你!当时你说王爷与你在茶楼有约,就匆匆走了!世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落水的!嵘侧妃,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江笙笙愣了下,脸上露出无辜的神色,望向萧赢:“王爷,我……”   她咬着唇,眼角红红的,满满一副受人冤枉的委屈模样。   萧赢皱着眉,不耐烦地斥责安王妃:“嵘侧妃的确要与本王去茶楼,只不过本王中途有事回来了罢了。安王妃,你自己照顾不好世子,就别把责任推脱到其他人身上!世子的奶娘是你亲自选的,你当时不是说,她会寸步不离的照顾世子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就连萧赢也这些说,安王妃顿时语塞,一想起小世子可怜的小脸便心痛不已。   奶娘在地上爬了几步,不停在地上磕头:“王爷,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一时间没有看好小世子,才让小世子落水了。”   萧赢盯着安王妃斥骂:“看到没有,是她没有看住世子,不是嵘侧妃从他手里抢了世子丢去湖里的!我虽也心疼世子,但也容不得你冤枉嵘侧妃!幸而世子没事,否则本王直接要了你们的命!”   这时,江笙笙想到自己最先准备的打算,此时不把握机会更待何时?   于是她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萧赢身边,低眉瞧着地上的奶娘和安王妃。   安王妃是正,她是侧,谁说只能她向安王妃下跪。现在,不正反过来了么。   而她不仅仅要现在这样,以后的以后,也要如此!   她淡淡冷笑一下,开口说:“王爷,经此一遭可以看出来,其实奶娘根本照顾不好世子,毕竟是外面请来的人,怎会对世子有感情呢。而安王妃也极少陪世子,终日顾自游荡在院子里,这对世子的成长很不利。所以王爷,我想让世子到我那儿住几天,可好?我的院子还离王爷近,能时时刻刻带着世子来看王爷呢。” 第083章 阁楼   江笙笙抚着萧赢的肩膀,回头之间,脸上的讽刺与阴冷瞬间转化为诚恳和认真。   “你休想!世子是我的孩子,你休要打他的主意!”   不等萧赢开口,安王妃勃然大怒,从来没表现地那么紧张和激动过,她强忍着眼泪,几乎是撕着声对萧赢苦求,“王爷,她想借此从我身边抢走世子,以求在王府的地位。她不会对世子好的,我才是世子的生母,只有我才真正关心世子!”   “安王妃,既然你这么认为,说我是想借世子来求王府的地位,那我应该加倍对世子好才对,不是吗?”江笙笙冷冷地说。   萧赢看着安王妃现在这个模样,原本是想回绝江笙笙的,但现在对比看来,不得不改变主意。   小世子被江笙笙的带走了。   临走前,江笙笙冷漠地扫了跪在地上的安王妃一眼,昂首离去。   如今,这世子就在她手上,她倒要看看这安王妃还能怎么为难她!   安王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的,就像是一晃神的功夫,她便已经在这儿了。   江笙笙那来的人从她这儿拿走了小世子用的东西,她看到突然之间空荡荡的屋子,心中一团怒火层层蹿上。   “江笙笙!”她用力拍在柱子上,指甲狠狠挂着柱上的红漆,如血般沾染在指尖。   她现在收拾不了她,可自会有人替她收拾!   “月儿,我要你现在就去帮我做一件事!”   “王妃请吩咐,月儿一定为王妃办到!”   安王妃转过身,单薄的后背贴在斑驳的柱子上,眼中闪烁着可怕的狠绝:“我要让江笙笙彻底滚出王府,让她的命来偿还我今日所受的屈辱!你设法把暮云岫叫出来,然后借江笙笙之手……把她杀了!”   她要一石二鸟,一个都不留!   之前暮云岫碰到了她跟顾乘风会面,所以暮云岫一定猜到了她跟顾乘风之间的关系。虽然目前为止暮云岫还没有任何动作,但这终究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除,难以心安!   正好,江笙笙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送上门来,她又怎能不好好利用这把刀呢!   “王妃,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毕竟这江笙笙是王府里的人,万一追究下来,我们也要跟着受罚。”   这时,方才那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开口。   安王妃望过来一眼,丫鬟立马解释:“奴婢只是担心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好让王妃早做安排。”   安王妃朝她勾勾手指,丫鬟低着头挪步上前。   “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不能留你在我身边了。”安王妃扣住她的下巴,绝美的脸上满是冰冷,“可你又知道了我的计划,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王妃娘娘,奴婢只是为你着想,并没有其他意思!”   丫鬟急忙解释,得到的安王妃一记撇过头去的冷眼。   黑月上前,不紧不慢的拿出手帕站到她身后,然后猛地抱住她的脑袋,捂住她的口鼻,往后一扭。   骨头断裂分离的声音,丫鬟无声倒在地上,眼睛还睁着。   安王妃不看她一眼,沉沉闭上眼。   黑月扯来一块废弃的布把人包起来,藏到一旁的草丛,待到天黑之后丢到郊外喂狼。   安王妃挪动脚步,有些摇摆不定地走进房间。   她对这里从来都没有感情,整日都在假装罢了,所以……玉石俱焚又怎样。   小世子醒了。   却不见熟悉的奶娘在身边,着急哭起来。   江笙笙正在廊子下吃水果,听到哭声起身走了进去。   一看到她,小世子先是愣了愣,而是越加撕裂的大哭,爬着想要下床。   江笙笙眉心一皱,这小东西难不成还记得是她把他推下水的?还好他还不会说话,这件事没人会知道。   她拉起一个笑,假惺惺的凑过去把小世子抱回床里边。可她一靠近,小世子的情绪更激动了。   丫鬟把从安王妃那拿来的玩具拿给小世子,都被小世子丢在地上。   江笙笙听得烦了,一把松开他,让丫鬟在这里看着,顾自去了外面。   就让他哭,哭累了就睡了,也就安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哭声渐渐轻了下去。丫鬟从里面出来,擦擦脸上的汗。   “嵘侧妃,小世子已经睡着了。小世子似乎不愿意留在这儿,要是到了晚上可怎么办啊?”   听了这话,江笙笙心里更恼了。   要是这小兔崽子晚上再敢哭叫,她就找块步堵住他的嘴!   这时院外晃进来一个身影,江笙笙脸上的怒意瞬间掩去,露出一脸温柔似水的笑。   “王爷,你怎么来了,小世子刚刚睡着。”   她迎过去,示意萧赢动作轻些。   见她如此照顾小世子,萧赢有些意外,与她一道坐在廊子下问:“觉得怎么样?”   江笙笙笑着说:“小世子对这里还有些陌生,刚来的时候还不习惯,嚷着要回去。不过我陪他玩儿,喂他吃好吃的,他懂得我的关心,也就慢慢对我卸下防备了。王爷,我很喜欢小世子呢。”   萧赢看着她,目光与以往有了不同,说话:“原本觉得你跋扈,没想到对待孩子还有这么耐心的一面。”   江笙笙目光闪了闪,面不表露的心虚,点头道:“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很好带的。”想到刚才小世子哭得那么惨,江笙笙又问,“对了王爷,新找的奶娘什么时候能来啊?”   如果还没有奶娘来带着孩子,她肯定要被这小兔崽子逼疯的!   萧赢说:“最快也要明日,不过你放心,我稍后会叫几个勤快的婆子来跟你一起照顾世子,你也多学着点。”   “嗯。”江笙笙一副乖顺的点头,手指抚上萧赢的胸口,“王爷,我们已经好多天没相处了,今天晚上王爷若是无事……”   萧赢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在唇上亲了下。   江笙笙害羞地低下头,心底却在冷笑。   只要把握住萧赢,这里晚上再怎么吵闹,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当夜,江笙笙去了萧赢的院子。   小世子睡睡醒醒闹了好几个时辰,好在有几个经验丰富的嬷嬷在,还算能稳住。   黑月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了安王妃,安王妃心痛不已,想找萧赢把世子要回来,可萧赢对她闭门不见。   “月儿,我让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世子在她那儿,早晚会出事的!”   安王妃恨恨咬着牙,只是过去一天,她就已经无法忍受了。   黑月低声说:“王妃莫急,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嵘侧妃得意不了多久。”   一大清早,世子还是闹的不行,尽管有嬷嬷陪着,还是吵闹个不行。   江笙笙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干脆去了花园。   她打算先让嬷嬷好好训训那小兔崽子,等乖顺了,她再上手。   亭子里,她一边喝着茶,一边绣着手里的帕子,心里难得的舒坦。   “听说城中来了西域的商人,在织云阁售卖布料,与我们大坤的布完全不同,做成衣服穿上就如身披云雾那样轻,颜色更是美轮美奂,谁穿都好看!”   两个丫鬟走过,小声讨论着府外的事情。   江笙笙扫了她们一眼,继续绣着手里的手帕。   紧接着,又有几个路过的丫鬟小声说起西域商人的事,她们竟然还想偷跑出去买那些布。   听得多了,江笙笙不免也开始对这西域来的布料有了兴趣。   说起来,自从通明山回来,她已经很久没出去逛街了,于是便回院换了身便装,也打算出去看看。   “嵘侧妃,那小世子怎么办?”   丫鬟见她要出门,担心的问。   昨日小世子闹了一天,今天好不容易乖一些,她觉得江笙笙应该趁这个机会跟小世子处好关系,免得夜长梦多。   江笙笙却不以为然,她又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   “奶娘就快到了,让她照顾就好。我只是出去一趟,用不了多少时间。”   她毫无所谓,日子还长,等小世子习惯了这里,她再说点好听的哄他开心也就成了。   到了下午,奶娘按时到了,江笙笙把小世子丢给奶娘,便出去门去了。   织云阁是陵昌城最高的楼阁,也是备受西域商人落脚买卖的地方。   到了那儿,已经有几位贵门小姐在周围等候。   听说那消息传的隐秘,所以过来的人不多,她们又想自己能抢到东西,所以到了这儿都不说话,免得消息传了出去引来更多的人。   江笙笙穿梭在人群中,抬头看见楼阁上已经有人影晃动。   她正也想上去看看,却被一个同样再次等待的女子拉住,小声问她:“你也是来抢布的?可现在在上面的是暮家小姐,她是未来的太子妃,谁都不敢跟她抢,我劝你还是等她下来再上去挑选吧。”   闻言,江笙笙冷笑一声,大声道:“我乃安王侧妃,若按你的说法来看,那么如论如何也理应让我先选才对,暮云岫算什么东西!”   周围人目光纷纷看来,江笙笙抽出手,昂首挺胸地上了阁楼。   江笙笙从台阶上去,到那时看到暮云岫正拿起一块淡青色的布。   她立即快步过去,将那布扯过来,对卖布的西域商人说:“这些,我全要了!”   暮云岫闻言回头,见是江笙笙,眉心不由蹙起:“嵘侧妃来得晚或许还不知,为了让特意赶来的人都能拿到布,老板说一人只能选一匹。”   说完,她身后去拽江笙笙手里的布。   江笙笙将布牢牢攥在手心,没有本分退让的意思,冷笑道:“我出十倍的价,老板不会不答应吧?”她看向那大胡子商人,眉梢轻轻上挑,“我乃安王侧妃,你若将来还想在陵昌城做生意,就不要惹我不快!”   大胡子闻言,带笑的脸上顿时一愣,目光看了看暮云岫,最后还是对江笙笙点点头:“行,那就都卖给这位夫人。”   江笙笙得意起笑,用力拽走被暮云岫拽住的半块布。   “怎能如此!”暮云岫闻言惊呼,不悦怒斥,“嵘侧妃,人人都在遵守规则,为何你总每每要破坏规矩!”   江笙笙示意丫鬟掏钱包,脸上带着趾高气昂的嘲笑:“暮小姐倒是守规矩,让那些人在下面等着,自己一个人先上来挑,算盘打的真不错。”   暮云岫惊怔,她上来之时也曾注意,还奇怪那几位贵门小姐为何不一同过来,可这并非是她阻拦。   看着大胡子商人把布料都开始包起来,暮云岫咬咬牙走到栏杆边,对下面的人说:“各位,想要买布的就尽快上来,否则布料都要被嵘侧妃一人拿走了!”   底下的人一听,连忙从台阶上来。   看着一拥而上的人群,江笙笙一把扯住暮云岫:“你是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如果你刚才求我,我还能把你看上的那匹布给你。现在,你什么都别想要了!”   暮云岫亦是忿忿反驳:“我无疑与嵘侧妃作对,只是嵘侧妃有些行为当真让人难解。我不知嵘侧妃为何从一开始就对我敌意深重,可将来我们还要有更多场合相处,还请嵘侧妃不要把事做得那么绝才好!”   江笙笙一听更怒了!什么叫还有场合要相处,她暮云岫能成太子妃不过是萧帝强硬塞给萧衡的!   两人剑拔弩张,西域商人连忙过来阻拦,将二人分开。   暮云岫往后一退,身体贴着栏杆,身后空荡荡的。   桃枝见状,过来想要暮云岫往里侧拉。可就在这时,从楼下赶上来的人到了,急匆匆往布摊跑去。   不知谁挤了江笙笙一下,江笙笙瞬间失衡,扑向暮云岫,狠狠推了暮云岫一把。   “啊!”   暮云岫一步后退,身后的栏杆如纸一样倒了下去,紧接着一道人影也跟着直直摔落。   “小姐!”   桃枝惊叫,连忙跑下去查看情况。   江笙笙看着前面空荡荡的地面和半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冷风吹在她脸上,她看到阁楼底下的暮云岫如果一朵散落破碎的花。   “嵘侧妃,你怎么把暮小姐推下去了!”   “是刚才有人在我背后推了我,我才撞到她的,不是我故意的!”   有人大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跟暮云岫身上。   她不停摇着头,脸上毫无血色。   丫鬟扶着下阁楼,低声说先看看暮云岫的情况,安慰她不要慌。   可是一到下面,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一滩殷红的血从暮云岫的脑袋后面流出来。   看到这场景,江笙笙不敢再上前,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桃枝吓哭了,想要去看暮云岫的伤口,可看到流了那么多血,颤抖着手根本不敢触碰。   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站在不远处对着这里的人指指点点。   桃枝想要帮暮云岫擦血,可帕子一下去,全湿透了,血还是越流越多。   这时行知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到地上躺着人,脸色猛然一滞。   他从太子府出来,正好路过这儿,忽然听到有人说暮家小姐出事了,所以赶来查看。   “暮小姐……怎么会这样?”   他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抚向暮云岫的头顶。   可一触碰到,暮云岫就痛苦的皱紧了眉头。   如触电般,行知收回手,立马让身边跟着的侍卫去找大夫。   桃枝抹着眼泪,告诉说:“小姐是从阁楼上掉下来的,被嵘侧妃推下来的!”   嵘侧妃……江笙笙……   行知抬头,一眼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江笙笙。   是了,也唯有江笙笙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江笙笙一直对萧衡不死心,之前百般为难素菀,现在又对暮云岫下手!这种狠毒的事,除了她,还能有谁!   “行……行……”   微弱的声音传来,行知低头,看到暮云岫正含着眼泪望着她,张张嘴,却是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她想叫他的名字。   “暮小姐,你再撑一撑,我已经让人去找大夫了,大夫很快就来!”   行知心慌意乱,向来有主意的他,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暮云岫缓缓抬起手,在身上缓缓移动。   桃枝察觉出暮云岫的意思,连忙从她身上找到那只绣着金丝波纹的荷包,塞在她手里。   这是暮云岫当初在花灯节时想要给他的,但他那时并未收下,暮云岫却还是一直将它戴在身上。   “行……知……”   暮云岫抬起头,抖着嘴唇艰难叫出他的名字。   行知心里一痛,眼眶酸涩无比。   “对不起,暮小姐,这些天我不该不理你。”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声音是那样轻,生怕也会弄痛了她。   暮云岫眼皮动了动,手滑落了下去。   行知抓住她,将荷包紧紧握在他们的手中。   “暮小姐,你醒醒?不要睡!”   见她合上了双眼,行知慌乱起来,死死握住她的手不停呼唤。   这时大夫匆匆赶到,往暮云岫手腕上一摸,再探了探她的鼻息,脸色一惊:“暮小姐她……已经断气了。”   行知木然地抬起头,抓着大夫:“怎么可能?她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怎么可能?”   大夫叹了口气,无奈:“暮小姐是从那阁楼上摔下来的,这阁楼太高了,唉。”   桃枝捂住嘴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第084章 蛇毒   回到府中,江笙笙惊魂未定,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可还没多久,王府外面就传来喧闹声。   江笙笙怕极了,把丫鬟都轰出去自己关在房间。   萧赢回来,从刑部那得知了消息,黑着脸踹开江笙笙的门。   身后,安王妃安静跟着,面色平静。   嬷嬷把小世子抱了出去,萧赢把躲在帘帐后面的江笙笙拽出来。   “你可知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   “暮云岫死了,他们说是我的侧妃干的!江笙笙,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交代一下?”   萧赢怒不可及,这些日他都在与国师商议大事,所以没怎么盯着家里。   江笙笙前几天的表现不错,可没想到才多久,就居然惹出这么大一件事来!   别说暮云岫身份特别,哪怕只是一个尚书小姐,她的死也绝不会在这陵昌城中悄声无息。   江笙笙满脸是泪,一想起阁楼上的事,她就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个样子,萧赢咬着牙:“所以,你当真做了?”   江笙笙摇头,用力的开始摇头,哭声说:“那是意外,不是我故意做的!”   她可以保证,当时她只是跟暮云岫拌嘴,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人从阁楼上推下去!   这时,安王妃上前一步,缓缓道:“王爷,嵘侧妃平日虽然刁蛮,但想来也不会是要害人性命的。听说当时在阁楼的人不少,都争抢着要买布,也许真的是她不小心才导致这场悲剧吧。”   话音刚落,黑月欲言又止:“可是,奴婢也听到了另外一些传言……”   安王妃眉梢一跳:“哦?什么?”   黑月便说:“嵘侧妃先前在宣宁之时受太子照拂,心系太子。而前阵子陛下赐婚,要将暮小姐嫁给太子,嵘侧妃嫉妒在心,所以才出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打量在萧赢脸上。   江笙笙听到她这么说,立知安王妃是故意火上浇油,是要她坐实了这一罪名,不由冲着他们失声怒吼:“你胡说八道!我自王府之后,心中只有王爷一人!”   后半句,自然是为了讨好萧赢说的。   现在,所有人都倒戈指向她,唯一能拉她上岸的,只有萧赢了。   萧赢盯着她,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把她烧穿。   江笙笙是安王府的人,罪名一旦降在她头上,与落在他身上有何不同。   可此时,又有什么办法能与她撇清干系的。思来想去,萧赢吩咐:“暮云岫已死是事实,街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是你所为……青竹,备好马车,送嵘侧妃去离城,出去暂住一段时间。”   闻言,江笙笙紧绷的情绪瞬间松懈,瘫软在地上。   安王妃静静瞧着她,眸底有微光闪烁。   很快,一辆马车从安王府后门匆匆离去。   可还没出城门,这辆车就被拦截下来,刑部的人把江笙笙带走了。   暮云岫的死讯传到萧帝耳中,萧帝震怒,同时也悲痛惋惜。   他以县主之礼将暮云岫安葬,并将江笙笙入狱,谋害暮云岫一事已成了事实。   小世子重新回到了安王妃身边,短短几天,小世子瘦了许多,连嗓子都哑了。   安王妃心痛不已,但一想江笙笙已无翻身之日,心中也解了几分气。可若江笙笙落到她手上,她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关大牢,已经算便宜她了!   所谓的西域商人,是黑月找人假冒的。而在阁楼上,黑月也做了不少手脚。暮云岫之所以能在触碰到栏杆时摔下,是因为她已提前将栏杆折断,不过随意搭放在边缘,轻轻一碰就倒了。   而刑部,安王妃也已经打点好了。   只要抓到江笙笙,便一定坐实她的罪名!   至此,即便江笙笙是安王侧妃,她犯了人命,一样要受大坤律法!   ……   为了此事,萧帝也伤神了好些天。   不全因为暮云岫,更多的是因为他想起那日在泽宫看到的神旨。   “陛下,该吃丹药了。”   日头西下,魏公公微笑上前,端上一杯温水和一只小瓷碟。   碟子上装着的,是国师炼制的丹药。   萧帝伸手接过,正要将丹药放入口中的时候,突然又停了下来。他想了想,将丹药放了回去。   见此,魏公公疑惑:“陛下,你怎么了?”   萧帝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语气沉重的叹息:“泽宫、神旨,转眼间暮家小姐遭遇了不测。”   魏公公意会过来,放低声音试探:“陛下……是对国师有所怀疑?”   萧帝靠在椅上,沉默了半刻。他幽幽睁开双眼,眼中满是失落和愁闷:“寡人一直都很信任他,若非这两件事,寡人如今也不会这么为难。你说,寡人真的……是被国师利用了吗?可他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自然是为求功名利禄。”   魏公公想也没想,自然而然的开口。   他跟了萧帝几十年了,这种事也见的不少了。   既然神明都借天罚剑给出了提示,那么这国师所做之事必定都在迷惑萧帝。   其实从一开始,魏公公便是这么想的。   只是碍于萧帝太过信任国师,所以没有明说,只敢在心中想这个念头。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觉得也应该提醒萧帝处理。   魏公公将那丹药放回盒中,收了桌上的东西,一边低声问:“陛下,暮家小姐已逝,那暮家与太子之间的婚约该如何是好?据老臣所知,暮家几个适婚的姐妹都已许了人家,还剩一个最小的,如今也还只有九岁。”   萧帝摆摆手:“罢了罢了,寡人看上的是暮云岫,没了暮云岫,这场婚约也就作罢吧!”   况且,神明的旨意,让他不要轻信国师。   如此一来,国师对他所说之事,那么也是不可信的。   暮云岫出殡那日,落了满城枯叶。   行知站在高处,看着出殡队伍从脚下经过。   秋风飒飒,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就这么呆站了半日。   最后,他将荷包藏入怀中深处……   谌州街巷,一道肮脏的身影跌跌撞撞,引起不少人的不满。   有人弹弹被少年触碰到的胳膊,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你是不是有病?该不会是从染了瘟疫从陵昌城跑出来的吧!还不快滚出谌州!”   话落,周围不少人都聚了过来,对那少年指指点点。   少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顾自拖动脚步。   那人见他还往前,一脚踢了过去。   哪知少年伸手一抓,扣住他的脚腕,一个弯腰将男人甩了出去!   “砰”地一声,男人摔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   少年像被激怒,撕声大叫起来,发疯般朝周围的人冲去。   顿时间,街上乱成一团。   琼枝买菜回来,看到四周的人往身后跑,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突然被一道黑影扑住。   “啊”地一声,她倒在地上,上面压着一个人,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但她很快意识到危险,哭着大叫:“救命!饶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   身上那人掐住她的脖子,像一个怪物龇牙咧嘴,只要再稍稍一用力,琼枝的脖子就断了。   可是很快,琼枝认出这人是谁,吃惊地瞪大眼睛。   她无法说话,用力推搡身上的人,转头在那人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周围有人拿着铁楸扫把过来,高高举起作势要打。   少年大叫一声,害怕地抱住脑袋,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琼枝揉揉被掐红的脖子,看向那个影子,咬咬牙小心翼翼上前,对他说话:“喂,你还认得我吗?”   即便是满脸污渍的脸,琼枝还是认出来,这是阿寥!   这么久不见,阿寥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阿寥转动脑袋,一双黑溜溜的眼小心翼翼看着她,眼中满是陌生。   琼枝见他脸上脏着,拿出手帕为他擦拭。   阿寥呆呆看着她,激动的情绪渐渐缓和,眨眼间他看到手帕上的绣花,一把夺了过来。   “你认得这块手帕是不是?”琼枝问。   她记得,阿寥有一次抢走了她的手帕,看来他对这个还是有印象的。   “你别害怕,我是你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的。”琼枝亲生安慰,手指轻轻抚上他毛躁的乱发。   他浑身一抖,下意识缩起来。但渐渐的,察觉到琼枝没有恶意,他望着她慢慢松懈下来……   天气越来越冷,素菀抱着萧佑从亭子回到房间,手已被冻的冰凉。   暮云岫去世的消失传到谌州时,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素菀心里有许多说不出的情绪,对于暮云岫,她不厌恶,甚至还有些敬佩,更对暮云岫的离去感到惋惜。   与此同时,在陵昌城的这场风波,大概也快平定了吧。   感慨之余,院门外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   莹娘跑出去看,竟然琼枝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这是谁啊?”莹娘奇怪问,一边把门开的大些,一起把人扶进来。   “是我们府上以前的人。”琼枝简单解释,方才她安抚好阿寥后,阿寥就晕倒了。   这一路把人抬回来,她累的也够呛。   莹娘要找其他人来帮忙,琼枝连忙拦住她。   这里到处都是皇后的眼线,如果被皇后知道他们带了其他人进来,一定会不高兴。   两人避开院里的嬷嬷,悄悄把阿寥带去柴房,然后跟素菀禀报此事。   听了琼枝的诉说,素菀心底一沉,将萧佑交给奶娘,去查看阿寥的情况。   “他身上有很多种蛇毒。”   素菀在他手指上挑破一个口,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她立即将这些血消除,阿寥浑身上下都被蛇毒浸透了,就连血里也是带毒的,普通人一接触,必会中毒而亡。   琼枝有些害怕:“蛇毒?!那他还能活吗?”   素菀说:“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照理,中毒之后他撑不了这么长时间,我先试试帮他把毒逼出来吧。”   她将阿寥扶起,发现阿寥身上也如蛇一样透着凉意。   究竟是谁这么毒,居然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身上下这种狠手!   素菀闭上眼睛,以内力传至阿寥体内,发现那些蛇毒已经跟阿寥融为一体。也就是说,想要完全逼出来,是不太可能了。   但若减轻他身上的毒素,想来也能将他从癫狂状态变清醒。   半个时辰后。   阿寥的脸色比刚刚好了一些,但还是晕迷不醒。他身上的蛇毒实在太多了,这次素菀只能暂且逼出一点。接下来的十多天时间里,素菀每日都来为阿寥逼毒,终于在半个月后,阿寥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琼枝把阿寥脸上的汗擦干净,看到他眼睫毛动了动,欣喜的呼唤他的名字。   慢慢的,阿寥睁开双眼,眼神还有点呆滞。   等他缓过神来,素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寥,你还记得我吗?”   眼珠转动,阿寥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启:“你……素菀?”   素菀松了口气,还好,还能认人。   她问:“阿寥,你怎么会在谌州?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阿寥从地上直身子,靠在草堆上,头疼地揉着脑袋:“黑风……是黑风……他把我丢进了万蛇坑。”   只要一回忆,他的脑袋就像要被炸裂一般。   可那样痛苦的事,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之前听行知说,你是回老家去了,是在途中遇到了黑风?他怎么会找上你?”   在素菀的印象中,黑风根本就没见过阿寥,怎么会突然为难阿寥。   阿寥说:“是他……让我去偷权杖,我摆脱不了他,他就跟鬼一样天天缠着我。”   闻言,素菀脸色更加沉重了:“我之前碰过那柄权杖,根本就无法拿起,阿寥你……”   她心里一跳。那柄权杖关联着翻云,莫不是……阿寥也跟翻云有关?   “那是因为权杖没有解封,需要用至阳的人血,权杖方能从百年沉睡中苏醒,我就是那个人。”   阿寥从前不敢把这些事说出来,是怕黑风。   可现在,黑风都对他做了那么恐怖的事,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黑风把我抓走,丢去了万蛇坑做试验,他让我变得跟他一样,然后在我身上不停地试药。我如今这个样子,全是被他所害!好在这些天,他不在万蛇坑,所以我找机会跑出来了。可我的意识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沿路又发生过什么。每当我清醒的时候,我的手上都沾满了血!”   说着,阿寥浑身颤抖起来,举着双手目光恐惧,就好像还能看见那些红血一般。   曾经的阿寥,是那样阳光烂漫,可如今,却变得跟怪物一样。   素菀心有痛惜,更恨黑风的所作所为。   原来那段时间黑风突然消失不见,是跑去做了这等恶毒之事!令人发指!   “啪嗒!”   屋顶上,突然传出瓦片碎裂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沉寂。   素菀心里一顿,让琼枝在这里看着阿寥,自己出去查看。   一到外面,便见一抹黑影出现在屋顶。   她抬头望去,那黑影便向她冲来,狠狠拍下一章。   素菀旋身躲过,指间一动,移了块巨石飞过去。   那人轻功不错快速躲开,站定在她面前。   而见到来人,素菀脸色顿沉,冷冷看着他:“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算账!”   是黑风。   发现阿寥逃跑之后,黑风便顺着阿寥身上的蛇味一路寻找,就到了这儿。   没想到,居然会在谌州遇到素菀。   他已经很久没回陵昌城了,所以根本不知这期间素菀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在这里见到她,还有点意外。   “你是说那个小子吗?我现在正在为他研制解药,是他自己跑了。这不,我不是来找他吗?”   黑风一脸不屑,默默看了那柴房里面一眼,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些话。   素菀厌恶地皱起眉,闷声呵斥:“你害了他,还说得自己好像是在救他,真是不知羞耻!黑风,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先前,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翻云,可直到现在我根本就看不到你想拯救翻云的意图,翻云国早在三百年就没了,除非时光倒转,否则你又如何能救!”   自阿寥出现以后,她就开始质疑黑风曾经对她说的那些。   原本以为,黑风只是单纯的想到复国。   可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并不简单,他把阿寥变得跟自己一样是为了什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什么。   “你一直在糊弄我,你在通明山利用我,妄想得到权杖,不是为了翻云,是为了你自己,对吧!”   素菀的猜测,并未让黑风感到意外。   黑风的脸上,反而多了几分冷静和轻蔑。   他点点头,竟然并不惊慌有人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可你知道,我们这些人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什么吗?”   他盯着素菀,黑色的眸底,有越来越多的恨意聚集,“因为你父皇,所以我们才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我们又做错了什么,需要受这样的罪?!既然那些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也就只有你,成为我们的鱼饵。我倒是要感谢当初陛下的决定,把你远送东海,否则通明山地宫,也无人能打开了。” 第085章 异动   素菀平静地盯着他,内心毫无波澜。   别说她不知道三百年前翻云诸事,就连所谓的父皇,她也没有任何印象和感情。   所以黑风说的这些,于她而言不过是最陌生的东西,甚至也与她毫不相关。   或许那个时候,有人受了委屈,可也不是成为谋人性命的理由。   “你知道那些毒在我们身上发作,我们要承受多少痛苦吗?虽然可以长生,可这三百年来的每一天,我们都在受折磨!我们只是想变回正常人,这都不可以吗?”   黑风攥着拳,一回想起从前那些事,他便恨得咬牙。   他和黑月,都是翻云的牺牲品。活了百年,也被国师关在地宫百年,生不如死!   直到素菀苏醒,国师才能把他们放出来,而重见天日的代价,就是不断杀人!   他在阿寥身上花费了太多心思,也不能再有精力找到第二个人炼化,他必须从阿寥身上试验出结果,他必须带走阿寥继续实行计划!   眼珠一转,目光落在素菀身后的柴房。   察觉到他的意图,素菀张手拦截,声音坚定:“只要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你带走阿寥的!”   黑风冷笑一声,拿出一根短笛吹响。   这个乐曲……   素菀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记忆迅速飞转,在宣宁城!   当时在萧府,她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萧衡的焚溟偈就发作了!   这笛声,能催动焚溟偈!   “阿衡身上的毒咒,其实是你下的,对不对?!”   素菀大声质问,眼中的情绪越来越深沉。   黑风唇角冷笑,不作答,继续吹奏手里的短笛。   是啊,当年他糊弄江笙笙给素菀下焚溟偈。可江笙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又如何懂得怎么下咒呢。她的任务,不过就是将附带毒咒的东西放在素菀身上罢了。催动毒咒的人,自然是他了。   只不过让他最意外的是,萧衡和素菀都在之后都以为江笙笙就是那个下咒之人,居然没有为了解开毒咒而杀了江笙笙。也因此如此,这件事的真相才得以被隐瞒这么久。   没想到,今日素菀居然凭着这笛声认了出来,真是有趣。   柴房,突然传来阿寥痛苦的叫声。   琼枝吓坏了,刚才阿寥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见他要出去,琼枝一把抱住,却被他大力震开,摔晕过去。   阿寥顺着笛声来的方向步步前进,从柴房出来的时候,他身上隐隐有黑色雾气浮动,双眼爆着血丝通红。他没有意识的向黑风走,素菀拦在他跟前,可他就像一具没有思想的肉体,依然直直地往前走去。   “停手!”   素菀怒吼,掌间生出一道风。   黑风避身躲过,短笛不慎落在地上,眨眼间被素菀握在手中。   指尖一个用力,短笛在素菀掌间断成两截。   与此同时,阿寥倒在地上不停喘气,眼中的血色也在顷刻散去,逐渐焕出一丝清明。   “胡作非为,你害了那么多人命,还让我和阿衡备受毒咒之苦,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你!”   从宣宁到陵昌再到通明山,黑风去过的地方,必定会见血光,素菀不再手软,张手拿出玉织陨伞,抽出里面的软剑来,向黑风刺去。   黑风再次躲过,目标却不是她,而是冲向阿寥。   素菀眼疾手快,迅速回身横在阿寥跟前,手里陨伞一转,尖锐的伞刺飞向黑风。   黑风起先还能躲过,却不敌飞出来的伞刺数量太多,胸口还是中了几针。   趁机,素菀两指起力,点向他的要害。   忽然一阵巨风,大树倒下。   素菀下意识往后一退去护阿寥,黑风则被那阵风吹至了远处。随即,一道身影落在黑风身边。   与黑风不同的是,那人装束不同,仅仅只是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   她蒙着脸,头上的发丝已经花白,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但身手却很灵敏。   素菀眼睛一眯,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可素菀认不出来,她不记得自己还跟黑风的什么同伙交过手。   清醒过来的阿寥虚弱地爬起来,看向不善的对面。   “婆婆……是婆婆……”   他忽然这样念叨,眼睛死死盯着来人手腕。   闻言,素菀惊讶,目光也顺着望去,看到了那根链条。   她想起来,那根手链是她在通明山捡的,后来被人要走了。   而阿寥说的婆婆?难道就是跟他讲有关翻云故事的那个婆婆?   素菀隐隐恍悟过来,一切……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阿寥儿时听的那个故事,还有她在宣宁遇到阿寥,这都是早有预谋,从几年前就开始的预谋!   从她离开东海的那一刻,就已经踏进他们布置好的阴谋陷阱里!   不止是她,还有萧衡,甚至是……整个大坤!   更让她不敢想下去的是,她曾怀疑阿寥遇到的那个婆婆是唐姑姑。   素菀惊愕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是那样熟悉。   出神间,那二人已转身离去,迅速消失在她视野中。   素菀追上去两步,却又停下来。   如果那个人真是唐姑姑,那么她现在也跟黑风一样,长生不死又如鬼魅般活着的人?   素菀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追,她心里打着鼓也有些害怕。   “你真的确定,刚才那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婆婆?”   素菀的声音有些发抖,面色凝重,再次向阿寥确定。   阿寥点点头:“是,那根手链,还有婆婆的样子,当年她也是蒙着脸的,所以我能认出来。你怎么了?”   见她脸色不对,阿寥问。   素菀眼神晃了晃,只是摇摇头。   琼枝捂着脑袋从柴房出来,额头上摔肿了一个大包。   阿寥见了她,想起自己之前发狂的事,抱歉地问:“小丫头,你……你还好吧?”   琼枝噘着嘴瞪他一眼:“还说呢,你刚才那一推,直接把我给摔晕过去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刚才来的人已经跑了吗?”   阿寥点点头,转头去看素菀时,只见到她沉默离去的背影。   陵昌城,寝宫。   “陛下,要不再找太医过来看看吧?”   魏公公站在萧帝床边,担心的问。   萧帝脸色苍白,神色满是疲惫,他已经好几天没睡着了。   可他还是摆摆手,躺在床上让宫女揉着额头两边的穴位。   前几天太医已经来看过他的情况了,即便喝了那么多药,也无济于事。   他的头很疼,日日夜夜的疼,无法看折子,也无法睡觉,这简直就是酷刑!   同时,他的五感也受到影响,不仅闻不到味道,也尝不出菜肴,现在更看不清也听不见周围的一切!   猛地,似有什么在脑袋里一抽,他倒吸一口气,抱着脑袋,不停地辗转反侧。   不行了,他忍不了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他猛地坐起来,一巴掌打在宫女脸上。   宫女吓得不轻,连忙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快,拿过来,拿过来!”   他向魏公公伸手,失控地发狂大喊。   魏公公立马意会,给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下去,然后从一旁的案桌上取来盒子。   这盒子里装的,正是前几天萧帝不再吃的丹药。   可就是因为停吃的这些天,萧帝的身体状况就开始不好了。   萧帝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抓了一把丹药要往嘴里塞。   魏公公连忙拦住他:“陛下,可不能有这样的吃法!恐怕会伤着身体!”   萧帝沉沉闭了闭眼,只拿起一颗丹药放进嘴里。   稍许,不见疼痛减轻,又连着往嘴里塞了四五颗丹药。   终于慢慢的,脑袋里的疼痛感开始消失,周围的一切也渐渐清晰起来。   萧帝长长舒一口气,仰倒在床上,目光呆呆望着床帐。   “陛下,方才皇后娘娘来过,送来了点心,要不要吃一点?”   见萧帝有所好转,魏公公连忙说。   因为身体的不适,萧帝也已经很久没好好用膳了。   萧帝点点头,起身来到外殿。魏公公微笑着,将食盒里还热的点心端出来。   桂花糯米羹,入口即化,花香四溢。   终于尝到味道的萧帝,脸上露出愉快的笑意。   这时,小太监从外面进来,低着头禀报:“陛下,国师求见。”   萧帝神情一顿,眉心皱起来。   以往,萧帝几日每日都要召见国师。   但从泽宫回来之后,他就再没找过。   魏公公担心地看着他,见他久久没有出声,提醒说:“陛下,你身上的病只有这个丹药能缓解,这是否有些太蹊跷了。看起来更像是……”   萧帝撇过去一眼:“是什么?”   魏公公声音沉了沉:“像是被反噬。”   萧帝抿着唇,没有说话。   是啊,他也有这种感觉。   一旦停药就痛苦不堪,那个罪魁祸首,自然是炼制丹药的人。   萧帝直起身子,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之前他还没有怀疑,可在断药的这些天,他心中也渐有了疑惑。   当初国师给他这些丹药,说是能强身益体。照理说,即便是断了,也不会有大问题。   可这些天,他的头疼脑胀,就连太医都没有办法。   刚刚吃了丹药,那种感觉就又都消失了。   莫非国师真有什么企图,想用这丹药要挟他。   “让他进来,寡人要好好问问!”   萧帝不悦,也没心情再吃东西了,让魏公公把桌上的东西都撤了。   不多会儿,一袭白衣的国师从殿外进来,恭恭敬敬向萧帝行了个礼:“陛下,听说陛下近日身体不适,臣特来探望。”   萧帝看着他,淡淡“嗯”了一声,说:“是啊,寡人只不过是少吃了几天丹药,就头痛的不行。不过没关系,寡人刚刚服下了丹药,那些感觉居然都奇迹般的不见了!国师,你的丹药,真乃神药也,寡人现在是离不开丹药,也离不开你了啊!”   嘴上说着赞赏的话,可萧帝脸上的神情却泛着讥讽的冷意。   国师似没看见也没听懂一般,面含着那如同焊在脸上的温笑,询问:“听说前几日陛下去了泽宫,是天罚剑又有什么异动吗?”   萧帝冷呵一声:“是神明给了寡人一点小小的提示。”   国师说:“这些时日,臣也在府中为陛下衍算。陛下身体康健,寿至百年。”   闻言,萧帝脸上越发不悦:“才百年,这么说,寡人的日子已经过去一半多了。”   国师笑起来,慢声解释:“陛下,要想长生,得一步一步来才行。陛下百岁之后,臣自有办法让陛下寿至千年。这百年和千年的益寿办法互不相同,也得根据实际情况来看才是。”说着,他目光朝那桌子上摆着的盒子看了一眼,“陛下前些日子断了丹药,实乃大忌。并非是这丹药牵制着陛下,而是因为这丹药能帮助积累陛下体内能延年益寿的灵力,一旦断了药,这灵力涣散,陛下自然会感觉到不适。”   萧帝断药之事并未告诉于他,但他则已经猜出来了。   他又主动上前一步:“陛下,可否让臣为你把把脉?”   萧帝心里原本气着,可听刚才他那么一说,又有些心动了。   想了想,便将手腕放在桌上。   国师意会,低身过来跪在地上,为萧帝诊脉。   稍许过后,他告诉说:“陛下服过药后,灵力已经稳固,只是之前散去的太多,有些前功尽弃了。”   萧帝心里一惊:“这该怎么办?这会不会对长生有所影响?”   国师摇摇头,将边上那装着丹药的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陛下不必太过担心,只要继续服用丹药,目前来看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这服药时间该加长,将之前散去的灵力都补回来。为难的是……”   见他有难色,萧帝担心:“国师请说。”   于是,国师便道:“这丹药炼制不易,臣之前炼制好的丹药正好供陛下将百年灵力续上,如今算来,丹药不太够,需再炼制才行,这又该花费不少昂贵的药材了。”   “无妨,只要能炼成,多少宝贝寡人都为你找来!”   萧帝一心想要长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之前闹瘟疫的时候,不是还从周边调度了一些药材过来吗,现在炼丹,若陵昌城中也没了要用的材料,再从边上调度即可,算不上什么难事!   同时,萧帝还在意另外一件事:“对了,你之前衍算,是否算出我何时能够揪了阿番勒这只讨厌的虫子?连年战事,寡人都听烦了,只想让阿番勒尽快消失!”   国师:“陛下若有兴趣,现在与臣一同去观星台,臣立即衍算。”   萧帝没有犹豫,立即答应,让魏公公赶紧去观星台做准备。   这世间从始至终,没有一个帝王不想明晰自己的未来,也没有一个帝王容许旁人轻断自己的未来。   所以,唯有让萧帝亲眼得见,方能重塑信任。   城外。   萧衡从昌德医馆回来,最后一个得瘟疫的百姓已经治愈,太医和大夫也纷纷从医馆离开。   一声急促的马蹄,行知从另一方向回来,对他摇摇头。   萧衡神色晦暗,自萧帝取消他与暮家的婚约之后,他就一直在想素菀。   可找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无法,他只好命人再往陵昌城的周围探寻,打算进宫跟萧帝告个假,亲自去四处找找。   这段时间,他越来越觉得素菀的突然离开有些蹊跷,之前是他大意了。   正要进宫,突然有侍卫来报。   “殿下,天罚剑又有异动。”   “这异动已经不止一次了,可我每次到那,天罚剑都没有任何反应,你们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萧衡心烦,之前几次也有泽宫的人过来说这些,可他却从来没遇到过。   侍卫抬起头,也有些为难地看着那张紧闭的车帘,对里面的人说:“殿下,天罚剑的异动时有时无,而且每次时间都很短暂,无法控制,我们也只是如实禀报。”   萧衡深吸一口气。算了,还是去看看吧。   马车方向一转,往泽宫驶去。   进入殿中,一如前几次那样,天罚剑没有任何异样。   看守的侍卫抓抓脑袋,低声嘀咕:“怎么又没声音了,难道是要陛下来才管用吗?”   他并不知道,之前萧帝来的那次,是萧衡设计假装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罚剑异动。   萧衡抬头望向高高伫立在台上的天罚剑,即便只是一团模糊的身影,也能感觉出来周边的冷寂。萧衡伸手,示意行知扶着。他走上高台,来到天罚剑前。   “剑身可有异样?”他开口问。   行知仔仔细细在天罚剑上观察,回答说:“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   萧衡伸手,握住剑柄。   谁知指尖刚一触碰,一阵强大的吸力将他按在剑柄上,无法抽离。   他感觉到一股力量像是被突然激活了般在身体里乱窜,与那次素菀为他疗伤时所感应到的力量一样。   究竟是什么!   “殿下?!”   行知见状不对,立即上前想将他与天罚剑分开。可刚靠近,就被一阵强大的力量给弹飞,摔在地上猛吐两口血。   泽宫的侍卫也上来帮忙,无一都与行知一样,根本无法靠近。   “快!快去通知宫里!” 第086章 自刎   昆仑山。   阙杀感觉到那股力量正在被唤醒,唇角邪恶的勾起。   好戏,就要开场了。   他放萧衡与素菀离开昆仑,为的就是这一天。他倒要看看,身带他之力的萧衡,这次要如何抉择。   依稀,阙杀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   当年他路过陵昌,无意间听到萧帝在天罚剑前祈求神明,便随手在那具死胎上种下了一点属于他的力量,那个孩子才得以重生。   而当年被他救的,正是萧衡。   他原本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可就在遇到萧衡之后,他从他身上察觉到了那抹气息。   后来,萧衡体内又种下了昆仑髓,这东西能慢慢唤醒那股力量,再加上有素菀身上檐牙之力加持,两者相遇,便会加快被唤醒的速度。如果在苏醒阶段接触到天罚剑,那么就更有意思了。天罚剑并非什么神界之物,而是他百年前与檐牙交战时掉落在世间的神兵。在这时候,一旦与它相遇,那股力量会在瞬间冲破封印,贯穿寄主全身,变得……如他样貌一般。   光是这对獠牙,就足够让那些凡人惧怕了。   现在的萧衡,应该已经是这样了吧,好戏正在上场……   泽宫。   萧衡被天罚剑吸附,浑身如炸裂般。   终于,体内的那股力量慢慢平息,却还能清楚的感觉到在身体各处流淌。   萧衡浑身失力倒在地上,缓缓睁眼之际,忽然察觉到视觉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惊讶地扯掉蒙在眼上的纱布,看到自己的双手竟然如此清晰。   他的眼睛……复命了?   太……太子殿下?   殿中,有人在唤他。   他扭头望向殿中,看到十几个侍卫站在门口,可这些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都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他站起来,脑袋还有些晕,脚步踉跄。   那些侍卫步步后退,惶恐地瞪大眼睛,冲着他失声尖叫:“他不是人,他是邪祟!”   闻言,萧衡皱紧了眉。   他们在说什么东西。   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他们说的什么邪祟,目光看向呆滞站在一旁的行知。   看到行知的眼神,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手伸向自己的脸:“行知,我怎么了吗?”   “殿下,你的脸……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行知颤抖的伸出手指,此时萧衡的额头上出现如同雷电般的蓝色印记,他的双眼在灯光下也隐隐泛着蓝光。   萧衡走向行知,抽出行知手中的剑,看到从剑身上映照出的那张脸。   他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自己这个模样,更可怕的是,他的嘴里还长出了两颗细小的獠牙。   “兴许是殿下生了病,所以……”   行知与萧衡终日相处,萧衡在突然之间变了样,他也很惊讶,可如论如何也不相信萧衡会是邪祟。他努力说服了自己,也想安慰萧衡,可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说,言语都那样苍白。   事实就在眼前,萧衡此番模样,哪里还有人的样子?   萧衡盯着自己的脸,浑身僵硬。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望着殿中对他防备之人,张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现在这些人,都把他当做了邪祟。   尽管往日他对他们有多照顾和仁慈,然,面对现在的他,他们依旧选择了抗拒。   他们畏惧他的样子,只有行知相信他仍是从前那个萧衡。   此时,他们手上拿着的不止是长剑和刀,还有用来制服邪祟的除秽散和困祟绳。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用过这些东西,而在萧衡眼里,那也不过是用来安慰自己的什物罢了。可在此时,又变得尤为讽刺。   “都别过来!他是太子,你们要以下犯上吗!”   行知朝那些人大吼,张手拦在萧衡面前,不许他们靠近。   为首的一个侍卫也大声道:“他长的根本不是人的模样,怎么会是太子!邪祟害人,现在必须把他擒拿,以免霍乱陵昌!行知大人,你是朝廷命官,侍奉的是陛下,怎能与邪祟同流合污,还不快快把你身后那只祟抓起来!”   行知拔剑欲做抵抗。   萧衡叫住他不许他上前,过去低声对他叮嘱:“记得去做我交代给你的事。”   “殿下……”行知摇头,越发着急,“如果陛下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只怕……也不会信你!”   萧帝信奉神明到了着迷的地步,甚至向国师寻求长生之法,也想变为众人眼中的神明。既信神明,那便会厌恨邪祟。他担心萧衡到了萧帝面前,没有什么机会翻盘。不如……   不如先行逃离,之后再想办法。   说不定过上一段时间,像素菀一样,身上那些奇怪的东西都消失了呢。   萧衡自也想到这些,但他还是选择回宫。   如果他跑了,整个朝廷都将天翻地覆。即便日后归来,怕也无法再调节其中变故。   侍卫把他用困祟绳捆起来,然后将除秽散撒在他身上。   皮肤微微泛起红色,竟还有一些疼。   萧衡的心情越发沉重,难道自己的变化跟体内隐藏的那股力量有关?   可从前,他并未察觉过这些,莫非……是因为昆仑髓?   他想起了阙杀,想起阙杀那日放他们离开时说的话……   皇宫。   淳贵妃躺在床上,目光呆滞。   宫女小心翼翼为她喂粥,皇后坐在一旁,深深叹了口气。   算来,淳贵妃这个样子已经快两个月了,太医给的药还在吃,但一点起色都没有。   宫女喂完粥退下,皇后上前坐在床边,握住淳贵妃的手。   皇后并非不知淳贵妃其实有心想夺占她的位置,但同在后宫这么多年,也只有淳贵妃能与她说得上话。她们是一起进宫的,也是多年的好友,后宫之中她无法出手的事,淳贵妃替她做了。淳贵妃无权管理的事,她也出面替她解决了。   她们有怨,也有恩。   这次她去别宫把这里的事交给淳贵妃,其实也是有意借淳贵妃之后好好削削贤妃的锐气。   毕竟,以萧衡和萧赢之间的关系,她出手的话,必定会惹人非议。   淳贵妃自然是也知道这一点,同时她与贤妃之间的纠葛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结下,所以也愿意从皇后手中接过掌权。只是让皇后想不到的事,这次二妃之争,竟然两败俱伤。   看着好友变成活死人般的模样,皇后心痛不已,也感慨万分。   她伸手抚向淳贵妃紧皱的眉心,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何止:“住手!”   皇后与清雨不约而同朝声音来的方向看去,看清来人,竟是服侍在萧帝身边的宫女。   皇后不悦地皱皱眉,清雨姑姑也不满地对那宫女厉声教训:“你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这样呵斥皇后!”   宫女站在门口并未上前,目光望向皇后,眼里充满了戒备之色,低声说:“这并非奴婢的意思,是陛下紧急让奴婢过来,让皇后不要碰淳贵妃。并且,请皇后去前殿一趟!”   闻言,皇后心里怔了怔,询问:“前殿发生什么事了吗?”   宫女不隐瞒,直言说:“太子殿下妖变,已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一时间,皇后和清雨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面面相觑。   “你胡说什么!什么妖变?太子到底怎么了?”   “皇后娘娘,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前殿吧。国师也在那儿,会跟你解释一切的!”   宫女站在一旁,示意皇后即可就动身去前殿。   皇后没有犹豫,沉着脸离开。   一路上,宫女和太监见到她都默默的绕路走开。   以往在宫女,她宽以待人,从来没有人会当着她的面避开。   皇后心中更重了,她不知所谓妖变是什么,在她看来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过这次看来,比以前发生的更加严重。   匆匆来到前殿,殿上哆哆嗦嗦跪在几个侍卫,都是从泽宫过来的人。   皇后站定在殿中,向萧帝低身行了个礼。   萧帝扫了她一眼,对那几个侍卫发话:“你们,把在泽宫发生的事,再说一遍给皇后听。”   “是……”其中一个侍卫侧过身来,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皇后,嘴里说着,“天罚剑发生异动,太子殿下前去查看,不想却被天罚剑震出了妖身。”   皇后闻言眉心一锁:“衡儿现在何处?”   萧帝说:“已经被关入大牢。”   皇后冷笑一下,反问:“陛下,你当真信这荒谬之言?陛下是看着衡儿长大的,衡儿是什么人,陛下应该最清楚,何必要听这些人胡言乱语!”   “泽宫之人亲眼所见,皇兄在触摸到天罚剑之后就变了样子,不光眼睛是蓝色的,就连嘴里也长出了獠牙,很多人都目睹了整个过程,做不了假。”   这时,萧赢站出一步,大声对皇后说。   皇后一顿,咬着唇心中纷乱。   她不知道萧衡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听这些人所言,似乎真有异变。   可他们是人,怎会突然之间变了眼睛长了獠牙!   而那天罚剑正能判定邪魔妖祟,他们说萧衡是因为碰了天罚剑才变成那边,萧帝听了这些,也必定相信。   皇后咬咬牙,高声道:“陛下,衡儿怎会是邪祟?天罚剑是他亲自护送回来的,如若他是邪祟,应该在那时就无法接近天罚剑,更无法出入祭剑炉!也许……是神明有怒,用这种方法降罚。”既信这些,那么也只能用神明来压制了。然见萧帝无动于衷,皇后内心快要束手无策,心急地质问,“如若他真的是妖魔邪祟,又怎会轻易让人抓住关在牢里呢?衡儿定是相信,他的父皇、陛下你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萧帝脸色沉重,抿着唇没有说话,视线反而看向国师。   皇后瞬间便明白了,她早就听说国师与萧赢来往密切,此时他们也说服了萧帝,只怕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这时,有侍卫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剑匣:“陛下,天罚剑已取来。”   萧帝使了个眼色,魏公公上前,将剑匣结果。   国师说:“天罚剑乃神明所赐,用此剑斩祟,必让祟显出原形、灰飞烟灭!”   萧赢跟着道:“也就是说,皇兄是不是邪祟,一试便知。”   皇后一听立即跪在地上,向座上的人请求:“陛下,此事定有蹊跷,还请陛下明察!”   天罚剑如此锋锐,一剑下去不死也残!   他们这是要置萧衡于死地啊!   萧帝目光看着皇后,脸上神色依旧凝重,同时也多了几分不耐。   在这之间,他已经跟国师的意见达成一致,萧衡是不是邪祟,再用天罚剑试试便知。   这已经是他,跟萧衡一次活命的机会了。   此时叫皇后过来,亦是因为……   萧帝的视线从皇后身上移开,沉沉的闭上了眼。   除了他,殿中之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皇后。皇后眼睛眨了眨,同样环顾这殿上之人。   国师、萧赢,以及一些站在萧赢这一边的朝臣。   在她来这儿之前,他们都已纷纷上了奏折,要求诛杀邪祟!   “你们怀疑衡儿是祟,所以也怀疑我是祟?”   皇后视线重新落在萧帝脸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倍感伤然。   所以方才,那个宫女才奉命前来,不许她靠近淳贵妃,是担心她是邪祟会伤害人?   相濡以沫数十载,今日却换得他的不信。   “当年衡儿起死复生,寡人以为是神明垂怜。可如今,他变成那个恐怖样子,这又如何解释?你若也不知如何解释,那就静待其变,让这天罚剑来告诉我们答案!”   萧帝面色沉重,手指紧紧抓着椅把,内心沉痛无比。   他悲,也恨。   他曾经是那样疼爱萧衡,可如今得知萧衡竟然很可能就是祟,伤心之余更多的是恨。   原本他也不想相信,可国师已经推算过了,大坤近日会有一场浩劫,源自东南方。   那个方向,正是太子府所在的方向!   他要知道答案,只有尝试这一个办法。如果萧衡是祟,那么……他只要把他们母子都杀了。   皇后愣愣看着萧帝,心口如有针刺般的痛。   她移步上前,下一秒却听见萧帝冲她怒吼:“不要靠近,寡人现在不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寡人只信天罚剑!”   “陛下,这么多年来,臣妾可曾伤害过你?”   皇后满目伤意,脸上更是讥笑万分。   她只多年来萧帝深陷自己的信仰,可好歹他们也做了结发夫妻这么多年,也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可如今,他却说……他只信那把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冷剑。而她这么多年的衷心付出,此时都成了泡沫。   “你既要吞下大坤,自然是将儿子立为太子,做大坤将来的主,这条路比较保险。等大坤真的到了你们手中,大坤的子民还不是为你们任意所噬!”   萧帝开口,说话间声音隐隐颤抖。   这些,都是国师的猜测。   如若萧衡和皇后当真是祟,这便无不可能。   然而听到这些话,皇后脸上的笑意越加冰冷和讽刺,她自嘲地摇摇头,眼中泪光闪烁:“看来陛下……还有你们这些人,都已在心中认定我与衡儿就是要害大坤的邪祟。”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已经看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等着她和萧衡的,恐怕就是地狱。   她听过很多对付妖祟的手段,既然横竖都是一死……   皇后大步走向魏公公,魏公公不知她为何,只是后退了两步。   没有人预料到,她推开围攻抢过了剑匣:“陛下既对臣妾与衡儿有所怀疑,那就让天罚剑来证明!臣妾不是妖祟,衡儿更不是!”   说完,皇后将空匣子仍在地上,手拿天罚剑抵在自己脖颈,用力一划。   “皇后!”   萧帝惊叫,从位子上站起来,目瞪口到。   鲜血喷洒在红柱上,凤凰长尾裙旋转两圈,人影倒在了冰冷的大殿地上。   没有所谓的显出原形,也没有灰飞烟灭。   皇后用天罚剑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刀,用此来证明自己和萧衡并未邪祟。   萧帝跑下台阶抱起皇后,颤抖的用手捂住她流血的脖子。   皇后抓住他的手,紧紧握着,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陛下,你现在可相信了?”   萧帝慌乱地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回头对着魏公公大吼:“太医,快叫太医!救救皇后!”   皇后笑了笑,闭上了眼睛,手掌滑落。   萧帝愣住了,轻轻晃了晃皇后,示意叫醒她。   魏公公过来把了皇后的手脉,探了皇后的鼻息,立即跪身趴在地上:“陛下,皇后娘娘已经薨逝了!”   萧帝惊愕,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手掌还捂着皇后不断流血的脖颈。   “都是寡人的错!皇后和衡儿怎么会是邪祟呢!这些年,皇后对寡人、对大坤的好,你们所有人都看得见,她怎么可能会是邪祟,怎么可能会害我们呢!是我们错怪她了!”萧帝抱紧了皇后,不顾那些血沾染在他身上脸上,痛苦万分,“皇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衡儿,衡儿,赶紧把衡儿放出来!衡儿一定是生了什么病才会变成那个样子,一定要尽快治好他才行!”   “陛下,皇后并非邪祟,可萧衡……就不一定了。”   这时,国师缓缓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站在萧帝跟前。 请假条   身体有些不适,写了一半写不下去了,没心思,头晕晕乎乎好疼啊,明天再写,请假一天。 第087章 杀戮   “萧衡一出生就是个死胎,却奇迹般的复生,这件事本来就很蹊跷。”   国师神情镇定,面对皇后的自刎,丝毫没有半分惊动。   殿中之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反驳国师的话,萧赢更是上前一步地问:“国师若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说。”   国师望向殿中朝臣,稍提高了声音:“萧衡在天罚剑前显出原形,他必定是邪祟,这点毋庸置疑。眼下,皇后用天罚剑自刎,只能证明皇后的清白,但并不代表萧衡。真正的太子,早在出生时就已经死了,是有邪祟寄生躲在了萧衡的躯壳里,暗伏在陛下身边。”   他言词坚定,又将矛头直指萧衡。   从一开始,他本无意与萧衡作对的。   只可惜,是那萧衡自己不识好歹。   在他发现萧衡根本不信什么神明邪祟的时候,就决定把萧衡从储君的位子上拉下来,所以联合了萧赢。没想到,他们还没动手,上天就给了这个好一个机会。虽然还不清楚萧衡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异变,但只要抓住这一点认定他就是邪祟,此劫他便再无翻身之地了!   边上萧赢冷笑一声,迎合说:“难怪,我与萧赢是同一个武师父教出来的,可每次与他比武交手之时,总会在关键时候突然有所阻碍,令我失手,败在他手下。这么多年,我以为是我技不如人,如今想来,还真有很多疑心之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坐实萧衡是祟。   而在大坤带了这么多年,国师深知这些人对神明、对他有多信任。   只要是他开口说的,便一定深信不疑。   群臣面面相视,其中有人出来对还在悲痛中的萧帝请求:“陛下,国师所言极是,千万不能放过邪祟!还请陛下下令,立即将邪祟祭天处死,以儆效尤!这样,周围的邪祟也不敢再危害四方!”   悲伤中的萧帝缓缓抬起头,望着殿中这些人。   魏公公上前一步,低声说:“陛下,你今天累了。”   萧帝垂下目光,手指慢慢抚过皇后的双眼,喃喃:“皇后枉死,你们现在还要寡人杀了自己的孩子。”   “陛下,邪祟不除,天下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孩子命丧他手!”   某大臣跪下,边上的人亦纷纷跪成一排。   萧帝悲怒:“你们好大的胆子!”   大臣大吼:“君由天而臣由物,天能发生万物,亦可肃杀万物。陛下,你的一念之差,决定了大坤是成是败!”   萧帝目色僵硬,张着口想说些什么,却久久再没出声。   国师与萧赢相视一眼,二人唇角微微露出讽刺的冷笑。   谌州。   阿寥体内的蛇毒还未完全清除,但已比之前好了很多,能如正常人行走说话了。   素菀最后一次为阿寥逼毒,从屋子里出来,晕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房间了,琼枝和莹娘都担心地望着她。   素菀抬手,手指伸向莹娘,眉心皱了皱。   这些天里她察觉到,不知为何每每莹娘靠近之时,她都有心慌意乱的感觉。   素菀问莹娘:“你想起之前的事了没有?你不是在宣宁城吗,为何突然到了这儿?”   莹娘面色微顿,咬着唇没有说话。   看出她的异样,素菀神情严肃起来,低声:“莹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莹娘眨眨眼睛,抬起头看着素菀,轻声说:“菀姐姐,你回过一次宣宁对不对?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遇到你了。只不过那时你走的急,我没有追上你。也是在那天,我碰到了一个年纪很大的婆婆,再之后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婆婆说要带我去见一个熟人,再之后的日子里,我迷迷糊糊的,似梦似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宣宁到了这儿。”   莹娘心里害怕,怕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被人利用。   可那人又指名道姓的要她在素菀的身边,要她做什么也从来不言明。   素菀问:“那个人还跟你说过什么?”   莹娘摇摇头:“也没说什么,不过我听到她喃喃嘀咕过有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她说……什么药?我也听不太懂。她也不让我回宣宁,她说如果我敢跑回去的话,就会杀了我爹爹,所以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了。”她握住素菀的手,拼命表达自己的诚心,“当然,能和菀姐姐相处,我也是很乐意的。只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像在替人办事一样,可又不知自己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边上的琼枝没个好脸色,推开她冷呵一声:“看来,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都是因为你了。你对夫人下药了吗?”   莹娘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身上什么药都没有,不信你们可以搜!”   琼枝上下扫了她一眼:“这么放心让我们搜,你肯定毒药藏起来了!”   “琼枝。”素菀出声阻止,她清楚莹娘的性子,莹娘是不会害她的,况且这几日她虽然身体不适,但原本肆意在体内的力量,也因此逐渐有了平稳。   所以,她从莹娘身上感觉到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坏的。   她身上的嬴鱼之力不是自己的,尽管磨合了那么长时间,可也有偶尔控制不住爆发的时候,是因为她还未完全融下这股力量。而此时的莹娘就像是一件能够帮助她消除那些锐气的宝件,她的不适感也多表现为疲惫无力,不过休息之后就能很快恢复。她方才也试着运气,发现自己比以前能掌握那些力量了。   从莹娘刚才的话中得知,莹娘对这些并不知晓。   而口中的那位婆婆,素菀多猜测是唐姑姑。   虽然唐姑姑救走了黑风,但素菀始终坚信唐姑姑是不会伤害她的。   她把自己这几天的感受告诉了她们,听后琼枝噘着嘴不说话,跑出去准备午膳。   厨房的调料没了,她去库房找,却发现之前满满当当的房间此时几乎都被搬空了,只有寥寥几个袋子丢在角落,里面还剩一星半点的东西。   奇怪。   再到外面,院里本来就空荡,此时却叫不来一个人。   琼枝几乎把整个宅子都找遍了,才从后院找到一个嬷嬷。   嬷嬷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也准备走人。   琼枝把她拉到素菀面前,问院子里的人都去了哪里,库房里的东西都去哪儿了。   该不会是这些人跑路,一并把东西都拿走了吧,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些!若是她们告到皇后那儿去,她们还有命活吗!   琼枝把院里的情况告诉了素菀,素菀面色冷凝,问嬷嬷:“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嬷嬷苦着脸,无奈地说:“宫里大变了,这里很快也会被陛下收回去,我们先前是皇后的人,还是先跑了保命为好!”说着,她怀里揣着鼓鼓当当的包袱,脸上神情万分焦急。   素菀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低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清楚!”   嬷嬷原不想说,她们都知素菀的厉害,也知素菀有皇后压着所以不敢对她们过分,如果她知道真相没了束缚,也不知道会不会……   见这嬷嬷欲言又止,素菀神色阴沉,手掌重重拍在桌上。   嬷嬷身子一抖吓了一跳,咬咬牙只好坦白:“皇后自刎在武德殿,太子也被抓了,趁陛下还没注意到这里,我们还是各自逃命吧!”   闻言,素菀和琼枝、莹娘都目瞪口呆。   皇后去世这可是大事,为何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看出她们的疑惑,嬷嬷告诉说:“这事儿也是我们在宫里的老姐妹捎信来的,此事非同小可,朝廷到现在都没有把皇后的死讯昭告天下,只怕有更大的事藏在后面呢!”   更大的事……   萧衡!   三天后。   武德殿祭坛。   萧衡睁开眼睛醒来,他喝过一碗水就睡了过去,没想到此时却到了这儿。   他手脚被绑,周围堆满了柴炭,空气里还弥漫着刺鼻的香薰味。   据说,这气味能驱邪。   一道身影缓缓走进,他看清楚,是萧赢。而在萧赢身后,宫殿两边飘着一道道白色绸布。   萧衡干着嘴唇,问:“这些丧绸是怎么回事?宫里出了什么事?”   萧赢颇好心情地看着他,手里摇着一把扇子:“皇兄有所不知,前两日你母后为证清白,在武德殿用天罚剑自刎身亡了。”   他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件事,唇角还带着笑。   萧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到他将他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之后,他猛然一震,瞪大眼睛。   “天罚剑证明了皇后的清白,但证明不了你的清白。你这幅样子,不是邪祟又能是什么?所以今天,是国师精心挑选出来的良辰吉日,为避周围邪祟,父皇决定杀你效尤!”   随着最后一句话,萧赢的折扇收在手中。   很快,这大坤就是属于他的了!   “你是说……母后,没了?”萧衡声音晦涩,隐隐有些发抖。   “是啊,她死了。就死在你面前的武德殿中。不过很快,你也要下去跟她团聚了。”萧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眉宇间还有不少得意之色。   他败了萧衡那么多回,仅这一次,全胜,胜得彻底!   萧衡不可置信,干涩的眼眶发红,双手握拳,用力拽住手腕上的铁链。   “砰”地一声,链条挣断,萧赢也被飞甩的链条击中,狠狠摔在地上,吐了口血!   “疯了,他又发疯了!快快快,拦住他!”   萧赢大吼,害怕地往后爬,命侍卫再将萧衡擒拿。   可萧衡的武功向来都排在大坤首位,此时体内力量再次爆发,又有何人能够拦他!   瞬时间,惨叫声四起,武德殿前顿时血腥狼藉一片!   “衡儿,你要干什么!”   萧帝听到声音从殿中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大吼,俨然忘了自己已经决定要将萧衡几天的事情。   国师在旁燃火,趁机催促:“陛下,不可再仁慈了。他根本就不是太子,他是邪祟。你亲眼看到了,他已经露出凶性,如果再不诛杀,恐成大祸!”   萧帝的身体猛然一震,指着人群中还在厮杀的萧衡,下令:“不要留情,杀……杀了他!”   宫外。   一支队伍准备从偏僻的宫巷进去。   “你要去救萧衡吗?”一个声音从角落出来,安王妃缓缓走来,站立在巷子中间,望着为首的顾乘风,“你知道的,现在陛下已经被国师迷惑,你救了萧衡,相当于把自己也往火坑里推。”   顾乘风停下脚步,警惕盯着眼前的人。   宫中之人都知道,现在这里是萧赢的天下,所以这安王妃……   察觉出他对自己的怀疑,安王妃自嘲地笑了笑,告诉说:“放心,我不会去告状的。只不过太子府一干人等全部被擒拿,你要怎么救?萧衡一旦离开,那些人可就都要死了。柳不辞,是你们的好朋友吧,你救了萧衡,相当于让他送死。乘风,听我的,回去吧。”   顾乘风没有退兵的意思,冷笑反问:“安王与国师早就窜通,难道以为没了萧衡,安王就能成为储君高枕无忧了吗?”   自皇后死后,他便料到了这些,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他原本想劫狱,可天牢之中守卫太多,又多是他不识之人,难以下手。   所以,只能等到萧衡离开天牢。   他知道自己这一进去,祭祀就成了宫变。可国师和萧赢在那里,这里面早就变天了!   说罢,带着兵继续往前。   “乘风!”安王妃叫住他,眸中情绪翻转,她咬了咬唇,低声说,“你向来如此,我总劝不动你的。你从南门进去,安王的兵力大都聚集在离武德殿进的东门和北门,即便南门发生情况,从各处调兵过来也需要一些时候。”   听到她的话,顾乘风想了想,带兵折返。   安王妃横在他面前,她比他矮一个头,她仰望着他,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如几年前一般,却又多了许些看不透的颜色。   她对他说:“如果我死了,便将我焚成灰,随便扬撒在哪里都行。我不需要入陵,不需要立坟,也不需要刻碑。我不需要有人记得我是谁,我的名字,只要你能记得,这就够了。”   抚在他心口的手掌缓缓放下,她朝他浅浅一笑。   顾乘风愣了愣,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如今安王占据上风,谁敢动你,你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安王妃扯了扯嘴唇,点头,“好了,快走吧。”   武德殿前,侍卫已经不敢在上前。   萧衡摇摇晃晃站在那,素白的袍子被血染得通红。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很难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身体里肆虐的力气给发出来!   萧赢不甘心,咬咬牙把旁边的侍卫踢出来:“上啊,你们一起上啊!养你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   那双蓝色的眸子目光一转,落定在萧赢身上。   萧赢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面钻。   萧衡盯着萧赢,突然挪步上前。   “殿下!”   顾乘风急吼,扑上来拦住他:“殿下,是我!不要再杀戮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为好!”   萧衡想没听见似的,试图推开。顾乘风抱住他,想要趁着这时机把他带走。   广场上的人都已经被萧衡杀的差不多了,萧帝和国师站在殿台上似乎也不敢阻拦,此地已不宜久留!   谁知萧衡振臂一甩,顾乘风立马被震出老远,摔在地上呕一口血,胸口疼的要命。   此时的萧衡已经走火入魔,根本记不得谁,也无法平静下来。他很愤怒,想要杀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他随手抓住一个侍卫,五指往他脖子上一掐,骨头碎裂的声音,侍卫立即没了气息,僵直倒在地上。   “他已露出本性,陛下,你现在该完全相信了吧!这还是曾经那位谦谦公子吗?只不过之前的那些,都是他伪装的罢了!”殿台上,国师对萧帝说。   “弓箭手,把那只杀人不眨眼的邪祟击杀了!”萧帝嘴唇颤抖,目光也有点呆滞。   很快,埋伏在宫墙和殿顶的人都出来,眨眼将一支箭刺穿萧衡的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可萧衡像没有痛觉一样,目光盯着前方,没有停留也毫无其他的表情,仍然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   突然,他对着殿内方向张手,所有人都不明白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国师眯起眼,顺着他手方向转头看去,只见放在殿中的那柄天罚剑蠢蠢欲动。   他暗道不好,再想去抢剑时也来不及,“嗖”地一声,天罚剑笔直落在萧衡之手。   “他是邪祟,为何能趋势天罚剑?”萧帝惊讶,大步过来揪住国师,“国师,你说话啊?为何?莫非他不是邪祟,是神明?天罚剑乃通天神器,能召唤天罚剑的绝不是邪祟,也绝不会是普通人。”   国师还未开口,边上的萧赢就忍不住出声:“父皇,你别傻了!一定是他邪念太重,压过了天罚剑的神力。如果他是神明,又怎么会在这里大开杀戒!”   话毕,他一个招手,青竹便带着一众侍卫上去阻拦萧衡。   要是再拦不住,这整个皇宫都要被萧衡杀成地狱了! 第088章 长生   萧衡手握天罚剑,心乱如麻。   他一个挥洒,剑气如风涌,冲在前面的侍卫如蚂蚁般飞卷在地上,又重重落下,砸出几个大坑。   后面的侍卫们都不敢再靠近,一步步撤退,退到了武德殿门口。   飞箭还在不断落下,萧衡抬起头,举起天罚剑,瞬发一道剑气。   顿时间,宫墙被劈成两端,弓箭手纷纷从高处跌落。   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拂袖间一阵风浮在弓箭手身下,弓箭手平稳落地。   “萧衡,醒醒!”   素菀赶到,看清楚萧衡此时的样子时,心头猛然一震。   来前,她去了趟刑部,打听了有关萧衡的事。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萧衡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也从未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不仅仅是身体变了,就连他的性情也变了。   人人都知当今太子仁德,可眼前这般惨像却也是他一人促就。   失去自我意识的萧衡根本就没认出她,谁挡谁死,很快他挥起天罚剑向素菀刺去。   素菀身手灵敏,一一躲过,却渐渐不敌他的攻势,有些吃力的败下阵来。   一不留神,天罚剑的捡起划过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看着自己落地成烟的血,素菀想到一个办法,手掌在伤口上抚了一把,想办法逼近萧衡,带血的手掌抚过他的双眼。   刹那间,几缕金雾从萧衡眼中勾出来,与素菀手掌上的血相碰,两者瞬间化为虚无。   萧衡僵愣,痛苦地甩甩脑袋,意识挣扎。   素菀近身,手贴住他的心口,平息他躁动不安的心。   渐渐的,狰狞退去,萧衡脸色泛白,眼中略显清明。   他向来不愿为求苟安,可如今日这般……   他身上的异变,仍然没有变化,但素菀不怕。她也曾经历过这些,知道被人当成邪祟有多么的难受。   “菀儿……”   终于认出眼前的人,萧衡脸上泛出一丝憔悴的惨笑。   接着,他环顾四周,看到那些人瞧他时的目光,心中不免一震。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祭坛上,在得知了皇后已死的消息之时。   念及此,他视线转向萧帝,眼中情绪如黑云翻转,手指用力紧紧握住天罚剑柄。   “阿衡,这就是你一直在护着的。这样的国君、这样的朝廷。”   素菀与他一同看着武德殿广场上的乱局,她不忍萧衡变成只知杀戮的邪,也恨藏在武德殿中的那些罪魁祸首!   曾经萧衡说过,如果萧帝和朝廷上的那些人倒了,天地便生纷争,人间便有战火。   可是现在,那些人都还在,这里却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   外有阿番勒,内有奸佞之臣。这一切,又如何是能以一人之力铲平干净的。更何况,他们信所谓的神明,却不信全心全意尽忠的身边人。他们怕所谓的邪祟,却与唯恐天下不乱者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简直可笑至极!   “那人是谁?”   武德殿中,萧帝问身边的人。   群臣面面相视,都摇摇头,萧赢说:“那不就是萧衡的暗卫,居然只有她能降住萧衡。”   一旁的国师听了,愚蠢的扫了萧赢一眼,讽刺讥笑:“非也,此人以暗卫身份呆在萧衡身边,其实她就是那个,本该在宣宁死了的人。”   萧赢愣了愣,多看了素菀一眼,说话道:“掉进祭剑炉还不死,看来也是个邪祟。萧衡与邪祟同流合污,如果我们能早点知道,也就不必被他瞒那么久了!”   萧帝也在此时想起来,萧衡拒婚之时,曾在他跟前提起过另外一个女人,看来……就是眼前这位没错了。只是那个时候,他只当那女人是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女子,所以并非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萧赢说的对,如若当时能多注意一些,说不定就能早点发现端倪,也不会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这时,素菀的视线也对上来,落定在萧帝身上,冷如冰霜。   看到她的眼神,萧帝下意识愣了愣,躲到国师背后。   素菀的身手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能制服萧衡,如果要在这里杀一个人又有何难。   国师拍了拍身后的萧帝,安慰他不要害怕,然后抬步上前,站在武德殿前,垂眸看着广场上的人:“今日,我们奉神明之意,将邪祟祭天。你来救他,是否也是一样,同是邪祟?如此看来,这大坤皇太子的真实身份果然是邪祟所扮。”   素菀将已经清醒的萧衡交给顾乘风,大步往台阶上走。   侍卫见到了她,纷纷退步却不敢就此离去,硬着头皮站在殿前。   素菀终身一跃,越过他们来到殿中。   她瞧着国师和萧帝,以及这躲在殿中的朝臣们,冷笑不已:“我曾听说孤山的恶灵,因为害怕人性而逃走,我现在懂了。什么神明!都是你们自己的魔罢了!要我说,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邪祟!你们无故降罪在阿衡头上,他反抗,你们便说他是祟,他顺从,你们便要他的命!好,那么,他做不得的,我来做!他管不得的,我来管!天不作为,我来做!”   说罢,掌中一团白光凝聚,素菀伸手一挥,大殿中顿时灯倒桌翻狼藉一片。   朝臣门都怕极了,躲在角落不再敢出声。   萧赢和萧帝站在国师身后,紧张而恐惧地盯着素菀看。   素菀冷笑,她不过是小试牛刀,这些人都怕成这个样子。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伪君子!   而后,她目光落在萧帝脸上,张口质问萧帝:“有人深陷长生的折磨,而有人妄想长生。欲望越是深重,便越是被欲望左右。你身为大坤国君,如今亲手将整个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你还配坐在这个位子上吗!”话毕,素菀张手一握,玉织陨伞便以落在她手中。她直直盯着眼前这三个人:“对于弱者,从来没有什么报团取暖,只有一起灭亡!”   手中玉织一转,就等一招落下,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变化。   素菀及时收手,同时间天地颠倒,她身形一晃,脚下的天空又渐渐转回了大地,四周一片孤寂。   是幻境!   素菀没有被迷惑,一下子分辨出来,拿起玉织攻击幻觉。   “砰砰”两下,幻境并未被击碎,与此同时,国师的身影浮现在半空。   “很好,竟然能够不被迷惑。”国师冷笑,幽幽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素菀抬头盯着国师,眼中狠绝:“你是罪魁祸首,也是最该死的!”   说罢,手指一动,从玉织中抽出软剑,飞身像国师刺去。   可是刚到他面前,这道身影就如烟一样消失了。   “这里,是翻云以前的样子。”   国师的声音再度传来,周围变成了房屋和宫殿。   素菀皱眉:“翻云对我而言毫无感情,你用这个迷惑我,未免也太随便了吧!”   国师笑起来:“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翻云当年是如何灭国的。”   “这与我何干!”   素菀再度朝声音来的方向击去,仍然是空象。   但她能够感觉到,国师跟她一样,意识就在这幻境中。   转眼间,天空暗下来,周围点起了灯,蔓延了整座城。   “翻云公主十四岁生辰,整个翻云国点了三天三夜的灯火,璀璨无比。”   这次,国师的影子落定在素菀面前,就在离她不远之处,毫无畏色地看着她。   素菀望着眼前这番场景,有一时间的失神。   她不曾过过生日,也无法想象当年的翻云公主一日生辰竟能是翻云大事。   看来,当年的翻云国主,很是宠爱这位公主。   却不曾记得,还有一个她……   “你跟她本来是一样的,可你们的命运却截然相反。她在受万人敬仰的时候,你只能孤孤单单的守着东海。”   国师滑落,刹那间,满城灯光变成了火光。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翻云国就此覆灭。   “休想用话激我,说起来,我倒是很怀念住在东海的那段时日。不过……这翻云灭国,是你做的?!”   素菀的目光冷起来,翻云突然灭国,原因不可知。   可如果国师当年也在场的话……就不一定了。   “翻云帝君既不信任我,那么留他又有何用。”   国师倒毫不隐瞒,的确,翻云灭国,是他所为。他想让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走上长生之路,这有什么错?人都是贪心的,都想永生永世的活着,他只是想帮他们,可偏偏有人不领情。   这次,他从原定选择了萧衡换做了萧赢,就是因为萧衡不信任他。   他不需要一个不信任他的储君,不信任他的人,不如除掉!   如今,萧衡这颗绊脚石已经没有翻身之日了。   即便是活着离开陵昌城,也不可能再回朝廷了。   可眼下素菀突然出现,还势要与他一战到底,那么……他可不保证今天会不会是大坤的灭国之日。   “素菀,你最好收手,带上你的情郎远远的离开,去过你的神仙日子。你若继续纠缠,那么大坤将会成为第二个翻云!”   国师手中化为权杖,红宝石闪闪发光,散发着令人恐惧的血色。   素菀眼睛一眯,握紧了手里的玉织:“如若我不阻拦,后果会比翻云更加悲惨!”   话落,剑光霹雳一般疾飞向国师,国师神色一顿,权杖挡在胸前,发出铿锵的撞击声。顿时间,他的手犹如被闪电击中,麻痹不已。他没想到,经过几次的幻想,素菀居然还敢用尽全力朝他击出这一剑!   素菀断定眼前的国师是真的,因为她感觉到了权杖上的气息,与那日在地宫感觉到的一模一样。   国师被这道捡起击退数丈,胸口一阵血腥,却忍住不动,咬牙嘶笑:“这么短的时间,你身上的嬴鱼之力又更上一层楼了,真是恭喜。换做旁人,怕是几百年才能修炼到你这般境界,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想了想,眸底的颜色幽然,“是黑风?还是那个人帮了你?”   据他所知,素菀根本就不熟悉这种力量,自也不会知道应该要如何才能融会贯通,一定是有人帮她!不管是谁,都是叛徒!   素菀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现在只想尽快击碎环境离开。   玉织陨伞在她指间旋转,搅动一阵飓风向将国师包围。   国师站立不稳,见素菀飞身而来,只好再用权杖去挡。   素菀正有此意,手中陨伞发出针锐寒光,穿过飓风直击权杖。   “砰”地一声,权杖上的红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碎裂!   与此同时,武德殿中的萧赢心口揪痛,失力跌站在地上,脸色苍白。   他与权杖有血契,如今权杖被毁,他亦如心脏被撕裂般痛苦!   站在殿中的国师猛吐一口血跪倒在地,环绕在他和素菀之间的幻境屏障也在瞬间碎裂。   “国师……救我……”   萧赢痛苦不堪地向那抹身影伸手,却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   国师素白的衣袍下,露出一具腐烂的身体,隐隐间还有腥臭的血水流出来。   这才是国师本来的样子!   萧帝大惊,恐惧地连连后退,跌坐在椅子上。   从幻境出来后的素菀右拳紧握,她缓缓张手,碎成渣的宝石碎片飘落在地上。   “你看清楚了,你要长生,就要变得像他一样不人不鬼!”   她盯着萧帝,厉声说。   若非萧帝妄想长生,也不会被国师牵着鼻子走,成为国师的傀儡。   皇后就不会死,萧衡也不会被逼到如此地步!   长生?可笑。   不管是国师还是黑风黑月,哪一个活了百年的人不是变成了怪物样子。   世间若有神明,也不会是走这般修炼的办法。   这时两道黑影闪过,进入大殿。   是黑风和黑月。   他们已经在一旁观战很久了。   黑风低头扫了一眼地上已经破损的权杖,眉心紧拧。   黑月站在他身边,低声说:“国师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你不过答应过我,不会再想要权杖的吗。这种东西,只会蛊惑人心。现在权杖已毁,也没有人能够借此凌驾我们了,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而看到素菀对他们警惕的眼神,黑月告诉说:“你放心,我们只是为他而来。”   说着,目光落在国师身上,泛出冷色。   他们仍然在寻解药,没了阿寥,他们现在有更好的试验者了。   国师身上的毒,可比他们要大许多倍。在他身上试药如若成功,那必定万无一失了。   况且,他们跟他有仇,现在也是时候从他身上好好讨回公道了!   素菀没有阻拦他们,转头回到萧衡身边,仔细查看他的情况。   国师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看到黑风和黑月,猩红的瞳孔露出恐惧之色。   他很清楚这两个人有多恨他,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他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起来,手伸向高高的皇座。   萧帝看到他的动作,吓得从椅子上跌跌撞撞的下来,躲去了偏殿。   黑风揪起国师,此时的国师被素菀要去了半条命,根本无法反抗。   两人正要离去之后,黑月看到大殿的柱子后面,站着一个人。不进前也不出声,周围的人也都没有注意到她。   是安王妃。   目光与之对视,安王妃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你先走。”黑月对黑风说。   黑风点点头,纵身一跃化作一阵风离开了武德殿。   黑月来到安王妃面前,安王妃首是开口问:“你隐藏身份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没有隐瞒,黑月告诉她:“我们的目标只有国师,安王又与国师走得近,所以我必须找个机会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在这世间惶惶度日了百年,除了黑风,真正信任过她的只有安王妃。   黑月对安王妃算不上情深义重,但在安王府的这段时日,她至少没有被人刁难过。   “把消息再悄悄传去太子府?”安王妃喃喃,也才逐渐恍悟过来,“难怪,我说萧衡本事再大,又怎会对安王府之内的事了如指掌。只可惜,天不怜他,莫名其妙让他变成了这样,一盘好好的棋,乱了。”   “安王妃,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回去吧。”   此时殿中和广场一片狼藉,萧帝如同惊弓之鸟,她又是安王妃,指不定会祸累至她。   安王妃却只是摇头笑了笑:“月儿,你可以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黄昏之时。   黑月追上黑风的时候,怀里抱着小世子。   小世子刚哭过一场,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不过他识得黑月,所以之后也就不怕了。   “她为何要把孩子给你?跟着我们,这孩子只能吃苦。”   黑风不明白这安王妃的意图,安王妃出自名门,即便不把世子留在安王府,也能带回娘家抚养,可比跟着他们风餐露宿要好的多。   黑月抹着小世子带泪的脸颊,低声说:“她不想让小世子陷入朝堂之事,在她看来,深陷朝堂不如四海自由。”   安王妃的那双眼已经看透了,她这一生,身不由己,故而不想让孩子也跟她一样。况且,刚才在武德殿里的情况都已经看到了,萧帝晚年痴迷长生被国师所利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萧赢又是个愚钝的傀儡,唯一还有盼头的储君太子,又被他们逼成那个样,大抵也是不会继续在那个地方呆下去了。朝廷早已支离破碎,那样的朝廷,迟早覆灭,又何必留这么小的孩子在那里受灾受难呢。 第089章 绝路   武德殿前无人收拾残局。   素菀没有杀殿里的人,尽管她有多痛恨,但她仍然记得萧衡不喜欢她杀人。   但经此一役,也足够让他们痛苦了。   顾乘风将萧衡和素菀在外面安顿好,回到皇宫查看情况。   宫内侍卫死伤无数,到处都是残垣断檐和片片血迹,触目惊心。   太医想尽办法医治萧赢,可都无济于事,最后用上了麻痹全身的草药,才让萧赢稍微好受点。   萧赢没死,但也半死不活了。   而他与国师串通,在萧帝缓过神来之后,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他把萧赢关进了大牢,呆坐在武德殿看着四周的狼藉,不知在想什么。   “你说,事情变成这样,都是寡人太愚蠢了吗?”   萧帝出声,问一直安静陪在身边的魏公公。   国师利用了他,他为了可以长生,害了身边的人。   他后悔了,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一定不会让国师有机可趁。皇后就不会自刎殿中,萧衡也不会被逼到绝境。他害死了皇后,又险些害死了自己最骄傲的儿子。   “陛下……”魏公公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虽对国师半信半疑,也曾劝过萧帝,但毕竟他只是个奴才,国师的一句话胜过他的千言万语,如今这场局面谁都不愿意看到,但归根究底,的确是萧帝太过愚昧了。   萧帝长长叹了口气,心痛万分。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愣神低头,看到一把长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魏公公大惊,当看到身后之人时,更是目瞪口呆。   “安……安王妃,你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因为他!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剥夺一个人所有的自由和希望,就可以毁掉一个人!我恨你们,恨你们每一个人!”   安王妃绝望冷笑着,拔出长剑。   国师倒了,萧赢也被关进大牢。很快,整个安王府都将被治罪,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预料到这一点,干脆破罐破摔亲自动手,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顾乘风听到这里的动静赶过来,目光与之对视。   安王妃含泪扯了扯嘴唇,干笑,将剑放置颈边,用力一抹。   鲜血淋漓在柱子上,安王妃的眼睛直直盯着顾乘风倒下,没了动静。   事情发生的太快,几乎还没有人反应过来。   太医忙着为萧帝止血,所有人都围在萧帝的身边,以防此时再有事变。   顾乘风挪动脚步,蹲下身,静静望着安王妃那双落泪的眼,伸手为她合上。   他想起在宫巷时她说的那些话,原来她早就决定,不留命于这世上了。   如果三年前,他早一点向她提亲,事情也许就不会这样……   “她怎么样了?”   萧帝止住血后,目光往这边看过来。   顾乘风回过神,低声向萧帝禀报:“回陛下,安王妃自刎,已经死了。”   萧帝沉沉闭上了眼睛:“拖出去,寡人不想再看到安王府任何一人!”   顾乘风点头,下意识想将安王妃抱起来,但刚上前一步还是停下动作,命人将这具尸体移出去了。   看着安王妃被人拖出去的身影,他目色中隐有颤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拳。   这时,有侍卫从门外急匆匆的进来,踉身扑到在地上:“不好了,边境急报,阿番勒昨夜偷袭,已经攻占了边境两座城!”   萧帝重重咳嗦,脸白如素缟,锤胸悲痛:“内忧外患,是天要亡我大坤吗?”   魏公公顺抚他的后背,担心:“陛下,身体要紧。”   “我若是死了,谁还能救我大坤,救我大坤!”萧帝激动不已,目光突然顿停在顾乘风身上,而后向他招招手,“你过来。”   顾乘风近前,蹲在萧帝身边。   萧帝凑在他耳边,有气无力:“从今日起,你协助寡人一同处理要务。”   顾乘风一听,顿时愣住了。   萧帝的意思……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他张张口,迟迟没有答应,随后低头抱拳:“陛下,微臣不敢逾越,此事万万不可。”   萧帝握住他的手,用力按在掌心:“寡人不知道还能撑多少时间,安王无能,太子又……恐怕不会再留在陵昌。”   顾乘风惊讶:“陛下……打算放过太子了?”   萧帝苦笑一声:“寡人无法原谅自己,他也必定恨我。就算将他强留于此,他也不会快乐的。算了算了,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怎样都好,寡人以后都不管他了,他也无需再因身份而束缚自己。”说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顾乘风身上,万分慈爱,语重心长,“乘风,寡人是看着你长大的,当年太傅授于你和太子,又同样受皇后教诲,你和太子是一样的。眼下,寡人身负重伤,自知时日无多,大坤如今陷入危难,我知这时候把重担交付于你不太合适也太为难你,可若大坤无主,凶残的阿番勒人必定直指陵昌城南下,一路屠城占领,大坤百姓必定惨遭涂炭!”   萧帝情绪激动,一想到交战多年的阿番勒,怒火便蹿上来,一晃神猛地吐了口血。   顾乘风连忙扶住他,擦去他嘴边的血渍。   他紧紧握着顾乘风的手,目光坚定:“乘风,寡人要把大坤交个你,你可愿意替寡人掌管好这个天下?”   顾乘风从未想过有这一天,他本该断然拒绝,可如今的局面,的确已经找不出适合做储君的人了。看着萧帝真诚的眼神,想起在边境战死的兄弟,顾乘风咬咬牙,眸中有光闪耀:“臣领命,必不负陛下所托!”   听到这句话,萧帝终于松了口气,而后转头对在一边的太医叮嘱:“你要尽全力保住寡人的命,是一天算一天。寡人还有很多事要教给乘风,不能现在就死了!”   太医颤声应下:“微臣定竭尽全力!”   陵昌城郊外,一座隐蔽的小宅。   行知打来热水,把萧衡身上的血渍都擦干净。   从宫里出来后,萧衡就一直昏迷不醒,但呼吸还算匀称,就跟睡着了一样。   素菀试图探他体内的力量,但一触碰到,那股力量便开始于她冲撞,担心会伤到萧衡,她还是收了手。   正当无计可施,外面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素菀前去查看,竟见一个银白婆婆站在外面,这不就是那日带走黑风的人吗!   那人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药瓶,递给素菀。素菀低头看着,没有立即接过。   “让他服下,便能恢复正常。”   婆婆开口,声音苍老而嘶哑。   素菀抬眸盯着她,问:“唐姑姑,是你吗?”   婆婆的眼神一顿,将药瓶塞入她手中,转身便走。   “你等等!”素菀立即追上去,拽住她的手腕质问,“你为何不敢跟我相认?你离开东海之后究竟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找我?”   她已经认出她来了,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唐姑姑老了许多,可是她的模样却还是能让素菀一眼就认出来!   在东海的时候,唐姑姑明明对她那么好,为什么现在却要当做陌生人呢。   唐姑姑背着身,站定在那儿许久。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爬满苍老的眼睛慈祥望着素菀。   “三百年前,翻云皇后诞下双生子,却被视为不祥。国师说,你们两个,只能留一个,若要保翻云千年安定,便要将其中一人送至东海禁足,十五年后再来接回。这些,想必你在通明山地宫的壁画上都看过了。”   一回想这些,唐姑姑还是意难平。   若非当年走出了这一步,翻云和他们也不过到如此地步。   见到素菀如此执着,她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带着你去了东海,十五年之期已到,却迟迟不见有人来接。我担心朝中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只身出海查探,目睹了翻云被灭的整个过程。我也曾回过东海,但当时的你却已沉眠,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苏醒,所以在山谷里陪伴了你一百二十年。我没有死,可这具身体却早已不是人了。”   她抚上自己的脸庞,她的这张脸并非时光摧残,而是想要把自己体内的毒强逼出来的时候遭到反噬,才在瞬间苍老。   “你跟黑风和黑月一样,变成了不死人,所以你们一起找解药?”素菀问。   在她眼中,黑风和黑月都不是善茬,然唐姑姑却和他们在一起……   唐姑姑的目光暗下去几分,眼中有许分悲痛:“是。我们是国师的试验品,这三百年来挣扎在世间,不敢死,却也不想痛苦的活着。我们这样的人,如果死了,一具带有剧毒的尸体至少会让方圆十里的人染上异病,无可救治,我们的灵魂也要在地下受尽折磨。尽管我们不知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神明和地狱,我们也不想以这种肮脏的形态死去,我们想做回正常人,正常的生老病死,化作天地间的尘土,干干净净的。”   这么说起来,他们也是受害人、可怜人。   而黑风和黑月曾经杀了那么多人,他们更是可恨之人。   “那么莹娘呢?你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素菀继续追问,希望唐姑姑不要跟他们一样,不要害了莹娘。   唐姑姑解释说:“寻走四方这些年,我在机缘巧合中得到了一块可以温和各种力量的月石。但这种石头想要发挥效用,就必须借以寄主。所以我将月石种在莹娘身上,以人的身体过度力量,为你慢慢调养。”知道素菀担心什么,她笑笑,“你放心,月石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而且还能起相互滋养作用,莹娘不会受到伤害的。”   闻言,素菀心里松了口气。   莹娘没事就好,她就知道唐姑姑绝非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此时唐姑姑忽然又想起什么,从手腕上摘下一根链子:“听黑月说,这是你找到的。菀儿,不知我们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你若还想记得我,便拿了去吧。”   素菀低头看着那根手链,伸手接过。   手链比她捡到时要净透,应该是唐姑姑将它仔细擦拭了。   她模糊的记得,小的时候,经常看见唐姑姑手上戴着这根漂亮的链子,唐姑姑说,那是她喜欢的人送给她的,她还说等他们一起离开东海回到家乡,她就要和那个人成亲了。   也不知道,她的心愿最后达成了没有。   再抬头时,唐姑姑已消失不见。   素菀站在门口寻找她的影子,风过影动,没有谁的身影。   她回到屋里,刚关上门,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过去一看,是柳不辞,还有姚舜玉。   此时的柳不辞有些落魄,姚舜玉则风尘仆仆,两人应该是一路赶过来的。   素菀让他们进来,柳不辞告诉说,萧帝将太子府一干人等都释放了,是顾乘风告诉他,她和萧衡在这里。碰巧姚舜玉从西域回来,两人在空荡荡的太子府门前遇到,就一起找了过来。   来到床边,柳不辞给萧衡把了脉,眼神渐渐凝重。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素菀心知柳不辞一直对他不满,这次萧衡重伤,柳不辞也定怪罪她纠缠不休。   然而这次,柳不辞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摇头道:“素菀,谢谢你及时出现,阻止了这场浩劫。否则阿衡清醒过来,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现在陛下已经公告天下,称太子病逝。从此以后,你和阿衡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萧帝……这是不再追究萧衡在武德殿大开杀戒的事了。   素菀原本都做好再次迎战的准备,这么一来,她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了。   她拿出唐姑姑给的药,小心给萧衡喂下。   很快,长在萧衡身上的那些异物消退,萧衡恢复了正常模样。   “我走访西域,寻求解开焚溟偈的办法。”一旁,姚舜玉开了口,将自己从西域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他们,“如若其中一人受到另一种诅咒加身,焚溟偈便会自动解开。不过,所要覆盖的诅咒,必须必焚溟偈还要毒才可行。”   这个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   素菀眉心紧皱,拇指抚在萧衡眼角:“他身上有昆仑髓,倒暂不会受毒咒之苦。”   姚舜玉说:“你与他命连一线,如今他昏迷不醒,情况不是很好,如若一旦……”   素菀知他要说什么,不忍听下去出声打断:“如果能找到让他突然异变的原因,兴许能救回他的性命吧。”   来的路上,素菀已经问过行知了,萧衡是在泽宫接触到天罚剑的时候突然变了模样。   可奇怪的是,之前萧衡也去过不少次泽宫,天罚剑还是他亲自带回,即便与这有关,也不会单单只是这一个原因。素菀想起之前和刚才在为萧衡疗伤的时候,察觉到那股特别的力量,可是那股力量是在何时进入到萧衡体内的,就无从得知了。   这时,房间的门被风吹开,此时天气冷凉,行知正要过去关门,一团光影忽然落在房中,卷入一阵冰雪般的冷意。   光影化作人形,向他们缓缓走来。   “阙杀?”   对于他的出现,素菀很是惊讶,柳不辞和姚舜玉亦警惕起来。   “你来这儿干什么?难道阿衡体内的那股奇怪力量,跟你有关?”   他的莫名出现,瞬间让素菀产生了怀疑。   转眼间,阙杀速移到床边,手放在萧衡头顶上方。   不知他要做什么,柳不辞出手阻拦,还未动作,就被他甩袖振开了。   一缕清蓝的光影缓缓渗入萧衡体内,渐渐的,萧衡原本惨白的面色恢复了一点颜色。   “他出生时便是死胎,若非本座在他身上种下那么一点灵力,他又如何能活?只不过现在这些灵力,碰到昆仑髓后就如野草肆意滋长。”阙杀轻描淡写的告诉他们,随之目光撇在不远处桌上的天罚剑,“对了,把那柄剑挪开点,我的灵力察觉到天罚剑在边上,就会越加疯狂。”   发现阙杀是在为萧衡疗伤,柳不辞放下敌意,立即听话地将天罚剑拿走,让行知找个地方将此剑放起来。   阙杀解释说:“此剑,乃我掉落在人间的兵器,能助灵气强大。只不过,萧衡一介凡胎肉身,根本经不起这些力量,否则他便是第二个本座了。”   如此说来,萧衡异变的原因就找到了,素菀问:“你若收回那些力量……”   “这可不行。”阙杀打断她,无奈的摇摇头,“本座若收回萧衡体内的力量,那么萧衡就会死,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死人。”   可这样下去,萧衡也没有救了。   素菀咬咬牙,目光直视着阙杀:“你既然来了,应该不止是为了告诉我们真相吧?”   闻言,阙杀眉梢一挑,抿唇笑起来:“本座倒有办法帮他,不如让他跟本座回昆仑。昆仑千年寒冰,能让他体内的力量放缓速度,让他好好消化这些力量。不过,少说也要百八十年。不过他一介凡人,能活到那个岁数吗。”   素菀此时的脸色越发凝重了,如若没有其他办法,将萧衡送去昆仑……也不是不可行。   她可以等,不管多久,她可以等到萧衡苏醒过来。   房间里,所有人都沉默着,气氛沉重,似乎都在思考要不要走这一步。   这时,阙杀又开口了,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素菀:“东海有处无底之域,那里的水能在瞬间增加内力。如若他的内力足以支撑起本座的力量,那么他还有可救之机,自然就会醒过来了。” 第090章 送死   “此话当真?”   素菀心中燃起了希望,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试一试。   阙杀说:“自然,你若不信,也可以不去。”   他态度毫不在意,目光却默默瞧着素菀的反应。   素菀没有犹豫,决定现在就动身:“我去,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尝试。”   闻言,阙杀的唇角高高弯起,他扫了一眼床上晕迷不醒的萧衡,缓缓说道:“你可要抓紧时间,三天之后我就要回昆仑了,没了我,他体内的力量就会肆意暴增,无可救药。无底之域多阴雨,你只要看到海面上有一处地方与别的不同,那多半就是了。只不过,那水也不好取,你需自己想写办法才行。”   素菀惊怔,三天,此去东海,她脚程虽快,可单是来回就要三天,更别说还要寻找无底之域的时间了,阙杀不可能不知道……   隐隐间,素菀觉得阙杀是在有意隐瞒着什么。为了保证在她回来之前萧衡的安危,她想了想还是对阙杀说:“既然昆仑山能延缓阿衡体内的力量,还请前辈把阿衡一同带去昆仑。”   是,还是得去昆仑。   其实从一开始,阙杀就已经说明来意。他要带萧衡去昆仑。   素菀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因为萧衡身上有他的力量,也许是为了别的。   而她此闻言,边上的柳不辞和姚舜玉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拒绝。   阙杀的出现虽然稳住了萧衡此时的情况,但他毕竟是个危险人物,让萧衡跟他走,谁都不放心。   素菀坚持,大声说:“前辈不做毫无意义之事。前辈大老远从昆仑山下来,既然出手相助,那必定是有所可求。至于前辈想要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从无底之域回来后,想必答案就清晰了。在我回来之前,如若阿衡有个什么,我定也不会让前辈如愿。”   说到底,他们之间都在下赌注,没有绝对的信任,所以才会相互要挟。   阙杀盯着素菀半会儿,随后大袖一张。   一阵夹带冰雪的寒风,床上的萧衡不见了!   “取到东西,立即来昆仑。”   窗外远远传来阙杀的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周围的寒意也渐渐散去。   事不宜迟,素菀也即刻启程赶往东海。   她虽自小长在东海,但东海这么大,对她而言还是陌生的。   素菀几乎是在海面上寸寸找寻,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线索。   海上三个四日夜,素菀几乎要崩溃了,她甚至开始怀疑阙杀是不是骗她。   天边隐隐露出清晨的肚白,素菀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睛,摇摇晃晃腾在空中。忽然,她看到朝霞之中有一处银灰,与周围的云彩截然不同。她打起精神往那边飞去,冰冷的雨丝飘在她脸上,她瞬间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   此处与周围不同,素菀有意多等了些时候,周围的情况没有发生改变,外面晴朗无云,而这里却阴雨连绵,应该就是无底之域没错了。   素菀拿出琉璃瓶跳入海中,阙杀说要从无底之域中央取到泛着白色光点水,方有效用。   这水深得很,好在素菀善水,能够来去自如。   往下游了许久,总算在水里找到了白色光点,阙杀没有骗她。   素菀立即打开琉璃瓶取水,不一会儿就灌满了,正要往上游之时,身体突然如石一般沉,坠着她往下拉。   是琉璃瓶中的水有问题!   阙杀说,这种水不好取,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个意思。   此水沉重,将水灌入琉璃瓶后,便如同手里握着一块重石,要想将水从这儿带走,得另外想办法才行。   与此同时,素菀的四肢莫名开始僵硬,身体里像有团什么在四处乱撞,很是难受。   情急之下,她解开自己身上的腰带缠在琉璃瓶上,而后快速上了岸,将手里的腰带在树上打了个结,以防琉璃瓶坠入海底。   可事情还没有结束,素菀趴在地上,身体犹如撕裂般剧痛!   “啊!”   她撕声大叫,看到一道白影从自己身体里钻出来,在头顶不断旋转。   渐渐的,身体的痛意散去,却令她虚弱地无法起身,只能躺在沙滩上不断喘气。   那团白影在四周乱窜一番后,化作人形站立在她面前。   素菀看不清她的模样,那只是一道白色的影子罢了,最多只能看出来是个女人。   “你……你是谁?”   素菀动动干涩的嘴唇,问。   白影向她靠近,几乎要贴到了她脸上。   “是阙杀让你来的。”   空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丝丝冷意。   素菀目光闪了闪:“你是……檐牙?”   先前,阙杀将她错认成了檐牙,只因为她身上有檐牙的气息。   而这道白影方才是从她身体里窜出来,十有八九就是与阙杀有仇的檐牙了。   “唯有进入这无底之域,方能将我唤醒。这个秘密,只有阙杀知道。”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当提到阙杀的时候,语气低去几分,听不出情绪。   素菀苦笑了下,终于明白为何阙杀要千方百计引她来这儿,又要千方百计回昆仑了。   只有在昆仑山,阙杀的内力是最高的,他是想让她唤醒檐牙,然后将檐牙带去昆仑吧。   好一个复仇计划。   出神间,白影伸出手,贴在素菀额头上。   渐渐的,素菀力气恢复,身体也觉得好多了。   她坐起身,目光仔细看着眼前的白影,开口告诉她:“的确是阙杀让我来的,可在此之前我并不知这里能够唤醒前辈。我只不过是来取水,可这水犹如千斤,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将它带走。”   檐牙问:“你要这水做什么?”   素菀坦白说:“我夫君一介凡身,受了阙杀的力量,他根本无以承受。阙杀说,这里的水能增加内力,只要两者到达平衡,那么我夫君便能无事了。”   “呵呵呵!”檐牙一听却是笑了起来,“他仅需渡几口内力给你夫君,这事便成了,何必来此大费周章。看来,他是故意指引你来的,他还未忘了我们之间的仇。”   一挥袖,那只琉璃瓶便从海里扯了上来。   “多谢前辈!”   素菀激动,赶紧过去查看琉璃瓶是否完好,却轻松拿起瓶子。   她在仔细看看,瓶子里的水还是满的。   见她疑惑,檐牙告诉她:“无底之域的水离海,便不再重如千斤。算你运气好,这回我帮了你。现在,你立即带我去见他,百年来的恩怨,是时候了结了!”   白影旋身化作一道金光浮游在海面,卷起层层白浪。   竟然是龙的神态!   “之前我身上长出很多金色的鳞片,我以为自己是鱼精。”   素菀激动望着翻腾在上空的金龙,惊讶不已。   她只在说书人口中听说这种奇景,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所见。   不过,这只是檐牙的幻出的真身虚影,肉身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腐坏了。   “井底之蛙,一孔之见!”檐牙飞身一蹿,一头扎入素菀体内,声音从素菀腹身传出,“本座乃金蛟龙,上天入地、穿云下海,无所不能。你有幸拥有了我的力量,却把我想成一条小鱼,若非你现在仍是本座的宿主,本座真想一掌拍死你!”   素菀拍拍肚子,慰抚:“前辈神通广大,是我有眼无珠了……”   不过说起来,素菀还对之前的事有所不明:“前辈,当年你寄生在我身上之时,我是什么样?”   天底下优秀的肉身那么多,而她只是一个亡国弃女。   选择宿主,她不是最好的人选。   “机缘巧合罢了。当年我被阙杀重伤,为了躲避他,留着最后一口气寻找宿主存命,正巧遇上了你,那时的你也早已奄奄一息,若非我寄眠在你体内,你只怕也早就死了。”   “如此说来,还是你救了我一命。”   “相互抵过,我们互不相欠。”   两人说话间,素菀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腾飞,如龙跃般迅猛窜入云霄。   素菀直径去了昆仑,她心中惦记着萧衡,没想到眨眼间的功夫,就看到了白雪皑皑的山峰。   檐牙的速度太快,就连琉璃瓶上的水渍都还未干,她们便已跨越半个大坤到了昆仑。   大殿中,萧衡盘腿而坐,正在运气疗伤。   自他两天前醒来,阙杀便教他如何将体内的力量与自己的身体融合。   他心中有很多疑惑,可不管怎么问阙杀,阙杀均闭口不谈。   “让你平息静气,你的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见他脸色不太对,阙杀立即打断他运功。   萧衡撤回内力,捂住发疼的胸口不断喘气。   方才他又分神了,以至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又开始不安分。   他抬头看向门外,目色晦暗。   见他这个样子,阙杀冷笑了一声:“当初我放你和素菀回陵昌,就是想看看,你和素菀最后都会如何抉择。人世间的感情真叫人捉摸不透,明明可以放手不管,却还是要硬着头皮往里钻,你们凡人都这么顽固吗。”   “并未顽固,而是我们都想守护在对方身边,所以必须要排除万难去奔赴。”   萧衡低声作答,挺直身体再次运功。   他要赶紧将身体里的力量融合,才可以离开昆仑去找素菀。   可他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天资,也得为此花上百八十年。   “如果她这么抛下了你呢?”   这时,座上的人又开了口,饶有兴趣的望着他,想听听他的说法。   阙杀很少去人间,对萧衡刚才的说法倒觉得有趣。   可是萧衡没再说话,闭上双眼用心调息。   “你猜,你等的那个人会不会来见你,我等的那个人会不会来见我?”阙杀还在自顾自的言语,掐掐手指,“算算时间,若是过了今日还不见人来,那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说完,他目光落在大门外的纷飞白雪。   大雪中,隐隐出现了一个身影。   阙杀的眸子幽幽缩紧,暗了下来。   素菀握着琉璃瓶进入大殿,因为浑身被海水湿透,所以在进入昆仑后衣服和头发上都结了冰霜,冻得浑身发抖。   “阿衡……”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殿中的萧衡,不可置信亦是惊喜万分。   听到她的声音,萧衡猛地睁开双眼,快速打断调息爬起身,拖着脚步冲向她。   没想到素菀真的来了昆仑,他担心阙杀别有他意,低声问素菀:“你怎会来此?是阙杀又让你去做了什么吗?”   眼下不好跟他解释这么多,素菀抿唇查看他身上的情况,高座上的阙杀开了口:“昆仑之力暂时缓和了他体内的力量,本座又赐了他一些内力,他才得以苏醒。如何,你取到无底之域的水了吗?可曾……碰到什么怪事?”   阙杀望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几分期待,几分阴冷。   “我……”   素菀正要开口,身体却在下一秒突然僵硬,眼神逐渐转为暗色。   萧衡看着她这一变化,轻轻碰了碰她。   素菀眨一眨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满了冷意。   “你不是菀儿?”   萧衡强烈感觉到自己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素菀,可方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醒来之后,他就已经在昆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这儿,更不知道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他向阙杀问起,阙杀亦待他如空气般,根本毫不理会。此时,他疑惑望着眼前的人,再三辨认,看到的只有陌生。   “滚开!”   一个厉声,女人一掌推开他。   素菀看到萧衡倒在地上,下意识想要过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弹不了。   而刚才说话的,不是她,是她身体里的那个声音。   “阙杀……”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素菀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来到阙杀面前。   阙杀眼眯着,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拂手间,一阵巨大的推力打在素菀身上。   素菀闷呵一声,身体剧痛的像要被打碎。而她的后背,同样有一股力量推着她前行,两面夹击,再这么下去,她就要被挤碎了!   就当她快要晕死过去的时候,背后那股力撤去,她狠狠摔在柱子上,浑身的骨架都要被砸碎了,狠狠吐了两口血。   若非体内有檐牙,只怕阙杀这一掌,她早就支离破碎了。   “檐牙,我等你很久了,当年的恩怨还没算清,你怎么就躲起来了!”   高大的身影从宝座起身,缓缓走下台阶。一眨眼的功夫,阙杀已瞬移到了跟前,五指掐向她的头颅。   此时,素菀的身体完全被檐牙操控了,她侧头避开阙杀的攻击,两人也随即交起手来。招招试试,素菀还未反应过来,周围便已被二人毁成废墟。素菀也明显感觉到檐牙的心有余力不足,一个失神的功夫,胸口震荡,檐牙从高空坠落,“砰”地一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你苏醒不久,功力还未彻底恢复,此时送上门来与我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阙杀从天降落,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是血的人。   檐牙抬起头,脚步不稳地重新站起来,对那人笑了笑:“睡梦中的这几百年,我常常梦见你。”   闻言,阙杀眉梢一跳,扬声:“劳烦挂念,这几百年我亦不曾将你遗忘,每一日都在等你回来,好让我一解当年之恨!”   说罢,他手中化出银鞭。   檐牙的目光落在那边鞭子上,眉心锁紧:“你当真这么恨我?要用这个来对付我?”   “若无背叛,又何来的恨。我这人,最恨叛徒!背叛者,只有死!”   阙杀怒吼,一道雷鞭当头劈下,素菀想要避过,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鞭子落下。   “啪”地一声,鞭子从手臂划过胸腹,斜长一道,刺痛入骨。   素菀咬牙,发不出一点声音。   檐牙到底想干什么,阙杀要是再打下一鞭子,只怕她就要死了!   忽然,一阵清凉之感从四周卷入,附着在被鞭子打过的伤痕上。   慢慢的,痛感消失,可素菀的身体仍然无法自已。   是檐牙,她为什么甘愿要受阙杀这一鞭?他们不是死敌吗?   “今日倒有骨气,倒是不躲了。”面对她这样的反应,阙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神情越发阴狠,“檐牙,你可知这几百年,我等你等的有多苦,我只要一想到你当年所做之事,我就恨不得把整个昆仑山夷为平地!”   而现在,她居然还无动于衷,对他态度这般淡然。   檐牙似乎陷入了犹豫:“事由我起,当年我是迫不得已离开……”   “你可知你带着雪莲离开,会至于我为何境地?我险些丧命于昆仑山巅,不惜用耗费修为保命,若非我隐去自己的气息,只怕要被你的那些族人凌迟处死了!你明知雪莲是我续命长生之药,却还欺我瞒我,要置于我死地,你简直可恶至极!”   阙杀又一鞭子落下,素菀看到自己身上多了一道伤,可并没有感觉到痛。   然而她听到檐牙的一声低低闷呵。看来,是檐牙设法将痛感传到了自己身上。   原本,素菀以为檐牙来找阙杀,是为了解决当年的恩怨。可现在这种情况,檐牙不躲不闪,明摆着是来送死的! 第091章 大结局   “檐牙,你是否有难言之隐?如果你不如实坦白的话,他今天恐怕要杀了你!”   素菀闭上眼睛,试图与身体里的檐牙沟通。   檐牙:“他所说全是事实。”   很快,她得到了回应,檐牙似乎并不想为此争辩。   素菀:“你当年寄在我身,为的是保命,如今苏醒,难道就是来送死的吗?”   檐牙:“……”   许久,檐牙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而怒火当中的阙杀仍不满意,面对毫无反击意图的人,阙杀眼睛更是渐渐折射出可怖的杀意。   他高高扬起银鞭,向着素菀的身体重重甩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出现在素菀面前,萧衡凝聚全身的力量,接住挥甩而下的鞭子。   刹那间,耀眼的银光闪烁,发出雷电的光芒。   萧衡身上虽有阙杀之力,但哪里抵得过这一鞭子。   看见他吐血,素菀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想上去抱住他,可自己的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萧衡倒在废墟中,脸上已无血色。他望着素菀方向,唇角扯出一个笑,双眼闭合。   “阿衡,阿衡!”   素菀大吼,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时,她身形往那跃去,站在昏死过去的萧衡旁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檐牙看了他许久,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后手掌一张,萧衡凭空浮起,慢慢落在某处角落仅剩的平坦之处。   “他仅拥有一分你的力量,却能对他所爱之人这般相护。”   檐牙开口,抬起目光看向阙杀。   阙杀那一鞭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萧衡早就死无完尸。   她惊讶阙杀的收手,但更震惊是萧衡竟然这样不顾一切的扑过来。   “当年之事,是我有负于你,可你也从未愿意听我解释一言。”   檐牙向阙杀走进,视线毫无闪躲,眼神也无所畏惧,再次站定在阙杀面前。   阙杀冷笑一声,挑眉:“好,这次我给你机会。你说,为什么要背叛我!”   檐牙抿着唇,看着他脸上肆意的讽笑,心中失落。   其实不管说什么,阙杀一定还是不信的。   不过,忍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要把该说的都告诉他:“的确是我利用你找到了雪莲,抢了雪莲,我想救我父亲,我只能这么做。可你不知道的是,雪莲对于你而言,毫无作用。你修的是紫明功法,与雪莲性相斥,你若是用了它,不仅无法延寿还会让你身上的伤势更加严重!”   她看到阙杀脸上只是微微惊动了下,之后就再无别的情绪。   果然,他还是不信的。   他坚信雪莲对自己有奇效,根本不想放弃这么多年的坚持,就和当年一样。   檐牙深吸一口气,还是要把真相无情揭穿:“当时你寻找雪莲已有数年,我不忍心直接告诉你,却曾委婉劝过你放弃雪莲,但你并未放在心上。所以,我干脆就抢走了它,一举两得。我总以为,你对我那么好,便一定不会怪我的……”   听完她说的话,阙杀定定看着她。许久,他噗笑起来觉得冠冕堂皇:“你何必为你曾经的错事寻找借口开脱,你以为编造这些,我就会心软放过你吗。”   “阙杀,你并非计较之人,你记恨我这么久,是因为在你看来,我的背叛比旁人更让你在意,是不是?”檐牙眼里闪烁着别种情绪,昂着脑袋向前一步,看着他的眼,“这些年,素菀所看到的,我便看到,素菀所体会到的,我也一样感同身受。经过人世间种种感情的洗礼,我也慢慢懂得了当年你我之间的情义。我便是仗着这些,对你肆无忌惮。但我如今也明白,无论是谁,心中都有底线,你恨我抢走了雪莲,这便是你的底线。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阙杀迎着她的视线,唇角的冷意渐渐淡去,眉头微蹙着。   他似乎是在分辨,此时此刻的檐牙,是真心还是假意。   檐牙怅然注视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当年我被你重伤,将自己注入素菀体内,封存了三百年。在我得知是你指引素菀将我唤醒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所以在苏醒之后我便来找你了,我对你心有愧疚,如果杀了我,你才能解脱,那我甘愿赎罪。”   黑色的眸子倏然眯起,阙杀冷冷地嗤笑出声:“你这样无心的人,也会有悔恨?”   檐牙目光坚定:“这次,你尽管杀了我,我不会再找宿主了。从此天地间,也再无你的仇人,再无檐牙!”   再无檐牙……   这四个字撞进阙杀耳朵里,竟让他瞬间心乱了。   方才他招招狠下杀手,为的就是一解心头之恨。   可檐牙的这些话就像是蛊突然种在他的身体里,让他瞬间内力尽失,连握着银鞭的手指都狠不下力。   心软了吗?   恨了这几百年,就因为她短短一席话,就要把恨一笔勾销?   阙杀低眉看着她,到嘴边的那些狠话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收回银鞭。   “我族寿命有限,不似你蛟龙能向天换寿。而我久伤未愈,呆在这昆仑山中才能延缓我的伤势。治不好它,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困在这里。”他动了动嘴唇,那双眼里冒出雪藏了百年的心绪,“我欲延寿,是想陪一个最在乎的人走遍四海,可如今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怎会。”   白影从素菀身体里蹿出来,钻入阙杀额心,沁入他的身体。   “那么就由我为你延寿,你生我亦生,你死我亦死,你去哪儿,我便在哪儿。四海虽美,却不及任何一个与你一起看到的风景。阙杀,你可愿意允我与你永世相随?”   阙杀低头看着流转在体内的白影,像是暖流包围在他身体。   那双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脸上冷意也随之淡去。   “好,本座不杀你,你生我亦生,你死我亦死,这也算是你赔给我的延寿之法。”   他唇角轻轻勾起,不同于之前的冷绝,而是跳动着几分愉悦。   素菀失力倒在地上,浑身虚脱。   怀里的琉璃瓶落出来,她踉跄起身,看了阙杀一眼。   此时的阙杀没有心思理会她,正在调节气息与檐牙融为一体。   素菀跌跌撞撞来到萧衡身边,将昏迷的他抱在怀里,眼眶酸了。   她拿出琉璃瓶,要把无底之域的水喂给他。   “等等。”那边的阙杀发现了她的动作,指着她手里的东西告诉说,“此水虽能增强内力,但也会让人淡忘情意。你若真想让他活命,不如就与他一起留在昆仑修炼。我与檐牙准备去四处看看,昆仑山中不会有人打扰你们。”   闻言,素菀沉默。   片刻之后,她咬咬牙,还是将琉璃瓶打开。   “他不会把自己困在这儿一辈子的,即便是会忘了我,我也希望他能安然无恙。”   说完,她轻轻捏住萧衡的下巴,将他的唇打开,将水小心倒了进去。   还能吞咽。   萧衡喝下之后,脸色渐渐恢复。   “阿衡!”   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素菀高兴抱住他,泪落在他胸膛上。   而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僵硬,素菀抬起头看着他的眼,小心翼翼地问,“阿衡,你可还认得我?”   萧衡如梦初醒,呆呆看了素菀许久,而后伸手抚过她额间的发丝:“当然,你是菀儿。”   闻言,素菀松了口气,也许是上天垂怜,没有叫他忘了她吧。   萧衡的内力增加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所以他们在昆仑多留了几日。   阙杀和檐牙离开了昆仑,不知道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素菀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随着檐牙的离开而消失不见,如今的她已和普通人没有差别。   昆仑山的雪还是那么大,几百年来从未听过。   白雪纷飞中,萧衡一身白衣素袍,伫立在亭下,眸中的颜色比昆仑山这飞雪还要清冷。   素菀向他走去,于他几步之外停住脚步。   隔着距离,素菀站在雪下,望着那张眉宇微皱的脸。   “今日可觉好些?”   素菀问他,目光注视着他,心里像被一根绳子紧紧捆着。   在昆仑山多日,她渐渐觉得与萧衡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什么时候,他们之间需要这样刻意的找话题,需要这样不咸不淡的寒暄了。   “已经大好了。”萧衡回答她,神色没有一丝改变。   他们之间的对话太过僵硬,两人甚至也没有目光的交流。   素菀站在雪中,手指紧紧拽着衣角,咬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外面太冷,你进来吧。”   萧衡开口,抬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   素菀走入亭子,看着向她递来的披风苦笑了下。   她没有接过,只是抬头望着这个男人,静静的不发一言。   萧衡扫了她一眼,张手将披风搭在她肩上:“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先去谌州,佑儿还在那儿呢。”素菀拢紧身上的披风,还带着他的许些体温。她看见他不着她一眼,只是看着亭外远山的飞雪,她心里顿了顿,不过还是展颜开笑,“陛下已昭告太子已死,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对了,还要带上佑儿,我们一家三口也是时候好好团聚了。从此以后,我们隐姓埋名,归园田居,像寻常百姓那样生活好不好?”   萧衡的眸光垂下来,出神久久没有出声。   素菀走近他身边,叫他:“阿衡,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萧衡眼神顿了顿,转过头来与她说:“明日我先回陵昌城一趟,到时候再去谌州找你。”   他的语气,是那样冰冷,比这昆仑雪山还是冻上几分。   素菀心头瞬间染了上一层冷霜,怔怔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萧衡不知何时走的,昆仑山已没了他的踪影。   素菀徒步下山,找了个马车,在路上奔波了十几天才到了谌州。   琼枝和莹娘都还在小宅,从昆仑到谌州舟车劳顿,素菀瘦了一圈也疲惫至极。   回来后,她先去看了萧佑。   萧佑被照顾的不错,白白胖胖,多日不见竟也认出了她,还对着她笑。   素菀抱了他一会儿,眼皮沉甸甸的打起了瞌睡。   奶娘从她怀里接过萧佑,让莹娘扶着她去屋里休息。   这一觉,素菀睡的很沉。没有梦,就像是整个身体都进入了休眠,睡了很久很久。   等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萧衡竟然坐在床边。   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他这样看了她多久。   素菀揉揉昏沉的脑袋,向他笑了笑:“我才刚到谌州,你也来了。”   “嗯。”萧衡淡淡应了声,说,“我比你快,陵昌城里的事也都已经处理好了。以后没有必要,也不会回去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明显的落寞。   他将府上的门客遣散,柳不辞和姚舜玉仍然留在陵昌,有了自己的买卖生意。他还去了趟皇陵,看望了皇后。   从此以后,他只是平民萧衡,与陵昌城的一切都无关。   “跌跌撞撞那么多年,那些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我亏欠了菀儿,菀儿以后想要什么,我都尽力做到。”   他对她说,唇角微微泛起一抹微笑,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是那样冰冷,瞬间让素菀清醒几分。   “阿衡……”她欲言又止,其实有件事她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遍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是那样漆黑,看不到温暖,看不到情意,那样平静如水,寡淡如云。这样的他,根本不再是曾经那个与她牵绊多年的萧衡。   原来阙杀所说,并非是他忘记她,而是他还记得她,可他心里的那份情意却已经淡了。   “阿衡,我想带佑儿离开。”   “好,你想去哪儿,我和萧佑都没有意见。”   “我是说,我想带佑儿离开。”素菀抬起头,看着他,“只有佑儿。”   萧衡的眼里总算有了几分认真,他问:“为什么?”   素菀自嘲地笑了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甲:“经历那么多事,我以为本该尘埃落定,与你双宿双飞。可现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我了。”她停下话语,酝酿了许久,抬起头镇定看着眼前的男人,“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了,你与我在一起,不过就是为了佑儿,为了责任。我知道的,无底之域的水,会让你对我的感情全部消失,你不必假装,也不必骗我,因为这会让我更加难受!”   “好。”   在他犹豫几分钟之后,他点头答应。   “那些往事,还是都封存了好,不必有不甘,不必有悔恨,不要再为那些旧事执念太深。”他对她说,也似在喃喃自语对自己说,目色仍然是毫无起伏的平静,“那么菀儿,愿你前路安好。”   ……   第二日清晨。   一辆马车离开小宅。   素菀带走了萧佑、莹娘和奶娘。   莹娘问素菀:“菀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素菀还没决定:“我想……先回东海吧,之后再做打算。”   抱着萧佑的奶娘连忙说:“夫人,东海地处偏僻,小公子还是多见见世面比较好,毕竟他是……”   说着说着,奶娘顿下话语,落寞地叹了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萧衡与皇家不再有任何关系,萧佑自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寻常家孩子。   素菀想要远离纷争,也不想让萧佑以后有机会跟朝廷贵族扯上什么关系。毕竟在所有人眼里,萧衡已经死了,而萧佑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大众眼中,没人知道他的存在,所以还是远远避开为好,以免日后会有什么纷争。   只是……这对萧佑来说,就像是关上了一扇门,与跟她当年一样。   没离开山谷之前,素菀很想看看大海之外的生活,也对外界的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   这的确是个两难的选择,但在目前看来,他们不能继续留在这些地方。时间能抹平记忆,待到十几二十年后,也许这些都不是顾忌了。   天色渐晚,马车在客栈停下。   失去力量的素菀还未适应身体情况,一日车马让她筋疲力尽,先在房间休息了。   莹娘安顿在奶娘和萧佑那边,下楼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这时,她看见楼下大门进来熟悉的身影,不由惊呼起来:“琼枝,你怎么会在这儿?”   琼枝听到声音转过来,高兴地跑过来。   她们分开也不过是两三日的事,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又遇到了。   “我们要去东海,刚到这儿落脚。”琼枝握住莹娘的手,眼睛往四处张望,小声问,“夫人呢?”   莹娘说:“我们也刚到,菀姐姐在房里休息呢。”   琼枝身后还跟着阿寥,此时阿寥的身体差不多已经恢复了,不过体内还存有那些顽固不去的蛇毒。听说海边有一种藻类可以吸收百毒,所以他准备去东海碰碰运气……   素菀躺在床上,一闭上眼便满脑子是过去种种。   说好要忘记,可那些刻骨铭心,又怎能那么容易就忘却,除非她也去舀一碗无底之域的水,才好跟那萧衡一样。   “叩叩叩。”   这时传来敲门的时候,素菀从床上起来,合着眼睛头疼地揉着脑袋:“进来吧。”   琼枝去厨房拿吃的了,想来是她。   素菀听到有脚步进来,在外面顿了顿,而后掀起珠帘进来。   来人没有说话,她抬起头正要问话,脸上怔住了。   “你……你怎会……”   她吃惊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萧衡,愣愣的。   “自然是来寻你。”   萧衡一身素袍,连头上的玉冠都换成了简单的布条。   他弯腰坐在床边,眼睛定定看着素菀。   素菀目光闪躲,下床想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扣住。   “很多话,我想许久,还是觉得该来见见你。”   他声音有点焦灼,有力的手臂将素菀抓着,眼睛闪闪发着光,“你为我去寻了无底之域的水,从那以后,我心里所有的感情都开始淡了。对父皇母后如是,对柳不辞姚舜玉如是,对任何人都如是,就连你也不例外。我控制不了,心底却知道我应该是最在乎你们的。我回陵昌告别了一切,独留与你的这一份情意,可你却想跑了。”   素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无底之域将他的情淡忘,但他心中有念不被左右。   她的眼睛里闪出晶亮,安静听着他的坦白。   “我辜负了很多人的期盼,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我也失望之极,所以才要离开我,我应了你的要求。你走后,我还是控制不住想要追随你,想要守望在你身后。你说我淡了情,我也以为我淡了情,可现在,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这就是我现在所想!”   萧衡低声说着,声音像从胸膛里出来,闷闷的。   他不开心,他察觉到素菀对他的谨慎,可现在的他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   素菀眼眶酸胀,她强撑着微笑,表情有些苦涩:“如今我与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几十年后便要入土。而你不同,你还有很多时光。”   命运真是可笑,她跨越了几百年活着,萧衡却只是一具凡身。而萧衡此时拥有长命,她却只能人生苦短。他们根本无法长相守以伴。   “你沉睡三百年与我相遇,我又为何不能等你轮回?”   心神怔忡间,素菀听到萧衡说的这句话。   她猛地抬起头,惊愣望着他,抑制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   看到他眼里的坚定不移,她颤着声问道:“你说世间没有神明,又怎会相信有什么轮回。”   萧衡叹息一声,轻甩袍袖将她轻轻拢进怀中,头与她交颈相依,耳边低声:“因为你,我想相信有轮回。我愿意等待,等你的生生世世,即便是一场空,即便到了寿命耗尽。所以,你便是我的神明,每一个日月交替,便是一场轮回。”   他的声音轻轻撩在她的耳边,一颗泪从脸颊滑落。   素菀伸手拥住他,将他紧紧按在怀里。   次日,马车出发,继续行往东海。   萧衡骑马走在前面,看见街边在卖栗糕,下马买了一些。   卖糕点的老伯好心提醒:“公子,这个得在两天内吃完,你买这么多,一个人吃的完吗?”   萧衡把银子给他:“嗯,我娘子喜欢,她很能吃。”   老伯笑着,将装好的糕点递给他。   萧衡回到马车边,从窗口把东西塞了进去。   正要走时,里面的人掀开帘子皱眉:“你能不能小心点,我抱着佑儿呢,你砸到他了!”   萧衡赶紧赔罪,灰溜溜地上马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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