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太子穿成本宫的猫   作者:浮生有鹿   文案:   容茶穿成和亲公主,刚嫁到敌国,就听到夫君对她说:“太子妃的位置可以给你,但我永远不会爱你。”   “妾身明白。”容茶乖巧地点头。   然后,她兢兢业业地当起模范太子妃,得到帝后和百姓的赞誉,在夫君遭人暗算,陷入昏迷后,更是哭成泪人。   她不为别的,就为了等太子去世后,能去穿最美的衣裳,配最贵的首饰,开最嗨的宫廷派对,顺便跟英俊的小侍卫嗑瓜子聊天。   *   西晋太子冰颜玉姿,风华绝世。在昏迷后,他却穿到一只猫身上,亲眼看着容茶每日与珠宝华服以及美食美酒为伴,日子滋润到飞起。   而他,居然开始不争气地黏着她,不知餍足地往她怀里扑,并用爪子凶狠地拍开她身边的小白脸。   #变猫后,孤每天都在自打脸怎么破#   #别问,问就是夫妻情趣#   #喜闻乐见,狗太子挑战大型追妻火葬场#   会醒过来,不会一直是猫   醒来也是火葬场!   注:双洁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茶 ┃ 配角:专栏完结文《穿成皇帝的反派妹妹》很好看 ┃ 其它: 第1章   时值隆冬,寒风萧瑟。   晚间,东宫的红墙高耸。墙内,被精心栽下的常青树伸展出枝干,其树梢杈桠上坠下的冰棱子,形成雅致的冰花,与院内的数株梅树相映成景。   春晓提着一只笼子,沿着狭长的甬道而行,行色匆匆,无心去欣赏宫墙内的景致。   她年纪不大,刚来宫里没几天,就被指派到东宫,侍奉太子妃。   太子妃心善,又是一国公主,从未苛待过他们这些宫人。   只是这样的美人,命却不太好。   举宫上下,都知太子妃对太子一往情深。奈何太子就是当做看不见。   太子妃嫁过来两年有余,太子极少踏入她的房中。秋狩的时候,太子从马上摔下后,昏迷过去。   这一昏迷,就是好几个月。太医说,太子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自此之后,太子妃日日守在太子的床榻边,夜夜以泪洗面。   思及此,春晓暗自叹气。   越过梅树,穿过九曲回廊,她已到了偏殿门口。   瞥见自窗纱里透出的微弱光芒,春晓向守门的宫人问道:“太子妃可歇下了?”   “没呢?太子妃刚哭过一回。”宫人忧心忡忡道。   觑了眼春晓手中那只盖了墨绿丝绸的笼子,宫人又试探着问:“春晓姐姐是来给太子妃东西的吗?”   春晓轻点下颌,“太子妃思念太子殿下过甚,担心以后对殿下思念如狂,遂让人寻了只猫来。她将猫放在东宫养些时日,好让自己将来有个念想。”   太子多日不醒,当今陛下自然起了另立皇储的心思。东宫若要易主,如今的太子妃不可能继续留下来。   看她日益憔悴的模样,帝后也有所不忍。   经过一番商量,帝后决定,让太子妃过些时间搬到宫外的庄子里,再赏赐她大量的金银财帛和无数的仆役,以作慰藉。   通禀过后,春晓入了偏殿。   落地错银铜牛灯散发出昏黄的色泽,映照着层层帘幔上的袅娜身影。   春晓拂开帘子,就见容茶坐在临窗的书桌边,只着素色的裙裳,鸦青长发被绾成简单的发髻,以一支羊脂玉簪固定。   年仅十八的太子妃,生得雪肤花貌。   此刻,她微垂螓首,手握狼毫笔,在洁白的纸页上悉心誊写,气质柔婉贞静。   似是过于专注,待人走近了,她才抬起头来,原本别在耳上的一缕鬓发垂落至颊侧。   春晓将笼子搁在一张矮凳上,悄悄地打量了容茶一番,发现容茶是在为太子誊抄祈福的佛经。   那张清丽的脸蛋,较之前些日子,竟是又消瘦了几分。   “太子妃切莫累着眼睛。”春晓劝道:“皇后娘娘曾说过,天下诸多美人中,就数太子妃的眼睛最是好看。若是伤着了,岂不可惜?”   “太子殿下看不到,本宫要这眼睛有何用?”容茶的眼眶发红,幽幽的视线投向花窗那儿。   寒风裹挟着梅香入窗,刮得人肌骨生疼。春晓兀自叹气,前去关窗。   容茶轻轻地按住她的手,摇头道:“你且开着窗,这冷风倒能让我清醒些,让我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了。每每不清醒时,我总会以为殿下醒过来了。”   春晓略是伤感地折回笼边,将丝绸掀开。   “宫里的猫坊,近来得了不少它国进贡的猫,奴婢照太子妃的吩咐,挑了一只鸳鸯猫儿来。”   金丝笼里,一只通身雪白的波斯猫便暴露在了空气里。   波斯猫看起来有两个月大了,一只眼睛是蓝色,一只眼睛是黄色,如同两颗璀璨的宝石。猫毛浓密细长,缩起来时,像个小圆球,煞是别致可爱。   许是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好奇,猫儿探头探脑的,圆溜溜的猫眼不断地转动,在打量殿内的人和物事。   容茶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提裙来到笼边,俯下身子。   青葱玉指伸入笼中,轻轻地点了点猫的小脑袋。   波斯猫温顺地趴在笼里,垂下脑袋,似是享受她充满爱意的抚摸。   刹那间,容茶的眼角晕开笑意,眼尾处的红晕变得格外生动。那双杏眸轻俏,清凌凌的眼波在里面悠悠晃动,如在泉边饮水的麋鹿。鲜妍的模样,几乎是照亮了整座宫殿。   “太子妃你看,这猫儿好像可喜欢你了,也算跟你有缘。”春晓在一旁夸道。   容茶的羽睫扇动,语调哀婉,“让它在东宫多待时日,沾点太子殿下的气息也好,以后,本宫看到它,就跟看到太子殿下一样。”   见波斯猫没有挣扎,容茶干脆让春晓放它出来。   然而,在笼门被打开后,波斯猫倏然亮出爪子,从笼里蹿出。   猫的眼里爪里,都充斥着凶狠的气息。   容茶想要抓住它,险些被它的利爪划伤。   她惊得收回手。   波斯猫趁机溜到了她看不到的角落。   “那畜生怕是性子野,太子妃且当心。”春晓紧张地检查起容茶的手,唯恐容茶受伤,“不若奴婢将它再交回猫坊,等驯养一些时日后,再送过来?”   “或许只是怕生罢了。”容茶摆摆手,“它想必也饿了,等它出来,本宫亲自喂它吃点东西。”   春晓一转头,看到食桌上的吃食和筷箸果然未被动过。   而这些珍肴异馔,大概是要落到猫的肚子里了。   春晓心里颇为感慨,忆起前些日子,她来为容茶送冬衣时,容茶还特意叮嘱她,“天冷了,你也记得添衣。”   太子妃总是这般善解人意,对一只猫都心存怜爱。   明明是天仙似的人儿,为何落得这般下场。   对于一位年轻姑娘来说,余生若只能与孤寂为伴,那纵有金银无数,又有何用?   “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太子妃若有什么吩咐,尽管与奴婢说。”   春晓怀着满腔的怜惜退出偏殿。   等听到殿门被阖上的声音后,容茶的眼睛赫然明亮。   她关了窗,阻隔了寒风。   再摸摸空瘪的肚子,她迫不及待地来到桌边,捻了一块粉色糯米皮的玫瑰糕,送入口中。   轻轻一咬,香甜的玫瑰卤馅儿落入唇舌中。细尝一番,是她喜欢的味道。   容茶又夹了好几块栗粉糕,用来犒劳艰苦奋斗的自己。   待大快朵颐之后,她坐到窗边的美人榻上,手持一面菱花铜镜,欣赏起自己的这张美人皮来。   至于桌上那卷未抄完的佛经,她连看都懒得再看上一眼。   早在嫁过来前,她就穿书了。   那时,西晋太子尉迟璟出使东晋。她醒来时,刚好衣衫不整地躺在他的怀里。   她被当做政治联姻的工具,嫁到西晋,虽贵为一国公主,却只是炮灰的命。   尉迟璟冰姿玉颜,风华绝世,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奈何他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们两睡在一块的事被人抓包后,他不动声色地娶了她这个东晋公主。等登基后,他却撕毁盟约,率军攻打东晋,直抵东晋京都,让东晋皇帝跪地投降。   东晋亡国之后,范容茶这个妻子的存在就显得很尴尬,随时都在等着被废被杀。   在原书中,范容茶是身穿一袭红衣,如蹁跹的蝴蝶,从数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倒在殷红的血泊中。尉迟璟亲去城门口收尸,他停在她的身边,用帕子揩净她脖子上的血,再将染血的帕子放到唇边,笑容妖异冶艳……   得知自己的命运轨迹后,容茶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不得已,她只能对尉迟璟装出情深义重的样子,对当朝皇帝皇后也是用尽心思去讨好,以求将来能有一个好的下场。   她有想过,要不要学《甄嬛传》,暗中将尉迟璟给解决了,以防后患。但一则她段位不够,不是他的对手,二则他暂时还没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她过不了心里那关。   就连感情,尉迟璟都不屑去欺骗她。   洞房花烛夜,别人家的夫君都是无尽温柔,夫妻琴瑟和鸣,而尉迟璟却给她丢下冷冰冰的一句,“太子妃的位置可以给你,孤永远不会爱你。”   他自始至终,都从来没给过她任何幻想。   苦恼了两年后,尉迟璟自己先出事了。   容茶记得,原书里并没有昏迷的这一段。   这难道说明剧情已经发生了某些变化?   不管如何,她在没有道德压力的情况下,最大的隐患就要自动消失。   容茶喜极而泣,乐得多吃了两碗饭,大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等再过段时间,她就是个有钱有闲的小仙女了!   容茶心情雀跃,小声地哼起优美的曲子,“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哼着哼着,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部周围的皮肤貌似有点干。   容茶蹙眉,轻“啧”了一声。   “都怪那狗太子,害我浪费了这盛世美颜。”   看来,她需要花点时间去做保养了,后面也得少掉些泪。   女人哭多了,是最容易变老的。她后头还有大把的时间去享受,要珍惜自己的青春才行。   正想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容茶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就见那只波斯猫已经从角落里钻出来,在疯狂地用爪子刨地。   波斯猫的芯子早已易了主。   此时,附身在猫身体里的正是昏迷在榻的太子尉迟璟。   若非亲眼所见,尉迟璟还不会相信,自己小意温柔的妻子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想愤怒地斥责。   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奶萌的“喵喵”叫。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架空,文里出现的国家名都是虚构的哦。 第2章   容茶见猫出来,当它是熟悉了陌生的环境,想过去抱它。   从小到大,她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就很是喜爱。   身为一枚植物学专业毕业的美少女,穿书前,她在打理各种植物时,也会欢迎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到她的花园里做客,久而久之,她对猫咪也颇有好感。   然而,猫迅疾地后退。蓝黄双瞳赫然放大,涌起一簇簇火苗,显然是反感她的接近。   容茶只得怏怏地收回手。   担心猫饿了,她转身从桌上拿了一碗鱼肉羹和一碗热腾腾的羊奶,放到他的面前。   鱼肉羹是她之前就让人备下的,鱼片大小合适,汤汁鲜美。   尉迟璟停步,迟疑地看了会玉碗。   他素爱骑射。几个月前的秋狩中,尉迟璟率数名侍卫和皇子,共入林中。不料,当他将箭矢对准一只黑熊时,一道惊雷劈下。他座下的马匹受惊,四蹄狂奔,将他掀下马背。   起初,尉迟璟不相信在昏迷后,他的灵魂会附到一只猫身上。   他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他堂堂一国太子,身处万人之上,高贵清岑,气度无双,怎么能以一只畜生的身份活下去。   他素来是瞧不上小猫小狗一类的动物。   偏偏,他连着几个月,都离不开这只奶猫的猫身。   更令他意外的是,他被送到东宫,来到被他冷落许久的太子妃身边。   他记得平日里,她每每看向他时,那卑怯的声音和幽怨的眼神,仿佛都在控诉,你为什么不多看我一眼。   哪想到……   范容茶这个女人,胆子是有多大,才会想着做完两年的戏之后,出宫潇洒快活。   太子殿下颇有些不自在。   如果他现在能回到人身的话,他一定会到范容茶这个女人面前,冷嗤一声,“呵,孤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太子妃既然不愿留在孤的身边,到了时间,孤自会放你离去。”   然而,他不能。   不仅如此,自从变猫后,他还发现这是只有身体缺陷的小猫,生来就带有呼吸疾病。为了防止小猫死去,自己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他努力适应猫的生活,强迫自己去喝令他反感的羊奶,咽下那些又清淡又腥的鱼肉虾肉。   尉迟璟轻嗅鱼肉羹,没有觉察到异常后,才慢慢地用舌头将羊奶卷入口中。   说来也奇怪,在没被送到东宫之前,他平常连喘口气都费劲。但到了容茶身边,他竟然感觉舒服了很多,还想在她身边多待会。   可这个念头刚蹦出来,立马被太子殿下给否决了。   呵,怎么可能!   就算有那念头,也是事出有因。   他觉得秋狩当日的惊马一事,另有蹊跷。在皇族长大的他,更倾向于阴谋论。   而范容茶是最能近他身的人,留在她身边,暗中观察,或许能找到幕后主使。   也只有留在她的身边,他才能伺机接近自己的身体,想办法回到人体内。   若非如此,他一刻都不愿在这个女人身边多待。   “你慢点吃,别噎着。”方才那位盼自己夫君早死的女子,此刻,正温柔地对待一只猫。   只见在昏暗的烛火下,她的一双麋鹿般的眼雾蒙蒙的,身上那层缥缈若仙的美感更令人惊艳。   他近距离地望着她,猫眼里的眸光一滞。成亲两年来,他从没欣赏过这位太子妃,也没觉得她多好看,因为他打从心底里憎恶东晋皇室的人。   想到此处,猫眼里的光泽逐渐暗淡下去。   而容茶歪了脑袋,心里寻思着,这猫的吃相倒是忒优雅,站立的姿势亦是风姿秀雅,像风度翩翩的君子般。   难不成宫里的猫坊还会特意训练猫的仪态?   想着来日方长,自己可以慢慢跟猫培养感情,容茶也不急于一晚。等猫吃完,她让人将猫放入安置好的猫窝里。   *   翌日。   闲来无事,容茶坐在庭院里晒太阳,捯饬自己栽种的花草,再翻开昨晚未抄完的佛经来。   她的身上罩了一身雪白的狐裘,领口处的一圈狐狸毛将她的脸裹住,越发显得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暖阳融融,女子乌发如云,肌肤白皙剔透,脸上绒毛清晰可见。   只不过,她的眉目间,隐有哀愁,若一轮皎月被乌云遮蔽。   不多时,春晓缓步前来,在石桌上摆了早膳。   收好红漆盆,春晓道:“太子妃,你昨日因这猫儿受了惊,莫要再累着自己了。”   容茶一脸悲痛地抄写佛经,表现出十足的林妹妹姿态。   “本宫明白的。”少顷,她搁下笔,柔柔道:“一会,太后和几位皇子要过来,你将本宫新栽的几盆白宝珠给张嬷嬷,由张嬷嬷带回太后宫里。”   虽说帝后都觉得太子醒不过来,有另立皇储的打算。可太后只认这一个太子,坚持让容茶继续尽太子妃之责,料理东宫的事务。除了时不时来前往东宫探望太子的情况外,太后亦会唤容茶过去,询问东宫之事。   想到那些繁杂的账目和琐事,容茶顿觉头大。哀戚的神情里,添了些真情实感。   “听闻太后连着多日难以入眠。山茶安神明目,希望本宫能帮她解忧。”   “那几盆白宝珠,在这样的寒冬,都能开得那般俏。想必太后娘娘定是会喜欢的。”春晓领命去办。   她所侍奉的这位太子妃还是一位照料花草的好手,任何花木到了她的手里,好像都能起死回生。宫里最出色的花匠比不上她。   太子妃不止在庭院内种下花木,亦是在东宫辟了一处宫室,当做专门的花房。花房常年被控制温度,栽满四季名花。   而这白宝珠,又是太子妃近日所养的极品。   容茶见春晓背过身去,迅速地抓起一只豆沙窝窝头塞到嘴里。   这时,一个什么东西跳到她的绣鞋上,吓得她不小心噎着。   “咳咳咳——”   容茶咳了好几声。   春晓听到声音,自然是担忧地回头询问。   容茶面颊发红。她的手里还攥着半个窝窝头,在春晓转头的刹那,一双手“嗖”得一下,从石桌上撤走,让人一看就觉得有鬼。   春晓难免觉得怪异,“太子妃这是……”   好在的容茶懂得随机应变,将剩下半个放入衣袖,再将头低下头,掩了自己的窘态。   与此同时,她终于看清始作俑者是一团雪白毛球。   那波斯猫正匍匐在她脚边,它懒洋洋地将前肢搭在她的绣鞋上,雪白的毛色毫无杂质,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猫眼眯成一道缝,好像只是来她脚边蹭阳光。容茶被它的外表萌到,当下收了要责怪的心思。   果然小猫就是皮。容茶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待将窝窝头咽下去,她艰难道:“没什么,本宫只是还有件事忘了吩咐。太后可能会在东宫待上几个时辰,本宫不在的时候,你多差些人照顾铁柱。”   打从昨日后,她给这猫儿起了个清新脱俗的好名字。   她觉得猫还小,起这名字好养活。   尉迟璟立时移开猫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让他顶着这个名字,他宁愿当场去世。   趁容茶离开他身边,尉迟璟悄悄地亲往自己的寝殿。   他想了解自己灵魂出窍的这些天里,他的状况如何。   东宫的格局,他向来熟悉。波斯猫的身体灵敏,他可以自如地穿梭于繁杂宫室与曲折回廊间。   然而,尉迟璟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他又开始喘不上气来,仿佛真要当场去世。   该死。   对于此事,尉迟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咬着小乳牙,懊恼地在雪地里刨出一个个印子。   他回忆了一番容茶和众宫人的对话,知容茶是前往正殿去见太后。   于是,他分辨方位,愤而掉头,靠着剩下的几口气,前去寻找容茶。   距离正殿尚有段距离的时候,尉迟璟在一处庭院里,觑见一个小团子的身影。   那是个约莫三岁大的孩子。孩子的脖间悬着璎珞,脚蹬鹿皮靴,此刻,他正拉着宫人堆狮子,玩得不亦乐乎。   似乎是觉察到旁边有动静,孩子稚气的脸转了过来。   见到猫儿时,孩子的瞳眸里绽出晶莹的光亮,小嘴咧笑,显得小脸胖嘟嘟的。   母亲平日里不让他接触小动物,他鲜少见到如此精致的猫。   孩子想跟猫玩。   他不假思索地丢下小铲子,抛弃那堆了一半的雪狮子,踏着皑皑白雪,小跑过去。   尉迟璟显然没什么闲情逸致。   他对孩子挡他道一事,非常不满。   偏生,孩子就是围着猫儿转。   他眨巴着大眼睛,蹲下去,伸出冻得红扑扑的小手,想摸摸猫。   尉迟璟心情焦灼,抬起猫爪,扇了扇孩子的手,想从孩子身边越过。   倏而,一道纤细的倩影疾步前来。   “哪来的野猫?”来的是位年轻女子,女子一把扯过小孩的手,“哎呀,康儿,别碰。这畜生得多脏啊。”   孩子委屈地嘟嘴,眼巴巴地盯着猫看,迟迟不愿挪动脚步。   女子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秀气的脸蛋上写满了嫌恶,似乎多看猫几眼,都会脏了她的眼。   她索性一脚将它踢开。   那一脚直击猫腹而去。   尉迟璟虽然及时避开,但还是被她踢到猫身。   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后,他撞到梅树树干上。   尉迟璟眼前一黑,一口猫血都快吐出来。   别看这女人看起来娇娇弱弱,像朵风一吹就要抖三抖的小百花,这踢猫的劲道可不小。可想而知,要是被她踢中猫腹,这条猫命怕是真没了。   “皇孙的身体娇贵,要是不慎被抓伤怎么办?看看它那双眼睛,哪有猫的眼是两种颜色的?指不定是什么腌臜的妖物。”女子逮着几名宫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痛斥,“你们现在不将它丢了,是想让我亲自去处理吗?”   宫人们唯唯诺诺地认了错,匆忙地去逮猫。   尉迟璟胸闷难挡。凭他如今的体力,难以冲出众多宫人的包围。   不多时,他就被宫人抓住两只后爪,倒提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被凛冽的冬风送入他耳中。   “章昭训想将本宫的猫丢到哪里去?”   一声宛若琴弦乍断。   似乎是容茶的声音。   猫耳上的绒毛随风轻抖,尉迟璟凝神聆听,再是听到窸窣的脚步声。   一行人在往此处走来。   那几个宫人吓得松了手,他便落到雪地上。   “雪天路面湿滑,太子妃且当心。”旁边的侍女和侍从在不断地劝着容茶。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双绣鞋落在他的面前。绣鞋的鞋底沾了泥污,绣折枝海棠上点缀了晶莹的冰雪,正渐渐地融化成水,洇湿鞋面。   不待他仔细看,他已是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怀间暗藏幽香,尉迟璟如同置身于春暖花开的仙境,吸了一口仙气般,顿觉神清气爽,没了方才的胸闷气短。   真是神奇。   尉迟璟素来是好干净的,在冰雪泥泞里摸打滚爬了那么久,粉肉垫上已沾了不少水珠和泥泞,早就想清理了。   但他堂堂太子当着众人的面舔爪,着实不雅观啊。   尉迟璟做了番心理斗争,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   他一边嫌弃自己,一边控制不住地舔着一根接一根的指头。   容茶轻抚过猫的毛发,见猫如此温顺乖巧,对猫的喜爱更多了几分。   但想到猫儿被人粗鲁地踹了脚后,她就好心疼。   她将猫翻来覆去地检查,没见到什么伤口后,慢慢掀起眼皮,打量起那名女子来。   那女子的容颜清秀,在皇宫众多佳丽之中,并不算特别突出。   然而,就是这么个看似普通的女人,一直被尉迟璟捧在手心。   容茶心里暗道,不得了,她居然跟尉迟璟的心肝肉对上了。   这章昭训原是翰林学士之后,因父亲过世,家道中落,不得不前往南边投奔亲戚。尉迟璟在一次南下时,听得章昭训所弹奏的一曲琵琶音后,即是将人接入东宫。此后,荣宠不衰。   平日里,章昭训负责讨尉迟璟欢心,她负责岁月静好,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日子过得勉强算是融洽。   但她连猫的一根毛都没拔过,章昭训就直接来了一脚,这简直不能忍。   真的好气哦。   去它的岁月静好。   忆起宫斗剧里,那些各宫妃子们的戏码,容茶好生酝酿了一番。   等她觉得情绪到位了,就像模像样地抬起下巴,强调了一遍先前的问题,清丽的脸蛋上,捎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章昭训方才是想让人丢了本宫的猫?”   容茶眼中尤带青涩,长相亦是偏柔美轻灵,似溶溶皎月,而非灼目的烈阳。   一句话说下来,到底差了那么点气势。   但愤怒的意思算是表达出来了。   在场诸人齐齐愣神。   听起来,太子妃似乎就要与章昭训计较到底了。   温雅仁善的太子妃绝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人。   但是,他们又想到,再完美的女子,在面对夫君心仪之人时,难免会产生嫉妒的心思。   太子妃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章昭训怔了一瞬。   许是意识到方才的举止会给人留下目中无人的印象,她当即抹眼泪道委屈,“太子妃,若非这猫儿咬了康儿,我在情急之下,去赶它。但是,太子妃的猫儿品相极佳,又有难得的两种瞳色,一看就是贵重的猫,康儿比不得。妹妹知错,还请太子妃责罚。”   她显然是在说,容茶纵容一只猫去咬皇孙,事后还要同她计较的做法,根本就是不分青红皂白。   说话时,章昭训轻推一下孩子,在暗示孩子哭两声。   但孩子还在不甘心地盯着猫,衣袖下的小胖手在不安分地揉搓着,好似还想去摸一摸猫。   他根本没接收到自己母亲的暗示。   章昭训一急,又拧了把孩子的胳膊。   孩子被拧疼,“哇哇”地哭了出来。   容茶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底,想起来时听到的话,蹙了眉。   想来,这章昭训不是真的心疼孩子会被弄脏,而是觉得一只猫没资格跟皇孙待在一处才对吧。   难不成,章昭训还在妄想,有一个皇位等着她儿子继承?   只可惜,容茶清楚一个秘密。   这孩子压根不是尉迟璟亲生的。   要是尉迟璟知道自己头顶已经长满一片青青草原,怕是要被活活气醒。   一想到尉迟璟被心上人蒙在鼓里的事,容茶颇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双眉也跟着舒展开来,战斗力跟着提升不少。   “章昭训不愧是以色侍人惯了,能清楚地分辨出猫儿的品相。你说得对,本宫的猫儿的确是名贵得很,你下脚那么重,的确是该罚。不若就在这里跪上个把时辰吧。”   容茶的颊侧尚是漾着清浅笑意,澄净的杏眸里,却平添了分挑衅,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光这一眼,就让章昭训自卑到骨子里。   章昭训有些懵圈。   她原本是想逼容茶做出让步,将此事翻篇的,不曾想,容茶竟是较了真。   章昭训不死心,再多看了容茶几眼,眼里分明是含了怨。   容茶挑了眉。   她毫不让步的架势,就像是在说,“本宫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妾,休想嚣张到哪里去。”   “章昭训还不跪,是对本宫这个太子妃有意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茶乐得不行。   她就是仗着尉迟璟给她的位置,欺负他的心肝肉了!   尉迟璟有本事醒过来打她啊。   而她怀里的尉迟璟只冷淡地扫了眼章昭训。   那眼神不像看心肝肉,倒像看一块普通的猪肉。   章昭训的举止并没有让尉迟璟感到奇怪。   令他大开眼界的是容茶的所作所为。   他甚至有种感觉,若是她是得宠的,她或许不需要伪装出温婉和气的一面,而是骄纵到无法无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华熙、余。空 1瓶; 第3章   容茶明白,今日若是做了退步,章昭训以后很可能会得寸进尺。   何况,她压根就不打算退步。   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她现在还是太子妃,凭什么她退?   离宫前,她不想再看到这碍眼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晃悠了。   “你们几个,就盯着章昭训,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让她起来。”   章昭训一开始还是不情不愿的。   倏然,她的眼珠子一转,竟真是利索地跪了下去。   “太子妃教训得是。”章昭训的认错态度积极,泪水不绝。隐忍不发的模样,像是被欺负惨了,只能将委屈憋回心里。   容茶见状,开始琢磨哪里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春晓凑到她颊边,低声道:“太后娘娘来了。”   容茶:“……”   真是太不巧了,她刚想欺负人的时候,就要被太后抓包。   容茶的神思急转。   须臾,她灵机一动,单手扶额,身子往一侧倾去,做弱柳扶风状。   “太子妃,你怎么了?”春晓忧虑地将人扶住。   容茶紧蹙眉心,虚弱地摇摇头。   “本宫没事,就是头有些晕,许是这些日子以来,佛经看多了,眼睛有点花。”   说着,容茶暗中给春晓使了个眼色。   春晓也是个有眼力劲的。   她长叹一声,当即接下容茶的话,“太子妃为了太子的身体,日日夜夜都在抄佛经。这么多日日夜夜里,章昭训你又在做什么?”   “太子妃孤独无依,夜里凉了,也没个知心人帮她暖手捂被,每晚流了多少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便如此,白日里,她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主持东宫的事务。昨儿个,来了只解人意的猫,太子妃才难得露出笑容来。这猫儿就是太子妃的念想,章昭训再有不满,都不该下如此重的手。”   容茶听罢,一边示意春晓“别再说了”,一边给春晓竖起大拇指。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连她听了都要被自己感动。   章昭训见自己被区区一介宫婢奚落,简直是咬牙切齿。   但转眼又瞥见树丛后的太后一行人,她便掉着泪,继续凄凄惨惨道:“春晓姑娘说的对,是我不该阻止它去咬康儿。太子妃罚我跪着,是应该的。”   她特意强调“咬”字。   再怎么样,这孩子也是皇孙,太后不会允许一只猫去咬自己的亲孙。   站在她身边的小皇孙却不合时宜地开口:“母亲,太子妃的猫很乖,真的没有咬我……”   话音落,章昭训的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她拼命朝孩子瞪眼,示意他别说话。   小皇孙年纪小,看不懂大人给的暗示,只当母亲误会了那只可爱的猫咪,要替猫咪说话。   在场众人齐齐吃惊。   再想起春晓方才说的话,众人颇为触动。   自己辛辛苦苦地为夫君做牛做马,可被夫君捧在手心的女子倒是不知天高地厚,给自己使劲添堵不说,还找着机会就反咬一口。   任谁遇到了,都没办法忍啊。   太子妃太可怜了!   “我说章昭训,太子妃只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不需要小题大做吧?”   “是啊,小皇孙都说他没被猫咬,章昭训你心里有再多意见,也不能扭曲事实。”   “太子妃将对太子的思念都寄托在一只猫身上,猫陪在她身边,就跟太子陪着她一样,章昭训你打的可是太子的脸啊。”   ……   章昭训面红耳赤,无颜站起来,只能真的一直跪着。   她恨不得将自己埋到雪堆下。   尉迟璟并不关心章昭训如何。   但他听到众人对章昭训的谴责,情不自禁地将爪子放到脸上挠了挠,想试试究竟疼不疼。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怒而拿开猫爪。   他高高在上的太子,脸怎么会疼。   再望向容茶时,尉迟璟的眼里多了探究的意味。   他记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容茶似乎连一页佛经都没有抄完。   而今日,容茶让他认识到,女人的演技可以有多强。   以前,他还一度觉得依着她那温软的性子,可能会吃不少暗亏。   现在看来,他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   但尉迟璟也没有乱折腾,而是安分地窝在容茶怀里,当一只高贵冷漠的猫。   高贵如太子殿下,自然是不会觉得自己有多么贪恋容茶这个怀抱。   他不过觉得,他并非是非不分的人。容茶方才救了他,他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再给她添乱。   等事情过去,他照样不会再接近这个女人。   待此处的喧嚣散了场,容茶转过身,往树丛后探了探。   太后的身影已然消失。   只见太后身边的一名仆妇朝她走过来。   “太子妃,太后娘娘已经在正殿了。”来到她面前,仆妇面有忧色,催促了一番,又好心提醒着:“太子妃快去吧,别让太后娘娘久等了。”   太后脾气不大好,最不喜别人迟到。从仆妇的神情上来看,太后大概已经动怒了。   容茶曾经挨过几顿批,心觉自己得赶紧过去。   但抱着猫儿去,确有不妥。   她遂将猫交给旁侧的宫人。   “宝儿,你将铁柱带回去,多让人看着,别再让他到处乱跑了。”   宝儿小心翼翼地接过猫,掉过头,往容茶的寝殿方位而去。   只是,距离容茶有数丈路的时候,尉迟璟的猫眼里溢出痛苦的神色,暗道不妙。   熟悉的感觉重新袭来。   胸闷气短心慌慌。   虽然他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他明白地觉察到一点,他暂时离不开容茶。   于是,尉迟璟纵身一跃,从宝儿怀里跳下去。   他匆忙地追上容茶的步伐。   容茶觉得身边有动静,停下脚步。   尉迟璟趁机抬起两只前爪,直起身子,扒拉着她的裙摆,死活不肯松爪。   容茶的自信心顿时爆棚。   看来她还是很有亲和力的嘛。   这只猫昨日还不让她碰,今日,就已经黏她黏到离不开的地步。   与此同时,她有些犯难。   仆妇瞅了瞅玉雪似的猫儿,笑道:“太子妃,我看这猫儿很喜欢你,你还是将它带上吧。太后娘娘也养了几只猫,平日里,也喜欢逗猫的。你将猫儿带去,太后娘娘不会责怪你的。”   尉迟璟:不,他没有,他是迫不得已。   虽是这么想着,尾巴却不由自主地高高翘起,尾巴尖还贴上容茶的小腿。   容茶犹豫了一瞬,终是将猫抱起来,随仆妇去了。   东宫正殿内。   太后坐在上首,半阖着眼,听东宫总管汇报东宫的大小事务。   数名仆妇侍女侍奉在侧,为她捶背捏肩。   今日,太后来时,几位皇子以及宁贵妃也以探望太子的名字,跟了过来。   这么多人中,有几人是真心探望的,容茶就不得而知了。   她让人沏了香茶,招待各位贵客,再适时地表现出愁苦的神情。   太后问什么,她答什么,只是回答得不大如意。   有些事务,还要靠张总管提示,她才能说全。   “宫婢侍卫暗中私会之类的事能从轻发落?每逢过节,东宫宫人的赏银总是高出几倍?太子妃仁心太过,在处理宫务时,未免太稚嫩了些。”太后没了什么好脸色,话也说的重了些。   “皇祖母说的是,我定当向张总管好生请教。”容茶答得乖巧,面上多了些恐慌,像是怕再被责怪一样。   而窝在她怀里的尉迟璟知道,她这句话说的有多敷衍。   因为她将猫的身体当做画板,手指在猫身上一下一下地画着图样,短短时间内,已变幻了数种图样。   隐在裙下一双脚,则是在薄绒地毯上打着圈。   尉迟璟都怀疑,她方才的回答,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罢了,哀家也不好指望你太多。”太后轻揉眉心,岔开话题,询问容茶有关太子的身体情况。   容茶规矩地将御医的原话转达一遍。   这些话,御医都曾和太后说过。   可太后仍想听到不一样的答案。而每听一遍,都是一场煎熬。   她皱了眉,眉间的一抹郁气挥之不去,鬓边的白发愈发惹眼。   太后不说话,其他人也都屏气吞声。   殿内静悄悄的,外头凄凄切切的哭泣声,一点点地传了过来,到后来显得愈发清晰。   “是何人在哭?”太后双眉间的褶皱愈发得深。   “是章昭训。”   那名仆妇跟太后说明了缘由。   太后轻点下颚,记起自己来时,的确是看到容茶和章昭训在雪地里的争执。   但章昭训有错在先,她也不会公然为章昭训做主,乱了分位。   现在,听闻太子身体没有好转的迹象,太后想起章昭训还有一子的事情来,   虽说小皇孙并非嫡出,没有继承皇位的希望,但想到那孩子有可能太子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时,她便是哀恸不已。   “天寒地冻的,让章昭训跪在雪地里不合适。如今,太子昏迷在榻,妃妾不和睦的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太后吐了口浊气,吩咐道:“让人去将她传进来吧。”   章昭训进来时,细嫩的脸蛋,被冬风刮得通红。走路时,她的膝盖直打哆嗦,无声地在告诉所有人,她受了什么样的欺负。   饶是如此,她在给太后等人行礼后,还是艰难地绕到容茶面前,为容茶斟满一盏茶。   “姐姐,妹妹一时护子心切,得罪了你,现以茶谢罪,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章昭训递了茶,神情间,带着明显不过的怯意。   宁贵妃抱着些看戏的心态,笑着添上一句:“太子妃,不管怎么说,小皇孙都是太子的亲骨肉。你看在小皇孙的份上,也该多关照章昭训才是。”   宁贵妃入宫时间晚,圣眷正隆。她膝下的九皇子,是所有皇子中年纪最小的,但很受皇帝喜爱。   容茶很配合地伸出手,慢条斯理去接茶盏。   章昭训的指尖搭在茶盏边沿,茶盏已是微微朝自己的身子倾斜而去。   容茶眼尖地瞥见她的小动作,心里直呼,来了来了。   这章昭训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让茶水泼到她自己身上,然后让人误以为是她容茶泼的茶。然后章昭训再当众卖个惨,再然后,太后就会训斥她范容茶,章昭训就能将今天受的委屈都讨回来。   看来宫斗剧不全是骗人。   她们宫里人真会玩,个个都有见缝插针的本事。   既然如此,那她就陪着玩一玩。   就当是出宫之前,多些娱乐活动。反正她以后不会回来了。   “瞧我糊涂的,都快忘了小皇孙是太子的亲、骨、肉。还是宁贵妃说的好。”容茶意有所指地说道,再用一种“我知道你小秘密”的眼神看章昭训。   听到“亲骨肉”一词时,再被容茶强有力的眼神一刺,章昭训心尖发颤,当即心虚地垂下眼睫。   在她分神之际,她的手心空了。   容茶的手指扣住茶盏底部,稳稳地夺过茶盏。   在章昭训幽怨的目光里,容茶慢悠悠地啜了口茶,再夸上几句,维持一下两人的塑料姐妹情。   然而,在茶水入口后,容茶的胃间忽地涌上一股子酸意。   容茶不受控制地呕了出来,好在她及时地取出帕子,捂住唇,让自己不至于太过丢人。   因着她的这个举动,全场哗然。   宁贵妃面露不安,尚未有过多思虑,一句话已是脱口而出:“太子妃难道是有喜了?”   容茶:“?”   尉迟璟:“?”   浑身的猫毛都倒竖起来,如同炸了的圆球。   容茶和他之间究竟有多生疏,他自个最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不说清楚我就炸毛给你看,喵喵喵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 10瓶;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3瓶;喵箜 2瓶;余。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太子妃真的怀孕了?   惊讶的并非只有容茶和尉迟璟。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众人的神情精彩万分,还没完全从这句话里反应过来。   太后的眉间则是浮上喜色。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距离尉迟璟出事到现在,虽然已是三月有余,但要说容茶腹中怀了尉迟璟的孩子,也是有可能的。   两年了,容茶的肚子总算有了信。   事关皇家的嫡长孙,太后不敢马虎,当即让人去请了太医来,让容茶到内殿里歇着。   “太子妃,你先躺着不要动。”   容茶听话地在腕上系了红绳,躺到床榻上,由太医悬丝诊脉。   但太医的诊断结果证明,太后等人都想多了。   “启禀太后娘娘,太子妃这是犯了胃心病。微臣这就为太子妃开一服方子,此后,太子妃也应该注意按时按量用膳才是。”太医如是禀道。   春晓趁机跪伏在地,抹了一把泪,感叹道:“是啊,太后娘娘,太子妃对太子殿下思念过甚,连日来,寝食难安,未沾米粒。奴婢实在是担心太子妃的身体熬不住。”   太医略是愣神。   他怎么觉得,太子妃并非是因为绝食导致的胃心病,而是因为暴饮暴食?   下一瞬,他又开始自我否定。   不对啊,太子妃对太子的一片真情,天地可鉴,怎么会有心情用膳。   一定是他判断错了。   太医不想让太后怀疑他的医术,直接闭了嘴。   眼里一抹失望的神色转瞬即逝,太后望着容茶,久久没有言语。   对她而言,她在意的只是容茶有无身孕一事,而不是容茶的身体。   几年来,她打从心底里不喜这个孙媳。   已故的元后膝下有两子,一个是当今太子尉迟璟,另一个是已过世的二皇子。   当年,西晋与容茶的母国东晋结盟。西晋与另一强国西宁交战时,西晋二皇子亲自领兵出征。在一次战役中,二皇子被困在白虎滩。白虎滩挨着东晋边城,二皇子遂发出求救信号。   紧要时刻,东晋皇帝受了西宁使臣蛊惑,当起墙头草,迟迟未派出援军解围。   那次战役极为惨烈,二皇子率军顽强作战,虽然最后获胜,但二皇子和大部分将士战死在了白虎滩。   尚是三皇子的尉迟璟亲去战场收尸,一人扛着二皇子的棺木,一路步行,将二皇子带回帝京。   尉迟璟在二皇子的灵前跪了三天三夜,如冰塑人般,一动不动。   从那以后,原来那个鲜衣怒马狂放不羁的少年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   可笑的是,事后,西晋皇帝知道尉迟璟不会善罢甘休,竟然谎称援军主将被敌军劫持,故而没能及时赶到白虎滩。在尉迟璟出使西晋时,还用上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让女儿前来和亲。   西晋皇帝怕是不知,尉迟璟永远不忘记是谁害他失去了一位兄长。   思及此,太后的眸中起了一阵疾风骤雨,枯瘦的手掌“啪”得一声,重重地拍打在桌案上。   刚走到她身侧的容茶,怔然地看着她,眼中水雾蒙蒙,宛如惊慌失措的小白兔。   “皇祖母,是我不争气,到现在都没能怀上太子殿下的孩子。你别生气。”   她的声音怯弱,细如蚊呐,需要人费好大的劲道,才能听清。   太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握起手指,敛了容,用敷衍的语气道:“你记住太医说的话,勿要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话落,太后即是起身,率人往门口而去。   “皇祖母且等等。”容茶将太后喊住,对着太后的背影道:“我为皇祖母准备了几盆山茶,还望皇祖母笑纳。”   太后一开始是想直接走,几盆花而已,她还看不上眼。   然而,当那几盆名为白宝珠的山茶被呈递到面前时,太后的身形僵住,暗淡的眸底涌现出惊艳的色泽。   只见那几团纯白的花团,若静谧的闺秀,隐在绿叶中,在含羞带怯地展现曼妙身姿,又似花中仙子,层层盛绽。日光洒在花团上,若为花团镀了层金光,纯洁而神圣。   太后早知容茶是养花好手,但没想到,她亲眼见到容茶养的花时,会如此惊讶。   再放眼望去,她遥望见殿外两侧的小道边,栽满红梅,红梅树顺着小径蜿蜒而行,枝叶繁茂,枝头的雪花打着颤,与天际的红霞遥相辉映,端得是一派人间美景。   “太后娘娘,太子妃确实怪可怜的。”原先引容茶前来的那名仆妇,也帮容茶说话,“她来东宫那么长时间,忙前忙后的,也不见她有什么怨言。太子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太子妃没少担心,有什么委屈也往肚子里咽。”   太后长叹一声,让人将花捎回去,再是缓声道:“让太子妃再跟张总管学些时日,哀家不求她多么精通宫务,只求不出差错。”   *   “太子妃,等太子醒后,你们还会有孩子的,你别难过。”   “没错,你和太子都年轻,子嗣不是事。”   随太后前来的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安抚着容茶。   容茶面含哀色地应下,惨惨戚戚。   待人散去,她长舒一口气,抱了猫去凉亭中。   自从得知怀孕一事是乌龙后,尉迟璟如释重负,这会惬意地窝在她的怀里,舒展蓬松的毛发,清澈惑人的瞳眸眯成一道缝。   他觉得今日的阳光都明媚不少。   然而,比阳光更撩人眼球的是,则是抱着他的女子。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他能瞥见她精巧的下巴,和柔美的侧脸弧线。   须臾,他又见春晓去为容茶拢了狐裘披风。   春晓犹疑一瞬,在容茶耳边问道:“太子妃,你为何不和太后好好解释宫务的事情?”   容茶似是诧异地望向她。   春晓又道:“奴婢想,太子妃应当是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太子妃不愿留在宫里?”她鼓起勇气,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胆子很大啊。”容茶歪过脑袋,灵动的眸里,泛起狡黠的星芒。   虽是问责的话语,但语气里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皇宫不好吗?”春晓心知自己或是猜对了,再是悄悄问,兴许太子妃素日里那副深情的模样也并非发自真心。   尉迟璟悄然将猫眼打开,心里暗自忖度,盯着储君位置的人不少。他昏迷这么久,各方都是蠢蠢欲动。范容茶这种肤浅虚荣的女人,没有办法去招架来自四面八方的势力,也只能是有自知之明地离开。   实际上,容茶也确实有自知之明。   容茶清楚太后有多不喜欢她。   如今,太后大张旗鼓地带人来东宫,只不过为了敲打其他人,暗示太子还在,谁也别想打令立储君的主意。   她范容茶,充其量也不是个被警告他人的摆设。   太后本就对她有戒心,若是她太过能干,反而会引起太后的忌惮。等出宫后,太后指不定会怎么除了她,以为故去的二皇子报仇。   而一位资质平平,只懂养花的太子妃,或许还能得到太后的一丝怜悯。   如此也甚好,她不需要难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不然要累死个人。   “春晓,你来东宫多久了?”   春晓不明白容茶忽然提问的原因,如实道:“有一个月了。”   “才一个月?”容茶回过头,浅笑着提醒:“类似的话,你以后不要继续在外面说了。”   容茶记得,自打她嫁入东宫以来,身边的侍女仆从换了一批又一批,被换走的人下落不明。   这显然是有人在严密监视着她。   容茶抬眸,目光定格在一只金丝楠木鸟笼上,笼里两只金丝雀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全然是一种乞食的姿态。   “对我来说,还是逗猫逗雀舒坦。”她抚过猫儿的毛,再舀了些鸟食,放入笼中。   两只金丝雀去抢食,为此,还打了一架。   一只瘦些的雀儿打不过胖的,被撂到一边,崴到了纤细的脚。再爬起来时,它不敢再上前抢食,只能可怜巴巴地盯着鸟食,再转过头,朝容茶唤两声。   “你看这只雀儿也太笨了吧。”   容茶的颊侧漾起两个小梨涡,再送了一勺鸟食进去。鬓上的一支羊白玉簪,与雪色相映,美人雪中喂食的风华,胜过满园景致。   春晓微怔。   再看向盈盈立于亭中的女子,她心旌微晃。   自打她入宫以来,所见到的贵人和宫人,都是为了在宫里步步高升,而用尽手段。   她原是见太子妃无端受到指责,才忍不住出言帮了太子妃一把。   看来,太子妃心里如有明镜,什么都懂。   尉迟璟用舌头舔干净被容茶碰过的部位后,调换了个姿势,心道,这女人也跟那金丝雀一样蠢。   这两年,无论她对他有无感情,他都不会改变想法。她何必那么累。   这时,一团身影小跑过来。   那是他们先前在雪地里遇到的小皇孙。   小皇孙一来,就眼巴巴地盯着猫看,但由于猫在容茶怀里,他在距离容茶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太……太子妃,我可以抱抱它吗?”小皇孙抿了会嘴,过了许久,才抬起奶嘟嘟的脸庞。   容茶垂目看他,纤长的羽睫轻颤,眉目间溢出盈盈笑意,“你该称我什么?”   小皇孙似是为难地回头看了几眼,嘴巴重新抿成一线,久久说不出话来。   余光瞥见亭后的一片浅蓝裙摆,容茶心知他在观察章昭训的反应,也不为难他。   这小孩非尉迟璟亲生,在原著的下场也不好。   想到大家都是炮灰,容茶颇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何况,小朋友刚才的确是帮了她。   容茶坐下来,对小皇孙勾勾手指,示意他来摸。   而尉迟璟不喜欢这个孩子。   他早知孩子的身世。章昭训也不过是他一手打造的“宠妾”罢了。   往日里,他会逢场作戏。但如今是猫的他,不需要继续伪装。   他在容茶怀里团好,侧过猫脸,摆出高冷的姿态,拒绝他人的触碰。   容茶却将他翻了身,换成肚皮朝上的姿势。握着猫前肢的素手,仿佛水做成的一般,柔弱无骨。   尉迟璟想继续挣扎时,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猫的鼻尖上。   掀了眼皮,正对上那樱粉的唇瓣。迷人的黄蓝猫眼蓦然睁圆,清晰地映着那张娇美容颜。   尉迟璟俨然成了一只呆猫。   因为容茶忽如其来的亲吻,尉迟璟陷入一片空白中。   在尉迟璟走神的瞬间,小皇孙悄悄地伸手,从猫儿的脑袋摸到脊背,感受到了波斯猫柔软的毛发和充满热量的体温。   尉迟璟浑身的毛倒竖起来,猫眼里迸发出厉光,锋利的爪子也从肉垫里钻出。   范容茶这个女人竟然敢亲他?   尉迟璟气得在咬牙,四足齐动,作势就要从容茶怀里跳下去。   容茶担心它继续乱跑,惹上事,忙是将猫制住。   小皇孙本来还想抱猫,但见猫挣扎得厉害,他只能作罢。   小孩子很容易满足。   小皇孙想着已经摸到了心心念念的猫,又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咯咯地笑着。   欣喜的情绪下,他奶声奶气地喊了声:“母……母妃……”   容茶微怔。   却听窸窣的响动,似是有人将一拳头打在亭柱上。许是劲道不足,这一拳只发出些微声响。   容茶再一抬头,就见那片浅蓝裙摆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看样子,章昭训应该被气得不轻。   但按礼法,容茶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小皇孙本就该喊容茶一声“母妃”。以前,章昭训暗里挑唆小皇孙不要这般称呼,容茶也懒得去当这个妈。如今,他真这么喊了,章昭训亦是无可奈何。   容茶无心再去理会章昭训,用素手在小皇孙的脸蛋上捏了捏,感受到那如同豆腐般的触感。   捏完后,她又将手搁放到猫背上。   容茶心想,见这猫一日舔了那么多回毛发,想来是只爱干净的,是该帮它洗洗。   是以,容茶又将猫抱了起来,回寝殿去。   “宝儿,你去备些热水,本宫要帮猫儿沐浴。”   尉迟璟一听,感觉自己就像要被扒光,浑身上下的部位将被她揉个遍。   他继续张牙舞爪,用“喵喵”的叫声表示:请不要肆无忌惮地非礼一只猫!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的太子:不准亲我!不准抱我!   后来。。。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枝枝是锦鲤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9562181、喵箜 1瓶; 第5章   将猫抱回去,正准备给猫搓澡时,容茶却见春晓小跑过来,将一封书信交给容茶。   “东晋七皇子来信了。”   容茶面色微凝,接过后,当着诸多宫人的面,将信打开。   这不过是一封普通的问候家书,东晋七皇子向她告知有关她父皇母后的消息。   容茶收下了信,面色已是凝重几分。   两年前,尉迟璟曾领兵出征过东晋,将东晋大军打得节节败退,让东晋皇帝被迫接受屈辱性条约,甚至甘愿牺牲最宝贝的女儿。   还未嫁过来的时候,她与自己的父皇母后提过尉迟璟不会善罢甘休一事。尉迟璟是一只蛰伏着的猛虎,早已对东晋虎视眈眈,他至今未对东晋出手,不过是因为东晋尚有利用价值。待将来,他借道东晋,拿下西宁后,东晋的噩梦也将到来。   以身饲虎,并不可取。   东晋皇室待范容茶这个公主不薄。容茶亦是想尽量保全原身的家人。然而,经过那一战,她父皇被尉迟璟的铁血手腕惊到,不敢轻易与他为敌。   劝说父皇无果后,她曾试过数次逃婚。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到最后,她父皇亲自给她跪下,求她为了东晋子民,同意和亲,她才会嫁过来。   两年来,只有她七哥愿意相信她,一年里,会给她写几封家书。   每一次,七哥让人送信到西晋皇宫时,容茶为了避免让人联想太多,会出宫去,将回信交给七哥安插在城郊寺庙的人,掩人耳目。   经过多次的实践操作,对于找理由前往城郊寺庙一事,她已是信手拈来。   “太子殿下,始终不是个事。过两日,本宫要再去法华寺礼佛。所谓心诚则灵,我待殿下一片真心,我佛一定会被我打动,保佑他醒来的。”过了段时间,容茶泪眼婆娑,挥退宫人。   想着出宫一趟,她还能借机到市井里走走逛逛,容茶演得愈发卖力。   在抹泪的同时,手帕下的唇瓣翕动,喃喃念道:“我佛若是保佑狗太子一辈子醒不过来,我一定会在还愿时,给我佛多添几根鸡腿。”   一旁的尉迟璟竖起耳朵,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这女人是在联同她兄长,在背地里酝酿着什么阴谋?   她藏了这么重的心思?   难不成,他惊马一事与她有关?   他觉得自己该盯紧一些。   *   几日后。   西晋帝京的坊市内,行人如织,街侧商铺门口,叫卖声不绝。   容茶行走在长街上,脚步轻盈,面上的神情已不复悲戚,而是鲜有的轻松愉悦。   今日前往法华寺礼佛时,她并没有带太多人。   下山后,她找机会将旁余的人支开,趁着回宫前,自个带春晓来坊市游玩。   这宫墙内的日子,着实太闷了些,确实不如这市井日子有生气。   娇小灵动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而过,容茶踩着红漆牛皮小靴,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任何有趣的玩意,都会驻足观赏。   但她的样貌本就打眼,怀里又抱着雪白的一团。所到之处,诸多人都是用惊奇的目光打量她。   到了卖糖人的摊边,摊主见了猫,都要夸上一句,“姑娘,你长得可真俊俏,你这猫长得也随你。啧啧,我在这东西两坊间,也见过不少胡商手里的异域猫狗,但都比不得这只猫儿。”   尉迟璟:“……”   猫长得并不像范容茶,谢谢。   容茶被摊主这般赞美,心里头还是高兴的。但太过招摇,被什么人认出来也的确不好。   若非这猫一直黏着她,她也不会带它出宫。   容茶用手掌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摁往斗篷里,试图降低猫的存在感。   她买了一个小土鸡糖人和一个小玉兔糖人,哼着欢快的小调,转身离开。   尉迟璟见状,蓝黄的猫眼深了些许。   今日,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想寻找什么重大发现,却见她给东晋七皇子的回信里,只写了有关他昏迷的事。   然后,他就看着她来坊间吃吃喝喝。   看样子,对于他昏迷的个中缘由,她并不知情。   敢情,她就是找个由头出来玩的?   再看容茶潇洒自在的神情,他愈发有些烦躁。   他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   她到底真是毫无城府,还是另有谋算?   实际上,容茶一直秉承既然打不过,就懒得跟你打的原则。   既然她不是尉迟璟的对手,将不会亲自去跟他作对。   她在东晋待的时间不长,对东晋的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七哥也无心让她卷入两国的是非中,除了与她通信外,再没有让她做其它事。   七哥的谋士不少,她还是不要随便出主意,给七哥他们拖后腿为好。   她嫁到西晋来和亲,再将实情告知东晋,也算答谢了父母兄长多年来对原身的养育之恩。   两国的京都,是非都过多,实在不利于久居。等离宫后,她再去找个远离纷争的世外桃源,好好挥霍人生,就美满了。   容茶嗅着鼻尖的麦芽糖香,轻轻地咬下糖人的鸡头,享受那份甜腻腻的感觉,幻想着美好的退休生活。   这时,一阵骏马嘶鸣响起。   猫耳敏锐,尉迟璟登时从容茶怀里立起,转目望去,就见远处惊现一个移动的圆点。   待近了些,方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装饰华丽,上头还带了白象形的标识。寻常人一看标识,就觉得自己惹不得,纷纷闪避。   马车主人显然是仗着自己家世显赫,令车夫在街上肆意纵马。   容茶站在路中间,反应及时,迅疾地往路旁挪去,手里的糖人不小心落了地。   尉迟璟见她没什么事,也就安心地窝着。   然而,过了会,又见她往马车驶来的方向奔去。   尉迟璟忙用猫爪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别去了。   容茶却是神色焦灼,一边跑一边把猫爪掰下来,步子未停。   尉迟璟疑惑着,再一转头,一探究竟。   原来一名蓝衣女子的动作迟缓了些,来不及避开,整个人被马车掀到一侧。   蓝衣女子的腹部隆起,看样子,应该是怀孕了。   容茶离得近,速度快,堪堪避过头顶的马蹄,将人拉扯过来。   尉迟璟猫眼深了深,顿觉这女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肤浅。   “你们怎么回事,骑马都不看人的吗?”容茶将人救下后,忍不住拦了马车,对马车上的人喝了一句。   “姑娘,这是年将军府的马车,我们还是算了吧。”那名孕妇扶着她的手,低声劝道。   年将军府上下几代人,都曾立过赫赫军功,长期以来,拥兵自重。到了如今,年将军与当今太子的关系亦是匪浅。   年将军府里的公子,前些年率军驻扎边境,镇守西南。近日,他刚回帝京,就成京中一霸。寻常出行,其余人都要让道。   而容茶那句话,已是让马车内的人听到。   车夫“吁”了一声,勒紧缰绳,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马车车帘被人掀开。   “何人在此喧哗?”马车内,一位锦衣公子斜靠在狐皮软垫上,半阖着眼,语气不善,似乎在责怪对方挡了他的路。   四名华服侍女低眉垂目,在他身边服侍,往他嘴里喂着时令水果。   想来是年将军的公子无疑。   “年公子,你的马车撞到人了,麻烦你以后出行,让你的人看点路。”容茶高抬下巴,说得理直气壮。   “撞到人?”年成渊不屑地笑。   他掀了眼皮,挥开侍女,让自己的视野开阔些,再将目光落在容茶的身上。   刹那间,他心底生出些许疑惑。他阅花无数,可以断定,除了自家小妹外,眼前的女子是翻遍帝京都找不出的美人。她应该是被放在高阁娇养着,而不是独自出现在大街上。   而且,美人的脾气貌似也不大好。   “难道不是你们来撞我的马车先吗?”年成渊非但没有歉疚,反而嚣张道:“因为你们,我刚才撞到马车上,头晕目眩,手也疼,腰也疼。本来看你们两位貌美可怜,想大人不记小人过,哪想到你这小娘子倒先来诬赖我。”   容茶的喉间堵了口气,指了指街上围观的百姓,拔高音量,“你莫要颠倒黑白,街上这么多人,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没错,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年成渊看这小娘子生得娇美,没想到蛮认理,笑得更狂妄,随手指了几个人,“你,还有你们,可都看见了?”   侍女们和车夫一致点头,“对,我们都看到了,是两位小娘子先来挡道,撞伤了公子的。”   其余百姓不敢说话,默默低着头。   容茶不禁咋舌。   年成渊生动地跟她诠释了,真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   “小娘子可是无话可说了?”年成渊抓起碟里的一个雪莲果,握在掌心,将它捏碎出了汁。   容茶一改态度,往马车前走了几步,湿漉漉的眸里,有笑意轻荡。   “我怕我再说话,你这张好看的脸也要被伤到。”   在所有人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时,容茶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卯足了劲,在马头抽了好几鞭。   骏马受惊,扬起四蹄,将车夫甩下马背,再一次地撒蹄狂奔。   骏马没了方向感,只能一个劲地乱撞,使得车厢处于颠簸的状态中。   “年公子不是说我们撞伤了你么?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怎么样才叫撞伤。”容茶丢了马鞭,拍了拍手,继续去扶那名孕妇。   正得意着,她一低头,又看到方才掉地上的糖人。她又瘪了嘴,感觉好心疼。   她嘟哝一声:“狗太子干了那么多年,怎么一点作为都没有,搞得帝京治安这么差,连王法都没了。”   尉迟璟打了个喷嚏。   这都能怪到他身上?   与此同时,这边的一举一动已落入了不远处,两位男子的眼睛里。   作者有话要说:  范小茶:日常骂狗太子一百遍是基操,反正他也不知道   猫太子:我太难了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张弛 5瓶; 第6章   沿街一处茶楼的雅间里。   案条上盛放着一只白瓷执壶和若干白瓷茶盏,茶香氤氲,雾气袅袅。   两位身着锦衣的贵客,对望而坐。   一人身着黑衣,一人身着白衣,正隔着紫檀茶桌议事。   在觉察到街面上的异常动静后,两人的视线同时扫向窗外,一个眼若桃花,暗含风流,一个眸似幽潭,深不见底。   着白衣的是五皇子。   五皇子见到容茶的身影,搁放下手头的茶盏,言语里含了讶异,“大哥,那不是三嫂吗?”   起初,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观察久了,才确信那是容茶。   只是,容茶的举止和他印象里那位端庄谦和的太子妃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他视野里,只见容茶不让年成渊分毫,还蹬着她那双红漆牛皮小靴,上前夺了年将军府车夫的鞭子。   她的动作利落。斗篷兜帽上的白狐毛随风晃动,轻擦过她的两靥。   她的嘴上亦是不饶人,在与年成渊争论谁是谁非一事时,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三嫂平时里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不会与人置气的吗?她怎么会当街跟年成渊起争执?”五皇子往对面倾去,唇际挑了笑,神秘兮兮道。   被他称为大哥的男子就是当今的大皇子。   大皇子微怔,深色瞳眸里,浮光明灭。   与往常相比,他只觉容茶的身上倒是少了几分呆板,多了些许灵气。连她怀里那只猫,眼神都明亮了数分。   对此,他却并不感到意外。   大皇子不禁想起当时与她的某次相遇。   他一直听说,太子妃姝色无双,又因从小被千娇百宠着,养出了一身好气韵。   自打她及笄之后,诸国国君皇子遣人去提亲的不少,但东晋皇帝都没舍得将她嫁出去。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成了东晋皇帝委曲求全的牺牲品。   她嫁给尉迟璟,表面上虽是光鲜亮丽的太子妃。然而,西晋皇宫有点分位的人多多少少都清楚,二皇子故去的原因。尉迟璟对她显然是憎恶的,她这太子妃之位能坐多久还是未知。   何况,在一个恨她入骨的人身边待着,她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在明面上,所有人对她还是客客气气,可到了心里,剩下的恐怕只有怜悯。   他也是。   初见时,是在一次皇族家宴上,他见到也不过一位规矩知礼的太子妃,与诸多贵族女眷相比,她的言行并无不同之处。   不过也是位锦绣堆里出来的木头美人。   得出这般结论后,他很快就将她忘至脑后。   后来有一天,几位皇子前往东宫时,途径东宫的花苑。   花苑内,花木扶疏,有如误生在人间的阆苑仙葩。纵使他们这些见惯稀罕玩意的皇子,也情不自禁地发出赞美。   宁贵妃膝下的九皇子年纪小,忍不住跑了进去,想要折下一株盛绽的牡丹。不巧,他被太子妃看到。   斜风细雨中,女子裙袂飘飘,自己打了把雨过天晴色的油纸伞,慢悠悠地踱步,在九皇子站定。   她的眼神并没有平日里那么空,反而灿烂如星,神情上不见颓靡之态,笑容似云絮般轻盈。盈盈立于花丛间时,如夏夜皎月,让人联想到所有的美好。   “道歉。”当时,她整个人都是懒懒的,命令九皇子道歉时,她的只微动了眼睫。   九皇子没当回事。   九皇子被宁贵妃宠坏了,小小年纪,已是任性妄为,从没有给人道过歉。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跟太子妃说,他会赔钱,不管多少,都赔得起。   她却歪了脑袋,扬起眉,眉眼间蕴含了颇多高傲之色,“牡丹花大多娇贵,这牡丹名为弄脂,又是牡丹中的极品,有钱也买不到,你还确实是赔不起。”   “要是我愿意,父皇连星星月亮都可以摘下来给我。一朵破花而已,我怎么就赔不起了。”九皇子不屑地将牡丹丢在地上,踩上几脚,将花瓣碾烂。   而太子妃只是浅淡一笑,利索地拧过九皇子的手腕,逼得九皇子低了头。   九皇子的手腕该是被拧得很疼。他揉了又揉,哭诉着要去找宁贵妃和皇帝告状。   太子妃非但没将九皇子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对九皇子道,他平日里最爱胡作非为,就算说了,也没有人会信他。   话语透着满当当的自信,直让九皇子没辙。   在九皇子发懵之际,她又一改态度,多了些温声软语。   太子妃耐心地跟九皇子说了句话。   “若要花期长久,须要让花留在枝头,而非折花空赏枝。”   那个时候,他站在篱笆外,目睹这一幕。   想了会,他觉得觉得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除怜悯之外,他还生出些惋惜和惊艳的心思。   想来能栽出那等非凡花木的人,亦是有一颗玲珑心。   如此一株倾国倾城的名姝,只能守在东宫院墙内孤芳自赏,着实有些可惜。   “大哥,你在想什么?”须臾,五皇子出言提醒了一句。   五皇子试图找到大皇子走神的缘由,而大皇子已及时敛了心绪,眸底只有黢黑一片。   “官兵来了。”他简单地提了句,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五皇子愣了下,再次探往窗外,微微颔首。   “三嫂怕是有些棘手,我让人下去一趟。”   *   虽然容茶让年成渊吃了瘪,但年成渊毕竟是有身份的人。   年成渊一出事,街上巡逻的官兵就被引来了,加上年将军府的侍卫,追捕容茶和那位夫人的人就多了起来。   人多难招架,容茶不想被人认出身份,将此事闹到帝后那边去。但带着个孕妇逃跑,实在不合适。   “春晓,你带这位夫人找地方避一避。”容茶看得出来,追兵的主要目标是她,遂跟春晓如是交代。   春晓经不住她一再劝说,只得照办。   “姑娘,我叫虞妙心。”分别前,那位夫人的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紧握着她的手,对她道了谢。   容茶点点头,撒腿跑开。   然而,追兵的速度比她显然要快。   她还没跑几步,面前就涌出了不少追兵。   追兵将她们几人都堵在了一条巷子里。   容茶虽是强装镇定,试图找回刚才的气势,可她的底气却不那么足。   年成渊虽然嚣张,可好歹样貌俊朗,手里也没武器,看着没那么可怕。   对付年成渊一个,她能行。   眼前这群追兵,却是个个拔刀,神情凶悍。看着那么多刀,容茶不由得发怵。   “你……你们别过来,我上头有人。”   显然,对追兵而言,她一个弱女子,再加一句敷衍小孩的话语,构不成威胁。   追兵们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继续持刀朝她逼近。   忽听得飒飒的响动,几柄飞刀从天而降。数不尽的树叶被削下,追兵手里的刀亦是被击落,哐当落地。   只见一侧墙头忽然蹿下几名侍卫,连带着几片树叶被拂落。   这几名侍卫快步来到追兵的身边。   不知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追兵们匆忙收回刀,拱手向容茶致歉,灰不溜秋地离开。   “在下不知姑娘上头真有人,冒犯了。”   容茶本想问清侍卫们的来历,但不消一会,他们即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春晓带着虞妙心还没走远。容茶见到了,便先将心头的疑惑压下,去检查虞妙心的情况。   须臾,虞妙心的夫君也来了。   男子着一袭宽袍,身姿笔挺,眉眼间不乏英气,与帝京众贵族儿郎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在下李沂,谢过姑娘对妙娘的救命之恩。”男子彬彬有礼,拱手道了谢。   容茶刚想说“不必谢”,听到他的名字时,眸光闪了闪。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李沂。”名为李沂的男子垂了眼睫,眸色暗下去,看起来他不太愿意提起自己的名字。   容茶却有些小激动。   她先前虽没见过人,但早就在书里知道了这个名字。   李沂是太师重孙,幼时就展现了他的个人天赋,被西晋皇帝器重,成为东宫属官。不巧的是,年将军府权势滔天,太子与年将军府走得近,李沂却与年将军府不对付。几经波折,他不得不隐居。   在这段时间内,他的发妻却早早离世。这似乎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结。   纵使后来,李沂成了令诸国争抢的军师,身边亦是没有再添一人。   不曾想,她竟意外地救了他夫人一命。   此时,这位未来的军师,一双剑眉间徒添几分愁色。   自从隐居后,他们在幽州城待了很久,前阵子才回到帝京。今日,李沂原是带虞妙心上街散心。路过一家虞妙心喜爱的糕点铺时,他进去买糕点,让虞妙心在门口等候。   哪想到,那么短的时间内,竟会有那般遭遇。   虞妙心虽是没有说是年成渊做的,但街上人多嘴杂,李沂只需稍一打听,就会明白事情的始末。   容茶心想,李沂或是觉得现在的他,没办法公然去跟将军府叫板,在暗中恼恨。   再看看一旁的虞妙心,她轻咳两声,转了话题。   “李公子,令夫人或是被马惊到,动了胎气。”她的颊上多了和煦的笑容,“你赶紧送夫人去医馆为好。”   “好。”李沂也急,没有旁的心思来闲扯。   待目送李沂夫妇上了马车,容茶才收回视线。   “太子妃,我们该回宫了吗?”经过方才那一出,春晓被吓得不轻。担心年成渊回来寻仇,她只希望早点回东宫。   “急什么?这不是还有两个时辰,等人都聚齐了,我们再回去也不晚。”耳畔还是充满烟火气的嘈杂声响,容茶望向人头攒动的街头,眼里盈满了无尽的眷恋。   容茶早就估算过了,她安排身边人去采买的丝绸胭脂笙箫等物什,都不是一下就能搜罗到的。没有几个时辰,他们回不来。   遇到年成渊后,她更加坚定了要离开帝京的决心。   今天就算碰到最差的情况,她还有太子妃这层身份罩着。改日,她不是太子妃了,再冒出一个王成渊什么的,她可应付不来。   趁着离开前,她得在帝京多转几圈。   “走,我先带你去个神仙待的地方。”   “神仙地方?”春晓不解。   尉迟璟也纳闷。   他万万没想到,容茶口中的神仙地方,竟然是城中的勾栏。   为了行事方便,她还换上一身轻便的男装。这是帝京最负盛名的勾栏,即使天还没黑,来往的人也很多,谁也不会仔细留意她到底是男是女。   寻了处拥有好视野的位置坐下,容茶津津有味地嗑瓜子,欣赏起各位胡姬的舞姿,与勾栏众人一同沉迷在这充满脂粉味的温柔乡里。   看得心情愉悦时,她也会学其他男人,大方地给舞姬留下赏银。   尉迟璟心道,了不得,孤的太子妃长本事了。   她的举动如此出格,是不是再过会,她就要迫不及待地去寻找第二春了?   这女人看着实在是糟心。   尉迟璟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地从她的怀里跳下来。   勾栏里到处都是人,唯有靠里的厢房和后院才宁静些。   尉迟璟没法离容茶太远,看中一处清净的厢房,将自己缩成毛茸茸的一团。   不巧的是,没一会,一位男子揽着位楼里的胡姬,来到厢房前。   男子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喝得醉醺醺的,不注意看路,险些被猫绊倒。   他不由得生了怒。   “奇了怪,这年头,春风楼怎么多了那么多畜生?昨天是蛇,今天又是猫。”   但**一刻值千金,男子不愿浪费时间,跟一只猫置气,干脆将酒杯扔到猫身上,再“砰”得一声,甩上房门。   尉迟璟动作灵敏,避过了酒杯的袭击,只是让剩下的半杯酒溅到身上。   猫毛湿了一大片,他无奈地去舔毛上的酒液。   舔着舔着,他发现酒的味道好像有些怪异。   到底是怎么个怪异法,他也说不出来。   毕竟成了只猫后,猫的味觉也跟他原来的不一样了。   尉迟璟怀揣着疑惑,踩着猫步,回到容茶身边。   容茶赏了几段胡旋舞,听了几支风靡帝京的曲子,也算是尽了兴。毕竟更劲爆的娱乐活动,她也不能够参与。   她满足地抱起猫,准备去其它地方玩。   刚来到门口,容茶的视野里却出现两位不速之客。   不会吧。   大皇子和五皇子居然来了?   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潇洒一天,这就要翻车了么?   哎,下次出门确实要多看黄历。   容茶一边低头叫惨,一边拉了春晓一把,默默后退。   她还将猫提到自己的眼前,寻求用猫遮住自己的可能性。   尉迟璟连白眼都懒得翻,只在心里默道,你是傻子吗?   猫能比你的脸还大?   待躲到勾栏的门后,容茶猫着腰,吁了口气。   只是,两位皇子的身影已是消失在她眼里。   “咦,三嫂?”冷不丁,背后冒出一个声音。   感受到有人用扇柄轻敲她的肩,容茶打了个寒颤,一点点地扭过僵硬的脖颈。   对上两位皇子的视线时,她艰难地展露笑颜,眼里掠过赧然的光影,   “三嫂,还真是你。”五皇子的桃花眸开成扇,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将她全身的行头都扫了一遍。   不出容茶所料,他适时地提问:“你怎么穿成这样?又怎么会来了春风楼?”   容茶神思急转,狡黠的眸光转来转去,葱白的手指攥了几根猫毛。   再次对上两位皇子的目光时,她的眼里只剩下一缕伤感,些许心酸,几许无奈。   她长叹一声,活像受尽煎熬的深宫怨妇,却将苦楚却无人知晓。   直到好长时间过去,她才幽幽地吐了口浊气。   “太子殿下以前有次来春风楼的时候,看上了一位姑娘。因那姑娘的身份上不了台面,他一直没有将人接入东宫。近来,我听说那姑娘为殿下生了个孩子。我想着,到底是殿下的子嗣,不能任其流落在外,就趁今日出宫祈福的机会,打算来寻人。”   尉迟璟一个鲤鱼打挺,从她怀里跳起,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你说的是什么玩意? 第7章   “那三嫂可知,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兴许我们能帮你一起找。”五皇子打开白扇,扇了扇风,白玉扇坠随风轻晃,荡出一弯弧线。   容茶无力地垂下脑袋,纤浓羽睫在无助地打颤,如萎靡的花儿般。   “若是知道,我也不需要穿成这样,亲自来寻了。想必,他们母子可能已经不在春风楼了。这事也没个定数,还是莫要声张为好。”   尉迟璟成亲前,就是在风月场合遇到的章昭训。自那以后,章昭训就怀上了不知生父是谁的孩子。   她不过是通过章昭训的范例,举一反三而已。   给尉迟璟多添一段风流史,少添一段风流史,都没有区别。   反正他就是会干这类事的人。   五皇子不说破,只挑眉一笑。   “既然不知下落,三嫂也别往心里去,吉人自有天象,那孩子会有他的造化。”五皇子摇累了,复将白扇阖上,劝道:“我和大哥要去云来酒肆,三嫂若是得闲,也可随我们一道前去。”   容茶的眸里,当即是激流涌动。   云来酒肆是众多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常有不的在其中饮酒作诗,展开辩论,以琴棋书画会友。诸多王孙贵胄也会来此地,挑选合适的门客。   久而久之,云来酒肆就成了帝京里的一道风景线。   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又有如此,容茶光是脑补,就想象出了数张古代美男子的脸,更别说去现场欣赏了。   原本,云来酒肆就在她今日的行程内,但碰到了两位皇子,她还得继续当一个恪守规矩的太子妃,不能再去了。   现在的她,还不能节外生枝。   “不了,太子殿下还没醒来,我却一个人去酒肆逍遥,该成何体统。”容茶侧过头,真心实意地抹了两把泪,“没找到殿下的孩子,我已很是内疚。现在我该回宫了,不然,我实在是对不起太子殿下。”   “既是如此,三嫂路上当心。”五皇子用扇柄拍打着掌心,又颇为感慨,“可是,云来酒肆的日常言论里,不乏真知灼见,三嫂不去听听,真不觉得可惜吗?”   “不可惜。”容茶落寞地摇头。   可惜,当然可惜啊。   她悲痛地多抓了把猫毛,直接将尉迟璟也给揪痛,让他不满地瞪了她几眼。   这时,一个如在冰瓷盏里滚过的声音,意外地响起。   “云来酒肆经营了数十年。对于帝京的消息,云来酒肆的老板一向灵通。三弟妹若要寻人,可以向他打听。”   容茶讷讷抬眼,就见到静默许久的大皇子。   他着一袭清雅白衣,如山涧清泉,又似月下清风,眉眼里依然是一贯的淡漠和疏离。   听大皇子这意思,她不去向那所谓的老板打听消息,还真过意不去诶。   五皇子则是僵握着白扇,抬头望青天。   他的面上徒添讶色。   今儿个,也没变天啊。怎么怪事一桩接一桩。   不仅连一向温婉沉静的三嫂转了性,连一向正经的大哥,都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   云来酒肆内。   容茶由酒肆的伙计引着,来到一处雅间。雅间由竹帘隔开。   案上,炉子里煨着热酒。酒壶是应季的梅花酿。   炭盆里的红罗炭在噼啪地蹦出火星子。袅袅腾起的烟雾,让室内显得温暖如春,与天寒地冻的外界隔绝开来。   此时,酒肆里正在一场激烈的辩论。   透过竹帘的间隙,容茶可以看到数位才俊。   朝廷近日来,改征盐税。针对此事,他们激情洋溢,各抒己见,互不相让。   “三嫂,云来酒肆最出名的李沂今日许是出了事,没能来。你没有看到,的确是可惜了。”相比起惜字如金的大皇子,五皇子的话明显要多一些。   与其他布衣才俊不同,李沂是太师后人,又曾在东宫任职。他能放下身段,来云来酒肆寻求伯乐,挺令人意外。   容茶含糊地应了几声,没说她知道李沂没来的事,也没敢让视线停留在那些身上太久。   她不情不愿地转了目光,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样子,换了话题,“没想到,这儿的姑娘也这么多啊。”   她说的也是实话。   容茶来之前,本以为都是男客,来了后,发现女客数目也不少。   女客往往坐在独立的区域,与男客保持一定距离,并有数名侍女侍奉在侧,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西晋的男女之防并不严,是同时代诸国中最松的。因而,西晋许多姑娘不会一直被困在后院,得了空,她们也会常出门踏青。   既然云来酒肆优质单身郎君那么多,那自然也成了一个,另类的相亲场所。   容茶想通后,也就能理解了。   只是,西晋的姑娘喜欢用朱红晕染脸颊,上眼睑,耳朵,有些极端的,还喜欢将脸抹成一片雪白,只余几点红。   西晋的审美如何,她不好评价,但是这么多脂粉上脸,光是其中的含铅量是够吓人了。   容茶想起来,她养的一些花草,还颇有养颜的功效。将来,她离宫后,研制些天然化妆品,说不定还颇有销路。   想着,她捧起一盏酒来,想,但看了看对面的两位皇子,她又硬生生忍住,只用酒盏来暖手。   五皇子瞧她这拘谨的样子,笑了笑,拉过大皇子,往外走去。   “这里的老板很快就来了,三嫂先坐,我和大哥就不打扰你寻人了。”   两位皇子走后,容茶放飞自我,将手中的酒水饮尽。   再放眼酒肆诸人时,她窃笑不已。   云来酒肆的郎君质量,的确是名不虚传。   比如,吟诵“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那个词人,弹《秋水》的琴师,破千古残局的两位棋手,都是各有风采啊。   末了,容茶还感慨一句“太帅了”。   换回女装后,她本来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女的,会有些不自在,现在则是分外坦然。   可惜了,大多帅哥只能用来远观。   案几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容茶心想机会难得,取了毛笔,打算将众位郎君的样子画下来,随身携带,以便将来一解相思之苦。   落在尉迟璟眼里,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这女人就差把找第二春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从出春风楼到现在,尉迟璟感觉猫的身体一直在发热。   他心道,他一定是范容茶气的,所以,火气旺盛了些。   这会子,他一抖毛发,直接蹦到了案上,想扯了她的画纸,来提醒她,她夫君还没死,别想其它有的没的。   何况,她编造了一段莫须有的风流史,他都还没跟她算账。   他一个洁身自好,品性高洁的太子,什么时候去过春风楼?   然而,当他看到画上的人像时,猫爪不由自主地僵滞住。   这画上的人,为什么有点像他?   容茶画完后,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她歪过脑袋,盯着画像上的眼睛看了半天,两靥生出红荔,双眼迷蒙。   众所周知,尉迟璟有着一副好顶好的样貌,尤其是他的眉间一点朱砂。那宛若天神遗落在人间的一株曼珠沙华,妖治却足以惑乱人心。   一双凤眸凌厉,肃容时,不怒自威。而当含了笑时,眼尾上挑的弧度更是明显,似多情勾魂桃花眸,如漫山桃花开遍,迷花了众多姑娘的眼。   众多皇子,与他最像的就是拥有桃花眼的五皇子。   而五皇子红颜知己遍布帝京,向来体恤女孩,而太子的心思难测,笑容如裹了蜜的砒.霜,让人从始至终,都是雾里看花。   “狗太子长得还有那么一丢丢帅,就那么一直昏迷着,好像有点浪费他的颜。”细指抚过画像上的脸,容茶喃喃道。   说着,她忽然意识到不对。   呸。   她没事去想狗太子,是给自己添堵么?   一定是连饮了几杯酒,搞得脑子都糊涂了。   酒肆里的郎君,一个个都是儒雅谦卑,哪个不比他强。   容茶眨了数回眼睛,猛甩几下脑袋,提笔在纸上画了个特大的“×”。   为了让自己清醒点,她开始脑补原书剧情,若是尉迟璟没有昏迷,她可能会遭遇到的惨烈结局。   似乎觉得还不够,她令拿一张纸,在上面罗列出他的不是来。   “狗太子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他的爱情?太子妃这个位置可比他的爱情有魅力多了?”   “要不是担心我的小命,他一直好好的,我一直占着正宫的位置,也可以过得很滋润啊。”   “他是有多大的自信,才会认为我会围着他转啊?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够亮瞎人眼,还是东宫的侍卫和帝京的才子不够俊秀?”   “当太子妃的这两年,我该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了,没什么遗憾。等离了宫,没了狗太子的束缚,我就可以寻找我的春天!”   ……   容茶絮絮叨叨半天,自己是清醒了。   尉迟璟却听得耳根子发麻。   在范容茶心里,他当真是一无是处吗?   他有些失神,以至于容茶砸下镇纸,他都没注意到。   她这一下,砸得不轻。尉迟璟缩回爪子,低低地“喵”了一声,以此来表达不满。   容茶心疼了。   两手穿过猫的前肢,她托起猫,放到怀里,摸了又摸,揉了又揉。   尉迟璟是抗拒的。   然,他的腹内如积蓄一团火,身体的热量有增无减,让他恨不得把全身的毛都剃掉。   毛发贴上容茶细腻的皮肤时,他竟然想要多蹭一会。   这个时候,他想起在春风楼被人泼的那杯酒。   联想到现在的异常,他也该明白酒水里有什么。   对上近在眼前的红唇,他已是不受控制地朝她扑去。   他还想去亲她,去抱她,即便再恼也无用。   作者有话要说:  狗小猫: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_^   感谢“喵箜”的1瓶营养液 第8章   原本看起来很正常的猫,忽然朝容茶扑来。   猫脸对准她小巧的下巴,就是一顿磨蹭,猫爪绕到她的颈子处,试图将她抱住。   这一看就是一只深深迷恋着她的猫。   容茶的酒意全消,彻底清醒了。   小猫才两个月,远没到爆发动物本能的时候。   猫现在做出这种举动,难道是撞了邪?   容茶顿觉惊悚。   她喊了春晓进来,两人齐力,想将猫移开。   但这只小猫崽所爆发出的力气,超乎她的想象。   多使点劲,她又担心伤着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认清这是一只小猫崽,她会以为非礼自己的是一个男人。   尉迟璟也很苦恼。   他一个平常最懂克制的人,竟然在当猫时,栽在了最劣等的情.药上面。   这下,成了个莽汉,不,成了只莽猫。   他一边嫌弃目前的自己,他又用猫耳朵贴上容茶的两耳,四爪还很不安分。   悲乎,孤的晚节要不保!   这时,竹帘忽地被人掀开,有人冲过来抓过猫。   他的手指精准地扣在猫的后劲处,将猫提到案上,轻易地给制住。   他的手劲到位,既没伤着猫,也没让猫爪划伤容茶的皮肤。   尉迟璟仰起猫脑袋,看清了来人。   那是大皇子。   大皇子是文淑妃所出。文淑妃是来自博罗国的和亲公主。长时间下来,博罗国势微,因而,文淑妃也越发不受宠。   如此一来,大皇子的存在显得有些尴尬。   在尉迟璟的印象,他这位大哥,很注重避嫌,从来不会多管闲事。   今日,大皇子却一反常态。   身为男人,尉迟璟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的心里莫名多了团火。   不知是由于情.药的作用,还是那股子闷气,他开始剧烈地挣扎。   利爪悉数暴露,划伤大皇子的指腹。   春晓一惊,对容茶说道:“太子妃,这只猫儿实在是凶了些。它在你身边待了好几天,都还没被驯服,还险些伤了你,看来是它的野性是抹不去的。等回东宫后,奴婢还是让猫坊的人,再送只温驯的来吧。”   此话倒是提醒了尉迟璟。   再看看容茶,他瞬间想起,他现在的状况,一旦没了束缚,很可能会做出伤到她的事。   他一向高傲,不能做出这等跌份的事,就当是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着想。   尉迟璟愤而甩头,再默默地团起毛茸茸的爪子,低下脑袋,心甘情愿地被制服。   容茶觉得这只猫的情绪好像敏感了些。   但养猫讲究眼缘。   她第一眼就喜欢这只猫。相处了几天,她也没有生出将猫送走的念头。   忽听一声奶萌的叫唤响荡在雅间。   “喵呜——”   容茶转眸望去,见猫眼澄净,没有恶意,宛如无杂质的蓝宝石和黄宝石。   猫看起来并不想伤她,就算难受,也是低头咬宣纸。   一团小小的雪白毛球,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她的心尖微颤。   容茶对大皇子道了歉,让春晓找人为大皇子包扎,再过去,试探地伸出手指,在猫脸两颊刮了刮。   尉迟璟燥热难耐时,鼻尖袭来清冽的幽香。幽香宜人,他的心绪稍缓,逐渐宁静。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轻舔了她的青葱玉指。   猫的舌头尝不出甜味,而他竟感觉自己尝到了清甜的味道。   容茶由猫舔着,两颊生出自然的笑靥。   她柔声细语道:“你看,铁柱其实也可以很乖。”   几人望去,觉得这猫在安静时,确是可爱。   这世上可能没有比这更好看的猫儿了。   但是,猫方才突如其来的狂躁,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几人开始冥思苦想,顺便还将云来酒肆几位擅奇谋的才俊喊了过来。   “这猫怕不是中了药?”五皇子不愧是风月之地的常客,观察了半天,就得出了这等寻常人想不到的结论,“三嫂,它是不是在春风楼误食了什么东西?”   容茶一拍脑袋,觉得有点道理。春风楼身为赫赫有名的烟花之地,酒水茶点里,可能都添了助兴的药。   猫儿还真有可能不小心吃了什么。   这样的话,问题就大了。容茶摸着被猫蹭过的下巴,寻思道:“难道要给他找一只母猫来解决?”   尉迟璟刚对容茶生出一丝信任,听了这话,当场给她表演了一个刨纸。   猫爪差点将一沓纸都刨乱。   尉迟璟的内心在咆哮。   谁要母猫,孤要做也是跟你做。   “太子妃机智。”春晓在一旁竖指。   容茶想了想,却又摇头,“不行,铁柱还太小了。”   就算有了母猫,铁柱也不行。   猫还是个宝宝啊。   好在五皇子让人去找了专门给动物治病的大夫来。   大夫给猫诊断过后,取了合欢散的解药,往小瓷碗里倒了点。   容茶将兑过水的解药递过去,让猫慢慢地饮下。   “你拿这个敷猫身上。”大皇子拿了块暗色的绢布来。   绢布似是裹着什么东西,方方正正的,表层已被洇湿些许。   容茶触碰到刺骨的凉意,才发现里头是冰块。   她愣了瞬,接过冰块,给猫敷脸。   瞥见大皇子指腹上还未凝固的那道伤口,她轻声问:“大哥,你的手指受伤了,不需要包扎吗?”   大皇子的眸底,若有暗光涌动。   不消片刻,那些暗光被他压下,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清淡。   “不必。”   “三嫂,大哥向来就是这冷淡性子,你别见怪。”大皇子离去后,五皇子瞅了他的背影,怕容茶被他的态度冻到,遂前去安慰容茶。   以往,诸多贵女想要接近大皇子,却无一不被他的冷态吓退。   容茶倒不是被大皇子吓到。   她只是觉得时间长了,伤口容易感染。   “三嫂,我帮你找到了猫的问题,又帮猫找来了大夫,你是不是应该让这只猫陪我几天?”五皇子盯上这只猫很久了,如今总算找到机会,和容茶提出合理的要求。   容茶尚未回复,尉迟璟已经开始往容茶怀里躲。   虽然他先前是很抗拒这个女人,但有过先前的惨痛教训,它才不愿继续拿这条脆弱的猫命当赌注。   整只猫都黏到容茶身上,拒绝五皇子的任何触碰。   容茶无奈地摊手,跟五皇子表示:“你也看到了,就算我答应也没用。”   五皇子的手落了个空,怏怏道:“世风日下,猫心不古。”   依他看,所谓的猫很乖,也就局限在猫待在容茶身边的时候。   “三嫂上回送皇祖母的几盆白宝珠不错,可还有?”既然猫嫌弃他,他干脆换了个条件。   “有,等我回去,让人给你送去一盆。”   五皇子趁机得寸进尺,“三嫂可否多送我几盆?”   花也是容茶费心血栽培的,存活率极低。她当然不愿送那么多,便委婉地表示,此花很难养活,希望他换一种。   “一株按千金来算。”五皇子利索地报了价。   容茶心动了,扫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要养那么多花做什么?”   “养花怡情。”五皇子一摇白扇,正儿八经道:“改日,我亲自来东宫取花。”   容茶:“成交。”   就喜欢跟你们这些爽快人当朋友。   待确认猫无事后,容茶见两个时辰的时间快到了,准备与采买各色物什的宫人会合。   她从酒肆出来时,正是一场辩论结束的时候,往外流动的人员剧增。   容茶顺着人流往外走。   人多了,人推人的情况免不了会发生。   她的身材纤薄瘦削,其他人不注意的话,自然很容易让她成为受灾对象。   一不小心,一个年轻人被人推了一把,往容茶的方向撞过来。   “小娘子,对不起啊。”或许见她是位姑娘,险些撞到她的人,歪了个方向,让自己倒在地上。   他再爬起来,站直了身子,一叠声地致歉。   容茶挥挥手,也没跟他计较,继续抱猫走路。   尉迟璟竖起一对猫耳朵,睁圆了眼睛,警惕地望着来人远去的背影。   他记得,方才那人撞过来时,好像塞了什么东西到容茶的衣袖里。   那人的动作迅疾,容茶没注意到很正常。   尉迟璟探出脑袋,想钻过去看两眼。   谁料,随着一阵剧烈的晃荡,他当即被晃回她怀中。   容茶轻推旁侧的人,小跑出去,因她瞥见熟悉的身影。   李沂路过酒肆,但他面有急色,未曾留意周围的人。   “李兄,今日怎么不见你来?”一位从酒肆里出来的公子,去拍了李沂的肩,“酒肆里都在争议加收盐税的事情。我们大家为此争议了许久。而且,今天来了诸多大有来头的贵人,你错过了好机会啊。”   “被家中急事耽搁了。”李沂低哑着嗓音,看了手心一张类似药方的纸笺,一筹莫展。即便是在冬日,他的额上仍在源源不断地渗出汗珠。   容茶心道,照李沂的神色看,虞妙心怕是不太妙。 第9章   李沂显然没有心思跟友人絮叨,说了两句,就挥袖离开。   他攥紧纸笺,时而低头看两眼药方,时而抬眼观望长街两侧。   到了一家药铺前,他屏气凝神,大步进去。   容茶追到一家药铺外停下,待李沂出来时,她见他的脸色似乎更差。   “李公子。”她喊住人,到李沂跟前询问:“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妙娘那边出事了吗?”   李沂脚踩道上枯败的落叶,神情飘忽。   他没仔细看路,险些撞到她。   待看清人后,他显然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方才那位姑娘。   他默了默,清俊的眉眼染上些微自责之意。   “我将妙娘送到附近的医馆,大夫说她因受惊过度,要早产了。但她动了胎气,现在处于难产的状态里,孩子和她怕是都保不住。”   医馆的赵大夫医术超群,时常为贫苦百姓开展义诊,不收诊金,是远近闻名的活菩萨。   连他都这么说了,妙娘可能是真难闯过这道鬼门关。   寒冬的风并不温柔,打在脸上,有些瑟瑟的感觉。   容茶微蹙蛾眉,因出宫带来的喜悦遽然消失,眸光暗淡了几分。   她原以为在马蹄下救了虞妙心,已是帮虞妙心逃过一劫,不曾想,虞妙心还是难产了。   难道这已定的命数,真的逃不过?   忧心之际,容茶瞥见李沂手心的纸笺,眸中乍现星芒。   “那你跑出来找药铺,是不是说明她还有救?”   李沂的唇角勾出自嘲的笑,情绪略是激动,手心的纸笺被他揉成一团。   他摇摇头,叹道:“是。赵大夫说妙娘母子还有一线生机。他开了药方,说其中的一味药引,他那边没有,让我到其它药铺里找找。可我将这一带的药铺寻遍,药铺的掌柜都是道,仙鹤花不耐寒,若是将它制成干花,它便失去了药性。这寒冬腊月的,我该去何处寻它?”   “你说那味药引叫仙鹤花?”容茶似是想起什么,指了纸笺,急切道:“给我看看。”   李沂犹豫了会,还是将纸笺递去。   容茶扫了几眼,觑见其中仙鹤花的名称时,眼前骤然一亮。   果然是它。   “李公子,不瞒你说,我家就养了仙鹤花。”   跟尉迟璟成亲两年以来,他虽然很不喜欢她,但他好歹没克扣她的用度。   她在东宫辟了一处花房外,还专门打造一处温室,用于栽种脆弱挑剔的花木。不管外界的温度再如何变,养花的温室始终保持恒温。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李沂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当真。我回去后,立马让人将花送到医馆来。”   李沂起初以为容茶是在安慰他,但见到女子坚定的目光,他确信,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眼里腾起希冀的光,如死寂的火种被重新点燃,照亮他整个世界。   “无论妙娘最后如何,姑娘的恩情,在下记住了。”李沂双手合握于胸前,郑重地朝她作揖。   男子的声音掷地有声,“姑娘将来若是有需要用到在下的地方,在下定是竭尽所能。”   日暮西斜,冬日的阳光将他投在的身影拉长,虽是稍显落寞,但不乏坚毅。   容茶知道,如今这位陷入泥淖的男子,有着一副铮铮傲骨,在将来,必会凭借他的才智,令群雄刮目相待。   她笑了笑,“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对妙娘好些。”   她就当为自己积点德。   虞妙心要是能活下去,说明在这个世界,人的命数确实可以被改变。   她也不需要想着原书的剧情,整日里担惊受怕。   跟李沂告辞后,其余的宫人也找来了。   容茶惦记着虞妙心的性命安危,吩咐车夫速度快些。   她的心思迫切,依然没有注意到衣袖里的东西。   尉迟璟用爪子拍了好几次她的肩。   容茶以为猫在闹,将猫爪子掰下来。   尉迟璟无奈地跳到她身边,自己地去蹭她的衣袖,用爪子将那张信纸勾出来。   瞄了几眼纸条上的内容后,猫爪子拍打在信纸上,猫眼瞬间变得冷沉,伴有凌厉的寒芒。   这是落款名为范容茶七哥范溪的书信。书信里头写的是,范容茶伙同她七哥算计太子坠马一事。   胡扯!   尉迟璟冷嗤。根据他的初步判断,就算他主动给范容茶机会来杀他,她或许都杀不成。这信一看就是别人伪造的。   那人为了陷害而伪造书信,真是一点都不讲求逻辑。   同时,尉迟璟也生出疑惑。   范容茶这个每日都不干正事的女人,竟然都会被人盯上。   到底会是什么人想要陷害她?   对付她又有什么好处?   尉迟璟默默地思考着。   一路上,他跟平常一样,一声不吭地窝在她身边。   回了东宫,容茶即是往花房去了。   “嘎吱——”   远在花房外的时候,尉迟璟就嗅到一股清香。   待花房的门被打开,馨香扑鼻而来。   暮色已至,花房内光线弱了些,春晓擦了火折子,点亮一盏铜灯。   眼前骤然明亮,映入尉迟璟眼里的是琳琅景致,各色花木被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各处,含苞怒放。花香清雅,回味悠长。   尉迟璟怔了怔。   从前,他也曾偶尔听人说过这处花房,只是,他不曾放在心上,也未曾踏入此地。如今亲眼所见,他竟是生出几分惊艳感。   当然,他到底是真没放在心上,还是刻意不去探究,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抱着他的容茶,将他轻放到地上,柔柔道:“这些花花草草都是我的宝贝,铁柱不要抓它们哦。”   观察了会,她似是觉得猫没有捣乱的想法,才轻手轻脚地来到花架前。   花房内,温暖如春,亦是驱散体内的寒气。   尉迟璟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扬起猫的肉饼子脸,观望容茶的举止。   橘黄色的暖光,照着女子窈窕的背影。她没来得及解下披风,腰肢细细弱弱。明明是那样差的脾性,却偏着能欺骗人的娇柔外貌。   容茶所栽的仙鹤花不多。她不确定虞妙心需要多少,遂将几盆仙鹤花全捻下来,包在手帕里。   她把花交给春晓,吩咐春晓将花送出宫。   当她要离开时,尉迟璟却先是听到外头的窸窣响动。   他警惕地跑到她脚边,扯了她的披风,去提醒她。   容茶先是奇怪猫的异常反应,但他亦是听到了一点脚步声,跟春晓出去打探情况。   “太子妃,太后娘娘来了。”才刚到门口,就见宝儿忧惶地朝她奔来。   话音刚落,就见太后率着宁贵妃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东宫。   太后没了往常的慈眉善目,面上只余恼意。   来了后,第一句话就是:“将太子妃拿下。”   太后身边的几名仆妇即是上前,将容茶等人团团围住。   容茶倒吸几口凉气,小手握成拳,不卑不亢道:“皇祖母可否告知,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需要你们大动干戈来拿人?”   “太子妃嫁来西晋两年,哀家念你孤苦无依,也只想要你对夫君毫无二心,并未与你计较过往的恩怨。哀家万没想到,你私底下竟是伙同你兄长,算计太子,导致太子至今都昏迷不醒。”太后怒扫她两眼,丝毫没跟她客气,眼角眉梢俱是寒霜。   “算计太子?”容茶拢了眉。   一股凉意自她脚底蹿起,直抵心头,让她遍体生寒。   这等罪名扣下来,任谁也救不了她。更严重的,西晋以此为借口,向东晋起兵,就更麻烦了。   这黑锅,她绝对不能背。   容茶凝了眸色,挺直了脊背,目光未有丝毫闪避。   她一字一句地问:“皇祖母,此事非同小事?你是从何而知,又有什么证据吗?”   太后见她目光平和镇定,略是讶然。   “太子妃,你怎么能这么对太后说话?”宁贵妃朝容茶试了个眼色,仿佛是在为容茶着想,让容茶跟太后好好说话。   容茶别过视线,没理她。   仆妇没有得到太后的授意,不敢贸然搜容茶的身,便先将春晓手上的帕子收来,呈递到太后面前。   太后命人将帕子打开。   入眼的是几株淡粉色的花。   太后心弦一紧,想起上回,自己就是被她送的几盆花给蒙蔽了。   而事关太子的性命,她必须彻查清楚。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最心爱的孙儿,如今另一个半死不活的。她怎能轻易绕过谋害他的人。   她认为,尉迟璟曾率军将东晋大军击溃,又逼着东晋皇帝割了数座城池,献上数不尽的金银。东晋的皇帝皇子必是怀恨在心。说不准,他们是假意投诚,让公主来和亲,实则有更大的图谋。   越这么想,太后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搜!”冰凉的字眼从太后的唇齿里迸出。   她道:“你今日,不就是借着给太子祈福的名义,前往法华寺给你兄长送信的?把你兄长给你的真正书信交出来!”   仆妇当即有所行动。   容茶到底是年纪轻,又惦记着虞妙心的性命,心中火急火燎的,差点想将人甩开。   但她脚上倏然多了奇异的触感。   低头一看,她见小猫清亮的瞳眸在望着她,又用爪爪抱住她的脚,仿佛是在暗示她不要激动。   容茶喘了几口气,略是冷静了些。   她将愤懑的情绪压回心里,恢复了平日里的温顺,一动不动,任由仆妇搜身。   不消多时,仆妇搜了一封书信出来。   众人的神色精彩起来。   “太子妃,你这回该是如何解释?你若是坦诚相告,说不定太后还会从轻处理。”宁贵妃又似好心地劝。   话虽是这么说,但此事怎么可能从轻处理。   所有人几乎都料定这封书信,必是藏了阴谋。   太后的眼睛几乎要冒火。   她亲自打开书信,一探究竟。   岂知,书信的内容出乎他们的意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红包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养乐多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太后打开书信,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满目的红。   她带着一腔怒火去看,看完后,目光钉在了纸上,眼里俱是错愕。   “这是你写的?”太后凝望着容茶,眸里多了诸多复杂意味。   这居然是用血写就的祈福书。   血红色的字样,每一个字都如同被刻入她的心头,刺痛她的眼。   容茶一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见了太后的神情,她也反应过来太后看到的会是什么。   她在法华寺时,担心回来被人戳穿,确实写下过一封祈福血书,留着备用。   只不过,回宫时,她一心想着虞妙心的事情,让其余宫人收着信,倒是忘了这茬。   是谁帮她把信放到她身上的?   容茶百思不得其解。   又见太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暂时敛了思绪。   “我让寺里的慈安大师给此祈福书开过光。大师说,我把它放在太子殿下的枕边七七四十九日,能保佑殿下醒来。”容茶挤出一丝淡笑。   她不做任何解释,只有衣袖下的小手握紧了些。   这落在别人眼里,无疑是默认了。   太后面色不由得僵住,看着面前的女子,眼梢轻捺。   容茶的神色苍白,眼里噙了泪光。她却始终没让泪珠滚落,而眼泪还是没出息地沾上根根分明的眼睫。   薄削的肩膀打着颤,像是被逼到无路可退,她终是低哑道:“我不知皇祖母是为何会认为我有谋害太子的心思,以至于没有经过彻查,就前来兴师问罪。但我嫁过来,这两年来,我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皇祖母心里难道真的没有数吗?”   容茶从未在太后说出这些话。   从前,她活的战战兢兢,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断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与太后对峙的。   太后缄默不语,只是在眸底微起波澜,垂落眼皮。   她继续由宫人扶着她的手,身姿岿然不动,保持她身为一国太后的威仪。盏盏宫灯的拥簇下,她赭色衣袍上的祥云瑞兽尤为狰狞。   宁贵妃对容茶悄声道:“太子妃,你不是已经证明你的清白了么?我们大家知道不就行了。”   花房檐下的琉璃宫灯渐次亮起,将残雪染成暖黄的色调,映着残雪上的数道人影。   傍晚的风,拂起容茶鬓边的碎发,呼呼地吹打着她的身子,让人看着都觉得冷。   而年轻姑娘逆光而立,如风中孤立的海棠。   悲凉,无助,却不愿折腰。   她声声如泣道:“人言可畏,今晚,就算我向大家证明我是清白的,此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对我有所摘指。皇祖母的今日所为,我亦是不会有怨言,唯望皇祖母往后能对我不再有疑心。倘若皇祖母依旧不信我,我……我只有……”   后面的话像是说不下去,哽在喉头,取而代之的是滚滚而出的泪。   自打她嫁过来后,她的出身就是原罪。   太后能怀疑她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既然有人盯上她了,定是会利用她尴尬的身份,再大做文章。   太后就算对她心怀愧怍,那也不过是一时的。   今日若是不能趁此亮出自己的底线,彻底打消太后的疑虑,往后,太后只会遭她步步紧逼。   “太子妃,你没看太后生气了么?快不要说了。”宁贵妃等人纷纷劝道:“你是真想闹到陛下那头去吗?”   容茶掀眸,眼神坚定,再是晓之以理,“就算真见了陛下又如何?我毕竟是东晋的公主,太子殿下又昏迷在榻,陛下就算是为了两国的关系着想,也不会在这种关头对我动手。太后难道没想过,此事会是有人趁机在挑拨两国关系吗?”   “给哀家住口!”太后突然冷声打断,由宫人扶着的手,在隐隐发颤。   这一声也不知是对谁吼的。   众人皆是被震到,不敢吱声。   这时,容茶撑着额头,身子斜了斜,竟是往一旁栽去。   春晓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太子妃这是受了寒吧。”春晓的手背搁到容茶的额上,发现竟是烫得惊人。   冯姑姑见状,赶忙到太后耳边劝道:“太后娘娘,天晚了,太子妃也病了。她既然是无辜的,我们就先回去吧。”   她在太后身边伺候过多年,深知太后不是喜欢刁难人的主。   只是容易在二皇子上失去理智。   由于二皇子的死,太后心里一直对东晋有所怨言。所以,当太子妃出现后,她更是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一个年轻姑娘的身上。   虽然太后也知道太子一直在冷落太子妃,同情太子妃在西晋皇宫孤立无援的局面,但恨意占了上风,太后不放心太子妃,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得到消息,太后今日才会急匆匆过来。   太后始终对太子妃有所保留。不管太子妃做得有多好,只消一点风吹草动,太后就下意识地断定太子妃暗藏祸心。   可太子妃毕竟也是太后的孙媳,太后也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今日,要是一气之下,处置了太子妃,将来太后或许会后悔。   到时候,太后说不准怪他们这些宫人没有及时劝阻她。   “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冯姑姑给东宫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   太后沉了几口气,清咳两声,目光颇有些不自在,“太医给太子妃看过后,再来跟哀家说。”   说罢,她即是掉头,此举竟有一些逃避的意味。   众人惧于她的威严,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其中有不少人为太子妃捏一把汗,以为太子妃把太后得罪到了,等改日,皇帝该亲自将太子妃传去问罪。   容茶单手扶额,视线有些模糊,好像确实是发烧了。   恍惚间,她想起还要给虞妙心送花的事,扶额道:“花拿回来了吗?你们先把花送出去。”   宝儿刚想说忘了拿回来,春晓马上堵住他的嘴,宽慰道:“太子妃你放心,奴婢已经将花儿收着,马上就让人出宫,给李夫人送去。”   将容茶扶回殿内后,春晓迅速地将宝儿拉到外面,小声问:“太后身边的张姑姑方才将太子妃的花拿到哪里去了?”   宝儿责怪道:“都什么时候了,没看太子妃正病着,你还在想着去救别人?”   春晓拧了双眉,怒斥一声:“若是不能将花送到李公子手上,误了李夫人的性命,太子妃醒来,怕是要自责。”   宝儿被她态度震到,喉间一噎,支支吾吾道:“我刚看到,章昭训从李姑姑那将花取走了,说是要帮太子妃养着。”   春晓一听是章昭训,“哎呀”一声,跺了脚,怪他误事。   “你个榆木脑袋,也不知道去抢回来。章昭训对太子妃早有怨言,我们这种下人去要,她定是不会赏脸。太子妃这会病着,总不能让她亲自去讨要。”   春晓踌躇一会,端正了容色,“李夫人难产,亟待药引救命,我们得想快点想个有效的办法好。”   尉迟璟听了他们两人的话,来到容茶的榻边。   榻边的床幔低垂,香风飘摇。   透过一丝缝隙,他可以瞥见那个柔弱的倩影。   她正半倚在一方月牙色软枕上,由着太医诊脉,容色略是憔悴了些。   忆起她在太后面前说的一番话,他心想,若不是嫁给他,她也不需要活在别人充满偏见的目光下,刻意去伪装自己。   最开始,他并不认为娶她有什么不对。   两国联姻罢了,她身为一国公主,就该认清自己的宿命。   可这几日以来,她说的那些话,如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膈应着他,不是滋味。   她总说他耽误了她。他帮她一回,也算是没那么对不住她,就当是谢她救了几回猫命。   如是想着,尉迟璟避开宫人的视线,如一阵风般,往章昭训的宫殿而去。   一团小小的毛球在雪地里晃动,如同与雪色融为一体。   凭借过往的记忆,尉迟璟轻车熟路地摸到章昭训的寝殿。   章昭训的窗子半掩着,他轻轻一跃,跳上去,从缝里钻进殿内。   待落了地,望向面前的宫室,尉迟璟却有些茫然。   对于如今是猫的他来说,这宫殿太大了。   别人皆以为他宠爱章昭训,并给章昭训打造一处华丽的金屋,日日踏足此金屋,与她夜夜笙歌。   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其实从未入过殿,对殿内的摆设陌生得很。   尉迟璟躲过当值的宫人,找了大半圈,才见到一位侍女捧着几株仙鹤花,来到窗台边。   他故意撞倒一只小瓷盆,躲到帘后。   等侍女被吸引了注意力,将花搁放在窗台上,临时走开,去查探情况后,他跳上窗台,衔起几朵花。   尉迟璟观察窗外的环境,见没有异常,便跳下去。   “咔嚓——”   只听金属相碰的声音响起,猫落下时,恰好落在枯叶下的捕兽夹内。   大片的枯叶被弹开,尉迟璟动一下,捕兽夹便夹得越紧。   猫的皮肉被拉扯着,疼痛感袭遍他全身的神经。   加上离开容茶过久,猫的呼吸开始不通畅,他少了足以反抗的力量。   而化雪之日,气温出奇得低。冰寒渗入他的骨髓,让他浑身的毛打着哆嗦,连细小的骨头都在瑟瑟发抖。   尉迟璟耷拉着脑袋,被困在捕兽夹内,奄奄一息。   直到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眼前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时,猫的眼里才多了几抹亮光。   “小皇孙,你没把今天的三字经背完,章娘娘会罚你的。”一名宫人追在小皇孙的身后,想劝他回去学习。   “太难了,我不听,我不听。”小皇孙捂耳朵,往前跑。   尉迟璟尝试着仰起猫脑袋,叫唤几声,希望孩子能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二苏不忆旧局 30瓶;Ya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喵呜……喵呜……”   凄厉的哀鸣,一声接一声,飘荡在雪地上方,令雪下的枯草都为之揪心。   到后来,不知是出于痛楚,还是失了气力,猫叫声渐弱。   好在小皇孙听见了。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寻去,来到被捕兽夹困住的波斯猫面前。   “咦,小猫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皇孙纳闷地瞅着捕兽夹。   见猫儿看起来很痛苦,他掀了衣袍,蹲下来,研究如何将捕兽夹打开。   “康儿,你不去背三字经,又跑出来玩?你忘了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吗?”这时,章昭训走了过来,严厉地斥责道:“没完成功课,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章昭训许是心情佳,特意梳了高髻,略施粉黛,又挑了见色彩稍艳的衣裙。   冬日寒凉,褶裙单薄了些,她也不嫌冷。   她的这些话,小皇孙全没听进去。   “母亲,你能将小猫放出来吗?”他的心思在救猫上面,单手指了捕兽夹。   “什么猫啊?”   一开始,章昭训只当是普通的畜生落入捕兽夹,没仔细看。   待不耐烦地转过头,定睛一看,她的眉间涌出几许嘲弄之意。   猫嘴上还叼着几朵仙鹤花,雪地上还落着点花瓣。花儿即使沾了雪粒,依然保持新鲜样。   从前,章昭训想看容茶的花,连花房的边都不能沾一下。   人人都以为她最受太子宠爱的妾室。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在东宫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可她不甘心。   凭什么,这世上的好东西都没她的份?   范容茶既然宝贝那些花,她偏要拿来,放在自己殿里。   难道猫是来找花的?章昭训有些好奇猫的举动,再是挑起笑。   花瓣上的咬痕都很模糊,可见猫很舍不得破坏这几株花。   既然范容茶也宝贝这只猫,那她也偏要好生蹂.躏一番。   反正照方才,范容茶与太后对峙的架势看来,范容茶这个太子妃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沦为阶下囚。   “原来是太子妃的猫。”章昭训拉了尾音,勾着芍药的软缎鞋踩到捕兽夹的机关处,用点了力。   这个捕兽夹能扣住小动物的脖颈,几条杠钳制住它们的四肢。   杠上有锋利的锯齿。被章昭训一压,锯齿嵌入猫的四肢。   猫毛细密绵长,看不出任何伤口。   猫身却是肉眼可见地在颤抖。   不过片刻,鲜血弥漫而出,逐渐染上雪白毛发,又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   红与白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让人见之,触目惊心。   而猫居然一声不吭,只将头伏在地上,默默承受这番痛苦。   旁侧的宫人提心吊胆,“章娘娘,这猫伤得这般重,若是被太子妃知道……”   章昭训未松脚,冷睨宫人一眼,“你们谁看到是我伤的猫?是这只猫自己跑到我的殿内来,不小心落入捕兽夹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小皇孙竟朝她扑了过来。   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力气,竟然能推开她的脚,章昭训险些崴到。   “我可是你亲娘,你这是什么态度?八成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只畜生?你要是把跟畜生玩的心思放在哄好你父亲身上,我们母子不会到现在,日子还是这般难过。”   小皇孙趴在捕兽夹前,卯足了劲,将杠往上掰。   他涨红了一张脸,眼里隐有愤懑之色,没有回她。   章昭训拎起他的胳膊,怒气冲冲,倒出一腔苦水来。   “要不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一些,我至于在东宫受气,吃那么多亏吗?早知你是这副德行,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小皇孙抽回胳膊,依然没说话。   掰开捕兽夹,他小心翼翼地将猫托在自己的手掌心,撇下自己母亲。   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不消多时,孩子的身影已如一溜烟般消失。   章昭训想追都追不上,气得回头赏了宫人几个白眼。   “章娘娘,大皇子身边的心玉姑娘来找你。”这时,一名宫人来禀。   “知道了。”章昭训当即转了容色,随宫人去待客。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距上一场雪,不过只有几天,新雪又翩然而至。   东宫的几株红梅树抹上了厚厚的几层雪被,枝杈尖被雪压下,点点红梅隐在雪中,颇有些萎靡不振的姿态。   宝儿及数位宫人分散在东宫各处庭院,时而低头在花草丛寻找什么,时而翘首望着远处,心急如焚,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蚱。   今儿个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坏事接踵而至。   春晓说去找章昭训讨要仙鹤花。而到现在,春晓都还没回来,不知事况如何。   令他们头疼的是,那只新来的猫居然也不见了。   不多时,春晓的身影缓缓出现。   宝儿雀跃地跑去,催促道:“春晓姐姐,你总算是回来,唤你过去呢?”   春晓眉间的愁云散去了些。   她话不多说,抖落伞面上的雪粒,将伞往宝儿手里一扫,便往太子妃的寝殿而去。   太子妃虽暂信了她的话,但转头就见不到她人,定会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果不其然,她一入殿,容茶清婉的声音从床幔内徐徐漫出。   “春晓,花送到李夫人那边去了吗?”   床幔被宫人拨到两侧,系到银钩上。   “连你也要瞒我了?”容茶的额上缠了一尺宽的白布,许是在病中,身上添了分羸弱的气息。   春晓沉了口气,将刚才欺瞒她的事,如实交代一番。   她垂目道:“奴婢去找了大皇子。大皇子差人去了章昭训那边一趟,将花取回来了。奴婢的速度慢,托东宫的侍卫,将花送了过去。”   “大皇子?”容茶目露讶异。   她也没说什么,只侧过头去,露出柔美的弧线。   静默片刻,她的视线移回殿内,往四处逡巡。   “铁柱去哪了?”容茶记得,几日来,波斯猫似乎很黏她。   这会,她却在殿内却找不见猫的身影。   春晓刚回来,也不清楚。   恰在此时,宝儿领着小皇孙进来。   “太子妃,猫……猫找回来了。”宝儿的舌头如打了结,不敢抬头看容茶。   小皇孙双手捧着一只小小的毛团。   那只毛团四肢化脓,失血过多,血和脓水将数撮毛粘到一块,几乎是濒死之态。只有偶尔的挪动,才能让人看出猫还是活的。   容茶眉心紧蹙,伸出去,悬在半空中,不敢去碰。   “你从哪里找到猫的?”踌躇良久,她心惊胆战地抚过猫的脊背,指尖沾了血,轻轻打颤。   小皇孙的手打着抖,低下头,明亮的大眼睛里翻涌出涩意,整个人都是木木的。   一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很难过。   他张了张嘴,到最后什么都没说,掉头跑开。   瞧他的表现,容茶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当务之急是给猫疗伤,她暂压怒火,让人去查明情况。   太医来的很快,猫的性命被及时抢救过来。   只不过,受伤部位需要剔去部分毛发,猫的脖颈和四肢秃了好几处。   许是不忍心去看,容茶的目光,遥遥落在花窗外。   她特意让人留一道缝,够她瞥见纷纷扬扬的雪片,并着一点红梅。   刚穿越过来时,她的心愿也不过是到了雪天,能一直无忧无虑地去赏枝头的红梅而已。   思及此,一双杏眸燃起希冀。   她转回来,对着连动弹都困难的猫,轻轻吐出一句:“我多喂你吃一些鸡蛋,你的毛很快会长回来的。”   等猫恢复得差不多,她应该也能离开了。   猫阖上眼睛,尾巴尖贴着她的手背,似是认同她的话。   *   当太医和宫人都退下后,容茶躺下去,将受伤的猫放到自己身边,帮猫梳理毛发。   她的烧还没完全褪去。服了药后,她竟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窗外,天光放晴。   “太子妃醒了?”须臾,春晓挑开帘幔,跟她说明冯姑姑帮太后带话过来的事。   容茶打起精神,收拾一番,让冯姑姑进来。   “太子妃,太后娘娘知是昨晚冤枉你了。她想了一夜,决定多补贴你一些银两和庄子。太子妃有什么其它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太后不是吝啬的人,不会让你难做的。”冯姑姑如是转达。   容茶不仅是太后的孙媳,还是东晋的公主。如今,太子昏迷在榻,两国不宜再起战事。太后想了一晚,觉得先平息此事为好。   银子?   庄子?   光是想想金山银山的画面,容茶都觉得激动。   西晋皇室之人有个优点倒是深得她心,就是一言不合,喜欢砸钱。   旋即,想到昨日之事,她又提醒自己目光长远,必要的安全保障不能少。   容茶压下自己的兴奋之心,疑惑地问:“那我离宫前,在东宫该如何自处呢?”   冯姑姑道:“太子妃只要有一日在东宫,宫里的人自然也是会给你该有的体面。”   太后昨天回去,发了一通火,想了一晚上,也算想明白了。   太后虽然想帮太子守住位置,但她心里对容茶,始终有个疙瘩在。她担心自己哪一天又会跟昨日一样,朝无辜的姑娘发火,遂不再勉强容茶守在东宫。   容茶指了被包成木乃伊状的猫,控诉道:“太子的一个侍妾不仅夺了我的花,还把我的猫伤成这样。”   她眨巴着眼睛,杏眸莹润,很是楚楚可怜。   “她简直是将我这个太子妃的面子放在地上践踏,我想教她点规矩,应该不打紧吧?”   冯姑姑皮肉不动,笑了笑,用了很官方的回复,“寻常人家的妾室做错了事,都需要罚,更别说这诺大的东宫,适当的规矩当然是要有的。”   得了她这句话,容茶放心了,省得到时候,太后又看在小皇孙的份上,指责她教训章昭训的事情。   当天,容茶率人杀到了章昭训的殿内。   章昭训刚醒,屋子里倏然涌入一群宫人,门窗被人关上。   “啪”得一声,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 第12章   昨晚,章昭训本来是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打算一早起来,先去监督小皇孙的功课,再回来,在炉边喝个茶什么的。   而她派去太子妃宫殿打探消息的宫人回来了。   章昭训披衣,招手示意宫人过来,悄悄地问:“听说,冯姑姑一大清早就去了太子妃那边,是有交代什么事么?”   “那边看得严,我没办法进去偷听。但是,我看冯姑姑她们的脸色不太好。好像是因为太后昨晚回去大发雷霆,连跟了她多年的冯姑姑都不敢说一句话。依奴婢看,太子妃八成是要遭殃了。”   “大发雷霆?”章昭训寻思太后的意图,在殿内走了一圈,看到窗台上孤零零的几盆花,啧啧摇头。   “这里的花太素了些,这两天,你们给我换点颜色艳丽的花。”   宫人低头应诺。   章昭训补充道:“对了,要像太子妃殿里那样,多一些牡丹雏菊才行。”   宫人诧异地抬了眼皮,有些犯难:“章娘娘,这是冬天,这些花木不仅没养活,也无处可寻啊。”   “太子妃殿里不就有么?你去向那里的宫人讨要一些不就成了。”章昭训的手指落在花叶上,长指甲用力一捻,花瓣渗出的汁液,染上了指甲盖。   宫人更是感到为难,“章娘娘,你这不是跟太子妃过不去么?”   “你不是说太子妃要遭殃了么?今日之后,这东宫有没有太子妃都还是未知。”章昭训探出窗外,望向太子妃寝殿的方向,目中含笑:“冯姑姑的动作神秘,必有怪异,保不准,太后就是想要太子妃给太子陪葬了。”   宫人听着,唇角抽了抽。   在章昭训身边服侍过几年,对这位主子的性情很清楚。   章昭训人前是谨小慎微的模样,到了人后,却是一点都不避讳。   瞧这话说的,像是笃定太子必死无疑。   说来也奇怪,太子若是醒来,将来登基后,章娘娘也能有个妃位。章娘娘怎么就不希望太子活着呢?   但宫人想的也跟章昭训一样。太子要醒早醒了,太子妃无所出,又开罪太后,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想想真是可怜。   而章昭训就不同了。章昭训有子嗣,就算太子真的去世,她也不需要去陪葬。   想到自己以后还要看这位主子的脸色过日子,宫人遂收起无用的同情心。   可处于半梦半醒时,章昭训美好的幻想却是被利落的关门声打破。   一列仆妇在她面前站成一排,个个身强体壮,面容冷肃。容茶慢悠悠地走到仆妇前头,怀里还抱着那只半眯着眼的猫。   光是那阵仗,就已是将章昭训吓一跳,遑论那猝不及防的一巴掌。   耳光落到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章昭训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容茶。   这个女人不是要被太后处置了么?   怎么还可以嚣张地来打她?   容茶未抬起眼,细指轻抚猫四肢上的绑带,让章昭训感觉自己遭到鄙视。   “太子妃忽然来对我动手,是什么意思?”   容茶懒懒地抬睫,向前方投去一个眼神。   眼神落在章昭训身后的帘上,显然还是没有将章昭训放在眼里。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本宫的猫跑来章昭训你这边一趟,就受了重伤。所以,本宫想要问问昭训,可否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章昭训心虚地挪开视线。   复又意识到这个说法太牵强,她强行解释:“虽是入了冬,但我这殿里还是常看到老鼠。所以,我让人在殿外放了几个捕兽夹。或许这猫是不慎落入捕兽夹了吧。”   话落,只听“啪”得一声,又一个巴掌甩在章昭训另外半边脸上。   章昭训懵逼地摸了摸,一双美目含了幽怨,像是在控诉,“干嘛又打我?”   “原来如此。”容茶腾出一只手,挑起章昭训的下巴,目光不放过章昭训的任何一处五官,“章昭训你的五官虽然寡淡了些,但还勉强算是如花似玉。”   章昭训扑簌着睫毛,目露惶恐。在众多仆妇的包围下,她却避之不得。   “可本宫看着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就觉得心烦。”   容茶将人推开,坐到一张楠木椅上,支着下巴,似是苦恼:“怎么办?本宫不想看如花似玉,想看猪头。”   “太子妃放心,此事交给老奴来办。”数名仆妇齐刷刷上前,撸起袖子,对着章昭的脸,就是左右开弓。   殿内,耳光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刹那间,章昭训的脸真被打成猪头。   “不许停,本宫就喜欢听这情真意切的声音。”容茶接过宫人递来的花茶,悠闲地抿了口,轻叹一声,“本宫虽然心胸宽广,不愿为难底下的人。但皇祖母交代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教,我们身在皇室,应该是百姓的表率,若是皇室的妾室都不知分寸,不懂尊卑。那岂不是都乱套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容茶想起要给猫换药,先行回宫。   走到门槛处,她望了眼白茫茫的天地,驻足道:“小皇孙被陈太傅带去读书了吗?”   她身边的宫人称:“是”。   容茶默然不语,眸上凝了冬日霜色。   那个孩子天性纯真,为什么还有这样一个母亲。   她难免替那孩子的未来感到担忧。   *   回了寝殿,容茶让宫人放一只炭盆在案边后,再将猫放到桌案上,按照太医的嘱咐,拆下猫四肢和脖子上的绷带。   “上药时,可能会有点疼、我会尽量小心,你别怕啊。”她一边哄,一边揩了动物用的伤药膏,指尖泛着柔和的粉色。   尉迟璟惺忪着睡眼,听到此话时,用肉垫推了推她的手,后退几步,有些抗拒。   倒不是出于反感,而是因为他曾从铜镜里觑见过猫现在的外貌。   猫伤口处的毛被剔去一大片。没了绑带后,猫身上多处都是光秃秃的,掺杂着不少血痂,看起来有点滑稽。   这女人那么看脸,一开始也是因为猫长得好看,才会看中这只猫。   若是她看到一只秃了的猫,估计也不会喜欢了。   何况,想起昨日没有帮她拿回花,向来战无不胜的太子殿下,徒生一种挫败感。   容茶以为猫在害怕,动作放轻柔了些。   “你不要乱动呀,不然我容易弄疼你。”她的眼里丝毫不见嫌弃,反而多了温和的光晕,试图让猫放轻松。   尉迟璟犹豫了会,由她敷药,心里头甜滋滋的,情不自禁地将爪爪递了过去。   当触及那温热的指尖,猫身仿佛涌过一道电流,让他倏地将爪子收回,不自然地别过头。   容茶指尖落了个空,又笑盈盈地劝:“你听话点,让我敷药啊。等到春天,你的毛就会长得和原来一样了。”   给猫换过药,重新包上干净的绑带后,送药的那名侍卫告诉她,虞妙心已脱险,她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至于昨日之事,她思来想去,都不知是谁想要陷害她,反倒想的脑壳疼。   她索性给自己灌一碗药下去,扯了条月光色的薄被,小作休憩。   不多时,人已是沉沉睡去。   不知为何,她居然梦见了太子。   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冷漠,但太子也不是从没来看过她。   去年冬天,她也曾发过高烧。   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歇在殿内,殿门却意外地被人推开,一个颀长的人影,若裹了薄雾,映入她的眼底。   太子来到她的殿内,与她共拥衾被,牢牢扣住她的手。   她烧得厉害,攥紧那冰凉的指尖,呢喃一声,“殿下,是你吗?”   迷蒙的月色倾入帐内,太子的脸上如蒙了层雪色,侧过脸时,是令世间少女为之倾倒的绝色。   而他的眼神里,似融了清晨露水,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温柔。   她安静地阖了眼,将发烫的面颊枕在他的肩头,如瀑的的胳膊铺陈在他的臂上。   那晚睡得倒挺香。   容茶喃喃唤了几声“殿下”,忽从梦中惊醒。   一转头,除了一只猫外,她的身边哪有什么人。   似是出于信赖,波斯猫伏在她的削肩上,呼吸均匀,毛茸茸的尾巴顺着榻沿垂落,在惬意地休养生息。   容茶惊魂甫定,拍拍胸脯,安慰自己。   一定是她最近欠虐了,要不怎么会梦到狗太子。   想了想,她叫来春晓,吩咐道:“给我去找几本民间的虐恋话本来,越狗血越好。”   她要多看看狗血话本,看里面的女主角多惨,就不会瞎想了。   春晓不解地去帮她搜罗了几本来。   容茶随手翻了几本,蹙了双眉,轻揉太阳穴。   这些话本故事未免也太平淡,太没创造力了。   她干脆自己提笔写了一段。   女子低垂螓首,奋笔疾书,神情专注,不时地拍案叫好。   尉迟璟好奇她在写什么东西,慢慢地挪着伤腿,跳到桌案上,窝在她胳膊边看。   当看到那纸上写的是什么时,猫眼里惊现骇意。   “成亲数载,她为夫君上沙场,饮毒酒,挡毒箭。他眼里却始终只有她的胞妹,不惜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终于,当他为救心爱之人,取她腹中胎儿做药引时,她一夜白头。而当伊人逝去,他坐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寂时,流下忏悔的泪。”   联想到她的梦呓,尉迟璟开始怀疑猫生,险些从案上跌下去。   莫非,在她梦里,他是这种惨无人道的形象?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茶:不,在现实里,你也是这种惨无人道的形象   感谢“喵箜”的营养液^_^ 第13章   宁贵妃的殿内,三足鎏金铜香炉飘出淡淡的香雾。   漫漫香风中,宁贵妃蓦然将手拍打在桌案上,长指甲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弥散出诡异的光,一如她眼里的浮光。   “如月,本宫让你跟在太子妃身边,不是让你盯紧她么?你是怎么让她有机会发现那封书信,还及时将信换了的?”   身为当今后宫最得宠的贵妃,宁贵妃很符合西晋国当下的审美,容色艳丽,敷着时兴的厚粉,用朱红染了脸颊和眉心。   她身材略为丰腴,着金丝襦裙。高髻上缀了几支赤金步摇,并数支银钗。   那名唤作如月的侍女不敢直视她,只低头,唯唯诺诺道:“我们的人,当时是将书信放到太子妃身上。奴婢也不知那封书信为何会不见。回宫的路上,奴婢一直在跟春晓搭话,也没见其他人接近太子妃,提醒太子妃?”   “本宫只看结果,不想听你的解释!”两弯细眉间,有恼意乍现,宁贵妃的细指重叩案面,转动起一只珠钗来。   “那奴婢这两天再令想方法?”如月战战兢兢地抬头。   宁贵妃讽笑一声:“那件事已是惊动陛下。这才几天,你就让本宫再次出手,你是巴不得本宫在陛下面前露出马脚吗?”   “奴婢不敢。”   “不敢?”宁贵妃嗤笑:“你确实不敢。你若再有差池,本宫也留不得你了。”   如月骤然生出危机感,连膝盖都在打颤,连连认错,“求……求娘娘饶命。”   宁贵妃敛了容色,素手一挥,“你回去吧,先盯着太子妃的一举一动,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禀本宫。”   “奴婢遵命。”如月当即起身离开。   看着如月的背影,宁贵妃的美眸里流露出深思。   她喊来身旁的内侍,将指尖的珠钗放入一个锦盒里。   “你等会去将这只玉牡丹珠钗送给太子妃,就说,九皇子上回折了她的牡丹,本宫深感愧疚,找工匠打了一只状若牡丹的珠钗出来,嵌以南宁国进贡的小东珠,算是代九皇子给她的赔礼。”   既然事情没成,她的表面功夫还是需要继续做。   *   从宁贵妃宫里离开,如月蹑手蹑脚地回了东宫。   殿门口的石阶上,放置着一张软垫,是供猫午休用的。波斯猫的猫眼眯成缝,胖嘟嘟的身体伏在软垫上,好像在慵懒地晒太阳,连动都不愿动一下。   如月路过猫的身边,显然没把一只猫当回事,见四周无人,便吁了口气,悄悄地溜回自己的院内。   而等她走开了,波斯猫翻个身,抖了抖毛发,猫眸倏然明亮,全无半分困意。   调养几天,猫伤口已开始逐渐愈合,结了痂,边缘陆续冒出短小的绒毛。尉迟璟的痛感减少许多,已经可以适当活动筋骨。   近日,他在室内室外活动时,瞥见如月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便开始留心这名侍女。   他记得,容茶那日出宫时,如月也跟在容茶身边。   容茶下了山后,就将如月支开。   后来回宫途中,如月一直缠着容茶,跟容茶解释有关采买花苗和花盆的事情,导致容茶一直没有留意到袖内那封伪造的书信。   等容茶回来,太后及时赶到,应该是提早听到风声的。   太后的性子,尉迟璟了解。太后虽然因为二皇子当年的死,对东晋所有人都有看法,还在容茶身边安插人手,但她还不屑于伪造理由,拿容茶泄恨。   由一连串的事情想来,太后肯定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得了信,遭人误导。   尉迟璟看如月离开的方向,眸色暗沉些许。   他打算跟过去,探探如月效忠的人是谁,了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思及此,猫爪已是慢慢地往安置宫人的院落挪去。   然,尉迟璟刚溜到庭院里的一株梅树下,整只猫都被人拎起来。   “哎呀,你这几日看着挺乖,怎么伤还没痊愈,又开始到处乱跑了?”容茶将猫放到温暖的斗篷里,用纤细的手臂困住它。   尉迟璟扑腾了两下,没能从她的怀抱里脱身。   他的心里虽有想法,但顾及猫的伤口,他寻思着,暂时也不便跑太远,也就放弃挣扎。   短时间内,太后不会再怀疑容茶。那人此次行动落败,最近,应该不会再打草惊蛇。   他暗中留意如月再是。   尉迟璟舒适地翻了个身,优雅地摊开肚皮,汲取容茶斗篷里的热量。   这几天,容茶对他照料有加,不仅增加了养猫的人手,还将猫窝挪到她寝殿里。她半夜时常醒来,观察猫的伤势,生怕猫再次走丢。   容茶对这只猫的好,他是看得到的。   他现在对容茶也没那般反感。至少当他是只猫时,他们一人一猫的相处还算融洽。   见猫安静了,容茶招手,让宫人取来一张兀子,铺上绣了花的棉垫。   她在兀子上坐下,素手持了梳篦,一下一下地为猫梳毛。   波斯猫的毛发细密绵长。经她这么一梳,一身的猫毛理得蓬蓬软软,能掩住一部分伤口。   整只猫又恢复到起初的模样。   容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手指轻柔地刮过猫的下巴,“我们家铁柱既然乖了,我就奖励你一个好玩的东西。”   只听“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起,容茶的手里多了个新奇的玩意。   那是一根由铜制成的细棒,最前端系了棉线,几片彩色的鹦鹉羽毛由棉线坠着。在羽毛中间,隐藏着一只小铃铛。   容茶把猫放到脚边,晃动起手里的细棒来。   细棒的位置不高,猫只稍蹦高,就能用前爪触碰到羽毛。   尉迟璟观察了会,听着她嘴里念叨的话语,大概能理解她的意思。   他是想要猫蹦蹦跳跳,去玩这个细棒。   他的内心咆哮:范容茶,你清醒点,你是个大人了,别像八岁小姑娘一样。   别看他现在是只猫,但他并不是两个月小猫的心智,怎么可能像只真正的猫。   他若有办法回自己的身体里去,也还会是一国太子。   堂堂储君,怎么能玩如此幼稚的东西。   他跟范容茶还是少交流为好,免得以后自己都把自己当成猫了。   于是,尉迟璟郁闷地看着她手里的细棒,优雅地昂首站立,维持身为太子该有的高冷。   容茶摇晃许久,都不见猫对逗猫棒有什么反应,只看到猫百无聊赖地抬爪挠脸,给自己按摩洁面。   她单手支在膝上,学着猫的动作,曲起食指,捏了捏脸颊。   昨日,她听太医说,小猫还在长身体的阶段。猫的伤口既是逐渐愈合了,就该帮助猫恢复适当的运动。   她遂自制了一根逗猫棒。   小猫不是都该喜欢玩逗猫棒的么,怎么小铁柱看起来没兴趣?   容茶不死心,继续做尝试。   她摇得胳膊酸了,换了好几种姿势,猫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声音打破她的思路。   “三嫂真是好兴致。”五皇子乐呵呵地来到庭院,黑靴所过之地,沾了些微白雪。   他是跟大皇子一道来的。只不过,大皇子说了一句寒暄的话后,就去了太子的寝殿。   容茶抱了猫,来到五皇子面前,笑语盈盈,“你是来取白宝珠的吗?我还以为你忘了。”   五皇子一拍脑袋,玩味道:“是啊,我最近邀约多,才一直拖到现在。”   话是这么说,但五皇子的意思,容茶也明白。   前几日,太后来问罪的事情,五皇子估计也知道了。   他八成是不想在风口浪尖上,再给她多添是非。   等风头过去,五皇子才和大皇子前往看望太子,顺道取花。   “忙着会红颜知己吧?”容茶掠过,差宫人取花。   等花取来,五皇子让侍卫将花收下。   白宝珠吐露芬芳。五皇子轻嗅花香,看了看花,眸色微凝,似乎有瞬间的走神。   “三嫂栽花的手艺,果然是名不虚传。”他感慨一番,让人将金银留下。   见五皇子要带花离开,容茶忙喊住人:“等会,我还有话要问你。”   她想起那封书信被调换的事情,以为五皇子他们可能帮了忙,便隐晦地问道:“上回,我回宫时,是你帮我换了假的书信吗?”   假书信反正也不是她写的,因而,她的神情也是坦坦荡荡,不怕别人知道是有人陷害的她。   五皇子的脑子绕了几个弯,反应过来她暗指何事。   他清楚太后冲容茶发火的一个原因,就是太后误会容茶与兄长密谋,暗害太子。   容茶指的那封书信,应该是别人用来嫁祸她的罪证。   “或许是大哥帮的忙……”五皇子思忖片刻,仔细回忆了那天的事,得出这么个结论。   那天,容茶离开云来酒肆后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而大皇子既然曾帮容茶圆过谎,那再帮容茶换书信也是有可能的。   容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天,除了大皇子和五皇子,她也没遇到其他熟人。她也试探过自己带出去的宫人,可大家对书信的事好像都一无所知。   由此看来,大皇子暗中帮她的可能性最大。   何况,大皇子曾让他的人出面,向章昭训讨要过仙鹤花。   容茶越想越觉得,大皇子的为人挺不错,还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就是不知为何,在原书的剧情里,他死得那么早。   恰逢大皇子看望过太子,回到庭院来找五皇子。   她不疾不徐地往大皇子走近,杏眸清澈莹亮,两靥荡起一对精巧的梨涡。   她诚挚地道了声:“大哥,谢谢你。”   尉迟璟听了,激动地用爪子拍她。   这事还真跟大皇子没关系,别谢错人!   范容茶,多关注你身边的猫!   当天,是他将容茶袖中的假书信叼出来,用爪子将书信扯成碎片,又将她所谓的祈福信放到她的袖中。   当然,容茶并不能解读尉迟璟的意思。   大皇子微抬眼皮,脸上如覆了霜雪,眉间若凝了冰棱,也不知容茶具体在谢哪桩事。   须臾。他轻“嗯”一声,回过头。   他转头的瞬间,容茶的绣帕飘落到地上。   容茶没注意到绣帕,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转身。   大皇子见到了。   他犹疑一息,俯下身,将绣帕拾起。   “太子妃,你的手帕掉了。”他的眼里漾开柔和的光晕,缓缓吐出的话语,都不禁添上些暖意,融了经久不化的寒冰。   容茶闻言,侧着身看他,眉间掠过疑色,似是在考虑接不接那块绣帕。   尉迟璟险些又炸了。   怎么感觉,眼前两人如今的状态,是一副奸情即将诞生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表示: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猫了,受了委屈,要学会及时卖萌。 第14章   容茶在思索该不该接。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其实,接一块帕子没什么。关键是大皇子帮了她几次,她难免会多想一些。   她尚是太子妃,东宫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与大皇子走得过近,对两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如此想来,这倒不仅是一块帕子的事情。   大皇子似是也看出她的疑虑,手腕转了方向,唤来在给花木除虫的宝儿,将帕子递给他。   “奴才谢过大皇子殿下。”宝儿认出这是容茶的帕子,忙是接下。   “太子妃,告辞。”大皇子辞别后,就和五皇子相继离开东宫,再无它言。   宝儿望着两人的背影,对着容茶耳畔,小声感慨:“大皇子真是个好人。太后上回朝你发难后,许多娘娘和皇子都以为你彻底失势了,都不敢过问东宫的事情,只有大皇子会偶尔差人来打探情况。”   容茶对宝儿这番话存疑。   她什么时候得势过?   这太子妃的名头就是个花架子,多少人表面上待她恭敬,背地里却嘲她人前显贵,人后流泪,日日顾影自怜。   可冷嘲热讽又如何,除了夫君的爱之外,一个太子妃该有的一切,她都有。   夫君的爱?   那又是什么?   看不见摸不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能吃能穿能用么?   容茶一想,觉得心理忒平衡。   “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她顺着宝儿的话说下去。   不管怎么说,大皇子帮过她,她方才的道谢还是发自真心实意。   但历来的皇子当中,有好下场的人不多。她跟大皇子交集不深,往后还是少有来往为好。   容茶呵了口凉气,觉得外头有些冷了,将手指放到猫腹下取暖,打算回殿内歇息一阵子。   她看到宝儿的手里好像拿了一封书信,往另一头走去,不由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宝儿憨憨地笑了一下,将那封书信当成宝贝似的揣怀里,“这封信是太子妃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奴才去将这封开过光的血书放到太子枕下,以便太子殿下早日醒来,不让太子妃的心血白费。”   容茶目露尴尬,腾出一只手,示意宝儿将信还给他。   “此事不好假手于人的,你还是给我吧。我去照料太子殿下的时候,亲自去放信。如此,才能让我佛看到我的诚心。”她说得温柔而坚定。   宝儿还真信了。   他将信给容茶后,阖了双掌,虔诚闭眼,说一些,求天求地求菩萨,保佑太子殿下早日醒来的话。   容茶暗暗地觑他,把信揉成一团,嘟囔道:“鸡血而已,那么认真干嘛。”   尉迟璟一脸的生无可恋。   刚对容茶印象好转,她竟然马上泼一盆冷水下来,告知他一个残酷的真相。   当日,她是早早写好这封书信,带去法华寺让大师开光。   哪想到,她居然是用鸡血糊弄人的。   气煞他也。   再一想到刚才,容茶当着他的面误谢其他男人,就差和人擦出火花之事,尉迟璟的心里更是凝聚了一股郁气,一张猫脸都冷下来。   他不愿见到容茶。   到了殿内,容茶将他放到猫窝里后,他自己又跑到庭院里。   太阳隐到云层后,天地间一片肃杀。呼啸的冷风,迎面而来,吹得人股股发寒。   东宫的宫人裹紧袄子,忙完手头的活,便各自回屋取暖。   唯有一只猫,蹲在一株梅树下,仿佛在思考深奥的猫生哲理。   寒风一阵继一阵,拂动细密的猫毛,猫眼却没眨一下。   尉迟璟下定决心,今天就算被冻成冰雕,胸闷到不能自已,他都不要回到那个女人身边。   一刻钟下来,即便有长毛覆盖皮肤,他也觉得很冷,但寒冷只是小事。   一炷香的功夫下来,猫的胸口开始难受,他又硬生生忍住。   到半个时辰的时候,一只在冬天还很活跃的老鼠,偷偷摸摸地爬出洞口,出来觅食。   老鼠和猫撞个正着。   尉迟璟的洁癖不轻,看到这种常年活在阴沟的动物,他嫌恶地挪到一边。   老鼠一开始见到猫,被吓破胆,是想掉头就跑的。   但后来,看猫反而避着它,它似乎来了兴趣。   老鼠先试探性地围着猫转了几圈,见猫收爪往后退,好像很不愿意碰它,它又伸爪子,试图去挠猫。   尉迟璟睁圆猫眼,瞪老鼠。   滚开,别用你的脏爪碰孤!   简直太脏了!   老鼠不受威胁,我行我素。   眼看着那脏兮兮的鼠爪就要碰上洁白的猫毛,尉迟璟的胃口泛起一股子恶心感。   他两腿一拨,往别处跑去。   于是,宫人们看到很神奇的一幕。   一只猫在拼命地跑,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梅花印,而一只眼睛贼亮的老鼠,在猫的后头,紧追不舍。   猫见了老鼠,非但没去抓老鼠,还忙着躲它?   几名宫人去将老鼠赶走,把猫抱回容茶的寝殿。   这猫到底是太子妃的爱宠,前几天刚受过伤,要是再出什么岔子,太子妃会心疼坏的。   尉迟璟从宫人手里跳下去,溜到鎏金双耳香炉后面,寻了个角落趴着,猫眼的光泽逐渐暗淡下去。   当他想起大皇子帮她要回仙鹤花的事情,他又不禁涌起一腔复杂的心绪。   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也曾帮她寻过花。   而知道又怎么样,他现在不过是只连老鼠都能欺负的猫。   败者没有资格被人记住。   何况,于他而言,他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对她少些亏欠。   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如是想着,尉迟璟更觉心塞,惨兮兮地睡了过去。   睡意朦胧中,他听到春晓的声音响起。   “橙儿,你动作快些,去把新制的的红纱茜罗裙拿来,太子妃想在除夕夜穿,打算先试试看合不合身。”春晓站在一处湘绣屏风边,催一名侍女。   尉迟璟猛然惊醒。   他伸展开四肢,摇晃猫脑袋后,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又回到内殿。   估计是容茶把他给抱来的。   再一抬眼,他见容茶接过托盘里的红纱茜罗裙和一身内衫,挥退侍女。   “你们退下吧,我自己来。”   她估计不知道猫醒了,也不担心被猫看到,由他继续睡在屏风后。   屏风上绣着青女素娥,亭亭袅袅,各有风韵。落地铜银错牛灯弥散出朦朦胧胧的光晕,柔和地映在容茶身上,将她的身影融入青女素娥之中,是无尽的空灵缥缈。   而她肤如凝脂,身影婀娜,每个动作都是生动且鲜活。卸下钗环后,满头乌发如瀑,垂落至腰际,扰乱了猫的心神。   猫眼看得发直,尉迟璟呆愣了一瞬。   等那双纤纤玉手搁上襦裙系带时,尉迟璟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然晃了几下脑袋,再用爪子拍打猫的脸。   他别过头,陷入了沉思。   要不要闭上眼,假装睡着,还是继续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花点点”和“华熙”的营养液(。-ω-)zzz 第15章   尉迟璟向来杀伐果决。到了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上,竟然开始拿不定主意了。   一开始,他是有些心虚的。   转念一想,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他看一眼不过分吧?   可心里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而且,他还感觉太热,身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只不过由毛遮掩着,看不出来。   是猫的毛太多太长?   还是这寝殿里,地龙烧得太旺?   猫的身下有几层厚实的棉垫。尉迟璟转过身,猫爪用力地踩棉垫,锋利的爪子将最上面的锦缎勾出数个小洞。   可怕的是,他竟然还想偷偷地转头去看。   尉迟璟干脆将猫脸埋到软垫上,强迫自己睡着,再用猫爪捂住两耳,这样一来,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就不会瞎想了。   反复挣扎几遍,尉迟璟才平心静气。   他心道,他还没见过姑娘没穿衣服时的样子。   既然没见过,就没什么好看的。   容茶没觉察到旁边的猫经过多么激烈的内心斗争。   她试了一遍新衣后,坐到梳妆台前,由侍女们帮她绾发上妆,戴上各色配饰。   一个锦盒里躺着一支牡丹珠钗,牡丹花瓣由白色暖玉所制,花瓣中包裹着一颗小小的东珠,看起来甚为别致。   这是宁贵妃前几日让人送来的,春晓觉得珠钗与容茶的装扮蛮搭,便将珠钗别到容茶的发髻上。   “太子妃的样貌真是愈发出挑了。”春晓最后将一对红珊瑚耳钏戴到容茶的耳上,看往菱花镜里的妙人时,有些恍惚。   太子妃平日里不喜繁复艳丽的衣着首饰,日常着装以素色为主。   殊不知,太子妃隆重打扮后,也这般好看。   红珊瑚耳钏和红纱茜罗裙相互呼应,让容茶的容光愈发得细腻莹润,夺目的五官被凸显,显得她姝色逼人。   春晓由衷地感慨一句,“若是太子能醒来看到,该有多好。”   容茶颊边的笑容逐渐僵硬。   算了吧,她在那狗太子面前晃了两年,他都没朝她投来目光,还能指望他一醒来,眼睛就黏在她身上了?   当然,他要真醒来。于她而言,也是一场噩梦。   一想到太子,容茶就觉心烦,干脆转了话题,“上回,是阿蛮给李夫人送的花吧?我之前忘了问他,有关李夫人孩子的事,他可曾对你说了?”   春晓笑着道:“阿蛮说,李夫人生下一对双胞胎,两个孩子都白白胖胖的。李公子还问你的住址,打算改日登门道谢。”   “阿蛮没把我的身份抖出来吧?”   春晓摇头,“没呢,他只说不方便,等你有空了,你会去看望他们。”   容茶手扶发髻,侧了下脸,杏眸里跃动着浮光。   过几日就是除夕,上回的风头也才刚过去。她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次出宫。   她打算等到除夕以后,再抽空去看望李沂全家。   “阿蛮知道他们住哪里吗?”   “好像是南口巷。”   南口巷是贫困百姓的居住地,相当于帝京的贫民窟。   容茶记得,在原书里,李沂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在拮据的生活里。   在原书里,兜兜转转,李沂最后还是重归太子门下。可如今,太子凶多吉少,李沂将来又会为谁所用?   眼下,诸国争锋。自打两年前遭西晋重创后,东晋元气尚未完全恢复。她不若为自己的母国东晋争取一下李沂。   若是如此,在这段时间里,她可以多帮李沂家一些忙,留下人情。   李沂是有骨气的人,若是她直接给银两,他或许不愿收。   容茶想到自己养的一些花草都具有护肤功效,打算研制出什么天然的化妆品,再帮他们盘一处铺面,把研制方法教给李家的人,让李家能有些营生。   于是,接下来这段时间,她都将自己困在室内,专心钻研。   在众人的期盼中,除夕夜如期而至,西晋皇宫上下,都在精心准备这一年的除夕宫宴。   西晋朝中文武重臣及其家眷相继赴宴,宫门前,马车络绎不绝。   宫墙内,灯影幢幢。一辆逆光而来,马车上的白象标志显赫夺目。   到了三重宫门外,马车倏然停下,年将军府的侍卫均将利器上缴,独留年成渊一人携佩剑入内。   年将军府有一位千金身在东宫,是太子良娣。如今,年将军手握重兵,在朝中权势滔天,颇得帝王和太子器重。因而,年将军及其公子享有携剑入宫的特权。   他穿了松烟色圆领襕袍,是一派丰神俊朗的潇洒公子模样。额上系着的一处绷带,却很是煞风景。   手指触及绷带时,绷带下的伤口隐约作疼。年成渊拧了眉,呵出一口凉意,黑靴不慎踩到一颗石子。   “小将军,你小心看着路。”旁侧的侍卫紧张地扶着他的手臂。   “你们就只会对这种小事上心?”年成渊一把推开人,揉着额头,斥责了侍卫,“我让你们找个女人而已,你们找了那么多天,怎么就没有找到?她难道是长了翅膀飞走不成?”   侍卫表示很为难:“那位姑娘是没有长翅膀,可她若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家室,小的也不好寻到人啊。总不能真把帝京的砖都给掀了。”   年成渊表示不想说话。   实际上,那天在街上时,车夫遇到那名怀孕的夫人时,已是紧急拉了缰绳,结果被忽然蹿出来的那个女人扰乱了。   那个女人还让他的马车颠簸一路,好生受了一番罪。   但找了多日,连个音信都没有,以至于他撒气都没处可撒。   途径一处宫苑时,他倏然瞥见,在婆娑树影下,有一道丽影经过。   年成渊眼前当即一亮。   他怎么觉得这身影很眼熟呢。   在他想得出神时,那道身影已拐入另一小径,将他的视线隔绝在一堵宫墙外。   年成渊一手搭在宫墙上,轻踮脚尖,作势就要翻墙追去。   侍卫扯了他的袍子,抱住他的大腿,悲痛地劝道:“小将军,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将军交代过,皇宫不比年府和边关,让你今晚不要胡来。”   然,话未说完,年成渊已经翻过去了,风中只余衣袍簌簌响动声。   “小将军,公子,你还真当皇宫的墙是我们府砌的,想翻就翻啊。”侍卫的手里连块衣袍料都没剩下,只能边对着墙感慨,边快速跑动,绕过墙去找人。   年成渊纵身一跃,在宫墙另一侧落下,将容茶堵个正着。   这会,他借着宫灯的余晖,看清了面前的盛妆美人。   “小美人,还真是你啊?”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肩膀倚靠在墙边,啧啧称道:“你说,我们两人这特别的缘分,是不是该称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容茶显然被这忽然蹿出来的人吓到。   见人是年成渊,心头更是一凛。   她神思急转,素手虚掩住唇,一副要喊人的样子。   “想喊‘非礼’是吗?”年成渊戳穿她的想法。   容茶一脸惊讶。   年成渊挑眉一笑,颇为自信地说:“在你之前,已经有九十九个姑娘这么干过。你是第一百个这么做的姑娘。但是,姑娘你想想,我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我也是立有战功的小将军,你又是位姑娘家,若是真将其他人喊来,你说吃亏的到底会是谁?”   容茶心道,听他意思,这纨绔小将军强抢民女的事情没少做啊。   当着他的面跑,肯定来不及。   而且,他说的也有道理。这黑灯瞎火,花前月下的氛围,她要是喊人来,让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就算她是无辜的一方,也要被当成不贞的女子。   “你……你想怎么样?”容茶寻思一番,佯装惶恐之态,连连倒退数步,“你堂堂年将军府公子,怎么跟我这弱女子过不去。大不了,我多赔你一些补脑的核桃仁,还有一些活血的丹参。”   “弱女子?”年成渊皱了眉,随手摘下一簇柏树叶,放到唇边,轻轻地吹开。   再打量起她,他觉得看起来是挺像弱女子,但性子却并非如此。   容茶退一步,年成渊逼近一步。   但上回出宫,容茶的装扮较为随意。今日遇上隆重的除夕宴,她梳了妇人发髻。   年成渊见到她的发髻,也就保持了距离。   与此同时,他揣度起眼前女子的身份来。   年成渊是在两年前离京,前去镇守西南的。他自诩见过帝京所有贵族女眷,但独独对她很是陌生。   难道是哪位皇子的貌美妾室?   年成渊想了想,调侃道:“我堂堂小将军,也确实不好欺你。很简单,你把我引以为傲的脸伤成这样,害我疼了好多天,我当然不可能就此作罢。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好前往贵府索赔。”   容茶小手攥成拳,手心冒出细密的薄汗。   她清楚,当年,她截胡了不少人的太子妃之位,其中,就包括年成渊的妹妹。年良娣与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一事,对煊赫的年将军府来说,亦是一大遗憾。年良娣是年成渊的妹妹,年成渊若是得知她的身份,想必对她会有成见。   若是年成渊得知她的身份,后面找上门来,给她添堵,就麻烦了。   如果随便扯个慌,他或许又会起疑,继续纠缠。   容茶冥思苦想,眸底忽现狡黠的光。   “好,你过来,我告诉你……”她垂下纤密的羽睫,模样甚是楚楚动人,柔弱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机会我给你了,你自己不把握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二苏不忆旧局 15瓶;言念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年成渊原是想吓唬吓唬她。   看她怕得很,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朝她挨近,轻叹道:“你告诉我你是谁家的人,我上门索赔时,就算是把你讨去将军府,别人也应该会给我面子。”   不曾想,他才靠近一点,一个小拳头就落到他的脸上。   讨去将军府?这家伙想象力如此丰富,果然是欠揍啊!容茶忽地仰起一鼓作气,连砸数拳,并添上几脚。   趁他不备之时,她再是提起衣裙,利索地溜走。   等年成渊从密集的拳头里回过神来,她的身影早已不见。   匆匆寻来的侍卫,擦了一把冷汗,很是忧虑。   “小将军,你又被人揍了?”   年成渊斜睨他一眼,暗骂数句。   两年没回来,区区一个妾室竟然都如此彪悍了?   可对方是女子,他刚又不便还手。   要离去时,他见地上有东西在闪闪发亮。   年成渊俯身拾起来,发现是一枚牡丹珠钗。   想来是方才的女子落下的。   “有了东西,就不愁找不到人。”他将珠钗收到窄袖里,唇际勾了笑。   *   除夕晚上,皇帝在太极殿与群臣举杯同乐,皇后在东苑宴请后宫及贵族诸位女眷。   等正式的宫宴过后,会是皇族内部的家宴。   容茶一早就来了东苑,见离开宴尚早,她生了闲心,逛到其它宫苑。   结果不小心遇到了年成渊。   容茶忽悠了年成渊后,急匆匆赶回东苑,心里头寻思着,还是安分地在东苑待着安全,没事就别到处乱跑了。   年成渊今晚应该会在太极殿,她只要不到处乱跑,就不会再碰到他。   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她抓起一只烤羊腿,啃了好几口给自己压惊。   “如月,你来帮我沏茶。”等缓了两口气,容茶招了侍女如月过来侍奉。   如月麻利地拎起茶壶,往青瓷碗里注入乳白色的杏仁茶。   抬眸望向容茶的发髻时,她似是讶异,“哎呀,太子妃,你的珠钗怎么不见了?”   如月的声音不大,却够附近的人听到。   容茶那枚牡丹珠钗款式特别,做工精巧,有不少人看过一眼,便记住了。   此时,牡丹珠钗丢了,不少人自然感到好奇。   容茶心里咯噔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跑太急,将珠钗漏在那处宫苑了。   她暗睇如月一眼,心想,这侍女嘴巴没事长那么大,八成是心里有鬼。   容茶整理思绪,清咳一声,冷肃斥道:“你怎么办的事,本宫不过丢了根珠钗罢了,你不去找一只钗子来补上,反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她的面色坦然,丝毫不显慌乱,仿佛真是丢钗而已。   其余人也就散了去。   如月窘迫地应了声“是”,便去寻钗。   容茶捧起杏仁茶,迎着氤氲的热气,徐徐将茶饮下。   杏仁茶所选用的杏仁,都是上好,没有虫洞,滑入喉间,会有丝丝甘甜入喉。   胃口腾起一股暖意,容茶满意用帕子揩过唇角的茶渍。   “春晓,你把猫给我。”她去接过春晓怀里的猫,打算喂猫吃点东西。   在容茶的印象里,这只猫一开始就过分黏人,因而,她也偷偷将猫带来除夕宴。   她怕猫会饿,还特意为猫备了些许小鱼干。   可今日的猫,倒不像往常那般黏她。   她才刚把猫放到腿上,猫就跳下去。   实际上,在容茶身边调养多日,尉迟璟发觉这只猫的身体恢复不少。刚才,容茶离开一阵子,他都没出现难受的反应。   他觉得一个大男人,成天黏着一个女人不像回事,自然不愿意让她抱。   而见到如月方才的举动,他并不放心,遂跟在容茶身边,暗中观察。   容茶试了几次,猫都不给碰,她也就作罢,想着将猫看紧点便是。   吩咐过其他宫人后,容茶觉得乏味,携了春晓,在东苑范围内走动。   忽见前头的花草丛里热闹得很,隐有芳香入鼻。   众多宫人们分散在东苑,用细指拨开覆了残雪的花草枯枝,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一些年纪小的贵族公子在旁侧指手画脚,“你们找快些。”   容茶驻足,兴致勃勃地向一名宫人打听:“她们在做什么?”   宫人回道:“回太子妃,是年纪小的皇子公主,还有公子们,在玩斗草呢。”   斗草是是大人小孩参宴时,都常玩的游戏。所谓斗草,也分文斗和武斗。武斗是比试草茎的韧性,双方将草茎缠到一起,各持己端往后拉扯,谁先扯断,谁就胜出。文斗则是大家采摘奇花异草,用来比赛。谁找到的花类品种最多或者最新奇者获胜。   小孩子受不住太极殿的烦闷无趣,只好自己到东苑里寻乐子,选了文斗的方式。   众多孩童中,容茶捕捉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小皇孙少康伏在草丛前,将小脑袋往里头探去。   他的手指冻得发红,洁净的衣袍上已是沾了些雪粒。雪粒一化,将衣袍打湿,寒气即是侵入他的骨髓。   “小皇孙,天儿怪冷的,别说稀有的花种,我们怕是连野花都找不到。我们还是回去吧。”他身边的宫人搓着手,呵了口凉气。   少康摇了摇脑袋,神态认真,“不行,九皇叔和我玩斗草,说谁输了谁就是小狗。我一定不能输给他。”   他口中的九皇叔是宁贵妃所出的九皇子。   九皇子不过七岁,而宁贵妃享尽盛宠,皇帝爱屋及乌,把九皇子宠坏了,让其养成了嚣张的性情,喜欢仗势欺人。   此时,九皇子披着厚重的裘衣,手捧暖炉,来到边上,嘲上一句:“少康,你怎么找了半天,都没有回来?你该不会是找不到吧?”   因是伙食过好,九皇子的身形颇为圆润,两颊处肥嘟嘟的。   少康圆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跟他较真道:“时间才这么短,我是还没什么花,九皇叔就找到了吗?”   “我当然找到了。”九皇子略一挥手,一位宫人即是拿了一支白色梅花过来。   梅花色白,花瓣也小,却有一缕芳香袅袅弥散,萦绕在众人鼻尖。   “这可是金钱绿萼梅,就算我让着你,多给你点时间,你能找到比它更名贵的花吗?”九皇子翘起脑袋,眼里不无得意之色。   宁贵妃素来喜梅。自打入宫后,皇帝特让人在宁贵妃的宫苑内,栽下稀有的梅树。   今日,九皇子向宁贵妃讨要了金钱绿萼梅来,直接碾压了少康。   冬季的花木本就稀少,少康仿佛已经没有胜算了。   “九皇叔,你是在作弊。”少康的小脸蛋涨红,还想讲道理。   “我母妃帮我,她乐意。有本事,你也去找你母亲帮忙啊。”九皇子心想,少康那个侍妾亲娘,铁定拿不出什么稀罕的花草。   少康呆愣地看着花,无措地捏住一株枯草,垂下头,彻底说不出话来。   自从上次,他违抗章昭训的意思,将猫送去还给太子妃后,章昭训多日都不曾理睬他,还说,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孩子。   想要找生母帮忙,貌似也很困难。   “哈哈,这下,你要当小狗了。”九皇子手指着少康,大笑出声,“小狗不是汪汪叫的吗?你叫两声给皇叔我看看。”   “是啊,少康,你说话要算数哦,不然你也是乌龟王八。”跟着九皇子一起来的公主和贵族公子们也跟着起哄。   在大家眼里,少康虽然是太子之子,但毕竟是一个分位不高的妾所出。   如今,太子不省人事,章昭训没有任何晋升的指望,少康就成了任他们欺压的主。   丝竹笙箫乐中,容茶扶了下发髻,拖曳红纱茜罗裙裙摆,缓缓行至少康身前。   “谁说少康赢不了你?”她轻扬眉梢,眉目间俱是笃定的气息,好似九皇子已经输了一般。   九皇子和其他人被突然出现的太子妃惊到,有些不知所措。   不远处,有人“咦”了一声。   属于男子的感叹声,透过喧闹之声,随着丝竹之音,弥漫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女主亲妈,不可能会虐女主的啦,喜欢女主的人也会蛮多的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奈汐 10瓶; 第17章   “春晓,去取一盆花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容茶吩咐春晓去取花。   因先前有过被容茶拧手腕的经历,九皇子不敢对容茶不敬。   憋了半天,九皇子才憋出一句话,“太子妃,你要拿什么花出来。”   容茶淡扫了眼九皇子。   她也看出来了,九皇子估摸觉得太闷,又仗着皇帝和宁贵妃的宠溺,有恃无恐,故意找个由头欺负少康,让少康在大冷天寻花。   少康年纪小,心思单纯,还以为九皇子真的只是跟他比赛。   “没什么,就是比你的金钱绿萼梅,还要珍贵很多的台阁梅。”   台阁梅……   九皇子有些懵懂,而小姑娘们则对花木了解的多一些。   十四公主在九皇子耳边嘀咕道:“完了,九哥,你要输了。”   台阁梅因奇特的花型出名,是梅花中的珍稀极品。   不多时,春晓抱了只细颈青花瓷瓶过来,瓶里斜插了几株台阁梅。   台阁梅花瓣亦是素白,花的中心有一个形状似楼阁的小花苞,清雅迷人。   九皇子的脸登时拉了下来。   倏然,垂下的眼睑处掠过窃笑。   趁人不备,他走到春晓身边,手指迅速地捻下花瓣,放至手心,揉成花泥。   “三嫂,你看,花已经没有了。”九皇子嘿嘿地笑着,“你还要拿其它的花来吗?”   他想好了,容茶拿一种花来,他就毁掉一种花。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赖掉了。   容茶暗暗叹气,心觉,熊孩子确实欠管教。   先前拧的手腕一好,就忘记疼了。   “这几株花价值多少钱,我会记在账上,回头找你母妃索要。”她不咸不淡道:“反正,上一回,你母妃就花重金找人打了只钗子来当赔礼。”   九皇子刚腾起的笑意,顿时又暗淡下去。   可花已经毁了,他想要赖掉也是容易。   春晓再问容茶,“太子妃,奴婢再回去取花吧。”   容茶摇摇头。   差春晓回去取花太费时间,她也不愿让自己的花再被小毛孩糟蹋。   “我身上就有比台阁梅更珍稀的花儿。”   她干脆掏出一方绣帕,将绣帕展开,让边角上的小花展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什么?”小花只有朦胧缥缈的轮廓,九皇子认不出来。   “点衣……那可是点衣花啊。”十四公主激动地喊了出来。   九皇子斜过脑袋,盯着手帕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点衣花是什么?”   “九皇子,点衣花是异木,是一种传闻中的花,为江北王家所拥有。花开百种,落花之时,缤纷璀璨,有如仙境。”容茶粲然一笑,耐心地同他做解释:“可是,能令点衣花落下的只有王家子孙。传闻,王家的子孙在花树下唱歌,花儿便会落下,王家子孙会拿落下的花瓣簪衣簪发。其他人在树下唱歌,花就不会落下。”   说话时,她的眸里泛起点点碎芒,绵延开一片星河,周身若蒙了层光晕,萦绕着朦胧的仙雾,如同站在点衣花树下的神女。   众人如痴如醉,恍若通过她的话语,可以想象到点衣花落时,那副美不胜收的景象。   只有九皇子除外。   九皇子的目光投在身侧侍女的衣扣发钗等物事上,试图找到可以与点衣花媲美的花样。   找不出比点衣花更稀有的花后,他鼓起腮帮子,表现得愤愤不平,“三嫂,你用手帕上的花替代,是在帮少康作弊?”   “就是作弊怎么了。”容茶笑容温婉,回得却是理直气壮,“方才,你自己毁花的举动,不也是作弊,我现在拿条手帕怎么了?何况,你们一开始就没说不能用帕子衣饰发簪等其它物件上的花替代啊。”   九皇子还想争辩,却听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随晚风飘来。   “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声音如锋利的刀剑,饮过无情的风沙和鲜血,偏生又裹挟了吊儿郎当的意味。   随着一声声“年小将军”的寒暄声响起,一张棱角分明的俊容出现在宫灯的光影里。   年成渊还是那么不可一世的姿态。   他抱着胸,俯视着只到自己腰际处的九皇子,啧啧摇头,似乎有些看不上眼。   “九皇子,你刚和别人怎么定规矩来着?谁输了谁就是小狗?”   除了皇帝和宁贵妃之外,恐怕只有年成渊敢公然质问九皇子了。   九皇子气得跳脚,小胖手指了少康,连连叫嚷:“我没输,我也不要当小狗,他才是小狗。”   少康因他是九皇子,不好反驳,只能闷闷不乐地转过头。   年成渊斜睨九皇子,“小狗骂谁?”   九皇子想也不想,便道:“小狗骂他。”   “他像不像小狗,我看不出。但你大声吼叫的样子,还真的蛮像小狗。”年成渊的手撑在墙上,肆无忌惮地大笑。   其余人也很想笑,但只能尽力憋住笑。   九皇子从未栽过这种跟头。   如今,他觉得自己受了屈辱,“哇”得一声哭出来,再撇下宫人们,跑开了。   容茶看了眼九皇子的方向,来到少康身边,温声细语道:“少康,外面确实太冷了,你跟我进殿内取暖吧。”   小孩子转眸,看了眼容茶。晶莹的大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他想起当时章昭训说的话,她说都是因为他,她才会遭太子妃的罚,无端受那么大的罪。她永远都不想认他这个儿子。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母亲那天脸上确实受了严重的伤,又被罚禁足一个月,以至于今日都没办法参宴。如果挨近太子妃会让母亲不高兴的话,他还是离太子妃远点为好。   少康一声不吭地走了。   “太子妃,小皇孙好像不太领你的情。”年成渊吐字幽幽,声音轻到只有容茶能听到。   一股子凉意爬上脊背,容茶打了个寒颤,双手抱紧自己的肩膀。   她心知年成渊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再多说已是无益,遂拢了披风,低下头,默默走人。   她健步如飞,仿佛在避魑魅魍魉。   年成渊见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走了,未免纳闷了些。   他刚态度不差啊,没到凶神恶煞的地步吧?   他迈开腿,正准备跟上时,黑靴冷不丁撞上一团毛球。   一低头,他就见到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如静立的雪球,挡了他的路,在不善地看着他。   迷蒙夜色下,一蓝一黄的猫眼甚为明亮,眼里还闪着一丝诡异的光。   毛茸茸的波斯猫脊背拱起,朝他炸毛,还发出“哈——”的凶人声,模样奶凶奶凶的。   年成渊不认得这只猫,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猫。   他打了个哆嗦,望了眼天。   奇怪了,他向来耐寒,怎么觉得今晚冷得出奇?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不给抱,媳妇说不定要跑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壹生 6瓶; 第18章   九皇子遭了委屈,跑去找宁贵妃处哭诉。   宁贵妃心疼地将人哄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九皇子才安静下来。   “母妃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烧鹅肝,让秋容带你回去品尝。”宁贵妃让宫人带九皇子去吃点东西后,去了一处偏僻的亭内,差人在四周望风。   “太子妃可当真是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小九动手。上回,小九不过是折了她一朵花罢了,她就折了小九的手腕。本宫赔她一只贵重的珠钗,她倒真以为本宫有多让着她。”宁贵妃的面上再无哄九皇子时的和煦神色,而是融在黑夜里的冷沉神情。   如月侍立在她面前,附和道:“太子妃的确是过分了。不管怎么说,小皇孙只是一个昭训所出。她也不该如此护着小皇孙,不给九殿下面子。还有年小将军也是的,仗着陛下对年将军府的纵容,竟同太子妃一道奚落九殿下。”   “年小将军?”宁贵妃凝了眸色,似是讶异,“他为何要奚落九殿下?”   如月照实道:“奴婢也不知,兴许是年小将军和太子妃有交情。”   年成渊是年良娣的兄长,宁贵妃原以为他会对容茶不满。而今,他反过来帮着容茶一事,倒是出乎宁贵妃的意料。   “小九的事,本宫记住了。”宁贵妃沉了几口气,暂先将九皇子所受的气压心底,琢磨起正事来。   年将军曾不止一次在皇帝面前表达过对宁贵妃的意见,指责她是红颜祸水。宁贵妃早对将军府心怀愤懑,只不过碍于年府权势过大,她不好动手。   如今,听了如月所言,她倒是有了主意。   “你说,年小将军与太子妃之间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宁贵妃美艳的眉尾一挑,目光直直地盯着如月,眸里浮现些许碎芒。   如月愣了会,再道:“也许真的有可能。奴婢方才跟着太子妃时,就见太子妃和年小将军私会过。就是奴婢离得远,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两人可有点意思。”宁贵妃目望亭角处的琉璃宫灯,一张银盘脸隐在黑暗中,“年将军既然总跟本宫过不去,本宫也不介意将火引到年成渊身上。”   她喃喃感慨,“年将军府如今虽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但已是脚踩刀尖。陛下和太子看似对其客套热络,暗地里,却对其有所忌惮,正是因为如此,年家的千金只能是太子良娣。几年以来,陛下和太子一直在暗中打压年将军府的势力。现在只稍有一点苗头,陛下就不会客气。”   如月略一抬眸,“娘娘的意思是?”   “若是年成渊与太子妃私相授受,陛下想必有理由去处置年成渊。”宁贵妃在亭内徘徊往复,嵌了宝石的长指甲在亭柱上划过,带下一片漆,“年将军可就只有这么一位公子。年将军那个老匹夫既然总跟本宫过不去,本宫不如先损他一个儿子。”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如月,“至于西晋和东晋两国的盟约,本宫倒不急于一时。上回的事情,是本宫鲁莽了。”   “奴婢明白了。”如月领命离开。   当宁贵妃和如月在商议时,尾随如月而来的尉迟璟听到了全部的对话。   猫眼的弧线圆润,在黑沉沉的晚间,瞳眸亮得惊人。   此时,他该明白,之前算计容茶的人就是宁贵妃。   宁贵妃未入宫前,据称是父母双亡的孤女,被养在其叔父家中。   对于这个女人,他早觉察到不对劲,还为此跟父皇起过争执。偏生,父皇像是被这个女人迷了心智一般,即便臣子上奏的折子都堆成一摞了,他说什么都不愿动她一根汗毛,还为她,不惜诛杀一名敢于谏言的重臣。   久而久之,朝中无人敢对宁贵妃有异议。   他曾让人去调查过宁贵妃,刚有些苗头的时候,他就从马上摔下,成了一只猫。   这个时候,尉迟璟对宁贵妃的所作所为,并不意外。他甚至猜测,他坠马一事,可能也是出自宁贵妃的手。   他在寻思,他该如何去阻止宁贵妃要做的事。   如今,他连开口都是一大难题。   尉迟璟烦恼之际,想到当务之急是先去阻止如月,遂迈开腿,一路跑回容茶身边。   *   东苑内,宫人们按时在庭院内燃起烟火,如黑绸缎般的夜幕中,乍现火树银花。   贵人们大多都入殿取暖了。如彩霞般的烟火中,有一个身影却往外而去。   她身着鹅黄色裙衫,外罩浅月色织锦披风。披风上,有银丝勾出西番莲的图样,在宫灯余晖下,潺潺流动,端得是流光溢彩,光彩夺目。   年偲偲得知兄长过来挑衅了九皇子一番,特意去苑内寻年成渊的身影。   见到年成渊时,她几乎一眼就瞥见年成渊额上的白布,以及鼻子上新添的伤。   “咦,大哥,你是被谁打了吗?”   “瞎说,有谁能打得过你大哥。”年成渊的神色颇不自在,当即否认。   年偲偲轻笑了笑,显然是不信他的话。   年成渊想起正事来,挥退左右侍卫,朝她凑近,说道:“太子殿下既是醒不过来,大哥和父亲想办法让你出宫可好?”   年偲偲的笑容凝固,摇头说不愿。   “世上男子那么多,你怎么就偏要在一株树上吊死呢?”年成渊颇为不忿,“他能娶手下败将的女儿当太子妃,却给我年家千金一个良娣的名分,着实欺人太甚。当时,我若在京中,我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年偲偲却是回怼道:“当了太子妃又如何?我也不见太子殿下多宠现在的太子妃。”   她直接省略太子也从没宠幸过她的事。   太子喜不喜欢她不要紧,她只消远远地看着就很满足了。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妹妹。”年成渊见她执拗,不由感慨。   “大哥,你就别说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回帝京就成名人了,前些日子差点撞伤一名怀有身孕的夫人,回了府还被父亲数落一顿。你这伤,八成也是吃了别人的教训吧?”年偲偲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哥哥。”   年成渊喉间一噎,“我这伤是不小心撞到的。”   年偲偲:“呵呵。”   随她走到殿门口,年成渊揉了揉额头和鼻尖的伤,又回忆起她的话,仿佛抓住了重点,“你说太子妃不得宠?”   “是啊。”年偲偲的眼里涌起愤懑之色,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我心想,太子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吧,他喜欢范容茶也成,至少范容茶的为人也没什么毛病,长得也好看。没想到,他眼光那么差。范容茶也太不争气了,竟然输给一个昭训。”   “结果倒好,太子殿下醒着的时候,那个婊里婊气的昭训荣宠不衰,每天都耀武扬威的,净是整些幺蛾子出来,看得我真是气啊。”   年成渊:“……”   路过此处的容茶,听到这番话,不自觉打了个呵欠。   年偲偲越说越来劲。   她香汗直冒,便以手扇风,“明明太子和太子妃才是最般配的一对,怎么会被章昭训横插一脚呢。”   她的眼里闪烁着明亮的星光,仿佛容茶和尉迟璟就该是一对神仙眷侣。   容茶看了看年偲偲,顿觉毛骨悚然。   她怎么感觉,年偲偲对待尉迟璟,很像粉丝对待偶像的心态?   她忍不住对着怀里的猫,嘟哝一句:“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狗太子居然还有死忠粉?年良娣确定我和狗太子能凑到一块?这分明是邪教粉?狗太子明明就配不上我!”   波斯猫不悦地“喵”了声,立马从她怀里跳下,狂摇尾巴,刨起地砖来。   面对年偲偲幽怨的眼神,容茶勇敢地用目光迎了上去,适当地表达自己的歉意,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年偲偲的思想。   很不好意思,她辜负了年偲偲的期望。   但她自己也很无辜啊。   男色虽可贵,生命价更高。   太子殿下太过英明神武,她高攀不起,只能告辞。   “年良娣,外头冷,我们进去烤火吧。”容茶搓搓手,转移了话题,邀请年家兄妹入内。   皇室的除夕宴还是很有档次的。在热乎乎的室内,享受美酒佳肴,看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来年,她就没这种机会了,得珍惜最后的晚餐。   但在人前,她还是需要表现出一副闷闷不乐,见什么都没胃口的样子。   殿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想要偷尝两口糕点都不行。   如是一想,她又觉得这类宴会忒没意思,还好她以后不用再参加了。   简直是折腾人。   苦恼时,容茶别过头,眯眼觑着年家兄妹。   她指了案上几份茶点和一壶西域的葡萄佳酿,吩咐春晓:“本宫实在没心情用膳,把这些都给年良娣送去吧。”   身为年将军的爱女,年偲偲素来也是眼高于顶。年偲偲将她和偶像尉迟璟配对,说明她还是能得到了这位大小姐的认可。   贵重的物事,年偲偲想必不缺。   她送些点心和酒过去,算是表达了“承蒙厚爱,感激不尽”的意思。   春晓奉命端起碟盘时,如月麻利地拎起白玉酒壶来,笑嘻嘻道:“春晓姐姐,你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我随你一道去送吧,省得你再跑一趟。”   春晓想了想,也便同意了。   两人将东西送去年偲偲的席案时,年偲偲怔了怔。   她的视线朝容茶投去,显然是在探究。   容茶的两眼弯成月牙,报之清甜的笑靥。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茶:快住脑,快住嘴,这是邪教CP!   狗太子:喵喵喵!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鬼灶、顾伶子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7651524 2瓶;隰荷子、全世界最机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年偲偲许是明白这是容茶的好意,便收回视线。   “把酒拿去给我大哥吧。”   容茶送的几样茶点,年偲偲收下了。   但对于陈年的葡萄佳酿,她暂时没什么兴致,遂挥了挥玉臂,臂上的经珠钏轻轻摇晃。   如月转到年成渊案边,低垂眼帘,恭敬道:“小将军,奴婢为你斟酒。”   年成渊淡瞥她两眼,微一颔首,如月便开始斟酒。   只不过,她似是出于不慎,在斟酒的时候,手一歪,将葡萄酒液洒到了年成渊的衣袍上。   “奴婢该死。”如月一面认错,一面掏出帕子,着手去帮年成渊整理衣袍。   她的动作莽撞,手下的帕子毫无章法地在衣襟和衣袖处扫过。   年成渊的双眉间浮现褶皱,目光再次落在如月身上时,语声陡变森寒。   “退下!”   一声厉喝,令沉迷在互相寒暄中的众人纷纷回过神,目光齐齐朝声音来源处探去。   谁都清楚,年府小将府脾气火爆,容易一点就着。   那侍女怎么赶着往刀口上撞。   如月的肩膀抖若筛糠,脑袋低低垂下,似乎连正眼都不敢看年成渊。   而被眼睑覆盖的瞳眸却钉在刻有繁复花纹的案几下。   地砖上正安静地躺着一支玉牡丹珠钗,牡丹花瓣内的东珠在暗处散发出细碎的光。   先前,她在暗处跟踪容茶时,就看见年成渊拾了容茶的珠钗。   方才,她帮年成渊拭酒时,刻意寻找珠钗所在,将它挑了出来。   “年小将军,奴婢真是该死,笨手笨脚的,竟然将你的珠钗也弄掉了。”如月怯怯地抬眸,说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奴婢帮你捡起来,你……你别怪奴婢。”   珠钗?在东苑的大部分都是女眷,八卦心自然重了些。   年成渊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随身携带珠钗,想来应该也哪位红颜知己的。   众多目光不约而同地往案下瞟。   她们就看看不说话。   如月伏在地上,攥紧手心,楚楚可怜地望着年成渊。   她方才在给容茶倒杏仁茶时,曾提醒过众人:太子妃的珠钗丢了。   大家对容茶的珠钗有印象,应该看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私相授受是很严重的罪名,何况,与年成渊有纠缠的还是当今太子妃。一旦事情被揭晓,只怕两人都要完。   如月深吸一口气,佯装出颤抖的模样,缓慢去捡案下的珠钗。   只是,她伸出手时,手指只触碰到冰凉的地砖。   再一低头,那支珠钗已是不见。   旁侧仿佛有一团毛球扫过,待如月定睛看时,那团毛球已不见了踪影。   “你说我有珠钗掉了,怎么不拿起来给我看看?磨磨蹭蹭的,在拖什么呢?”年成渊嗤笑两声,声音幽幽地响荡在她耳边。   如月不可置信地盯着空荡荡的地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支支吾吾道:“年将军,兴许是奴婢看错了,奴婢再去其它地方找找看……”   她说得遮遮掩掩,反而引人遐想连篇。   她是太子妃的侍女,一举一动都会让人跟太子妃联系起来。   事已至此,如月匆匆起身,目光往殿中各处扫去,寻觅那团毛球。   “呵,一句看错了就想要搪塞过去,你倒是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年成渊已是敛起笑意,怒目沉沉,高大的身影当即挡在如月身前,“你方才故意洒了酒,又借机在本将身上搜罗什么东西?是当本将的眼睛瞎了吗?”   他本就在沙场磨砺多年,又有恶名在外,说重话时,难免会叫人心惊胆战。   何况,他还将手搭在腰侧的佩剑上,似是立马要拔剑出鞘。   如月面色煞白,忙是跪下,连呼“饶命”。   在场的年夫人吓得按住胸口,抚定心神,喊了句:“住手。”   这侍女虽是犯了错,但自有宫里的人处置,轮不到年成渊来处决她。   皇帝虽准许年将军和年成渊佩剑入宫,但那只是客套罢了。年成渊今日若真敢血染除夕宴,皇帝怕也是不会放纵他。   年偲偲离得近,火急火燎地跑去,用手摁住他的剑鞘,以防他真的在殿内拔剑伤了那名侍女。   年成渊的面色却是倏然由阴转晴。   他松了手,朗然笑道:“你们为何如此紧张?”   年偲偲半信半疑,双手没有放开剑鞘。   “我不过是觉得剑鞘沾了酒,摸一摸而已。”年成渊兀自将她的手移开,踱步到如月面前,甚为随意地问道:“不知姑娘此举,可否是想引起本将的注意?”   如月一张脸蹭得涨红,膝盖骨打着颤。   她连连摇头,“奴婢不是,奴婢没有……”   “姑娘都这般主动了,我若是不顺姑娘的意,好像说不过去。刚巧,本将全都是众多爱慕本将的姑娘所送的情诗。莫非姑娘也想给本将塞情诗?”年成渊眉梢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沓色彩缤纷的信笺来,丝毫不介意将其中内容展示在人前。   信笺落到如月的手心,如月感觉像接烫手的山芋,却无法甩掉,甚至没办法去否认他的话。   年成渊大方地扬了眉,用劝慰的口气说道:“都拿去看吧,权当本将送你的。记住了,下次勾引贵人要用对方法,别再像今日这般鲁莽,丢尽你主子的脸。”   围观的众人顿时了然。   大家都是高门大户或者宫闱内的人,看多了婢子们勾引贵人的例子,自然也以为这名侍女方才的异常举动,不过也是为了勾搭上年成渊罢了。   毕竟今晚,东苑里,有身份的适龄贵族男子不多,大多数都聚集在太极殿。   侍女的胆子是够大。   但年成渊的举动,未免也太率性了,竟然在除夕宴上,拿了不入流的情诗出来。   看来,帝京第一纨绔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   年夫人差点被年成渊的纨绔做派气晕过去,一个劲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嘈杂的声响,争先恐后地涌入容茶的耳中。   她单手托腮,看戏看累了,困意不免袭上心头。   眼见这出戏要落幕,她才勉强打起精神,搁下瓜子,施施然起身,来到年成渊身前。   容茶盈盈笑道:“这名侍女先前就有过类似的举止,只不过本宫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此次,她又擅作主张,攀附小将军,简直是痴心妄想。她既然是冒犯了年小将军,我会将她带回去,严加处置的。”   说着,她招来几名侍卫,厉声吩咐:“你们把人押回去,把人看好了,等本宫回去审问。别让她逃出去,给本宫丢脸了。”   随着如月被侍卫押走,今晚,这事也算告一段落。   除夕宴结束后,容茶接过春晓递来的披风,披在身上,呵了口凉气。   “春晓,你到殿内找一找本宫的珠钗,别让人发现。”她悄悄地嘱咐春晓,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猫抱起,揣到披风里。   感受到猫身体的热量时,她迟疑了一瞬。   刚才,如月去送酒时,她看到自己的猫就侯在年成渊的脚边,险些以为猫“叛变”,喜欢上别人了。   直到她的珠钗从年成渊袖中被甩出,猫及时叼走珠钗,她才隐约明白,这只猫想做什么。   许是担心珠钗被人看到,猫还特意将钗子丢到角落。   一只猫智商怎么会如此高?而且,还像未卜先知是样子。   莫非这猫有灵气不成……   容茶感到困惑。   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打断了她的困惑。   玉牡丹珠钗被人踢到她的脚边,磕到她的脚尖。   容茶看清后,忙是观察左右,再迅疾地拾起珠钗,收入袖中。   再顺着黑靴往上看去,原是年成渊踢的。   她往四周探了探,才平定心神。   所幸,旁侧并无其他人。   但是,她怎么感觉年成渊是故意的?   “太子妃,你的东西,我还给你。”年成渊悠哉地依在殿门边,丝毫不忧虑。   他离容茶尚有十步的距离。   尉迟璟却是抖擞精神,圆溜溜的猫眼转动着。   面对一个又一个接近容茶的男人,他觉得自己不能当个沉默的旁观者。不然,等他醒来,范容茶指不定已经和人跑了。   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他从披风里探出脑袋,做出了出乎旁人意料的举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双十一购物开心,明天要晚点更新,大概要零点左右,么么哒。 第20章   披风里有动静,容茶的注意力被吸引去,没继续跟年成渊搭话。   只见波斯猫探出小脑袋,将前肢摁在她的披风边缘。   猫直起身子,奋力往上攀,爪爪都是落在她的披风上,没有伤到她的皮肤。   在向上的过程中,猫耳朵不时地蹭着容茶,一路留下自己的味道。   小小的一团爬到她的肩膀后,挥了挥前肢,抱住她的颈子。   容茶感觉,那是一种绝对的占有姿态。若是体积够大,猫会将她整个人抱住。   肉垫触感温热,容茶感到微微的痒意。   再一低头,就见小猫绕过她的脸颊,将鼻子贴上来。   虽只是轻轻一碰,但容茶还是愣怔了一瞬。   除了上次中情药之外,这只猫待她,好像从未如此亲昵过,也不曾如此霸道过。   柔和的眼神落向猫。   她便觑见圆圆的猫眼里,似蕴了渺远的苍穹,和无垠的大海。   容茶心尖一凛,指尖打了个颤。   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是在被一个男人亲了?   但小猫的模样实在太过奶萌,太具有欺骗性。   容茶就被欺骗了。   她打消了方才的疑虑。   她觉得对于珠钗的事,自己可能想多了。   想来,猫可能只是记住珠钗上的气味,想将它叼回来而已。   到了半路,猫叼不动,只能将珠钗扔角落。   如是想着,她遂以为这只猫是被她多日来的关爱打动,在向她主动示好。   尉迟璟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范容茶毕竟还是太子妃,他可不愿亲眼看到她和其他男人亲亲我我。   若是如此,他堂堂储君的颜面何在!   必须得及时宣示占有权!   然,尉迟璟的眼神锁在近在咫尺的丽颜上时,略是恍神。   他第一次遇到容茶的时候,是在率军大胜东晋大军后,东晋皇帝邀请他前去的求和夜宴上。   东晋皇帝跟他介绍东晋最娇贵的公主,并让范容茶为他斟酒的时候,他就明白东晋皇帝想要借联姻求和的意图。   在当今诸国之中,东晋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北接西宁国,南通南越国,他本就想暂且留着东晋。因而,他顺了东晋皇帝的心意,让东晋皇室误以为他同意联姻结盟。在别人将昏迷后的范容茶送到他榻侧,塞到他怀里时,他佯装不知。   直到潜伏好在外的宫人闯入,他都没有仔细看怀里的美人。   到成亲那日,在婚房内,入眼的先是遮面的团扇和着了厚重喜服的窈窕身姿。   团扇上牡丹花团锦簇。他移开团扇,见到一张比牡丹更美的脸。   隆重的喜服衬着清丽若仙的面容,让人见之忘俗。   一双如水的杏眸,盈盈含笑,波光荡漾。或许是初到陌生的环境,她的眸底笼了层迷惘之色,若在山间迷失方向的麋鹿。   他克制起伏的心绪,侧过头,没继续去探究,冷漠地丢给她一句话,“太子妃的位置可以给你,但我永远不会爱你。”   她似是犹豫一瞬,乖巧地回了四个字,“妾身明白。”   她的脸上布满怯意、失落、寂然、心惊,那双杏眸里的光彩却丝毫未损。   纵使那晚,他说了那番狠心绝情的话,他还是记住了她的模样。   他告诉自己,他不可能会喜欢她。平时,他也尽量不去关注她的情况,尽量让自己沉浸在繁忙的事务里。后来,偶然间得知她发烧的消息,他却是鬼使神差般地来到她的寝殿。站在风霜里犹豫良久,他还是入了殿,陪她一晚……   尉迟璟由她的脸,慢慢地联想到她那天脱衣的画面。   他不受控制地去想象她的襦裙内,会是怎么样的风景。   想着想着,鼻内忽现异常,一股热流急涌而出。   猫鼻子触碰到容茶小巧的鼻尖时,一缕鼻血徐徐渗出。   容茶察觉到鼻尖粘稠的液体,忙是将猫移开。   “太子妃,猫流鼻血了。”春晓惊慌失措地轻喊,掏出帕子,帮容茶揩干净血渍。   容茶定睛望去,被猫鼻下的一片红吓了一跳。   既是出了这等意外,容茶不好在东苑久留。   她以为猫生病了,迫切地跟年成渊道了别,赶回东宫。   她心想,经过殿内那一出,年成渊应该明白,有人已经盯上年将军府和她了。他估计知道分寸,暂时不会找她麻烦。   年成渊一脸郁闷地留在原地。   原来先前朝他炸毛的是太子妃的猫。   他怎么感觉那只猫好像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   方才的动作是在表示独占?   猫不想让他和太子妃有过多交流?   正琢磨着,年成渊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是脑子是被驴踢了吗,居然跟一只猫较真?   *   容茶回东宫后,差人去请了太医过来,为小猫诊治。   太医诊断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只得拱手道:“太子妃,想必猫儿是感冒了。猫还太小,不适宜服用过多药物,依微臣看,猫休养几日便能康复。这几日,莫要让猫出去着凉为好。”   容茶轻颔首,示意他退下。   既然是感冒了,她便将猫放入锦褥中裹好,再捂到怀里,抱到炭盆边取暖。   猫看起来也是乖乖的,缩在锦褥里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猫眼瞪得特别大。澄明如镜的猫眼里面盛满了震惊、错愕与惆怅,似乎不愿相信流鼻血的是自己。   在帮猫揩鼻血的时候,春晓来向容茶汇报:“太子妃,我们刚去审问过如月了。”   容茶微掀眼皮,“她怎么说?”   春晓:“她说,她就是看到太子妃的珠钗掉地上,想给太子妃找回珠钗。”   容茶思忖片刻,便道:“那就将她送去大理寺,说她偷了本宫的珠钗,想必还犯了其它事,让大理寺的人好好审。”   经过今日之事,她隐约能感觉到,如月背后的人也不简单。   她回忆过原著剧情。但书里面只侧重描写男女主的剧情,对西晋皇室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有她这个小炮灰只是一笔带过。   如果这个侍女真是太过复杂,那还不如交由大理寺去审更为合适。   对于容茶的做法,尉迟璟表示赞同。   这些日子以来,他暗中观察如月,见过不少信件和证据。   他没有让容茶知道。   宁贵妃早前已经将矛头对准容茶,想要借容茶挑唆东晋和西晋两国关系。容茶在西晋皇宫并无可以仰仗的人,还是避免与宁贵妃正面作对为好。   他不希望容茶被扯入这趟浑水里。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尽早醒来,去处理此事。   然而,他好几次悄悄溜往自己的寝殿,却没有方法回到身上。   身为一只猫,想要找心腹去解决此事,也是异想天开。   尉迟璟有点烦恼,抖了抖毛发,在容茶怀里翻来覆去。   容茶当猫感冒了不舒服,担忧地去抚摸猫的毛发,再用自己的怀抱将猫捂得更紧。   尉迟璟的猫眼呆滞,四肢不敢动弹。   他毕竟是男人,被一个女人这般抱着,难免燥火难耐。   他的鼻尖萦绕着女子的清幽香氛,感受着她怀里的热量,又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不可描述的画面。   鼻血又开始不争气地涌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狗小喵:快还我高贵优雅的男主形象!   沙雕作者:安排上了!   后面几天暂时都先零点更新,过几天就V了,到时候就加更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苏不忆旧局 10瓶;隰荷子 1瓶;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3瓶 第21章   除夕夜,宁贵妃处却不安宁。   她前脚刚得知如月落败的消息,后脚又听到噩耗。   “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一名仆妇入了殿,急匆匆地前去帘后寻找宁贵妃。   宁贵妃尚穿着好几层华服,长长的裙摆拖曳一地,高髻上金银钗环未卸,身上香粉弥散出浅淡的香气。   透过珠帘的缝隙,她借着明亮的灯火,看清仆妇脸上的迫切神情。   这名仆妇跟随她多年,鲜少有这般慌乱的时候。   宁贵妃当即意识到真有大事不妙,令殿中闲杂人等出外,并将殿门紧闭。   珠帘“哔啵”一响,仆妇已是挑帘入内。   她焦虑地说道:“贵妃娘娘,我们在大理寺那边的人说,你和西晋几位将领往来的书信已经被人搜到。虽然他现在将书信截获,没让其他人发现,但不能保证是否还有漏掉的书信。”   如月的事,对宁贵妃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仆妇现在所说的这桩事才是大问题。   一旦那些证据被其它人发现,她西宁国细作的身份怕是要暴露。   可她向来谨慎,怎么会让证据流出?   “怎会如此?”   “老奴也不知。许是有人早在暗处观察我们,只待一网打尽了。”仆妇焦灼地询问宁贵妃的意见,“娘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薄薄的香汗自发际边溢出,凝成水珠,顺着宁贵妃的脸颊滚落。她不安地在殿内徘徊,寻思良策。   然,事况紧急,短时间内哪能想出那么多良策。若是再拖下去,恐怕要拖累整个西宁国。   昏黄的烛火在她的瞳眸里跳动,倏然,她的眸光骤亮,定格在烛台上。   “如今之计,只能祸水东引了。两日后,太后会携后宫女眷以及几位皇子皇孙去法华寺祈福。你让人去找一批杀手侯在法华寺,等太后遣退侍卫时,再行行刺之事。记住了,杀手的身上定是要刻上东晋国的印记。”   西晋皇宫中,还有一位来自东晋的太子妃。东晋和西晋两国盟约本就不牢靠,西晋太后对这位太子妃亦是充满戒心。   那些书信上,她从来没有落下署名。要是太后看到来自东晋的刺客,她将书信之事,嫁祸给范容茶,就容易就很多。   *   除夕过后,经过西晋皇宫繁琐的过年礼节后,容茶随太后来到法华寺。   今日,太后只是以个人的名义来进香,并没有那么严肃。大家都将此行当成出游,显得很放松。   兴许是上回误会容茶的事情,太后待容茶和颜悦色不少。   到了法华寺,还跟她多说了两句话。   但太后的和颜悦色,容茶并不需要。   因为今日祈福过后,她就能够出宫了。到时候,她帮东晋争取到李沂,再找个清静的地方待着,过起逍遥自在的生活,何必再看任何人脸色。   如是一想,容茶对未来充满希望。   抬眼望向寺内的一草一木时,目光也愈发虔诚了些。   她觉得上回的祈祷还是有用的,遂在攀登通往寺庙大殿的台阶时,三跪九叩的,感谢佛祖还没让太子醒来。   她在心里默道,只要佛祖助信女再顺利熬完最后一天,信女不仅愿意戒荤三个月,还保证不会再去祸害狗太子。信女只会数钱数到眼花,再找几个善解人意的英俊侍卫来解闷。   容茶的举止,却是被解读出另一番意味。   太后由冯姑姑搀扶着,步上台阶。步至殿前时,她没见到容茶,不免转过身,视线往下方寻去。   远望那道清丽纤柔的身影时,她有点错愕。   冯姑姑站在太后身边,感慨道:“太后娘娘,据说,太子妃除夕之前,一直闭门不出,连昌平长公主邀她赏梅嬉冰,她都没有去呢。”   太后疑惑地抬眸,“为何?”   以往,容茶虽然日日忧心太子的身体,但并没有到到闭门不出的地步。   冯姑姑很有眼力劲,这段时间,见太后对容茶的态度有所转好,自然也帮容茶说点好话,“依奴才看,太子妃约莫是觉得将来离开西晋皇宫,再也见不着太子殿下,所以,才会想日日待在东宫里,与太子殿下多做亲近。”   太后轻点下颌,表示了然。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倏然传来。   “依我看,她不出门,一是为了亲近太子殿下,二也是没有心思出去吧。”连攀多层台阶,年偲偲难免有些累,喘了几口粗气。   年将军府跟太后的母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起初,年偲偲也是太后心里内定的太子妃。太后自认没帮年偲偲争取到太子妃之位,对不住她,总是不自觉地给予她最大的耐心,不会去计较她的言语。   此刻,太后一听那句“没有心思”,大抵就明白,容茶或是因为上回的事情,心有顾虑,不敢贸然出门,以免再惹她误会。   太后当然不愿直言自己的过失,只默默地看着阶上的人,眼里平添了愧意。   年偲偲背后有年将军府撑腰,性子又直,在太后面前也放得开。   她继续道:“太子妃嫁过来两年,跟皇祖母都是一家人了,大家还对她抱有成见,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看她待一只小猫都那般好,又精心照料各种花花草草,就知道一个很有善心的姑娘。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跟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太后被她磨得没有办法,轻叹一声,“哀家心里有数,已经尽量去弥补她了。”   “皇祖母说的弥补莫不是指那些黄白之物?”年偲偲向来视金钱如粪土,自然有些不屑,“她从小娇生惯养的,想来定是不缺钱财。皇祖母前头刚误会她,后头就令人送财物去弥补,其中的含义不就是拿钱封口,巴不得将人早日轰出去?这不是侮辱人嘛。”   太后的面色难看了些。   她也是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弥补,怎么被说得这么上不了台面?   更可怕的是,她自己回想了一遍,都觉得欠妥。   容茶刚叩拜完,刚爬上来,就听到这番话,心里咯噔一下。   她非常担心下一瞬,到手的鸭子就飞了。   幸而,太后暂时还并没有要收回补偿的意思。   “你过会随哀家一同进去上香罢。”太后目中流露出笑意,示意冯姑姑移开她的手,改由容茶来搀她。   太后拉着容茶说了会话,转眼间,又瞥见宝儿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   不知为何,自从见到这只猫的第一眼,她便觉得分外亲切。因而,在容茶询问她是否能带猫来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让哀家看看太子妃的猫。”太后对宝儿招手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1 22:32:38~2019-11-12 23: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苏不忆旧局 10瓶;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3瓶;糖与好书不可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太后既是下了令,宝儿不得不从,便将猫抱至太后面前。   太后看到小猫,和善地笑了笑。   “去取点鱼糕来。”她觉得小猫有趣,想亲自喂猫。   宝儿将准备好的鱼糕取出来,递给太后。   容茶警惕地望过去。   太后对小动物向来有爱心,她倒是不担心太后会对猫做什么。   只不过,她的猫虽然只有两个月大,但表现得过分独立,从不轻易让人喂食,只有等自己饿了的时候,猫才会悄悄地去觅食。   她试过很多次,皆以失败告终。   可现在,太后手心的鱼糕递到猫嘴边时,猫看了太后一眼,居然听话地将鱼糕卷入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吃相颇为优雅。   “太子妃的眼光好,选了只亲人的猫。”太后由衷地感慨。   一时间,她的眼里多了诸多光彩,满头的银丝看着都精神了。   自从太子昏迷后,大家还从没见过这般容光焕发的太后,遂一个劲地附和起来。   “太子妃的猫,不仅长得好,性情也是真的好,与一般的猫不一样。听说,宠物都是与人都是心灵相通的,想来,太子妃为人豁达,连带着猫都如此乐观。”   大家纷纷夸着,只有九皇子不屑地冷哼一声。   容茶有些郁闷。   她也没想到,这猫对太后倒是挺亲近。谁能看出,铁柱在平时还是一只很高冷的猫呢?   看来,连猫的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许是感觉到容茶的暗自叹息,波斯猫仰起小脑袋,朝她小小地“喵”了声。   待容茶走近了,猫翻了个身,面朝着她,用爪爪敲敲她的手指。   此时的猫似是享受上午和煦的日光,又像是表示猫没忘了她,活像一只小乖乖。   容茶“扑哧”笑出来,细指轻点了点柔软的猫腹。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猫打了个战栗,用爪爪捂住肚皮,眼里流露出一言难尽的眼神。   似是纠结了一瞬,猫又扭捏地伸出舌尖,挨近她的手指。只轻碰一下,舌尖立马被收回。   容茶激动地多揉了两把猫毛。   行吧,就当猫今天心情好,对谁都很友好。   容茶原本是想来打个酱油,在寺庙边转上两圈就算完事。   如今,太后既然是招她入殿,她也不好回绝。   由于严肃的上香场合,动物不宜入内。她亦是将波斯猫留在殿外,由宝儿和另几名宫人照料。   太后和宫里几位后妃皇子在大殿内上香时,法华寺的师父引宝儿等宫人前往寺庙后面的庭院等候。   身为太子妃爱宠的猫,尉迟璟也到了庭院。   尉迟璟放心不下宁贵妃,今日继续跟随容茶前来法华寺。   法华寺内古木参天,佛塔高耸,梵音阵阵。杏黄的庙墙映了蓝天白天,甚为清幽,适宜阖眼休憩。   太后等人入了大殿,一时半会不出来。宫人们得了空,可以在庭院走动,欣赏寺内景色。   尉迟璟并无这份闲暇。   这些日子,见了太后,他便知自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以来,太后确是憔悴许多。   可他暂时还是一只猫,没办法去宽慰自己的祖母,只能尽一只猫能做的事,纾解她的情绪。   除此之外,他今日随容茶前来法华寺,还有一个原因。   太后此次出行,宁贵妃也跟了过来。   太后带的侍卫并不多。他担心,宁贵妃会借此下手。   那个女人,拥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双猫眼滴溜溜得转,尉迟璟徘徊在宝儿身边,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时,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落在不远处,猫耳敏锐地竖起。   转眸间,他就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在鬼鬼祟祟地朝他摸了过来。   “嗖”得一下,尉迟璟别过脑袋,准备拔腿逃开。   一只轻飘飘的网兜却是先罩到猫的头上,将整只猫都给困住。   “哈哈,抓到你了。”九皇子兴奋地跑到猫的身边,用网面将猫包在其中,把口子捆绑好,再隔着网兜,拎起猫脖子。   宝儿和宫人们忙是围过来,劝他松手,“九皇子殿下,这是太子妃的猫,你碰不得啊。”   “一只猫而已,为何我就碰不得。”九皇子嚣张地扬起脑袋,不理会宫人们的劝阻。   容茶当众帮小皇孙斗草,让他没了面子的事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之前就见容茶很宝贝这只猫,今天在法华寺见到后,心里有了想法,遂让人找来了网兜。他打算将猫抓过来,好生踢打一顿,当做对容茶报复。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怎么甘心把猫还回去。   “我就借猫玩一会。玩腻了,我就把猫还回来的,你们不许管我。”九皇子冲宫人们吼了一句,撒腿跑开。   九皇子毕竟是深受皇帝喜爱的皇子。宫人们不敢正面与他对抗,只能追在九皇子身后,防止九皇子乱来。   “你们去拦住他们,我不想看到这么多人跟着我。”九皇子嫌烦,干脆让自己身边的侍卫全都去拦人。   网兜内,尉迟璟在尽力地挣扎,猫嘴和爪子齐动,一边叫唤,一边拉扯着网面。   网兜是由麻绳编制的,麻绳粗,洞口又小又密,他一时半会扯不开。   “小畜生,三嫂他们都在大殿里,没空来理你,你再动都是没用的。”九皇子跑到一处禅房,让人将禅房的门窗关上,丝毫不将猫的挣扎放在眼里。   尉迟璟很快找到突破口。等扯开的洞口能容纳猫挤出去时,他抬起头,在九皇子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九皇子吃疼,连网带猫给丢到地上。   尉迟璟迅疾地从洞口爬出,脱离网兜。   却觉后肢一紧,原是被九皇子拿捏住。   尉迟璟他抬爪,再用力挠了九皇子一道,让九皇子痛得不得不松手。   九皇子“哇哇”得叫着,眉毛紧拧成一团。   他不甘心,从地上爬起来去追猫。   只是,他跑得太快,一不留神,脚没踩稳,撞上了佛龛边的香案。   香案上陈列着一排烛油和香烛。   因着九皇子一撞,香案往旁侧倾倒,烛油和香烛全部“哗啦啦”地散落在地,溅起点点火星。   火苗沾到烛油,即是渐渐地燃起,化成数条火龙攀上禅房内的柱子。   些许火苗蹭到九皇子的衣袍,慢慢地去吞噬他的衣角。   九皇子害怕极了。   “救命啊!”   他在地上左右翻滚,疯狂地拍打火苗。 第23章 挡剑   早在几年前,二皇子出事后,太后便一心向佛。   容茶陪太后在大殿内进香祭祀后,太后又让她和其他几位后宫女眷,一起在蒲团上打坐,听寺庙里的方丈讲解佛法和深奥的佛理。   听着深奥的佛法,她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太后却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拉着大家一起探讨。   忽听殿外,多了一阵继一阵的异动响动。   “快去多提几桶水来。”许多人在跑动,发出小声的叫唤。   太后的思绪被打断,不悦地拢眉。   容茶目光落到紧闭的殿内上,心里感觉奇怪。   太后率人来上香,法华寺提前一天就已清场。按理来说,今日,不该有闲杂人等出没。寺内的师父也不会如此不懂规矩,选择在太后进香时间,到处喧哗。   方丈让一位小沙弥去打听情况。   小沙弥从侧边小门出去,回来后,神色匆匆,在方丈耳边低语几声。   方丈向来波澜不惊的脸色亦是一变。   他恭敬地转告太后:“太后娘娘,是□□西侧的禅房走水了,寺里的人已经赶去灭火。为了避免潜在的危险,众位贵人还是随老衲去殿外等候片刻为好。”   太后微一颔首,整理好衣袍,令其余人站起来,跟方丈和主持出殿。   她边走,边小觑主持的容色,曼声问道:“若只是普通的走水,大师为何如此不安?”   主持拨动指尖,波动指尖的佛珠,喃喃念了声“阿弥陀佛”后,向太后说出实情。   “据闻,九皇子带了只猫进禅房。不知途中发生什么,禅房才会走水。”   如果是平常人倒没什么,可九皇子是皇家子嗣。   而且,九皇子将身边的侍卫全都调去挡追他的宫人,西侧禅房位置又偏僻。等火势大了,其它人才发现禅房起火。   到目前为止,九皇子还被大火困在禅房内。   太后的眉心紧锁,当即让人引路,前往失火的禅房。   容茶则是心头一凛,面色煞白。   她心想,九皇子许是对她记恨在心,想借机将怨气都发泄在一只猫身上。   想必,猫也不会平白受他凌虐,免不了一些挣扎反抗。   遥望后方庭院处的火光,容茶忧心地提起裙子,匆忙跑去,越过太后等人。   法华寺占地广,从大殿跑往,一处小树林边,她瞥见一位认识的贵妇——宁贵妃。   容茶原是无暇顾及旁人。   但忆起在殿内时,宁贵妃的神色颇不自然,中途还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殿外,她便起了疑心。   容茶放轻脚步,朝宁贵妃走近,将身子贴着一株树干粗大的古树,尽量不让人发现。   只见宁贵妃左顾右盼,入了林中,见到一名黑衣人,轻声诘问:“为什么刺客还没有行动?”   黑衣人回道:“贵妃娘娘,禅房走水,九殿下尚未被救出。刺客要是在这个时候行动,负责救火的大部分人手难免要去救驾。到最后,九殿下倘若出事了,该怎么办。”   宁贵妃急得面上满是香汗,连步子都有些踩不稳。   她咬牙切齿道:“本宫今日得知,大理寺已查获另一批证据。若是今日没有将本宫的嫌疑洗清,把证据的来源指向太子妃,指向东晋,将来怕是更难办。”   “那九殿下……”黑衣人仍是犹疑。   “你们去办吧。”宁贵妃阖了阖眼,紧咬住下唇,肩膀无力地垂下。   黑衣人不再多言,捧剑离开。   “等一等。”宁贵妃又是抬手,似是要将人招回。   黑衣人脚步一刹,“娘娘是要多考虑一下吗?”   “不了。”宁贵妃思忖片刻,眼里透出一股子狠绝,几个字从她的唇齿间迸出,冰寒入骨。   “众多刺客潜伏在法华寺。万一被发现,哪里还会有什么贵妃和九皇子。到时,连西宁国都要被牵连。”   一番话,听得容茶心惊胆战,寒意轰然涌起,渗入她的心脏,冷得她的牙关都在打颤。   整个人如同被黑暗包裹,她呼入的每一口空气,仿佛都含了渣子。   容茶的手紧紧地箍住树干,平复心绪,指甲险些抠下一块树皮。   她算是听明白了宁贵妃的意图。   但她和宁贵妃没什么恩怨,最多可能也就因为九皇子的事情惹得宁贵妃不满。宁贵妃不至于为了那些小事,就安排杀手去行刺太后,并栽赃给她。   容茶迅速地总结出几个关键词。   太子妃、东晋、西宁、证据……   她顿时理清了思路。   宁贵妃怕是西宁国的细作,可由于身份快暴露,需要把所有的罪证都指向她范容茶身上。   若是真让宁贵妃得逞,她一个人遭殃不说,西晋势必会撕毁盟约,东晋也要跟着遭受祸患。   东晋在两年前刚经过一次大规模战争,还承受不起另一次战火。   想到自己的父皇母后和皇兄,容茶心思急转,冷汗涔涔。   倏然,她的眼前骤亮,脑海里赫然浮现一个想法。   她若是为了救太后,以身挡剑,在所有人面前表明,她并无二心,那么,后面自证清白的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宁贵妃只是让杀手冒充东晋刺客,那一批杀手不会真要人性命。   容茶想通后,便提步,折身,循着太后的踪迹而去。   当务之急是到太后面前挡下刺客的剑。   香汗如珠儿般,滴滴坠下。她也顾不得去擦拭,只是绕过庭院、曲廊、台阶,一个劲地奔跑,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素色的裙摆擦过道边枯败的花草,在风中打着卷。   终于,在通往庭院的回廊处,她见到了太后。   与此同时,四周树木枝叶被压低,树叶簌簌而落,空气中响起长剑出鞘的声音。   顷刻间,数名黑衣刺客从四周的院墙和树木上跃下,挥舞着长剑,朝人群里的太后刺去。   “救驾——”太后身边的宫人发出尖锐的嘶吼。   容茶疾步跑去,背过身,双臂紧紧地扣住太后的肩。   她闭上眼睛,坚定地挡在了太后身前。   当寒光凛凛的长剑要刺.入柔弱的身躯时,一团雪白的毛球忽然蹿到了剑尖下。   怔忡间,容茶仿佛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喜大普奔,周六入V,还是零点更新,明天剧情高能!开始爆更模式!连下三天红包雨!   猫猫和狗太子这特别的缘分是贯穿全文的!   推一下头秃作者的预收文《反派之妹》   父亲是遭人唾弃的奸臣,亲娘是不折不扣的黑心莲。她自己,是又蠢又毒的小白莲。   对未来充满担忧的宁暖,将目光放到那位杀人如麻的堂兄身上。   某日,她现学一招白莲技能,到他跟前摔了一跤。   男人挑起她的下颌,笑,“勾引我?谁给你的胆子?”   宁暖啄上他的手指,媚眼如丝,气息呢喃,“阿兄,是你。”   开文时会放全文案滴 第24章 打脸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冬日的寒风依然萧瑟,卷起一地落叶,呼呼地吹打着红墙内的数株红梅。   较之以往,今日的东宫更显冷清,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两名负责照料花草,洒扫庭院的宫人差事不多,早早便干完自己的活计。   她们却没有闲心回屋取暖。   阿月和阿南两人将台阶上的残雪扫净,方便让自己坐下,再将一个炭盆搁放在脚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今日发生的大事。   “阿南姐姐,你说,这太子妃的命途是不是太过艰难?”阿月哀叹一声,转过头去问同伴。   阿南手撑着下巴,悲伤地摇摇头,语声里尽显惆怅。   “谁说不是呢,太子妃嫁过来两年,不受太子殿下喜爱。好好的一个姑娘,在东宫蹉跎了两年,到头来还要被赶出去,这也就罢了。这会,在她要离宫前,陪太后去进个香,都能摊上事。老天爷竟是连点希望都不给她。”   “大家都说那些刺杀太后的杀手,是来自东晋的,受太子妃指使。非但如此,东晋还是存了心思让太子妃笼络西晋朝中能臣,暗中与西晋对抗,以待时机突袭西晋。这事你信么?”   阿月见阿南如此大胆,心头一跳,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眼观四方,在阿南耳边悄悄道:“你话别乱说,这些话只是私下里流出来的。张总管交代了,任何人都不准议论此事,我们两人的话传到别人耳里,也别想好过。”   阿南自责又无奈,“我糊涂了。我只是替太子妃感到不甘。”   阿月再叹:“我们两人信也没用,我们只是下人,在陛下面前,连句话都说不上。如今,太子殿下昏迷不醒,太子妃在东晋也没人帮衬她,不知是否能挨过一劫。先前,太子殿下虽不喜欢太子妃,但他的确是没让人伤过太子妃一根头发。”   阿南顿时不再说话。   她抬起脑袋,天际的余晖已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一轮皎洁的明月正缓缓地攀爬上枝头。   “你相信世上真的有神明吗?”阿南的眼里腾起些许光彩。   阿月迟疑一瞬,点点头。   阿南激动地拉着她,往阶前走几步,撩开冬衣的裙摆。   “我们能为太子妃做的不多,这种时候,也只能拜一拜神明,祈求神明保佑太子殿下及时醒来,保佑太子妃无恙。”   阿月侧头看阿南,不忍戳破她的幻想,便跟她虔诚地对月叩拜。   在她们印象里,年轻的太子妃没事只会在东宫里,拨弄花草,看点闲书。平日里,太子妃遇见他们这些宫人,也总是和颜悦色的,会和他们说些他们从没听过的故事。   太子妃不像从小被拘泥在深宫里的女子,更像是在草原里自由成长的精灵,也不似其它贵人般趾高气扬,亦或是生硬作伪。   那般明媚灵动的女子,不会有那么深的城府。   不多时,一人用剑鞘轻叩阿南的肩,对两人道:“你们两个,不必拜了。”   阿南回眸一看,认出这是太子的近身侍卫乘风。   乘风是太子亲自选的人,确实忠心。   在太子昏迷期间,他日日守在太子殿门口,从未有过其它想法。   阿南的手尚是阖着。   她的眼里溢出几分失落,“不拜能怎么样,我们只有这个方法……”   说话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清淡的冷杉味袭入鼻尖。   阿南一转眼,便觑见一角洁白的衣袍。   再往上看……   阿南的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男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她终于回过神来,万分欣喜地叩头,拜月拜得更为殷切。   神明真的显灵了!   *   月已挂上柳梢头,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   黑夜为养心殿的每一片瓦都笼上灰蒙蒙的色泽,覆盖了殿内的剑拔弩张。   容茶跪伏在西晋帝后面前,神容憔悴,目中平添些许涩意。   自打从法华寺回来,她还未来得及收拾,满头乌发凌乱地垂散至腰际。   颊上和衣上尚沾着几滴血,血得刺目。   这些血并非她的,而是属于那只波斯猫的。   想起在法华寺的情景,她的一颗心仍是在沉沉下坠。   当她冲到太后面前,要挡下刺客的那一剑时,猫不知从哪里蹿过来,替她挨了一剑。   对人来说,不算太严重的一剑,对猫来说,几乎致命。   剑尖没入猫的身体内,血花四溅,些许血沫溅洒到她的脸上,尚带着新鲜的热乎劲。   猫中了剑,失了力气,从她的怀中一路往下滑,在素色的衣裙上划过几道刺目的血痕。   在她的世界里,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周遭抓刺客的动静,以及救火的动静,她全都看不到。   她的眼里只余满目的红,还有怀里带着那只余温的猫。   猫在阖眼前,还会记得将肉垫置放在她的手心,并眨了几下眼睛,软软地“喵”了几声。   温热的肉垫在她掌心留下殷红的梅花印。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可那影子看不见摸不着,只给她的心留下一阵剧烈的抽痛感。   她仿佛被黑暗沉郁的气息包裹,悲从中来,却不得宣泄。   对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她都是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太子妃,陛下在问你话呢。”耳边响起宫人提醒的声音。   容茶堪堪回过神来。   这才发觉,一双腿僵硬得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股股寒意钻入四肢百骸,她好似也感觉不到。   容茶掀开眼皮,可以看到西晋皇帝坐在前方的御案前,神情严肃,目中有凛冽的锋芒乍现。太后及皇后端坐在皇帝身侧。   只听皇帝凛然问道:“太子妃,法华寺的那批刺客可与你,还有东晋有所瓜葛?”   容茶的思绪繁乱,听得皇帝这般发问,她咬了咬牙,强撑起精神来。   无论如何,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去。   容茶端正了容色,挺直脊背,镇定道:“这些刺客,跟我和东晋无关。”   忽闻身侧传来一阵嘤嘤的啼哭声。   容茶转眸便见宁贵妃在拿着帕子拭泪。   宁贵妃也不管脸上的妆是不是全花了。   她一个劲地瞪着容茶,眼里淬满了怨毒的神色。   “太子妃,到了这种时候,你何必否认。我都听人说了,小九是被你那只猫引入法华寺西侧的禅房,才有了后来的禅房走水。可偏偏,刺客就在禅房走水时出现,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好好的佛门圣地,你为何要带只猫?依我看,你一开始就吃透了小九的性子,想要转移侍卫们的注意力,好让杀手趁虚而入。”   这番话,像是咬定容茶就是始作俑者。   容茶没有气急败坏,反而打量起宁贵妃丰富的神情来。   她盯着宁贵妃的眼睛,无所畏惧,仿佛在打趣般,“贵妃娘娘,刺客到底是听命于谁一事,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宁贵妃被容茶的目光一刺,神色有过瞬间的僵硬。   她紧攥着手心的帕子,帕子早被揉得不成样子。   不过片刻,宁贵妃已是恢复容色。   宁贵妃面朝皇帝,嗑了几个头,哀切地哭诉道:“陛下,小九的伤势,你也是知道的。他被人从禅房里救出来的时候,身上被烧到多处,差点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小九视太子妃为嫂子,一向待她恭敬有加,臣妾竟不知太子妃竟狠心至斯,为了刺杀太后,居然还利用了小九。”   “陛下,你可千万要为小九做主啊!”   皇帝抬手,揉着眉心。   九皇子被人送回来的时候,他亲自去看过。九皇子确实伤得很重,全身上下,没有几处部位是完好的。   对此,他确实是感到愤怒的。   宁贵妃算是近几年最受他宠爱的女人,倘若他不为九皇子做主,便容易失了颜面。但容茶是东晋公主,此事涉及到东晋和西晋两国。在事情没彻查清楚前,他亦是不能贸然对容茶做出惩戒。   皇帝示意宁贵妃先不要说话。   他目光直视容茶,正色道:“太子妃,你可知,法华寺的那批刺客都已经招认,称他们是受你指使。而且,他们的手臂上都刻有东晋国的死士印记。”   “臣妾不知。”容茶目视皇帝,眼神镇定,眸中不见畏惧,一字一句都分外坦然,“父兄当年既是让我来和亲,自然是诚心希望两国的盟约能巩固。何况,以东晋如今的国力,尚不能与东晋抗衡,他们何必大费周章,自己给自己找事。”   “太子妃此言有理。”太后转过头,出言道:“皇帝,若是那批刺客是受太子妃指使,她又何必去为哀家挡下刺客的剑。刺客趁乱,让哀家中剑,不才算遂了她的心意么?她又为何要做这种损人害己的事情?”   皇帝还未开口,宁贵妃已是再抹了把泪,凄凄惨惨道:“陛下,母后。东晋是想要联姻不假。但我们焉知东晋是不是有更大的野心,想借太子妃,图谋更多,进而掌控东晋朝政。太子说不定早就看穿东晋的野心,因而才会在娶了太子妃的两年内,都没有去重视她。”   “太子清醒时,太子妃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如今,太子昏迷不醒,太子妃又马上就要离开西晋皇宫,东晋岂能束手旁观,自然要另想对策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眼里透出几抹深思。   宁贵妃所言倒是不假。两年前,他就和太子商量过,如何去对待范容茶这位太子妃。太子娶范容茶为正妃,算是先给东晋一点甜头。但太子不会太亲近太子妃,对于东晋,这也一个示警。范容茶这个太子妃的存在,就是一个象征作用,象征着两国的盟约。东晋想要谋求更多,是绝对不可能的。   东晋也是知道范容茶不受宠的。他们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背地里是有可能另想招数。   宁贵妃观察皇帝神色,揣度皇帝心思,适时道:“东晋的表面功夫向来到位,但是,他们在背地里如何打算,我们也不清楚。几年前的血泪教训,陛下和母后难道忘了么?”   此话一出,皇帝和太后的面色齐齐一变。   谁都不会忘记,几年前,西晋与西宁交战,西晋二皇子带领的军队陷入危难时,东晋皇帝遭西宁使者游说,观望局势,延迟出兵,以至于西晋二皇子殒命,数万西晋将士埋骨白虎滩。   太后的手指颤抖得厉害,险些绷不住容色。   恰在此时,一名御前侍卫匆匆进殿,向皇帝呈上数封书信,“陛下,奴才这边昨日已查获一批书信。书信内容涉及的是西晋的各种机密,牵扯到几位将领。按照陛下的吩咐,大理寺今日一早就将那几名将领拘捕了。他们也已经招认,说跟他们有往来的,是太子妃。”   闻言,宁贵妃心下松了口气,垂下眼睑遮了得逞的眼神。   她早已让人跟几位将领打过招呼。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保全了她,他们几人才有重见天日的可能。若是她的身份被揭穿,他们只能等死。   西晋皇帝翻阅一遍书信,大掌蓦地拍打在御案上,目中隐有火光溅出。   “皇帝,这事,哀家有话要说……”太后的嘴唇翕动。   念及上回之事,她对容茶心里有愧。   今日,容茶也是真的救了她一命。   在充满疑点的此事面前,她觉得自己需要帮容茶说点什么。   而一个清润的声音先太后一步开口。   “父皇请息怒。”   大皇子来到容茶身边,拱手道:“儿臣认为,此事疑点颇多,牵涉的人也广,还需从头彻查。”   皇帝疑惑着看了眼大皇子,语声平平,“你打算如何做?”   大皇子道:“请父皇给儿臣三日时间,儿臣亲自去调查此事。”   “三日查不出来,你当如何?”   “三日查不出来,儿臣会亲来向父皇请罪,任凭父皇处置。”大皇子掀袍一跪,嗓音缓缓汨出,如山间清泉。   大皇子向来是闲云野鹤的形象,遇到这类事,都是远远避开,难得有一回愿意主动揽事。   宁贵妃不满大皇子横插一脚,焦急地喊了声“陛下”。   西晋皇帝看大皇子波澜不惊的面色,扬手示意宁贵妃安静。   虽然大皇子低调,皇帝平日也没有对他委以重任,但对于每位皇子的才能,皇帝心里自是有一面镜子。   他很清楚,若非有把握,大皇子绝不会如此笃定。   皇帝思忖一番,微拢眉心,沉吟道:“将太子妃暂押天牢。此事交由大皇子重查。”   他一声令下,养心殿外的金吾卫得令入殿,准备将容茶擒拿。   容茶紧提着的一颗心暂得松懈。   被押回皇宫前,春晓帮她给范溪送了信。她的父兄知道后,不会任由宁贵妃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应该出及时出面,也与西晋皇帝交涉。   如今,有大皇子为她争取了三日。有了三天,许多事情便有转圜的余地。   “谢谢。”容茶侧过身,真诚地跟大皇子道了谢。   她原以为西晋皇室的人,各有用心,先前还一直对大皇子存有戒心。   不曾想,到了这种时候,能站出来帮她说话的人竟是他。为此,他还不惜与西晋皇帝立下三日之约。   不管大皇子能帮上多少忙,这份心意,她还是要谢的。   仔细想想,她和大皇子生母的遭遇确实蛮像。她们都是异国公主,没了利用价值后,便如同活在冷宫,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夫君那点微末的怜悯,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像其他皇子皇孙一样,去争取自己本该拥有的东西。   幸好她没有孩子,不需要让无辜的孩子将来去承受这份尴尬。   “慢着。”只听宁贵妃忽喊一声。   短短几息时间内,宁贵妃脑中翻滚过诸多思绪。   她本就清楚此事有颇多漏洞,又出了大皇子这个变数。若是不能及时将容茶解决,恐怕夜长梦多。真要让大皇子查出什么,她说不定就要暴露了。   宁贵妃心神急转,转了话锋,神情愈发得悲愤交加,“陛下,且不论刺客是否受太子妃主使,小九遭她所害是事实。小九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寝宫里,而害他的人却什么事都没有,臣妾实在是不能忍受。小九也是陛下的骨肉,请陛下照顾下臣妾为人母的心情,先给太子妃一些惩治吧。”   皇帝道:“你想要如何惩治?”   宁贵妃愤愤咬牙,“不若给太子妃喂下能折磨身心的毒一药,让她体会一番小九所受的苦。要是大皇子能在三日内证明她是清白的,你就将解药给她。到时候她的罪也受过了,臣妾自当不会有怨言。要是她并不无辜,那解药也不需要再给了。”   她想好了,等范容茶一被关入天牢,她便派人去悄悄地杀了她。事后,就称范容茶是由于身体过弱,承受不住毒一药的烈性。   人一死,就不会说话了。   而范容茶一死,东晋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不等大皇子查明结果,两国就会撕破脸面。到时候,西宁可以趁机与东晋缔结新的盟约,一同对抗西晋。西晋若想进攻西宁,需要借道东晋。只要东晋不与西宁交恶,便相当于为西宁添了一道屏障。   容茶简直被宁贵妃的强词夺理气笑了。   她怒火攻心,驳斥道:“贵妃娘娘,九皇子分明是性情顽劣,自己逮了猫,自己去禅房引起的火,关我何事?你若不信,大可传当时在场的宫人入殿。”   宁贵妃冷哼:“照看猫的宫人都是你的人,自然为你说话。陛下愿给大皇子三日之期,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容忍。太子妃,你别妄想太多。”   见宁贵妃贼喊抓贼,还如此嚣张,容茶心火难消,可占据先机的人并非是她。   她不想再跟宁贵妃多费唇舌,便向皇帝投去目光。   澄净的眸里,倒映着决绝的光辉,她的话语掷地有声:“父皇,这么多年来,我从不欠西晋什么,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当年二皇子的死。但若说欠下二皇子一条命,我今日挡的那一剑,也算是已经还清。喂药之计,切不可取。”   若非有猫相挡,那一剑本该落到她的身上。   论及此,她的语声已是逐渐哽咽。杏眸里有泪花泛滥,她却始终没让泪滚出眼眶。   “今日之事,谁知是不是有人想获渔翁之利。请陛下三思。”   大皇子亦是进言:“父皇,太子妃所言不假。真要给太子妃下药,东晋那边也不好交代。”   皇帝却令有思量。   他和太子本就不是真心与东晋结盟,犯不着顾虑范容茶的身体。   不管太后遇刺一事是否与太子妃有关,都不影响他给容茶下药。此举或许能更好地制约东晋皇室。   “去取七星散来,给太子妃喂药,也当是对九皇子有个交代。”   话毕,几名宫人利落地去擒住容茶,一名内侍前去取药。   七星散,顾名思义,就是由七种至毒之物炼制而成。人服下后,五脏六腑仿佛被七种毒物啃噬,日夜饱经折磨,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容茶挣扎不开。   见内侍取来盛放七星散的小瓷瓶,拨开红色瓶塞,她的心直直地坠入谷底,绝望地闭上眼。   正当内侍将瓷瓶递到她的唇边,要给她灌下去时,一个声音温温沉沉,随晚间的西风飘入殿内。   “且慢。”   简短的两个字在容茶耳畔炸开,她的心尖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这个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   她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可能,内心深处竟然还有几分期待。   旋即,这个可能又被她推翻。   不可能!   那人此刻应该昏迷在榻,不省人事,又怎会得知外界的变故。   在她愣神时,一块玉佩已是从殿外飞了进来,砸落了内侍手中的瓷瓶。   瓷瓶哐当落地,炸裂成碎片。   “太子殿下?”有宫人已抑制不住惊讶,喊出了声。   容茶赫然睁开眼,便见到令她不敢相信的一幕。   那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殿门口,顺着光而来,背后是寂静的夜幕。   太子竟然忽然苏醒?   而且他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不似重病痊愈后的人。   她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一时间,她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能有人替她解围,忧的是她还要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地砖上还安静地躺着方才那块玉佩。   玉佩呈通体碧色,弥散出柔润清透的光泽。而在玉佩上雕刻着神兽的图样中,每一条纹路都透着狰狞和血腥味,似乎下一瞬,这只神兽便会冲出玉佩,张牙舞爪,将人撕成血沫。   正如太子殿下其人,对待敌人,总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对方尚未搭起防御线时,先行一步摧毁对方。   自从被立为储君后,太子殿下启用能臣变法,又亲自成为一支铁血军队,以雷霆之势横扫诸国。几年下来,西晋已经成为当世最强国,太子的手上已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其余诸国均被吓得闻风丧胆,不敢贸然来犯。   当今世上,无论是哪国国君,又有多么威风,只要在他面前提及西晋太子,他的心里必然会陡生骇意。   也只有在西晋太子昏迷期间,诸国才敢蠢蠢欲动。   此时,这位令诸国国君忌惮的太子悠然从容地入了殿。   洁白的袍裾拂过养心殿的门槛,却不染尘埃。如玉雕琢般的脸上,犹带清浅的笑意,而笑意不达眼底,眉间的一颗朱砂殷红夺目,似彼岸的曼珠沙华,明知不可采撷,却叫人甘愿沉沦。   直到太子进来到现在,殿内的诸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如同殿外的守卫上一刻的反应。守卫们就是被忽然醒来的太子惊吓到,以至于忘记前来通禀。   皇帝的眼里都迸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僵坐在椅上。   太后失神半天后,老泪纵横,忙是站起了身。   “太子,你总算是醒了!哀家这日思夜想,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把你盼醒了。”   冯姑姑还未来得及扶她,她便已是哆嗦着往太子走去。   太后上了年纪,喜欢感情用事。她曾失去过一个最爱的孙子,如今太子醒了比什么都重要,她顾不得其它,一把拧住太子的手臂。   拧了一会,太后再拧了拧自己的手臂,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泪水汹涌得愈发厉害,一连串的问题从她的唇中迸出。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人来告知哀家?”   尉迟璟道:“两个时辰以前。孙儿醒来后,得知养心殿事况紧急,就没遣人去告知和父皇和皇祖母。”   “才两个时辰?那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了?”太后的眉眼间浮现着焦灼之色,视线在太子身上打量,“这边的事情,你先不要管,你先回去躺着。哀家让人请太医来,让太医再为你诊脉。”   “不必了,孤的身体已经无碍。”尉迟璟含笑着拿下太后的手,示意太后先回去坐。   说着,他的目光掠掠扫过容茶和宁贵妃,最后对上皇帝的视线,谈笑自如,“父皇,对于皇祖母在法华寺遇刺一事,儿臣另有想法。”   “你都清楚?”皇帝回过神来,甚感诧异。   “儿臣醒来后,便听身边诉说今日几桩事。儿臣心觉有疑,先行率人前去查明此事。”尉迟璟从容不迫地解释一遍,“因为事况紧急,事关东晋和西晋两国盟约,儿臣还未来得及奏禀父皇。但这两个时辰并非一无所获,儿臣已经去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言一出,诸人俱是哗然。   前头,大皇子与皇帝约定时间,也只敢以三日为期。   太子醒来后,非但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在两个时辰,查清了整桩事。   这还是正常人么?   皇帝沉思了会,敛目道:“你不妨跟朕说说你的收获。”   尉迟璟颔首应道:“在此之前,儿臣先带父皇见一个人。”   皇帝准许后,尉迟璟沉声吩咐身边人将侯在殿外的一位妇人带进来。   妇人着了靛青的粗布衣裳,脸上有几处褶痕。许是从未见识过此等大场面和大人物,妇人有些处局促不安,双手牢牢地扣在一起。若非经宫人指点,她都忘了行礼。   她看起来与普通的山野村妇无异,不敢正视前方,只敢低头,用余光打量殿内的环境。而那道余光,在扫过宁贵妃时,略有停留。   短暂的停留,亦是皇帝的一声轻咳,吓得收了回去。   皇帝拧紧双眉,“这位是?”   尉迟璟不答,反而挑眉望着宁贵妃。   “宁贵妃可认得此人?”他的语态温和,仿佛在过问一件寻常事,而笃定的眼神里,自有刀锋暗藏,分明像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从他进来那刻起,宁贵妃便有点乱了阵脚。   而今,她见了这名妇人,颇有些六神无主。   宁贵妃调整心绪,倒吸一口气,坚决否认:“不认得。本宫自小锦衣玉食,鲜少步出闺中,怎么会与这等村妇相识。”   的确,在旁人的印象里,宁贵妃是前任太史令之女。太史令卸任后,便带着一家老小衣锦还乡。随后,太史令过世,年幼的宁贵妃便由其叔父抚养长大。   恰逢昌平大长公主想讨好皇帝。昌平大长公主在远游时,见到宁贵妃,对她的容色颇为赞赏,便认为义女,带回帝京,教以歌舞。   皇帝初次遇到宁贵妃时,是在昌平大长公主的府上。当时,皇帝被宁贵妃的一支霓裳羽衣舞迷去了魂,不顾一切地将她纳入后宫。   “贵妃的身世有什么问题吗?”太后不解地问。   “宁贵妃,你不认得这位夫人,她却认得你。”尉迟璟言罢,令那位妇人上前开口。   那位妇人深吸几口气,整理一番思绪,垂目道:“民妇的家乡在东晋和西宁交界带的南山下,也不过是一个小村落。村落里有位姑娘打小生得好看,我们那里的人都打趣说,姑娘必是大富大贵的命。没想到,有一天,村子里真来了一位贵人。贵人一眼便相中了姑娘,与姑娘相处了好几日,走时还将姑娘一同带走了。   尉迟璟问:“那位姑娘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妇人暗中再瞅了瞅宁贵妃,颇有些心惊胆寒。   半晌,她才吞吞吐吐道:“她长得就和贵妃娘娘一样,两人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这么多年过去,姑娘的长相和气质越来越精致了。”   “你胡说!”宁贵妃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本宫怎么和普通村妇长得一样。”   妇人声调一颤,呼吸滞缓了两分,“民妇没有胡说。因为她实在太好看,即便很多年过去,民妇还是有很深的印象。”   尉迟璟追问道:“你可知那位贵人是什么身份?”   妇人哆嗦着唇,身子止不住地打颤。   她扑通跪地,细小的声音如蚊蚋,“好像是西宁朝中某位了不起的大官,这也是他们走了很久后,民妇听村里的老人说的。”   “所谓的贵人便是西宁丞相。而宁贵妃就是西宁丞相物色到的尤物。”尉迟璟遽然下了定论。   他将双手闲适地负在身后,对着宁贵妃感慨两声,“你在父皇身边,享有盛宠多年,也不枉费西宁丞相在你身上倾注的心血。”   早在他昏迷前,他便让人去调查宁贵妃。   一个月,他的人前往南山,找到了这名村妇,并将她带来西晋帝京。只不过,由于他处在昏迷状态中,他的人只能将村妇安放在帝京,派人好生照看着。   他一醒来,得知此事,就让人去带她入宫。   “什么西宁丞相,本宫不知道。”宁贵妃强撑着容色,没让肩膀垮下来。   她的牙齿已是在咯咯作响,美艳的脸蛋上多了几分狰狞感,“太子你一醒来,莫名其妙地带了名村妇入宫来针对本宫,是为何意?何况,此村妇的来历不明,仅凭她的一面之词,就能怀疑本宫吗?”   “大理寺狱里,几位将领又翻供了。”宁贵妃的话音刚落,一名侍卫入殿,匆匆来报,“他们说,他们与太子妃并无交集。多年来,暗中与他们联络的是贵妃娘娘。还有在法华寺的那些刺客,他们身上的印记是几日前新烙的,真正指使他们的人也是贵妃娘娘。”   说罢,他看了眼宁贵妃,迟疑道:“贵妃娘娘实则西宁国安插在西晋的细作……”   短短两个时辰内,让那些将领翻供,着实令人吃惊。   这有赖于太子的雷霆手段。   他亲去大理寺,对那些人,直接动用最残酷的刑罚,却偏偏留着他们的性命。刑罚没令人松口,他便用他们的至亲来威胁。   人总有软肋,在轮番受尽煎熬后,几位将领不得不坦白实情。   宁贵妃一听,面色白得可怕。   她手撑着地面,颓靡地倒向一侧,承受着冬日里独有的寒意。   “陛下,你要相信臣妾啊。臣妾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有几分能耐,你还不清楚吗?”顷刻后,她伏在地上,一点点地朝皇帝挨去,哭得梨花带雨,“而且,小九是臣妾的亲骨肉啊,臣妾怎么忍心在他被大火所困的时候,由着人去行刺太后,放任他不管。你念在多年的情分上,相信臣妾一回好不好?”   可惜的是,她高估了皇帝对她的情意。   皇帝待她,就像养只好看的金丝雀,她平日里的张扬跋扈也是在他容许范围内。   先前与宁贵妃作对的那位大臣,也是因为本身做派就引起皇帝不满,皇帝不过是让她担了红颜祸水的名,找个理由将那位大臣处决。   若是她一旦有异心,他会毫不犹豫地收回所有恩宠。   在得知宁贵妃是西宁细作的一瞬间,皇帝对她所有的兴趣都已被掐灭。   何况,宁贵妃枉顾亲骨肉死活,实在是令他寒心。   皇帝怒火中烧,眼角肌肉抽搐,眸色冰寒入骨。   即便此事还需进一步的查探,他也无法再对宁贵妃心软。   一只金丝雀不听话,再换一只便是。   “爱妃,朕对你宠爱无边,你当真是让朕失望。”整理过起伏的心潮后,皇帝,眸子里却是淬了冰。   他挥袖起身,冷声吩咐:“先将贵妃扣押在昭阳宫,让她不得踏出昭阳宫一步。等朕确认过后,再来处置此事。”   宁贵妃哭嚎着被人押走,在场的诸人亦是纷纷散去。   皇帝没下论断,容茶算是尚有嫌疑。   但鉴于太子在此,没人敢轻易去动她。   尉迟璟不急着离去。   他站了会,视线扫往殿中的那抹姝色,定了定神。   “范氏,过来。”他曼声唤道。   语声如雨打青瓷,很是悦耳。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合一在此,恭喜太子正式走上自己打自己脸的道路!   PS:猫猫不会有事的。猫猫那么可爱,怎么能没有戏份呢?   本章发红包,小可爱用你们的评论砸向我吧!   感谢“momo”的地雷,“箫韶九章”的15瓶营养液O(∩_∩)O 第25章 侍寝   容茶和其他人一样,还没消化太子突然清醒这个事实。   听到声音,她的心弦一紧,怔忡抬眸。   入目的即是一张和煦的笑颜,若日光初照覆了层层冰雪的峰峦,夺目到只可远观。   太子待人的态度素来客气,即便说出残酷的话语,也会用最具迷惑性的笑容,让人心甘情愿地踩上刀刃。   方才,他替她解围的情形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可感动过后,剩下的便是无奈的现实。   一想到这张俊雅面貌下藏着怎样一颗令人捉摸不透的心,容茶难免心生骇意。   对于他醒来后,就着手调查法华寺一事,她倒是不觉得意外。   这种保护,只不过出于对东宫颜面的维护,与她本人无关。而且,此事也不仅牵扯到她一人,还关乎西宁的野心。身为西晋太子,他出面揭穿宁贵妃的真面目很正常。   恍恍惚惚中,她开始分析太子的话。   让她回到他身边去,她心里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可转念一想,皇帝对她还是有疑心。她之所以没有像宁贵妃一样被扣押,还是因为太子的面子。   她不清楚太子是否会像皇帝一样,借机拿她来牵制东晋,含糊其辞地将此事推过去。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在他面前继续扮演好小白花,让他尽快还她一个清白。   容茶分析过后,敛去面上的异样神情,手扶额头,佯装出虚弱的模样。   方才,她在殿内与宁贵妃对峙半晌,确实累得够呛。   此时,她只需再出点力气,柔弱无骨的小白花形象就成了。   “殿下,妾身在的……”容茶跌跌撞撞地来到尉迟璟的身边,嗫嚅一声。   尉迟璟一低头,便瞥见那双杏眸里噙了盈盈泪光,饱含无尽情意。   看起来,她对他的确是爱得深沉。   尉迟璟的一双凤眸,本是蕴了潋滟光束,最似多情样,不知不觉中,却是罩了层阴翳。   “殿下虽是醒了,可身体怎么样还不好说,旁人照看难免会有不周到的地方。接下来几日,由妾身照顾你可好?”容茶的眼里闪烁着殷切的星芒。   耳边风还是比较好使的,她照料几天狗太子,再提出请求,便会容易多了。   可不知为何,尉迟璟的唇际竟是溢出一丝淡笑。   “孤看你的样子,比孤更需要照顾。”   容茶心里咯噔一下。   听他的意思,好像有点嫌弃她。   糟糕,狗太子不让她近身,她可能从今天过后,又见不到他了。   还得趁现在摆明态度为好。   “妾身也不愿,可妾身心里实在是难过。太子殿下查明此事,想必知道妾身定是无辜的。”容茶捏了下他的袖角,动了动唇,情真意切道:“流言可畏,妾身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整个东宫的声誉。殿下可否早日对外澄清此事?”   尉迟璟目光闪烁,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   “此事,孤自有思量。”他微掀眼皮,却没叫人看出情绪来。   他令一名侍女来,将容茶交到侍女手上,态度温煦得体,“扶太子妃回东宫吧。”   自有思量?狗太子不会真打算借机找茬吧?   容茶惊得要当场晕过去。   *   夜幕已深。   东宫承恩殿前,数盏宫灯相继亮起。乘风及诸多侍卫值守在殿前。   春晓提着一盏风灯,来到承恩殿门口,踌躇不前,迟迟没有去叨扰乘风。   半晌,还是乘风先开的口,“春晓姑娘,你怎么来了?”   春晓犹疑,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帕,呈递过去。   “乘风大人,麻烦你务必将此物交给太子殿下?”   绣帕被裹成一团,像是裹了什么东西。   乘风看了一眼,便明白春晓的目的,是为太子妃陈情。   正准备接下时,却听身后有人道:“什么东西?直接交给孤吧?”   春晓和乘风齐齐怔,便见琉璃宫灯映着檐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明明灭灭。   太傅曾言,太子尉迟璟是西晋皇帝诸多子嗣中,最具君子之风的人。的确,太子笔挺的身姿往那一站,当如霁月清风,皓月星澜,面对一个普通的侍女时,连半点谴责的意味也没有。   要是旁人不了解他,恐怕会以为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尉迟璟步下台阶,春晓才回过神来,匆忙低下头,将东西交出去。   “太子殿下昏迷的这些时日里,太子妃对殿下思念尤甚,可谓是夙夜难寐,还望殿下能看到太子妃的一片真心。”   尉迟璟打开绣帕,发现帕里躺着的是一只红色的同心结。   春晓恳切道:“这同心结是太子殿下昏迷时,太子妃亲手所制。太子妃说,不管殿下如何待她,是死是活,她都想要与殿下白首同心。”   同心结的编法蹩脚,尉迟璟粗瞥一眼,便明白确实出自容茶之手。   他收下同心结,询问乘风:“你觉得太子妃是个怎么样的人?”   乘风琢磨了会太子的意思,以为太子想要责怪太子妃,便为容茶说好话,“太子妃温柔和善,沉静典雅,不仅无怨无悔地对待太子殿下,对寻常的宫人也惯会嘘寒问暖。”   对宫人嘘寒问暖倒是真,只不过对他无怨无悔就不一定了。尉迟璟想起自己当猫时的所见所闻,自嘲地摇了摇头。   “如果孤说,孤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不再是个人,而是动物,还看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说这事可能吗?”尉迟璟遥望苍穹上的繁星淡月,向来清明的眉目间隐现惑色。   乘风不明白太子为何要问如此深奥的问题,想了半天,摸着脑袋道:“太子所说的可是‘庄周梦蝶’?太子殿下在昏迷期间,可能跟庄周一样,做了个浪漫的梦,醒过来还没分清梦与现实罢了。”   “做梦?原来如此。”尉迟璟想起庄周的典故,眼里泛动朦胧的光泽,仿佛倒映出镜花水月。   再看了眼手中的同心结,他对春晓轻笑道:“你回去带话给太子妃。她对孤一往情深,孤深受感动,今晚便由太子妃来侍寝吧。”   虽然说附体到猫身上这种事太过荒谬,但他分得很清楚,那根本不是梦。   当猫的那段时间,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过真实。   他也亲眼看到,范容茶并不是众人口中沉静内敛的太子妃。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在法华寺挡下那一剑时,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没想到竟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至于为何要挡下那一剑,他不想去细究,权当是为太后挡的。   范容茶说欠二皇子一命,那不妨继续欠着吧。   尉迟璟疏通脑中繁杂的思绪后,面不改色地入了殿,让自己的几位亲信来奏报他昏迷时期发生的大小事务。   “太子殿下,你忘了太子妃等会还要过来。”乘风在边上轻咳一声,“其余的事,其实可以等到明早再处理。”   太子妃好不容易有侍寝机会,结果还要被晾在一边,她该多难受。   “不碍事。”尉迟璟眼帘低垂,一目十行地翻阅折子上的内容,令人继续奏报。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不少势力蠢蠢欲动,他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给予打压瓦解。   自从二皇子过世后,无论什么方面,他都喜欢将主动权攥在手心,无法忍受被动的感觉。   因而,即便亲信奏报完毕,纷纷打道回府,他一个人还是处理事务处理到大半夜。   容茶坐在内殿的帘幔后,等了半宿,都没等到人。   见尉迟璟连眼神都没丢给她一个,她忽然觉得自己今日白打扮了。   她着了新制的烟霞色薄襦裙。入殿后,解下披风,襦裙会烛火下散发出霞光,便很衬她的皮肤。   原本她都打算豁出去,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跟他谈判了,没想到,他竟不做理睬。   她心道,狗太子坠个马,醒来后,并没有什么变化,眼睛还是瞎的,欣赏不到她的盛世美颜。   前方的小几上盛着一碟枫茶糕,以及一壶热腾腾的杏仁茶。   容茶等累了,随手抓起一块枫茶糕,想填填肚子。   但糕点落到唇边,她的眸色冷凝。   如今,太子的态度不明,她和东晋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还有她今日重新见到铁柱,才发现它随便被人带回来了,但它已经变成一只植物猫,一直昏迷着。   思及此,容茶兴致恹恹地放下枫茶糕,目光透过帘幔,落在那一方背影上。   她抱了莫大的勇气而来,心觉今晚定是要拿下这狗太子,挺直了背,继续在榻上端坐着。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敬业地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尉迟璟喊了声“范氏”,她猛然从梦中惊醒。   容茶战战兢兢地整理一番,挑开帘幔,规矩地在尉迟璟身侧站好,双手交叠在身前,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花瓶。   “太子需要添茶么?”她热络地提起他身侧的紫砂茶壶来。   “不必。”尉迟璟搁下狼毫笔,轻按她的手指。   按下去的那刻,眸色却是一凝。   她的手指根根瓷白,透明的指甲盖泛出粉润的色泽。尉迟璟感触着她微热的指尖,竟然生出些许绮思。   他尚是猫的时候,天天用爪子碰她的手,都有些习以为常,怎么成人了,反倒觉得哪里不对。   “孤不需要用茶。”尉迟璟收回手,咳了声,掩饰他的不自在。   略一抬眸,便见她的颊侧有一个淡淡的木梨花印,印子粉粉的,落在她的脸上。   想来,她方才躺在榻上休憩时,应该将发髻上的梨花簪弄掉了,又继续枕着簪子睡。   太笨了,脸磕到梨花簪都不觉得疼。   寝殿里,烛滟流光,美人如斯,连颊上的印子都很是生动。   尉迟璟手指又有了细微的动作,竟然有点想碰碰那道印子。   随即一想,他真的当猫当久了,还下意识地把自己当只猫了?   他现在是一国储君,不是一只猫,他的手也不是猫爪,许多地方要注意形象。   尉迟璟敛了容色,一本正经道:“你可能够帮孤处理政务?南边有水患,北边有地动,地方官和钦差在治理的时候,遇到许多棘手的问题,依你之见,可有什么良策?”   容茶:“……”   她警惕地觑了觑尉迟璟。   狗太子是在试探她水平如何?   可是,别说试探,就算真的让她出谋划策,她也不是很懂啊。   “妾身不懂,妾身不会。”容茶掀开浅浅的双层眼皮,杏眸里睡意惺忪,懵懵懂懂的,却在不经意间,勾了人的心魂。   尉迟璟不免多看了会。   “那你会什么?”   容茶想了想,觉得这个时代的男子,一般都喜欢知书达理的闺秀,狗太子应该也不是例外。   她照着以往的人设来就对了。   “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容茶掰着手指头,念了一串听起来很有格调的书名,念得自己头都晕了。   “那你说一段《礼记》里的一段来听听?”尉迟璟好似来了兴致。   容茶微怔,对于太子今日的异常举动,感到迷惑。   狗太子过往可是对她的灵魂没有一点兴趣。   她心道,既然都召她来侍寝了,就别整些有的没的。   要办正事就赶紧办,直接走肾不走心就好。   跟他大晚上在寝殿里唠嗑,她差点都以为两人有多么相亲相爱了。   但她不好表现得太迫切,让他误以为她在觊觎他的身体,只好搜肠刮肚,硬着头皮背着:“在家从……”   刚启唇,她就对这些思想感到排斥。   她就算知道那几句怎么念,也不愿意当着狗太子的面说啊。   狗太子他配吗?   容茶眼波眄转,笑道:“我还是为殿下念一段《逍遥游》吧。”   尉迟璟略是颔首,她便开始背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其翼……”   接下来是什么?   惨了,她给忘了。   容茶只叹自己失算,过来的时候,做的准备不够充分。   为什么别人穿越时,知识储备量就那么足,李杜苏陆信手拈来。   尉迟璟觑见她泄气的模样,心想,果然如他做猫时所见,这个女人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东晋皇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教出的公主居然连个简单的赋都背不全。   他堂堂太子,怎么能为这样的女色所惑。   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东晋的公主。不管从哪方面着想,他都应当冷落她。   到了这种时候,他就该堂而皇之地找个理由,让她走!   如同往常那般。   下一瞬……   “坐到孤的身边来。”尉迟璟一挑眉峰,在灼灼目光的衬托下,眉心的朱砂惑人,喉间溢出的声音,如潺潺流动的溪水,“既然你忘了,孤亲自来帮你回忆。”   他让她来侍寝,再将她轰出去的做法,会显得他一个太子,太过没有风度。   容茶讶异。   她坐到尉迟璟身边,有点不知所措。   狗太子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尉迟璟当真提笔,在一张洁白的纸上默默地写下全篇《逍遥游》,他将字帖交到她手上。   “照着这份字帖,多背几遍,直到你能背诵完整篇《逍遥游》为止。”他郑重地交代完,又接着看起折子来。   容茶拿着字帖,歪过脑袋,不忿地念了起来。   尉迟璟的字,若笔走龙蛇。字里行间还有几分潇洒肆意,即便被凌厉的笔锋压下去,容茶还是能感觉出来。   但由字联想到人,她就来气。   狗太子绝对是故意整她。   如果有一把锤子摆在她面前,她一定锤爆这个狗男人的头。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容茶自觉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子杀意。   “认真点。”尉迟璟侧对着她,垂落眼睫,喉中溢出如玉瓷般的声线。   容茶一面恼怒地瞪着尉迟璟的侧脸,一面要劝自己平心静气。   生气易衰老。   狗太子不值得让她牺牲自己的青春美貌!   连日来的,她都处在压力之下,即使强撑着精神,也是倍感疲惫。   还没完整地背完一篇《逍遥游》,便困得睁不开眼,给自己整睡着了。   尉迟璟的耳边没了清甜的背诵声,有点不习惯,看折子也看不进去。   侧过头,他便见容茶的小脑袋已经歪到一边,下巴一点一点的。   看得出来,她明显是睡得不舒坦。   不需要管,随便她去吧。尉迟璟拢了双眉,收回视线。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妥。   大晚上的,他一个太子,怎么能跟一个女人过不去?   传到敌国国君耳里,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尉迟璟蓦然搁下纸笔,转身将人横抱起来,往床榻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的内心:呵呵,你找的借口都对!   狗太子和猫猫这特别的缘分并没有结束哦!之前是被迫当猫,后面会主动想去当猫。哎,都说出来了有什么意思QAQ   本章依然有红包^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9个;美鹿、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596050、yunqingyixi、慕 1瓶 第26章 双标   翌日,容茶醒来时,单手支撑着身体,慢悠悠地爬起来。   “太子妃,你醒了?需要奴婢服侍你更衣吗?”似是觉察到帐内的动静,床边的侍女恭敬地问。   容茶揉着仍觉困倦的脑袋,观望了一下四周摆设,困意顿时全无。   这是太子的床?   再往身侧看去,身边已是不见了人影,只余一点余温,以及一点雪松的味道。   一时间,容茶的脑海里掠过各种不可描述的画面。   难道昨晚,两人已经酣战一场?   可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容茶心下一惊,拉高被褥,小心地审视起来。   一身丝缎寝衣严实地裹在她身上,一点都不显凌乱。   她伸开手臂,揉揉胳膊,试着转了两个圈,也没感觉到异常。   容茶可以确定,狗太子昨晚并没有碰他。   也是,狗太子刚醒来,身体机能说不定还没恢复完全,哪来精力做那档子事。他表面上看起来像没事人,但指不定就是外强中干,只在面子上过得去。   容茶遂不再去想,撩开帐子,让侍女们全都退下后,自己换了衣裳。   狗太子还不知道是几个意思,她不能全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有空去太后那边探探情况。   到了外面,容茶发现东宫的宫人看她的眼神好像全不太一样了。   “太子妃,奴婢最擅长盘发髻,你需要奴婢来帮你吗?”一位侍女殷勤地跑来,眼巴巴地望着她。   容茶摆手说不用。   另一名侍女用肩膀将这名侍女撞开,笑嘻嘻道:“太子妃的猫那么可爱,前阵子又受过伤,伤口处的毛还没有长全,想必生活里需要颇多注意的地方?奴婢帮太子妃照料猫怎么样?”   闻言,容茶眼里的神采倏然消散。   前几日发生的事太多,宫人们只顾着关心主子们的安危,哪里会有人知道一只猫的情况呢?   大家估计都以为铁柱还在她殿里享乐吧。   “你会不会说话?”前一名侍女稍微知道些内情,小声在另一名侍女耳边嘀咕,转而又指了容茶的襦裙和披风,提议道:“太子妃,你的裙摆有点长,拖在地上,沾上化了的雪水,定是要脏。需要奴婢帮你提裙摆吗?”   容茶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裙摆,也觉得过长,在雪地里行走不大方便,遂让两名侍女帮她拎了裙摆,回自己的寝殿。   走到半路,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怎么大家对我的态度都变了?”   侍女麻溜地夸道:“当然是因为太子妃美丽高贵聪慧又善解人意,大家真心喜欢太子妃呀。”   容茶纳闷地想,虽然此话不假,平日里,宫人待她也颇为恭敬,但都不似今日这般热络。   她是不知道,太子召她侍寝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东宫。   据说,太子今日早晨出殿时,笑容满面,眼里虽布满红血丝,但满眼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连瞎子都能感觉出来,他昨晚过得很愉悦。   更有流言称,太子宠了她足足一夜。可见是经过这场大灾大难后,太子大彻大悟,明白谁才是值得他珍惜的人。   大家都以为太子妃的春天要来了,忙着讨好。   容茶不再细究。   恰逢此时,路过一片红梅树,她可以觑见有人在偷偷摸摸地缩在梅树后。   用余光往树后,她便清楚此人是谁。   容茶的眼里浮现出笑意,特意拔高声调,“本宫是不是真的美丽高贵聪慧善解人意,这不好说。但有人在昏迷期间,搅得东宫天翻地覆,等太子醒了,却是装成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一点都不承认自己犯过的事,真的是脸皮够厚。本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狗太子刚回东宫的时候,章昭训就哭哭啼啼地跑去诉说思念,吐露苦水。   至于狗太子有没有柔声细语地宽慰他的心肝肉,她就不得而知了。   感受到章昭训那愤愤不平的神情,容茶撩了一下鬓发,往章昭训处投去一个眼神,再趾高气扬地从树前走过去。   章昭训气得跳脚,咬了咬牙,向身边的侍女问道:“太子妃昨晚都做了什么,太子怎么真就对她上心了?”   自从太子醒后,她找了太子好几次,但基本上连面都见不到,就被人打发回去了。   这也正常,毕竟她只是表面上受宠,实际上,她连太子的寝殿都未曾进去过。   太子当初纳她为妾,有另外的原因。   可范容茶是怎么回事?   太子以前不是明着讨厌范容茶的么?   昨夜过后,章昭训将那些流言听了个十成十,心里纳闷不已。   侍女心里搜罗了东宫其余宫人的说法,支支吾吾道:“听说,太子妃昨晚和太子既有吟诗弄赋,也有谈论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   章昭训酸里酸气地说道:“我家道尚未中落时,母亲和祖母都是西晋有名的才女,她们对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话语都是诓人的,身为女子,自己腹中有学问,再辅以安身立命的本事才是最重要的,女子绝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想不到一国公主,竟用贬低自己的方式,去取悦男人。此举可当真是下作。”   “章娘娘说的是。”侍女惧于主子的威严,只敢说是。   章昭训说罢,又问道:“你可知太子妃现在要去哪?”   “应该是往太后那边去了。”侍女回着,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太子殿下打算在下朝后,也要去见太后。”   “晚上缠着殿下还不够,白日里还要继续作祟,这还像一个太子妃该有的做派吗?走,我们也去瞧瞧太后。”章昭训兴致勃勃地往太后的昭宁宫去了。   她坚信,太子对容茶的厌恶深入骨髓。容茶凭借美貌征服太子,也只能是晚上的事情。   她不信太子到了白日里,还能和气地待容茶。   *   容茶本以为太后会像过往那般,待她冷冰冰的。   不曾想,她过来昭阳后,太后待她分外热络,拉她坐下,唠嗑些闲话,再邀她品尝南地送来的新鲜瓜果。   容茶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岂料,还没说完,太后当即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哀家明白了。”太后的笑容很是慈祥,“这事你放心,哀家会催促皇帝和太子尽快还你和东晋一个公道的。”   容茶略是讶异,粉唇动了动,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是想问哀家为何不再对你端着架子了是吧?”太后看出容茶的困惑,目视槛窗外空阔的雪地,眼角的皱纹透着几许沧桑,“哀家活到这把年纪,总以为自己看透了人生,悟透了佛理,竟没料到,在一件小事上,却是犯了最大的糊涂,反而还没偲偲一个小辈看得明白。”   容茶心知太后可能是被她挡剑一事给感动了,有些愕然。   她心道,太后或许想多了。她知道那批杀手的目的是为了嫁祸她,不会真对太后下杀手,所以,她只是为了更好地证明清白,才去挡剑的。   却听太后又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而且,二皇子的事与你也没有关系,哀家总不能揪住过去的事情不放,从而忽略了你的真心,还好佛祖给了机会,让哀家能够醒悟。”   在法华寺时,她的身边还有不少宫人,但大家几乎都是喊侍卫来抓刺客。   只有容茶,能在危难时刻,愿意挺身而出,决绝地挡在她面前。   太后认定,在容茶的心里,定是将她当成了亲祖母。   而她却多番因二皇子的事情怀疑容茶,容茶该多么寒心。   太后有许多真心话想对容茶说,便拉着容茶,又闲扯了半晌。   不多时,刚下朝的太子,亦是往太后宫里来了。   刚下朝的太子,还未褪下朝服。浑身上下,散发出凌厉的气势,连眉心的朱砂都透着摄人的锋芒,令人不敢逼视。   太后抬眼望去,微微恍然。   眼前的太子虽还是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眉眼间颇有少年的意气,但他的确不再是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不能再任性地嬉笑怒骂,而是担起了西晋重任,周旋在血腥的杀戮与层不出穷的阴谋之中。   虽是颇感无奈又心疼,但太后看了眼身旁灵动的太子妃,实在是觉得太子对不住人家。   “太子,你知不知道自己有错?”太后敛容,轻斥一声。   尉迟璟进来后,什么都还没说,就挨了一顿批,不免懵了一瞬。   “孙儿何错之有?”   太后道:“哀家在法华寺遇刺一事,以及宁贵妃本为西宁细作的案件调查的如何了?”   尉迟璟如实道:“证据都已备齐,相关人等的口供也录得差不多了,只等父皇亲自审理此案。”   太后再问:“那此事可与太子妃和东晋有半点关系?”   “没有。”   太后蓦然拍案,“那你为何事到如今,都不愿还她清白和公道,难道你是想以此事为难她,继续冷落她吗?哀家也懂你们心中的那些大事,但我们不能让一个年轻女子承担所有罪名,让她平白在西晋蹉跎了岁月。”   尉迟璟又觉一头雾水。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用此事为难她了?昨天晚上,他不仅没轰容茶出去,反而找侍女来帮她换了寝衣,怎么算冷落了她?   而且,容茶睡着时,毫无沉静典雅的名媛形象,她一个人翻来滚去,几乎将一张可容纳十人的床榻都给霸占了。有好几次,她将他挤到榻边,差点把人给踹下榻。他忍了整整一夜,都没有将她喊醒。   要知道,在他当猫受伤的那段时间里,容茶夜夜将猫放在枕边,都不敢睡熟,生怕把猫给压到。一晚的遭遇,让尉迟璟感觉他一个太子的待遇,怎么还不如一只猫。   尉迟璟心里虽觉委屈,但他转念想想,在祖母面前,跟范容茶一个小女人过不去,岂不是太没男子气概。   “孙儿知错。”尉迟璟仍端着一派君子的架子,仿佛没有将任何事放心里,唇中吐露的字眼,捎带了清晨的露珠,“孙儿会尽快宣布,此事与太子妃毫无干系,让所有非议都一同消失。”   容茶暗自嘀咕,狗太子今天倒是做个人了。果然还是太后的威力大啊。   太后听了太子的话,脸色也逐渐转好。   她对太子嘱咐了一些话,诸如“有空要多陪陪太子妃,别辜负了太子妃的一腔深情”之类的话。   尉迟璟看了眼满脸茫然的容茶,唇角抽了又抽,但终究没说什么,只闷头应“是”。   他暗暗下定决心,往后,与范容茶有关的事,他一律不做理会。夜里,他也不能再让她留宿,干扰他的清梦。   正聊着,忽见一个纤弱的身影由远及近,到了前头的一方珠帘前停下。   “太后娘娘,章昭训来了。”冯姑姑挑帘,前来禀报太后。   太后示意人进来,打量了一番,诧异道:“章昭训,你今日难得来哀家这边,是有什么要事吗?”   章昭训的脸上堆满笑意,手里还捧着一卷竹简,看起来像位饱读诗书的美人。   她冲太后福了福,再是温情款款地看了尉迟璟,“在太子殿下昏迷期间,妾身每日里除了思念殿下之外,也反思自身。妾身虽对太子殿下一往情深,但妾身不能忘记祖上的教诲,不能不思进取。因而,在这些日子里,妾身看了不少书。”   容茶微怔。   她怎么感觉章昭训在模仿她,也立了个温柔痴情的小白花人设。   可章昭训为什么要学她?   狗太子不就喜欢章昭训婊里婊气的这款么?   章昭训为什么要扬短避长?   “你都看了什么书?”太后问章昭训。   章昭训腼腆地笑了笑。   她放慢动作,将竹简搁放在太后身侧的小几上,用娇柔不过的声音说道:“近来温习了一番历代烈女名言和事迹,说来给殿下和太后听听,正巧指望殿下和太后为我指点一二。”   太后眼眸骤亮。   她素来敬佩历朝历代的数位烈女,认为她们巾帼不让须眉,实乃诸多女子的典范。   章昭训也是出身自书香门第,若真有如此远大的志向,那倒真是不错。   “哪些名言,你说说看?”   “《礼记》记载,女子就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妾身认为,此话说得甚有道理,譬如……”章昭训念得眉飞色舞,用史上各大贞洁烈女举例。   太后和尉迟璟的神情却有些耐人寻味。   太后不再说话。   “此类无用的书籍,往后还是少看为好。”尉迟璟直接打断章昭训的话,淡淡落声,连眼神都不愿给她。   章昭训受惊,顿时不敢念了。   观察尉迟璟和太后的神色,她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并不符合他们的心意。   但话已经说了,不能收回。   章昭训暗恨容茶传递给她错误的消息,遂刻意地睇了眼容茶,怯怯道:“妾身是从太子妃处所学到的。太子妃收藏了不少有关女德的书籍,妾身以为殿下应该会喜欢的,难道殿下和太后不满意吗?”   容茶立时打起精神,觉得章昭训实在是胡说八道。   她什么时候教过章昭训这些。   不行,她不能让这个小婊砸污蔑她。   今天,她要拿出她的气魄来,暗戳戳地反击回去。   然,她还没有有所行动,太后便沉下了脸,拍案道:“太子妃贵为一国公主,涉猎的书籍应当是分门别类的,怎么会只看那么一点书。怕只怕,是你将心思用在其它地方,才将那些书当成宝贝来念了。”   太后说罢,也不顾章昭训什么脸色,直接问尉迟璟,“哀家听闻昨晚,太子妃和太子两人就交流了不少内容深刻的书籍。太子,是吗?”   容茶顿时心虚了。   该死的,她昨晚的表现那般糟糕,狗太子想必要数落她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   趁着太后对她颇有好感,她先自个说出不足,再表示反省,就避免了即将到来的尴尬。   只是,她未来得及开口,尉迟璟已对太后说:“此事不假。”   尉迟璟转眸,望向章昭训,面上是一派俊雅清朗,语声和缓,却是字字犀利如刀。   “太子妃腹有诗书,学识渊博,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百家思想倒背如流,又深谋远虑,颇具见地,昨晚还就南方水患北方地动之事,为孤献上良策。她身为孤的左右手,学习琴棋书画等十八般技艺,夜夜红袖添香都来不及,哪有功夫看你说的这些书?”   尉迟璟不愧是能与当朝诸多才子展开辩论,并用不着服输的太子。   一番话,说下来忒利索,脸不红气不喘,都不带停顿的。   容茶听得目瞪口呆。   狗太子口中的太子妃,跟她是同一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的情况大概就是,狗太子滚到床中间,被茶茶一脚踹到边上,再滚到中间,继续被踹……   狗太子:人不如猫,我太难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米炒松子 10瓶;慕、py、26596050 1瓶;感谢在2019-11-17 00:02:31~2019-11-18 00:0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米炒松子 10瓶;慕、py、2659605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套路   尉迟璟那番话说罢,全场最尴尬的人莫过于章昭训。   章昭训没想到,她难得和太子说上一次话,太子竟然不给她面子,当着太后的面,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章昭训顿觉无颜再出现在他面前,恨不能自己挖个坑跳进去。   她拿出帕子,遮住下半张脸,随便找了个理由,带着她的一卷竹简向太后和太子告别。   容茶望着章昭训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尉迟璟,甚是错愕。   章昭训不是狗太子的心肝肉吗?   狗太子怎么舍得奚落他的心肝肉,还那般抬举她范容茶,干脆地表演了一个大型双标现场?   容茶百思不得其解,一双杏眸里,波光盈盈,透着几分迷惘。   尉迟璟见状,以为她被他方才的维护感动到了,眸色柔和不少。   见容茶动了动唇,尉迟璟当她要道谢,先行一步开口:“不需要谢孤,孤是不想让人说东宫没规矩,让一个妾室欺压到太子妃头上。皇室是万民的表率,我们一言一行都应当慎重。”   他提醒自己,他刚刚看章昭训如此拙劣的做法,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趁机打击容茶。   不管他留着章昭训是出于什么目的,章昭训的身份都是一个妾室。他可不能放任章昭训那么做,让人说东宫的规矩乱了套,进而怀疑他堂堂储君的作风问题。   这么想着,尉迟璟的脑海里还衍生出此举的诸多益处,觉得自己的考虑很周全。   容茶:“……”   她并没有要道谢的意思好吗?   她只是单纯觉得太子坠个马,昏迷几个月,连脑回路都不正常了!   “太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太子妃说话呢?”太后不免嗔怒一声,“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都是太子妃日日夜夜照料着你,还为你诵经祈福。为了你,她还甘愿用自己的血书写祈福书,去法华寺找大师开光。哀家还差点误会了她。你以前不懂她的好也就罢了,怎么遭此一劫,还对她抱有成见呢?”   日夜照料?诵经祈福?尉迟璟一想到那封鸡血写的祈福信,以及容茶想要离宫的喜悦,眼角的肌肉都开始抽搐了。   何况,在他当猫的那段时间里,她对猫虽好,但那也是基于猫本身,与他本人并无关系。   如是一想,尉迟璟便觉得自己万不能遂了她离宫的心意。   “皇祖母说得对,以前是孙儿不懂事,忽视了身边的真心人。往后,孙儿若是得了空,定会陪在太子妃身边,与她形影不离。”尉迟璟坦然地对上了容茶目光,眼角噙了抹笑意,凤眸底下却仍是寒冰,如覆了西山的薄雪。   容茶先被他的话吓得毛骨悚然。   以前,尉迟璟不管她,她可以偷偷地给自己找乐子。往后,他要是每天都流连在她身边,她岂不是永远都要端着一副端庄贤良的太子妃架势,连出个皇宫都困难?   “茶茶,你说好不好?”凤眸里掠起一道浮光,尉迟璟再是问道,语调温沉,如一盏温茶,置于心尖,悠悠荡荡,“昨晚,我们探讨《逍遥游》,今晚,我们不如就剖析《兰亭集序》?”   容茶恍惚了一瞬,竟险些栽倒他眼里的潋滟柔情里。仿佛,她去年冬日发高烧,他陪在她身侧时,也曾用类似的眼神看过她。   她抬起眼睫看尉迟璟,水眸里不无懵懂之色,好似与他情意绵绵。四目相对间,含了无尽缱绻。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怕真要将他们误当成神仙眷侣。   不过,容茶很快调整状态,收回心神。   “好,殿下能陪在妾身身边,妾身求之不得。”在被“茶茶”这个称呼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后,她挤出生硬的笑容来。   亏她之前还觉得狗太子长得不错,但现在想来,他就是一个斯文败类!   她和尉迟璟不止这辈子有仇,恐怕八辈子都有仇。   太后见尉迟璟态度端正,遂乐呵地裂开嘴,让两人留下用午膳。   许是担心容茶会受章昭训的影响,太后又劝容茶,“你不必被章昭训吓到。太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不像其他男子一样,对女子抱有偏见,认为女子一定要服从男子。”   二皇子没过世的时候,太子前面有个兄长罩着,过得潇洒恣意,不需要理会繁杂的朝政,而是纵马红尘,对酒当歌。少年时期,太子还曾在江湖上混迹过一段时间。因而,他的思想也就开放一些。   容茶囫囵应下,心里嘀咕,想不到,比起同时代的男人,狗太子竟然还有这个优点。   用膳时,尉迟璟还破天荒地往她碗里添菜,表现得很是贴心。   容茶一看,看到碗里面还是她喜欢的滴酥水晶脍。   咦,狗太子是怎么知道她的喜好?   再转头,她觑见尉迟璟的用膳仪态优雅,也更偏好珍珠鱼圆、清炒鸡丝之类的菜肴。   容茶更觉得神奇,她以前为了在西晋皇宫好好存活下去,当好一个合格的太子妃,曾特意打听过太子的口味和爱好。   可在她印象里,狗太子貌似不太喜欢吃这类带腥味的东西。   怎么昏迷过后,他连口味都变了?   觉察到她的目光,尉迟璟慢条斯理地放下筷箸,他朝容茶投去淡笑,眸光润泽,丝毫不显异常。   他往她的碗筷里夹了几样菜,温声道:“多吃点,别把自己饿太瘦。”   他又挑了几样她爱吃的菜。   容茶心中警铃大作。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狗太子非但数落他的心肝肉,还要日日夜夜地陪她,掌握了她的喜好?   容茶盯着碗里的菜肴,沉思半晌,眼眸骤亮。   她懂了。   这叫捧杀。   狗太子是担心他过分宠爱章昭训,会给章昭训带来非议,才故意在人前冷落章昭训,转而对她好,把她塑造成迷惑太子的祸水形象,让她给章昭训当挡箭牌?   如此一来,章昭训在外人那边就失了存在感。许多东宫谏臣定是会对她这个太子妃感到不满。她的下场很可能如宁贵妃那般,一摊上事,就遭到夫君无情的抛弃。   狗太子休想套路我!   容茶拿起筷箸,哆嗦着手,将菜肴都吃下。   她心里打定主意,过一会,一定想办法提示太子,让两人需要保持距离。   熬到用完午膳,太后再和他们说了会话,两人便与太后告别,一同走出昭阳宫。   尉迟璟还需要往御书房去一趟。   宁贵妃之事,关乎到西宁和西晋两国的关系,指不定,其中还牵涉到其它国家。他要去跟皇帝再行商议,看看采用何种方式为好。   容茶喊了声“殿下”,追上他的步伐,绕到他的身前。   对上她那双漾动着水波的杏眸,尉迟璟略是怔然。   他看得出来,她眼里有发自内心的期待感。   他好像还从未被她这般期待过。   “何事?”尉迟璟颇为不自在地别过头。   他的态度和缓许多,不像之前那般,给人距离感。   容茶忐忑凝望他。   她酝酿了一番情绪,先说了一段冗长的铺垫。   “皇祖母在法华寺大为受惊,回来后,又因为我和宁贵妃的事担惊受怕。恰逢太子殿下在这个时候醒来,英明地揭开宁贵妃的真面目,才避免更多祸患。事后,皇祖母沉浸在殿下醒来的喜悦里,她现在最关心的也莫过于我和殿下的事情。殿下考虑皇祖母的身体,不想让她忧虑,做一些符合她心意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尉迟璟微一挑眉,“所以?”   “妾身为殿下的一片孝心所触动,但殿下事务繁忙,又对妾身无心,妾身不好用这种方式捆绑殿下。”容茶的眼眸浮上一层水雾,如同闪烁着泪花,凄凄惨惨戚戚,“所以,殿下就算真的不陪妾身,妾身能理解你的难处。”   听了她的话,尉迟璟顿时了然。   难怪方才表现得那般可怜。   他的眉梢仍是勾了笑意,看她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既然答应了皇祖母,孤哪有不陪你的道理。”   容茶用帕子揩过眼角,佯装抹泪,又适当地让眼里沾上些许情愫。   她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妾身也不愿意让殿下为难。殿下若真的悖了自己心意,日夜陪着妾身,妾身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对妾身来说,殿下能安然无事,便是妾身最大的幸福。”   尉迟璟自觉当猫的时候,天天待在她身边,都待习惯了,再继续陪着她也不会不乐意。   而且,他挨近容茶,还能感觉身心舒畅。   然,一想到她心里那么盼他离开,他上赶着去,颇有些自讨没趣的感觉。   “孤的确是为了让皇祖母开心,才会说那些话。你能有自知之明就好。”尉迟璟的笑容淡下去,他寒了脸,语声也冷漠了些,“除非你那边天塌下来,否则,孤都不会去找你的。”   容茶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眼睛一不小心就要蹦出小星星来,但被她敛了回去,硬生生地被无助的泪花取代。   她对狗太子的要求不高。   只要他能离她的生活远一点,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   尉迟璟感觉自己见着容茶,真是给自己找罪受,几乎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他边走边吩咐乘风:“往后,太子妃的一应事务,都不必告知孤。”   乘风“啊”了声。   望着不远处那道纤弱的身影,他不无惋惜,“殿下真要对太子妃那般残忍吗?”   尉迟璟秾睇他,他又离开低下头,尽职地拍胸腹保证:“太子殿下放心,除非太子妃那头天塌下来,要不然,属下不会让任何人向你告知太子妃的情况。”   尉迟璟这才满意地颔首。   “还有,孤下回用膳的时候,不想再看到鸡和鱼。”他觉得自己真的当猫当傻了,连口味都跟猫的口味贴近了。   这个习惯不行,必须得赶快纠正。他要恢复原来该有的习惯。   乘风很想说一句“我刚看殿下吃的很满足啊”。   对上尉迟璟凌厉的眼神,他又觉得小命要紧,立马应道:“属下遵命。”   *   今天的天气不错,容茶打算带铁柱去庭院里透气。   在法华寺时,那一剑的位置没有刺中猫的心脏,因而,猫艰难地捡回一命。   从此之后,铁柱成了一只昏迷不行的植物猫,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容茶坚信,只要没有断气,猫就有重新醒来的可能。   她记得铁柱以前很喜欢晒太阳,便在兀子上坐下,将波斯猫放到膝盖上。   波斯猫的身上缠满白色的绷带,有少许白色的长毛露在外面,像是小圆球。   此时,它的双眼紧闭,正安静地躺在容茶的大腿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活泼样。   “铁柱,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我亲手给你做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就等着你来穿。”容茶将猫的四爪团好,拿起梳篦,绕过绷带,一下一下地为猫梳毛,喃喃言语。   “你放心,我会每天帮你梳毛擦身体的。你平时最爱干净了,我不能让你醒来后看到脏兮兮的自己。”   “还有啊,等再过两个月天气暖和了,你也是只四个月的猫了,又大了一些,我就可以带你出外踏青。除了帝京以外,还有很多地方都比皇宫有趣……”   不管她说什么,铁柱都是一动不动地瘫着,好似永远会睡下去。   容茶的眼圈泛红,喉咙哽咽,有点说不下去。   她弯下腰,将下巴虚搁在猫背上,轻叹一声:“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新年的风温柔许多,照拂到她的脸上,捎来了梅雪的清冽。她也感觉不到冷。   两人静静地在庭院里待了一段时间。   不多时,容茶的视线里跃入大皇子的身影。   自从太子醒后,冷清的东宫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每日来关心太子的人络绎不绝。   大皇子刚问候过太子,从东宫正殿出来,途径容茶所在庭院。   他的身旁跟着几名侍卫,往她所在的方向过来。   而在大皇子身边的那名侍卫手上,还提着一只笼子,笼子里面是一只可爱的小橘猫。小橘猫看起来很活泼,四爪扒拉在笼子的围笼上,费劲地挤出一点下巴,一双金黄色的猫眼在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人。   容茶客套地唤了声“大哥”,看向猫笼子时,眸中神色略是迷茫。   她不明白大皇子带着猫来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笑着颔首,跟她寒暄了两句。   他从侍卫的手里接过笼子,打开笼门,一只手就将小橘猫托了出来。   “这只猫原先是昌平大长公主府里的,她知道你的猫受了伤,又听说我今日来东宫,特意让我将猫转送给你。”大皇子瞧了眼铁柱,将小橘猫递给容茶,笑得温润,“太子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也别难过。等你跟这只橘猫处久了,心情也会逐渐好转。”   容茶的心底浮现出疑惑。   昌平大长公主托大皇子给她送猫?   她还没从的那句话里回过神来,小橘猫已是主动地跳离大皇子的手掌心,蹿到她的怀里。   容茶一低头,就见小橘猫在努力用身体将铁柱挤开。   它仰起小脑袋,冲她“喵喵”了好几声,显然是想要得到她的宠爱。   路过此处的乘风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本想着要不要去跟太子说说看,但他转念又想到太子嘱咐过的话,便刹了脚步。   太子说了,太子妃这边,等天塌下来了,他才需要去知会太子一声。   现在只不过是昌平大长公主给太子妃送猫而已。   离天塌了还早着呢。他急什么?   乘风索性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理直气壮地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乘风: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狗太子:嘴硬一时爽。。。   下章更新时间应该是明早六点,明天应该双更,笔芯   ——————————————————————   推基友文《穿书女配与重生男二HE了》By婆罗洲   蔺熙身怀祖传的灵媒血脉,谁知一朝竟然穿成一本总裁文中的小炮灰。   炮灰虽小,但该惨的地方样样不落,不仅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被搞得中风瘫痪在床,自己也沦落风尘。   蔺熙解决掉想要当她后妈的毒瘤之后拍拍手表示,天凉了,想搞她家的都得破产。   光风霁月的沈大公子有个秘密,他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   上辈子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尝了一遍,痴情错付落得凄凉下场,偌大的沈氏竟然家破人亡。   这辈子他本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谁知这条复仇路走了还没一半,他遇到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光。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棒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汜水、饮茶客、南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欢 8瓶;木汐山枝、山川煎月 6瓶;py、爱莉、yunqingyixi、冰糖雪球球、落叶挖根、慕 1瓶; 第28章 新欢   容茶怀中骤然变得热乎起来。   小橘猫活泼得很,一点也不认生。   它看起来还很喜欢她,一来就舔她的手指,倒在她的怀里,挥舞四爪,求摸摸求抱抱。   许是感觉容茶不理它,它又“喵喵”叫了几声,声音又软又憨。   这一看就是只黏人的猫,跟铁柱刚来时的高冷截然不同。   容茶却一点都不感到开心。   看着铁柱被挤到一边,差点往地上掉,她更难过了。   若是铁柱还醒着,肯定不会让其它猫抢地盘。   容茶扶住铁柱的身体,没让猫掉下去,再抱起小橘猫,将它交给大皇子。   大皇子见她有将橘猫还回来的意思,没有立即接过,而是询问道:“太子妃不喜欢这只猫吗?”   容茶摇摇头,眼里酝了几分怅惘,声音涩涩的,“大哥,昌平姑姑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我目前不想再养其它猫。这猫还烦请你带过去还她吧。你过去的时候,顺便帮我转达我对她的谢意。”   大皇子知晓她的意思,没有立即接过猫。   他劝了句,“猫是一只小动物,它受了伤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太子妃若是每日对着它,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会永远打不开心结。倒不如再养一只小动物在身边,说不定等哪天,你的猫也会忽然醒来,给你一个惊喜。”   容茶摇摇头,笑了笑,“不必了。对我来说,铁柱才是独一无二的。”   铁柱是为了救她,才会挡下那一剑。如果她在铁柱昏迷的时候,养了其它猫,铁柱醒过来后,肯定不乐意。   而且,她不会让自己陷入悲伤的情绪中。铁柱也不希望醒来后,看到一个闷闷不乐的她。   再思索了一遍小橘猫的来源,容茶委婉地对大皇子说道:“大哥,宫墙内人言可畏。如今,太子醒了,大皇子若有什么事,大可先去找太子殿下。”   宫墙内最不缺的就是流言。太子虽然不喜欢她,但对一个男人来说,妻子与其他男人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都是不能忍受的事。到时候,太子估计会将这笔账记在心里。大皇子帮过她几次,她不想连累他。   大皇子的眸色微凝,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   “我自是明白,太子妃好生珍重。”他也不再多说,将小橘猫放回笼子里,让侍卫将笼子提走。   待走远了,侍卫在大皇子的耳边小声道:“大殿下,你对太子妃的好意,太子妃好像一直不大领情。”   大皇子脚步不停,也不回话。   而一双漆黑的眸里暗影幢幢,早已没了原先和善的神色,眉眼间,隐现着不合他气质的阴鸷感。   *   针对宁贵妃和西宁的事,尉迟璟和皇帝商议了一下午。   他从御书房出来,回到东宫时,天色已晚。   近身侍卫们跟随在他的左右,各成一列,领头的乘风提了盏风灯,为尉迟璟引路。   风灯里透出的光芒,映在狭长的甬道和深红色的宫墙上,凝成橘黄色的几团。   乘风一开始觉得太子应该丝毫不关心容茶,并没有将容茶可能养了一只新的小猫这种小事放心上。   但一路上,尉迟璟偶尔会提起跟容茶有关的事情,诸如“你知不知道太子妃一下午都做了什么?”,“她有没有见过什么人?”云云。   乘风傻眼了,不知该不该如实交代。   他有些摸不透太子的意思,便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打算晚上留宿哪里?”   尉迟璟不假思索道:“当然回承恩殿。”   “需要让……太子妃过来吗?”乘风再道:“殿下,你知不知道太子妃养……”   尉迟璟一睇过去,他就心惊胆寒,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尉迟璟拢了双眉,似是不满,“孤不是说过,不需要向孤再提起太子妃的事吗?”   乘风大为震惊。   刚才,明明是你自己先提起来的,难道你忘了吗?   “属下明白。”乘风闷声背了锅,谁让太子才是他主子呢。   但尉迟璟既然提起来了,乘风不将容茶那事说出来,心里也憋得慌。   但想起尉迟璟的命令,他每每看向尉迟璟时,张了唇,却欲言又止。   如此循环往复,尉迟璟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主动停步,狐疑地睨他,“太子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乘风实在忍不住,又怕太子再谴责他。   犹豫一会,他侧过头,对着空气叹息:“属下没有看到太子妃之前养了一只波斯猫,她还很喜欢那只波斯猫,但是波斯猫跟她和太后去法华寺时,不小心被那批刺客伤到,导致现在半死不活。”   “属下也没有看到大皇子帮昌平大长公主送了一只橘猫给太子妃。”   “属下更没有看到太子妃还对那只小橘猫爱不释手,大概是要将它当成新的爱宠了吧。”   一开始,听到前面的话时,尉迟璟倒没什么反应,神色如常。   听到后面两句时,他的面色就不太对劲了。   昌平大长公主跟容茶交情浅薄,哪里会心情好到给容茶送猫,还是经过大皇子的手。   他当猫时,窥见过大皇子对容茶所做的些许事情,知道大皇子对她可能也有心思。   还有,范容茶真的是喜新厌旧,因为波斯猫昏迷了,就打算重新养一只猫?   对待新的猫,她就会像对待曾经的他一样,也是那么温柔体贴,关怀备至?   从此往后,如废物一般的波斯猫便会被抛弃?   在她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那只叫铁柱的猫?   尉迟璟的眸光逐渐暗淡,心情有些复杂。   范容茶明明只是换只猫养罢了,他却感到难言的低落。   不知不觉中,他竟是刹了脚步,调转方向,往容茶的寝殿去了。   “太子殿下,你不是说要回承恩殿吗?不是说等天塌下来,才会去太子妃那边吗?”乘风急急跟上,心里犯疑,太子醒来后,怎么愈发得阴晴不定?   *   太子妃的寝殿里,烧着地龙,温度颇高。   除了春晓和几名侍女之外,再无他人。   容茶刚沐浴过,便只着了身单薄的轻纱罗裙,将如瀑的长发拢到一侧的肩膀上,慵懒地躺到靠窗的美人榻上。   铁柱就安静地躺在榻边的猫窝里,盖了小小的被子。   这是双层的木制猫窝,里面铺了软软的毛垫,可以供波斯猫取暖。   可是,猫懒懒地伏在窝里,依旧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猫窝边的一碗羊奶和一碗鱼羹,还是原封不动地被放在那里。   容茶看了波斯猫许久,眸色暗淡许多。   “把这些拿去倒了,重新做一碗新鲜的羊奶和鱼羹来。”容茶对一名侍女吩咐道。   她怕猫忽然在半夜醒来,会感到饿,每天都会帮猫备上新鲜的食物和羊奶,并用细小的竹管给猫喂羊奶,以维持猫的生命特征。   侍女领命,拿起地上的碗,就要出去。   “嘎吱——”   倏然,殿门被人推开,寒风呼呼地灌进来。   容茶警惕地别过头,就见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挑开珠帘。   看到来人的刹那,容茶的笑容几乎要僵硬。   好在她的心理素质过关,硬生生地将惊吓的神情扭转为惊喜。   她樱粉的唇翕动,杏眸里蕴了湿意,轻问道:“殿下,你……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让人说一声,妾身也好准备一番。”   尉迟璟一声不吭,脸上的笑容只浮于表面。   他的眸色深沉些许,往殿内各处扫去。   目光犀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牢牢地锁在美人榻边的猫窝上。   看着那只死寂的波斯猫,他波澜不惊的眸底已是暗潮翻涌。   这是猫生来便带有缺陷。   他当时附体在猫身体内时,猫已经是濒临死亡的状态。   得益于他的寄魂托生,猫的生命才得以保留。   就算没有在法华寺的那一剑,猫离了他的魂,也还是无法存活。   他竟没想到,猫都成这种状态了,这个女人还悉心照料着。   容茶打了个寒颤,竟生出一种错觉。   太子怎么像是来抓奸的?   方才,他那阵仗活活像是笃定她有了新欢?   “你别多想,孤是听说你新养了两只猫,来看看猫罢了,不是来找你的。”半晌,尉迟璟给出一个敷衍的理由。   容茶愕然。   太子从前不是最瞧不上这些小动物的么?怎么现在改了偏好?   还因为要看两只猫,专门跑到她这里来看?   怪哉。   狗太子脑子抽风了。   “殿下,妾身此处只有一只瘫痪的猫。”容茶默默地指了猫窝的位置,神色略是怅惘。   潜台词即是我这没什么值得你看的,你以后不必特意往我这跑。   尉迟璟微怔。   他心道,容茶应该不至于将一只活的猫藏起来。   想来,应该是乘风弄错了。   转而,他瞥见侍女手里的羊奶碗和鱼肉羹,竟然还觉得挺香的,一时间,有些恍神。   等觉察到容茶,他才回过神来。   尉迟璟暗自唾弃自己。   他是不是当猫当上瘾了,居然会被那么难吃的东西迷住。   继续当猫是不可能的,在意她也是不可能的。   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想证实他的地步有没有被人取代。   既然她还是将波斯猫视若珍宝,尉迟璟心里畅快不少,觉得没必要留下来了。   但见容茶罗裙轻薄,凸显了若隐若现的朦胧曲线。烛火下,她的神情怯怯,一双杏眸里跳跃着点点星芒,更是增添了分惹人怜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尉迟璟的脚步移往她身前。   容茶心口处砰砰跳着。   她倒退数步,却还是被他堵在了墙角。   尉迟璟的凤眸里,燃着幽幽的两簇火。继而,他勾指,挑起她精巧的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大概在晚上哈   感谢在2019-11-19 18:02:15~2019-11-20 00: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4个;haruk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汐山枝 3瓶;努力复习中、py、捌玖 2瓶;不正经的多肉小主、沐清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恩爱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门上,带了些酥麻的痒意,容茶的耳根子跟着一热,脸颊变得红扑扑的。   眼见尉迟璟离得越来越近,容茶的心口处跳得愈发厉害。   她怔怔地看了眼尉迟璟,仿佛一下陷入他眼中的汪洋里。   他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眉心朱砂愈显灼目。   他唇离得也越来越近,仿佛立即就要亲上来。   容茶的小手紧握成拳,内心小鹿乱撞,手心已是渗出细密的薄汗。   她心里只想说,尉迟璟,你是个二十岁的大人,能不能成熟点,别学小男生玩霸总那一套。   “殿下?”容茶抬目,低低地唤了声。   尉迟璟被她的这一声唤回理智。   他心里暗叹,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差点犯了糊涂。   在距离她的面颊尚有一纸之距的时候,他不再往前,而是吐声道:“大哥快要成亲了,大皇子妃是先前与他议亲的兵部尚书贺安的千金。吉日就定在正月十六,你知道吗?”尉迟璟面上的笑容疏淡,神情镇定,凤眸里的异样已是倏然消失。   容茶没什么感觉,随意地应了他一声“嗯”。   大皇子早就和贺家千金定过亲,要成亲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大哥成亲和她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身为太子妃,她到时候,只需要和太子一同到场祝贺就够了。   尉迟璟眸光沉了沉,眸底似酝着星火。   他靠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地说道:“孤知道他帮过你,你对他心存感激,但他出手相助,不一定只是单纯地为了你。更何况,人言可畏,你跟他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要不然,受流言中伤的人不会是他,而是你。”   皇室内部凶险。容茶的身份特殊,绝对不能够对任何人掉以轻心。   她和大皇子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对大皇子来说,只是多些闲言碎语罢了。但对容茶来说,却会是千夫所指。   容茶讶异地抬眸,纤浓羽睫微微颤动。   似是没料到尉迟璟会说这样的话,她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她本以为尉迟璟就算得知了流言,也应该会将错怪到她身上,没想到,他反倒是提醒她要当心。   “殿下,我明白了。”容茶讷讷地低下头,心中荡起层层涟漪,声音轻飘飘的,“我和大哥平常并没有往来。我也明确地对大哥说过,我和他不适合走得近。就连他今日代昌平大长公主给我送猫,我都没有收下。”   原来并没有收下猫,果然是乘风传达了错误消息。尉迟璟眉宇间笼着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看向她的眼神,明显变得和缓不少。   似是觉得两人这般过分亲密的距离显得尴尬,容茶敏捷地贴着墙,一点点往旁侧挪去。   她索性去将猫窝里的铁柱抱出来,抱着怀里,帮猫取暖,顺便调和尴尬的气氛。   尉迟璟看到她摸猫的动作,眸色愈发柔软。   “你很希望这只猫能醒过来?”他沉了声,神色认真些许。   容茶光顾着帮猫顺毛,保持缄默。   她尚沉浸在太子险些亲到她的窘迫里,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不过,看着昏迷中的波斯猫,她忽然有了个想法。   狗太子神通广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神医来治好铁柱。   他现在忙着套路她,让她为成为他心上人的挡箭牌。对她的合理要求,他应该都会应下。   “殿下,你有办法治好它的是不是?你如此英明……”容茶抱起猫,蹬蹬蹬地跑到他面前,眸里的星芒晶莹璀璨,像是对他寄予了厚望。   而她用来夸赞尉迟璟的词汇还没用完,尉迟璟果断道:“没有。”   眸里的神采瞬间暗淡下去,容茶心里那只四处乱撞的小鹿也没了。   她耷拉下脑袋,也没了跟尉迟璟周旋的心情,只“哦”了一声,便没了回响。   尉迟璟见到她失落的神情,心生不忍,可终究没说什么。   这只猫早该去世,如今能保留生命已是不易。想让猫恢复到活蹦乱跳的状态,当然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继续寄魂在猫身体里。   然而,想要他一国太子继续当只猫可能吗?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尉迟璟也没说什么。   多看了容茶和猫两眼,他即是转过身去。   奇怪的是,他的心里却不大舒坦。   步至珠帘前,他又是停下脚步,背着身,提了一句:“孤会尽量让人去找神医,你会有机会再见到他的。”   容茶欣喜地抬眸。   看着那挺拔若雪松的背影,她搁在波斯猫背上的手指动了动。   须臾,她的唇翕动,想说点类似“殿下要不留下用个晚膳吧”的话。   想了会,她又觉得怪异,终究没有说出口。   反倒是尉迟璟先说道:“明日,大哥会携将来的大皇子妃去见皇祖母。孤去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你也随孤一道过去。”   留下这番话,也不等容茶应答,尉迟璟自是挑帘离开,步入夜晚的冷风里。   乘风默默地跟在尉迟璟身侧。   念及容茶的猫,乘风颇有些感伤。   “殿下,属下曾见过太子妃的猫,可活泼可黏她了。你要是早醒来两天就好了。”   尉迟璟面色不变,心里却是疑惑,他之前是这个样子的么?   他怎么没印象了。   不过,被范容茶抱在怀里的时候,的确很舒服,还很暖。   想着,尉迟璟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乘风见太子面上似乎多了几分歆羡,以为太子殿下真是为了猫,才来容茶这边。   他小声道:“太子殿下,属下还从未见过你如此喜欢猫。既然如此,属下大可让人多挑几只来,你就可以如太子妃一般,抱着猫取暖了。”   “你这么空,都有功夫管闲事了?”尉迟璟侧眸,轻哂道。   “孤给你安排的任务都完成了吗?宁贵妃是西宁细作一事,是谁给大理寺提供的证据?”   皇帝还未对宁贵妃的事做出论断,就是因为此事有诸多疑点。   宁贵妃暴露得太突然,以至于她在情急之下,找了批杀手来,意图寻了批杀手来行刺太后,欲要嫁祸容茶和东晋。   尉迟璟不免深思,若是他没有及时醒来,此事受益最大的人会是谁?   面对太子的一连串问题,乘风陷入了深思。   他怔了怔,老实地转了话题,“有点眉目了。”   尉迟璟道:“回去同孤细说。”   乘风闭了嘴,紧跟上太子的步伐。   对太子办事的效率,他感觉钦佩又迷惑。   太子殿下醒来后,恢复了从前的忙碌状态。   太后和皇帝都不放心他的身体,曾让御医天天守在东宫。但御医诊断了好几次,都没发现太子的身体有哪里不对。   他实是觉得,太子殿下成仙了。   翌日。   容茶如约,随尉迟璟来到太后宫里。   适逢大皇子及其未婚妻贺兰心也在昭阳宫内。   太后拉着女眷说话。太子和大皇子身为男人,不想陪聊,便坐到一旁弈棋。   如此一来,容茶与贺兰心即是分别坐在太后左右。   容茶曾经在宫宴上见过贺兰心几回,但不甚了解,只是听说这位贺大小姐的脾气不大好,颇为骄纵。   虽然她们曾见过,太后觉得两人往后就是妯娌了,她还是有必要再郑重介绍一遍。   太后笑盈盈地向容茶郑重介绍了一遍贺兰心,再向贺兰心介绍了遍容茶。   太后近来对容茶改观,越看容茶觉得越顺眼。加上尉迟璟昨日评价完容茶,太后印象深刻。她在提到容茶时,难免会给容茶加上光环。   “这位是太子妃,太子妃不但容色倾城,才情亦是出众,还很知进取。她和太子两人总是在钻研学问,相处的时候,不是在探讨老庄孔孟,就是钻研法道墨儒。”   容茶听着太后的话,虽然有些心虚,但面上还是带了得体的笑容,仪态落落大方。看起来,倒确实像太后说的那么回事。   贺兰心身着莲青色襦裙,身上的配饰艳而不俗,看起来也是极具大家闺秀的姿态。   她略是挑了下眉,笑道:“是吗?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找太子妃切磋。”   对上她锋芒初露的眼神,容茶略是怔忡。   她怎么感觉这位贺大小姐看她的眼神盛了些敌意?   容茶只当她平时看任何人也都是一派眼高于顶的姿态,也就没放心上。   恰逢太后养的两只小狸花猫跑来,缠着太后要抱抱。   太后以为容茶跟贺兰心相处愉快,便暂时走开,亲自去喂猫。   贺兰心抿了一口清茶,望了眼不远处弈棋的两人,转头对容茶笑道:“太子和太子妃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没听太后说之前,我还以为太子妃对太子有所龃龉,生了旁的心思。若太子妃能够从一而终,那可当真是好。”   听了这席夹枪带棒的话,容茶总算是明白贺兰心的敌意从何而来。   贺兰心怕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误以为她和大皇子有故事,才会借机嘲讽。   想起太子昨晚说的那些话,她心道,狗太子诚不欺我。   容茶有点明白,太子今日跟她一同来昭阳宫的意图了。   她调整好状态,望向太子的眼里,顿时水波盈盈,含了无尽情愫,崇拜、仰慕、依恋等各种情绪交织。   而后,她再酝酿了番感情,有意提高声量,让昨晚没说出口的词汇派上用场。   “有些人的耳根子怎么那么软,喜欢听风就是雨。太子殿下丰神俊朗,英明神武,玉树临风,博闻强识,曾是京中众多贵女的倾慕对象。他待我又是关怀备至,极尽温柔。就在前两日,他刚苏醒,就马不停蹄地查明宁贵妃一事的真相,为我洗冤。我为何放着这般有情有义的夫君不要,偏要离经叛道,生出旁的心思?这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想让我当猫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哼。   然后……   卧槽,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好像很舒服   明早应该是九点更新   感谢在2019-11-20 00:57:01~2019-11-20 19:3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稻稻、江汜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诡、? 彤酱。 10瓶;py 2瓶;温如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生子   容茶的那席话,音量不小,能清晰地传达到弈棋的两人耳里。   尉迟璟和大皇子皆是一怔。   即使两人处于对弈的状态,心思自是被分出去一些。   只不过,两人的心理素质都很好,没有乱了对弈的节奏。   尉迟璟的脸上虽没有变化,温沉的眸底,已是多了些微笑意。   话都听到了,也不好什么反应都没有。   尉迟璟犹豫着,心想该如何做出答复为好。   大皇子捻了一颗白子,放置在棋盘上,先是垂目道:“弟妹对三弟当真是情深义重,想来也是三弟平日里待她关照有加。”   “那是当然。”尉迟璟未抬眼睫,唇角牵起一弯弧线,融入他如冠玉般的面容里,“毕竟是娶来当宝贝的,自是要好生宠着。”   大皇子刚放下棋子,指腹尚是压在棋上,有一段时间都没有挪开。   “三弟如此眷顾弟妹,弟妹心怀感激。她当众说的这番话,也可算是发自肺腑。”   “不是感激。”尉迟璟稳稳地将一枚白子压下。   他转目看向容茶,平心静气道:“当我们初次在东晋相见时,就坠入了爱河。她对我一见钟情,爱得深沉。”   他的一双凤眸里,似含了无尽缱绻,潋滟生情。   而唇际的淡笑似涟漪荡开,若晨曦的微光初照在冬日的薄雪之上,仿佛能让人在冰寒交迫时,能汲取到一点温暖。   大皇子的眼波轻荡,余光顺着太子的视线看去,竟是看茬了路子,下错一步棋。   此时,两人在棋局上的交锋也正处于白热化的状态。   这一步棋,导致他输了整局棋,满盘皆输。   “大哥,你输了。”尉迟璟落下最后一颗黑子,面上满是胜券在握的神情。   继而,他起身,朝容茶走过去。   容茶简直是呆若木鸡。   她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暗示太子,有关她的流言可能被什么人传出去了。他要是再没有行动,人人皆以为他头顶会有一片青青草原。   她压根没指望太子会配合。   没料到,狗太子居然如此尽职地陪她演。   狗太子演技可以啊。   容茶觉得两人堪称塑料夫妻的典范了。   但是,其中的夸大成分还是让她掉了不少黑线。   她刚穿过来,第一次见到尉迟璟的时候,就是在一张床上。两人衣裳不整地躺在一块,外面涌入了浩浩荡荡的捉奸人群,场面可谓是尬出天际。别说坠入爱河,没有当场拿刀把对方砍了就不错了。   在当前的情况下,容茶暂且将两人过去的恩怨抛到一边,悠哉地端起案上的香茶,啜了一小口。   “贺小姐,你也听到了吧。我和太子殿下感情深厚,你可千万不能乱听信外面的流言啊。”她甚是无辜地看向贺兰心,颇是语重心长地劝道:“大家都是出身于贵胄之家,一言一行都应当谨慎,不该如此莽撞。要是传出去,免不了被人说家里没了教养,养出的女儿,跟个市井长舌妇似的。”   贺兰心暗瞪容茶,却是无可奈何。   她气得咬紧牙关,手指尖都在打颤。圆园的大眼睛里憋不住情绪,几乎要冒出些焰火。   容茶的身边又没别人。方才,那么说,容茶分明就是暗示太子和大皇子,是她贺兰心在搬弄是非。   这下完了,还没成亲,大皇子对她的印象就不好了。   她和大皇子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她也是从小就喜欢大皇子,精心钻研大皇子喜欢的诗词歌赋,提但大皇子待她一向是不冷不热的。   等长大后,她又想办设法嫁给大皇子。   贺尚书算是很疼她,到底还是帮她谈成了亲事。   好不容易能嫁给心上人,她可不想被大皇子厌恶。   贺兰心既恼容茶,又恨给她透露虚假消息的章昭训。   今日,她入宫的时候,在半道上遇到了东宫的章昭训。章昭训半遮半掩地跟她说了大皇子给容茶送猫的事,暗指在太子昏迷时,容茶就为自己另寻了大皇子这条后路,提醒她要当心。   她当即去找还在皇宫的昌平大长公主求证,发现大皇子确实跟昌平大长公主讨要过一只橘猫。   她和大皇子这么多年的情谊,大皇子都从没送过她任何东西。这个时候,他却为了太子妃,去讨要长公主最爱的猫?   此事让她很是不安。   贺兰心越想越觉得容茶跟大皇子有什么,并料定是容茶勾引了他。   因而,到了太后的昭阳宫里,她沉不住气,暗讽了容茶一通。   哪想到,竟是被人家数落了一顿。照太子所说的话来看,容茶不受宠之事,根本是不存在的。容茶也的确犯不着放着太子这颗大树不抱,   “殿下,我不是有意要跟太子妃过不去的。我也是被人误导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说乱七八糟的事了。”贺兰心泪眼汪汪地抬眸,忐忑不安地凝望大皇子,一张小脸显得可怜兮兮的。   “无妨,我们都是一家人,往后记得谨言慎行,不要给人带去困扰。”大皇子的话语里没有起伏,看她的眼神,比起往常,更是淡漠了许多。   敲打过贺兰心,大皇子便转头,跟太子夫妇表达歉意。   看向容茶时,他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会,眼里的浓云翻滚,歉意更甚。   容茶不知他这份歉意是为了什么,只平静地朝他轻点下颌。   贺兰心看得心惊胆战,不敢乱说话,只敢待在大皇子身侧,安静如鸡。   不多时,太后抱着两只小狸花猫回来了。   她还不知道这里刚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战况,只是见太子和大皇子各守在自家媳妇旁边,面色各异,不由得生出疑惑。   “咦,你们两人的棋这么快就下完了?”太后边摸猫,边转眸看向棋盘,大叹一声:“太子的棋艺精湛突飞猛进啊,以前,你们两人下盘棋,至少需要几个时辰才能分出胜负。现在,哀家才刚走开一小会,你们就已经结束了。”   “的确是太子的棋艺精湛,我自愧不如。”大皇子谦逊道。   其余人并未说什么,只有贺兰心在一旁吸着鼻子,眼泪要掉不掉的。   太后见时间也快临近中午了,便令人传膳,留下四人用午膳。   从太后进来开始到现在,太子夫妇看起来仿佛相处融洽,大皇子跟贺兰心之间则像是有隔阂。   太后只当贺兰心跟大皇子还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便夸了太子和容茶,也就是暗示大皇子夫妇要多向太子夫妇学习。   “太子和太子妃琴瑟和鸣,恩爱缱绻,实乃夫妻相处的典范。”   容茶听着,心里呵呵了两声,面上笑容依旧温婉。   既然狗太子刚才都那么说,破了无依无据的流言,她当然要和他做出模范夫妻的样子来。   容茶的目光扫向满桌的菜肴,一眼扫到一盘番椒鱼块。   太后在少女时期,曾在川蜀待过好多年,适逢西藩传入一种草花,被俗称为番椒。她偏好川蜀口味,可以说是无辣不欢,甚至还让人去请了川蜀的厨子入宫,专为她一人烹制膳食。   这盘番椒鱼块,鱼肉细嫩,均匀地铺满了青红番椒,番椒切得细,渗入鱼块上的各处口子里。辣椒的香味四溢,看起来很能诱惑人的味蕾。   当然,诱人可口是对容茶和太后而言的。   容茶知道,尉迟璟是一点辣味都沾不得。   为了坐实“模范夫妻”的实锤,容茶一手捏住衣袖,一手提筷,夹了一筷子的番椒鱼,恶作剧般地递给尉迟璟。   “殿下,你醒来后,饮食口味大变,妾身特意重新去了解你的喜好,知道你现在喜欢海鲜河鲜,还有偏辣的食物。这盘番椒鱼是皇祖母的最爱,你可千万要尝一尝。”   尉迟璟并不想接受鱼块。   他醒来后,虽然还保留着一些当猫时的口味,但他还是如从前那般食不得辣。确切的说,整个西晋皇宫,只有太后好辣,其余人都不喜欢番椒这种新奇又呛口的调料。   而鱼块已经被递到他唇边了。   对上容茶痴恋的目光,尉迟璟微笑。   很好,这笔账,他记下了。   尉迟璟吃完,眉宇间有过略略的不自然,但很快,他恢复了自如的容色,没叫人看出异常来。   容茶又夹了鱼块给自己,大快朵颐,吃得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自从穿过来后,她几乎没有机会见到辣椒,甚是怀念。   太后看乐了,丝毫不觉得有异。   反正,尉迟璟之前吃鱼圆和鸡丝的画面,太后也亲眼见到了。他喜食番椒,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用完午膳,太后留了贺兰心跟容茶,她想试探一番贺兰心的算数水平,毕竟将来她也是要处理王府事务的。   贺兰心准备充裕,又想借机挽回大皇子的好感。一系列问题,她答得很合太后心意。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再转头问容茶,看看观察容茶这些日子以来,有没有进步。   容茶寻思着该如何回答才是,一双蛾眉几不可闻地蹙起。   倏然,有人轻踩她一脚,容茶不慎往旁侧跌去,稳稳地落入尉迟璟怀里。   “孤让她这段时间先不要理会宫务。”尉迟璟抱了容茶,一本正经道:“因而,皇祖母提的一些问题,她可能并不清楚。”   太后讶异,“为何?”   尉迟璟自觉报复的机会来了。   他温柔地将容茶的一缕鬓发别到她耳后,目光里含了几许兴味,笑意澹澹,“因为孤觉得,生孩子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太子妃的身体虚弱,不宜过多操劳。孤也会夜夜去她的寝殿,好让皇祖母早日抱上曾孙。”   作者有话要说:  铁柱要回来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清桐 1瓶; 第31章 狼人   将生孩子的事提上日程?   尉迟璟说出那番话以后,太后可乐坏了。   要知道,这两人相处了两年,别说生孩子,尉迟璟之前连太子妃的寝殿都不愿意踏入。   太后甚至都怀疑,他们两人是不是根本没有同房过。   不过,好在太子跟她一样,醒悟了。   “既然是备孕,宫务之事,的确不重要。东宫还有张总管在,平日里没什么事的话,太子妃你就不必理会繁杂的宫务了,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太后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   若是容茶能生下嫡曾孙,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太子,太医既然说你的身体没有其它毛病了,哀家就让太医署为你备一些含鹿血和牛鞭的药膳。”太后兴致勃勃地跟尉迟璟说罢,又唤了容茶过去。   “还有太子妃,哀家也让太医署为你备下每日的药膳,什么上等的当归人参鹿茸赤芍丹参泽兰熟地,全给用上……”   太后越说越乐,几乎将所有的好药材都报了个遍,巴不得明天就能拥有呱呱坠地的嫡曾孙。   “太后娘娘,您别吓太子妃了。”冯姑姑在旁,笑着提醒道:“一些药材虽是珍贵,但不好乱用的,得让太医对症下药才行。”   “瞧哀家都糊涂了。”太后“呀”了声,拍怕自己脑袋,“那就让太医来开药。”   容茶苦笑一声,开口就想拒绝,“皇祖母,我不用……”   “哀家知道你在怕什么。”太后牵过容茶的手,轻拍两下容茶的肩,语重心长道:“你怕服了药膳,还是怀不上孩子。哀家懂,生孩子这事急不来的。你短时间内怀不上也不要紧,来日方长,你们夫妻慢慢来就行。”   太后以一个过来人经验,跟容茶传授许多易受孕的秘诀。   继而,她又跟容茶交代诸多要事,譬如,晚间要早点就寝,寝殿里的地龙要烧足等等。   容茶乖乖应下,面上的笑容却在瞬间结成冰。   这意味着从今天开始,她需要天天跟尉迟璟同床共枕,拥有丰富的夜生活?   还要天天喝很苦的助孕药?   她看向尉迟璟的杏眸里虽仍是含了笑意,但眸底已然腾起怒火。   容茶气势汹汹地跟尉迟璟出了昭阳宫,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得如三月桃花般清甜。   而在清甜的背后,是不易被觉察到的杀意。   “殿下当真是想要妾身生孩子?”   若是真敢逼她喝药,她不介意在枕头下面备一把匕首,以便夜半时分出手。   尉迟璟侧过头,不自在地清了清几乎要烧起来的喉咙。   随后,他的眸里含了润泽的笑,笑容温和,从容不迫地留下一句话。“你别想太多,孤还是那句话,孤不会碰你的。但是,良药苦口,太子妃身子骨虚弱,孤让你喝药,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他不想碰她,她也不想给他生孩子好嘛?容茶暗叹,这男人心里都没点数。   转念想了想,他没意思碰她,却让她喝助孕药的意图,她便明白,狗太子是在报复她喂他番椒一事。   没想到,狗太子竟然是个狼灭,选择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为了报复她他居然也愿意天天喝鹿血牛鞭大补汤。   一个大男人,还是个储君,竟然可以这么没气度!   一开始,他带她来昭阳宫,当着大皇子跟贺兰心的面,澄清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后,她还以为他醒来后,开始做人了。   现在想来,狗太子还是狗太子,根本没有做过人。   呸!   回东宫的一路上,容茶都是怒气冲天的状态。   而到了东宫后,这份怒气即是戛然而止。   乘风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   据说,给铁柱治病的神医被找到了,如今,暂居在帝京的驿馆内。   是什么样的神医,乘风也没细说。   容茶想了会,寻思着过几天就是正月十五,帝京城有盛大的上元灯会,宫里的女眷在那天,都有机会出宫,回家与亲人团聚。   她想看灯会,也想顺道去看望李沂一家,将她研制的美颜配方交给他们,让他们家能有一份营生。   把这些事办了,她就让七哥纳贤,给东晋多提供一些保障。如此一来,她在帝京便没有遗憾了,将来可以想个办法离开皇宫,带着铁柱一道逍遥自在去了。   待在狗太子身边,是万万不可能的。   上元佳节,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   帝京的灯市,翩翩公子和窈窕淑女比比皆是,有些人驻足在贩卖各类上元节吉祥物的小摊前,在商议着哪款花灯和面具好看,有人行至河畔,放起花灯来。灯市的小食摊上,也是非一般的火爆。   虽然模样地位并不相同,但大部分情人望向彼此的眼里,都是情意绵绵的,可谓羡煞旁人。   容茶刚从李沂家里出来,想带铁柱前往神医所在的驿馆。   驿馆所在的位置距离花市不远。途径花市时,她见到一盏盏形状各异的花灯,难免心生喜爱。   而见到一对对情人时,她又感慨自己遇人不淑,在古代上元节七日节等属于情人的节日里,都活得跟单身狗一样。她在这个世界的家位于遥远的西晋,到了这种时候,连家都是回不得。   陷入一段丧偶式婚姻,实在浪费了她的大好年华。   容茶抓起一只雪白的兔子花灯,看了又看。   她终究还是将花灯放回去,继续前行。   恍神之时,她听人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唤她。   “咦,太子妃,你也来看花灯啊?”   容茶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便见年偲偲着了红色的小斗篷,手里托着一盏薄纱纸所糊的莲花灯,笑吟吟地朝她招手。   容茶朝她走近,见她身边没有人,好奇道:“年良娣,你是一个人出来吗?”   “没呢,我今日回了趟年府,晚上,我和我哥一起出来的。他现在却在隔壁的春风楼。”年偲偲嘟了嘟嘴,解释道:“他忙着去会他的各位红颜知己,喝各种花酒呢,我不好夹在中间,就一个人来玩了。”   说罢,她转头打量了容茶周边的人,又问:“你呢,太子殿下没陪你一起出来吗?”   容茶先是一怔,后来,也想通了缘由。   自从太子醒来后,便和她高调地秀着假恩爱。整个东宫上下,估计都以为她和太子是处于蜜里调油的状态。   “太子殿下醒来后,过于忙碌,这种节日,自然也是没得空闲。”她转过头,垂落纤浓羽睫,脸上适时地添了些怅惘之意。   年偲偲见状,心里咯噔一下。   她原以为太子清醒了,会和太子妃长长久久。而照太子妃的样子来看,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感情仿佛又出现了裂隙?   她抿了唇,提议道:“那我们两人在花市里走走逛逛吧,也算是有个伴。”   “不了,我怕没时间,还要先带我的猫去看大夫。”容茶摇摇头。   摸了摸怀里昏迷不醒的波斯猫,容茶的神情里多了真实的失落感。   她抬首望向繁华的灯市,流露出优美的侧脸线条,嗟叹一声,“我今日出来,不过是为了给猫治病罢了。猫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它会撑不住。”   年偲偲静默一瞬,不知该如何安慰容茶。   太子没有陪在身边,太子妃应该就不好受了。   加上太子妃的猫尚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太子妃的心情估计很低落。   “你长得这么好看,心地又善良。太子殿下一定很喜欢你,他今天可能是真的很忙,没有时间陪你出来。”须臾,年偲偲的两靥生出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一张小巧的脸蛋,甚为清新别致。   她道:“我送你一盏花灯吧,我们一起去河边放灯好不好?你可以向河神许愿,说不准,许愿之后,你再带猫去看大夫,猫就马上醒了。”   容茶恍惚着,轻轻点头。   年良娣倒是个温暖的女孩子。她心道,这样的女孩子,应当顺遂地度过一生才对。   可一想到年将军府鸟尽弓藏的结局,她就颇为感伤。   “你小心点。”容茶见年偲偲跑得快,想出言提醒她多看路,遂追着她跑。   这时,街上来了耍杂的,几只猴的背后负了一把小伞,悠悠忽忽地走在极细钢丝上,模样很是滑稽。很多人凑热闹,纷纷涌过去看。一时间,本就拥挤的路面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占满。   不出一会,年偲偲娇小的身影便消失在容茶的视线里。   容茶心切地寻人,一不小心就要汹涌的人潮挤到一侧,摔到地上。   却有一人及时扣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而指尖捎带了些微的凉意,如晨间的露珠。   这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匀称。洁白的窄袖中,露出一小截干净的手腕。   容茶扶墙,稳住身子后,向手的主人投去目光。   “谢……”一句感激的话还未说出口,容茶的眸光已是凝滞住。   顺着不染尘埃的白袍往上探去,目之所及处,她见到一张由朱红色的凶兽面具。   红与白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衬得此人在游人如织的花市里,尤为突出。   面具上的凶兽张牙舞爪,似乎下一刻,就要朝人扑面而来。而面具下所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是潋滟生姿。   浮光掠影间,他的眸里蕴了无限星辰,能照亮她的世界,又似引她去堕入浩瀚的深渊。   容茶双脚钉在原地,两眼迷蒙,心下竟是生出几分希冀。   眼前的男人,将手扣在面具的边缘处,缓缓地将面具摘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了一下,铁柱应该明天醒。不出意外的话,每天都是上午晚上双更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道残阳 18瓶;我是鲤鱼 10瓶;努力复习中、你的小温油╭?、酥茶饼 1瓶 第32章 一吻   面具底下,是尉迟璟的脸。   他如平日里那般,俊雅出尘,遗世而独立,凤眸里清波流转。刹那间,让人如置身于春意盎然的十里桃林。   尉迟璟握了面具,风度翩翩地冲容茶一笑,“好巧,孤的太子妃。”   容茶望着他的脸,神色懵懂,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她心中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仿佛有一阵激流涌过,冲至她的心尖时,带有微微的喜悦。而另一股寒流在袭击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心里平添了几分畏怯,想要逃离此地,逃离此人。   既然碰到了,还见了面,逃离自然是不可能的。   “好巧……”容茶的脸颊绽开灿烂的笑颜,眼神却是飘忽不定,双手交叠在身前,揉来揉去。   “孤正巧出宫办事。”尉迟璟说得坦然,叫人看不出假意,举止谈吐带着天生的贵公子仪态,“现在刚好有点空闲,不若陪你在花市里走走?”   容茶揉手揉得愈发不安。   对于太子的提议,她有些不自在。毕竟,他们两人好像从没有在一起,逛过这类花市。   她正犹豫着该如何拒绝时,忽见年偲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不远处,手里还抱着两盏相同的莲花灯。   容茶的眼里当即浮现出星芒。   “殿下,我刚和年良娣说好了,要和她一起去放河灯逛花市的。”她狡黠地笑笑:“做人要守信,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对不住了。”   尉迟璟依旧保持温雅的笑容,心里已是万分讶然。   一个是他的太子妃,一个是他的良娣,她们两人相约好了,一起去玩,然后,撇下了他?   好像有点怪怪的。   而年偲偲见到太子和太子妃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却是惊叹万分。   哇,她喜欢的男人,和她喜欢的女人终于在一起了。   果然养眼。   果然登对。   她就知道,像章昭训那种婊里婊气的女人,迟早会被慧眼如炬的太子厌倦的。太子早晚会发现,谁才是值得他爱的人。   年偲偲欣喜地后退几步,利索地将莲花灯藏到身后。   这么美好的画面,她怎么能搞破坏。   “不是,没有,是太子妃胡说。”年偲偲的头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只是碰巧遇到了孤单寂寞的太子妃罢了,从来没有说过要约她放河灯之类的话。我哥还在街口等我呢,我先走了,再见。”   年偲偲拔腿就跑,动作飞快。斗篷在上元节的晚风里扬起,留下红色的一角。   容茶眼睁睁地看着年偲偲成了一个红色小点,再逐渐地消失。   她想喊一句都来不及。   容茶无奈,只能跟着尉迟璟,一同逛花市。   路过一处卖花灯的摊前,尉迟璟指了一处白兔子样的花灯,询问她:“你喜欢这只花灯吗?”   容茶是喜欢的。   方才,她路过摊前,一眼就瞧上了这只花灯。白兔花灯由雪白的薄纱制成,眼睛处被染了色。内里的灯芯一被点燃,两只兔子眼就变得红红的,煞是可爱。   但她觉得一个人提了盏花灯,确实不像回事,便没有买下。   即使喜欢,她也不会当着尉迟璟的面说出,而是拘谨地答道:“妾身……妾身不喜欢。”   尉迟璟却立时停在摊前,利索地买下了花灯。   摊主点了花灯内的灯芯后,尉迟璟才将灯交到容茶的手里。   容茶讷讷地接过,心口处跳了跳。   她愈发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便加快步子,掉过头,“殿下,妾身还有要事在身,陪不了殿下了。”   “等一等。”尉迟璟抬手,攥住她的手臂。   却见尉迟璟带她去了邻近的一处小巷里。小巷虽处在花市旁边,但巷内的房子年久失修,墙面上布满苔藓,鲜少有人踏足。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容茶匆忙的脚步被打断,又被带来黑黢黢的巷子里,自然有些担忧。   尉迟璟从容笑道:“你不是说想要孤还你和东晋一个清白吗?不想听孤同你仔细说说宁贵妃的事?”   容茶的目光一定,错愕地抬眸望他。   尉迟璟道:“前几天,孤的人擒获一批信使。经过几番审问和调查后,孤可以确定他们是东晋的人。”   容茶见事情与东晋有关,蹙了眉,“信使?”   尉迟璟眸里的笑意更甚,“没错,派人向大理寺抖出宁贵妃乃西宁细作一事的人,其实是你很熟悉的人。”   容茶却被他的笑和话惊到。   原来事情扯来扯去,东晋还是没有逃脱干系。她心里有些不安,她的双唇翕动,想问那人是谁,可到底,又被自己会失望。   “是你七哥,范溪。”尉迟璟道:“因为范溪让人将证据拿出来,宁贵妃才会那么轻易就暴露了。”   轻飘飘的话语还是落入容茶的耳里,却是震得她的心微颤。   容茶的眼里添了几分惧意。   如果她不在西晋,七哥的做法并没有问题。可她尚是东晋的太子妃。七哥应该清楚,若是宁贵妃知道身份败露,必会狗急跳墙,对她下手,很可能让她蒙难。   七哥不至于将她推入火坑。   “不会。”容茶定定地看着尉迟璟,眼神无比肯定,“我相信七哥对我不会那么狠心,其中应当也有什么曲折。”   她在东晋皇室待过一段时间,可以感觉得出来,东晋皇室上下,的确对她这个公主很好。若非当时情况急迫,东晋皇帝也不会让她来和亲。   虽然东晋皇帝的做法伤了她的心,但东晋皇后和七哥都是反对让她和亲一事的。东晋皇后哭了很多个日夜,七哥也天天去跟东晋皇帝求情。   有时候,人对人真心实意的好,是可以感受出来的。   “孤也不相信。”尉迟璟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拍了两下,“你去忙你的吧,孤也还有事。”   太子同她说完这些就走了?容茶诧异。   她可以相信,太子今晚出来,还真是办事的。   “殿下记得当心身体,事情办完了,就早些回宫吧,免得在外头受了凉。”她如往日那般,温柔地提醒一声,看起来像一个尽职的太子妃。   尉迟璟已是走开两步,听到绵软的话语时,又回头,多看了她一眼。   容茶今天穿着雪白的狐皮斗篷,一张莹白的小脸被笼在一圈柔软的狐狸毛里,耳朵尖泛着微微的红意,许是被寒风吹的。   白兔花灯亮着,昏黄的灯火映着她的脸,衬得那双眼睛清亮有神。而在朦胧的光束中,她的眼里竟是多了些许媚意。   尉迟璟心道,她可不是什么小兔子,而是只小狐狸。   不是狐狸,为何连续几日,都勾得他心神不宁。   这几日,尉迟璟并没有去找过容茶,但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他觉得自己当猫时,在她身边待久了,居然都不争气地去想自己最厌恶的女人了。   尉迟璟心猿意马,在容茶即将要走时,又走回去,一把将人按到冰冷的墙壁上。   他俯下身子,薄唇覆到她的左耳上,轻轻地擦了一下。   他想尝尝看,狐狸的耳朵会是什么味道。   容茶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受了惊,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入鼻的是墙上的青苔味,以及男人身上的雪松味。   她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心跳得厉害,脑子迷迷糊糊的。   不知几时,尉迟璟已是离开,她面对是一整面的墙。   周围的一切都是冷的,只有耳尖的热量似是无法散去。   容茶摸摸耳朵,再一抬首,只见苍穹中,是相继绽放的上元烟火。烟火炸开一朵又一朵绚烂的花,迷花了人的眼。   烟火也迷花了她的眼。   她下意识地留意带各色面具的行人,仿佛那张朱红色的凶兽面具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恍恍惚惚中,容茶已是来到驿馆。   乘风所说的神医,已是一把年纪了,白发虬髯,就是看起来不像个大夫,倒像个老道。   他的医术也很让容茶忧心。   神医随意给猫看了两眼,就笃定道:“姑娘,你的猫没有事。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可以醒过来。”   “今晚?”容茶分外吃惊,“大夫,你确定?”   她怎么感觉,这位神医什么都没做。   “没错,老夫看动物的病症一向很准,从没有失手过。”神医捋了捋长及胸口处的白须,信心满满道。   “但是,姑娘,老夫得先跟你说一声。这只猫的身体太差,每天苏醒的时间可能也就只有一两个时辰。要是过了时辰后,猫重新睡过去了,你也不要惊讶,这都是正常的。”   容茶听着这番云里雾里的话,讪讪地笑了笑。   “这样啊,那谢谢大夫了。”   她心里嘀咕道,没想到,狗太子的人找来的神医,也是这般不靠谱。看起来居然像个江湖骗子?   容茶失落地步出医馆。   她没注意到,怀里的猫轻轻动了动猫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苏不忆旧局 10瓶;春喜 1瓶; 第33章 秘密   尉迟璟以前是从不信寄魂托生一说的。   可自从有过一回变猫的经历后,他不得不信。   一想起当猫时,旁听到的宁贵妃一事,尉迟璟颇有些心动。   他深思熟虑了一番,认为既然可以利用好当猫的优势,那又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让人寻来一名术士,尝尝没有办法回到猫身上,却不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终于,在术士的帮助下,他只需要入眠,就能来到猫的身体里。每天变猫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除了那名术士之外,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容茶见到的那名神医,其实就是他所寻来的术士。   重新当猫以后,尉迟璟本以为自己会有些不习惯,没想到,躺在充满了温香的怀抱里,他竟然感到舒适惬意。   他还以为范容茶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发现猫醒了。   哪知,范容茶围观杂技艺人耍猴、舞剑、胸口碎大石,看得不亦乐乎,还当他是死猫,交给春晓照看。   罢了罢了。   正事要紧。   那个糟心的女人就先不管了。   此刻,再次成为猫的尉迟璟已经偷偷溜出来,来到街边的湘风馆内,藏身在一面屏风后。   他知道大皇子会来到湘风馆,所以,他与容茶分别后,便先回了东宫,选择在这个时间入眠。   湘风馆的一处雅间内,大皇子负手而立。他的前面,是一副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山水画。清隽的背影若笔挺的修竹,似乎融入画中的诗意。   与尉迟璟以往印象里的大哥不同,今日的大皇子,眼里缺了温润的光,几道与他气质不合的凌厉锋芒自眸底乍现,像极了一把出鞘的利剑。   大皇子保持静站的姿势,盯着山水画,良久,都不曾动过眼皮。   直到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一名女子戴着长及足踝的幂篱,进入了医馆。   “大殿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一声“大皇子”喊得缠绵婉转,添了点刻意的媚。   大皇子依然背对着她,在满室的烛火中,落下一道剪影。   “大殿下真是够绝情,这么长时间没见,都不愿意搭理我一下。”女子娇嗔一句,一双柔荑已是挑开幂篱。   幂篱下,竟是章昭训的脸。   章昭训风情万种地过去,从后环抱住大皇子,主动地将脸贴到大皇子的后背上,诉说自己的思念。   大皇子却抬起手,侧过身,将人推开。   “你来找我何事?”他转过身,寒了脸,颇为不悦,显然是不欢迎她的到来。   “大殿下明日就要成亲了。”章昭训趔趄倒退,眸里含了些湿意。   待稳住身子后,她感慨一声,怅惘道:“你娶了皇子妃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我自然要珍惜今晚的机会。”   “你以为我不成亲,我就会常见你么?”大皇子冷笑,“章月敏,你不要天真了,我们频繁相会,只会引起太子的怀疑。”   章昭训委屈地努嘴,“大殿下好狠的心,我为了你,待在太子身边几年,甚至为了你守身如玉,只给你一人生过孩子。你却是这般待我。我记得,你以前明明待我很好……”   说到此处,章昭训忽然想到什么,目光骤亮,一个猜测已是脱口而出,“你不想见我,难不成是因为心里有了别人?”   大皇子不言语,静静地看她自言自语,眼里平添寒光。   章昭训眸光流转,添了分惧意,但还是试探道:“大殿下莫不是对范容茶动了情?”   大皇子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眼神,放话道:“你尽管在太子身边待着,少管我的事。”   他的转移话题,在章昭训眼里,几乎已经算是默认了。   出于嫉妒与不甘,章昭训非但没有闭嘴,反而追问道:“她若是知道你的真面目,还会不会对你有好印象?大殿下,宁贵妃是西宁细作一事,是你让人透露给东晋的。你前脚怂恿东晋那边把证据放给西晋大理寺,后脚就让宁贵妃得知她已经暴露的事,不就是想逼得宁贵妃狗急跳墙么?你在那么做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考虑过她的安危。”   大皇子并没有否认他所做的这些事,只冷喝一声:“住口。”   章昭训的妒火被燃起,无法轻易平息。   她不依不饶地扬起下巴,目视大皇子,一字一句道:“就连你当初在殿前为范容茶求情,也不过是夹带了私心。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打算事后查清真相,在扳倒宁贵妃和九皇子的同时,让范容茶对你心存感激,心甘情愿地帮你解决了太子。大殿下,你这一手温柔刀真是厉害。”   章昭训绕着大皇子走了一圈,笑了笑,“只不过,你没有料到的是,太子居然忽然醒了,坏了你的整盘计划。”   话未说毕,大皇子抬起手掌,一把掐住章昭训的脖颈。   他的眸里再也不复往日的温情,只有彻骨的冰寒。   大皇子贴着章昭训的耳畔,句句如刀:“我告诉你,你给我安分地待在东宫,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要贸然行动。若是太子知道你是我的人。连少康都免不了遭殃。”   章昭训被掐得面色涨红,连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她心下一寒,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原来……大殿下还知道少康是你儿子。”   大皇子的容色略有松动,手下的劲道也是松了些许。   他甩开章昭训,别过头,沉了一口气,说道:“你回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要再擅自来见我了。”   “大殿下保重。”章昭训眼里盛满泪光,倒退着,出了雅间。   而她那句“大殿下莫不是对范容茶动了情”,却是令大皇子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雅间的窗虚掩着,他轻轻一推,便见看到街上的景致。   上元节的夜晚,花市里过分热闹。天上的烟花绚丽,极尽繁华。   他看到容茶行走在这片繁华里,手里捧着一盏白兔花灯,来到一处贩卖上元小食的摊前,坐了下来。   她似乎也不嫌弃这类民间小食,拉着春晓,愉快地尝了起来。   大皇子呼着扑面而来的冷风,眸里添了些许柔意。   思忖片刻,他终究是走出雅间,步入花市内。   尉迟璟跟了大皇子一路,猫眼里闪烁着的精光,亮得骇人。   他最近在调查宁贵妃,最终将目标定在这位看起来像闲云野鹤的大哥身上。   果不其然,他一睁开猫眼,就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大皇子非但另有居心,还将章昭训安排到了东宫。   当年,他南下时,清楚章昭训是有心人刻意献给他的美人,才假装着了她的道,将章昭训收在身边。他适当地给章昭训透露一些假消息,以便引蛇出洞。   不曾想,这位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昭训,居然是他大哥的女人。   尉迟璟一边消化着刚才所听到的事实,一边观察大皇子的去向。   感觉大皇子是打算前去寻找容茶,他匆忙加快步伐,心切地跑回到小食摊边。   尉迟璟来到容茶所在的桌边,用爪子扒拉着容茶的裙摆,轻轻地“喵”了几声。   容茶听到猫叫声,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听了好几回,她才生疑,垂目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却见本应瘫在春晓身边的波斯猫,已是生龙活虎地在桌底下蹦跶。   “铁柱!”容茶激动地叫了一声,双手绕过猫的前肢,将猫抱到了膝上,左看看右看看,“你终于醒了。”   夜色中,一黄一蓝的猫眼,甚为明亮。毛茸茸的四肢在活泼地动来动去,即便知道自己受伤了,也不安分。   这是她的铁柱无疑了!   本来,容茶还因为尉迟璟忽然亲她的事,以及范溪或许参与了宁贵妃一事,感到烦闷。   如今,苏醒过来的猫出现在她眼前,给了她惊喜。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淡了她心中的烦闷。   而且,她观察了一会,发现猫除了缺点毛,其它方面看起来好似都不错。   容茶立马放下手里的素签沙糖,紧紧地将猫捂在怀里。   看来,她是错怪那位神医了。人家根本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尉迟璟被她捂得几近窒息。   他没有她的闲情逸致。   这只猫之前受过剑伤,身体也还没完全恢复。为了从她怀里挤出来,尉迟璟费了不小的劲道。   尉迟璟跳下去,一口咬住容茶的裙摆,将裙摆往外扯了扯,四只小短腿往外迈,示意容茶赶紧回宫,别再逗留。   再多做逗留,她就要被男人欺骗感情了。   章昭训的有句话不假,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温柔刀。尉迟璟不觉得,容茶能抵挡得住大皇子手里的温柔刀。   他真心觉得自己的太子妃眼神不太好。他甚至还生出一种想法,大皇子只要稍微用点手段,就能将她哄到手。毕竟,照目前的趋势来看,范容茶对大皇子很有好感,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反倒是逢场作戏。   容茶当然不懂尉迟璟的暗示,疑惑地拧了眉,“你要带我去哪里吗?”   她站起来,慢慢地跟着波斯猫走。   却见波斯猫所去的方向那边,窝着一只通体白色的小猫。似是因为天气太冷,小白猫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容茶迟疑地过去,抱起小白猫,将它翻过来看了看,发现是只小母猫。   她的脑海里顿时灵光一现,觉得自己读懂了波斯猫的暗示。   “哦,原来你喜欢上一只小母猫了。”她蹲下来,揉了揉波斯猫的脸颊,柔柔地笑道:“可是,我们铁柱还小啊。这样吧,我把它带回去,等你们长大,再谈恋爱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反派的问题,我想强调一点,我不觉得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算是反派了,只不过是站在主角的对立面上,跟主角有冲突而已。相反,大皇子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什么都不做,才会有点奇怪。^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落星燃 10瓶;沐清桐 4瓶;春喜 1瓶; 第34章 同床   尉迟璟无语地看着容茶。   这种时候,就很想跟她说人话。   再想其它办法劝她走也来不及,因为容茶已经见到大皇子。   他当一只沉默的猫,暂时窝在她怀里观望情况。   容茶看路边的小母猫可怜,满心欢喜地让春晓抱起来,准备带回东宫。   转身的瞬间,她见到迎面走来的大皇子,不免好奇道:“明日就是大哥的吉日,大哥今晚不在府中筹备婚事吗?”   大皇子脸上没有半分喜悦,一点都不像要当新郎的人。   他怀揣着沉甸甸的心事,步履沉重,面上的笑容亦是减淡几分。   有过片刻的恍神后,大皇子抬起眼睫,温柔地笑道:“我一直在筹备婚事的,今晚,只不过是出来散个心罢了。”   容茶心叹,大皇子还真闲啊,成亲的前夜还一个人出来散心。   至于为何要散心,那是大皇子的私事。既然人家明天就要成亲了,容茶便道了声“恭喜”。   说完,容茶想了想,觉得单说两个字,显得太敷衍,她又补上几句吉祥话,“大哥是才学出众,做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君子,贺小姐人如其名,蕙质兰心,精明能干,对大哥也是一心一意,你们两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祝你们天长地久,恩爱不相离。”   本来这番话也没什么不对,就是很客套的场面话罢了。   而大皇子的神情上有了些微波动,一双覆了冰雪的眸里乍现暗芒。   他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底,蕴了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半晌,他的唇瓣翕动,“在你心里,你当真认为我是光明磊落的君子?”   容茶不明白他为什么有点激动。   或许,他只是因为其母的身份原因,被皇帝冷待,太过于自卑了?   但大皇子是个有家室的人,她也不好以个人立场去安慰他,平白引人误会。   容茶郑重想了一番,用颇为得体的口吻说道:“我曾听夫君提过,大哥从小也是文武双全,样样出众。夫君既是这般评价,说明大哥定有过人之处,大哥自当不用妄自菲薄。”   “范姑娘。”大皇子忽然喊了她一声,眼底重携了重重笑意,吐字清润,一如山间清风。   容茶微怔,不知大皇子为何这般唤她,静待下文。   却听大皇子又道:“你嫁到西晋以来,西晋皇室上下都对你抱有成见。你心里就没有怨吗?你难道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在西晋皇宫里争取些什么吗?”   容茶轻颤眼睫,下眼睑上落下一片重影。   在她印象里,大皇子无欲无求,是知道不可能,就会选择放手的那种人。   可从大皇子的这番看来,她对大皇子的了解可能远远不够。   容茶轻轻摇头,神态凝重几分,“我不想,因为太难太累。世事总难全,我只会选择容易获得的那一种,而不是舍易求难。”   今晚,尉迟璟送花灯给她,亲她时,她承认自己有过瞬间的心动,然,事后想想,她便将心里那未曾萌芽的种子掩埋。她可以原谅自己的少不更事,但不会任由自己喜欢上他。   想要得到太子的感情,太过艰难。到头来,指不定,还免不了一场心伤。何况,尉迟璟绝不会放过东晋。他们保不齐还要继续当仇人。   与其如此,她倒不如选择一种简单快乐的生活方式。   她心里很清楚,她根本不属于西晋,也不会留在此地。   只不过,现在太子醒了,她贸然离开,容易连累到东晋。她必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大皇子本想说,如果她也想争取的话,可以同他一起。   可听了她的答案,他收起了原有的心思。   他有点明白,范溪为什么不愿意拉这个妹妹下水了。   大皇子抬眼,遥望天际的烟花,眸中映了如浓墨般的色泽。   待收回视线时,他的眼眸里,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抱歉。”他轻声致歉后,便向容茶告辞,背影逐渐湮没在人海里。   容茶回味着大皇子说过的话,感到不解。   为何大皇子最近总是对她抱有一股莫名的歉意?   算了,如今,铁柱醒了,比什么都重要。   其余的闲事,她还是少管为好。   由于对波斯猫的思念过甚,在回东宫的路上,她忍不住多摸了几把猫毛。   尉迟璟听了容茶和大皇子的谈话,见大皇子没有继续诱导容茶,紧绷着的心弦暂松。   被她摸着,尉迟璟舒适地眯起猫眼,慵懒地伸展四肢,全身的猫毛变得蓬蓬松松的。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赫然觉醒,猫眼里溢出些微的不可思议。   他居然开始享受起这个女人的抚摸,是疯了吗?   这个时候,容茶已经回了东宫,还将猫放到了榻上,看她的架势,应该还打算跟猫一起睡。   尉迟璟当即从她的怀里跳下去,主动跑到了那个木制的二层猫窝里。   待在猫窝里一个时辰,也总比跟她待在同一个被窝里好。   容茶叹息。   没想到铁柱醒来后,依然是一只独立的猫。   “那你们两个今晚好好相处吧。”她给新抱来的小母猫洗过澡,擦干猫毛,轻轻地放入猫窝的第二层。   小母猫又白又奶,一双眼睛蓝蓝的,很好看。   只是,它看起来很惶恐,也很怕生。   整个寝殿内,只有波斯猫是它的同类。   小母猫主动从第二层爬出来,来到第一层猫窝,显然是想和波斯猫待在一处。   毛茸茸的爪子搭到波斯猫的背上,它轻轻咬了咬波斯猫的脖子。它想跟波斯猫挨着,以便互相取暖,互相舔毛。   察觉到脖子上的口水,尉迟璟浑身起了战栗,猫眼里流露出几分惊骇。   如果他一直待在猫窝里,估计会被这只小母猫舔个好几遍?   眼看着容茶像要就寝,尉迟璟犹豫一阵,咬咬牙,从猫窝里爬出,迅疾地跑过去,跳上了床榻。   趁着侍女将帘幔放下前,他钻入了容茶的被里,挨着容茶温暖的手臂躺下,死活不肯再走。   容茶的杏眸绽出亮光,轻摸猫脑袋,笑着道:“我的床,果然比猫窝舒服吧。”   她将锦被拉高,堪堪盖住猫的身体,只留一个猫脑袋在外面。   惦记着猫身上的伤口,她不敢熟睡,亦是不敢随便翻身。   尉迟璟一开始是有些抗拒的,但他想起做人时,和她同榻那晚,被她踹来踹去的心酸,便格外珍惜今夜。   现在,他不仅能享受最尊贵的就寝待遇,还能近距离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听着她均匀的呼吸。   甚至,凭借着猫的夜视能力,他还能看到一些不可言说的风景。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没想到,和她同一个被窝的味道,竟然也是该死的甜美。   正沉浸在这份甜美中时,尉迟璟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在想什么?   尉迟璟当即推翻自己先前的想法。   他一再地告诫自己,他不过是想暗中办事,顺便确认当时害他坠马的幕后真凶。   等将事情办完,他就再也不会回到这只猫身上。   *   大皇子的婚礼照常举行。在婚礼过后的几日,西晋皇室迎来了开年以来的第一场春狩。   容茶一反常态,挑了衣料最为上乘的骑装,一应配饰都是最贵重的,做工最精致的。   她的变化,旁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到了西山猎场,年偲偲下了马车,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容茶,诧异道:“太子妃今天打扮得很精神啊,我记得太子妃以前一向温婉勤俭。有时候,大伙劝你用好的东西,你都说,不想要铺张浪费。这生生浪费了你的美貌。”   容茶表示无比认同。   她以前战战兢兢的,是为了保住小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太子拿她做挡箭牌,就说明他暂时不会对她动手。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像从前那样,委屈自己。   如今,铁柱也醒了,还能每天陪她一两个时辰。在离开西晋前,她有猫陪,还能享受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也是,以后要多用太子的钱,来打扮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女人嘛,就是要打扮得好看点,平时该花夫君钱的地方,千万不要舍不得用。你现在帮他省钱,他非但不会念着你的好,还会把你省下来的钱,花在其他女人身上。”容茶整理过被风吹乱的鬓发,认真地同年偲偲讲道理。   年偲偲愣神,觉得很有道理。   但想起容茶从前的小心谨慎,年偲偲还是不能理解容茶的变化。   “可是,太子才刚喜欢你,你就这么做。不怕他怪你吗?”   见章昭训就在不远处,容茶便现场拿章昭训举例,“看到章昭训没有,她仗着太子的宠爱,没事就喜欢作威作福,享受着金屋的待遇。你见太子责怪过她没有?”   年偲偲认同地点头,“好像是这样。”   容茶继续道:“现在,东宫只有这么一个宠妾,你可能还看不出来。等将来,太子拥有佳丽三千,莺莺燕燕美人在怀左拥右抱,好不畅意,而你苦熬那么多年,却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时,就会悔不当初。”   说着,她再次强调,“反正,你记住,别帮太子省钱就对了。”   “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年偲偲两眼一弯,越看容茶,越觉得顺眼,“我从前就是想这么劝你的。”   尉迟璟刚巧率人路过她们身边,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他的神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乘风打了个寒战,当即说道:“殿下,太子妃说的,一定不是真心话。”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我不愿意跟她睡的!   内心OS:同床的味道,竟该死的甜美   感谢在2019-11-23 00:30:00~2019-11-23 20:0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之 5瓶;四季春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魄力   “范氏!”尉迟璟勃然怒喝,犀利的眼风朝容茶扫去。   容茶和年偲偲还在探讨如何挥霍太子的私财,听到这声叫唤时,吓得打了个激灵。   容茶随机应变,当即拾起笑容,跑到尉迟璟身边,甜腻腻道:“夫君,我知道你的骑术最厉害了。我刚还在和年良娣商量,怎么给你买好点的马鞍马鞭,好助你在猎场上的英勇发挥。”   尉迟璟的凤眸泛笑,将她的行头打量了一遍,发现她身上的每一样配饰还真是都透着“金贵”两字。   可不得不说,骑装的金玉腰带让她的腰肢显得不盈一握,窄袖行动也方便。与平日的柔美轻灵不同,今日的她,更有精神,也更灵动活泼了。   “身为太子妃,一颦一动一言一行,都应当大方得体,以后切勿在外议论孤。若是再被孤知道,必当重罚。”尉迟璟郑重地警告,然后,以非常高冷不屑的姿态,率人走开。   这女人怎么回事,想花钱就花钱,为什么要拿到明面上讨论,言语里,偏偏还表达了对他的不屑?   她没看到他身边有那么多手下吗?   出门在外的,就不能克制点吗?   这点面子,他不要的吗?   年偲偲看到尉迟璟好像很不悦的样子,有点担忧。   “怎么办?太子殿下因此讨厌你了吧?”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容茶拍了拍年偲偲的肩膀。   为了安慰这个小粉丝的心,她违心地说:“不管我是什么性情,变老变丑,太子都会爱我如初。”   狗太子讨不讨厌她不重要,开心最重要。   今天好歹是出宫围猎的日子,她得愉快地度过才行。   她明明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仙女,不能搞得自己跟个深闺怨妇似的。   “那就好。”年偲偲终于不再紧张。   望着尉迟璟挺立的背影,年偲偲又担心他的伤没有痊愈,不知道会不会再出意外。   她不解地问容茶:“你说,太子殿下之前就是狩猎时出的事。他才刚醒来没多久,竟然又马上来参加春狩。他不怕吗?”   容茶耸耸肩,不以为意道:“谁知道呢。大概是想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吧。”   看狗太子平时的表现,就知道他心里根本没点数,对自己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你也尽管放心,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遭上回一劫,他将来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会逢凶化吉的。”容茶再次劝年偲偲。   狗太子那个狼灭,怎么可能会不惜命。就算不惜命,他也应当有更大的图谋。   狼灭自有去路。旁人何必瞎操心。   “好像也是。”年偲偲点点头,跟着容茶去挑选可爱的小马驹。   狩猎是贵族男眷的主战场,等狩猎的号角响起,众男眷便甩下马鞭,争先恐后地涌入林中。   女眷们则只需要骑着小马驹,在猎场周围溜达几圈就行,要是心情好,还可以去射几只小白兔和小鹿。   容茶坐在一匹白色的小马驹上,来到旁边的小树林里,享受着西山猎场一日游。   虽然真正的春天还没到来,但猎场边的小树林一直由专人打理。里面有不少四季常青的珍稀树种,以及珍贵花木。因而,对于女眷们来说,小树林倒还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容茶在林中看看风景和兔子,没事研究一下花草,倒还算尽兴。   直到她们到了小树林,遇到了贺兰心和章昭训。   成了大皇子妃之后,贺兰心与容茶的见面次数虽不少,但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此刻,贺兰心见了人,便勒紧缰绳,停在容茶对面,挡住容茶的去路。   “太子妃,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贺兰心挑了双眉,毫不掩饰眼里的敌意,“这些日子,太子妃看起来过得不错,听说,你和太子殿下的感情还与日俱进?”   贺兰心的敌意,貌似比从前更强烈了。   容茶思来想去,记得她和大皇子自上元节之后,就再也见过面,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流言。贺兰心怎么又来找茬了?   “大嫂有什么事吗?”   说着,她警惕地瞅了贺兰心,再看了看章昭训,没明白这两人是怎么混到一处的。   贺兰心平时不是眼高于顶的么,竟然愿意同一个昭训待在一起?   “也没什么事,就是听闻太子妃的骑射都不错,想同你切磋切磋罢了。”贺兰心的语气不善,目光里,隐有火苗溅出,握鞭子的手,已在不可遏制地颤动起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上元夜看到的那副画面。   那晚,身为待嫁新娘的她,和自家妹妹们,前往河畔点了花灯,许愿她和夫君能够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然而,她在回贺府的途中,碰见了章昭训。章昭训支支吾吾地说,自己见到大皇子和其余女人在一起。   她一开始是不信,可当亲眼见到未来夫君和范容茶在街角相会。   她没有走近,但用脚趾头想想,她都知道。一个男人在新婚前一晚,单独去见另一个女人,是在意味着什么。   那一刻,她所有的憧憬,似乎都成了笑柄。   她几乎是哭着跑回家的。   第二天,她又怅然若失地跟大皇子成了亲。   从那天以后,她再也忘不了自己所受的耻辱。   “不了,我的骑射不太行,就不在大嫂面前献丑了。”容茶一看贺兰心,就感觉贺兰心不对劲,自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遂牵了缰绳,往别处去。   谁知,在她调转马头的瞬间,贺兰心忽然扬起手里的鞭子。   “喂,你什么意思啊?怎么一言不合就抽别人啊?”年偲偲愤怒地冲她喝道。   容茶心下一惊,转过头来。   却见贺兰心将鞭子抽到了她自己的马头上。   刺耳的鞭声落下,骏马的眼睛被狠狠抽了一道,自然是吃疼地嘶鸣一声,扬起四蹄。   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预料到了。   发狂的马往前横冲直撞,将贺兰心掀翻在地。   贺兰心身旁的侍女,以及章昭训,在开始呐喊,“来人啊,快来人,大皇子妃出事了!”   不出片刻,就有很多人听到声音,往此处赶来。   贺兰心摔得不轻,“嘶”了好几声,指着容茶,含泪控诉:“太子妃,我是你大嫂,素日里,也同你无怨无仇。你怎么能因刚才几句口角之争,就要害我?”   年偲偲当即跳脚,怒斥道:“你别睁眼说瞎话行不行,分明是你自己抽了自己的马。”   她又望向围观的众人,帮容茶辩驳,“我都看到了,就是她自己冤枉人,你们不要相信她。”   贺兰心痛得倒抽了好几口气,双眉拧到一处,泪水如珠子般,簌簌而落。   她声声如泣,“年良娣,我不过是议论了太子妃和令兄两句,你就急着帮他们做掩饰。连你都要这般恨我吗?”   “什么?”年偲偲都没弄明白,这事都能扯上她哥。   简单的一句话,便引人遐想连篇。   当初,在除夕宫宴上,容茶的一名侍女好像曾围到年小将军身边找什么钗子?   当时,大家都以为那名侍女存了勾引年小将军的心思,现在想想,她说的未必是假。   容茶落下一额头的黑线。   她哪想到自己近来风险概率飙升,出来逛个小树林,都能遇到这种奇葩的一幕。   她的心里腾起一团火,翻身从马背上下来,说道:“大嫂,‘你为何要这般恨我’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才对吧。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惜自伤身子,甚至在受伤以后,不是先让人送去救治,而是先来指控我?”   贺兰心的面色已是白到不像话。   她推开前来搀扶的侍女,双手捂住伤腿,死死地咬住牙,泪水依然在不断地滚,目光里的怨恨更甚。   “太子妃,你伤了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咬定是我自残?”   她无需再多说其它,大部分人自然会站到她这边。   面对刻意挑事的贺兰心,容茶寻思着该如何开口时,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倏然响起。   尉迟璟着一身玄色劲装,策马而至。   骑在马背上的太子,长身玉立,潇洒恣意,风姿勃发。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当年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影子。   “此事,与太子妃无关。”尉迟璟说的干脆,全然无视贺兰心的所有控诉和泪水。   章昭训扶着贺兰心,匆忙解释:“太子殿下,真的是太子妃跟大皇子妃起了争执。太子妃一怒之下,就……”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是太子妃甩的鞭子?孤怎么没看到?”尉迟璟掀了眼皮,唇际泛起淡笑。   其余人的嘴巴蠢蠢欲动,很想说,太子你又不在场,你当然没看到啊。   但惧于太子的威严,他们默默闭嘴。   不敢说,不敢说。   “先上马。”尉迟璟完全不理会贺兰心的死活,递出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将她带上马。   整套动作潇洒利落,浑然天成。   骏马撒蹄,在背后扬起袅袅尘土。   容茶坐在尉迟璟身前,被他圈在怀里。   她思来想去,动了动唇,打算把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太子殿下,我……”   尉迟璟抬手示意她不必说,“孤脑子还没坏,看得出来。”   容茶怔了怔。   她仍是有些担忧,试探着对尉迟璟说:“大皇子妃如今受了伤,是弱势的一方,只要她等会在陛下面前再多哭个几回,捏造我跟她在小树林里的争执过程。其他人都会相信她,而不是我。她还会编造我和年小将军的故事,用来解释我和她起争执的根源。如此一来,我不但要平白受冤枉,还要饱受和外男有私的流言困扰。殿下该如何帮我讨回公道,帮你自己挽回颜面?”   闻言,尉迟璟的眉头松动,眸里隐隐浮现几分真心的喜悦。   终于,她也会有求于他了。   “你想要孤如何帮你讨回公道?”   余光瞥见身前的纤细身子,他难免动了些心思。   他心道,等这个女人转过头的时候,眼神必是柔弱无依,楚楚可人,她会依偎到他的怀里,寻求慰藉。   她肯定还会表达对他的崇拜和仰慕,将他当成唯一的依靠。   从此,一颗心便会系在他身上,不再像以往那般,对他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容茶听到声音,果然转过头来,仰起一张小脸看着他。   只是,她的杏眸里并没有泪光,也看不出迷恋,而是闪烁着跃跃欲试的星芒。   容茶理直气壮道:“当然是要拿出你霸道太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魄力啊。她既然敢挑衅你的太子妃,你就要打一个响指,让他们贺家在帝京失去姓名。”   尉迟璟:“……”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茶:脑补是种病,得治。   今天抽五十个红包,么么哒O(∩_∩)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奶油卷 368瓶; 第36章 心肝   午后,尉迟璟和容茶两人到了猎场外的一处营帐里。   贺兰心整那么一出,伤到自身,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被扶去救治后,她依然哭哭啼啼的,嘴里将容茶数落个七八遍,将皇后等人也给引来了。   尉迟璟才将容茶带走没多久,皇后便遣人来,请他们过去一趟。   当今皇后家世显赫,又素有贤德之名,待人和善,广受后宫妃嫔的好评。因是如此,当年元后过世后,她虽不是最受宠的嫔妃,却能凭借自己本事当上皇后。   皇后待谁都是一副好脾气,平日里,面上总是挂了笑容。   此刻,她刚抚慰过贺兰心,见到太子夫妇,依然是和气地询问太子:“太子,大皇子妃说她是与你起了争执,太子妃就用鞭子抽了她的马。这可确有其事?”   尉迟璟利索地答了个“没有”。   他甚至没有给贺兰心丢去一个眼神,显然是看不上贺兰心的拙劣伎俩。   贺兰心应该摔得不轻,痛也是真的痛,眼泪哗啦啦地流,“母后,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太子妃,我也不知道,难道我当真是说中了太子妃的心思不成?”   皇后一下子有些懵,调整状态后,她意识到跟太子沟通好像有点问题,便将沟通对象改为容茶。   “太子妃,你怎么说呢?”   眼见尉迟璟就要走过来,酷酷地将她拉走,容茶抬起手,示意他不要挡道,影响到她的发挥。   容茶的手里还攥着自己的马鞭。   瞥见贺兰心依然是咄咄逼人的样子,她便觉有些可笑。   容茶平心静气道:“还请母后大嫂的马鞭拿过来。”   皇后略一颔首,就有随行的宫人将两人的马鞭取来。   “这条马鞭是我的。”容茶扬了扬手里的马鞭,递到皇后面前,“据在场的人说,大嫂的那匹马眼睛受了伤,还流了血。可母后有在上面看到任何血迹吗?”   皇后仔细地将马鞭从头看到尾,见粗麻所制的马鞭都是干干净净的,的确是没有任何血迹。   “这另外一条马鞭是大嫂的。”容茶将另外的马鞭转交过去,“还请母后细看。”   皇后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到上面干得差不多的血痕。   她转过头去,看着贺兰心,面上的笑容维持不住,都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兰心,你和链儿成亲不过几日。你就和你弟妹闹不合,还用这种低劣手段去栽赃她,你又是何苦呢?”皇后发出一声长叹。   贺兰心的脸颊一红,连身上的痛处都顾不上了。   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她依在皇后肩头,泪水愈发凶猛,一个劲地转移话题,只道自己的难处。   “母后,我也是一时糊涂。我先前和太子妃确实有些口角,所以,今日,我见了她,又气不过,才会做出此等错事。母后,我也是无辜的啊。”   皇后一边安抚贺兰心,一边当起和事佬,为难地对容茶说:“茶儿,你和兰心和妯娌,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她自己也为此吃足了苦头,估计得有几天下不了床。这点小事,要不就算了。”   容茶挑挑眉。   算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母后……”容茶的小脸当即多了几分委屈,杏眸里也是泪光闪闪的,“你可知道,大嫂用自残的方式伤害自己用来嫁祸倒还是其次,可她莫名其妙泼我脏水,还非要污蔑我和外男有私。在场那么多人都听到那些没有根据的话,心里定是会有想法。我若是就这样算了,以后该如何见人?”   皇后微诧,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兰心。   “兰心,你怎会糊涂至此?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名声那么重要,你怎么可以随意将茶儿和外男扯到一块去呢?”   贺兰心暗自懊恼自己的冒失举动,但错既然已经铸成,她已是无法挽回。   她继续钻入皇后的怀里,痛哭流涕,“母后,先前的事情,我的确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你看我的腿如今伤成这个样子,也算是遭到惩处了。难不成,我还要把命赔给她?”   “若太子妃当真是想要我的命,我便去撞墙,把命赔给她吧。”贺兰心哭着,就要拖着伤腿下榻,势要撞墙。   皇后被她的举动吓到,忙是令宫人将她抱住,制止了她。   “茶儿,兰心你已经知道错了。”皇后无奈地对容茶叹道:“她也不容易,要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容茶的眼里透出几许深思。   她心想,贺兰心在小树林时,那副嚣张的样子,可不像是现在这般啊?   前些日子,她跟贺兰心在昭阳宫相遇时,贺兰心貌似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哭惨。   怎么才没过几天,贺兰心的段位一下子就变高了?   难道背后有高人传授装白莲的技巧?   高人是谁?   那个章昭训吗?   这时,尉迟璟出言,打断了容茶的思路,“知道错了,为什么不跟孤的太子妃道歉?”   尉迟璟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直白道:“大嫂也不需要把命赔给茶茶,因为我们对你的命不感兴趣。”   贺兰心因他的这句话,撞墙的热情瞬间降了许多,整个人僵滞在原地。   尉迟璟笑得淡薄,继续用温雅的声音说道:“大嫂若是有心认错,就要当着众人的面,亲自跟茶茶敬茶道歉,然后,再说清,你是如何造谣她和外男一事的。”   贺兰心的脸色白了白。   要是让她当众给容茶道歉,她大皇子妃的颜面往哪里放?   以后,恐怕连宫人都要看低了她。   尉迟璟却继续道:“你现在一头撞死没事,你还有父兄,孤会让他们出面澄清道歉。”   俊雅的面容上依旧噙了不分善恶的笑,他慢条斯理地跟分析:“当然,那样一来,你父亲这个兵部尚书也不必当了,孤索性让他回家种田养老。听说贺大公子近来要入翰林院,孤这就让翰林院将他的名字除去。还有贺小公子也有意在兵部挂职历练,孤看也没这个必要了。贺家要是因此没落了,你家族姐妹的婚嫁也会受到影响。到时候,你就是贺家的罪人。”   “你可想清楚了?”   话落,容茶惊讶地看向尉迟璟,心里颇为感慨,狗太子当真是个狼灭,一出手,就是类似于灭族的举动。   尉迟璟却回她一个诚挚的眼神,仿佛在表示:“你不是想要孤冲冠一怒为红颜吗?孤就遂了你的意。若是贺兰心不乖乖道歉,孤就真的让贺家在帝京失去姓名。”   “太子,你说可都是真的?”皇后惊愕地抬眸。   印象中的太子,行事很是稳重。他貌似不会连考虑都不考虑,就干出这种事来。   尉迟璟不想再重复一遍,干脆不说。   贺兰心被吓得不轻,浑身虚软,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当场晕厥。   “道歉……我马上到外面跟太子妃道歉,并将谣言澄清……”   容茶看着贺兰心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起当时守在贺兰心身边的章昭训,大致已经猜到,章昭训十有**又和贺兰心说了什么,贺兰心才会来找茬。   不用想,她也联想到蛊惑内容,定是与大皇子有关。   贺兰心为了一个男人,以及有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失去理智,冒着生命危险来栽赃她。这种做法貌似太傻了。   “大嫂,章昭训素来与我不合,巴不得有人能帮她收拾了我。”容茶踱步过去,抓住贺兰心的手腕,幽幽地在贺兰心耳边吐字,“你以为她会真心为你好吗?我要提醒你的是,人心隔肚皮,切勿再被人当刀子使了。”   “唰”得一下,贺兰心扫她一眼,盈满泪水的眼里,多了沉思之意。   容茶无心理会贺兰心会有何感想,当即往营帐外而去。   “你跟她说了什么?”尉迟璟走在她的身边,问了一句。   容茶本来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他,但一想到之前说她坏话被他听到的事,不由得深思一番。   她眨眨眼,如实道:“我跟她说了你心肝宝贝章昭训的坏话。”   尉迟璟一听,停下步子,忽然来了兴致,“你为什么提她?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纠葛吗?”   难不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范容茶还去跟章昭训争风吃醋了?   “不能提吗?”容茶佯装失落。   她心知自己对于尉迟璟来说,不够分量,思考该怎么表达合适。   想起尉迟璟曾说过他对她的猫感兴趣,她便唉声叹气,“你的心肝宝贝曾伤过我的猫,我不过是去小小地惩戒一下她。殿下难道心疼了吗?”   心肝宝贝?尉迟璟觉得自己从这几个字里,读出了一股子酸意。   他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甚至还产生了一种想法。   难不成是因为她在乎他了?   “范氏!”尉迟璟又喊了她一声。不同于先前的暴怒,他的声音很和煦,凤眸里有濯濯水光,悠悠荡荡,似映着满山的风景。   容茶刚转头,想回他时,却被他一把推到一株参天大树的树干上。   山风拂过,携了几片枯叶而来,落在容茶的鬓发上。   尉迟璟目光灼灼,温柔地将她发上的枯叶拿下。   他倾身向前,放缓了音量,在她耳边呢喃出声:“孤从来没有宠幸过章昭训,也不曾踏足她的寝殿,甚至,孤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她在孤的心里,根本不重要,也不是什么心肝宝贝。你明白吗?”   尉迟璟自认为,他应该让她看到自己的诚意了。   哪想到,他等了半天,也没在容茶脸上见到任何惊喜。   容茶只是百无聊赖地垂下眼睫,盯着她的脚尖,漫不经心地回了他:“哦。”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太难了,还是当猫有地位QAQ   感谢在2019-11-24 10:53:43~2019-11-24 22:4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你wink鸭、清梦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劈腿   尉迟璟俊美风流,将容茶抵在树干上,眸里含了低醇的笑,唇边蕴了几缕春风。   这本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道风景。   因容茶的那声“哦”,这道风景却显得不是那么美妙。   尉迟璟有些怔忡,撑在树干上的手臂略为发僵,保持原有的姿势。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难以置信地从薄唇里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容茶抬了眼睫,眼眸澄净明亮,眸底没有杂质。   “殿下,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她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两靥生出浅浅的小梨涡,尾音软软的,“殿下你乃一国储君,妾身没资格拦着你寻求真爱。不管殿下心里装了谁,我都不会计较。”   他不是找她做挡箭牌么,那当然要采取温柔攻势,徐徐图之。必要时刻,他还可能会贬低他的真爱,用来混淆她的视线,让她的身心一同沦陷,沉浸在他的甜言蜜语里,无法自拔。   既然如此,她不妨多多配合他,也省得他继续花其它心思。   再者,他若是真对章昭训失去了兴趣,反而对她动了心思,就是见异思迁的男人。等将来,他肯定还会看上其他女人。她更要当心才是。   尉迟璟忽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一时没摸清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殿下,我对你心,日月可鉴,我会一直乖乖的。”容茶又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笑颜清甜,几乎能溺死人。   尉迟璟被泼了盆冷水,顿时失了所有兴致,眸色沉沉。   “你乖乖的便好。”他沉声道:“今日之事,孤只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孤从来没在你身上耗费过任何心血。”   他暗暗地想着,他在当猫时,天天听她念叨他有多偏爱章昭训,猫耳朵饱受折磨,这才想着把话跟她说清楚,让她直接闭嘴。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需要再多废唇舌。   在一旁围观了许久的乘风有点为难。   他的手里还拎着两只小白兔。小白兔看起来很活泼,即使耳朵被乘风拧着,双腿还是在空中乱蹬。   “太子殿下,你刚打的这两只兔子,还需要送给太子妃吗?你刚不是觉得,太子妃殿里只有两只猫,有一只还整天都在睡觉。你觉得太子妃会太孤单,所以,才想要让两只兔子去陪她。”乘风犹豫着开了口。   上午,太子在林中的狩猎之势,势不可挡,一连猎得两只熊,风头盖过所有皇子。当今圣上龙颜大悦,称有太子在,西晋大军在出征诸国时,必会如虎狼之师,将它国的每一寸土地都圈入西晋版图。   可就是在众人瞩目下,太子将所猎得的熊都献给圣上,只要了两只软绵绵的小白兔。   虽然太子没明说,但太子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平白要两只兔子。   乘风刚在旁边听了一会,听到太子说自己不喜欢章昭训时,便揣度着,兔子应该是给太子妃的,故而帮太子说了心中想说的话。   “是谁说,孤打兔子是给她的?”尉迟璟回望容茶一眼,笑意澹澹,“孤是拿它们来烤了吃的。马上给孤拿去烤了。”   乘风愣神,以为自己当真是会错意,打算照做。   “不行。”容茶不想见到那么可爱的小白兔被烤了吃,便匆匆跑去,将乘风手里的小白兔夺了来。   “真没出息,两只兔子就能将你收买了。”尉迟璟心想,敢情在她眼里,猫和兔子都一样。   他也没再理会容茶,直接率乘风离开。   容茶不愿跟他待一起,与他往相反的方向走。   自打贺兰心一事后,她没了逛树林的心思,就打算回去找年偲偲。   但走到中途,她却见章昭训偷偷摸摸地往一处僻静的山道而去。   想起章昭训今日的所作所为,容茶狐疑地皱了眉,想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偷偷跟在章昭训的身后。   除了临时搭建的营帐外,猎场的树林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小木屋,供贵族们休憩。   而章昭训所到的这处小木屋位于最偏僻的顶坡,鲜少有人过来。   容茶蹑手蹑脚地来到木屋后,屏息凝神。   透过木屋的小缝隙,她见到了很是劲爆的一幕。   只见章昭训一进屋,就缠上了屋内的大皇子,急着为大皇子宽衣解带。   大皇子对她并没有好脸色,直接将人甩开,眸里两道凛冽的锋芒,更像是在质问。   “不是大殿下主动要见我的吗?”章昭训手指勾勒过他的眉眼,媚眼如丝,表现得很无辜,“大殿下难道不是想我了吗?”   “在我面前,你何必继续装。”大皇子跟她保持距离,冷笑一声:“我不是警告过你,让你待在太子身边,不要轻举妄动。你今日为何要存心挑唆兰心跟太子妃作对?”   “谁让大殿下待我太过狠心。我若是没有这么做,大殿下怎么会愿意见我,跟我说话呢。”章昭训无奈地叹息,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大殿下先前还利用过她,怎么如今知道怜香惜玉了?”   她就是看不惯他心里没她,所以,只好让他的皇子妃去对付他在意的女人喽。   大皇子斜眼看她,目中不无轻蔑之意。   章昭训又勾了红唇,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大殿下所谋甚大,怎么不换个角度想。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转移太子殿下的注意,方便大殿下行事。”   大皇子敛了怒火,唇中溢出轻嘲,“是吗?你这么懂我?”   “全天下,最懂大殿下的人只有我。”章昭训盈盈地笑着,热情地挑起他的下袍,蹲了下去,呵着属于女人的热气。   大皇子一掌按在她的发顶,力道大得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   但他到底没再让她滚,反而一直按着她的头。   “不准再动她,知道吗?”他的双眸泛红,嗓音喑哑了几分,“若有下回,我会杀了你……”   木屋内,很快便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虽然两人虽处在热火朝天的状态里,但警惕心是一点没有放松。   似是觉察到屋外有动静,大皇子推开章昭训,稍作整理,便大步往外而来。   “大殿下,我们被人发现了吗?”章昭训缩在大皇子的身后,惊骇地抓住他的手臂,左顾右盼。   大皇子容色幽寂,暗沉的目光往四处扫去,落在几株常青树木上。   迟疑一息后,他将目光缓缓移开。   “以后,别再不听警告,自作主张。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大皇子冷冷地对章昭训再次放话,即是甩袍离去。   *   此刻,容茶正藏身在一株常青树上,窝在树冠内。繁茂的枝叶遮掩了她娇小的身形。   想起方才的所见所闻,容茶紧紧扶着一根树杈,心里陡生骇意,双手止不住发颤。   幸好,她及时爬到了树上。   要不然,被大皇子和章昭训发现,她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听章昭训的意思,大皇子先前对她好,还另有隐情?   她没有想到,淡泊的大皇子也会有另外一副面孔,还跟太子的女人搞到一起。   她先前只是知道章昭训绿了太子,并没有想过,太子是被兄弟撬了墙角。   如此说来,少康的生父很有可能是大皇子?   容茶顿觉细思极恐。   她连动都不敢动,只敢不住地吁气,平定心神。   担心大皇子和章昭训还在附近,她不敢再弄出动静,更不敢下树。   而一抬眼,便见一只猫头鹰停在树梢上。   猫头鹰在恶狠狠地瞪着她,面目狰狞,正扑簌着羽翼,好像随时会扑过来。   容茶被吓得脸色煞白,很是为难。   下去不是,继续待着也有危险。   她只能跟猫头鹰大眼瞪小眼,瞪到落日西沉,双腿发麻。   直到一支翎羽箭疾蹿而上,正中猫头鹰的胸口。她和猫头鹰之间的僵局才被打破。   随着猫头鹰掉下去,容茶身下的树枝也跟着断裂。   她一下失了重心,往地上栽去。   只是,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容茶下意识把人当成大皇子,忧惶地捂住脸,心想自己死定了。   “范氏,你清醒一点,是孤。”温沉的声音如雨打青瓷,随着山风,一同落入她的耳里。   闻到熟悉的雪松味,容茶的心逐渐宁静下来。   她深吸几口气,徐徐睁开眼,待见到尉迟璟的脸时,心里的惊惶才陆续褪去。   而她心有余悸,面色还没能缓过来,指尖也带着轻颤。   尉迟璟将人放到地上时,尚能察觉到她的惶恐。   见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连眼里都写满了不安,尉迟璟不由得轻笑道:“你怎么会躲到树上去的?若不是春晓说你不见了,孤带人来找你,你是不是要准备待到明天?”   容茶的粉唇翕动,但想起自己所见到的画面,又是欲言又止。   顷刻间,她对尉迟璟充满了同情。   要是太子知道他最爱的女人,跟他大哥有一腿,光天化日之下,在他头顶放羊,而他还帮人家养了几年孩子,岂不是要再次陷入昏厥状态?   狗太子太惨了。   她还是不要揭露他的伤疤为好。   容茶的眸里适当地添入一抹惆怅,声音柔柔的,话里的内容亦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殿下,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们不要难过,不能因为一颗歪脖子树,就放弃了整片森林。凡事要想开一点。”   尉迟璟见到她苦闷的面色,再听到她语无伦次的表述,以为她是对大皇子感到失望。   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愉悦来。   这个女人总算见到大皇子的真面目了,她以后估计再也不会对大皇子有好感。   他可以放心了。   两人心照不宣,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很默契,仿佛都在表示:“好巧,你也被出墙了。”   尉迟璟很是嫌弃地睨她,看了一会,也适时地掠过这个话题。   姑娘家的芳心被伤到,不是件值得谈论的事。   他替容茶整理乱糟糟的头发,牵过她的手,曼声责怪:“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后记得不要到处乱跑。孤这回能找到你,下回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了。”容茶弯腰,捶了捶发麻的小腿,发出蚊蚋般的细小声音。   尉迟璟的唇际不知不觉添了宠溺的笑。   他打算带她回猎场。   两人先前所产生的不快,在无形中淡化。   而他们才刚从这条山道上走出,就见皇帝的一名近身侍卫疾奔而来,向尉迟璟奏报:“太子殿下,大事不好,陛下出事了。”   尉迟璟微拢眉心,“何事?”   侍卫道:“方才,陛下从林中出来,才下了马,就突然晕了过去。据随行太医的初步判断,应该是中了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纷纷落在晨色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任平生 20瓶;清梦扰 8瓶;纷纷落在晨色里、春归 5瓶;给你wink鸭 2瓶;春喜 1瓶; 第38章 抱抱   开年的第一场春狩因皇帝的中毒昏迷,而匆忙结束。   养心殿内,明黄的帷幔飘摇,皇帝躺在龙床上,面色青紫。   数名太医簇拥在龙床边,时而帮皇帝查看面色,诊断脉象,时而围聚在一处讨论病情。   几重帘幔外,则是挤了乌压压的一片人。众皇子和嫔妃神色凝重,都在等待太医们的结果。   殿内的金丝炉里弥散出袅袅的香雾,香雾飘散到殿内,让气氛愈发肃杀寂静。   尉迟璟携了容茶来殿里,与皇后等人交流过皇帝的病情。   他了解到,皇帝在午后率人又一次入山林狩猎时,见到一只甚合心意的红毛狐狸,便拉弓射狐。可当他将狐猎得,让人带出来林中时,却是忽然两眼一抹黑,不省人事。   随行的太医检查过,那只狐狸身上并没有毒,皇帝狩猎期间的一应用具和饮食都没有问题。   如此一来,皇帝所中的毒就耐人寻味了。   尉迟璟锁了双眉,一边等着太医的消息,一边让人先将太后送回昭阳宫。   “皇祖母不必多虑,太医院里有几位太医医术高明,父皇应该不会有大碍。”   太后摆摆手,抚定心口,不愿离去,“哀家就在这里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院院判才带着几名太医步出帘幔。   院判忧心忡忡,拱手向太子奏禀:“太子殿下,据微臣的观察,陛下中毒的时间应该有半年了。”   “半年?”尉迟璟微动眉梢,“那你们可知道父皇中毒的缘由?又是哪一种毒?”   院判无奈地摇摇头,“微臣已经检查过陛下的衣物和殿内的熏香,以及陛下近半年来的用膳记录,都未发现何种异常。”   尉迟璟眸色顿沉。   他深思了一番,目中透出森冷的笑意,俊美的脸庞很是令人生畏,“太医署每隔几日,都会在固定时间来为父皇请脉。而父皇中毒半年,你们竟然毫无察觉?而得知他中毒后,竟然连根源都查不出来?”   院判心惊胆战地垂首,一叠声地请罪。   迟疑了一瞬,院判又道:“微臣刚才发现,陛下身上有许多可疑之症。或许,陛下不是中毒,而是被下了蛊。蛊虫被种在体内,平时是查不出来的。当今天下,蛊师虽少,但在苗疆一带,还是有几位高明的蛊师。”   太后心头一惊,眉间掠过几许惊诧。   她年轻时,曾在巴蜀度过一段少女时光。巴蜀临近苗疆,她也听过去的长辈们说过苗疆蛊师的事情,自然清楚蛊毒的可怕性。   太后忧虑地问太医:“陛下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此蛊可有解法?”   太医默了默,负罪般地低下头,“微臣不敢说。微臣需要等完全确定陛下所中的蛊毒为何物,才好去思考合适的解蛊之法。”   太后更是心悸,趔趄地倒退几步,由侍女搀了臂膀。   她的语声轻颤,“近几年来,皇帝没有离开过帝京,在西晋皇宫当中,难道还有人精通蛊术,并悄无声息地给皇帝下蛊不成?”   “未必。”尉迟璟抬眸,眸底隐了冷意,多看了几眼大皇子,“先前,父皇身边都能出一个西宁国的细作。如今,他身边再有人给他下蛊,又有什么不可能。”   大皇子对上尉迟璟的目光,眼里没什么心虚的神情,而是一如既往的清润。   大皇子认真地跟他们商量,“太子所言甚是。但皇宫里的太医,一向擅长医术,并非蛊术。若想要为父皇解蛊,保住父皇的性命,我们还是尽快为父皇寻民间的蛊师为好。”   “链儿说的对。”太后心切地交代太子和众位皇子,让大家发动自己门下的能人,去寻找蛊师,“可千万要将皇帝救过来。”   “那便依大哥所言。”尉迟璟的面色不改,淡笑的模样,却是有着森森的寒意。   他交代自己手下的人,前往民间寻找蛊师,务必要找到能人。   其余皇子也照做。   容茶跟在尉迟璟的身边,在得知皇帝可能要驾崩的消息时,忽觉耳畔有声音在嗡嗡作响。   她转过眼眸,盯着尉迟璟看了许久,心里的不安似乎快要跳出眼眶,险些就将“你是不是快要登基了”这句话说出口。   她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突然出事。   如果皇帝真的驾崩,尉迟璟登基的时间线就要往前。等尉迟璟解决了他在西晋朝中的所有隐患,他就要挥兵西宁,再对付东晋。   从养心殿离开,容茶边喊“夫君”,边追上尉迟璟的步伐。   她想看看尉迟璟是真的有为皇帝寻人,还仅仅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而尉迟璟健步如飞,也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到了太子书房外,一列侍卫将容茶拦在外面。   乘风礼拜地跟她解释:“太子妃,如今,陛下不省人事,殿下有诸多事务要忙。他交代过,如果你要见他,可以回寝殿等一等。晚些时候,等他出来了,我会转告他,他会去找你的。”   皇帝昏迷,朝中的重担自然落到太子肩上。容茶也不便硬闯,不然,她容易给自己惹来干扰储君理政的争议。   正准备离开时,她却见章昭训拖曳着长长的裙摆,款款而来。   章昭训的手里亲自托着一个红漆木盘,木盘里盛了茶点。   “家父有一位故识,曾游历过苗疆,也认识不过蛊师。兴许,他能帮上陛下什么忙。”章昭训对乘风说着,特意瞧了眼容茶,摆明了她是在炫耀。   “这是要紧事,乘风大人帮我通禀一声可好。”   乘风想起太子近日来的表现,只觉自己绝不能让太子妃再误会太子和章昭训,便清了嗓子,正色道:“章娘娘,太子殿下说了,让你没事,就好好在殿里待着。太子殿下以前招揽过众多能人,想必也不缺什么认识苗疆蛊师的人,此事不劳章娘娘费心。”   话落,章昭训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顿时黯然失色。   容茶摊摊手,浅笑盈盈地打趣道:“有些人即使知道每次过来,都是自取其辱,也总是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爱往人跟前凑。这份恒心当真是让本宫佩服。”   再想起她在西山猎场木屋里见到情形,嘲讽之意更浓。   章昭训前脚刚从其他男人床上下来,后脚居然就可以急着给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   她是怎么做到的?   简直过于优秀?   说罢,容茶暂先回到自己的寝殿。   她心里惦记着事,拿起几册传奇话本看了几眼,也觉索然无味,便干脆坐到花窗边,抄起祈福经文来,顺道当练字。   这一练,就是一个时辰。   先前,她给太子抄祈福经文时,抄的很敷衍,但现在不同,她是真心希望皇帝别死得那么早。   “太子妃,太子殿下既然答应过晚些时候来见你,就一定会来的,你不必担心。”春晓担心她着凉,取了件披风,搭在她的肩头。   容茶也感觉到从窗子里投入的凉意,暂搁下笔,用手指轻拢披风。   春晓当她是在忧心太子拒见她一事,便出言安慰:“陛下病重,太子殿下既要找人为陛下医治,又要处理众多事务,一时抽不出空来见你也在情理之中。他答应来见你,却回绝了章娘娘,说明他还是对你比较上心。你不需要担心再失宠。”   容茶愣了瞬,轻轻一笑,“是啊,我其实不用担心失宠的。”   春晓再如何为她着想,到底还是西晋的人,她不便将心中真正的担忧说出来。   烦闷间,她听得一声轻响,便见到那只雪白的波斯猫迈着小短腿,慢慢地跳上窗台,伏在她面前。   “诶,你看,铁柱今天又睡醒了。”容茶的神色由阴转喜。   她将波斯猫捞到身边,躺在了美人榻上,让春晓将窗子阖上,“我先抱着铁柱,歇息一会吧。太子殿下若是来了,你再来唤我。”   待春晓离开后,容茶的手指轻抚过波斯猫的长毛。   小猫长得快。这段时间以来,波斯猫长大不少,毛发也是日益光滑齐整,已是差不多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容茶心里的喜悦更甚,开始喃喃自语。   先前,她从路边带回来的小母猫还是有些认生,过了这么多时日,还是不愿意让人碰。   容茶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它。   相比之下,还是铁柱亲切,能给予她慰藉。   “铁柱,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最好?不然,等将来东晋与西晋交恶,太子率军攻打东晋,我都自身难保,可能都护不住你了……”   容茶的心里飘过数种想法和计划,但一只猫也听不懂这么多,便默默将剩下的话都咽回心里。   她身边的波斯猫却是打了个喷嚏,蓝黄色的猫眼里,蕴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尉迟璟今日来到猫身上后,刚从其它地方跑回来。   却不想,他一回来,就能听到她这番絮絮叨叨。   闻言,尉迟璟只觉听得一头雾水。   他是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让她产生如此强烈的惧意?连将来都设想好了?   莫非,她一直抗拒他的缘由就是这个?   他在她眼里,有那么可怕吗?   尉迟璟陷入深思。   他本是打算办完事,睡一觉就回去。   但见到女子略显惆怅地阖眼,落下一排纤长卷曲的睫毛,他的心思微动,轻轻地爬上她的手臂。   尉迟璟顺着手臂往上爬,用耳朵蹭了蹭容茶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喵”了一声。   容茶复又睁开眼,见到眼前的画面,心情一下变得明媚如春。   波斯猫轻碰着她的脸,尾巴尖贴着她的手,前爪抱住她的颈子,正是一种求抱抱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我不可怕哦,我还很软萌   铁柱:实不相瞒,其实我才是男一号   感谢在2019-11-25 20:15:00~2019-11-26 13: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你wink鸭 2瓶;392727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朱砂   听得猫儿软软的叫唤声,容茶的心不禁软了几分。   她双手将波斯猫托起,亲吻过猫的眼睛,再将整只猫拥在怀里,满足地阖上眼睛。   “铁柱,你的伤口还疼吗?”容茶不敢抱得太用力,怕摁到猫伤口。   她也不指望猫能听懂她的话。   不曾想,猫当真是低低地“喵”了声,当做是对她的回应。   感受到她怀抱里的温暖,尉迟璟慵懒地摊开肚皮,四爪随意地伸展开。   回忆起容茶所说的话,他用爪子勾了勾她的手,表示他分明是一个高贵的美少年,哪里是什么魑魅魍魉。   容茶一笑粲然,握住热乎乎的猫肉垫,用指腹摩挲了会。   与此同时,尉迟璟又好奇她是从哪里得知的那些事。   他还想要进一步从她口里探些口风,又用爪爪轻敲她的手腕,表示还想跟她沟通。   “你饿了吗?”容茶疑惑地眨眼睛,坐起来,将一碟备好的鸡胸肉拿来。   尉迟璟却很嫌弃地别过头。   他近来在戒掉当猫时的一些习惯,以防当人还像之前那般,下意识地将习惯延续下去。   因而,在当猫的一两个时辰里,他在尽量克制,不去用猫的食物。   “不喜欢鸡胸肉了?”容茶观察猫的反应,纳闷地想着,自从波斯猫重新醒来后,不仅行踪变得诡异,连口味都变了不少。   难道猫潜意识深处的本能在觉醒,想要抓老鼠了?   “今天太晚了。改日,我再让人去帮你抓几只老鼠来,当做给你的加餐吧。”容茶边给猫顺毛,边悄声说道。   一听到她要将脏兮兮的老鼠喂给他,尉迟璟赫然睁大猫眼,差点跟她炸毛。   他顿觉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罢了,还是找个机会套话比较好。   *   晚间,阴暗潮湿的天牢重地,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一名狱卒提了盏灯笼,引着一人,走到一处牢房前停下。   “宁贵妃,有人要见你。”狱卒掏出钥匙,将牢门打开,再侧过身,恭敬地为身后的男人让路。   宁贵妃正靠在角落的稻草堆上。她仍然穿着入牢前的那套锦衣华服,鬓发略为凌乱,身上沾了些许尘泥。   皇帝还未对她做出处决。连日来,她虽未曾受过刑罚,但被束缚在天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导致她原本丰腴的身材消瘦了数分,面上亦是被削去血色。   听到声响后,宁贵妃徐徐转过身来。   似是许久没有暴露在光线下,连灯笼纸上透出的微弱光芒,她都有些受不了,不由得将手放在眼睫前,挡了挡光。   昏黄的光束往四处散去,晕染着一张男人的脸,并在墙面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剪影。   男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黑靴踩过潮湿的稻草,闲然地在她身前站定。   在认出来人的一瞬间,宁贵妃先是略感恍惚,随后,她挑了一弯柳叶眉,颇有意味地笑道:“大殿下难得还愿意来见我这个阶下囚,是有什么贵干吗?”   大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中溢出几个冰冷的字眼,“父皇中了蛊,如今,生死未卜。”   “是吗?这可太好了。”宁贵妃毫不掩饰她对皇帝的憎恶,冷嘲一阵后,又似是对大皇子的举动表示不解,“皇帝中了蛊,大殿下不去寻名医,反而来找我做什么?”   大皇子眼帘低垂,嗤道:“宁贵妃,你不必跟我绕弯子了。父皇的蛊是你种下的。当年,西宁的靳丞相送你来西晋之前,曾让苗疆几位蛊师亲自炼了蛊,交到你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宁贵妃略是怔神。   见他都知道了,她也没必要隐瞒。   “没错,我是给陛下中了蛊。”她仰头,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扫过大皇子的脸,复杂的眸光跳跃着,“但是,若非受其它毒物激发,陛下身体内的蛊不会这么快就发作。难不成,大殿下对你父皇做了什么?”   大皇子静立着,不答话,眸色幽幽沉沉。   皇帝平时处在皇宫内,甚少能接触到什么毒物,也几乎不常运动。按正常时间来说,距离体内的蛊毒发作的确还有段时间。   但西山猎场动植物种类繁多,其中,或多或少都携了点毒性。他只消让皇帝多做激烈的举动,并不断地去狩猎即可。   “我想要你告诉我,有关解蛊的方法?”大皇子直白地表述了今日前来的意图。   “无可奉告。反正我命不久矣,能拉着狗皇帝一起死,又何乐而不为。”宁贵妃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果断拒绝他的要求,“我知道,大殿下先前因太子醒来,已经失去过一个立功机会,还想要借此机会立功。但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争夺,都与我无关,我没有理由告诉你。”   既然皇帝待她一直都是虚情假意,甚至,还让她成为别人眼里的“红颜祸水”,她拉着皇帝给自己陪葬,真的是非常愉快的一件事。   “不,你有理由答应我。”大皇子却是利落地掀袍,蹲在她的身前,眼锋似刀,一字一句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最多也就是拉父皇陪你一起死。可父皇死后,太子会继位。当年,西宁派人游说东晋皇帝,导致二哥迟迟等不到救兵之事,太子一直记在心里。”   “正好,你身为西宁细作一事还会给他提供理由。等太子即位后,他扫平一切,首先会对西宁发兵。而当权的人换了我,我非但不会对西宁发兵,还会与西宁缔结盟约。”   宁贵妃收起笑容,瞳眸骤亮,唇一张一翕,却始终没有开口。   大皇子乘胜追击,继续道:“还有,九弟自从遭遇那场大火后,就几乎成了废人。后来,他又因为你这个母亲的缘故,非但不能得到照顾,反而遭父皇冷落,任他自生自灭。要是你将解蛊方法告知我,我会帮你照顾好九弟。”   听到九皇子的消息,宁贵妃的眼里即是溢出深深的歉疚与自责,几抹清泪不受控制地翻涌。   大皇子给足她思考的时间,再逼问道:“贵妃娘娘,九弟是你亲骨肉,你已经对不起他一回,还想继续对不住他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宁贵妃的喉间哽咽,嗓音发颤。   大皇子笑,“除了相信我,你现在别无选择。”   *   容茶帮猫整理过毛发后,见猫阖上眼睛,自己也跟着一同睡过去。   睡时,她不忘拿起一块绣海棠的绢帕,覆于脸上,遮了光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脸上传来些微的痒意,仿佛是绢帕轻擦过她的脸,缓缓移开。   倏而,有冰凉的手指触过她的面颊,在小梨涡的位置,轻轻压了压。   如此一来,她的脸更痒了。   容茶拍开那只作恶的手,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嘟哝一句:“铁柱,别闹。”   来人也没出言提醒她,只在喉间发出低低的嗤笑。   容茶听到声音,一下清醒,支撑着身子,从美人榻上坐起来。   揉了双眼,她才发现尉迟璟已是坐在她的身侧,手上还拿了一本册子,在翻来覆去地看。   而原本躺在她身边的波斯猫,应该又重新睡着,被春晓抱走了。   容茶张了张唇,讶异于春晓没告知她太子前来一事,眼梢往珠帘外掠去。   “是孤让春晓不要叫醒你的。”尉迟璟垂了眼睫,饶有兴致地翻看起她的册子来。   这回,容茶看清楚了,尉迟璟翻阅的正是一本《辟邪剑谱》。她在临睡前,无聊地翻了几页剑谱,就搁到一侧,忘记收起来。   她一个温柔小意的太子妃,怎么可能会看这种玩意。太子见了,还不知会怎么想。   容茶暗暗蹙眉,不知该如何解释。   幸好,这只是一部同名武侠话本,与记载了自宫**的剑谱不是一回事。   尉迟璟似乎没有询问她有关话本的来历,而是头也不抬地对她说:“给父皇解蛊的蛊师有着落了。孤今晚要往宫外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必等着孤一道用膳,也不必等孤一同就寝。”   容茶倍感迷惑。   她何时表达过要留他用膳就寝的意思?   但他既然是前去寻找能救治皇帝的蛊师,她的眉眼里还是流露出几分真心的喜悦。   “不是你说要见孤?”尉迟璟捕捉到她眉眼里的喜悦,唇角跟着勾起,“你有什么话想说吗?不说的话,孤便走了。”   容茶抿了抿唇,顺势将他手上的《辟邪剑谱》抽过来,殷切地再递给他,开始了她的灵活变通。   “妾身这不是知道殿下要出去嘛,所以,特意准备了一本《辟邪剑谱》,等着送给殿下。殿下若随身携带此话本,可保一路平安。”   尉迟璟的唇角抽了抽,心觉这个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的是与日俱进。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默默地转过身。   容茶见状,寻思着身为一个已经爱惨他的太子妃,在与他分别时,该有什么表现。   毕竟皇帝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若是救不回来,她的生存风险指数会直线飙升。   待尉迟璟转身时,容茶将颊侧的青丝捋到耳后,再掀开月牙色的薄被,雪白的玉足踩过地毯,慢悠悠地来至他的身前。   “殿下,等等。”她娇娇软软地唤了声,“妾身确实有话要对殿下说。”   尉迟璟拧了眉,本想抬手制止,但见她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他心旌摇晃,凤眸里浮上一片猩红,呼吸不可遏制地粗噶起来。   容茶以食指轻点尉迟璟眉心的嫣红朱砂,杏眸里碧波荡漾,挟了魅惑的笑意,粉唇一点点地往上,呢喃出声:“殿下眉心这颗朱砂,生来就是给我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肥美的二更来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生世家 10瓶;春归 5瓶; 第40章 摧花   “我想,没有哪一句话,能比实际行动更能代表我的心意。”容茶盈盈一笑,踮起脚尖,粉唇轻压在尉迟璟眉心的朱砂。   颊侧荡开的笑容,让两只小梨涡显得清甜又可人,直击尉迟璟的心扉。   而刚睡醒时的憨态,尤让她的一双杏眸愈发朦胧俏丽,如在溪边饮水的麋鹿。   尉迟璟本想抬手制止,但鼻尖轻嗅到女子的幽香,他的心如同被浸泡在蜜罐里,不妨顺着心意,任由她来了。   只消轻轻一点,他似乎就很是满足,竟然觉得蜜罐的味道也不错。   即使他觉得自己应该将她推开,他亦是没有那么做,而是抬手,在她的脸颊处轻捏两下。   早在她熟睡时,他就想这么做了。如今,有这个机会,他只觉她的脸细细滑滑,手感倒是比上好的羊脂玉好上数分。   “茶茶这般,孤还当真是欢喜。”   容茶忽略他四处作乱的手,面上适时地镀上粉霞,羞赧地垂下头,双手手指勾缠到一处。   原来狗太子喜欢这样?   看来,今日份的迷惑**很成功嘛。   “我这不是舍不得殿下,希望殿下早些回来么?毕竟,父皇还等你呀。”她又想些措施,柔柔地叮嘱了他几句。   尉迟璟按捺住心中别样的心思,同她解释道:“这名蛊师性情古怪。孤曾遣人去请过他,都被他拒绝了。所以,孤打算亲自出宫,前去请他。”   “既然你舍不得孤,倒不如陪孤一同前去?”他心平气和地同她商量,凤眸里复又挑起几分笑。   容茶心思一动,暗暗琢磨着,跟着他去,也能看紧一些。   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殿下且在外等我片刻,妾身收拾收拾就来。”   初春的夜晚尚是捎了些寒意,容茶在一身襦裙外,又罩了厚实的狐毛披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才跟尉迟璟出门。   是夜,冷月寒星,城中的喧嚣早已散去,而在镜泊湖上,一艘画舫内,依然是笙歌曼舞,轻纱在夜风里翩飞。   容茶随着尉迟璟出了皇宫,看到莺红柳绿的一幕时,颇为疑惑。   她怎么感觉太子不像来请什么蛊师入宫的,倒像是来寻花问柳?   恰在此时,一位美人身覆薄纱,翩翩起舞间,已然脱离众人美人的队伍,旋转至尉迟璟的身前。   美人的玉手托着一只酒樽,仰起纤长的脖颈,饮下一点佳酿后,便将剩下的酒给太子递去,单手抱住肩。   湖上风大,美人一看就很冷,此时,她做出这般姿态,显然是要向太子投怀送抱的意思。   容茶用余光暗暗瞥了瞥尉迟璟,发现尉迟璟的手指已是扣在他雪白无尘的大氅上,像是一种要解下大氅,给美人披上的架势。   她寻思着,这美人胆子够大,正合了太子的心意。   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大度点,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谁知,尉迟璟却是拢紧他的大氅,轻叹一句:“这天儿好像确实有点冷。”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说话,尉迟璟一手拥过容茶,像把她当成取暖的人。   容茶看了眼满脸失落的美人,小声道:“殿下,你真的忍心?”   尉迟璟还未答话,一声怒斥已先是响起。   “谁让你擅作主张,来挡住贵人道的,快些下去。”一位年轻姑娘穿着浅碧色涟雨千水裙,疾步来到画舫出口。一见美人的做派,年轻姑娘就有些发恼。   美人得了训斥,自是以丝帕掩面,羞愧地缩回画舫内。   “殿下恕罪,这位美人是新来的,还不太懂事,以至冒犯了你。”年轻姑娘名唤素心。素心五官精致,但眉间气质不同于婉约的帝京姑娘,反而多了些英气。   尉迟璟只道了声“无妨”。   如此,素心才放心了些。   她表达过歉意后,引着太子和容茶进画舫。   再抬眼看向容茶,素心揣测道:“想必,这位就是太子妃吧?”   尉迟璟轻“嗯”了一声。   素心遂与容茶谈起方才那位美人的事。   “太子妃莫要多心,画舫里的这些美人,都不是殿下要的。”素心上下打量容茶,和善地解释道:“只不过,苗疆来的一位蛊师喜好各色美人。殿下才交代我们,为那名蛊师备下一场歌舞。”   容茶暗自吁了口气。   还好,太子是真心在为皇帝的病情着想,不是真来找乐子的。   素心又取来一壶煨好的温酒,亲自帮两人斟上。   “殿下且再等等,年小将军马上就带着蛊师到了。你和太子妃可以先饮一杯方二娘新酿的酒,”   她的性子并不闷,在等待的这段时间,还热络地跟容茶谈天,“太子妃倒真是天生丽质,我来帝京以后,还从没有见过这般的妙人儿?”   容茶听了她的话,好奇地问:“素心姑娘难道不是帝京人士吗?”   素心笑着摇头,“我的故乡在风城,父亲早些年是风城的一名将领,后来,他弃武从商,带我们来到帝京,想攒些家私,以便在将来隐居。而我和年小将军是旧识,空闲之余,会帮他办些事。”   “风城?”容茶知道这个地名,那是西晋和东晋接壤的一处边城。   她心道,原来素心是在边关长大的姑娘,难道她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当场就把话讲清楚了。   “我知道风城啊,那里有很多好听的民谣。”容茶跟素心讲了诸多风城趣事,一双眼里绽出莹亮的光。“我没有出嫁前,我的兄长还曾送我一把筚篥,教了我几支风城的名曲。他说,将来我要是想念家里人,就可以用乐声来缓解思乡之情。”   素心的眼里掠过些微歆羡,感慨道:“说来惭愧,我在风城待了那么多年,光顾着学马上功夫,对那些民谣,只会听,却不会唱,也不懂什么乐理。来到帝京以后,我便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容茶见到素心的神色,生出一个想法来,“我现在就可以吹给你听。”   她偷觑了眼尉迟璟,见他没有反对,便让素心取了一只筚篥过来,暂时挥停乐师的奏乐。   容茶的纤纤细指按在筚篥的各处孔上,搜罗了一番记忆力的乐谱,即兴奏了一曲欢快的风城民谣。   虽说东晋皇帝让她来和亲的做法,让她心里有怨。但东晋皇后和七哥都是真心待她好的人,她偶尔也会想起他们时,也的确是有那么些思乡之意。   画舫内,香风弥漫,和着悠扬的筚篥乐,倒很是烂漫,让人如同处在一望无垠的草原,放眼望去,皆是盎然如春的画面。   不知不觉中,除了素心之外,尉迟璟也沉迷于在她的乐声里。   他的侧眸朝容茶扫去,凤眸里有潋滟水光隐现,   但心里的疑惑又更甚,这个女人与其他人都能相谈甚欢,诚心相交。   甚至,连一只猫都能得她的真心。   怎么到了他面前,就只剩下虚与委蛇了?   就在众人沉浸在容茶的筚篥乐中时,一阵掌声赫然飘入他们的耳里。   “想不到,太子妃的筚篥竟会奏得如此之妙。”年成渊边击掌,边挑帘幔,步如画舫内。   他还是如容茶先前所见那般,一双眼睛风流肆意,即使身边只有一个蛊师,别人还是能从他身上嗅出胭脂味来。而张扬的性子,仿佛并没有因太子在场,有所收敛。   因他的到来,容茶的乐声中断。   容茶一开始有些担忧,怕年成渊这般嚣张,会不小心将他们上回的事抖出来。   但她又想了想,觉得这么多天过去,年成渊应该都忘了。像这种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的男人,对女人的记忆力应该都不太好。   于是,她没了心理负担,客套地跟年成渊打了个照面,谦逊道:“不过是学了个皮毛罢了,年小将军谬赞。”   年成渊非但没有收回方才的话,反而,更是称道:“本将当年率军途径风城时,曾听过一曲筚篥乐。本将把它当成天籁之音,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而太子妃这曲筚篥乐比之更甚。如果这都算是皮毛,其它吹筚篥的人,难道不是要挖个地缝,把自己给埋了。”   想起许久未见,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在容茶身上流连许久,但碍于她的身份,到底是敛了目光。   年成渊挥挥手,让画舫上的众多美人去照顾蛊师,给足蛊师享受的时间。   然后,他再坐到太子身边,调笑着:“太子与太子妃当真是伉俪情深,连晚上出来,太子都要带上太子妃一起。”   尉迟璟见他多看了几眼容茶,目光有些不善。   他还记得,当初,年成渊刻意拦了容茶好几回。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已不再是当初,只会炸毛的猫了。   “这是自然。”尉迟璟脸上仍是笑意朗朗,长臂却将容茶揽到怀里,与他紧紧贴着,“茶茶,坐到孤的身边来。”   容茶感受到他的体温,顿觉古怪。   她怎么觉得,狗太子是故意当着年成渊的面,这么说的呢?   他们两人之前有过什么过节吗?   年成渊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偲偲不是说太子妃不受宠吗?   短短时间,太子妃是拿捏住了太子的什么把柄吗?   要不然,太子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抱不喜欢的女人?   尉迟璟的双指穿入容茶的发丝,笑得温柔蛊惑,低醇如美酒,“茶茶可否能喂孤一口酒?”   容茶按压住心里的疑惑,眼波晃了晃,抬起手,顺势将案上的酒樽递到他的薄唇边。   尉迟璟的食指抵住她的酒樽,指了围在蛊师身侧的众多美人,笑容诡秘,“你以前,不都是向她们那般喂酒的吗?”   容茶转眸看去,便见不远处,数位美人将清酒饮下,再贴上蛊师的唇,将酒渡给他。   蛊师很享受这种待遇,看表情,他仿佛处在天堂。想必,只要太子不将美人收走,太子过会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   容茶看呆了,心里不禁直唤。   她做不到啊。   “殿下,你记错了。”容茶坚决否认尉迟璟虚构的内容,“再者,年小将军还在场,妾身若是这么做,未免太过失礼。”   她尴尬地挤出笑容,费劲地从他怀里挤出来。   “你自己说的,没有哪一句话,能比实际行动更能代表心意。年小将军的确不大方便在场,还请年小将军出去等候。”尉迟璟还真让人将年成渊请出去,再放下一道帘幔。   容茶面上的笑容顿僵,无比后悔当时曾这么说过。   帘幔垂落的瞬间,她感觉自己今晚见到了真正的钮钴禄.辣手摧花.璟。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从前那只奶凶奶凶的猫已经不在了,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钮钴禄.猫猫。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风 10瓶;喵喵爱好者 7瓶;给你wink鸭 2瓶; 第41章 温柔   落地的帘幔,将尉迟璟两人与帘外的其它人隔开,让他和容茶有了独处的空间。   帘幔的色泽由朦黄的烛火投映到容茶的身上,沁下一层胭脂色的光,竟是给人一种女儿家娇羞的错觉。   容茶低垂眼帘,长睫一颤一颤,细指紧捻酒樽,犹疑不定。   她的内心若有一方棒槌,在不住敲击着属于她的小鼓,以至于在寂静的角落内,她的心跳骤急。   恍惚间,她听得素心在外头感慨一句,“太子和太子妃当真是恩爱缱绻,连出门在外的举动,都要让我们这等旁人羡煞。”   年成渊似是沉默了会,而后,附和素心道:“确实够恩爱缱绻……”   容茶更是不自在,连看都不敢看尉迟璟一眼。   “可需要孤帮你?”尉迟璟俯首,一手轻扣住她的手腕,让酒樽里的酒水泼洒出几滴来。   他的面颊倏然朝她贴近,气息滚烫,烫的她心跳愈发急促。   明明是难以言喻的场合,容茶却是心头一凛。   她不禁想起上元节那晚,尉迟璟将她堵在小巷里的情景。   现在的感觉跟那晚很相似,甚至比那一晚还要强烈。   容茶的指尖颤了颤,轻撇过脸,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她略略侧过头,避开尉迟璟的烫人呼吸,给足了自己冷静思考的时间。   而后,她才仰起脸,让雪白的颈子展露出一段优美的弧线。   “妾身不需要殿下相帮。”容茶娇里娇气地说着,将酒樽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再回过头来,她朝尉迟璟浅笑盈盈,一点点地去摸寻他的唇。   尉迟璟喉头滚动,却是什么动作也没有,静等她的发挥。   直到那柔软的粉唇缓缓靠近时,他的眸里才迸溅出些许星子。   然,当容茶快要贴上他的唇时,帘幔外倏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啊——”   随着尖叫声落下,桌椅翻动的声音一阵继一阵地响起,刀剑哐当相擦。   容茶瞬间被尖叫声引去所有注意。   再抬眼时,她见到尉迟璟已挑开帘幔。   一人来向尉迟璟禀道:“殿下,蛊师被人杀死了。这群美人里,混入了奸细。”   果不其然,不久前还在享乐的蛊师,现在已颓然倒在血泊中,胸口处嵌着一把匕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看就知是死得突然。   而原先还是温柔解意的美人们纷纷亮出匕首,与众多侍卫混战到一处。她们的身手敏捷,行刺的手法果断利索,像是经过专门的训练。   其中几人亦是持了匕首,往尉迟璟的方向寻来。   年成渊及侍卫们及时出手,拔剑应对。   “照看好太子妃。”尉迟璟留下几个人保护容茶,便是迅疾地接过一柄长剑,疾步而出,将人引到其它方向。   一时间,兵刃相接声不绝于耳。前一刻还是笙歌曼舞的画舫,忽然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整艘画舫摇摇晃晃,左右颠簸。无辜的人则是无处抱头逃窜,留下满地的狼藉。   在侍卫们的拥簇下,容茶顺利地跑出画舫外,倒是没受什么伤。   前来接应的一艘船只停靠在旁边,等着人登船。   容茶正想要提裙登船,却在落下视线时,瞥见甲板上有一块碧色的玉佩。   玉佩的玉质上佳,呈现出通体莹绿的色泽,纹路细致,上头所雕刻着的花样,又是迥异于其它玉佩。   容茶觉得玉佩上的花样有些眼熟,弯腰将它拾起。   拿到眼前看清后,她整颗心如坠冰窖,面色骤然白了些,只不过有夜色的掩饰,旁人看不出来。   当年,七哥曾说过,他对曼陀罗花有特殊的偏好,喜欢让人去各地搜寻名贵的曼陀罗。因而,她特意为他栽下一批曼陀罗。七哥见了,也喜欢得紧,在命人打造玉饰时,亦是会让匠人雕上曼陀罗的图样。   莫非今晚的这群美人与七哥还脱不了干系?   容茶的思绪纷扰,心里头乱得很。   “太子妃,请先随属下登船。”身边的一名侍卫持剑帮她开路,也不忘提醒她。   刚才的形势很乱,他忙着应对刺客,并没有注意到玉佩,只顾着助容茶离开。   容茶趁乱将玉佩收入袖中。   随着侍卫登上另一艘船后,她仍是有些失神,呆愣愣地靠着窗,目光融入凄迷的夜色里。   素心紧跟在她的身后。   素心一边持剑逼退刺客,一边随着容茶来到了船上,坐在容茶的身边。   “太子妃,你怎么了?”素心收了剑,能明显感受到容茶的情绪不对,难免出声询问。   容茶按捺住澎湃的心潮,将视线转移到混乱的画舫上,眉目间,隐现不安。   她讷讷道:“我在担心,太子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你大可不必担忧。”素心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出言宽慰,“太子殿下身边不乏武功高强的侍卫,那些人还要不了他的命。她们的目标还是杀了那位蛊师……”   说到这里,素心的眸色沉下去,及时打住。   容茶接着她的话说道:“他们的目标是蛊师,但是太子殿下也会有麻烦是吗?”   素心不言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太子妃,我知道你担心太子殿下,但有些事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素心握紧容茶的手,给了她寒夜里的一点温暖,“你先回东宫吧。等明早,该知道的事就知道了。”   容茶点点头,心里却是怎么也无法安静。   回了东宫后,整整一夜,她都无法入眠,都在等着尉迟璟的消息。   第二天早上,她迫不及待地遣人去太子那处打探消息。   春晓怕她忧心,得了太子那边的信,也不敢立马打扰她。   “太子妃,你先不要急,听奴婢慢慢说来。”春晓按着容茶坐下,唤来侍女,服侍容茶梳洗,再道出昨晚发生的事。   “太子殿下昨晚回来了。他也没什么事,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殿下一早就让人来说过,让太子妃不要过于忧心。”   容茶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放松,反而愈发警惕。   “然后呢?还有其它事么?”   春晓默了一瞬,迟疑着开口:“还有就是,陛下的病有办法治了。”   “怎么说?”   春晓将昨晚的事徐徐道来,“大皇子为陛下寻来了一位解蛊的高人。高人给陛下看诊过后,开出一张药方。药方上的其它药材倒还好,但是药引必须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大皇子二话不说,让太医取来一柄刀子,剜入胸口,整了一碗心头血出来。”   容茶似是了然,追问道:“这么说来,陛下已经清醒了?”   春晓点了下颌,轻叹一声:“大皇子殿下为了救治陛下,献出那一碗心头血后,身体一度支撑不住。陛下醒来后,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得知大殿下的举动后,深受感动,给予大殿下诸多嘉奖,并好生嘱托太医署,务必要照看好大殿下的身体。”   “那太子殿下呢?”容茶又问:“陛下可有提过太子殿下?”   春晓摇摇头,面色不太好,“陛下醒来后,向人打听太子殿下这两日的行踪。得知太子殿下昨晚出宫的时候,陛下的脸色并不太好。他可能以为太子殿下在他病危时,对他的病情并不上心,反而用为他找蛊师的名义,借机出宫,与年小将军一同沉浸于美色当中。”   容茶的细指慢慢地攥住袖口。   她眸中的光亮逐渐暗淡,已经猜想到了七八分。   若是皇帝驾崩,太子会是最大的收益人。因而,在这件事上,皇帝难免会多心。就算太子道出缘由,皇帝也不见得会相信他。   经过此事,大皇子在皇帝心里的印象便不同了。   想必,等皇帝的身体痊愈后,他会陆续地对大皇子委以重任。   容茶不由得将昨晚的美人与此事联系起来,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不成,大皇子跟她七哥暗地里有所联系?   他们共同目标是太子?   若真是如此……   容茶轻阖眼睫,一手撑在额上,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繁乱得厉害。   春晓低下头,问她,“太子妃,奴婢看你的身体也不大爽利,需要为你请太医吗?”   “可能是昨夜受了惊,着了凉。我歇歇就好。”容茶神色恹恹,摆了手,让春晓退下。   容茶放空大脑,平息起伏不定的心神。   思索半天,她将昨夜捡到的玉佩放到小锦盒里,藏到床底下。   她打算有机会再向七哥求证。而这枚玉佩,绝对不能被太子发现。要不然,太子不会善罢甘休。   站在东晋的角度来想,七哥若是当真与大皇子有所往来,也在情理之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曾担心尉迟璟登基后,会对东晋不利,七哥亦是如此。七哥那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护住东晋,更愿意相信西晋大皇子尉迟琏罢了。   至于尉迟璟那边,她的确是有些对不住他,只能尽量在其它方面,多做弥补。   容茶打定主意后,挑了身妃色的襦裙穿上,用金粉和银箔在眉心点上时兴的梅花钿,再往两颊扫上浅淡的胭脂。   再出现在人前时,她裙摆逶迤,胸前的彩绦飘飘,两靥笑容初绽,正应了初来的春景。   “太子妃,这是有什么喜事吗?”路过的年偲偲看到了,不免流露出惊艳的目光。   容茶笑道:“因为太子殿下受伤了,我要去近身照顾他。我穿戴的好看点,太子殿下看了,心情也会好。”   年偲偲一听容茶要去照顾太子,眼里迸出兴奋的光芒,“对对对,太子殿下受伤很严重。旁人照顾,难免会有不尽心的地方,还是由太子妃亲身照顾为好。”   容茶默默一笑,向宫人打听太子的去向。   宫人回道:“太子一大早,就被陛下召去御书房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太子妃且再等等。”   年偲偲还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只知道太子昨晚外出,受了点小伤。   她借机又对容茶说:“所谓温柔乡,英雄冢,这句话着实不假。”   容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容色稍稍一变。想起昨晚的事情,她的神色略是不自在。   年偲偲劝容茶珍惜这个拉好感的机会。   入宫前,年夫人曾向她传授争宠秘笈。年偲偲觉得自己用不上,遂热切地将秘笈传给容茶,“我告诉你,太子现在本来就对你有好感,但是,我娘说了,男人的好感是不长久的。你若是没有及时占据他的心房,他很可能还会被其他女人吸引了注意力。”   “趁着太子受伤的时候,你就每天去帮他端茶倒水,让他习惯你的存在,每晚都离不了你。等他伤好了,他肯定还会让你每晚都过去。你就别跑得那么勤,偶尔称病,拒绝他的邀请。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才是王道,百试百灵。你懂吗?”年偲偲语重心长道。   容茶不禁咋舌,心想,一个小姑娘的理论知识竟会如此丰富。   “好的,我明白了。”   她微颔首,正打算去太子的寝殿等待,却见尉迟璟已经从御书房回来,往她这边来了。   而年偲偲还在滔滔不绝,容茶拼命地冲年偲偲眨眼睛,暗示她,太子来了,快别说了。   要不然,她的脸都要丢光了。   “听说太子妃要找孤?”尉迟璟着一身洁净的白袍,缓缓而至。   他的笑容如往常般和煦,从神色上来看,好像并无不当之处,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年偲偲的长篇大论。   “外头冷,殿下随妾身进屋吧?”容茶为了掩饰她的窘迫,忙邀他入屋,对宫人吩咐:“你们将太子殿下的汤药送到本宫这边来。”   她温柔地按着尉迟璟在临窗的小榻上坐下,忧心忡忡道:“妾身昨夜回来后,寝食难安,一直惦念着殿下的情况。如今,殿下没有大碍,妾身才放心。”   尉迟璟轻颔首,回应了她两句,小几前目光放到窗外,欣赏起她两年前栽下的春樱。   与她谈话间,他将手搁到小几上。   容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背上缠了一圈绷带,应该是昨晚与人应战时,所受的皮外伤。   除了手以外,他其它的身体部位好像并没有受伤。他所服用的汤药不过是用来养身体的。   容茶的心适才安定了些。   对昨晚一事,她表达了心里的后怕后,又试探着问道:“妾身听闻父皇醒了,不知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妾身需要和殿下一同去探望么?”   “晚点再去吧。”尉迟璟眸里漾开几圈涟漪,笑容像从前那般让人摸不透,“父皇的身体已经好了些。但他今日对孤颇有意见,在孤所办的差事里,挑出了好几处不是。孤不想你过去,给自己找不快。”   容茶心知皇帝的怒火从何而来,对尉迟璟生出几分愧疚来,看向他的眼神,也愈发诚挚,“父皇可是罚了殿下?”   “罚倒是不至于。”尉迟璟摇头,说得淡然,“但既然父皇对孤不满意,孤便向父皇告了几日假,让父皇放诸事交给其他人处理。”   容茶有些吃惊。   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居然两手一摊,不管事了?   这不是变相地让人来抢太子之位么?   但对于此事,她也不好发表看法。   万一说漏嘴,就糟糕了。   “孤接下来几天都可以陪着你,不好么?”尉迟璟微曲手肘,倏然朝她倾身,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容茶的神思迅速地被拉回。   “殿下能愿意陪妾身,妾身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别过脸,藏起眼里的歉疚,转移了话题,“妾身近日新制了梅雪茶,又往茶里添了几味料,对伤口的恢复也颇有益处。这就为殿下沏一壶来。”   说罢,她唤人进来,摆上一套青瓷茶具,着手为尉迟璟沏茶。   空气里,飘浮着缕缕的梅雪清香,茶水的热雾袅袅腾起,杯盏叮咚相碰。隔着水雾,尉迟璟可以瞥见那双纤纤玉手在茶盏间灵活翻动,青瓷上的花样纹路别致,倒是与她袖口处的樱花极为相衬。   “殿下,请用茶。”须臾,容茶端起一盏茶,捧到他的面前。如麋鹿般的眼眸里,捎了些渴望。   尉迟璟神思恍然,竟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若是溺死在这温柔乡中,仿佛也很不错?   他淡笑着接过。   “孤不曾想,太子妃除了养花外,连烹茶的技艺都如此之高。”尉迟璟的举止一向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小啜一口后,便将茶盏放下。   正说着,他感觉脚边多了点动静。   一低头,只见一只雪白的小母猫跑来他的脚边,在扒拉着他的袍角,可怜兮兮地朝他“喵喵”叫,似乎想要他的拥抱。   容茶惊诧于小母猫的表现,对尉迟璟解释道:“这是妾身前些日子捡到的猫儿,妾身见它可怜,就将它带了回来。只不过,可能由于时间太短促,它还没有熟悉这边的环境,跟我有些生分。倒是没想到,它待殿下会这般亲近。”   尉迟璟也是觉得神奇。   他当猫时,这只小母猫就喜欢黏着他。没想到,现在还是如此。   他一把拎起猫脖子,手指轻轻地猫毛上抚过,再将小母猫递给容茶,“你再抱抱它。”   容茶试探着接过小母猫,一点点地将它放到怀里。   小母猫一开始尚是有些抗拒,待适应片刻,它便翻过身,开始学着用耳朵去蹭她。   “我就知道,殿下待我最好了。”容茶抱着猫,抓住尉迟璟的手,笑得弯了眉眼。   “既然你觉得孤待你好……”尉迟璟反过手腕,紧扣住她的手,拉长了尾音,“那孤今晚便留宿在你这里,你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随机抽取小红包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ca芝 10瓶;嘻嘻 1瓶; 第42章 隐疾   尉迟璟问出那句话时,容茶懵了一瞬。   对上他水光濯濯的双眸,她咬紧双唇,寻思着,这好像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她嫁过来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捍卫一块贞洁牌坊。   那事儿对她来说,也没什么。   而且,太子今日在正事上失意,估计也想在其它方面寻找成就感。   不过,太子问得这般直白,她一个女孩子也很难说出合适的回答。   直接说好,显得她馋他身子很久了。   委婉地答应下来,又给人一种不情愿的感觉。   容茶认真思考的神情,落入尉迟璟的眼里,却是有另一番意味。   尉迟璟当她不乐意,又要跟从前一般,在想婉拒的理由。   他心道,这女人看起来是百般娇柔,倒没想到,骨子里还是够倔强的。   想他昨晚,遇到事时,都让人先将她送出画舫了。她还是不为所动。   如此一想,他当觉得自己当真是好一番凄凄凉凉惨惨戚戚。   尉迟璟不容许自己再被拒绝,便先行开口,给彼此找了个台阶下。   “孤想起来了,太傅先前给了孤一摞子有关道教佛教的书籍。孤先前没时间看,现在得了空闲,自然要去多看看书,不辜负太傅的一心栽培。”   容茶一听这些书籍的名称,顿觉不妙。   她心想,太子难道是受不了这种莫大的打击,所以才准备思考起深奥的人生哲学来。   万一看着看着,他觉得自己顿悟人生,不当太子了,学别人出家怎么办?   她的唇微微翕动,想出言说点什么,诸如“这点打击没关系的,挺过去就好了”。   尉迟璟却又是打断她的话,目光略有闪烁,“范氏,你的梅雪茶沏得好。孤明日再来品茶。”   他走得快,雪白的袍角随风而摆,步下如同生风。   容茶抱着怀里的小母猫不知所措,想喊也喊不住,心中对尉迟璟的同情又强烈几分。   看来,太子所受的刺激着实不轻。   她歇了会,看了会闲书,顺道给小母猫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小花。   不多时,太后传人来召见容茶,容茶便起身往昭阳宫里去。   恰逢波斯猫醒了。   波斯猫挪着日渐肥胖的身躯,朝她走过去,窝在她的脚边,一双亮澄澄的猫眼在看着她,像是不舍。   容茶寻思着,这猫每天醒的时间,也就一两个时辰。今天的一两个时辰内,她还不一定能回来,遂将铁柱和小花一同带去。   天气在陆续转热,白日里的温度比往常高了不少。   昭阳宫每日都不乏来给太后请安的皇子和女眷,今日,亦是如此。女眷的衣裳料子日益单薄。她们着了各色春裳,来来去去,成了昭阳宫一道靓丽的风景。   太后也是听说了今日的事,以为太子想不开,便拉着容茶的手,语重心长道:“阿璟自小便骄傲,这几年来,办事都力求做到最好。此番遭了皇帝的责怪,他心里必定是不好过的,你有空,也多同他说说话,别让他一个人在屋子里闷着。”   容茶点头应是,“这是孙媳该尽的本分……”   此时,身为一只猫的尉迟璟,并没有兴致听她们两人唠嗑。   今日,大皇子也来了昭阳宫。大皇子跟太后说了些话,留下大皇子妃陪同太后,自己中途先出去。   尉迟璟悄悄地尾随大皇子出去,跟着大皇子来到昭阳宫的花苑。   当他想要进一步跟踪大皇子时,却先是遇到一个意外。   容茶的那只小母猫小花,似乎是饿了,便自个爬出来,寻觅吃食。找着找着,小花就来到花苑的一角。   几位皇子妃的侍女待遇不错,正坐在花苑里等待。等候自家主子的同时,她们也用起昭阳宫的茶点。   小花爬到她们的脚边,仰起脖子,可怜地朝她们叫唤,希望能够被投喂。   大皇子妃的侍女秋月见了猫,询问昭阳宫侍女秋菊,“这是太后的猫么?”   秋菊摇头,“不是。我也不认得这只猫,大概是哪里蹿出来的小野猫。”   既然是小野猫,那便无所谓,秋月起了肆意玩弄的心思。   秋月将嗑剩下的瓜子壳丢到地上,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猫命令道:“来,这是赏你的,给舔干净。”   小花嗅了一下地上的瓜子壳,便犹疑着倒退几步,显然是没办法接受这种食物。   面对不怀好意的侍女,它也察觉到了危机,开始倒退几步。   “不吃是吗?”秋月却不给小花这个机会。   她抓起一只被废弃的脏瓷杯,给砸到地上,“那你就吃这个。”   瓷杯被摔得四分五裂,小花被吓着,缩了缩脖子,想要逃跑。   秋月却不给它这个机会,蹲下身来,一把按住猫的脑袋,想让它将地上的碎瓷片给吞进去。   小花“喵呜”叫了几声,非但没有引起人的怜悯,反而遭到更凶残的对待。   尉迟璟原本是不想管的,但想想,这只波斯猫睡着的时候,容茶貌似只有小花作陪。   若是小花真将碎瓷片吞咽下去,肯定活不了。到时候,就算惩戒了这名侍女,也挽回不了什么。猫已经死了,范容茶的心情肯定又要低落一阵子。   尉迟璟想着,又觉得不对。   范容茶的心情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而毛茸茸的腿,却是转了方向,朝小花奔去。   在秋月强迫小花咽下碎瓷片前,尉迟璟跑过去,挠了秋月一道,给足了小花逃跑的机会。   小花的确是能跑开了,秋月的手受了伤,被波斯猫惹恼。   转眼间,她揪住波斯猫的一条腿,拎起一根圆棍,直朝波斯猫的头挥下去。   “砰”得一声,秋月已是一棍子砸下去。   尉迟璟险险地避开。   他费力抽出猫腿,拼命地跑着,左跑跑右跑跑,推翻花苑里的几处篱笆,折腾出不小的动静来,引起其他宫人的注意。   秋月的速度追不上猫的速度,追到半途,不知道猫去了哪里。   而容茶的身影已是翩然而至。   与容茶一道出现的还有大皇子妃贺兰心。   秋月手里的木棍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一行人。   如此失态的形象,显然是给贺兰心丢了脸。   “秋月,你是怎么回事?”贺兰心拧了一双秀眉,颇为恼怒,“在太后宫里,持着木棍到处跑,该成何体统。本宫是平时待你们太好了吗?”   秋月看到那只波斯猫蹲在容茶怀里,另一只小白猫也伏在容茶脚边,立马意识到自己差点做了什么。   她恍恍惚惚地将木棍丢下,扑通一声,给贺兰心跪下,落泪解释,“大皇子妃,是这样的,奴婢方才和秋菊为大皇子妃准备好一些茶点,想等着大皇子妃出来时奉上,谁料,竟有两只猫中途来偷吃。奴婢一时心急,便做出这等失态的事情来。奴婢也没想到,它们竟然会是太子妃的猫。”   秋菊素来与秋月交好,自然给秋月做伪证,“秋月说的是对的,是猫儿先来偷吃的,它们还打翻了太后娘娘的一盅上等血燕。”   贺兰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将秋月拖下去,就当了却这桩小事。   “等回去后,你自己去领五十板子吧。以后,少在外面给本宫丢人现眼。”   对于容茶,她则是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像是默认了秋月秋菊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何况,秋月也没伤到两只猫,贺兰心更觉得无所谓。   “慢着。”容茶却是笑眯眯地喊住贺兰心,指了秋菊手里的几样点心,说道:“大嫂,你的侍女没有说实话。宫人为我们准备的茶点都是些奶糕甜食。猫儿素来不喜甜食,怎么可能会主动去偷吃呢?”   贺兰心微怔。   她的一双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心想,上次在春狩时,她已经给容茶道过歉了。   难不成,这个女人还想让她再次道歉?   但今时不同往日,皇帝近来宠信大皇子,对太子有所疏远。太子的地位能不能保住,都还是个问题。若是哪一天,太子彻底失势了,范容茶还算什么。   类似于上回的屈辱,只可能有第一回,不可能再有第二回。   思及此,贺兰心有了些底气,连口吻都有些猖狂,“太子妃未免也过于多愁善感了些。太子妃若是非要将猫当成宝贝,觉得心疼了,我大不了多赔你几只猫便是。”   多日不见,容茶感觉贺兰心嚣张许多。容茶清楚缘由,更觉自己不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不然,往后都要被人看轻了。   “大嫂此言差矣。”容茶的脸上仍是挂了浅淡的笑意,同她徐徐讲道理,“按你这种说法,哪天别人不小心伤了你,难道他只管给大哥多赔几个美人,也就算了事吗?”   贺兰心没料到容茶竟会拿她同两只猫相比较,感觉自己又被羞辱了一把,当即出言回击,“太子妃,你这话怕不是有失分寸。猫不过是只用来取乐的畜生,我却是堂堂皇子妃,怎么能同畜生相提并论。你若是再提类似的话语,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容茶认真道:“佛曰,众生平等。皇祖母一心向佛,自然也同我佛一样,重视各类生灵。大嫂如今说出这种话,莫不是没有将皇祖母放在眼里?”   “你……”贺兰心的面色顿沉,再想驳斥时,忽遇往此处而来的太后。   “哀家只不过有一会功夫不在,你们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太后走过来,向在场的诸人询问:“跟哀家说说看,这都是怎么回事?”   其余的宫人惧于太后的威严,不敢有所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抖了出来。   “太后娘娘,秋月确实是有所隐瞒。是她没事,先拿一只猫逗乐的……”   太后听罢,脸上没什么好气,一看就知道脾气很冲。   “好了,都不用给哀家争了。”   而这番怒气,却是朝着贺兰心去的。   太后当真是对这位大皇子妃很不满意。   贺兰心才嫁入皇室没多少时间,就闹出不少事来,哪里还有一个皇子妃的样子。   而且,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区区一个侍女竟然敢在昭阳宫挥棍子,这还不是贺兰心给惯出来的?   “兰心,哀家知道贺尚书从前纵着你,将你宠出一身坏脾气来。但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同了,凡事要懂得收敛。”太后抚定心神,尽量压制住心里的不满。   她在一旁敲打道:“若是再如此莽撞下去,哀家当真要遣人过去,重新给你教一遍皇家的规矩。”   “可是……”贺兰心努努嘴,暗暗瞪了容茶好几眼,还想为自己辩解。   “没有什么可是!”太后直接打断她的话,不得不摆出长辈的架势来,“你若能消停一段时间,哀家就阿弥陀佛了。”   贺兰心当然也感觉到太后的不快,暂憋下心里的气,没有同容茶硬碰硬。   “孙媳明白了。”她不情不愿地说道。   太后见状,也想将此事掠过。   她开始放眼花苑内初绽的百花,领着众女眷在花丛内穿过,转移了他们的话题,“哀家方才同你们说,花朝节快到了。除了琏儿成亲那日,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喜事。此次,皇帝大病初愈,哀家和清河都觉得,应该将花朝节办得热闹些,来冲淡宫里的晦气。你们诸位,可有好的想法?”   话落,其余女眷想方设法,纷纷献策。   六公主道:“皇祖母,我认为不若制一些灯谜,供人猜测为好?”   十四公主天真地反驳:“六姐,灯谜不是上元节的事么,这也太不应景了。”   “那不如由大家一人作一副画罢,不求画技多么精湛,但求图个喜庆。”   众人的献言,将太后逗乐了。   太后呵呵地笑着,转眸询问容茶:“太子妃,大家都说了自己想说的,你觉得如何?”   容茶无心在此事上面与人争个高低,整理一番思绪,欲要将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讲出。   倏然,她听得有人冷不丁地提了句:“说到作画,我倒是想起太子妃来。太子殿下曾说过,太子妃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出众,想必定是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的。”   说话的那人便是章昭训。   贺兰心接收到章昭训的暗示,眸色一深。   她曾听章昭训说过,容茶这个太子妃名不副实,好像并没什么墨水,平日里只能靠读些女诫女训,来博得太子的欢心。   此时,贺兰心受了容茶的气,也不多去思考章昭训的意图,只顺着章昭训的话说下去,佯装出惊喜的模样。   “太子妃精通书画,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不若让太子妃谱一曲应景的琴谱,并在花朝节当日为我们奏一曲天籁之音,再当场做一副百花之图可好?”   话音落,其余人附和道:“我听说大皇子妃的琴艺也很是出色,要不大皇子妃也弹曲作画,顺道与太子妃切磋一二。想必,有你们两位奏曲作画,陛下想必定会龙颜大悦。到时候,无论什么晦气,都可以被冲淡了。”   “好啊,我却之不恭。”贺兰心坦然应下,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   贺兰心都答应了,太后自是要问一问容茶。   “太子妃,你觉得呢?”   容茶原是想搪塞过去的,但见话头已被挑起来,不禁蹙了眉,仔细地思考着。   她直接拒绝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大皇子目前颇为得势。如果贺兰心在花朝节上,还有出色的表现,令皇帝龙颜大悦,别人心里岂不是更要看低东宫了?   七哥已经连同大皇子坑过狗太子一次,狗太子也很惨了。她要是再令他失了颜面,就更对不住他了。虽然大局上,她站在自己亲人那一边,但这些小事上,她还是愿意弥补他的。   “我当然没有问题。”容茶的眉眼间里,蕴了满满的自信。在气势上,并未输给贺兰心分毫,“我就等着花朝节那日,同大嫂切磋一二了。”   窝在她怀里的尉迟璟怔了片刻。   他清楚,容茶不大喜欢同人比拼,也不会轻易被激。倒不曾想,她竟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事。   她是为了他?   一时间,尉迟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猫眼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复杂。   *   晚间,容茶的寝殿内,一灯如豆。   夜已深,容茶仍是坐在一张玫瑰椅上,身前摆着一架琴。   她不时地擦擦汗,再翻阅琴谱,拨动起琴弦。   几声琴音飘入窗外,响荡在寂静的夜里。   “太子妃,这已经是三更天了。你要不先歇下,明早再起来练吧。”春晓进来,见到案上还凌乱地分布着一沓画纸,以及各色颜料时,充满了忧虑。   容茶摆摆手,继续专心地翻看琴谱,“我晚点再歇息,不打紧的。你去多为我准备些消夜便好。记住了,杏仁露里多添些糖,鸡腿上面要多撒些番椒。”   “诺。”春晓见劝不了,遂依照容茶的吩咐,去令小厨房备下消夜。   正要出去时,她却在门口,与迎面而来的一人撞上。   “太子殿下……”春晓没料到这么晚了,太子居然还往这边跑,不由得惊呼一声。   容茶听到声音,也豁得一下,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尉迟璟抬手,示意春晓先去将容茶吩咐的事办了。   再抬眼扫向琴和画纸时,他的眸光深邃了些。   “太子妃这么晚不睡,就是为了练琴习画?”   容茶讪讪地笑了笑,同他解释:“妾身今日在昭阳宫答应过皇祖母,称要在花朝节那日,献曲作画。但妾身嫁过来后,不似往常那般勤奋,无论是弹琴还是作画,都颇有些生疏,故而需要重新温习多遍。”   尉迟璟微颔首,也没表现出多少意外,而是朗然笑道:“孤对琴棋书画略通一些,既是如此,不如由孤来同你一起温习吧。”   容茶深知,身为储君,太子的琴棋书画一向不输于任何人。要是能得到他的指点,必然能有很大的提升。   但是,他才刚受过伤,又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这么晚了,难道不需要先去休息,调整心态吗?   “殿下不如先回去歇下吧。”容茶垂了睫,柔声道:“妾身先自己琢磨些时间,明日再去找殿下指点吧。”   尉迟璟很是郁闷。   这两日以来,容茶好像对他总是充满了怜悯?   “范氏。”他低咳一声,走到容茶的身边,撩了衣袍,自顾自地坐下,“你夫君还没有被废,你大可不必比孤还要紧张。”   说着,尉迟璟的长臂绕过她的后背,掌心包裹住她的小手,摁在琴弦上,纠正她的指法。   容茶轻挑琴弦,感受到他的体温,她几乎是一下子僵直了脊背。   对于两人这般亲密接触,她有些不习惯,甚至连脖子都不敢扭,视线不敢乱瞟,只能由着他手把手教她。   直到春晓送了几碟点心和两碗杏仁露来,容茶才转移了心神。   容茶花了大半天来练琴练画,早就饿得不行。   一闻到糕点和鸡腿的香味,视线不由自主地瞥过去。只见桃花酥是按照桃花的花样所制的,桃花瓣栩栩如生,被整齐地码在玉碟子里,又香又酥。而另一个碟子里是鸡腿,鸡腿上淋了酱汁,撒着些许番椒,是她最喜欢的甜辣味。   但碍于尉迟璟在场,就算肚子已经唱起空城计,容茶也生生地忍住。   她的目中流露出几分幽怨,不无委婉地提醒身后的人,“殿下前阵子重病初愈,身体怕是还没完全恢复,不需要时间来调养吗?”   “孤的身体没有毛病。”尉迟璟腾出一只手,拿起象牙筷箸,夹了一小块桃花酥,塞到她的嘴里。   容茶满嘴都是桃花酥的甜味,吃惊地抬眼。   她发现尉迟璟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意味不明。   “当然,也没有任何隐疾。”尉迟璟贴着她的耳畔,呵了口热气。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每天都在那么努力地暗示明示,卑微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你wink鸭 2瓶; 第43章 惊艳   容茶美滋滋地咽下桃花酥,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听到最后那句时,一肚子话都被咽了回去。   她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深层次含义。   容茶想了想,看了外头的天色,再低下头,看指下的琴弦,以及指边的琴谱。   今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距离花朝节不远了。   她以前虽然学过琴和乐理,但是,太长时间没有上手练习,难免会有些生疏。   贺兰心是大家千金,琴艺应该是很厉害的,没两把刷子,可能真的比不过……   容茶左思右想,又心觉,她练个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大不了就是少睡会。   她干脆地转过身来。   谁知,她刚想说一句“殿下,来吧”,尉迟璟却是再夹了一块桃花酥,喂给她。   容茶所有的话都被堵住,懵懂地看着尉迟璟,不知所以。   “你为什么那么想赢大嫂?”尉迟璟垂落眼睑,睫毛覆下,没了方才的调笑意味,而是显得有些一本正经。   容茶也不避讳在他面前说人不是,道出原委,“当然要赢了她啊。大嫂的性子刻薄嚣张,若是赢了我,她以后不是要上天?我不能给她这个上天的机会。而且,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我不能让那帮子人看低了东宫。”   说罢,她自己给自己拿了个甜辣味的鸡腿来慢慢地啃。   反正,太子都主动给她塞点心,她就不需要保持什么淑女的仪态了。   尉迟璟看她一点点啃鸡腿的样子,觉得女孩子的吃相怎么能那么娇憨。   相比而言,他的太子妃才更猫啊。   尉迟璟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逗逗他的这只猫儿,恨不能将她立刻揉到怀里,与她彻夜相欢。   但听了她的话,他心道,容茶能为了他,空着肚子,披星戴月地练琴习画。   他若是不合时宜地提出欢好的要求,怕是容易让她以为他是急色的人。以后,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怕是要一落千丈。   尉迟璟觉得这种时候,要多照顾女孩子的感受一些,便动手解了圆领衣袍的扣子,让凉意灌入他的胸口,冲淡体内的燥意。   待容茶吃得差不多了,尉迟璟又是按住她的手指。   了解过她的基础后,他继续教她指法。   “那你就认真点。”尉迟璟端正了容色,眉宇间若着了西山的薄雪。   他的语声沉沉,“孤那处有百年前的琴艺大家无尘留下的琴谱,还有珍藏的百花图。等孤先帮你将最基础的指法回顾一遍,再将琴谱给你。你务必要照着琴谱勤加练习。如此一来,你的进步才会快。”   容茶愣怔地点头。   听着缭绕在耳畔的低沉声调,她的心尖若置了一盏温茶,悠悠荡荡,沁人心脾。   容茶的手指随他的手掌而动,挑起琴弦,勾出悦耳的琴音。   她用眼角的余光偷瞥他,顿觉,狗太子当起人来,好像更令人赏心悦目了。   再低头看那双匀称修长的手指,她又觉,这的确是一双弹琴的好手。   而且,太子的手如玉一般,看起来很好闻。   好想蹭。   好想啃。   一阵寒风自花窗灌入,容茶倏然清醒。   呸!   她都想了些什么。   容茶默默地背诵了几遍圆周率,敛了心神,专心刻苦地跟尉迟璟练习起来。   这一晚,容茶的寝殿内不时地传出若天籁般的琴音来,其后,两人似乎还开始讨论画作,多了许多细碎的声音。   在殿外当值的宫人都忍不住捂唇偷笑。   万事开头难。太子从前貌似不会在太子妃这边过夜,他现在既然能整晚留在太子妃这里,那离夜夜留宿也不远了。   这般说来,在一定程度上,他们还要感谢向太子妃宣战的大皇子妃。   第二天,春晓将太子命人送来的琴谱,转交给容茶时,仍是掩不住面上的笑意,还要强调一句,“太子妃,这是太子殿下给你的。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了,你要好好照着琴谱习琴,万不要辜负他的心意。”   容茶纳闷地接过琴谱。   她怎么感觉一夜过去,全东宫上下看她的眼神,都跟她已经怀了皇嗣一样?   正要转身进屋,继续练习时,容茶忽见一个人影缩在一株春樱树后,探头探脑的。   她的唇角一勾,细指抚过有些泛黄的琴谱,颇为感慨道:“殿下交给我的琴谱,可是百年的无尘流传下来的。有了这本琴谱,我定是能胜过大嫂。但是,我看琴谱的纸页有些潮,殿下是不是将它藏在盒子里,藏太久了?”   “是吗?可能是春季易潮的原因。”春晓凑近脑袋,提议道:“今日,日头正盛。要不,奴婢将琴谱放到院里晒一晒吧?要不然,要是琴谱上的音符糊了,就麻烦了。”   “当然是好。”容茶似是爽快地将琴谱交给春晓,便进殿去了。   春晓贴心地将琴谱摊开,放置到庭院里的石桌上,并坐在石桌边,小心看管。   不多时,却有一名侍女来找她,“春晓姐姐,小花刚一直在叫,我喂它东西,它也不肯吃,也不知道它究竟怎么了?你能不能去看两眼?”   除了铁柱之外,太子妃最宝贝的就是小花了。   “我去看看。”春晓不想让小花影响到容茶的练习,赶忙起身,去看看情况。   而在她走后,章昭训蹑手蹑脚地来到石桌边,乘人不备,将手中的一本琴谱放下,抓起石桌上的琴谱就跑开了。   章昭训将琴谱转交给了贺兰心。   “这是?”贺兰心也在自己的寝殿内,做着花朝节前的准备,见了章昭训的琴谱,不免疑惑地蹙眉。   章昭训神秘兮兮地朝她凑近,“大皇子妃,这是太子殿下送给太子妃的琴谱,我先念着你,便将琴谱给你捎来了。据说,这是百年前的无尘留下来的琴谱。不管用不用得上,大皇子妃先收着,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贺兰心面上生疑,心想,章昭训之前告诉她,容茶和大皇子私下见面的事,倒可以说是偶尔碰见,路见不平。   但是,到了她和容茶比试的时候,章昭训为何还要将琴谱给她,让她打东宫的脸呢?   “你将琴谱给本宫,就不怕太子殿下生气吗?”   章昭训轻叹一声,以一种为贺兰心着想的态度,缓缓解释:“大皇子妃,其实我们都明白,你和太子妃的比试,不过是为了挣个面子,属于女眷之间的切磋罢了。陛下不会因为你们的比试结果,而影响他对太子和大皇子的看法,最多,就是夸上几句罢了。”   “不管如何,大皇子妃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可比沽名钓誉的太子妃强多了。我是见不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太子妃欺压,才忍不住出手相帮。”   贺兰心被她的恭维说得心花怒放,“行吧,本宫先将琴谱收下。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相帮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我祝大皇子妃比试顺利。”章昭训落下长睫,诡秘一笑,再拖着曳地的裙摆,往寝殿的门口而去。   在转过身时,她的目光无意中,往别处扫去,步子也被刻意放慢。   贺兰心见了,不由得心生疑窦,“你往哪里瞧?本宫的殿里,还有其它的好东西吗?”   “没有,我不过是觉得大皇子妃殿里的装饰很有品味。”章昭训随便找了个借口,敛了目光,匆匆离去。   贺兰心也没有将她的小动作放在心里。   毕竟,眼前的琴谱比什么都吸睛。   贺兰心迫不及待地翻起琴谱来。   但是,她发现,这份琴谱内的曲子大多只注重旋律,内容却是稀疏平常,空洞无物。   无尘那样的大家会如此肤浅吗?   还是说,章昭训随便找了本琴谱来敷衍她?   贺兰心失望地放下曲谱,拧了眉,深思起来,询问身边的侍女,“秋兰,你觉得章昭训真的是为本宫着想吗?”   秋兰见贺兰心的反应,知是琴谱有异,便从头想来,如实道:“奴婢说不好,但奴婢得知,章昭训和太子妃一向不合,她还被太子妃罚过。而太子醒来,更偏爱太子妃。章昭训单枪匹马,对付不了太子妃,身份地位也差太子妃太多,故而来借你的手,也是有可能的。”   “借本宫的手?”贺兰心眯了眼眸,细细地忖度。   秋兰点头,“奴婢想,应该是这样的。要不然,章昭训和你并不沾亲带故,为何要无缘无故帮你,难道只是凭她那些冠名堂皇的说辞么?”   贺兰心听罢,“啪”得一声,将琴谱拍在案上。   想起先前在春狩时所遇到的事,她倒是觉得真有秋兰说的可能。   她怒气冲冲,“她竟敢拿本宫当刀子使,当真以为她是太子的女人,本宫就治不了她吗?她给本宫等着。等本宫先忙完比试的事情,再去找她算账。”   *   在众人的期盼中,花朝节如期而至。   彼时,皇宫内春意盎然,百花争艳,彩蝶流连于万花丛之间,翩翩起舞。   容茶前去参会时,特意选了身白色霓裳裙,臂挽细雪软纱披帛,满头乌发绾成流云髻,耳上系了一对月色明月珰。虽然只施了少许粉黛,但她整个人看起来仙气飘飘,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尤显清丽脱俗。   到了东苑,容茶步下辇车,既是与前来的贺兰心撞见了。   贺兰心身着石榴红绣牡丹襦裙,她的模样放在帝京众闺秀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脸上也是精心施了脂粉,而跟容茶相比起来,却显得略是艳俗。   这一点,从旁人的目光里,她们也能感知一二。   “太子妃当真是天生丽质啊,没什么盛妆点缀,都能美得这般惊心动魄。”一名女眷已是悄悄地对同伴说道。   “那当然了,太子妃毕竟是东晋最出挑的公主,怎么可能会差到哪里去。”   ……   在容貌上先落了下风,贺兰心虽是心里有气,但面上还是得强颜欢笑。   比试还未开始,她哪里能先输了气势。   对于比试,贺兰心也并不担忧。   因为她的母亲贺夫人在暗中帮她。   当今左相蔡予精通书画,其夫人亦是名门之后,是帝京出众的才女。左相夫妇得了空,便会一同钻研字画以及琴艺。   花朝节由昌平大长公主主持。昌平大长公主素来仰慕蔡夫人的才名,便将太子妃和大皇子妃比试的事情告知蔡夫人,请蔡夫人一同商定比试的细则。   而素来闲然的大皇子,近日在皇帝面前的势头颇胜,对于皇帝所交付的差事,完成得甚佳。此事犹如一声闷雷,在帝京炸响,让众多达官显贵重新思量自己的选择。贺夫人自然是想要女婿女儿乘东风而上,便在私下里去找了蔡夫人,拜托蔡夫人。   贺夫人与蔡夫人早有多年的交情,蔡夫琢磨着,按照大皇子如今的势头,将来蔡丞相指不定还要仰仗大皇子,便答应出手相帮。在评定标准上,蔡夫人虽然不能左右,但在一些比试的小规则方面,却有足够的操作空间。   此刻,蔡夫人手捧几根竹签,来到容茶跟贺兰心面前,笑吟吟道:“太子妃,大皇子妃,长公主殿下和臣妇商议过,说今日只不过是为了图个热闹。两位身份尊贵,也不好真谱曲较真。因而,臣妇为两位准备了几支曲子,两位来抽个签。弹琴的时候,两位弹奏签上的曲子便算完了。”   贺兰心见到蔡夫人后,信心满满。   按照贺夫人的吩咐,她准备抽第一支签。   因为第一支签上的曲子是最简单的,其后的曲子的难度剧增,若非天赋卓越的琴艺大家,只怕是难以驾驭。贺兰心自认她尚达不到那样的水准,容茶更是达不到。   但她们的真实水平如何不重要,只要昌平长公主和太后等人认为她们的造诣颇高,同意蔡夫人将难度高的曲目写入竹签里就好了。   到时候,她贺兰心先成功地奏完难度低的曲子,便是珠玉在前。   容茶能将后面那么难的曲子奏完便是不易,更别想要拥有更多的意境,与她想较量了。   然而,当贺兰心想要去抽取第一支签时,容茶却是先伸出手来,将竹签夺了去。   “太子妃,这是我先抽的签。”贺兰心尽量保持笑容,不想在众人面前,与容茶撕破脸,“下面还有另外的签,你先别急。”   蔡夫人亦是提醒:“是啊,太子妃,那支签是大皇子妃先拿的。”   容茶用指腹摩挲过签面,亦是浅笑,目光清澈又天真。   “大嫂博学多才,琴艺出众。我自愧不如,倒不如由我来打头阵,先抛出一块砖,再引出大嫂这块玉为好。”   她不保证贺兰心不会使什么小动作,方才一直在观察贺兰心的动静。见贺兰心胸有成竹地盯着第一根签,便知竹签里有奥秘。   说罢,容茶朝太后走去,用撒娇的口吻说道:“皇祖母,你说由我第一个来,好不好?”   “兰心,不过是只签罢了,下面还有呢?你就让给她吧。”太后咧嘴笑道:“都说了,你们两人只是玩玩而已。谁先谁后不重要,哀家觉得你们两人都能弹得好。”   贺兰心喉间一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茶当了第一个弹琴的人,不情不愿地再抽了支竹签。   容茶抽到的曲目是《佩兰》。   她步入了帷幔翩飞的凉亭,在一架七弦琴前坐好,屏息凝神。   面对围聚在她身上的众多目光,容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再望向尉迟璟所在的方向时,便见那双潋滟凤眸里,蕴了些许鼓励之色。   忆起这些日子以来,尉迟璟教她的东西,容茶微阖双眼,匀了几口气,手指已是轻挑琴弦。   《佩兰》是支轻快活泼的曲子。容茶神色渐趋从容,全身心地沉浸在琴音中。   她为曲子注入轻灵的气息,让整座东苑的花木都变得生动起来,与她的指尖一同起舞,让在座的诸人亦是见到一幅栩栩如生的春日景象。   而春风拂动白色霓裳裙的一角,为她笼了一层缥缈的气息。她静静地坐在琴前,便犹如踏足凡尘的花神,绝美而不可方物。   一曲奏罢,掌声不绝于耳,夸赞的声音一阵继一阵。   “太子说的不假,太子妃的琴艺当真是出众。”太后转头,对身边的皇帝提了一句,皇帝亦是颔首称赞。   贺兰心的面色煞白,一手轻按住心口,差点喘不过气来。   章昭训不是说范容茶是个胸无点墨,不善琴棋的草包么?   那范容茶今天的表现算怎么回事?   想着,贺兰心越发觉得章昭训欺瞒了她,给她传递虚假消息,憎恶感更是加剧。   再往身侧看去,贺兰心还见到大皇子拊掌。   大皇子跟其他人一样,夸了范容茶好几句。   “亏了今日的机会,让大家见识到了太子妃的琴艺。”   贺兰心更是心堵,觉得满苑的景致都在灼烧着她的双眼,连手指头都跟在颤抖起来。   “大皇子妃,该你上场了。”一位宫人过来提醒贺兰心。   贺兰心的情绪过于激动,甫一起身,又觉得天旋地转,不自觉地往侍女身上栽去。   看她这个状态,别人也知道她定是弹不了琴。   太后忧心地叮嘱道:“大皇子妃这是怎么了?先请太医过来为她看看,可别赏个花,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   宫人扶了贺兰心到一边的宫室后,将贺兰心的竹签送给太后。   容茶看着贺兰心远去的背影,以及贺兰心离去前,丢给章昭训的怨毒眼神,心中暗自思量。   早在让春晓去晒琴谱的时候,她就将那份琴谱给换了。因而章昭训送去的是假琴谱。   想必,贺兰心这会应该彻底将章昭训记恨上。她往后可以少点麻烦了。   这时,只见太后翻过竹签,看了曲名,颇为感慨,“当真是可惜了这曲《秋水》。”   容茶的眼眸轻眨,笑着道:“皇祖母,夫君曾指点过我这支《秋水》。不若由我来替大嫂弹奏吧?”   “你愿意?”   “我和大嫂都是一家人,自然是愿意的。”   容茶重新回到七弦琴前,奏起贺兰心的那曲《秋水》。   有了先前的经验,她的心态已经平稳许多了,下手更是自信专注。   一曲《秋水》从她的素手下,缓缓流泻而出。   《秋水》的意向丰富,心境辽阔,当如关外紫雁低旋,鹰击长空,呈现给人的是波澜壮阔的景象。   今日,容茶还算是首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头角。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位太子妃,当真是惊艳四座。   皇帝也不由得多提了她几句。   有过此次的较量,作画的比试虽然还没开始,但她已是先声夺人。   待奏罢《秋水》,拥簇在容茶身旁的女眷数目激增。   容茶与众女眷在东苑里一边赏花,一边给怀里的小花顺毛,当做是中场休息。   她的心情大好,于半道上见到尉迟璟的时候,激动地跑过去,抓住尉迟璟的胳膊。   “太子殿下,我可没有给你丢脸吧?”她的笑容灿烂,若三月里的桃花。   尉迟璟看得出神,一双眼眸里,翻滚着若黑夜般的色泽。   他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袍,举止优雅,若雪岭之花。   他与容茶站在一处桃树下时,粉色的桃花瓣翩然而落,撒在两人肩头,让两人看起来犹如一对神仙眷侣。   其余人不好打扰,主动找了理由,纷纷告退,给他们腾地。   “没有,你的表现比孤想象的还要好。”尉迟璟替她拂下肩头的桃花瓣,坦诚道。   前些日子,他观察过。容茶的基础本身是不错的,但是,她或许是平时有所懈怠,导致一开始练习有些困难。当将那些困难克服了,进步即是神速。   “那多亏了太子殿下教的好啊。”容茶适当地夸他,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她怀里的小花也仰起猫脖子,甩了甩毛茸茸的小脑袋,“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在做附和。   “孤其实不是白教你的。”尉迟璟的视线从容茶身上扫过,锁住她窈窕身姿,语气里,多了暧昧不明的意味。   “不是白教?”容茶歪过脑袋,心里嘀咕着,成年人的世界真够复杂,每句话都够她思考半天。   而尉迟璟已是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毫无预兆地落下。   “孤先拿索取一点报酬。”他的鼻尖贴着她小巧的鼻,目光灼灼,低哑的嗓音从他的唇齿中渗出。   另一只大掌寻到她的手,紧紧地与她的小手扣在一起。   他尽情地汲取她唇中的甜美。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在一株生机盎然的桃花树下,他做了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9 19:55:37~2019-11-30 20:0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风 5瓶;七七、Sarah-萍 3瓶;给你wink鸭、古早砵仔糕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邀请   唇被堵上的瞬间,容茶的胸膛里仿佛集聚了一股子热气,无处挥发。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与她的相互交缠,连空气都是烫人的。   得了空时,容茶呢喃了一声“殿下”。   因是气息短促,这声呢喃里,竟是添了些娇媚的意味。   尉迟璟抬了眼睫,含了澹澹的笑,如日光初照于薄雪上。   容茶的眼眸迷离,含了盈盈的波光,似乎能沁出水光,面颊上泛着两抹粉霞,如同一只在林中迷了路的麋鹿,正在不知所措地寻找出口。   尉迟璟见了,心里如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又是一抬手,揽过她的身子,再次封了她的唇。   待被吻到天昏地暗,险些要晕厥过去时,尉迟璟才堪堪将人放开。   桃花瓣簌簌而落,些许花瓣洒落于男人的肩头和发冠上,和着眼角眉梢的淡笑,他在这一方天地里显得遗世而独立,容茶看得有些出神。   她轻咬了唇瓣,方才察觉到细微的痛意。   她很想问他是什么意思。这个男人之前不是说不会碰她的么?   为什么现在突然拉着她,来这么一下?   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他在迫不及待地给秀恩爱给人看吗?   幸好,刚才附近的人都散了。   尉迟璟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微弯唇线,直白道:“因为孤想做,便做了。”   容茶:“……”   “果然是甜的。”尉迟璟的指腹揩过薄唇,心满意足地走开,“父皇刚找孤商议事情,孤暂时要走开一会。你继续好好表现,再给孤丢脸,孤晚上去找你。”   晚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容茶只能暗暗在原地跺脚,愤愤骂道:“狗太子不仅想来套路我的身体,还想来套路我的心,他是飘了吗?”   她怀里的小花也在叫得更欢,似乎在表示,她骂得对。   小猫咪也有脾气。许是由于尉迟璟方才搂着容茶,将它挤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它就不那么喜欢他,只喜欢在容茶怀里撒娇打滚。   不多时,昌平大长公主跟人赏花,来到此处。   见了容茶,昌平大长公主不由得问了句:“太子妃,比画的时间快到了,你要去做准备吗?”   容茶敛了心神,询问道:“大嫂的身体好了吗?”   “太医刚去看过,说她只是过于忧虑,无法适应罢了。现在,她歇了一阵,喝了点药,放松下来,倒是好了不少。”昌平大长公主道:“她也倒是有好胜心的,没忘了跟你的比试,等身体一恢复,就急着说,要与你比画。”   “那我这就过去,不能让大嫂平白等我。”容茶整理一番,深吸了几口气,将尉迟璟淡忘,往比试的风波亭过去。   其他人也一同跟过去。   “咦,三嫂,你的唇怎么有点肿?”旁边的十四公主却一直盯着容茶。   盯了一路,十四公主忍不住将疑惑说出,并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绘声绘色道:“好像还红彤彤的,我的唇怎么没那么红?”   容茶一愣,面上不无囧意,顿时连步子都走不动了。   昌平大长公主的经验丰富,自然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听说刚才太子也往这边来了,想必,定是太子的杰作了。   “傻丫头,那是唇脂。”她拍了十四公主的肩,笑了笑,将话题掠过。   而后,昌平大长公主转移众人的关注点,指了贺兰心,提醒道:“大皇子妃既然准备好了,就让她和太子妃开始比画吧。陛下有事不能继续赏花,他临走前说了,等她们作完画,再将画给陛下送去。”   容茶缓了两口气,尴尬地在风荷亭里坐下。   感觉到有一道锋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容茶掀眼皮,瞧了瞧,便见贺兰心已走过来,就坐在她对面。   贺兰心看向她的眸子里,不时地会蹿出一团团火焰,显然是对她有不小的怨言。   “这回,可以由我先来作画吗?”贺兰心问长公主和太后,“反正,之前太子妃抢了我的签,我想,这回也没有抽签的必要了。”   这也算合理的要求,昌平大长公主和太后没理由不答应。   “就让大皇子妃先来吧。”昌平大长公主转过脸,对容茶说道:“本宫让人去煮了银耳莲子羹。你先前弹琴,怕是耗费了不少体力。待会作画,难免要费些力气,你先用碗莲子羹,以便养精蓄锐。”   容茶点点头,谢过大长公主,再认真地看贺兰心作画。   为了公平起见,昌平大公主直接以“牡丹”为题,让两人作画,避免因比试难度不同,而带来纠纷,伤了和气。   贺兰心作的是一副蝶戏牡丹图。   她不愧是尚书千金,在作画时,仿佛胸有成竹。   只见她左手捏住衣袖,右手手指轻巧地运转画笔,勾勒牡丹花的轮廓。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画作的大体图样已是逐渐呈现。   因她的出色表现,诸人将方才比琴艺的事抛却到脑后,钦佩声开始陆续响起。   中途,一名侍女遵照大长公主的吩咐,给容茶送来一碗莲子羹。   “太子妃,银耳莲子羹来了。”   容茶转过头,刚要接过莲子羹时,侍女似是被谁踢了一脚,打了个趔趄,身子猛然往前扑去。   盛了莲子羹的碗险些脱离了她的手。虽然她及时将碗捧住,但碗内的汤汁已是泼了出去。   “哗啦”一下,滚烫的羹汤被洒到容茶的手上,当即将她的右手烫红一片。   侍女的面色白了一片。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的膝盖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她惶恐地跪下,不住地叩头,“请太子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而在场的女眷众多,她根本不知道刚才是谁踢了她,就算说出来,也没人愿意信她。   “给本宫先将人给带下去。”昌平大长公主怒了,匆忙让人请太医过来,给容茶处理伤口。   太医过来,细致地为容茶上药,并将她的手包扎好,千叮咛万嘱咐,“太子妃切记,在往后的半个月内,你的右边千万不要使力。”   而容茶被烫到的是右手,作画怎么可能不用到右手。   现在被烫伤了,短时间没办法痊愈。   就算能握住画笔,也没办法正常作画。   昌平大长公主轻握住容茶的手腕,为难道:“要不这回先作罢。要不然,你强行用力,让右手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此时,贺兰心的蝶戏牡丹图已经完事。   图上几簇牡丹花叶饱满,色泽艳丽,花瓣层层盛绽。停在牡丹花上的几只蝴蝶,翩翩起舞,画得如同活得一般,下一瞬,似乎就能从画里飞出来。   而贺兰心在画上所提的一首词,亦是很符合画作的意境。   贺兰心目睹刚才一幕,搁下画笔,挑起眉,用饱含关切的语气说道:“是啊,太子妃。还是身体要紧,我方才身体不适,也没有逞强。你也不必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容茶听罢,却是流露出温婉得体的笑容。   “我只是右手不大行,但我的左手也没问题啊。”她放下缠满白纱布的右手,抬起左手,灵活地张了张五指。   “你该不会打算用左手作画吧?”贺兰心不可置信道。   “有何不可?”容茶自信地起身,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去给本宫备下纸笔和颜料。”   宫人们按照吩咐,取来新的纸笔。   容茶登时用左手提笔,蘸了颜料,在纸上作画。   她的眼眸里神采焕发,下笔如有神。   只不过,她画的并不是普通的风景画。   在她的画卷中间,一位着了薄纱裙的女子正在对镜梳妆。而女子的脸是侧过来的,俏丽的容颜上隐有羞赧之色。她的仿佛受了谁的打扰,心神全然不在梳妆上面,青葱玉指也搁在边上的粉色牡丹花上,让花瓣沾上一块脂粉。   再往画作的左侧看去,才见一位男子倚在门边,含情脉脉地望着女子。   “太子妃画的是什么?”贺兰心看得一头雾水。   “太子妃图中的牡丹,莫不是弄脂?”十四公主向来喜欢花草,清楚弄脂的典故,惊喜地将典故道出,“我看过一本册子,说是前朝有一名宠妃,她养了一盆牡丹花。在她有一次梳妆打扮的时候,皇帝忽然来到她的寝宫,她受了惊,不小心将脂粉沾到牡丹花上。从此以后,就有了弄脂牡丹。”   经过十四公主的解释,诸人恍然大悟,再用钦佩的眼神看向容茶的画作。   如是一来,容茶的这幅画里,便是有了丰富的故事内容,足以引人遐想。   今日来参加花朝节的女眷,大不多都是腹有诗书,对书画也颇有鉴赏品味。   针对贺兰心和容茶的画作,她们已纷纷表达自己的评价。   “要我说,大皇子妃的牡丹,画工更精细,构图也更规整,每一处细节都很完美,应当算是上乘之作。太子妃虽然将一个故事画了出来,但在细节方面,却是稍有欠缺。”   “我认为,论格局和新意,当然是太子妃的画取胜。至于细节,你不要忘了,太子妃可是用左手作画的啊。能用左手作画已实属不易,更何况,她能别出心裁,将弄脂的典故融入其中……”   是啊,光凭左手作画这一点,太子妃就远胜大皇子妃。   昌平大长公主和太后皇后等人交流一番,乐呵呵地夸了几句。   先前还在夸贺兰心的那些人,早已转了话头。   贺兰心杵在原地,神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大嫂或许还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左撇子。”容茶从贺兰心身旁经过时,轻声提醒了一句,便挺直了背,走出风荷亭。   *   御书房内,皇帝的神色不太好,手指揉了眉心。   近日,因倒春寒的到来,南地爆发了一场雪灾。皇帝身体初愈,不适宜处理过多政事,太子又放手不管事,皇帝便将救灾之事,全权交由大皇子处理。   大皇子安排下去的几项救灾之策,一开始落实下去,也颇见成效。   但时间一久,却埋下不少隐患。如今,这些隐患悉数爆发,一封接一封的奏报被呈上来,皇帝有些心疼。   在收到的奏报之后,皇帝中途离开花会,在叫上大皇子的同时,不得不将太子也给叫上。   “强迫当地地主拿出家财的做法,非但没有让他们甘心受驱使,反而让他们在当地挑唆民怨,引起了当地的一场暴动。朕看,这根本不是救灾,说是制造另一场灾害也不为过。”   皇帝将奏报甩到御案上,连连斥责。   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连呼吸声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太子,你怎么看?”皇帝匀了口气,将视线放到太子身上。   尉迟璟抬起头,徐徐道:“父皇,暴动已经造成,当务之急是先派人去平乱。至于强迫地主拿出家私的做法万不可继续下去,水至清则无鱼。与其如此,儿臣认为,倒不如,先安排当地几名臣子领头捐献钱财,捐献的场面声势要浩大,以至于其他人迫于压力,不得不拿出钱财来。”   “太子好计策,我当是自愧不如。”大皇子谦逊地对尉迟璟说道,笑得清润。   “大哥谬赞。”尉迟璟亦是轻笑,“大哥只是在经验方面有所欠缺。孤相信,假以时日,大哥必能将每件事都办得游刃有余。”   大皇子自然是做好皇帝交付的差事,能力也足够卓越。只是,大皇子先前备受皇帝冷落,没机会去接触过多政事。   这种时候,他再撒手不管,所有的事便会堆积在大皇子身上。在处理一些事务上,大皇子的经验不足,容易留有后患。   皇帝轻颔首,又是就雪灾一事,跟他们商议了一番。   太子的回答,都颇得他的心意。皇帝连日来的火气也跟着消下去。   等敲定过补救之策,命人照办后,皇帝便向身边的内侍,打听起花会的事情来。   “太子妃和大皇子妃是不是还要比试作画?朕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昌平大长公主早就命人将画作送了过来。皇帝方才在讨论正事,内侍便将画作暂收着,交由宫人保管。   见皇帝提起,内侍去拿了画作进来,恭敬地呈递给皇帝,“陛下,太子妃和大皇子妃之间的比试已经结束了。这是她们所作的画。”   皇帝拿过画卷,翻开看了几眼后,浑浊的眼里,绽出几分光亮来。   “太子,朕想不到,你的太子妃,还有如此玲珑的心思。”他笑着夸了几句。   尉迟璟点头,客套地应了几声。   下一瞬,皇帝却是转而问道:“听说,最近这段时间,你和范氏很是亲近?”   尉迟敬的眸色微凝,不发一言,算是默认了皇帝的话。   皇帝沉吟道:“按照我们先前商量好的,你娶她,只是当个摆设,好让东晋安心,放松警惕罢了。为何,你现在却一反常态,跟她多加亲近?朕认为,你应当有个分寸为好。”   沉默了许久的大皇子也是紧跟着开口,“范氏的身份本就敏感特殊,太子亲近范氏的做法,容易助长东晋的野心,给西晋增加不少困扰。儿臣也以为,太子还是向往常那般,疏远范氏,让她继续当两国联盟的象征为好。”   闻言,尉迟璟多看了大皇子一会。   觑见大皇子眸里的深意后,尉迟璟拾起清朗的笑容,为自己找了说辞。   “孤和大哥的看法相反。经过宁贵妃的事情,父皇该明白,西宁的野心勃勃。西晋的主要敌人是西宁,朝西宁发兵是必然。而挥兵西宁,必要借道东晋。孤现在如果多亲近范氏,便能够迷惑东晋,以为两国的盟约牢不可破,甘心为西晋大军开路。更何况,经过两年前的一战,东晋元气大伤,还没有彻底恢复,其它的小动作,不足为惧。”   皇帝听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感慨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皇帝都发话了,大皇子当然也只能保持缄默,不好再干涉太子的私事。   虽然在御书房待了大半天,但尉迟璟的心情大好。   一回到东宫,他即是往容茶的寝殿而去。   见春晓守在门口,尉迟璟便跟春晓打探容茶的情况。   “太子殿下,太子妃在沐浴。”春晓如实回道:“殿下,你先到殿内等一会吧。”   尉迟璟听罢,便随着春晓入殿,边饮茶边等待。   他往身侧的屏风看去,还能看到在屏风后沐浴的那道倩影,闻到浅淡的清香。   尉迟璟想起白日里的吻,指腹轻触薄唇,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味道。   从一个吻开始,他联想了许多,感觉热得厉害,又给自己灌了几口茶水下去。   却听容茶倏然喊道:“春晓,你来帮我穿个裙子。”   殿门被春晓应声推开,春晓捧了一叠衣物进来。   尉迟璟想起来,春晓曾提过,容茶的右手被烫伤了。   想必,容茶在沐浴时,会多有不便,所以才让春晓帮忙。   范容茶是他的太子妃。他这个当夫君的就在这里,怎么能够假手于人呢。   “你退下吧。”尉迟璟接过衣物和帕子,挥退春晓,心安理得地朝屏风走过去。   绕过屏风,于一片朦胧的雾气中,他见到了容茶。   尉迟璟的脚步都变得沉重不少,顿时迈不开了。   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玫瑰花瓣,花瓣和雾气虽能模糊他的视线,但他还是能够看个大概。   此刻,女子曼妙的身躯浸在温热的水中,她的青丝披散,湿哒哒的额发黏在颊侧,莹白的小脸布满水珠,看起来竟是无比美好。   虽然算是惊喜,但尉迟璟的胸口还是微窒,缓了好一阵,才艰难地开口:“先起来,等孤帮你擦干净身体,穿了裙子后,孤就走。”   容茶却是受了惊吓,下意识地用双臂抱住身子,将整个人都缩入木桶里。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来。”   那架势,活像一只害怕的小兔子,极力避免被狼吞入腹中。   小花听到声音,也蹭蹭蹭地跑过来,凶凶地朝他叫着,冲他炸毛,将他当成坏人对待。   尉迟璟低头看了看小花,颇为郁闷。   他教出来的猫,先前还喜欢黏他,怎么到了现在,反而与他不对付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小花跟容茶熟络起来。   “你尽管放心,孤对你的身体根本没有兴趣。要不是听说你的手是因为作画时受了伤,孤也不会管你。”尉迟璟也不想显得自己一头热,索性用苍白的语言解释。   容茶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去,扯了扯他手里的银纱裙。   她的手的确是不方便。狗太子以前都是眼高于顶,从未服侍过人,让他服侍她一回也好。   何况,他可以为她设下温柔陷阱,她若是一再退缩,反而弄得她很心虚。若是一开始,她在心态上就输了,岂不是等着束手就擒。   得了她的暗示,尉迟璟理直气壮地行动起来。   小花前爪腾空,直起身子,抓了一把尉迟璟的袍角。   但它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尉迟璟越过它,却无能为力。   小花耷拉下猫脑袋,猫眼里的神色很是沮丧,仿佛在表示,妈妈要被坏人抢走了。   尉迟璟本以为,他的内心可以毫无波澜。   但在帮她穿裙子的过程中,他的手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眼睛看到不该看的地方时,却是热血沸腾,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尉迟璟按捺不住澎湃的心潮,干脆侧过身去,动作也急促许多。   “殿下,你帮我把裙子穿反了。”须臾,容茶眨眨清澈无辜的杏眸,柔柔地提醒,仿佛很是无措。   尉迟璟暗骂一句,这该死的女人。   他只能回头,帮她解了系带,重新为她穿裙子。   他的脑海里仿佛缺了血,向来冷静的头脑都丧失了思考能力,目光钉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直到容茶说了声,“殿下,我穿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出去了。   尉迟璟回过神来,挪动了一下步子,确实是打算出去的。   不过,他走了几步,复又折回。   “你的手不方便,孤抱你出去。”连嗓音里都透着滚烫的热意。   容茶觉察到腰际的那双手,狡黠的目光转了转,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   其它的不说,至少,她对他是有最原始的吸引力。   呵,男人。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似乎是为了证明她的脚没事,容茶抬起冰雕玉琢的一只雪足,轻踢了一下他。   在无意中,她的脚尖勾到他的足踝,激得他的内心,又是好一阵战栗。   尉迟璟的眼帘垂落,便见她粉润的脚趾蜷缩了一会,缩回到裙下。   “勾引孤?”他勾唇,挑起一抹笑,将她拦腰抱起。   素来高洁的太子殿下,如今亦是难抵挡住炽烈的情潮。   容茶依偎到他怀里,用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圈,话音里添了软软的娇嗔味,“殿下,真的对我的身体没有兴趣吗?”   “你在邀请孤。”尉迟璟红了双眸,身体内在叫嚣的一只猛兽,仿佛将要挣扎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想办的不仅一件事   容小茶:一件都别想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ishluo 10瓶;who、颜 2瓶; 第45章 勾引   昏黄的烛火中,女子一身冰肌玉骨被包裹在银纹蝉衣内,若隐若现,却给了尉迟璟更多的遐想。   即使是在温度节节攀升的氛围下,尉迟璟的眉间仍然像凝结了霜雪,当如空中高悬的皓月,不沾凡尘。   “你在邀请孤。”尉迟璟用笃定的话语讲出那句话。   须臾,他眸里的猩红逐渐褪去,即便体温烫得惊人,身体内叫嚣的猛兽将是要扑腾而出,他亦是让面色看起来与平常无异,若遥遥山巅的一抔雪,可望而不可即。   他抱着她,步子走得稳。   将人抱到榻上后,见雪白的兔儿像是呼之欲出,他的眸里隐隐跃动着两团幽火,却仍是慢条斯理地去解她的衣。   容茶用手指抵住时,他冷静地拂过她的指尖,将她的手拿开。   他还穿着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袍,除了下袍被掀动外,其余部位却是纹丝不动。   “过去两年,是孤疏忽了。”他咬着她的耳尖,单指挑起容茶的一缕鬓发,凤眸里的水光熠熠,潋滟生姿。   尉迟璟想起在御书房时,与皇帝的那番对话,更觉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去亲近她,占有她,让眼前的尤物彻底成为他的人。   他摆明是想占据主导权,只看她绽放,而他依然在接下来的浪潮中,依然能够游刃有余。   男人的眉眼深邃,潋滟的凤眸天生带了分似真似假的情意,对寻常女子而言,好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容茶的心旌微荡,忍不住伸出手指,落在他的眉心,去勾勒他的轮廓。   而当思及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她便如坠冰窖,迎接来的是彻骨冰寒。   近日,她给七哥送给信时,委婉地提到太子的事。   七哥的回信遮遮掩掩,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看得出来,太子上回在画舫遇到的刺客,恐怕真与七哥脱不了干系。   若是太子知道她七哥和大皇子有所勾结,不知会如何处置她。   这些时日以来,仿佛有一柄铡刀悬在她的头顶。而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铡刀,会让她落入深渊,万劫不复。   她必须尽快为为自己安排出路。   这个时候,若是太子对她有那么点兴致,倒也不错。   至少,在他没有失去兴致前,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容茶的手指下移,轻攥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进一步举动。   “可是,殿下,我来月事了呢。”她就那么轻眨着眼,眸色轻柔,漾着无辜的波光。   只消这一句话,便能让尉迟璟昂扬的斗志悉数消退。   尉迟璟悬宕在她的上方,手肘微僵,眸里的幽火却在一点点地散去。   “抱歉了。”容茶用左手推了他一把,将他拂开。   她说的也是实话。   “我以为殿下对我的身体真不感兴趣的。”容茶眄笑着,手指触碰到发梢处的水珠,复又下了榻,去为自己寻汗巾子来。   容茶想将头发擦干,不然,她躺着不舒服。   用单手擦头发挺累人的,她也无瑕再去回望身后的男人。   尉迟璟愣了又愣,怔了又怔。   待怀里的馨香散尽,手下的锦褥被他拧成一团。一松开,褥子上便出现皱巴巴的褶子。   眼梢瞥见容茶在费劲绞发的背影后,尉迟璟低吁好几口气,复又不紧不慢地过去,拿过她手里汗巾子。   容茶的手落个空,转过眼眸,便见尉迟璟在认真地帮她绞发。   “擦个头发还如此磨蹭,孤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尉迟璟冷笑,眉目清明,仿佛真的是看不下去罢了。   手指穿入她的发丝内时,他却感觉凉凉的,滑滑的,舍不得移开手。   容茶接上他的目光,脸上尚是保持得体的笑意。   待转过头后,却是暗暗翻了个白眼。   狗太子爱逞口舌之快,就由着他去好了。   她跟一个狗男人置什么气呢。   容茶靠在矮榻上,闲着无事,便联想到自己搜罗的那一沓话本子。   想着太子之前撞见过那本《辟邪剑谱》,她就选了《辟邪剑谱》。   容茶用余光观察太子的动静,再假装不感兴趣地翻阅起话本来。   恰巧,她看到一处情节,是讲述一名剑客沉迷于练功,不顾妻儿,也不知妻子与他结拜兄弟眉来眼去之事。等到他走火入魔时,方知被人撬了墙角,还被夺走家传秘笈。   容茶尽量憋住笑,心里暗暗想道,“狗血**,当真是深得我心。”   看得累了,她又抱起小花和沉着中的铁柱,给两只猫顺毛。整个过程中,全然没丢给尉迟璟一个多余的眼神。   尉迟璟觑见她眼角的笑意,知她定是将整颗心放在那话本和猫上,忽略了他的存在。   枉他还在尽心地为她绞发。   尉迟璟暗暗下定决心,等她的日子过去了,必是要连本带息讨回来。   较之以往,他对她的占有欲已是强烈数分。   翌日,容茶起来后,见日头正好,便抱着两只猫来到花苑里。   她曾命人打造了一把摇摆藤椅,没事的时候,她就能躺在藤椅上,享受起和煦的日光。   只不过,她前段时间沉迷于练琴习画,太子往她这般来得也勤,她的闲暇时光便少了许多。   今日难得有空,她用一面绢花团扇半遮阳光,继续在湖边,沐浴春光。   不多时,春晓捧着一沓薄薄的纸页,跑来到她的面前。   “太子妃,这是你要的……报纸……”对于那个生涩的名称,春晓实在是难以说出口,练习了诸多遍,才有所适应。   容茶从春晓的手里接过,欣赏起春晓的薄纸,以及薄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画。   太子尚处在昏迷时,帝后愿意放她走,并慷慨补贴她,让她可以随意选地方养老。   可如今不一样了,太子醒了。   她若是想离开西晋皇宫,当然要做准备工作,尽可能搜罗各地的信息,拟定最合适的定居地点,以及最合适的时间点。   若是狗太子抠门,她可能还带不走什么金银,到了别处,需要自力更生。   至于东晋皇宫,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本宫让人找的那些先生,都是什么来历,去过哪些地方?”容茶边翻看手写的报纸,边询问春晓。   在诸国争锋的时代,局势动荡,一个月就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部分的地理志,信息都是颇为滞后。   因而,她让人去请几位常在各地游历的人士,在纸上的各个板块,誊写下自己的所见所闻,并适当地配上插图。   纸的原材料青藤金贵,支付给那些人士的报酬也高,导致报纸无法在民间普及,只能供她参考各地信息。   不过,这并不要紧。她能大概了解到其它地方的情况便是。   春晓帮她罗列了一番,细细数来,“那些先生,都去过衮州、幽州,还有到过西宁国和北歧国的……”   “去送几份给皇祖母和母后看看。”容茶为了让自己的行为不显得那么怪异,拍了春晓的肩,大方地让春晓去分发报纸,“我记得皇祖母对巴蜀的消息颇感兴趣,你让人改天请一名到过巴蜀的先生,写一写他在巴蜀的见闻。”   春晓捧了报纸,笑着走开,“太子妃当真是时刻都念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她们若是知道太子妃的孝心,定是会开心的。”   尉迟璟窝在容茶的怀里,好奇地听着她的话,觉得她可能又生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便挪动胖乎乎的身躯,往她的臂上爬去,去看她手里的薄纸。   容茶却揉揉猫脑袋,将猫拢到怀里,感慨道:“铁柱听话,在不久的将来,等我们解放了,我就给你多做大鱼大虾,多造几个金窝银窝。”   尉迟璟顿时将视线从所谓的报纸上收回,从她怀里跳开,远离她的怀抱,在她身边懒洋洋地晒太阳,独自当一只高冷的猫。   呵,在不久的将来,他将所有的事情解决,再也不会当一只猫了。   他就看她给谁造金窝银窝。   容茶见猫不大理睬她,正有郁闷,却见到春晓退了回来。   “太子妃,你看,大皇子妃来了。”春晓一手指着远处,神色里捎了些慌张之意,“奴婢听说,大皇子妃是来拜访你的。她该不会想来找你麻烦吧?”   容茶抬起眼眸,便见贺兰心确实率了几名侍女,往湖边来了。而贺兰心的声势并不浩大,感觉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里是东宫,她要是主动来找茬,理亏的都是她,我们为何要怕?”   她用手指揉额角,心想,太子说的对,他还没有被废。她拿他出来,杠一杠贺兰心还是有余的。   只不过,她观望了一会,贺兰心的火气并不是冲着她来的。   因为,湖边又出现一个纤弱的身影。   “大皇子妃好像去找章娘娘了。”春晓纳闷道:“她和章娘娘有什么过节吗?”   容茶顺着春晓的视线看去,就见到贺兰心将章昭训的路堵住,带到了湖边。   “大皇子妃好像很生气。”春晓又道。   容茶自然也觉察到了。   她将食指搁到唇上,示意春晓噤声,让她安静吃瓜。   容茶所在的位置较为偏僻,被圈在一方紫藤萝花架里,周围由密密麻麻的紫藤萝花做掩饰。   她也喜好清净,只留了春晓一名侍女在身边侍奉。   因而,其他人若是没留意,还真注意不到她。   章昭训是背对着她的。   只听章昭训似乎瑟瑟发抖,语声里带了一股子哭腔,“大皇子妃,为何要与我置气?我可是帮了你不少忙啊。”   “你当真是帮了本宫不少倒忙。”贺兰心跳了眉,丝毫没有掩饰住自己满心的怒火,“要不是因为你的挑拨,本宫也不会脑子一热,就提出与太子妃比试。现在倒好,本宫当着那么多人丢了面子,难道还怪不得你吗?”   章昭训哭哭啼啼道:“太子妃之前的琴艺和画艺的确不大行,我就没见过她作画谱曲的。在与你比试时,她能够突飞猛进,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彻夜指点……”   贺兰心冷嘲:“如此说好,万事都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本宫时运不济,被一个只花了几天功夫的三脚猫赢了去?”   许是以为她的说辞起了成效,章昭训继续给容茶泼脏水,“你也知道,她虽贵为一国公主,但上不了台面的狐媚子手段却学了不少,要不然,她也不会脚踏两条船。大皇子妃,你也是亲眼所见不是吗?何况,我若没有真心为你着想,为何要将太子妃的琴谱拿给你?”   “我可去你的。就因为你这个‘亲眼所见’,本宫还不知道给你当了多少回刀子。”贺兰心怨气不轻,劈头盖脸地将章昭训数落了一顿。   “至于,你拿的琴谱究竟是什么玩意,你自己心里清楚。也只有不知底的人才会信了你的鬼话。”   “本宫今天就告诉你,即使你是太子的女人,本宫一样有方法对付你。就凭你,也敢跟本宫叫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山鸡窝里出来!”   话落,贺兰心已是慢慢地往湖畔移去步子,一只脚已经踏空。   章昭训忙跑上前,扶住她,忐忑地问道:“大皇子妃,你要做什么?”   贺兰心却是将一手搭在她的肩上,用了点力,将她一道带入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两人一同在湖中扑腾挣扎。   贺兰心的侍女们,拼命地在岸上喊:“救命啊,大皇子妃落水了,章昭训将大皇子妃推到水里了。”   春晓看得瞠目结舌,转过头,问道:“太子妃,她们两人落水了,我们要不要让人去救?”   “本宫在此午休,不小心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容茶轻移团扇,遮了整张脸。   贺兰心能想出这种法子,说明早就安排好了后路。   接下来,也无非就是一些落水诬陷的经典戏码,简直没有一点创新力。   她就不去破坏别人的表演了。   尉迟璟也对女人间的纠纷不感兴趣,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他打了个呵欠,寻思着今日也没有其它事,想将剩下来的半个时辰睡过去。   虽然如今是春日,但风吹在身上,却还是携了薄薄的凉意。   不知道为何,这只猫的体质竟是这般畏寒。   尉迟璟抖了抖身上的长毛,看到小花很舒服地在容茶怀里窝着,觉得好像还是容茶的怀抱更暖和。   他慢慢地朝容茶的怀里移去。   而他刚才挪开后,小花享受了那么久,早就将容茶的怀抱当成它的私人空间,只想独占这片天地。   因而,尉迟璟凑过去时,小花挥舞着爪子,连“哈”了他好几声,很凶地将他赶走。   尉迟璟总不能跟一只母猫干架。   不得已,他只好缩缩身子,冷冷地度过后面的半个时辰。   容茶当真睡了过去。   她睡得还挺香,直到春晓轻推了一下她,提醒她大事不妙时,她才悠然转醒。   “太子妃,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过来了。她们召你去正殿,说是想跟你多了解一些有关大皇子妃和章娘娘之间的争执。”春晓说得忧心忡忡。   容茶看到紧闭着猫眼的铁柱,方知她已是睡了半个时辰。   她的身边围了不少皇后的侍女。她们各个都用惊诧的眼神看着容茶,似乎不明白,太子妃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睡着。   容茶揉揉眼睛,有些疑惑。   贺兰心跟章昭训的动静闹得多大,竟然将皇后和太后都惊动了,还让人声势浩大地来请她这个旁观者。   在前往正殿的路上,她向人打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她睡着的时候,确实错过了许多好戏。   一开始,贺兰心的确是占了上风,所有人都认为是章昭训故意害贺兰心落水。   可大家万万没想到,章昭训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因为落水,这个月份不大的孩子自然也保不住。   章昭训只需在皇后和太后面前,哭上一阵,别人便是容易站在她那边。毕竟太子的子嗣单薄,章昭训近来有失宠的趋势,若是她能在这种时候有了另外的子嗣,很有可能复宠。她没道理去牺牲腹内的胎儿。   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风向一下子便扭转了。   容茶这个看了一半戏的旁观者,也被迫参与她们之间的宫斗。   到了正殿内,皇后坐在主位上,对着叹息一声:“太子妃,章昭训说,是大皇子妃将她推入水里,而你在一旁袖手旁观。这可确有此事。”   容茶转眼望去,便章昭训柔柔弱弱地由人扶着,好端端地坐在椅上,而贺兰心像只落汤鸡一般,恍恍惚惚地跪着,似乎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落了下风。   “臣妾当时离得比较远,以为大嫂和章昭训有要事相商,便没有上前打扰,因而并不清楚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容茶冷淡地回道。   下一瞬,她想到一个重点。   章昭训又怀孕了?   孩子是谁的?   大皇子的吗?   可太子苏醒也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就算是太子的,也说得过去。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章昭训可能自己也不清楚孩子是谁的,干脆就让孩子流掉了?   如此一来,太子和大皇子估计都会以为,是太子妃和大皇子妃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定是对她们膈应得慌。   容茶啧啧感慨,论段位,贺兰心这种新手,果然比不过章昭训啊。   提太子,太子就到。   皇后刚想再次开口时,殿门口却闯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   “太子,章氏出大事了。”皇后惊讶地开口,好似没明白太子的孩子没了,太子怎么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此事,与太子妃无关。母后审问大嫂和章氏两人便可。”尉迟璟面色淡然,只消一句话,便除去容茶的嫌疑。   他不给皇后说话的机会,抓起容茶的手腕,带她走出殿门,远离这场纷争,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而他的步履迅疾,容茶险些跟不上。   待被扯到自己的寝殿内,她着实累得慌,便出言道:“殿下,我的手疼。”   尉迟璟回过头,才发现不小心抓了她的右手。   他想起她的右手昨日才刚被烫伤,心里又怪自己方才太过心切。   不对,他为什么要怪自己?   尉迟璟松开她的手,侧过脸,跟她保持了几步远的距离。   容茶抬眸,心想太子遇到这么大的事,她什么都不说,貌似不大好。   “殿下,你节哀。”   尉迟璟心道,他为什么需要节哀。   孩子跟他又没关系。   难道她不是应该感谢他将她带出来吗?   “你就没有其它话,要对孤说吗?”他清咳一声,沉了嗓音。   近来,他对这个女人的耐心竟然出奇得好,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容茶低下头,冥思苦想了一阵,低低道:“殿下和章昭训都还年轻,孩子总还会有的。”   “唰——”   尉迟璟犀利的眼风朝她扫去,暗藏的锋芒悉数迸出,双眉间若覆了化不开的霜雪。   他曾对她说过,他和章昭训没有关系。她却总喜欢将他和章昭训扯到一处去,显然是打从心底里不信任他。   再想起她今日的举动,他顿时了然。   也对,她倒是一直在想着脱离他。   这个女人看起来简单,实则很是通透。   尉迟璟不禁被气笑,眸里虽是透着湛然的轻笑,却是笑得森然入骨,“孤在想,除了章昭训外,再来个王昭训,李昭训什么的,你是不是也不会在意?”   容茶心想,太子这个时候,可能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故而暴躁了些。   对于太子的异举,她也想到更深层次的原因,但她宁愿去接受最简单的理由。   容茶的声音放柔了些,轻而易举地化解他抛出来的问题。   “既然殿下不高兴妾身提起她们,妾身以后不提便是。生气伤身,殿下莫要伤着自己为好。”   “范氏!”尉迟璟俯身朝她逼近,手肘撑在她的身侧。   他将她囚在逼仄的臂弯里,目光凌厉,字字如刀:“你敢这样跟孤说话,不过……不过是……”   容茶的目光闪烁,杏眸里出现几分忧惶,心脏砰然跳动,覆在雕花门上的双手,拼命地去抓住凹槽。   他要对她说什么吗?   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吗?   她在暗自祈祷不要。   她都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只希望他不要再搅动她内心的波澜。   容茶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将尉迟璟推开,头也不回地跑入殿里,砰得一声,将门甩上。   尉迟璟看着被甩上的门,有些愕然。   乘风走过来,悄悄地问道:“殿下,你是要表白,却被太子妃拒绝了?”   尉迟璟闻言,心想,范容茶难道也以为他要告白?   因着这句话,方才积蓄的怒焰,不知不觉地消了下去。   “自作多情。”他轻笑着摇头,以一副很高傲的姿态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不知道是谁在自作多情O(∩_∩)O   感谢在2019-12-01 20:14:44~2019-12-02 20:5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2430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吃姜 5瓶;给你wink鸭 2瓶;喵喵爱好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清新   晚间,明月高悬,晚风轻拂。   尉迟璟见过皇帝后,从御书房出来,坐了步辇回到东宫。   当他刚下步辇时,却见章昭训身着紫烟罗襦裙,双手交叠,候在石阶前,低眉顺眼地喊了声“殿下”。   襦裙前的木兰缎带被晚风吹拂着,让她如同在风中摇摆的细柳,随时都有被风吹倒的可能。   这种时候,本该是展现温柔关怀的机会。   尉迟璟却将目光转到她的侍女身上。   见侍女臂上搭着一件披风后,他费解道:“你不冷吗?”   章昭训似是因他的话愣了一瞬。   她状似无所谓地揉了揉肩膀,垂目,怯怯道:“能见上殿下一面,妾身再冷也不打紧。”   “哦,你见孤有什么事吗?”   “妾身明白,殿下心里没有妾身。大家总以为,殿下有多宠爱妾身,实际上,妾身想要见殿下,都是要妾身自己去寻的。”章昭训的眼里噙了一汪泪,纤弱的身姿在风中摇摇颤颤,要倒不倒,“妾身也没有要怪殿下的意思,而是,妾身和殿下的孩子没了,妾身着实是心痛难耐,才控制不住,来见殿下……”   尉迟璟听她感慨着,眉梢微动,手下仍是没有动作,丝毫没有去将人搂入怀里,好生安慰的意思。   他微叹道:“母后不是已经罚大嫂面壁半个月,再为孩子抄上半个月的经文,为他超度么?你难道觉得这还不够?”   章昭训颤着羸弱的身子,含泪控诉,“殿下,你有所不知。其实,当时,太子妃也在旁侧。当时,大皇子妃来找妾身挑起事端,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听不到。可她竟然能假装看不见。殿下,那可是一个刚足月的孩子,为何上天待他如此不公?”   尉迟璟的眉心微拢,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殿下,妾身自然不敢怪太子妃的。”章昭训见风头不对,立马调转话锋,小跑上前,用小手扯住他的袖角,哀戚道:“妾身心里悲恸,只望殿下能陪伴妾身片刻。”   尉迟璟似是被她打动,面上流露出几分犹豫。   须臾,他微是颔首,同意了她的请求。   他没有带她入殿,而是到了庭院里的一处石桌边,坐了下去。   “你也别怪孤,只是,近来,父皇的寿辰快要了,孤要忙的事情很多,这晚上自然就没多少休息的时间。你也应该明白,自从父皇中蛊醒来后,对孤的成见颇深。这几日,他让孤的办的几件事,虽然称得上是满意,但难保他心里对孤已经没有想法了。故而,父皇的这次寿诞,孤当精心备下贺礼才是。”   章昭训的眼波一动,试探着问道:“此次机会定当是顶顶要紧的。那殿下,可有打算为陛下送什么贺礼?”   尉迟璟忖度一番,细细罗列了皇帝的喜好,又道:“父皇素爱云州八怪的字画。改明儿,孤派人去趟云州,去寻云州八怪的真迹为好。他也素来对太虚道人敬仰有加,孤这边有人献了一块昆仑玉,为父皇送一座太虚道人的玉雕也未尝不可。”   说着,他多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疑惑,她为什么会问得这般仔细。   “殿下对陛下抱有一片孝心,陛下迟早有一天会看到的。”章昭训识趣地收回目光,手持一只银质的酒壶,善解人意地为他斟酒。   “妾身懂得不多,但也明白,妾身区区一介女子,身若浮萍,荣辱全系在殿下身上。殿下有什么安排,尽管去做便是。妾身所能做的,就是和殿下说说心里话,为殿下排忧解难。”   尉迟璟抬起手指,轻抵她递来的酒樽,轻笑着叹气:“你前几日才刚落了胎,身子骨不太方便,还是先养些时日为好,就不要饮酒挨冻了。”   话落,章昭训的眼眶倏然通红,持了酒樽的手在轻轻地颤抖着。   “殿下也知道关心妾身。那今晚,殿下多陪妾身一会可好?”她说得哀切,尉迟璟微一凝眸,将酒樽接了过来,将酒水一饮而尽。   章昭训又为自己倒了杯酒,眉目间,添了微醺的醉意。   待饮下酒,她站起来,扶住额头,摇摇晃晃地朝尉迟璟走去,整个人几乎都要栽到他怀里。   “妾身知道殿下如今只在意太子妃,妾身不会打扰殿下和太子妃的,只希望殿下过些时日,能再给我一个孩子。”   然,当说完这句话,她已是晕了过去。   尉迟璟微一侧身,她即是倒在了他身旁的地上。   乘风将一条洁白的帕子递给他,喊了声“殿下”,在请示他的意思。   尉迟璟看着倒地的女人,眼神清醒,毫无醉意。   再回望石桌上的空酒樽,他的眸里依旧噙了一丝淡笑,只不过,这抹笑里,掺杂了些许讽意。   当年,他前往南地时,当地一位知州为他在一艘画舫上,安排一处盛宴。家道中落的章昭训是那位知州的远亲,彼时,她寄居在知州府上。因是性子温柔体贴,知州安排她上画舫,为他弹一曲琵琶。   一开始,他并没有带她回帝京的想法。但在离开南地前,遇到一场袭击,不得不将行程延后,章昭训贴心照顾了几日。他对这个女人起了疑心,遂带在身边观察。   后来,他发现她每次来找他谈心时,总喜欢给他添点带料的酒,便肯定了最初的想法。   他不动声色地服下解药,饮下她送来的酒,再让她晕过去。想来她还不知道,他从来没碰过她。   “还是像以前一样,将她送回她的寝殿,安排何姑姑照看。”尉迟璟敛了容色,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擦拭过被她触过的手指,再将帕子丢弃到一旁。   忆起上元节所目睹的一幕,他也该明白章昭训是在替何人办事。   如此想来,他的大哥早在多年前,就在暗中筹谋,思考着如何算计他了。   尉迟璟的视线掠过深红的宫墙,遥遥望向天际的冷月,笑容遽然褪去,只剩下几许怅惘。   自打二哥过世后,在这深宫之内,怕是没有谁,会再是用真心待他。   或许还是有的……   他想到一张俏丽的容颜,不禁回忆起当猫时,所得到的温软相待。   而后,他又自嘲地摇摇头。   她内心的那份柔软,其实并不属于他。   *   翌日,章昭训醒来时,只觉头疼得厉害。   “章娘娘醒了?”何姑姑觉察到她的动静,熟练地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给她递了过去,“太子殿下临走前,嘱咐过,让娘娘先将这碗醒酒汤饮下。”   章昭训听她这般说,边揉额头,边询问道:“你是说昨晚,太子殿下昨晚也宿在这里?”   何姑姑笑着道:“那是当然,老奴还亲眼看到太子殿下抱娘娘回来,对娘娘体贴备至。太子殿下好像不太舒服,但他顾着娘娘的身子,没做什么过火的事,只为娘娘擦过脸,就安分睡下了。”   章昭训心想,太子身体确实不会舒服,因为她每次端给他的酒里,都会添有少量催情的药。   她扬眉笑问:“殿下还说了什么?”   何姑姑想起乘风交代的话,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殿下还说,娘娘刚落了胎,不要再像昨晚那般,在寒风中等他,免得着了凉。还有,他让老奴今日再去请太医过来,为娘娘请脉,确保娘娘身体无虞。他让娘娘放心,来日方才,娘娘只要养好身子,孩子总还会有的。”   “我真要感谢殿下的一番关心。”章昭训挑起一缕发丝,勾在指上绕了绕,心道,果然,男人都是不长情的。   别看太子近日对太子妃上心。昨晚,她在他面前,吐露温言软语过后,他还不是又重新沉迷在他的温柔乡里。   甚至,他还能顾及她的身子,而有所克制。   何姑姑面不改色,继续开始她的捧吹,“娘娘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等将来多诞下子嗣,钟粹殿也能跟着沾光。将来,若是太子位登大宝,娘娘母凭子贵,大可在后宫占有一袭之地。到时候,娘娘可千万不要忘了老奴。”   “你放心吧,我不会忘了你的。”章昭训被说乐了,也不再去回想昨晚的细节,只回顾了太子话里的重点,以及太子对于皇帝寿宴的献礼安排。   盛装打扮过后,她找了机会,约了大皇子在一处闲置的藏书阁见了面,将得到的消息转达给大皇子。   大皇子坐于一方书案前,手捧竹简,安静地听她说完,神色全程没有波动,只道:“我清楚了,会安排人手去办事的。”   在章昭训临走前,大皇子蓦然将她喊住。   “你之前怀孕了?”大皇子朝她投去几道冷冽的寒光,清冷的嗓音在寂静的宫室内低回盘旋,“孩子是谁的?”   章昭训的眼神飘至大皇子的面上,充满了希冀,“怎么?大殿下难道还关心这个孩子?还是说,你在惋惜这个孩子?那大殿下,你可知道,是你的皇子妃让我落了胎。你打算去教训她,给我出气么?”   大皇子掀开眼皮,从竹简上移了目光。   他冷扫她几眼,不免嗤笑。   “兰心才几斤几两。你若真有心护着孩子,怎么可能会让她伤到?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先前交代过你要喝避子汤,就是不想再让你坏事。你难道在对我阳奉阴违?”   他也不想再过问她,有关那孩子的事。   而是他觉得这个女人的想法太多,安排一个想法多的女人在太子身边,说好也好,说棘手也棘手。   章昭训被他的淡漠的眼神刺到,目光飘忽了一阵。   她轻攥了帕子,遮遮掩掩道:“孩子当然是太子殿下的,但我也是大殿下的女人。太子妃当时在一边见死不救,大殿下难道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大皇子睇她,眸里平静无波。   章昭训好像确实没看出他有什么想法。   他可能还觉得她的话太多?   顿时,她心里的一团火气越积越盛,手指死死地缠了绣帕,忍不住嘟哝一句:“罢了,既然大殿下如此在意她,我倒不如找个时间,将她迷晕,送到大殿下床上,成全了大殿下,也省得大殿下整日里对人心心念念的。”   话未说毕,却听大皇子一挥衣袖,将一卷竹签扫落。   琥珀色里惊现怒意,他勃然厉喝道:“滚!”   章昭训被吓出一身冷汗,登时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遵从他的吩咐,自觉滚了出去。   大皇子仍是僵坐书案前,迟疑了会,便摊开手掌,盯着手心出神。   掌心纹路明晰深刻,干干净净,而他却感觉,自己在上面看到殷红的鲜血。   容茶曾道,他是坦荡磊落的君子。   每每想起那句话,他便觉讽刺得紧。   于他而言,她才是天边的月光,皎洁无暇。   而他这双沾满鲜血,腌臜不堪的手,早已不配去碰她。   大皇子屏息凝神,复又拾起地上的竹简,用衣袖拭去竹简上的尘埃,继续翻阅起来。   *   皇帝的寿辰到了,皇宫里又到了张灯结彩的时候。   寿辰当天,身为太子妃的容茶隆重打扮了一番,准备赶赴皇帝寿宴。   当她着了尚衣局新制的襦裙,手挽滚雪细纱披帛,走出殿门时,一名侍女叫住了她。   “太子妃,且等一等。”   容茶回过头,认出了阿月。   阿月素来心灵手巧,绣香囊制发簪等手工活,都赛过别人数分。   “太子妃,这身襦裙上的海棠花甚为别致。奴婢新制了几把绢扇,其中一把绣了春雨海棠,正衬你这身襦裙。奴婢为太子妃取来可好?”阿月笑着询问容茶的衣裳。   她刚才就在一旁打量过容茶的穿着。   见到那把绣了秋菊的绢扇,总感觉有点不大协调,便想着帮容茶换一把。   听阿月这么一说,容茶也觉得不太搭,遂笑着应下,“那有劳你了。”   在等待阿月取绢扇的时间里,容茶瞥见小花和醒着的波斯猫在树丛里钻来钻去。   她提起裙摆,来到树丛边,抱了两只猫,打算趁这会功夫,帮猫梳个毛。   而她才刚在兀子上坐下,却见到一些宫人躲在桃花树后,在窃窃私语。   “诶,你听说了吗?章娘娘掉了孩子后,反而好像复宠了。”   “我都听说了,章娘娘在晚上拦了太子殿下的辇车,太子殿下可能觉得对不住章娘娘,便对她多加怜爱。”   “章娘娘好厉害啊,竟然能靠一个死在腹中的胎儿夺了太子妃的恩宠。”   “难怪我看这几天,太子殿下都不来太子妃这边了,真是可惜了。果然在深宫内夺宠,除了样貌外,活络的心思也很重要。”   ……   “太子妃,这些话一定是章昭训那边放出来的消息。你也知道章昭训的性子。就算是一件小事,她都能让人给说得天花乱坠。”春晓急忙给宝儿使眼色,让宝儿去将人轰走。   容茶的眸光微凝,两弯蛾眉间,有失落的神色涌现。   不过,那只是一闪而过。   “别打扰他们,让他们继续说,本宫想听。”容茶抬起手,拦住宝儿,面上携了盈盈的浅笑,“章昭训的性子,本宫是清楚的。但是,无风不起浪,太子若是真跟她没什么,她也没能耐去翻出这么大的浪花。”   皇宫内娱乐生活单调。难得有八卦可以听,她当然不能错过。   容茶闲然地,听宫人们闲谈太子和章昭训的闺中秘事。   在听八卦的时候,她回忆起太子把她堵在殿门前的那一幕,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自作多情。   也怪她当时太紧张,下意识地以为他会说,“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事后想想,她觉得狗太子不一定是那个意思,还有可能是“你不过是仗着孤最近对你过于放纵”,“你不过是仗着孤最近宠你”等等。   狗太子飘了没事,她难道也跟着飘了?   “狗太子的话,果然不可信。”她用梳篦帮猫梳毛,喃喃感慨道。   想来,狗太子跟她说的那些,他和章昭训没有关系的话,都是忽悠她的。   幸好她足够机智,没有全盘相信。   枉费她还对他心存愧疚,不曾想,狗太子竟然心安理得地欺骗她?   她怀里的波斯猫却是赫然瞪大了猫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那些风言风语,尉迟璟自然也是听到了。   这种不着边际的流言,她居然信了?   没想到,他高估她了。   尉迟璟顿时转过身来,开始挥舞起前肢,亮出爪子,想将她拍醒。   他是别人嘴里的那种人吗?   他是能随便被其他女人玷污的吗?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是。   容茶见波斯猫锋利的爪子全暴露在肉垫外,不由得将猫翻来覆去地检查。   她一脸惊恐道:“铁柱,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尉迟璟的爪子僵在半空中,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有气无处撒的感觉,的确是太难受了。   他要宰了那群造谣的人!   尉迟璟又不能真挠容茶几道,只能从她腿上蹦下去,开始循环往复地刨地。尾巴高高地翘着,似是愤怒地甩来甩去。   无奈,东宫的地面太硬实。他挠了半天,只能在地上留下密集的划痕,将猫爪子磨平。   容茶看着躁动不安的猫,有些不知所措。   糟糕,铁柱仿佛只长个子,不长心智。   太可怜了,铁柱越长越傻了。   小花蹲在她的腿上,奶奶地朝她“喵”了两声后,也朝波斯猫投去怜悯的目光。   不多时,阿月已是取了绢扇来,笑嘻嘻地递给容茶。   容茶将襦裙边沿和扇面的海棠做了比对,发现两者确实相衬。   她的心情又是大好,痛快地让人赏了阿月几枚金叶子。   此时,她也理清思路了。   按照套路,在太子的白月光复宠后,她应该认清自己的地位,应该万念俱灰,成为黑化了的钮祜禄·茶,从此,再也不相信男人,再也不相信爱情。   抱着这样的心态,来到寿宴上,跟尉迟璟并排而站,共同入宴时,容茶依然保持落落大方的姿态。   尉迟璟转眸,对上容茶澄澈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想到容茶以后都要用如此标准的笑容看他,对他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他的头就有点隐隐作疼。   在案几前坐下时,尉迟璟都还有些失神。   因而,当目光触及案几上的一碟白莲状的糕点时,他生出一个想法。   莲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若是当众给容茶一人送莲花糕,不仅能证明他只宠她一人,还能当着众人的面,暗示他在夸她如莲花般高雅出尘。   “将这一碟糕点为太子妃送去。”尉迟璟对一名侍女吩咐道。   他重拾清雅的笑,满怀信心。   也就女人喜欢将那些流言当真。   可笑。   今天,他就会让她明白,那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对,应该连小事都算不上。   侍女奉命照办,恭敬地将一碟子莲花糕放在她的案上,“太子妃,这是太子殿下送你的莲花糕。”   容茶垂目一看,笑容当即凝固,只觉膈应得慌。   精致的糕点被整齐地码在瓷碟子里,但糕点是被制成白色的莲花,最顶上还有黄颜色的花蕊,宛若一朵朵真正的白莲花。   容茶努力平息心潮,心想,太子大概不了解白莲花的先进含义,她不该同他计较。   但想起听到的那些流言,容茶心道,狗太子可能是觉得章昭训近来复宠的事,会给章昭训带来不利,所以,又想当众同她秀恩爱,让她给章昭训挡箭。   “这份莲花糕,本宫认为,送给章昭训应当更合适。”容茶转了眸光,很是大度地交代侍女转送糕点。   无论如何,对她来说,她将莲花糕转送给章昭训,相当于是告诉众人,她将太子的宠爱分给章昭训。   这是很安全的做法。   她不能真让别人将箭头都瞄准自己。   侍女被两人的操作弄得一脸茫然,怔然地看着容茶。   容茶的眼波转了转,眼角眉梢都含了笑。   她颇有深意地说道:“在遇见章昭训之前,太子还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毫不做作的女子。所以,本宫觉得此白莲糕与她甚为般配。”   侍女听着,也只能照办。   尉迟璟眼睁睁地看着容茶将他的糕点转送给人,原先势在必得的笑容,在一点点地消失。   一双象牙筷箸被他握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正处在被折断的边缘。   乘风看着可怜的筷箸,忧虑地劝他:“太子殿下,你先息怒。”   尉迟璟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到孤发火了?”   “嘎嘣”一下,他手上的象牙筷箸被他折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垃圾谣言,害老子砍号重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3个;胖ET愛eat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271629 3瓶; 第47章 喜欢   容茶将糕点送走后,掠过视线,不再跟尉迟璟对视。   她想也知道他可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她总不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章昭训莫名被塞了一碟子糕点,有些错愕。   范容茶将太子的糕点转送给她,不就是代表她是将不要的东西丢给她。   对她而言,这何尝不是明晃晃的羞辱呢。   “妾自当是谢过太子妃的好意。”章昭训的身份摆在那,不好当众驳了太子妃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她盯着白莲糕,让自己冷静了会,回忆起太子对她的态度,眼里重现得意的神色。   她每次想要诱惑太子,都要靠掺了料的酒水。为了让太子放心饮下,她自己也会用那酒。   因而,饮酒后,对于两人相欢的过程,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甚至,白日里醒来,也没什么感觉。   而服侍她的何姑姑说,太子晚上待她,应当是疼爱得紧。何姑姑每次都说得她面红耳赤,让她不好意思再问更多。   如是一想,章昭训又觉得太子应该跟普通男人一样,逃脱不了她的诱惑。   毕竟,在男人心里,妻总是不如妾。   范容茶无法维持太子的宠爱,也只能借着这样的机会,不给她台面下。   容茶迎上章昭训的目光,唇角依然保持恰到好处的笑意,满眼都是挑衅的目光。   就准你栽赃我袖手旁观,害你丢了孩子,不准我让你当众丢人?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皇后坐在上首,不知内里,只见到容茶送糕点给章昭训,章昭训还欣然收下的场面,笑言:“太子妃与章昭训当真是妻妾相处的典范。往后,各宫和王府的妻妾,都应当效仿你们才是。”   刹那间,容茶与章昭训互相对视一眼,暗火丛生。   显然,两人谁都不想跟谁和睦相处。   “太子妃,你不需要跟那女人置气。”年偲偲自然也听到那些流言,她悄悄地给章昭训睇去一个白眼,说得甚为鄙夷,“人总是喜欢炫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越不到太子的宠爱,现在越喜欢将这事摆出来。”   容茶摇摇头,无视章昭训的存在,“她还不值得让我动气。”   越是在乎,才越会动气。她觉得自己既然都不打算在乎狗太子,为什么要去跟他的女人置气,最多也就是将章昭训当成无聊深宫生活里的调剂。   想着,容茶单手握紧绢扇扇柄,重拾优雅的笑容,笔挺地跪坐于案前,脊背处呈现完美的线条。   襦裙裙摆若霰雪般散开,堆叠出层层波浪,边缘处所绣的海棠盛绽,如在春雨中亭亭而立,与绢扇扇面相互呼应,令容茶显得高雅端庄,风华万千。   章昭训见她云淡风轻,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窝火,不禁轻掐了一只白莲糕,往东晋使者所在的位置看去。   “此次,陛下寿辰,诸国都有派使臣前来贺寿。想来,东晋的使者也到了,东晋是太子妃的母国,总不至于让太子妃和东晋太过丢人才是。你可有打听到,他们打算给陛下送什么贺礼?”   她身旁的侍女将白莲糕轻移回玉碟里,如实禀道:“奴婢这几日去了各国使者下榻的驿馆打听。奇怪的是,其它国家的使者有的是抬了几箱子鲛纱和珍珠来,有的是花重金打造了一面玉屏风,让人送来,行囊都颇为丰厚。唯有东晋的使者,只捎了简单衣物前来。在他们的行囊内,好像也没值钱的玩意。”   这名侍女说得不假,诸国使者在驿馆逗留的那几日,虽然没有明说自己送什么贺礼,但无一不在暗中较量,互相套对方的消息。   唯有东晋,却是什么都套不出来。   这种情况,要么是显山不露水,要么是故弄玄虚。   “许是前两年,东晋战败后,给西晋的赔款过多,到现在都还没喘过气来,许是不想再劳民伤财了。”章昭训放宽了心,静等容茶和东晋丢人,“东晋不给她挣脸,她自己在那强撑也没用啊。”   皇帝大寿,红绸挂满各座宫室的檐角,烫金的“寿”字贴满整座皇宫,九十九根蟠龙柱上,龙头高高地仰起,龙啸九天,直冲云霄。   在众人的恭贺中,皇帝红光满面,因顾虑身体的缘故,在与众臣举杯时,只小酌几杯。   到了众人献礼的时间,他开始兴致勃勃地等待惊喜,如往年的寿诞一般。   当今天下,虽是诸国争锋的局面,但近几年来,西晋经过几场变法和几场争霸战争后,实力发展迅速,冠绝群雄,是诸国忙着结交的对象。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大家都会给西晋皇帝面子,除了近来交恶的西宁外,其余大大小小的国家,都派使者到场。   “我北歧为西晋准备的数十匹汗血宝马,已送入西晋皇宫,望西晋陛下笑纳。”北歧的使者出列,将宝马的册子递交过去。   汗血宝马是北歧的名马,任意一匹都十分珍贵,有价无市。而北歧此次,一送就是数十匹。皇帝听了,不禁龙颜大悦,连说数个“好”字。   西楚的使者紧接着出列,拱手道:“在得知陛下的寿辰前数月,我西楚国女帝便为陛下寻一块完整的玉石,雕刻了一面白玉屏风。”   说罢,使者大手一挥,让数十名侍从抬了一面白玉屏风进来。   西楚境内有一座昆仑山,盛产玉石。西晋皇帝早已慕名许久,此刻,他听后,双眸不禁亮起光辉,双目紧锁住白玉屏风上的红绸。   待红绸被掀下,但见屏风在瞬间夺去众人的眼球。而玉质光滑,屏风上的图样雕工精湛,每一处细节都另有乾坤,透着婉转的心思,不愧是西楚女帝所献。   皇帝乐哉,欣然收下,摆手示意西楚使者入座。   其余各国也纷纷献上自己所准备的贺礼。   到了东晋献礼时,东晋的使者缓步上前,没有华丽的措辞,掌心只捧了一卷泛黄的羊皮。   许是觉得东晋的态度太过敷衍。众人的目光颇为迥异。   皇帝犹疑地看了使臣,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使者面不改色,朗然笑道:“两年前,东晋曾与西晋立下盟约,并让公主前来和亲,自然是一心与西晋交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东晋陛下便遣人绘制各国地图,因为局势变化过快,此地图中途需要多番修改,直到微臣动身前,才确定下来,被当做献给陛下的贺礼。祝陛下千秋万代,江山永驻。”   说罢,使者将羊皮转交给皇帝身旁的内侍,由内侍验过后,再呈递给皇帝。   羊皮卷在皇帝的案上徐徐展开,皇帝一目了然,发现这的确是当今各国最新的地图。简单的羊皮卷内,真的是别有洞天啊。地图不仅绘出了诸国的疆域面积,还着重描绘了西晋的每一处疆域,一看就知道是颇具用心。   东晋此举,亦是在向西晋皇帝表明,它相信两国定下的盟约,不会生出二心。   皇帝的眸光渐深,简单地思虑一遍后,笑着称道:“东晋皇帝的确是有心。”   皇后见皇帝表态,也跟着夸了容茶几句:“东晋在消息方面的变通的确是及时,太子妃上回送本宫和太后送的什么报纸,也很是新奇有趣。各宫的嫔妃都喜欢得紧,恨不能每日都能看上一份。”   皇帝好奇道:“报纸是什么?”   皇后耐心地跟他解释后,皇帝也对容茶赞赏有加,说了类似于“太子妃心思玲珑”之类的话。   容茶得体地点了下头,应下他们的赞赏。   “你看看那个章昭训,脸都不知道绿成什么样了。”年偲偲捂了唇,但还是忍不住偷笑几声。   容茶侧过脸,用余光观察章昭训的反应,微抿了口茶汤。   年偲偲向来不大喜欢这种严肃的场合,正愁着该如何给自己找乐子,想到皇后提起“报纸”一词,即是两眼放光,在容茶耳边嘀咕。   “对了,皇后娘娘说的报纸,我也看到了,我觉得风月那一块最好看。比如,‘我把心给你,你把爱给我’,‘腿断了不要紧,爱情最重要’这种,就特别有意思。”   容茶震惊地看了年偲偲几眼,轻声提醒:“小姑娘别少看点闲杂的玩意,小心思想被带歪。”   “排解寂寞,就当是排解寂寞。”年偲偲将一碟子山茶糕递给她,继续同她打听某个故事的后续。   容茶夹子一块山茶糕放嘴里,也随意地跟年偲偲提了几句。   乘侍立在尉迟璟身边,嘟囔了一句,“太子殿下,跟你比起来,太子妃好像更喜欢年良娣。你是不是没送对糕点啊?”   尉迟璟神情未变,但心里也是纳闷。   不管从口感上来说,还是从品相上来看,白莲糕都比山茶糕出色。   怎么她就偏不喜欢?   *   待各国使者退下,便是众位朝臣和皇子献礼的时间。   年将军前阵子刚率军掀翻一个叛乱部落的老巢,便为皇帝献上部落可汗的贴身佩刀,顺便表明了年将军府的忠心。   蔡丞相则为皇帝写了一篇贺词。他是书法大家,所写的贺词,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书法作品。   “蔡爱卿的字迹,素来是深得朕心。”皇帝夸了一通蔡丞相后,觉得有必要炫耀一下蔡丞相的书法,便让两名内侍将宣纸拿到席间,各持宣纸的一端,供人欣赏。   ……   “琏儿啊,你身为长子,可有给你父皇准备什么礼?”按照长幼顺序,皇后一视同仁,亲和地询问起在座的各位皇子。   “儿臣自当是为父皇备好贺礼。”大皇子客套地说了番话,再道:“只不过,儿臣在呈上贺礼时,需要熄灯才行。”   皇后怀揣着好奇心,回头和皇帝商议几声,告知在场众人后,命人将殿内的华灯熄灭。   大殿一下陷入黑暗中。   只不过这阵黑暗持续的时间并不久,莹绿柔和的光亮悄然洒下,弥漫至各个角落。   原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送了进来,流转出莹莹的光。   数名乐师怀抱琵琶。一曲琵琶音被幽然拨响,静谧地淌入诸人的心扉,宛如仙乐。   只见一名女子素手捧一卷书画,轻点足尖,旋转着舞步,由远及近,慢慢地舞至殿内。   女子的面上蒙了一方薄纱,虽然让人看不清面貌,但从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以及婀娜的身姿来看,应当是位尤物无疑。   这名尤物身着鲛纱舞衣,腰肢纤细,一甩水袖时,眸里已是流露出万千风情来,迷乱了皇帝的眼。   舞罢,灯火复又亮起。   美人将书画举至胸前,由卷轴自然垂落,展现出一片磅礴的山河图景。   “奴携云州十八仙的书画而来,为陛下奉上。”她盈盈拜倒在皇帝案前,嘴里吐露出的是软糯的吴侬软语,正是男人最爱听的调调。   云州有八怪,亦有十八仙。两者的书画皆为皇帝向往,但十八仙的名声在八怪之上,比起八怪来,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能找得到十八仙,并请得动他们,说明大皇子还是费了不少功夫。   大皇子此举,也是祝皇帝江山在手,美人在怀。皇帝当然是乐见其成。   皇帝将目光落在美人的面纱上方,很想知道她的模样。   自从宁贵妃的身份被揭穿后,皇帝身边暂时还缺了一位新鲜的宠妃。   而这名尤物显然甚得皇帝欢心。   光凭她的身段和眼睛,他就知道,面纱下的容貌也是绝妙。   皇帝的瞳仁都亮了数分,搁在案上的手指蠢蠢欲动,就差亲手去扶了。   不过碍于颜面,他只能淡然地说道:“起吧。”   皇帝让人将美人送往后宫,打算等寿宴结束,再亲自去揭她的面纱。   “太子,你为你父皇准备了什么?”皇后又温柔地笑问太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大皇子青眼有加,乐呵呵地等着太子的献礼,准备看大皇子与太子之间互争的好戏。   容茶愕然望着太子。   她记得太子曾提过,要请人去云州,请八怪为皇帝作一幅画卷。   而如今,大皇子已是抢先一步,拿出云州十八仙的书画来。太子若是拿出八怪的书画来,反而入不了皇帝的眼。   想着,容茶又忆起那些流言,本不想搭理太子。   对她来说,太子倒台,她说不定还能更容易离开他。   但她想起七哥毕竟坑过太子,还是忍不住提醒凑过去,低喃一声“殿下”。   “怎么?”尉迟璟微诧,心道,她先前还不理会他,怎么忽然又凑了过来?   容茶犹疑一息,提醒了句:“殿下,你要不送个简单的笔墨纸砚和玉饰算了,实在不行,你就装晕。大不了,我在旁边配合你。”   尉迟璟微一恍神,没料她现在又转过头来关心他。   难道,在她心里,他其实很重要?   果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你以为孤都像你这般没用?”   他丢给她一个眼神,再将目光转移到皇帝身上,气定神闲地将指尖的酒樽放下。   尉迟璟撩袍起身,从容地来到皇帝跟前,拱手行了一礼。   “儿臣为父皇所备的贺礼,是一份万民书。”清朗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里。   “万民书?”皇帝似是不解。   根据他先前得到的消息,太子好像也是要给他送什么书画。   怎么到了现在,成了什么万民书?   尉迟璟令几名侍卫抱了一副卷轴入殿。   他亲自将卷轴的金丝系带解开,由人将纸上的图景呈现给皇帝。   皇帝展眉望去,便清楚地见到宣纸上头,分布着各种各样的笔迹,写满了各式各样的祈福话语。有些字写得歪歪扭扭,掺杂了不少地方俚语,可以看出些话的一些人并不识字。   而每一处字句都不尽相同,的确像是出自数万黎民百姓之手。   尉迟璟轻笑着解释道:“前些日子,南地发生雪灾。父皇及时派人去妥善处理此事,深得民心。因而,在雪灾过后,南地的百姓感恩圣德,又得知父皇大寿将至,便自发请命,要为父皇祈福。儿臣得知此事后,让人去教他们写字。此万民书,也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皇帝心里清楚,自打他身体抱恙,朝中大部分事务都是由太子和大皇子在处理。大皇子治理雪灾,留下后患后,还是太子去善后。   此时,太子却将治理雪灾的功劳都归到皇帝身上。皇帝心里直道,太子真的很懂事。   何况,于一个帝王来说,万民的诚心,难为可贵。   皇帝当即被这份万民书打动,忘了前头的事。   “这笔迹怎么那么眼熟?”倏而,皇帝又瞥见万民书最上方的一行字——   “山河万里,民心所向。”   不同于普通百姓的潦草字迹,这一行字,风姿卓然,颇有文人风骨,仿佛出自大家之手。   尉迟璟似是无意地看了蔡丞相一眼,粲然一笑,“父皇,此乃蔡丞相的亲笔,你没认出来吗?”   皇帝盯着那一行字,恍然大悟,“对,这确实很像蔡爱卿的笔迹。朕的蔡爱卿果然和朕一样,是心怀万民啊。”   “蔡爱卿,你是什么时候在万民书上提了字?”皇帝又转头,询问蔡丞相。   这个时候,蔡丞相先前所献的墨宝,还在席间传阅,可以说是,让人能有最直观的对比。   对比起来,两份纸上的笔迹,确实相似,像出自一人之手。   对上太子饱含深意的眼神,蔡丞相的额上冒出冷汗,心里直犯难。   这段时间以来,蔡丞相已经站到了大皇子这一边,他不可能去给太子的万民书提字。   万民书上的笔迹,定是太子找人模仿的。   可是,皇帝都说了他心怀万民,将他捧得如此高,如果他出来否认,相当于不把皇帝和万民放在眼里。   如果承认了,大皇子心里难免会对他生出嫌隙,认为他投奔了太子。   太子可把他坑惨了。   蔡丞相暗暗叫苦。   思来想去,他战战兢兢地垂下眼帘,闷头应下,“启禀陛下,就在前几日,太子曾找过微臣,让微臣在万民书上提字,说是鼓舞民心。”   “的确是朕的好太子,朕的好爱卿。”皇帝朗声大笑,命人取来一支朱笔,即兴在万民书上再添一句话——   “壮我河山,千秋气节。”   “给朕裱起来,挂到御书房去。朕要日日看着这份万民书,以不忘众多百姓对朕的期许。”   有了这句话,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明白谁才是最终赢家,纷纷端起酒樽,恭贺皇帝。   大皇子的目光平和,敬了尉迟璟一杯酒,“太子深谋远虑,忧国忧民,我自愧不如。”   太子回了他一杯,客套地笑笑:“说实在的,孤并没有大哥那般懂父皇的心意。”   容茶长吁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担忧确实多余了。   狗太子向来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没事瞎操什么心。   容茶随众人,恭贺过皇帝后,猛然将一杯酒灌入嘴里,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不多时,她却感觉有道炽烈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她顺着目光的来源看去,便见尉迟璟在盯着她。那双凤眸里水光波动,在辉煌的灯火中,熠熠生辉,很是自信,仿若在说,“小骗子,你就是喜欢我”。   容茶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误会大了。   她熬到寿宴结束,匆忙赶回自己的寝殿,沐浴上榻,令春晓熄灯。   她道:“记得给门上闩,我不想睡到一半被人打扰。”   吩咐完,容茶将头蒙到被子里,打算过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当做听不见。   蒙了一刻钟,容茶又琢磨着,她这种做法,一看就知是心中有鬼,指不定又要被人当成是自作多情。   于是,她又大大方方地露出脑袋来,进入香甜的梦乡。   没过多久,尉迟璟的脚步就到了。   尉迟璟直接从寿宴那边过来,步下如同生风,乘风险些跟不上。   乘风一个劲劝道:“太子殿下,属下觉得,太子妃今日对你好像有点意见。你今晚不适合来找她,要不过两天,等她气消了,你过来找她,你们再把话说开为好。要不然,你今晚很可能要碰一鼻子灰。”   尉迟璟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反而嫌弃地睨他:“孺子不可教也。”   想起容茶在寿宴上的提醒,他心想,她可能早就喜欢他,只不过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只能说些反话来麻痹自己。   在寿宴上,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其它话,她心中应当很有想法。   这种时候,她应该在忐忑地期盼着他的到来,怀着女儿家的娇羞。   今晚的她,会很需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乘风:殿下,我觉得你今晚不行   狗太子: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叶挖根 1瓶; 第48章 端庄   尉迟璟信心满满地来到容茶的殿前,却见殿内似乎是一片黑灯瞎火,没有一丝光亮。   几名当值的宫人下了台阶,给他纳福。   “太子殿下,太子妃已经歇下了。需要奴婢去告知她么?”   尉迟璟顿觉迷惑。   他记得,容茶从寿宴回来好像也没有多长时间,这就歇下了?   犹豫着,尉迟璟踱步上前,打算自己推开殿门,进去看看。   然而,他试着推了一下门,发现推不开。   “门好像上了闩。”乘风也试了一下,然后,忧心忡忡对尉迟璟说道:“太子殿下,你好像又被拒之门外了?”   看太子来时是兴致勃勃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倒真是有些可怜。   尉迟璟面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好在他侧着头,再加上夜色的掩饰,旁人看不大出来。   他原是想直接破门而入,将她喊醒。   旋即一想,今晚的寿宴,礼节繁琐。她指不定是累惨了,才会早早歇下。   他这个时候,若是硬闯进去,打扰她的清梦,说不定在她心里的印象,又要一落千丈。   如是想着,尉迟璟转过身,步下台阶,让宫人们不要打扰容茶的睡梦。   方才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来,踏上台阶,想推门而入。   针对今日听到的流言,他不跟她说清楚,他便无法安心入眠。   而手刚落在殿门上,又被他移开。   如此循环往复,他已是在殿外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   乘风很想劝他离开,但又怕挨训,便自觉地闭了嘴。   他在心里嘀咕,没想到,太子殿下也会有如此犹豫的时候。   他默默地等,终于等到尉迟璟下定决心,毅然离开此处。   寿宴上,繁文缛节甚多。容茶的确是累了。   她躺下没多久,就进入香甜的梦乡,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尉迟璟,到底经历了怎么样一番艰难的心理斗争。   她还做了个梦,梦到她已经离开西晋皇宫,远离狗太子,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度日,与金山银山为伴,每天吃喝不愁,身侧还有两只猫相伴。   容茶美滋滋地翻了个身。   一个毛茸茸的小球倏然钻入被中,贴上她的手臂。   迷蒙中,容茶的眼睛打开一道缝,隐约可见波斯猫睁着一双明亮的猫眼,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猫用侧脸和耳朵去蹭她,四爪都搭在她的手臂上,像是一种拥抱的姿势。   容茶见铁柱如此热情,一把将猫捞怀里,睡得更香。   拥着这么只毛团入睡真是幸福,热呼呼的。   尉迟璟被她搂着时,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当触及那温暖的指尖,他还忍不住,低头去轻啃了两下。   容茶也没将猫推开,由他啃着,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还不忘多揉两把猫毛。   尉迟璟感受到她的体温,彻底瘫了下去,情不自禁地发出呼噜声,成了一只废猫。   他盯着她的睡颜,心想,要是做人时,也能比她这么抱着就好了。   夜,万籁俱寂。   自从寿宴的喧嚣过后,宾客散去,整座皇宫复又陷入宁静之中。   御书房内尚亮着灯,皇帝埋头,翻阅着来自边关的奏报。   在他身旁的美人,正是大皇子献给他的那位。   此刻,美人来到烛台边,取下一盏铜油灯的灯罩,将灯芯点燃,复又回到案边,为皇帝递上一盏温茶。   “陛下,你慢着些,若是乏了,大可早些歇下。”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怀里散发出馨香。   皇帝接过温茶,轻抿一口,只看了身侧的美人一眼,心魂便被勾了去。   今晚,皇帝将这位美人收入后宫,等寿宴一结束,便迫不及待地前去揭她的面纱。   面纱下的容颜,确实是媚色天成,较之宁贵妃,也毫不逊色。   美人的性子温软乖巧。皇帝与跋扈张扬的宁贵妃处了多年,也腻味了,觉得温柔的美人更为难得。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位美人都深得他心。   他原是想拥美人入怀,度过难忘的**。   一份来自边关的急报却是不适时宜地来到,打断了他的计划,让他只能前往御书房处理事务。   怎奈眼前的美人娇滴滴的,看他的眼神很是勾人,似怨似嗔。   皇帝牵着美人的一双柔荑,心痒难耐,遂带她一道去御书房,就算是放在旁边多看几眼也好。   此刻,皇帝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朝她投去目光,心里更是痒得慌。   无奈,手上的奏报又由不得他分神。   皇帝连连叹息几声,“真是委屈你了。”   “奴不要紧,陛下处理政事重要。”美人善解人意地给皇帝研墨,递去朱笔,为他红袖添香。   皇帝接过朱笔,便安心处理起奏报来。   不多时,一名内侍进来,向皇帝禀道:“陛下,太子殿下的万民书裱好了,需要奴才现在就将它挂到御书房来吗?”   皇帝的目光炯亮,当即道:“现在就挂,朕要日日夜夜都看到百姓对朕的期许。”   内侍闻言,便去叫了几个人来,一同将裱好的万民书搬入御书房内,小心翼翼地挂到墙上。   皇帝抬头,看着万民的笔迹,再看看他自己亲笔所提的字,颇为满意地颔首。   他将奏报简单地处理过,即是打算带美人回去就寝。具体的事项,等明日,再交由太子去处理。   而他才刚将奏报放下,却听“噼里啪啦”几声,烛台上的铜油灯内,燃了一大截的蜡烛爆开几朵灯花后,一下便熄了。   只余残留的一盏灯烛,在冒出微弱的火苗。整座御书房,几乎是陷入黑暗之中。   皇帝微诧,搁下朱笔,欲要传人入内,打探详情。   他身旁的美人惊叫一声,像只受惊的雀儿般,扑入他的怀中。   “陛下……有……有鬼啊……”   美人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往墙上指去。所指的方向,正是那份万民书。   皇帝抬眼望去,便见万民书上惊现几簇幽蓝的火苗。   在黑暗的室内,寂静的夜晚,像极了森森的鬼火,仿佛自地狱而来。   不过须臾,这团鬼火在万民书上徐徐燃开,将薄薄的纸张烧成灰烬,让一幅完整的万民书消失在皇帝眼前。   皇帝大为惊骇,搂住美人,脊背僵硬,而背上已是渗出点点冷汗。   美人哆嗦不止,细指攥紧他的龙袍,低泣一声:“陛下,这……这会不会是不详之兆?还是说,它在昭示着,这份万民书有其它隐情?”   殿外的内侍听到里头的动静,匆忙提了风灯入殿,给阴森恐怖的御书房带来些许光亮。   皇帝的眸光转动,悚然之意愈甚。   万民书是数万百姓亲笔所写,应当代表了万民的心意才对,为何会自己燃烧起来?   这当真是不详之兆吗?   而这万民书是太子献上来的。   难不成,关于其中的内情,太子对他有所隐瞒?   他寻思起个中缘由来,顿觉心惊胆颤,将所有的疑点都归到太子身上。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来人!”他怒喝一声,所有内侍当即打起精神来。   皇帝勃然怒道:“去传太子和几位皇子过来!”   没过多久,太子和其余几位皇子都往御书房而来。   皇帝还未从鬼火一事中缓过神来。   面对几位皇子时,尚是心神凛然,喘着粗气。   大皇子关切地提醒道:“父皇可受惊了?”   皇帝听到声音,稍稍缓过神来。   他将目光放到太子身上,见到太子,总感觉膈应得紧。   他的手指了墙下的一团灰烬,捂住胸口道:“太子,你献给朕的万民书,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去看看。”   “太子尽心尽力为社稷着想,又让人去教百姓识字,其心可鉴,依我看,其中定有误会。”大皇子笑得清润,出言为太子开解。   五皇子提起精神,紧跟着大皇子的话说道:“大哥所言不假,三哥能派人千里迢迢赶赴南地,救治当地的雪灾,又赶在父皇寿辰前,将万民书送回帝京,这片心意,掺不得假。”   尉迟璟则是保持缄默,只从内侍手里接过一盏风灯,走到烛台边,专注地观察起来。   “朕看倒是未必。”听着几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皇帝的思绪也逐渐收了回来。   他想起来,自己收到那幅万民书后,光顾着高兴,还未来得及想更多。   此刻,细细想来,他觉得此事还有颇多疑点,这份万民书的真实性有更大的问题。   从雪灾到寿宴,也不过只有短短十几日。   太子当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那么多不识字的百姓写下万民书,又将万民书送回来?   浑浊的老眼里,添了冷然的意味。   “明日,朕会派人再去往南地,打探事情。想必,不消多少时日,事情便会水落石出。”他冷嗤一声,摆了摆手,对他们示意道:“今晚,你们都先回去吧。”   “父皇,且慢。”这时,尉迟璟悄然转过身来,凤眸中,噙着浅淡的笑,“儿臣过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儿臣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今晚之事,儿臣自然也是不信的。儿臣更愿意倾向,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还请父亲准许儿臣去彻查此事。”   怪力乱神之事。太子不信,皇帝信。   “父皇,你,看蜡烛上和烛台上还有碎屑。”尉迟璟用指腹沾了烛台上的一点碎屑,转过去,展示给皇帝看,“儿臣的疑心重,认为此事背后必定有异,”   如今,太子提出这个疑问。皇帝的眸色微深,思绪也跟着冷静了些。   前朝曾发生过巫蛊之祸,导致某位太子被废。皇帝也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凭借鬼神之事,来冤枉太子,便敷衍道:“你去吧,将可疑的人,都一个个审问过来。”   尉迟璟登时下了吩咐:“将今晚接触过万民书和书房内烛灯的人,都给孤拿下,先送入地牢。”   接触过,还包括那位新来的美人。   皇帝还没来得及享受过美人,心里是有些不舍。   而他既然答应过太子,让太子带可疑的人去审问,当然也不好食言。   何况,还有宁贵妃这么个前车之鉴,皇帝也不会一心扑在美色上面。   皇帝叮嘱太子不要对美人动刑后,出言宽慰美人:“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太子带人前去地牢后,一行人暂先从御书房退了出去。   大皇子与五皇子并排而行。琉璃宫灯散出的光,让他们在地面上投下两道长长的身影。   待走得远一些了,五皇子在大皇子耳畔低语道:“大哥,你觉得三哥会查出来吗?”   大皇子的神色漠然,眸里蕴了浓黑的夜色。   “或许能,但他调查的速度不一定能比父皇的人快。”   太子一开始的打算是想给皇帝献上云州八怪的字画。想必,太子是得知他去请了云州十八仙,便改了主意。   这种时候,大皇子也意识到,章昭训或许是在太子面前暴露了。这枚棋子需要被弃了。   可他提前让其他人去盯过,得知在短短的时间内,太子无法完成这么一份万民书,其中不少笔迹是由同一人仿冒的。   若是皇帝派人去查明此事,那太子所犯的就是欺君之罪。   以皇帝的度量,怕是容不下一个欺君的太子。   *   阴暗的地牢内,并没有传来令人心惊的惨叫声,反而静得可怕。   各色刑具俱全,却被搁置到一处,没有派上用场。   尉迟璟坐在一张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宫人,眸色幽幽。   几名狱卒和侍卫前来向他禀道:“太子殿下,属下已经审了好几遍,他们依然不肯招。”   如想象中那般,太子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微颔首,将目光转到案上的铜灯上,盯着那燃了一大截的蜡烛,以及蜡烛上残留的黑色碎屑。   “太子殿下,需要动刑吗?”一名狱卒问道。   尉迟璟手指摩挲过铜灯,静静地摇头。   乘风及其他侍卫则是取来像小煤球一样的东西,交给尉迟璟。   小球大概只有指甲大小。尉迟璟信手挑起一颗,放置到残余的蜡烛上。   发现蜡烛上的凹槽,刚好能容纳小煤球时,他的眸光映着牢内的烛火,竟是弥散出极淡的笑。   “给孤另取几只蜡烛来。”   待人将完好的蜡烛取来后,他令人在一根蜡烛上割开一道口子,让蜡烛短成两截,将小煤球安到蜡烛中间。   蜡烛的灯芯被点燃,等燃了一截,到了煤球所在的位置,蜡烛又是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后,便自动熄灭。   连着试了好几根蜡烛,都遇到同样的状况。   “殿下,这是何物?”乘风凑过来问道。   尉迟璟把玩着手里的小煤球,轻笑着解释:“是一种小型的爆仗,着火点很低,遇火即是易燃易炸。”   想来,也是有人故意将这种爆仗安到蜡烛里,在皇帝面前制造怪力乱神之事。   “鱼快上钩了。”他低声叹了一句,既是掀袍起身,让其余人留下多审讯几遍。   尉迟璟将事情交代完毕后,直接离开地牢,回了东宫。   未曾想,他才刚回到寝殿门口,目之所及处,便有一个纤细窈窕的人影。   “太子殿下,是太子妃过来了。”一位宫人来到他的身边,向他报备,“太子妃半夜醒来,得知今晚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后,就赶了过来。”   尉迟璟忆起几个时辰前的情形,微微一怔。   他记得,他先前窝在容茶身边时,那个女人睡得很死,怎么一听到他的事,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乘风想起太子先前的失意,顺势夸了他一句,“看来,太子妃心里还是有殿下的。殿下之前没有去打扰她清梦的做法是对的。”   除了这个可能,也没有其它原因了。尉迟璟满心都是愉悦,大步往朝容茶走过去。   他见容茶穿得少,想同容茶打个招呼,让她以后记得多穿点。   但是,甫一想到今晚被关在殿外之事,又是冷着脸,想对她视而不见。   “殿下,你……你没事吧?”容茶怯怯地跟上他的步伐,抓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容茶是睡到半夜,被殿外的动静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见铁柱又昏睡过去,困意也散去不少。   她跟宫人打探过今晚的事情。   但她脑海里的版本,是夸大其词的。宫人们说得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容茶便以为太子已经出大事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她不清楚此事跟七哥有没有关系,遂急急忙忙地来尉迟璟的寝殿等,想要探听一二。   尉迟璟在安静思考,该表现出什么态度合适。   他本想说,“这种事,在孤看来,都不是事。你没事就继续歇息吧。”   乘风却拼命地给他使眼色,在他耳边小声地劝:“殿下,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你可千万别把人往外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闻言,尉迟璟默默地将准备好的说辞咽了回去,只垂眸睇了她的手一眼。   觉察到他的目光,容茶仿佛触了电般,匆忙将手收回。   她以为此举又被他当成自作多情的表现,干脆转过身去,避免与他的目光对视。   可站在他的身边,她的神情又是有些不自在,还觉得有些热,便抬起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尉迟璟看着她纤薄的背,想了想,便道:“殿外冷,有话进去说。”   容茶“啊”了一声,却见尉迟璟轻踩她的脚尖,她一时没有站稳,整个人都扑到他的怀里。   尉迟璟几乎是搂着她进去,命人掌灯后,便让宫人将殿门关上,不允许其他人进来。   他缓了一阵,寻了一方软榻坐下。   容茶依偎在他身边。   她一开始是看着他,然,当他的眼风扫过来时,她的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对上那双忧心忡忡的杏眸,尉迟璟眸里的笑意更甚。   他整理过衣袍,单手搭在软榻边沿,嗟叹道:“很惨,你夫君的太子之位真的要不保了。”   容茶哑然失色。   她想安慰两句,但不知该如何开口。   尉迟璟捕捉她神情中的细节,追问道:“如果孤失了势,你会怎么做?”   容茶心里暗想,当然是要与你和离,过上睡梦中的生活,寻找她的春天啊。   但转念一想,她感觉狗太子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估计也挺惨,没有办法再对东晋做出不利之事。   西晋皇室其他人,与东晋并没有那么深的恩怨,更看重的是利益。到时候,一切都好商量。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容茶轻颤眼睫,认真道:“殿下,我会接济你,不会让你吃不饱饭的。大不了,我少做点新衣裳,省点钱,留着给你花。”   “你在关心孤?”尉迟璟倏然敛去笑容,凑近她的脸。   “没有……”容茶的目光闪烁,一句话已是下意识地飘出。   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去直视他的眼神。   她甚至转过身,想直接逃离。   一只手臂,已是不知何时,将她圈在怀中,让她逃无可逃。   “茶茶。”尉迟璟轻喃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陶醉。   想起当猫时,被她拥在怀里的感觉,有些不知餮足。   他还想再亲眼体验一回,又是在她耳边,吐露着属于他的气息,“你关心孤的话,能不能抱抱孤?”   容茶的心神剧颤,想要推拒,想说“不要”。   她才不想让他觉得,她很迷恋他。   但她冷静了会,又感觉不对。   她最开始走的就是情深似海小白花太子妃人设。他以为她很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她干嘛要感到尴尬。   想来,也可能是因为她这些日子以来,疏于营业,有所懈怠了。   她要振作起来,不能输给这个狗男人。   “殿下,真的想抱?”容茶抬起头来,杏眸里波光轻漾,在烛火下,闪着莹莹的色泽,粉唇一张一翕,甚为诱人。   尉迟璟默了一瞬,眸中慢慢地涌现一个深邃的旋涡,身体已是不由自主地朝她倾去,想要去追寻那两瓣樱唇。   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是先贴了上来。   容茶主动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将头枕到他的肩上。   尉迟璟略是恍然。   待反应过来时,他已是体会到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馨香。   “范氏,你的端庄被猫吃了?”他嫌弃了一句,心里却是美得冒泡,将人抱得更紧。   手掌从容茶眼前掠过时,容茶见到他手上有烫伤的痕迹。   她靠在他的肩上,眼波微转,垂下眼眸,用关切的口吻说道:“殿下的手指伤到了么?”   尉迟璟经她提醒,想起先前在地牢里,他的手指曾被爆仗的火苗溅到过,留了点痕迹。   他委屈道:“孤不慎被父皇打伤了。”   却见容茶松开他的怀抱,低下头,轻拿起他的手,啄上他指尖的伤痕。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被社会教做猫的狗太子,成功抱到老婆O(∩_∩)O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226962 6个; 第49章 不想   “父皇待殿下,当真是狠了些。”容茶低喃一声,垂了眼帘,若对待珍宝一般,去吻过尉迟璟的手指。   唇内丁香触碰到指尖上的细微伤痕,带来丝丝的痒意,亦是勾得他心痒痒。   而她无辜的面容,看起来确实像在心疼他,也让他更想……欺负。   尉迟璟心内起了战栗,一手已是按捺不住,向她的衣裙寻去,一把将系带扯下,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然,他倏然想起上回,热情高涨之时,被她泼一盆冷水之事。   尉迟璟略是冷静了些,手里攥着系带不动。   眼梢再往窗棂扫去,便见晨曦初露,镂花窗里淌入缕缕曦光,巍峨的皇城已迎来第二天的日光。   他忙活了大半宿,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翌日清晨。   按照时辰来算,过不了多久,就该早朝了。   他想要的是彻夜相欢,而不是速战速决。   尉迟璟低头睨了容茶几眼,心想,这个女人保不准又是在勾引他,想看到他把持不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起来。”他倒提几口气,眼角噙了淡笑,竟是很君子地帮她将衣带重新系好,举止斯文儒雅。   末了,他还拂开她,来为自己证明,表现得很是禁欲清高,“孤一宿都在忙着彻查万民书自燃一事,心里是不可能会有旁的心思。”   容茶的波光流转,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不说话。   是么?   那他怎么想要抱她,抱着她时,体温还那么高?   她也不说破,反而用手抓住他的肩,表现出求知欲爆棚的样子。   “那殿下可否对妾身讲讲,御书房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妾身听说,今晚好像是出现了不祥之兆,因而,父皇才会龙颜大怒。”   尉迟璟索性也将御书房的鬼火,和皇帝所以为的不详之兆,同她说出。   容茶听完全程,略是心宽了些。   看样子,七哥应该没有插手此事。   “所以,父皇并没有打你?”须臾,容茶又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   听太子话里的意思,她也有些明白,皇帝貌似还未给此事下定论。   没下定论,皇帝就不至于动手打太子。   如此说来,狗太子刚是在骗她?   狗太子套路真多!   尉迟璟却是毫无自觉,眼里适时地添了几分迷惑。   “父皇向来不会在人前做出这等失态之事,他为何要打孤?”他茫然地说道:“范氏,你以后不要再如此污蔑孤的形象,不然,孤的颜面要被置于何地?”   容茶的喉间一哽,竟没想过狗太子居然会如此不要脸。   前头刚说过的话,后头就可以不承认。   她暗暗瞪了尉迟璟好几眼。   但想到“鬼火”一事时,容茶又拧了双眉。   “父皇以为是鬼火让万民书烧起来的?”她讶然吐字。   尉迟璟转过头,睇她:“怎么?”   容茶的眸光一转,询问道:“殿下可否给妾身看看,万民书现在的样子?”   尉迟璟确实将燃成灰烬的万民书带回来了。   考虑了会,他便带她到书桌前,围观被包在黄纸里的一堆灰烬。   容茶摸着下巴,仔细地看了会灰烬。   结合尉迟璟所描述的状况,她大概了解是什么情况了。   鬼火放在她那个时代,是再正常不过的现场,但在这个时代,还是一种难以被解释的诡异现象。   “殿下,这并非什么鬼神之事。我知道有一种磷粉,好像到了一定的温度,就会发生自燃的情况。夏天的墓地里,就时常会出现这种现象。”   “磷粉?孤这便让人寻来。”尉迟璟微拢眉,深思了一会,道。   容茶在尉迟璟的寝殿里待了没多久,见尉迟璟要去上朝,也就回去补了个回笼觉。   待再次醒来,已是临近中午的时分。   因太后对昨夜发生的事,担心了一整晚。容茶和年偲偲听说此事后,便一同去昭阳宫,宽慰太后。   恰逢太后尚在礼佛,两人由宫人引着,去昭阳宫的庭院里踱步。   在一方池塘边,容茶偶然遇到五皇子。   五皇子身着绛紫色衣袍,腰饰玉带,整个人看起来眉目疏朗,神情气爽。   此时,五皇子从侍从的手里抓了一小把鱼食,兴致盎然地投入池塘中。   太后养的几尾鲤鱼从水面上冒出头,吐着泡泡,将鱼食一口吞下,再甩起尾巴,迅速地蹿到池塘深处,鱼尾巴尖打得几片荷叶颤了颤。   五皇子就立在池塘边,笑吟吟地欣赏起鲤鱼的憨态,对着侍从感慨:“哎呀,你说,皇祖母养了这些鲤鱼那么久。它们每天不愁吃的,为什么还是长不胖?”   侍从为难道:“五殿下,太后的这些鱼,体型本就如此。它们就是吃撑了,你也看不出来啊。”   五皇子似是顿悟,“你说的是有道理。”   似乎是察觉到身侧有脚步声,他徐徐转过头来,笑着与她打招呼。   “三嫂,好巧。”五皇子悠闲地摇起手中的白扇,喂着鱼,解释道:“我听说皇祖母忧虑过甚,下了朝,也往昭阳宫来看看。”   容茶观察五皇子的神色,还是像往常那般怡然自得。   难道,昨晚的事这么快就被解决了?   她跟五皇子也不算很熟络,不好直接开口问事。   容茶寻思着,想起五皇子先前来取的几盆白宝珠,眼波微动,客套地同他笑道:“那两盆白宝珠,你养得还好吗?”   “我用千金换了三嫂的白宝珠,无奈,还是没能养活。不过几日的功夫,花便全谢了。剩下的空花盆,我也干脆让人给扔了。”五皇子扇面生风,长叹一声,“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做这赔本生意,又浪费了三嫂的名姝。”   容茶一听,心里觉得可惜。   不过,那几盆白宝珠确实是难养,对环境的挑剔度高的很,也不怪五皇子养不活。   两人正寒暄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笑声宛若银铃。   容茶看过去,即是见到年偲偲提着裙摆,追着太后的几只猫,在花丛间穿梭,同它们嬉闹。   年偲偲玩得专注,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等抱到一只小狸花猫后,更是没心思理会其它事。   容茶一转脚尖,本是想过去找她。   却见五皇子的视线,在无意中,掠过一片片花红柳绿,也落在年偲偲的身上。   他看得有些失神,眸里的光芒骤亮。   不过,他意识到不当之后,又迅速地收回目光,尽量不让容茶觉察到异常。   五皇子咳了咳,转了话题,“三嫂,我想起我认识的很多姑娘和千金小姐都喜欢花。你帮我留意着点,看哪些花品相好又耐好养活,不论价格如何,改日,我都会找你讨要,去送给其它姑娘的。”   “好啊,我会留意的。但是,我近来疏于照看花草,手里可能没有品相上佳的花木,五弟可以让人问问其他花商。”容茶委婉地拒了他,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处。   她心里却是细细琢磨起来。   容茶想起来,自己先前曾在年偲偲的寝殿内,看到过几盆白宝珠。年偲偲说,那是年成渊见她这个妹妹喜欢白宝珠,从一位胡商手里买来,送给她的。在价钱方面,胡商开的价却很实惠。   难道,胡商得到那几盆白宝珠,并兜售给年成渊的过程,还另有隐情?   五皇子对年偲偲,难道有其它心思,因而,才如此曲折地给年偲偲送花?   可这也仅仅是她个人的猜测罢了,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容茶暂先将心里的疑惑压下。   五皇子向来和大皇子走得近,而大皇子如今势头猛烈,暗地里与太子针锋相对。五皇子也是站在大皇子那一边的。   身为太子妃,她还是少八卦五皇子的私事为好,以免让太子误以为她也跟大皇子有所勾结。   这时,太后礼佛完毕,由冯姑姑搀着手臂,往池塘边而来。   容茶就迎了上去,甜甜地喊了声“皇祖母”。   太后满眼都是忧虑,暂时没心思同她说其它的。   她一早就想去见皇帝,但知道皇帝要早朝,没时间见她。她便先行礼佛,为太子诵经。   “小五,你上朝时,你父皇可有对昨晚的事说什么吗?万民书的事,可还太子一个清白了?”   五皇子劝她放宽心,“皇祖母莫要忧心,父皇今日才遣人前往南地,查明万民书的始末,最快也得两日才能有信。那份万民书既是三哥劳力劳心为完成的,父皇得了准信后,想必也不会再对他有所猜忌。”   “那便好。”太后抚定心神,又向冯姑姑询问太子的下落。   冯姑姑回道:“太后娘娘,太子在下朝后,随陛下去了养心殿,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出来。”   “那哀家就去养心殿瞧瞧罢。”太后着实放心不下,打算亲自去养心殿一探究竟。   容茶和五皇子也跟她一道前去。   正午时分,养心殿的窗门紧闭。   按理来说,皇帝留太子下来,商议要事,应当拒见旁人,而皇后和几位皇子过来,皇帝却准许他们入内。   太后来了,宫人们也不阻拦。   因而,容茶紧跟着太后,一路无阻地入了殿。   令容茶感到诡异的是,养心殿四周的门窗都被罩上一整片黑色的绸布。黑布隔绝光线,让整个室内有如黑夜,靠仅有的几盏铜灯取亮。   借着铜灯的光源,容茶看清了皇帝和太子等人的所在。   她搀扶太后,往他们的位置而去。   方才迈出几步,却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几盏铜灯遽然熄灭。   异响过后,整个养心殿,当即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容茶可以感觉到太后的手在颤抖,还念了几句清心咒。   她一开始也有些惶恐。   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她定了心,攥紧太后的手臂,轻喃道:“皇祖母莫怕。”   而一侧的壁面上,几团幽蓝色的火焰蓦然从她们眼前腾起,如同鬼影般,在墙面上兀子游走,壁上悬挂着的一张纸已是被团团鬼影吞噬殆尽。   太后大惊,忙是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遮挡。   “青天白日之下,为何会有鬼神?”   容茶将人扶稳,小声地劝太后:“皇祖母,这或许并非鬼神。”   话音刚落,四周的黑布相继被宫人们摘下,殿内又是一片敞亮。方才那团鬼影的下方地面上,尚有一堆灰烬。   只见皇帝的眼眶被撑大,杵在御案边,一动不动。殿内其余人亦是面色沉沉,也不知是被惊的,还是各有心思。   尉迟璟走过来,对太后说道:“皇祖母受惊了,孙儿方才是给父皇重现昨晚所发生的一幕。”   “没错,昨晚的不祥之兆,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大皇子面色如常,仿佛在替太子开解:“幸而太子足智多谋,能够将一应经过查明,不然,父皇怕是要被蒙在鼓里。”   尉迟璟对上大皇子的目光,笑言:“大哥过奖,孤只是逼问昨夜的嫌犯,让他们将经过抖出,查明是何人在背后作乱罢了?”   “那三哥可查到是何人在背后作乱?”五皇子开了口,话语里带了分急促。   旋即,似是感觉不妥,五皇子又默然垂下眼睑,淡然地摇起白扇。   尉迟璟静默片刻,才缓缓解释:“确实查到了。原来皇宫中,混有白理教的人。”   所有人皆是一怔。   白理教是西晋的叛党,曾在南边一带蛊惑人心,意图造反,朝廷早前便对其下过诛杀令。   但没想到,昨晚的事竟然也能和白理教扯上关系。   大皇子微诧,“竟然是白理教?”   “不然,大哥以为会是谁?”尉迟璟双手负于身后,以笃定的口吻说道:“先前,白理教在南边作乱时,也曾制造出类似于昨晚的鬼火,用来编造流言,蛊惑百姓,招揽教徒,一同作乱。”   大皇子犹疑一瞬,颔首赞同道:“白理教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小,想来,该是先前的诛杀令或是并没有将其斩草除根,以至于让余孽混入帝京,甚至潜入皇宫内。”   “白理教这种叛党,的确要斩草除根。”皇帝该是气得不轻,一声令下,吩咐道:“太子,清理叛党余孽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切记要办好此事。叛党余孽,一个都不能留。”   尉迟璟当即应下,“儿臣定当将叛党逮尽,不放过任何一个白理教徒。”   既是得知昨晚之事出自白理教之手,众人便各自退散。   五皇子走在大皇子身侧,神色冷肃。   “大哥,太子既然以为是白理教之人做的,我们不如让人以白理教的名义,对他……”到了幽僻之处时,五皇子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神容愈发肃杀。   大皇子的眸色冷凝,思忖片刻,复又摇摇头,“太子若要去铲除白理教,就由着他去好了。虽然我们确实将祸水转到白理教身上,但难保太子此举不是在引蛇出洞。”   五皇子道:“可若是此举只是障眼法,说明太子也可能是怀疑到我们身上,随时可能对我们出手,我们什么都不做,也是坐以待毙。”   大皇子的眼眸黢黑,眸色凝重得可怕。   他寻思良久,沉吟道:“你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大哥……”五皇子愤然出声,但想想又作罢。   *   尉迟璟的效率很快,从养心殿出来,就去办清除白理教叛党一事。   他安排好人手去处理此事,等人回来复命后,便将此事撂下。   见容茶在皇宫里闷得太久,他捎上容茶,一起出了宫。   当天下午,一辆青帷布马车,在繁华的街市上徐徐行驶着。   马车内的矮榻上,铺了雪白的狐皮毡子,小几上搁放着几种不同的酒,其中一个银酒壶的造型精巧,花纹细致,迥异于其余几个古朴大气的酒壶。   容茶时不时地从马车内探出脑袋,看看街面上的景致。   尉迟璟今日跟她说,要带她出来游玩时,她还觉得挺意外的。   白理教和万民书的事情都还未被解决。她不清楚太子是另有目的,还是纯粹散心。   而后一想,不来白不来。   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她还能借机探一探帝京的各处路线。   容茶利索地挑了身藕荷色的襦裙穿上,带小花一同出来。   “殿下,这荔枝酿是宫里新出的酒,口味不一定适合你,妾身先替你尝尝为好。”容茶指了那只银酒壶,表现出要诚恳试酒的模样。   见尉迟璟没反应,她就当他没意见,小手摸到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   荔枝酿,顾名思义,就是一种酒味淡,荔枝味浓的果酒。这种酒,尉迟璟向来是看不上眼的。   容茶却是喜欢荔枝的甜味。   她饮尽一杯后,侧过身子,将小花抱在怀里,摸摸小花日益松软的毛发,再看看街景,面上绽出满足的笑意。   显而易见,她的心思早就飞了。   尉迟璟瞅见这幅情景,再看看很是惬意的小花,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想当初,他也是被她这样抱怀里的。   而现在,他的存在好像很多余?   尉迟璟并不愿承认自己羡慕一只猫,郁闷地给自己倒了杯清酒,想对容茶视而不见。   却见她轻舔过唇角的酒液。   一瞬间,他就移不开眼了。   她的侧脸线条柔美精致,纤浓羽睫在轻轻地颤着。耳坠上的一颗小翡翠,将颈子衬得白皙细腻。无声中,透着丝丝一诱惑。   尉迟璟清咳一声,颇是不自在地别过头,“范氏,身为太子妃,出门在外,应当分外注重举止。频频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容茶听到声音,有些茫然。   她就隔着车窗细竹帘,多看两眼街景罢了。   竹帘没被拉上去,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马车的人。   她怎么抛头露面了?   狗太子发什么神经?   细细观察尉迟璟纹丝不动的脸色,容茶认真想了会,打定主意要这个狗男人后悔,便放下小花,一点点地挪到他的身边去。   她挨着他的身子,低声细语:“殿下莫非是在怪妾身冷落了你?”   “孤怎会在乎你的目光?”尉迟璟不屑地冷嗤,笑意清浅,再给自己灌下一杯酒。   容茶微晃狡黠的眼波,大胆地歪过脑袋,靠着尉迟璟的肩,在他耳边吐露热气,“妾身刚说过,要帮你试试荔枝酿的味道,现在试好了,殿下可想要尝一尝?”   尉迟璟极力忽视她,想也不想,便道:“不必。”   倏而,微风从竹帘的细缝内透入,吹拂着容茶的襦裙。   裙袂处的一层轻纱,轻拂过他的手背,覆在他的衣袍上。   尉迟璟垂目,扫了眼那方轻纱,竟喜欢这种融合的感觉。   容茶抬起头,默默地再为自己倒了杯荔枝酿,慢悠悠地饮下,却不急着咽入喉中。   她一只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抻着他的手臂往上,去环住他的脖颈。   “殿下难道真的不想吗?”清澈的杏眸眨啊眨,她微一仰头,轻轻地擦过他的唇,让他的薄唇也沾上些微荔枝酿的味道。   尉迟璟的手背上已是起了青筋,眸里起了两簇幽火。   他用舌尖轻舔唇上的酒液,只是浅尝,便觉这荔枝酿回味无穷,尤其是其中所混合的女人气息。   的确是妙不可言。   主动送上门来的尤物,他好像无法拒绝。   “孤自己来。”尉迟璟丢给他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在她还没有任何防备时,摁了她的削肩,将她压到软榻上。   动作幅度大,连带马车都起了一阵颠簸。   尉迟璟低下头,寻她的唇,去吸取她唇中残余的荔枝酿,势必要将荔枝酿饮尽,不漏过任何一滴。   他的攻势比她想象的要更猛烈,让她直接面临一场剧烈的风暴,分不清南北。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风暴才结束。   容茶能喘过气来时,面上已是布满红荔,一双杏眸迷离,水光荡漾,撩人而不自觉。   而她抬起眼来,发现尉迟璟的目光还停留在她上方。   他在一瞬不瞬地欣赏她的神态,凤眸里已是一片清明。   容茶没料到这个男人心态调节得如此快,又觉得这样子着实丢人,将手覆到脸上,不给他看。   尉迟璟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掰开。   容茶自暴自弃地由他抓着手,愤而从软榻上坐起来,不想跟他玩了。   见小花还蹲在车板上,在不满地“喵喵”叫,她就打算继续把小花捞过来玩。   谁料,甫一起来,马车车轮似是刚驶过一处凹凸不平的路面,让车厢晃荡了一阵。   容茶眼见自己要摔到车板上去,忙是身子一转,调了个方向,让自己被颠到尉迟璟的怀里。   怀里悄然钻入温香软玉,尉迟璟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思,顿起波澜。   他贴着她的耳畔,咬紧后糟牙,“你当真想让孤在这里办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熙 5瓶;Fiona 2瓶;温如颜 1瓶;O(∩_∩)O 第50章 想要   容茶倒在他的怀里,一双灵动的眼眸悠悠转转,两手的食指交叠到一处,轻轻地碰了碰。   她安静地枕着尉迟璟的胳膊,如个精致的瓷娃娃般,似是没有意识到他怀里的威胁之意。   “你当真想试试?”尉迟璟牵扯着唇线,眸里笑意澹澹,低哑的嗓音在马车内盘旋。   他把玩起她的手来。   容茶的手,如一块无瑕的美玉,无论什么时候碰,都是柔软温热,似乎永远不会冷下来。   尉迟璟的长指穿过她的指缝,即是落到她的衣带上。   只消轻轻一扯,襦裙便会在他眼前散开。他便会窥见花朵内的蕊儿。   他看起来好像真能办出这种事来。   容茶心神一转,心中暗想,算了,还是不在大街上挑衅他了。   不然,依狗太子的厚颜无耻的程度,丢人的还是她。   容茶背过手来,紧扣住他的掌,眸光盈盈,想让他拉自己起来。   “你自己起来。”尉迟璟却松开手,默默地整理衣袍,面色淡然无波。   容茶:“……”   她索性坐了起来,学他的样,靠在马车臂上,不跟他再说一句话。   只有在马车途径坊市时,容茶以置办物事为由,下了趟马车,尉迟璟也跟着下去过。   春日里,城郊的枫琴山,有满山的桃花盛开,呈现出灼灼的景致,是帝京贵族最向往的踏青之地。   今日,尉迟璟便是带容茶前往枫琴山。   只不过,两人仿佛谁也不大愿意搭理谁,到了枫琴山最负盛名的桃林里,走在一起,气氛也变得怪怪的。   容茶刻意放慢脚步,一直都是让尉迟璟走在前面,自己跟在他的身后。   许是受不住这冰冷的气氛,走到半山腰时,尉迟璟转过身来,喊了她一声,“范氏。”   容茶应了一声,垂目,等着他的后文。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来踏青的人都集中在山脚。半山腰上,原本寂寥无人。可他们的随行侍卫众多,整齐地跟在他们身后。   尉迟璟喊了容茶,剩余的人,也都齐刷刷地倒退几步,低下头来。   “孤有东西要给你……”尉迟璟刚开口,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笑容当即变得生硬。   侍卫们阵仗浩大,让他酝酿了一路的话,骤然消失殆尽。   尉迟璟寒了脸,当即一挥衣袖,摆手道:“你们都先散了,走得越远越好。”   等侍卫们都退得差不多了,尉迟璟又得重新组织话语。   洁白的衣袍在春风中,猎猎作响,而他整个人,却是纹丝不动。容茶听着衣袍响动,疑惑地抬起来头,眨着眼,不明白他要给她什么。   忽见两侧涌出数十个人来。   他们手握大刀,额头上和腰上都系了一指宽的白色布带,布带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看起来像是什么口号。   许是尉迟璟是背对着他们而站的原因,并没有觉察到他们的靠近。   那群人边挥舞起大刀,边表达对尉迟璟的痛恨,“狗太子,我白理教乃古往今来第一教,上达天意,下通地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教。当年,你却让人屠我白理教徒数千人,如今,你又要杀我教残余教徒,实乃与上天作对,我白理教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   容茶也算听明白了。   这群人是白理教徒。   太子真是个高危职业啊,动不动,就要遭遇暗杀。好好的踏青,随时都能变成大逃亡。而太子刚才还将侍卫全都遣退了,导致他们两人只能很怂地跑路,没法硬杠。   早知如此,她今天就不该随他出来。   眼见那数柄大刀就要落在尉迟璟的背上,容茶捂唇,惊呼一声,“殿下,你……你当心……”   话落,她就跑上前,紧攥住他的衣袖。   尉迟璟转过身来,看到容茶的举动,心里有所触动。   他想起当时在法华寺,她就跑去替太后挡过剑。   难不成,她这回也要替他挡刀?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她心目中,已经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甚至,胜过她的生命。   在尉迟璟感慨万千时,容茶却是抓过他的手,然后,默默躲到尉迟璟的身后,像是无措的小兔子。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尉迟璟气结。   至少,她也要做个样子给他看看。他又不会真让她挡刀。   容茶将毛茸茸的小花护在怀里,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殿下,他们这群人太可怕,太凶残了,我打不过。”   无奈中,尉迟璟扣牢她的手,疾步而逃,脚下带起尘埃。   白理教徒亦是紧追不舍,他们彪悍地举起大刀,追杀他们,口号也不曾停歇,“狗太子,拿命来!”   “殿下,他们要追上来了!”容茶听着脚步声愈发得近,连头都不敢往后转。   尉迟璟一手牵着她,一手按住佩剑剑鞘,抽出佩剑,刮过片片花瓣与树叶,应对浩浩荡荡的白理教徒。   顷刻之间,刀与剑相击,已是过了数个回合,朵朵剑花被循环挑出。   跑到一处山坡边,尉迟璟收起剑,对容茶道:“记得别喊疼。”   容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推到后方,倒在山坡上。   尉迟璟迅疾地揽住她,带她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滚落的瞬间,容茶感觉天地在旋转,山上的高大树木迷乱了她的眼。期间,有些许花瓣落下,铺在她的眼皮上,让她睁不开眼来,此处山坡还散有不少碎石子。   可她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少痛意。   因为尉迟璟的大掌搁在她的背后,将碎石子都给挡住了。   滚了不知多久,两人落到一处平地,才停了下来。   但两人都失了力气,安静地躺了会。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小花却被闷了好久,苦不堪言,挤出脑袋来,“喵喵”叫个不停。   听到猫叫声,容茶眩晕的感觉终于止住了。   她轻推了一把尉迟璟,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扯着尉迟璟的衣袍,问道:“殿下,你说,那群白理教徒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吗?还是受人唆使?会不会是大……”   想到近日来,尉迟璟与大皇子针锋相对,大皇子和五皇子那边想借白理教之手,除了尉迟璟也很有可能。   但说到后面,她又及时住口。   七哥与大皇子有勾结,她还藏起了七哥的玉佩,好像也有些心虚。   尉迟璟睇她一眼,眸光诡谲。   思忖片刻,他摇摇头,轻声叹息,“孤也不知道。”   “那群叛党可能还会追过来,我们先找个洞穴避一避,等乘风他们找过来再离开。”他往前走了几步,顾着找路,黑靴踩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容茶刚想跟上去,却见他脚下的土壤松动,铺满了树叶的某处迅速地塌陷下去。   树叶下方是一处很深的坑洞,本是猎人用来捕获大型猎物的陷阱。   她还未来得及喊出口,便见尉迟璟整个人便落入坑洞之中。   容茶跑到洞边,观察了一下,觉得洞穴深达几丈。   尉迟璟身陷坑底,抬起头,对她说道:“你区区一个弱女子,是救不出孤的。你先就近找地方躲起来吧,孤等着乘风他们过来相救,就好了。要不然,你被白理教抓到了,孤还要分心。”   容茶的眸光幽幽地转动着,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若是白理教的人找过来,顺势杀了尉迟璟,好像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反正,是他让她走的。   如此一来,她和东晋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她也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容茶慢慢地站起来,脚步微动。   而脚踝却像灌了铅一般,根本迈不开,一颗心也是沉甸甸的。   容茶倒抽几口凉气,最终,咬了咬唇,转身走开。   当她的身影从尉迟璟的视线里消失后,尉迟璟眸中的光亮遽然消弭,只余黑沉沉的暗芒。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森冷的气息。   然而,没过多久,一根长藤条被抛了进来。   “殿下,你的轻功不是很好么?我拉你上来。”容茶趴在洞边,抹了把额上的细汗,紧抓藤条的另一端。   尉迟璟不可置信地掀了眼皮,手指触碰到藤条,哑声问道:“为什么要回来?”   容茶将藤条的另一端绑到粗大的树干上,再用手紧提着。   她的目光闪烁,深吸一口气,回道:“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处于危险中。”   她的声音轻,还隔着数丈距离,但尉迟璟还是听到了。   他的唇角漫开浅淡的笑,果断接住藤条,轻踮足尖,如鲲鹏般,往上跃去。   半途,他抽出佩剑,将其嵌入洞壁。   尉迟璟踩着佩剑,再接着藤条,费了番周折,总算是出了此处坑洞。   容茶甩下藤条,累得气都喘不过来。   而见到尉迟璟出来了,她又去拉他的手。   尉迟璟拧眉:“你要做什么?”   “我看一下殿下手背上的伤口。”容茶记得,他刚才替她挡了那么多石子,手背上应该有很多小伤口。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绣帕,想帮他包扎起来。   尉迟璟听她说了,才意识到自己手背上好像有伤。   果然只有女孩子才在乎那么多细节。   尉迟璟的脸上没沾什么尘泥,站起来,随意整理了一番衣袍,便还是俊美如斯的模样。   “还是先将你自己的脸擦干净。”他取过绣帕,手腕一转,帮她擦着脸。   容茶的脸上却沾了不少泥,而她自己,却是恍然未觉。   尉迟璟擦着她的脸颊,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心神恍惚,又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前。   “说,为什么要回来救孤?为什么不想让孤处于危险中?”他让两人严丝合缝地贴着,凤眸里,晃荡着灼灼的烈焰,似乎很想要得到她的回答。   容茶轻扇羽睫,鼓足勇气,将脸颊贴到他的胸口处,声音软到不能再软,“我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她们想要殿下的人,而我,还想要殿下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你连我的人都还没得到,就想要心???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可 2瓶;温如颜、喵喵爱好者 1瓶; 第51章 温泉   隔着衣料,容茶紧紧地贴着他的心口,仿佛要追寻他的心跳,声音里,亦是带了惶恐之意。   “如果是其他人,听到殿下的话,说不定真走了。所以,我在想,如果我也像其他人一样离开的话,在殿下心里,我和其他女人就是一样的。这样的话,殿下对我,就算有一时的兴趣,也不会保持太久。我那么喜欢殿下,自然是想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她说完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静到好似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只有再次被两人夹在中间的小花,发出愤怒的“喵喵”叫,在努力挣脱容茶的怀抱。它仿佛想离这两人远一点,寻找新的乐园。   容茶正是六神无主之时。听到猫叫后,她默默抬手将小花按了回去,好让自己冷静些。   方才,她离开的时候,又仔细地思考了一遍。   虽然太子说让她走,但他要是被人救了出去,他很可能会默默地记住她今日不管不顾之事。   何况,他在今天还帮她挡过石子。她如果真走了,确实有些不厚道。   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她来刷一波好感,好降低他的警惕。   想是这么想,但容茶心里意识到,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不够心狠罢了。   听到容茶的话时,尉迟璟竟然感觉心跟着颤了一颤,带了几分愕然。   他实在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如此坦白。   不知不觉中,他感觉心跳都加快不少,竟是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内心深处,已是滋生出一股冲动。这是少年时期才有的一腔热忱,让他想要随着自己心意行事,纯粹得若晨曦朝露。   这份冲动,在他二哥过世后,就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   尉迟璟反反复复地压制住那股涌上来热浪,一点点地将容茶挪开,别过视线。   容茶却是抱住他的手臂。   她乌黑的瞳仁轻转,眼里充满了希冀,“殿下刚才不是说要送我什么东西,那是什么?”   尉迟璟抬起手,揉了揉她的乌发,勾唇笑道:“方才逃跑时,孤不慎给弄丢了,等改日,孤再补给你。”   容茶认真地点头,笑弯了眉眼。   她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殿下。”   尉迟璟微挑眉梢,“什么?”   只见容茶拿出一个小荷包,交到他的手上,两靥浮起几抹娇羞。   尉迟璟将荷包翻来覆去地看,见上面绣了几尾锦鲤,以及一池亭亭的莲叶。   他有些茫然不解。   容茶笑盈盈地解释:“荷包象征着百年好合。我当然想要跟殿下长长久久了。”   “油嘴滑舌。”尉迟璟揶揄一句,却是默默地将荷包收入袖中。   不多时,乘风和其余侍卫寻了过来,与他们会合,向尉迟璟拱手禀道:“太子殿下,属下来迟。但白理教余孽已被我们的人擒拿,正等候殿下发落。”   “孤这就去处理叛党,你们几个人,先送太子妃回宫。”尉迟璟微微颔首,让人带容茶前往山道,乘坐马车,先行回宫。   他则是带乘风来到一侧,询问详情,“他们的口供,招了吗?”   乘风小觑尉迟璟的眼神,有所意会,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招了,这伙白理教的人,名为替天行道,实则他们是受五殿下所指使,想要借此机会,将太子殿下除去。除了今日这伙叛党外,还有那晚在万民书上刻意制造鬼火的人,其实,都是五殿下的人。”   经过上午那一出,大皇子和五皇子心里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再有行动。   至于刚才在枫琴山遇到的那群白理教徒,不过是太子安排的一出戏。   但先前的事,却的确是五皇子做的。这个锅,无论如何,五皇子都甩不掉了。而大皇子那边,怕也是棘手得很。   “今日,孤险些丧命在白理教徒的手里。若非孤福大命大,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父皇。”尉迟璟垂下乌黑的长睫,喃喃感慨。   他用帕子擦拭过手背上的血痕,一双凤眸里,又是一片平静无波,只噙了凉薄的笑意。   “去将此事告知给父皇,想必,父皇会得到一份惊喜。”   “喏。”乘风领命而去。   放眼满山的景致,尉迟璟没急着走,他从窄袖里掏出一根糖葫芦来,看得出神。   糖葫芦已经被压瘪,山楂外层糖衣皲裂开来,还沾了不少灰,既不能看也不能吃了。   他今天也是有遗憾的。安排好的白理教徒,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害他都没有办法将备好的小礼物送出来。   只能改日再补了。   “可惜脏了。”尉迟璟也没舍得扔,他另寻一方洁白的帕子。他用帕子将糖葫芦包好,再放回袖中。   *   自从容茶和尉迟璟在枫琴山山道,分道扬镳后,容茶就还没有再见到尉迟璟。   晚间,容茶步出寝殿,瞧了眼攀上天际的一轮明月,蹙了双眉。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今日的事,会跟大皇子和五皇子扯上关系。   这个时候,尉迟璟还没回来,难道是又跟两位皇子,在皇帝那边大干了一场?   这时,前去打探消息的宝儿,匆匆跑了回来。   容茶逮了宝儿,心切地问道:“太子殿下还没回来吗?”   宝儿一个劲地点头,“还没呢?听承恩殿那边的人说,陛下晚上发了很大的火,将太子殿下留了很久。”   “陛下对太子发火?”容茶惊诧道:“不会吧,太子殿下又输了?”   “不……不是……”宝儿猛然摇头,因为心急,从口齿里迸出的话,有些不大清晰,“陛下不是朝太子殿下发火,而是五殿下。五殿下被陛下训斥了一顿。站在御书房外面的人,都能听到里面摔砚台的声音。连皇后娘娘去了,为五皇子求情,陛下都对皇后娘娘避而不见。”   容茶的眼波微转,“陛下为何要对五殿下发火?”   五皇子的生母出身不高,但他很是幸运。当今的继后膝下无子,她当年还是德妃的时候,将生母亡故的五皇子接过来,养到膝下。后来,德妃位至皇后,五皇子亦是跟着沾光。   按理来说,皇帝应当不会如此不给皇后面子。   宝儿愤愤地跺了两下脚,“谁让五殿下陷害我们太子爷呢。太子妃,你可能还不知道,御书房那晚发生的不详之兆,还有今日,你们在枫琴山上所遇到的白理教徒,全都是五殿下安排的。五殿下跟大殿下走得近,或许,此事大殿下也有份……”   话未说完,容茶却是示意他噤声。   “隔墙有耳,宫里的这些事,没个定数的,以后切莫随意揣测了。”容茶放低了声音,提醒道。   宝儿忙是改口,笑着道:“太子妃说得对,总之,我们太子爷没事就行了。”   “你明白就好。”容茶说着,眸里的神采逐渐散了去。   她跟五皇子的接触虽然不多,但在她的印象里,五皇子还算是个有热心肠的人。   他好像并没有夺位的野心。但对大皇子,他倒很是赤诚,凡事都竭力相帮。   竟不曾想,这一回,他却是翻了船。   想起连日来的事情,容茶颇感疲惫,便命人备下浴汤,提步往浴殿而去。   浴殿内的浴池由一方大理石打造,四方砌有八条玉雕的龙,龙嘴里各衔着一颗珠子,玉龙体内的活水涌出时,珠子便会随水流而转。   八方的活水倾注而下,源源不断地注入浴池中。   容茶褪去衣物,卸下钗环,任由青丝披散在背后,不着寸缕地入了浴池。   她惬意地将双臂搭在池壁边,闭上眼睛,享受起这片刻的宁静来。   热气蒸腾,极易让人产生困意。迷迷糊糊中,容茶耷拉下脑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倏而,她感觉有只手抓了把澡豆,放到她的蝴蝶骨上。顺着蝴蝶骨的完美轮廓,那只手已是将澡豆抹了遍,继续往它处寻找宝地。   容茶悠悠地侧过身来。   她迷蒙地睁开双眼,透过氤氲的雾气,隐约能看清那张俊美的笑颜。   此刻,他的目光平和,举止斯文,笑容依旧优雅,不似刚历经一场大风浪的人。   “殿下的事,可都处理好了?”容茶曲起手肘,将下巴搁上去,好奇地问。   尉迟璟点了下颌,轻“嗯”一声。   容茶继续阖眼休憩。   她的脑子胀得厉害,也不想再追问他其余的事务。   尉迟璟微掀眼皮,视线钉在她的面颊上,再未挪动分毫。   眼前的女子由着若凝脂般的肌肤,浸在温泉水里时,她的肌肤就像刚剥了壳的荔枝,尚沾了点湿意。   她的一双盈盈妙目里,亦是含了水光,清纯到极致。偏偏,她的身上各处,都透着一股子媚,无一处,不是在对他发出邀请,让他生出邪恶的欲念。   尉迟璟眼眸深处的几团焰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上前,几欲蹦出眼眶。   他的手指轻转,不出片刻,那件洁白的外袍,便被他抛出,飘飘然,落于地面上。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容茶嘤咛一声,目光追着衣袍而去。   她慵懒地将头枕在臂上,似乎连动都懒得动。只是,在池水下,两条纤长的腿,却是在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拨动水波,也拨动着他蠢蠢欲动的心。   “你不是说,你想要征服孤的心吗?”尉迟璟轻轻一勾,轻而易举地将她精巧的下巴抬起。   蓬勃的热气悉数被吐露在她耳边,他寸寸逼近她的脸,目露粲然的笑,“不若从身体开始征服如何?”   “好啊。”容茶没有闪躲,两靥荡起小梨涡,似是天真地眨眼。 第52章 无力   “好啊。”   容茶眼里的星芒璀璨,那声应答,轻飘飘的。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池底,只搅动出池面上的些许波纹,便再也没了波澜。   可落入尉迟璟的耳里,却是激起千层浪,始终难以平息。   容茶半倚在池壁边,依然是懒懒散散的状态。甫一抬眼,池边的男人已经不见。   她慢悠悠地回过身来,便见他来到她的身后。   此刻的他,已摘下发冠,浸入池中后,连斯文儒雅的面具都被他卸下。   凤眸里,潋滟生姿,暗火幢幢。   唇边的完美弧线一点点上扬,他笑得邪恶,没了顾忌。   而平添的这份邪气,却更令人着迷。   容茶用清凌凌的眼波望着他,双臂搭在池壁上,一点点地往旁侧挪动。   他靠近一步,她便挪开一步。   许是由于水流的阻力,她有些费劲,胸口处在微微起伏着,呼吸亦是凌乱了些。   好似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麋鹿,误入了设有陷阱的林中,在慌乱地寻找出口。   尉迟璟也并不心急,反而,好整以暇地追逐着她,徐徐图之。   他很清楚,在小鹿般无辜的外表下,她其实是一只小狐狸精,狡猾得紧,让他三番两次栽了跟头。   可是,浴池就这么大,小狐狸精能跑到哪里去。   今晚,他就能让这只小狐狸精现出原形,与他一同沉沦。   尉迟璟跟着还在退步的女人,自下而上涌入一腔热浪。蓬蓬的热浪,让他顿觉刺激无比,浑身的血脉都不自觉地膨胀开来。   趁她不备,他便化身为虎狼,一扑而上。   “殿下这么饿吗?”容茶喃喃在他耳畔吐息,双唇饱满又湿润,比池面上的玫瑰花瓣还要妍丽。一张莹白的小脸蛋,被雾气熏得粉粉的。   尉迟璟的凤眸猩红,气息炽烈,烫着她的面颊,“乖茶茶,别害怕,孤只是来沐浴罢了。”   热气蒸腾,层层薄雾,袅袅地飘荡于浴殿内,掩了两个朦胧的身影。   原本平静的池面起了微澜,池面上的水波潺潺而动,愈发湍急,发出哗啦啦的急响。玫瑰花瓣被水流热水拍打着,被卷入一个继一个的旋涡中。   容茶半湿的青丝在不住地飘荡,在池中荡出几弯曲线,拍打着水面上的浪花。   ……   天色晚了,在浴殿门口当值的宫人百无聊赖地转来转去。   但无一例外,她们都保持沉默。   不多时,阿月抱着一沓衣饰过来,步上台阶,欲要抬手叩门。   宝儿赶忙拉住阿月,刻意压低了声音,阻拦道:“你要做什么?”   阿月道:“太子妃今天说过,让我给她多做些荷包团扇等小饰物,说她沐浴后,就派人来取。若是她没派人来,就让我送过来。我一两个时辰前就见她来了浴殿,可是,她现在还没出来,该不会是因为太累,在里面睡过去了,忘了时辰吧?温泉池水虽能活络筋骨,但在池水中泡得太久,对她的身体会不太好。我把东西送给她,顺便提醒她一下。”   “太子妃一时半会出不来。”宝儿停顿一瞬,不大自然地说道:“因为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过来后,就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其他人都不准进去。   这一两个时辰内,他只让宝儿送过一次南州的芙蓉玉脂。   那芙蓉玉脂也算是宫里稀罕的闺中之物,早在太子和太子妃大婚之日,皇后娘娘就令人备下几盒。   只不过,一直被搁置着,没有派上用场。   今晚,太子殿下让人去取了新的芙蓉玉脂来,要做何用处,大家也自是不好过问的。   宝儿本来是怕看到不该看的,进去后,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垂目盯路,但进去后,发现没必要。   他犹记得,他将玉脂送入殿内时,并未只见到太子背枕壁面,背朝着他,惬意地半阖眼。   太子泡在温热的池水里,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垂落于身侧。太子的手臂在微微地摇荡着,但大半都被池水浸没,池面的波浪晃动不休,很是剧烈,因而,他看不真切。   期间,太子还对他说,让他将玉脂放下。   除了呼吸重些,声音沙哑了些,宝儿不觉得太子有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劲的是,凭空消失的太子妃。   浴殿内,除了池水里原有的茵墀香味之外,还有一股子檀膻味。池面上,除了偶尔冒出的小泡泡和缓缓流动的花瓣外,并无异常。   宝儿今年也才十五岁。他打小便入东宫当内侍。东宫的总管待他很好,没让他接触过阴暗面,他也不大懂闺中的事。   出来后,他就一直纳闷,浴殿也没其余可以藏身的地方,不知太子妃为何无故消失。   总不可能被太子殿下给吃了。   宝儿琢磨不透,便收回心神,对阿月道:“你把衣饰放下吧,等太子妃出来了,我会替你转交给她的。”   这时,里面有一阵属于女子的细吟声出来。声音似是被压抑住,飘入黑夜里,即是遽然消弭,仿佛只是幻听。   门口的两个人皆是愣神。   宝儿反应过来后,心里不住地惊叹,听这声音,太子妃没消失吗?   难道她是藏到了水池里?   她不会觉得闷吗?   再想起太子不住摇晃的臂膀,宝儿还是没明白,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月的脸却是红了一圈。   她多看了浴殿紧闭的大门一眼,将衣饰递交到宝儿手上后,再不敢说话。   *   御书房内,五皇子仍是跪立着,绛紫色的衣袍垂散在身侧。   皇帝得知五皇子与白理教相互勾结,意图陷害太子后,气得不轻,当然也无瑕再去追究万民书的真假,而是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五皇子身上。   自从太子离开后,皇帝将五皇子留了下来,直到几个时辰过去,都没有让五皇子走。   平日里,不易动怒的帝王,将笔洗砸到了地面上,哐啷的重响,惊得书房内外数人,都纷纷垂下头,不敢提一句话。   “孽障,你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那白理教乃是孽党,你怎么能同孽党勾结?”皇帝大手拍在书案上,勃然冷喝:“直到现在,证据确凿,你都不肯承认吗?”   皇帝本以为五皇子是他所有儿子里面,心性最单纯的一个。身为继后养子,却从没为自己争取什么。没料到,五皇子竟与他最痛恨的白理教勾结在一起。   而五皇子却始终坚持:“父皇,御书房的不祥之兆是儿臣所为不假,但儿臣的确没有派白理教徒去暗杀三哥。这个罪,儿臣坚决不认。”   自打大皇子告诫过他,让他不要再贸然对太子动手后,他就一直处于观望状态。没有做过的事,他着实不想承认。   几个时辰过去,五皇子都未曾皱眉,眉宇间隐隐还含了不愤之色。   皇帝匀了许久的气,浑浊的眸里,浓云重重。   遥望墙面上所垂下的御用之鞭,他扶着御案站起来,泠然喝道:“给朕取鞭子来,朕今天要亲自教训这个孽障。”   内侍战战兢兢地去取了鞭子来,递到皇帝手上。   皇帝卯足了劲,欲要扬鞭。   而五皇子紧拧眉心,垂了眼睑,打算默默挨下即将到来的鞭笞。   倏然,一名内侍禀道:“陛下,大皇子求见,说有要事要告知陛下。”   皇帝犹疑一阵,暂收了鞭子,等大皇子进来。   却见大皇子入内后,一掀衣袍,当即跪下,清朗的声音悄然响起,“父皇,暗杀三弟的白理教徒确实与五弟无关。”   五皇子和大皇子关系匪浅。经由此事,皇帝对大皇子也是有所猜忌的。   闻言,皇帝的眼里浮现出惑色,“你为何有此想法?”   “因为那是儿臣做的,是儿臣想要陷害太子。”大皇子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目光镇定,吐字清晰,“非但如此,御书房的不祥之兆,也是由儿臣主使,五弟虽然知道实情,却并没有如实对父皇道明。”   皇帝没料到大皇子会认罪,撑起眼皮,眸中的骇然之意久久未消。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认了,便可能面临杀身之祸。   “父皇,大哥所言并非……”五皇子惊诧地侧过头,想要再说点什么时,大皇子却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皇帝狐疑道。   大皇子严肃地回:“儿臣本想让五弟提我背下这个锅,但回去后,儿臣思来想去,认为五弟平日里待我不薄,自认为过意不去,便特来向父皇认罪。”   皇帝的嘴唇翕动,讶异地盯着大皇子,看了又看,而大皇子的身形挺正,目光坦荡,表明他并没有说谎。   大皇子如此坦诚,皇帝倒生出疑惑,认为大皇子有可能是替五皇子顶罪。   他看得出来,大皇子近来的表现,的确是想要跟太子一争高下,有其它的心思。   他先前也有过想要敲打大皇子的想法。   皇帝在思索着,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顺从大皇子的话,将所有的罪名都归到他的身上吗?   “陛下!”这个时候,皇后也来到了御书房。   皇后的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玉龙雕。玉龙雕用一根细红绳系着,看起来是个挂在腰带上的小装饰物。   “陛下,小五这孩子年轻气盛,难免心直口快,说些糊涂话。他的性子,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那天冬天,宫里举办冰灯节的时候,你看到一条冰龙,说如果有相同的饰物就好了。小五听到后,就二话不说,找匠人学了雕刻的手艺,亲手为你做了这块玉龙雕。这孩子定是做不来陷害太子的事。”   皇帝接过玉龙雕,指腹轻轻触碰过上面的纹路,想了又想,感慨许久。   “琏儿。”皇帝思考了半天,揉着眉心,沉吟道:“既然犯了错,自然是要罚的。琏儿,朕罚你去镇守风阳关十年,十年内,不得离开风阳关一步。你可有怨言?”   皇帝以为,大皇子是无辜的。他的心里有愧,不忍杀了大皇子,心道,让大皇子留在边关十年,想必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会被消磨殆尽。   “儿臣罪有应得,不会有怨言。”大皇子微一躬身,以额贴地,沉沉落声。   “既是如此,你在两日内,就启程吧。”皇帝的一句话,就打发了所有人。   时候不早了,皇帝也打算回寝殿安歇。   一出御书房,五皇子便追着大皇子跑,皇后拦都拦不住。   “大哥,你……你为何要帮我顶下罪名?”五皇子追上前,抓住大皇子的手,眸光滚烫,充斥着深深的自责。   大皇子的步履未停,只转过清冷的侧脸,眸里蕴了清冷的光晕。   “这事的确是我主使的,为何算是顶罪?”   五皇子更觉自责,怅惘地低下头,“大哥,我错了,我一开始不该让你借着万民书生事。大部分事情都是我在做,如今,遭罪的人,反倒成了你。”   大皇子叹道:“你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吗?”   五皇子蓦然站定,静默了一瞬。   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宫婢,当年,被皇帝临幸一夜后,就被抛到脑后。被接去继后那里前,他都在别人嘲讽的目光里长大。   他习惯小小的内侍都能给他甩脸色,习惯其他皇子加诸在他身上的嘲弄,习惯了公主们的颐指气使。   直到有一天,当一位皇子朝他扔泥巴时,大皇子冲过来,帮他把泥巴扔了回去,并揍了那位皇子一拳。   大皇子仅仅比他年长几岁,却能坚定地告诉他,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都不能等着挨欺负。挨了欺负,就要打回去,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从那往后,他就再也没有忘记大皇子。   即使后来,他认了德妃当母亲,德妃成了继后,其他人都忙着巴结他,他也没忘记谁曾在落魄时,真心善待过他。   五皇子追忆往事,眸色一深,紧咬牙道:“不是,我是为了给自己和亡故的母亲争口气。”   大皇子凝视着他,话语里,添了几分怅惘,“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就去年将军府提亲了,年家小姐现在就该是你的皇子妃,而并非太子良娣。若只是争口气,你大可选择同年将军府一样,站在太子那边,何必放弃心之所爱。”   见最隐蔽的心事被人戳穿,五皇子恍惚一阵,愕然抬眸,“大哥,你都知道?”   “有一回,在太后寿宴上,你看年家小姐看得有多关注,我便知道了。我原以为,你在寿宴后,就会向年府提亲,可我一直没有等到你提亲的消息,反而,等到了年小姐入东宫的信。”大皇子感慨万千,拍上五皇子的肩头,“你已经为我牺牲得够多了,不必再为我搭上性命。”   五皇子的目光涩涩,眼里有掩不住的不舍,“可是,风阳关是少有的苦寒之地,一年到头,几乎都浸在风沙里,就没几天是暖和的,那里的风,如同刀子一般。风阳关外的蛮夷,又爱时不时前来挑衅,让守关将士头疼不已。你去个十年,也不知要受多少罪。”   大皇子轻摇了摇头,自喉间发出一声低笑,“若是这点罪都受不得,我又凭什么同太子相争。风阳关也有它的好,远离帝京,我能更方便地与诸国联络,召集人马。我相信,不出一年,我就能杀回帝京。”   “好,大哥若有什么消息,可以派人告知于我,我随时都会接应你。”五皇子抬手,搭在肩侧的大掌上,郑重地许诺。   长夜漫漫,有人忧虑,也有人欢喜。   晨曦初绽,几缕日光倾斜而下,给诺大的宫城染上一层粼粼金光。   容茶悠然睁眼,视线尚有些迷糊。   许是疲惫之至,她并没起来的想法,反而往旁侧翻了个身,怎奈浑身都是酸酸麻麻的感觉,一动弹,就很不得劲。   而且,她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薄被只盖住腰部。   倏而,枕畔传来低低的嗤笑声,捎了男人的呼吸,一同被喷薄到容茶的面上。   容茶轻将眼皮拉开一道缝,见到那张近在咫尺时,蓦然忆起昨晚的荒唐。   两人从浴池酣战到寝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容茶顿觉燥意难挡,脚趾又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整个人尚有些战栗感。   她干脆佯装睡得香甜,没有觉察到身侧的人。   却听男人喑哑了嗓音,发出一声感慨,颇含回味无穷的意味,“孤竟没想到,茶茶是如此得深不可测,无一处不妙,孤真的是鞭长莫及。”   这个男人能不能说这种含义满满的话?   她听得懂啊。   见他如此调侃,容茶又觉得不自在,拉高薄被,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如画般的眉目,嗡哝一声:“深不可测的分明是殿下你啊。”   昨晚的他,可当真是惊人。   因他一开始的生涩表现,她还以为他跟她一样,同为新手。   但他很快,就向她验证了什么叫“铁骑突出刀枪鸣,银瓶乍破水浆迸”,还将她整个人按入水中……   若非她体质够好,恐怕都要招架不住。   尉迟璟仿佛并不觉乏力,反而盯着她,兴致勃勃道:“你的鲤鱼吸水,可真的是让孤难以忘却。”   容茶抬起眼睫,暗睇他两眼,嘟哝道:“殿下还有空打趣我?就不怕误了早朝吗?”   尉迟璟单手掀开鲛纱幔帐,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头,颇为不满。   他转过头来,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低哑道:“孤恨不能死在你的温柔乡里,不舍得离开你片刻。”   容茶一弯眉眼,笑道:“殿下,妾身就在你身边。来日方长,我们将来都是可以黏在一起的。”   似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尉迟璟慵懒地起身,下了榻,“孤这就去上朝。”   容茶跟着坐起来,牵住他寝衣的一角,甜腻腻道:“殿下,我以后可以多出宫玩玩吗?昨天半道遇到的叛党,破坏了我们赏景的兴致,妾身觉得确实太可惜了。妾身还想多为殿下买些小礼物呢。”   容茶还想着,趁着尉迟璟对她的戒心降低,她要多出去探探路线,采办所需要的物事。   等到合适的时机,她就能走了。   而她一坐起来,薄被即是悄然落下。一幅雪山春景,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配上她无辜的眼神,尉迟璟的眼神又是一点点地被染红。   但白日里的太子,一向把持得住。   此刻,他提了几口气,维持住谦谦君子样,笑得温和俊雅,“当然可以。”   容茶狡黠的眼波轻荡。   唔,餮足的太子,真好说话。   她轻勾眼尾,抬高身子,在他耳畔轻轻地感叹:“昨晚的殿下,甚伟……”   女子的语声里,喊了轻软的嗔意,若一片羽毛,掠过心扉。   尉迟璟用眼眸睨她,艰难地保持微笑。   “记得多休息。”他边披衣,边揉她的发顶,叮嘱道:“孤让人送了不少芙蓉玉脂过来,你记得用上。要是不会用,等孤回来帮你,切勿让自己伤着。”   容茶一听那芙蓉玉脂的名字,忆起玉脂的用处,双颊烫得惊人。   “会的……妾身会记得用……”她怯怯地应道,声音却是低如蚊蚋。   等尉迟璟穿戴整齐,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后,侯在殿外的侍女依次而入,要为她更衣。   容茶想到身上的痕迹,觉得让人看到那些,也太难堪了些,便道:“你们将衣裙放下,本宫自己来。”   她抬起酸痛的胳膊,费了不小的功夫,才将襦裙穿好。   可她走几步,感觉就要摔倒,不让人扶都不行。   容茶只好叫来几名侍女来服侍她,替她绾发。   侍女见她娇软无力,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太子殿下如今这般宠爱太子妃。想必,距离太子妃怀龙嗣的时间也不远了。”   容茶正扶着发髻上一只鎏金点翠步摇,闻言,她的手指略略发僵。   余光瞥向窗台上放置的几盆接骨木和夹竹桃,她眼角的笑意涩然。   这几样,都是令女子不能生孕的花。   太子不会想让她诞下子嗣,给西晋徒添威胁。她也不想将无辜的孩子带到世上。这是他们各自都明白,却没有说出来的事。   她跟太子说的那些话,太子估计也就听听罢了,怎么可能会对她交付真心。   他们两个人现在能保持融洽的关系,不过是因为,窗户纸一直没被捅破,风也还没透进来。   容茶淡笑地回了一声,便去用早膳。   她宁愿这阵风永远都不要透进来。   容茶让送来几份“报纸”和最新的地图,寻思着自己什么时间离开,才不会影响到东晋。   不多时,小花活蹦乱跳,主动跳到她的腿上,求摸摸求抱抱。容茶见到小花,目光扫向美人榻边的猫窝,见波斯猫还好一动不动地睡着。   “铁柱今天醒过吗?”她询问春晓。   春晓叫来照看猫的宫人,宫人否认道:“这只猫,今天好像还没有醒过。”   容茶抱起小花,不禁在心里嘀咕。   奇怪,铁柱今天怎么一直没有睡醒?   作者有话要说:  铁柱:狗太子现在飘了,看不上我了,我会让他后悔做人,哼 第53章 恩宠   容茶看了波斯猫半天,见猫没有醒,以为猫兴许是今日格外得困,所以,不想醒来罢了。   她也不去打扰波斯猫的睡眠,索性来到窗边,欣赏起新的几盆花来。   不得不说,这几盆夹竹桃和接骨木,都是上等的货色。若用来作为观赏花卉,那自当是极容易带给人视觉上的愉悦。   “咦,这几盆花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春晓觉得不解,向一名侍女打探情况。   侍女的眼珠一转,回道:“是太子殿下一早让人送过来的,说是太子妃好喜欢花,所以,多放两盆在这里,好让太子妃看着舒心。”   容茶的眉眼弯了弯,笑道:“本宫看着,的确是舒心。”   侍女又道:“太子妃,这几盆花看着怪孤单的,要不要奴婢再去添置一些同类花木?”   “也好,花团锦簇的,看着才热闹。”容茶负气般说道,怅然地垂落眼睫。   旋即,她转念又想,避子汤那么苦,她也不想喝。   太子直接给她提供了省事的法子多好。   容茶亲自拿剪子来,帮花木修剪花枝,将每一处花叶都修得干干净净。   她一整天也没见着太子,不免感到疑惑,便让宝儿去一趟承恩殿打探情况。   宝儿回来向她禀告:“太子妃,昨晚也不知怎么回事,大殿下替五殿下认了罪,陛下一怒之下,将大殿下发配到风阳关,罚他十年内不准回京。今日,大殿下就要离开皇宫,启程前往风阳关,太子殿下许是去处理余下的事务,让你先不要等他了。”   大皇子是束手就擒了么?容茶心里掠过诸多想法。   那接下来,太子在朝中扫平阻碍后,就该对诸国动手了?   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得飘,到了晚上,躺下来后,久久未能入眠。   一夜下来,睡得不大安稳。   翌日,天色尚是蒙蒙亮的时候,容茶便清醒了。   这些时日以来,她好像忘记去照料自己养的那些花花草草了。   既是睡不安稳,她便披了衣,前往花苑。   自打春季到来后,花苑里的各色花儿竞相怒放,落英缤纷,较之往日,愈发热闹了些。   途径一处竹林小道时,忽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耷拉着小脑袋。   从身影来看,好像是小皇孙少康。   却见几位仆妇围聚在少康身边,待他早没了先前的恭敬。   她们拎起少康的衣襟,如同拎小鸡崽,态度亦是蛮横,“给我进去。太子殿下说过,让你好生在房内待着,你怎么敢自己跑出来?你娘已经没了,你倘若不听话,太子殿下或许明天就能结果了你。”   孩子的力气小,拧不过仆妇们的粗胳膊,挣扎了两下,摆脱不开,便只能作罢。   只不过,他手上的一个小木偶倏然掉到地上。   小木偶看起来很旧也很脏,但是,少康显然很珍视它,想去将小木偶捡起来。   然而,一名仆妇直接拧了他的胳膊一把,将小木偶踢得远远的,“你还真当自己是皇孙了?别做梦了,你还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要不然,太子殿下为何要发落了你娘?”   “我不是野种,我不是……”孩子当即哇哇大哭起来,一双大眼睛哭得红红的。   小木偶滚到容茶的脚边,容茶弯腰将它拾起,掸尽上面的灰尘,发现是仿着少康模样所做的木偶。   她悄然朝他们走过去,站在了少康面前,将小木偶给他递过去。   仆妇见了她,立时没了方才的气焰,讷讷地退到一侧,低头提了声,“太子妃,这个孩子来路不明,你还是少接触为好……”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心里有分寸。”容茶不理会她们的想法,又伸出手,对少康说:“走,把眼泪擦干,我带你去赏花。”   少康将小木偶当宝贝似的,放到怀里,再抬起一双大眼睛,眼眸刚被泪水洗涤过,甚为明亮。   一张肉呼呼的脸,也是软白可爱。   想来,等他将来长大了,应当也是位风度翩翩的少年。   少康犹豫了许久,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小手。   容茶拉住少康的小手,往花苑而去,一路上,也没再同他说起不愉快的事。   而孩子耷拉下脑袋,抽抽搭搭道:“他们都说,我娘不见了,他们还说,我是野种。我真的是野种吗?”   几乎是一夜之间,那位传说中,享尽太子宠爱的章昭训便没了踪影,如同从人间蒸发。东宫的人都心知肚明,章昭训或是犯了事,被太子秘密处死了。而章昭训留下的孩子,也很可能不是太子的子嗣,因而,被太子命人看押起来。   既然如此,这孩子被处置也是早晚的事。从前那些对少康毕恭毕敬的人,全都一改态度,用嘲讽的态度看他。   从一个孩子来说,显然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   少康低下头,依依不舍地看着怀里的木偶,眼眶里滚落几颗清泪。   这个小木偶是他今年过生日时,章昭训送给他的,算是唯一的念想了……   容茶蹙了一双蛾眉,面色不佳。   她心想,太子可能是觉察到章昭训是大皇子的人。现在,大皇子远走风阳关,太子便能将剑指向章昭训这个细作,让人暗地里处死章昭训。前后时间,貌似还不到一天。   思及此,她未免有些胆寒。   章昭训曾是太子最爱的宠妾,到头来,没了利用价值时,也能被太子毫不犹豫地踹开。   而她呢……   若是将来,东晋与西晋两国处于对立状态,太子处置她这个碍眼的太子妃时,大概也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吧。   就算她自己不从城墙上跳下,她估计也会在某个夜里,像章昭训一样,在这个世界里,默默地消失。   想到将来的画面,容茶的眸里涌起波动,迟迟未有言语。可空气里,却仿佛充满了细碎的渣子。她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吸入渣子,心肺隐隐作疼。   少康见状,仰起头,不明所以地喊了声,“太子妃……”   “我没事。”容茶调整了心绪,对她强颜笑道:“谁说你是野种。我们少康才不是。虽然你娘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话,我也是你母妃啊。你没事的话,可以到我殿里玩。”   少康讶然,实在没有想到容茶居然还愿意接纳她,一行泪又是夺眶而出,“太……母妃,你说的是真的吗?”   容茶将一条干净的绣拿出来,交给他的小手上,嫣然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以前不就提醒过你吗?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少流点眼泪。你可不能再哭了哦。”   她和这个孩子同病相怜,虽然护不了多久,但能护一时就护一时吧。等过一会,她就让人去同太子说明,她想让少康像以前那样活着。   东宫的日子又闷又压抑,有个小朋友跟她玩也有趣。   “我……我当然不会哭了。”少康破涕为笑,激动地拿起帕子来,胡乱擦了一通,将鼻涕眼泪抹的满脸都是。   容茶看不下去了,拿回帕子,亲自帮他擦了泪。   等眼泪都被她擦干净了,她才带他一起去赏花。   “母妃也不要难过哦。”小皇孙笑嘻嘻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花苑里的花木,琳琅满目。小皇孙进去后,眼睛都几乎要看花了。   他的小胖手揉了下眼睛,见土壤上掉了一株粉色的花,便拾起来,拍掉花瓣上的灰尘,送给容茶。   *   养心殿内,皇帝与尉迟璟对望而坐。   两人手里各捻了黑白棋子,似是在专注地对弈。   皇帝将尉迟璟留了一整夜,下了一整晚的棋。   待天蒙蒙亮时,皇帝望了眼天色,仍是意犹未尽,“数日不曾对弈,璟儿的棋艺又长进不少。天都亮了,朕都没能赢你几回。”   尉迟璟敛眉,谦逊道:“父皇过奖,这一晚,是父皇特意让了儿臣几步棋。”   皇帝又望了眼窗外,眸色黢黑,感慨道:“这个时辰,琏儿应该踏上前往风阳关的路了。”   尉迟璟的眼皮未抬一下,只盯着面前的玲珑棋盘,“父皇想要为大哥送行吗?”   皇帝摇头,“那是他咎由自取,朕不会去给他送行的。”   “璟儿,你会怪朕吗?”倏而,皇帝的目光落到尉迟璟脸上,迟疑道:“朕和你皇祖母一样,年纪大了,不想再徒添杀戮。琏儿和你是亲兄弟,朕想着,让他去风阳关受十年的罪,他也算是得到教训了。”   尉迟璟的笑容依然清雅,“儿臣当然不会责怪父皇。”   “还是你明事理。”皇帝从棋钵里挑了颗白子,稳稳地放到棋盘上。   对弈到一半时,皇帝又道:“西晋不日就要向西宁宣战,派出大军,讨伐西宁。朕本意任命秦将军为主帅,但秦将军在制定一些战略时,与朕相左。朕有些不大放心,想将此重任交于他人,你认为任命谁当主帅合适?”   尉迟璟微抬眼皮,分析道:“儿臣以为,可以派年将府前往西宁战场。年将军先前同西宁交战过几回,对西宁大军的作战特点比较有了解。”   皇帝的眸色一深,继续问:“那监军人选,你认为由谁担任合适?讨伐西宁不是小事,攻克西宁时,势必要借道东晋。东晋那边,表面上待我们和和气气的,但背地里,是如何想的,我们也没个准数。朕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由谁监军,才能放心。”   尉迟璟思忖片刻,即是道:“若是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愿意亲去监军,保证西晋大军能顺利借向东晋借道。”   皇帝朗然笑道:“你有这份心,朕深感宽慰。解决了西宁之后,东晋的存在就没有意义。至于太子妃范氏,你打算如何处置?”   捻黑棋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片刻,尉迟璟复又从容地将黑棋放下,温声道:“这是儿臣的私事,儿臣自会妥善处理。”   皇帝长叹一声:“朕只是提醒你,西晋与东晋之间,迟早会再次交恶,希望你不要被儿女私情牵绊住。”   “儿臣明白。”尉迟璟轻颔首,风眸中,神色不明。   落下最后一步棋后,皇帝也没再留尉迟璟,而是让尉迟璟退下,准备今天的早朝。   尉迟璟退下后,皇帝垂眸,俯视落满黑白棋子的棋盘,看得有些出神。   皇帝的贴身内侍走过来,看到堪称完美的一局棋,颇为感慨:“如今的太子殿下,在各方面都当真是睥睨所有人。”   皇帝干裂的嘴唇翕动,语声里略是含了些怅惘,“是啊,较之当年的允儿,璟儿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内侍听到二皇子的名字,心头一凛,倒抽了几口凉气。   当年的二皇子尉迟允,可谓是惊才绝艳,凡事面面俱到,优秀到连帝王都要心生忌惮。   “好端端的,陛下怎么又想起二殿下来?”   自打二皇子死后,皇帝有一段时间,夜夜做噩梦,见到太子殿下时,也很是心虚。从此,皇帝再也不愿提起二皇子。   “朕年纪大了,总是容易惦念起从前犯的小错。”皇帝的眼里,多了些无奈和愁色,“处置琏儿时,朕有想过,那些事或许真是他做的,想过赐死他,可朕后来又觉得,还是要相信琏儿是无辜的。朕不想再添罪孽。”   “陛下不必太自责,人总有无奈的时候。”内侍悉心地劝,其余的话,也不敢多说。   皇帝的心情变幻莫测,谁知道,皇帝将来会不会嫌他多嘴,将他也给处决了。   皇帝一个人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哀叹许久,待清醒过来时,他又问道:“朕让人给太子妃送的花,都送给过去了吗?”   内侍回道:“都按陛下的意思,以太子殿下的名义,给太子妃送了花。”   皇帝轻点下颌,眉宇间浮现出些许狠厉之色。   铸下错误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当懊悔之时,的确是需要用更多的错误去掩盖。   他斩钉截铁道:“在璟儿心里,当年,是因为东晋背信弃义,允儿和数万将士才会惨失性命。范氏与他,永远都不能同心。”   *   皇帝交代的政务繁多,尉迟璟处理完毕后,还要准备监军事宜。   一番折腾下来,他回到东宫时,天色已晚。   一回到东宫,就有侍卫跑上前,向他禀道:“太子殿下,章娘娘已经被处置好了,尸首丢去了乱葬岗。但是,小皇孙还没被我们处理。太子妃今天说,她喜欢小皇孙,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为难他,殿下你看,那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若是侍卫提起,尉迟璟都差点忘了章昭训和少康。   自打大皇子被发配风阳关后,这个女人也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下令,让手下的人去处死她后,就不再理会她了。   至于少康,他也没去管。   尉迟璟皱了下眉头,询问道:“太子妃有说为何要留下小皇孙吗?”   “属下也不清楚,太子妃早上去散步,回来时,就是这么交代属下的。”   想起先前那些没有根据的流言,尉迟璟料想,容茶可能还是将章昭训当成他的最爱,以为少康是他亲生儿子,才想要留下少康。   他得同她说清楚,那不是他的孩子。   尉迟璟心里焦虑,越过侍卫,急促地来到容茶的寝殿,推门而入。   当见到容茶的身影时,却见女子正赤着脚,站在一方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满头青丝由丝缎简单地绑起来,。   她背对着他而站,对着一面约莫一人高的铜镜,在做一些他看不懂的动作,时而下腰,挺直两只手,让手心够到地面,时而双手合十,举至头顶,再抬一条腿,让脚掌踩在一侧的大腿上,只由一只腿支撑身体。   在短短几息内,保持相同的动作,呈丹凤状,看起来很是轻松愉悦。   而她着了身轻薄宽松的裙衫。尉迟璟远远地望去,便能透过朦胧的烛光,见那纤细婀娜的身段在裙衫内若隐若现,甚是惑人。   尤其是那比杨柳还要纤细的腰。   尉迟璟想起那晚,自己是如何控着那道纤腰,让它为自己而发抖时,又是热血澎湃。   他挥退殿内的宫人,悄无声息地朝容茶走近,趁她不备时,迅速地用大掌捞了那纤腰。   容茶的身子一倾斜,毫无预兆地倒在他的臂弯里,一双妙目里,当即浮现几抹嗔恼。   尉迟璟却流露出很无辜的眼神,表示:“你刚才在练什么武功吗?孤只是好奇,不是有意打扰你练功的。”   容茶暗想,我就信了你的邪。   “瑜伽。”她眨了眨波光盈盈的杏眸,软软道:“不是武功,就是一种有利身心的运动。”   有利身心的运动?尉迟璟登时想歪了。   初尝女人滋味的男人,经不得任何挑动。   黝黑的眸里闪过别有深意的暗芒,他咬着她的耳尖,轻道:“小狐狸精。”   “我才不是狐狸精。”容茶瞪他,小脸蒙上一层恼意。   她将人推开,坐到桌边的凳上,嗔了一声:“殿下再这么说我,我就要生气了。”   “是么?如果不是狐狸精,那你在那天晚上使出的一招锦鲤吸水,怎么就勾得孤欲罢不能了?”尉迟璟拉长了尾音,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火焰。   这个女人的身体很是柔软,内秀非常。只消他稍微指点,她实践一番后,即是融会贯通,仿佛跟天生的狐狸精一样。   容茶瞠目结舌。   明明是他手把手教会她各种,怎么反过头来,倒像是她在勾引他?   她顿时被这个男人的不要脸程度惊到,别过头去,甩了发尾,不跟他说话。   尉迟璟见她好像真的生气,生怕这小祖宗飞了,也就不再调侃她,而是转了话题,“孤问你,今日,你是否交代过其他人,说要保住少康?”   “是啊,我想留下这个孩子,留下殿下的血脉,殿下不同意吗?”容茶嘟囔一句后,盯着脚尖,脚趾在地面画着一个又一个圈。   尉迟璟的神色凝重几分,郑重道:“少康并不是孤的孩子。孤不是跟你说过,孤从没碰过章昭训么?”   容茶抬起头,眄笑道:“是哦,殿下同我强调过,你没有宠幸过章昭训。但是,我觉得东宫多个孩子也多一些生气,殿下能留下他吗?”   尉迟璟见她的神情无恙,心弦暂松,微是颔首。   一个孩子而已,她要留就留着。他也无所谓。   尉迟璟负着手,想起今日之事,交代了她两句:“孤过些日子就要去合城了,可能在那里待上数月,你自己在宫里当心些。”   合城?容茶在当今的诸国地图看到过这个地名,位处西晋和东晋的交界处。从合城往东而去,越过东晋的几座城池,便是西宁国境。   太子如今要去合城,难道是要率军打扫荡西宁?   容茶的心情忐忑,笑容有点僵硬。   “殿下为何要去合城?”   “西晋大军要向西宁宣战,孤要去监军。”尉迟璟也没瞒她,淡淡落声,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小事。   果然如此。容茶的心头一凉,心想,继西宁之后,东晋就会成为被尉迟璟盯上的肥肉。   与此同时,一个想法在她心里滋生。   这些日子以来,她研究过新地图,觉得若是从西晋帝京直接逃离,还要越过数十座城池,才能抵挡西晋边境。东宫的人若是发现她不见了,必定会禀告皇帝,皇帝会遣人去抓拿她。她很可能还没跑到边境,就被人发现,给逮回来。   而合城挨近东晋,她若是跟太子前往合城,趁机逃离,进入东晋境内,则会容易很多。何况,西晋与西宁交战时,需要借道东晋,太子就算知道她不见了,也不会与东晋交恶。等西宁被攻下后,西晋和东晋撕破脸皮,她这个太子妃的存在更没有意义了。   容茶寻思着,用饱含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殿下,我嫁给你两年,都没机会去帝京以外的地方游山玩水,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合城吗?”   “孤是去监军,不是去玩的。”尉迟璟严肃地回绝她,“你若是想游山玩水,等孤将来有时间了,再带你去。”   “可是,殿下前去合城,需要数个月的时间。数个月见不到殿下,我肯定会对殿下思念如狂。”容茶站起来,来到他的面前,眼里波光荡漾,似嗔似怨。   “殿下,难道就不会想我吗?”她踮起足尖,在尉迟璟的耳边呢喃一声后,动手去解尉迟璟的衣扣。   尉迟璟双手负在身后,眼梢蕴了清浅的笑,尽管指骨发紧,眼中暗芒灼然,他却始终岿然不动。   轻薄裙衫和洁白的衣袍一同飘落,覆盖住她的一双雪足。   容茶抬起纤纤细指,去描绘他一双剑眉的轮廓。   她靠在他的耳畔,声音很低,添了些娇媚,“殿下说的锦鲤吸水,妾身也很喜欢,不知今日,有没有长进。”   须臾,如她所言,如同鱼儿张开了嘴,汲取池中的清泉水,又吐出泡泡。清泉水淌入,复又淌出,反反复复……   尉迟璟的俊容上覆了些细密的水珠。水珠顺着他的面颊,滚滚而动,滴滴答答地落下,落于她的雪白的脚背上,烫得惊心。   在容茶累到不行时,尉迟璟猛然将她推到身后的那方铜镜上,力道大得惊人。   他解下她发上的缎带,让乌黑的发,映着她白皙的脸和一点娇艳红唇,迷乱了他的心神。   冰凉的铜镜,没过多久,即是变得滚烫,映出两人的身影。   容茶的面颊上蒙了层淡淡的粉晕,杏眸迷蒙,似是含情。   她轻柔道:“殿下,你说,如果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31157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狐绥绥、37651524 1瓶; 第54章 专夜   容茶小心翼翼地试探:“殿下,你说,如果我们两个有可爱的宝宝,会不会很有趣?”   说这话时,她心跳得有些厉害,尚且希望那些花不是太子送的。   尉迟璟听后,临时分神,思考了一下。   东晋和西晋的关系一直很敏感。范溪对容茶好,确实不假,但对于容茶的孩子就不一定了。   如果容茶有了孩子,东晋那边很可能会利用这个无辜的孩子。   他还想拥有更多的二人时光,不想这么快就多一个孩子。   而且,他见过深宫里许多嫔妃为了怀上一个孩子,将自己的身体折腾到不行,临到头来,还是难产。他觉得,她年纪还小,还不需要去遭这份罪。   寝殿似有水声滴答作响,如清泉水般悦耳,尉迟璟正沉浸在美妙的水声里,便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必要……”   容茶顿时被浇了盆冷水,心头又是凉了几分,如暖融融的春风里,忽然添了丝凉意。   凉意自心尖开始,一点点地漫入骨髓,让她控制不住地发颤。   如此说来,那些花确实是他让人送来的?   容茶恍惚了一阵,眸光呆滞,悠悠地抬起一排羽睫。   她的双肘曲起,撑在铜镜上。   一抬眼,就能看见铜镜的两个人……   她看得很清楚,甚至,能觑见他凤眸里熊熊燃动的情火。   难言的画面,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身上每一处关节都控制不住地战栗,脑中充斥着翻涌的热潮。   宛如冰与火的交融,她饱受折磨,几乎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容茶紧紧地咬住唇瓣,静默许久,直到将唇瓣咬出细小的血珠来。   两弯蛾眉揉成一团,她低吁几口气,轻声呢喃:“殿下,可否带我一道去合城呢?我会安分在合城待着。殿下去战场的时候,我也不会跟着过去的。”   尉迟璟看着铜镜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面容,再感受着面前的尤物,眸底的暗芒急遽扩散,一种独占欲自心底腾起。   他并不想让她出现在人前。   战场历来是男人的天下。她如果一同前去,不知要被多少人盯上。   “不可,合城是边城,虎狼盘踞,出乎意料的情况太多,孤不能让你前去犯险。”   闻言,容茶似是赌气般,侧过身来,轻踢了他几脚,想将他踢开。   “想来,殿下对妾身,确实是一时的兴趣罢了。也对,美人到处都有。殿下去了合城,自然会有人给殿下献上各种类型的美人,殿下当然是不愁寂寞的,哪里还会记得远在帝京的我。”   也不管是否处于激流勇进之时,容茶干脆地撇下他,兴致恹恹地来到榻上,拉过锦被,就要阖眼休憩,仿佛在同他置气。   她的忽然离开,让尉迟璟感觉到,若是不带她一同前往合城,后面的数个月,他会很愁寂寞。   他好像真离不了她。   尉迟璟迫不及待地寻到她的身边,将她的脸按入柔软的枕中,“哪里会有什么美人?”   凤眸被猩红色全部覆盖,他继续用烈火感受她的美妙和馨香。   “男人在这种时候,说的话都是不能信,等穿了衣袍,所有的话都不作数了。等殿下回来,恐怕也带了新欢回来,我只怕这辈子,都要独守空闺了。”   容茶努嘴,转过脸去,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双眼。   忽视他。   当他不存在。   她准备就这样睡过去,进入梦乡。   一对雪足被置于半空中,抵在他肋骨上。   双足缠绕到一处,时不时地摇荡着,晃得厉害。   粉润的脚趾时不时地蜷缩起来,复又张开。   “为何要去合城?”尉迟璟呵着热气,拿开她的手臂,再次问道。   “自然是舍不得殿下。”容茶抓住褥子,说得甚为幽怨,“殿下若是认为那边的美人更有味道,觉得我在身边碍事,那我也没法子。”   “乖茶茶,你是不是没有被喂饱,所以,才会生出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尉迟璟移开她的臂,喉头滚动,哑声笑了笑,“孤会让你一直能感觉到孤的存在,你睡不了的。”   容茶当即倒抽了口凉气,但她下定了决心,打死也不睁眼。   尉迟璟再抬起眼,看到那张轻俏灵动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的神色时,略是怔然。   他的心思一动,内心倏然柔软几分,竟是鬼使神差般,低下了头。   凉凉的唇,轻轻地印了上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尖……   迎接容茶的是好一阵疾风骤雨。   她虽在风雨中飘摇,但亦是能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感觉到他俯在她的耳侧,说着最温柔的情话。   朦胧中,容茶掀了眼帘,神思在那一瞬间,很是清醒。   对上那双含了情愫的潋滟凤眸时,她如同行走在桃林间,像任何一个怀春少女般,也希望能感受到属于自己的盎然春意。   可她清楚,那是最致命的毒,若罂粟般惑人心神,一旦信了,便是万劫不复。   她的心摇摇欲坠,她打起全部心思,试图去抵触。   到后来,她却没有心思去抵抗那些。   因为,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想闷头睡觉。   连第二天,尉迟璟离开时,她仍是觉得头晕脑胀。   “孤要走了。尉迟璟道,嗓音哑哑沉沉的,犹带了情。   容茶懒得理他。   她没想到,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愿意带她去合城。反倒是她平白出了力。   她困得很,手往旁侧摸索,抓了胭脂色的锦被。   手心触及发潮的褥子时,她的手臂微僵,打了个哆嗦。   她顿觉太过羞一耻,紧紧地闭着眼,一动都不敢动。   尉迟璟多看了几眼她的娇羞样,心里更是爱得紧。   他下去披衣,他的视线扫往窗台。   看到窗台几乎被众多花盆占满时,他有些费解,“窗台上为何会有那么多花?”   容茶只当他问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些花,心里赌着气,状似无所谓地回:“妾身觉得,多些花看着才热闹,所以,让人多移了些来。”   尉迟璟也不再多言。   从寝殿出来,他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途径那处窗台时,见侍女阿月在打理花,他便问了花的品种。   “禀殿下,这些花是接骨木和夹竹桃。”阿月低下头,如实道。   尉迟璟也曾在书上,看到过这两种花的一些影响。   想到它们可能会让女子不孕时,一整晚的愉悦感顿时被冲散,他的眸色寒凉了些。   她若是不想有孩子,大可以同他商量,看用什么方法合适,何必自作主张,一边把花用上,一边问他对孩子的看法。   还是说,在她心里,其实还是很抵触他?   联想到合城的位置,尉迟璟隐隐能猜到,她想去合城的真正目的。   刹那间,一股气堵在心口,无论如何,都提不上来。   他甚是烦闷,内心躁乱不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或许,是气她对他曲意逢迎,气她妄图瞒天过海。   可她瞒他一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为何他现在却气得慌。   饶是如此,尉迟璟面见皇帝时,还是向皇帝告知:“父皇,儿臣此行,准备带范氏一同前往合城。”   早晨的时候,他仔细考虑过。   虽然到了合城,可能会面临许多意外情况,还要提防她逃跑。但西晋皇宫内,豺狼亦是不少。   任由容茶独自待在东宫数个月,他确实不够放心。   与其如此,他倒不如将她放到身边。   皇帝听后,只是流露出微末的惊讶。   他道:“战场凶险,你确定范氏那娇滴滴的样子,到了那边,不会遇到危险?”   尉迟璟回得笃定,“儿臣会看得紧一些,何况,她只是在合城待着,无需去往前线。”   迟疑一息后,皇帝笑得和颜悦色,叹息一声:“也好,你最近喜欢她,带上她也无妨。但是,你要记住了,范氏毕竟是东晋的公主,一时的新鲜劲可以有,但你绝不能深陷进去,否则,你就容易被东晋钻了空子。”   尉迟璟垂目,道了一声“明白,东晋对二哥做过的事,儿臣从没有忘记。”   皇帝令人倒了两杯清酒。   他给尉迟璟递去一杯,自己端了一杯,“这一杯薄酒,当朕为你践行。”   尉迟璟将酒饮尽,即是向皇帝告辞,前去清点此番去往西宁战场的将士人数,以及同年将军商议,大致的作战计划。   他走后,皇帝晃着玉盏里的酒水,目光垂落,久不言语。   皇帝的内侍搁下酒壶,轻声问:“陛下是真的要让太子妃同太子一起去合城吗?”   皇帝微颔首,面色沉重了些。   “范氏日日与太子相见,又有那样一番天下难寻的品貌,太子一直对她没有念想,才会奇怪。”   皇帝感慨万分,当年初见容茶这个儿媳时,他就能预料到今天的情况。   太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二皇子的心结在,太子定然会有一段时间,冷落了容茶。但时间一长,他可能还会抵挡不住她的吸引力。   “太子还是个年轻孩子,难免会有些自己的心性。有时候,你越是拦着他,他反而越要忤逆。”   内侍不解道:“既然如此,那陛下送给太子妃的花,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皇帝的唇角牵起一道笑意,“也不会没有用处。范氏看到那花,想必也会有些自知之明,只会以为璟儿待她,不过如此。”   清澈的酒水让皇帝看清老眼里的沧桑,映着他眼角的皱纹,而皱纹里掺杂了几分狠厉。   “他要带她去,就由着他去吧。朕若是执意阻拦,反倒让他以为,朕要对她的太子妃不利。”皇帝乐呵呵道:“年轻孩子,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回头的。等璟儿将来坐拥江山时,就会明白,世间美色众多,但只可当做闲暇时的消遣,他真要将谁放在心上,才是最傻的行为。”   *   西晋集结兵力,设好防线,待军队整装完毕,准备妥当后,即是向西宁国递交宣战书。   尉迟璟紧随西晋大军的步伐,捎了容茶,一同前往合城。   历经数日,太子的车骑,终于抵达合城。   合城的守城将军张远,亲自前来城门相迎,迎了太子一行人到自己的府邸。   张远守了几年的合城,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丝毫的懈怠,让合城成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当年,二皇子战死白虎滩,尚是三皇子的尉迟璟前去白虎滩收尸时,就途径合城。当时,也是张远亲自迎接的尉迟璟。   如今,时过境迁,尉迟璟成为当今太子。张远再次迎接尉迟璟时,心内颇为感慨:“多年不见,太子殿下较之当年,更是英气逼人。”   他的印象很深,尉迟璟来为二皇子收尸的那年,尚是个略带稚气的少年,眉眼间的青涩掩藏不住,悲恸之情溢于言表。   几年的时间过去,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俨然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   如今的太子,好似一柄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利刃。   不出鞘时,韬光养晦,一旦出鞘,可令四海俱惊,五洲臣服。   “张将军风采,亦是不输当年。”尉迟璟下了马车,随张远踏上石阶,一边走,一边同张远寒暄几句。   张远抻开一臂,引了太子入府。   张远的夫人,及府中的几位千金和公子已经到门口站好,规矩地行礼,恭迎太子的到来。   这时,张远见到尉迟璟的身边跟了一名形容俏丽的女子,不免询问道:“这位夫人是?”   尉迟璟顿下步子,郑重地介绍道:“是孤的太子妃。”   张远的神情凝重几分,再次问道:“太子妃可是东晋的公主?”   两年前,他也知道东晋和西晋联姻的消息。只是,他远离帝京,不知道两年过去,太子妃有没有换人。   尉迟璟道:“没错。”   张远的性子耿直,看向容茶的眸里,当即掠过一抹浓浓的恨意。   当年,二皇子尉迟允率军,与西宁大军交战时,也曾路过合城,与他相谈甚欢。   没出事前,整个西晋都知道,二皇子的才华出众,颇具眼光。   其麾下的一支幽云骑,是一支训练有素,灵活强悍的精锐铁骑,可谓金戈铁马,剑指江山,连皇帝亲自训练的铁骑军,都不能够望其项背。   只可惜,白虎滩一战后,不仅西晋痛失一名卓越的皇子,那支骁勇的幽云骑也从此消失在世间。   当时,若不是东晋皇帝西宁使臣说动,当了墙头草,他们也不会……   张远心里恨意灼灼,即便他知道,出于礼节,他要向太子妃行礼,但一想起当年的悲怆,他的嘴巴便如同封了胶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氛围一时变得有些难堪。   后来,还是张夫人及时注意到,上来打圆场。   “将军,你真的是见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后,太过激动了,连礼数都给忘了。”张夫人斥责了张远一句,又毕恭毕敬地对容茶道:“我们将军这脾性就是这样,除了打仗,其它什么都不懂。我都常说他这么多年来,光长了岁数,让太子妃见笑了。”   容茶也没说什么,只淡雅地笑了一笑,“无碍。”   张夫人将容茶迎入庭院,远离张远,化解了方才的尴尬。   张远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低头,向尉迟璟请罪,“末将方才对太子妃失礼了。”   尉迟璟回忆起往事,明白张远为何失态,凤眸里,黢黑一片,幽邃而深沉。   须臾,他轻叹道:“时至今日,张将军还能念得二哥,孤深感欣慰。但其他人犯下的错,确实不该由一个女人来承担后果。”   “末将明白的。”张远沉声道,只怨自己怎么会如此糊涂。   太子殿下所说的,他其实也都懂。   无奈,一想到太子妃是东晋皇室的人,他就无法压抑住那股子强烈的排斥感。   张远也疑惑,对于太子妃,太子殿下当真是毫无芥蒂吗?   进入张府之后,尉迟璟命人召来年将军父子,同张远入正厅,听年将军详述他的战略布局,一同商议讨伐西宁事宜。   不知不觉中,已是过了几个时辰。   再出来时,尉迟璟想去找容茶,却听张夫人说,“太子妃说她从未来过合城,想去城内转转看,就带了几名侍女和侍卫出去了。”   尉迟璟的心神凛然。   想起容茶存了逃跑的心思,他很不放心。   尉迟璟当即带了几名侍从,出门寻人。   一路上,他都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思,直到望见停在一处糖画摊前的倩影时,他才缓了口气。   较之帝京,合城的天气更湿润,到了春季,连着多日,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出门在外,一不小心就会湿了鞋。   此刻,一名侍女为容茶打伞,另外几名侍女帮她拎起一点裙摆,不让她的裙摆沾到青石板地面上的雨水。   而容茶盯着那位制作糖画的小贩,似是看得专注,没有留意到其余人。   雨过天晴色的油纸伞,与她所着的海棠色襦裙,形成鲜明的对比,令她分外惹眼。   觉察到脚步声临近,容茶徐徐回过眸,柔柔的目光落向尉迟璟。   见他的额角的发丝沾了雨水,衣袍的颜色也深了些许,她纳闷道:“咦,殿下,你怎么办事么?可你怎么不打伞?”   尉迟璟这才想起,他出来的急,连伞都忘了打。   “孤确实是要去找人的,只不过,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你。”他转过脸去,只留了个侧脸给她,即便如此,他眼梢的浅笑也是遮挡不住。   说完这话,他便默默地淋雨。   容茶的细指勾住手心,见他不言语,也噤了声。   近来的太子,行为着实是怪了些。   在东宫的时候,她白日里基本见不到他。   到了晚上,他就会来她的寝殿。见了面,他什么都不说,就拉着她一起疯狂地运动。   眸色幽幽,深不见底。   花样繁多,幅度之大……   她好些时候,都几乎要晕厥过去。   到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却没了人。   日复一日,她都不知该跟他交流些什么,以为他肯定要撇下她,一个人来合城了。   竟是想不到,他会带她一起来。   容茶想了想,让侍卫接了油纸伞,将油纸伞移过去一些,帮尉迟璟也遮了些雨。   尉迟璟在雨中站了半天。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颊上,一点一滴地滑落,他都毫无知觉。   忽然间,雨水断了,他就反应过来。   尉迟璟道:“外面还在下雨,你出来做什么。没事,就先跟人回张府吧。”   容茶却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未成型的糖画,“合城的糖画是出了名,我想买一个糖画再回去。殿下若是要找人,就尽管去吧,不必管我。”   她初到合城,想出来,打探路线,便佯装对街市上的小摊很感兴趣。   若是尉迟璟在旁边,她确实不大方便。   尉迟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略地瞧了眼,语气沉了些,“你很喜欢这些东西?”   容茶点点头,杏眸里滚动着清凌凌的波光,“喜欢啊,难不成殿下要送我?”   “当然不会。”尉迟璟矢口否认,利索地从伞下走出。   走了几步,他复又折回,对那小贩道:“你多做些,我夫人爱吃。”   他暗自唾弃自己。   自己太有出息了。明知道她是找了个理由搪塞他,他还陪着她玩。   “好嘞。”小贩热情地应下。   阴雨天,路上没什么行人,摊子上方的雨棚也不是很耐用。小贩本来都打算收摊了,没想到,遇到一位如此豪爽的客人。   他熟练地将握住长勺的柄端,放入热糖的铜瓢内,舀出加热好的糖,淋到石板上,以勺作笔,运液为墨,勾勒出一个精细的形状。   待糖凉却了,他将生动的糖画铲起来,递给尉迟璟,“客官,这糖画名为嫦娥奔月。”   尉迟璟接过来,放到眼前看了两眼,再将糖画送到容茶的唇边,“给你。”   容茶的唇瓣轻张,探出一点下颌。   可她刚咬住糖画,唇边的糖画又被抽走了。   尉迟璟眼角携了坏笑,有意将糖画举高了些。   容茶跟着踮了下脚尖。   可他将糖画举得更高,显然是故意跟她玩。   “殿下又在欺负人。”容茶踮了几回脚,都够不到,气呼呼地瞪他几眼,干脆不费劲,等待新的糖画。   尉迟璟见她生气了,重新将糖画递去。   “这回真的给你了。”   容茶却撇过头去,不愿意吃了。   见他还不走,她疑惑道:“殿下,你真的要找人吗?”   尉迟璟答得毫不含糊:“当然。”   容茶蹙起双眉,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数圈,还是觉得异常。   真要找人的话,怎么会有心思陪她站半天,还拿了糖画,逗她玩?   她从他的指尖抽过糖画,配合地咬上一口,揶揄道:“殿下,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105552 1瓶; 第55章 逃跑   容茶满足地吃着糖画,半开玩笑似地问着。   尉迟璟的身躯却是震了震,顿在半空中的手还未收回,便继续僵着。   直到小贩递给他第二个糖人时,他才回过神来。   尉迟璟不喜吃甜食,他摆摆手,示意小贩将糖画交给容茶。   然后,他的面上添了清雅的笑,慢悠悠地回容茶一句,“你想得美。”   容茶晃了晃手中糖画,杏眸漾着水,眸里的神色亦是无辜,“我不过是看殿下说要寻人,结果跟我在糖画摊边站了半天,觉得奇怪。我也不见你多喜欢吃糖,所以自作多情,以为殿下是找借口来陪我。一句话玩笑话罢了,殿下方才为何表现出紧张的意思?你不同我说清的话,我还真要误会了。”   “孤不过是怕你太过蠢笨,到处乱跑的话,会给孤丢脸,”尉迟璟愣了片刻,他想也不想,步入细密的雨帘之中,脚步也匆忙了些。   但往前走了几步,他回眸,看了容茶几眼,眸中透出几许深思。   他们才初来合城,她都会机会跑出来,若是他去往前线,她岂不是真要飞了。   不将她带在身边,他免不了要分心。   尉迟璟交代道:“西晋大军已经借道东晋,开始攻打西宁的抚城。东晋的襄城与抚城接壤,孤今日就要启程,穿过东晋,一路东行,抵达襄城,前往前线。你也同孤一道去襄城。你也不要继续逗留在外,可以回去准备了。”   容茶当即傻眼了。   她还准备等尉迟璟前往西宁战场时,实施逃跑计划。   如果尉迟璟一改主意,带她去襄城,前往西宁战场。她真的要日日夜夜都跟他黏在一起,想逃都没什么机会。   容茶几乎要被这个狗男人气笑了。   她用力咬下糖画的头,将腮帮子挤得鼓鼓的,又打趣他两句:“殿下当真是口是心非,嘴上不承认有多在意我,心里还不是舍不得我,走哪都要带着我,也不管襄城危不危险。”   “是你自己说舍不得孤,而不是孤舍不得你。”尉迟璟笑着,临走前,同她再次强调,“孤是担心你添乱,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回事。”   雨珠落至伞面,汇聚成一线,点点滴滴地落下,模糊了容茶的视线。   尉迟璟颀长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化成一个小点。   “切,当我多稀罕。”容茶暗自嘟囔,啃完糖画,不屑地拍了拍手,“你浑身上下能让我看上的,也就脸和技术罢了。”   气头过后,她冷静想了想。襄城好歹是东晋的城池,她还是有些知根知底的。   虽然离开尉迟璟视线的机会少了,但是襄城城内,并没有遍布他的人。她还是有点把握的。   如是一想,她便释然。   容茶觉得嫦娥奔月的图样着实好看,寓意也好,让那小贩将剩下的糖人,都制成一个样。   见太子离开了,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前往药铺。   容茶悄悄地进去,进去买了些蒙汗药等必备药物后,再前往一处成衣铺子。   “你们在外面等着,本宫想自己进去挑衣裳。”容茶进去,买了几身便于行动的男子衣袍。   准备完必要的物事,她才捎人,回到张府。   而街对面的铁器铺子里,有一双眼睛,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一位随从给自家公子打着伞,看到容茶时,显然是吃了不小的惊。   “七殿下,你看,那是不是十一公主?”   年轻贵公子正凝神看着铺中的精良刀剑,闻言,视线往随从说的方向寻去。   见到那一袭海棠色襦裙时,他微愣神,往门口走了几步,终于能确定。   “还真的是小妹。”   随从问道:“七殿下要去找十一公主吗?”   贵公子寻思一会,便摇摇头。   尉迟璟竟然将容茶给带来了?   小妹在同他往来的信件里,并没有提起随尉迟璟奔赴西宁战场一事。   她是想要做什么?   “尉迟璟还不知道我在跟着他,我还不便同小妹见面。”他打算暂做观望。   *   连着一段时间,容茶都未表现出异常举动,每日见到尉迟璟时,也都是以笑颜相待,以热情相迎。   两人到达襄城时,襄城外早已是战火连天。   尉迟璟也越来越忙,其余人也都为战事忙碌。除了贴身照顾她的侍女和侍卫,没人有空闲理会她。   这几日,尉迟璟前往前线军营,容茶终于能够脱离他的视线。   这晚,她还是像平日一样,待在临时下榻的驿馆内,默默地在房内翻阅几本册子和话本。   不同的是,她看了会话本子,便悠悠地从榻上起来,携了侍女下到驿馆的一楼,将驿馆内的侍卫都召集到一处。   “诸位,大家连日来都辛苦了。本宫身为女子,不便随殿下一同前往前线,但本宫可以为西晋大军壮气势。多日来,我军的行军顺利,想必,再要不了一些时日,便能攻下抚城。今晚,本宫就要与大家同饮一杯,当为我西晋大军祈福。望西晋大军早日攻下整个西宁,得以凯旋。”   太子妃都这般说了,其余人自是热情高涨,纷纷响应。   他们将容茶看成是东晋与西晋两国联姻的象征,感慨道:“若非,东晋愿意借道,西晋大军的行军也不会如此顺利。”   容茶垂下眼帘,心道,惧于西晋的威压,东晋怕是不得不借道吧。   须臾,她收拾好神情,侧过眸,吩咐道:“酒来。”   几坛子酒很快就被送了过来。等开封后,容茶亲自为侍卫侍女倒了酒,并持起一碗酒,先干为敬。   其余人学着她的样子,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举臂呐喊,“早日攻下西宁!祝我军凯旋!”   大部分将士都去了前线,留守在驿馆内的人并不多。其余人并不知道太子妃在他们的酒里下了蒙汗药,饮酒后没有多久,便一个接一个晕了过去,呐喊声也跟着消失。   容茶见人晕得差不多了,当即跑回房内,换上一身男子衣袍,带上收拾好的细软,跑出驿馆,直达马厩。   她早就看好马厩里的一匹良驹。   马驹上系着的缰绳被解开,容茶在马背上坐好后,一甩马鞭,双脚一蹬,驱马往路面上疾奔而去。   天色已黑,路面上的行人陆续散了去。她往与抚城相反的方向而去,直奔襄城的西城门,赶在西城门被关之前,抵达临近的阳城。   倏然,却见街道两侧亮起数盏灯笼,城中火光大作。   一阵马蹄声自后方传来,由远及近。   “报!”一名往来与前线与襄城间,负责传讯的小将策马入了城。   甲胄上都布满泥泞,他的一张脸几乎被浸泡在汗水里,不过,神情里的兴奋,却是遮挡不住。   他朗然传达着来自战场的捷报,“我军首战告捷,已攻下西宁的第一座城池抚城。”   攻下抚城后,太子和主将会返回襄城,调集粮草,暂做休整,再攻打西宁下一城。   照此看来,太子殿下和年将军的车骑就在后面,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回到襄城。   刹那间,散落在城内各处的守兵闻讯集结,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往东城门奔去,准备迎接太子和主将。   一股子寒意自脚底腾起,容茶顿觉手脚冰凉,脊背发麻,额上急出了汗。   她没想到,捷报竟来得如此之快。尉迟璟去前线的时候,还跟她说,攻下抚城,至少还需要数日。   容茶连甩数鞭,加快了马速。   空旷的大街上,只有她一个人在策马狂奔,着实太引人注目了。   往四方八方涌来的守兵当即注意到了她,眼神警惕。   战争时期,边城里来来往往的人员,都格外令人当心,更不消说,她一个在晚上独行的人。   容茶见到守卫们的眼神,当即意识到,她若是继续狂奔,恐怕还没到西城门,就要被人可疑分子,先给抓住。   她不得不放慢马速,佯装寻常的过路人,再随便拐入一处巷子里。   她是回不去驿馆了。驿馆内的侍卫估计一醒来,就会发现酒水里的异样,下回,就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在思索着,哪里有供她临时藏身的地方。   遥望见河畔那处灯火惶惶的区域,她的目光骤然明亮。   *   不消多时,驿馆内的侍卫们陆续醒来。   当看到七歪八倒的同伴,却始终不见太子妃的身影时,他们意识到了酒里的不对劲。   再去太子妃的房间打探情况,果然是空空如也。   侍卫们大为惊骇,自个先去外面搜寻一番。   直到太子和年将军回到驿馆,他们都还未找到人。   “太子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妃不见了……”侍卫们哆哆嗦嗦地向尉迟璟禀道。   一开始,尉迟璟还处在旗开得胜的欣喜中。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面色却是倏然冷了下去,眸子里的寒光,冷得摄人。   原先的猜测被坐实之时,他的目光咄咄,似火焰,似寒冰,亦夹杂着几分自嘲。   他狠踹侍卫一脚,凛然道:“孤让你们照看太子妃。结果,你们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弱女子?这就是你们对孤的交代?”   站在太子身侧的年将军低声道:“殿下,我们如今还在东晋境内,在攻下西宁前,还不适宜同东晋闹僵。太子妃是东晋的公主,她失踪一事,不宜声张。依老臣看,还是由犬子率人,暗中去寻找太子妃为好。”   尉迟璟道了一声“好”之后,也亲自领了人,出门寻容茶。   年成渊调集一队人马,紧接着尉迟璟的步伐,准备出门。   “成渊,你等等。”年将军却忽然将人叫住,并带年成渊到了一处房里,悉心嘱咐,“你务必要先太子殿下一步,找到太子妃。”   年成渊双手抱胸,挑了眉梢,犹疑道:“为何?父亲和我应该没兴致在这种事上立功。”   年将军沉默良久,又是坚定道:“若是途中有机会,必须得不着痕迹地要了太子妃的性命,绝不能让太子殿下再见到她。”   年成渊眸里的逗趣味褪去,神色凝重了些。   他愈发摸不着头脑,讶异道:“父亲,你也是刚打了胜仗,老糊涂了?我们扣押太子妃,不是明摆着要得罪太子殿下么?你该不会是想要借机让偲偲上位?”   “这是陛下的旨意。”年将军正色道:“就算没有偲偲,我们也不能让太子妃活着,随太子殿下回到西晋。”   年成渊寒了脸,质问他老子:“父亲,你效力的不是东宫吗?为何要与太子殿下过不去?”   年将军的眼神清明,看起来,并不像是老糊涂的样子,反而清醒得很。   “年将军府从来只忠于君,而非东宫。”每一个字,都被他清晰地吐露出来,寒凉入骨。   年成渊的心神剧颤,上上下下,扫视了年将军好多眼,目光里透着不可思议。   他本来以为自己老子很是耿直,但照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如此说来,父亲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持太子的事,都是表象。你还说,陛下和太子忌惮年将军府,怕年将军府功高震主,所以,偲偲只能当个太子良娣。这些话,也不是真的的?”   “为父支持太子一事不假,因为那是陛下选定的储君。陛下在太子面前说那些,忌惮年将军府之类的话,也不过是为了降低太子对年将军府的戒心。”年将军说得坚决,“一国只能有一君,若是储君的风头盖过帝王,社稷必将大乱。等它日,太子能顺利登基,年将军府亦是会真正忠于他。”   年成渊听着,趔趄倒退几步,缓了缓神后,却是朗然大笑,“太子不会容许自己的人曾有二心。等它日,太子登基,年将军府面临的恐怕就是灭顶之灾。”   “你说的,为父何尝没有想过……”年将军垂下眼皮,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有他的坚持。   而且,他出身于草莽,当今皇帝相当于他的伯乐。若非皇帝慧眼识珠,年将军府也不会有今日的殊荣。   当皇帝和太子想法相左时,他会毅然站在皇帝那边。   为了西晋,为了西晋国君,他也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总之,你记住了。太子妃不能活着。”他再次强调。   “知道了,我绝不会辜负父亲的一片忠君之心。”年成渊自讽般地笑了笑,再抱起剑,吊儿郎当地走出驿馆,骑了匹马,领了浩浩荡荡的一对人马。   *   晚间的襄城内,寻常人家紧闭宅门,街面上,除了集结的守卫,以及回来庆功的部分将士外,鲜有普通百姓的身影。   只有城中的勾栏处,灯火璀璨。城外的战火并没有影响到勾栏处的繁华。往来的男客们络绎不绝,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胭脂水粉味弥散。   凭着一身男装,容茶顺利混入勾栏内。   哪知,前来寻她的人,速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不多时,一列黑衣劲装的侍卫持了剑,悄无声息地入了勾栏。   不过,许是为了不想声张,他们并没有清场,而是潜入勾栏的各处角落,分头行动。   容茶观察着他们的举动,心里估摸着,这群人怕不是被派过来找她的。   她的心弦一紧,匆忙避开人群,往僻静的厢房摸去。   见有一处厢房的门没有被锁,被虚掩着,她便蹑手蹑脚地进去,再将房门阖上。   黄花梨木榻上,纱幔低垂,一对男女还在大战三百回合,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闯入。   容茶大摇大摆地躲到了床底。   榻上的动静激烈,但床底安静,她能清楚地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轻响,一侧的耳朵上似是尚戴着耳坠。   容茶心头一凛,才想起,她今日过于紧张,换了衣袍后,忘记将耳坠取下来了。   难怪,在街上遇到的守卫,看她的眼神都那么不自然。他们可能当时就在怀疑她的身份了。   幸好,她当时没有硬闯出城。   想来,搜捕她的人这么快寻到勾栏,也是听了守卫们的描述。   容茶的手摸到耳朵上,想将耳坠取下。   竟想不到,她只摘下一只耳坠。   另一只……   视线往床外的地面扫去,便见另一只耳坠静静地躺在外面的地砖上。   耳坠系着一块被雕成水滴状的宝石,在昏黄的灯火下,像是莹莹的泪。   容茶刚想伸手去摸过来。   却不料,房门赫然被人推开,一双黑靴映入她的视线内。   黑靴的主人在房内走了一圈,最后,在耳坠边停下。   容茶的心险些要跳到嗓子眼,暗自祈祷,希望来人不要发现耳坠。   而那人还是掀了下袍,单膝蹲下,目光扫向床底。   容茶当即对上一双黢黑的双眸。   是年成渊。   容茶用恳求的目光看他,止不住地摇头,希望他能放自己一马。   年成渊的眸光沉重些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是在犹豫。   顷刻后,他却是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黑靴擦过地面时,状似不经意地将耳坠踢到了床底下。   听他的脚步声,容茶心知他是出了门,还对门外其余的人说道:“此处勾栏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再去别处看看。”   她将耳坠藏好,待了许久,才敢从床底出来。   容茶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找过来,焦急地拨开人群,寻找另外的藏身地点。   然,天不遂人愿。   容茶到了廊下,即是要面临台阶前那汹涌的人潮。   男客们在呐喊,乐师们在敲锣打鼓,为花魁助兴。   “让一让。”容茶想让人开个路。   一只花球却被人抛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骨碌碌地滚入她的怀里。   原来,勾栏的花魁要在今晚选入幕之宾,选择了抛花球的方式。   刹那间,容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就算挖了条地缝钻进去,都逃不过别人的目光。   她战战兢兢地仰了头,就见到花魁用一面团扇遮了半张脸,含羞带怯地朝她抛去媚眼。   呐喊声停止了,鼓声没了,剩下的只有人群所散发出的欢呼声。   “小郎君,你的运气真是好,那么多人,紫烟姑娘的花球偏偏落到你的怀里。”   “是啊,照紫烟的样子,她对你显然也是中意的。”   “快进去吧,莫要辜负了紫烟姑娘的一片芳心。”   ……   嘈杂的人声中,忽然混入一声低嗤。   “这位小郎君看着,好生眼熟,很像我府中走失的家仆。你可否转过脸来,让我确认一遍?”   不用转过脸来,容茶都知道,那是属于尉迟璟的声音。   花球散着芳香,飘入容茶的鼻中,却让她感觉刺鼻得很。   她的心情沉重,一点点地往下坠,感觉自己仿佛抱了一团铅。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香汗,身形僵直,却始终不敢回头看。   “即使你不愿意见我,我也认得出你。你放心吧,我不会怪你偷我上等砚台一事,只要你安分跟我回去。”尉迟璟的口吻轻松,好似认定她就是自己府中的家仆。再加上他的外形气度矜贵不凡,大家都会信他的话,还以为他是个很大度的主子。   就算他现在拽着她离开,或许都不会有人阻拦。   容茶的心思急转,暗暗咬牙,心有不甘。   即便出师不利,她也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在紧要关头,败给这个狗男人。   她要跟这个狗男人拼了!   “公子,属下对错拿砚台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将功补过。”容茶索性也默认了他说的身份,利索地转过身,将花球塞到他的怀里,“你不是说你倾慕紫烟姑娘已久么?属下今晚就是来帮你抢紫烟姑娘的花球!你看,属下做到了!”   “**一刻价值千金啊,你可别耽误了自身幸福,赶紧上去找她吧,祝你们能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话落,其它人也没再缠着容茶。   他们的目光被尉迟璟吸引过去。   容茶即便穿了男装,也难掩娇柔之态,在外人眼里,一看就知道,这位小郎君在征服女人方面,应该很不行。   相比而言,那位年轻的公子,看起来就很行。   而他看起来,贵气难言,不太像寻常人家的公子。   爱混迹风月场所的人,思维也偏浪漫主义。   这么一位高贵的公子,居然来了勾栏?   为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爱情!   众人的眼神齐齐一亮,缠住了尉迟璟。   容茶借机得以脱身。   她一边跑,一边指着尉迟璟道:“看到我们家公子没有?是不是特别得英俊潇洒,玉姿天成?是不是跟紫烟姑娘很是般配?没错,他对紫烟姑娘爱得深沉,每天都在府里,看着紫烟姑娘的画像,以求寻找慰藉。让我们一起祝福他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822715 2瓶; 第56章 爆发   勾栏外,一群人围着尉迟璟,将他堵了个水泄不通,非要送他去跟花魁紫烟作伴。   “公子,既然你对紫烟姑娘痴心一片,倒不如,趁着今晚的机会,成全了这桩良缘。”   “是啊,你看你的家仆都那么努力地为你争取了,你就别客气了。”   “公子,你看,紫烟姑娘都明显是为你动心,佳人难再得啊。”   ……   紫烟亦是被这位俊雅矜贵的公子所倾心,脸红的滴血,一把团扇几乎遮住整张芙蓉面。   尉迟璟抬起手,拨开一部分人,另外一批人又涌过来,将他堵个水泄不通。   人山人海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容茶的身影消失,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滚!”尉迟璟心火难耐,双眸沉得可怕,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咆哮。   *   容茶跑了一路,不敢回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着,生怕被尉迟璟逮住。   不多时,天上飘起细雨。细雨飘落至她的身上,给予她丝丝的凉意。容茶只能靠在屋檐下避雨。   她避过街上搜寻的侍卫,过了许久,悄然潜入一处小巷中,上了几级石阶。   她初来襄城那几日,就四处寻找隐蔽的宅子,最后买下此处宅子,以备将来之需。   想不到今日,竟是派上了用场。   巷子里黑黢黢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全身的衣袍被雨打湿,让湿哒哒的衣袍紧贴着她的身子,起了一阵瑟缩。幸而,如今快临近夏日,天气没那般阴冷。   容茶抱紧双臂,不敢点灯,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门上。   看样子,她得躲在宅子里,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出城。   宅子里存了许多粮食和必需品,可以供她平时所需。   西晋大军还要深入西宁,继续攻城。尉迟璟也没办法,将所有心思都放到她身上。   想必,她只消再躲一些时日便好。   当她想要推开门时,有一道亮光倏然亮起。   一盏风灯在黑暗中摇摇晃晃,风灯外罩了一层朦黄的纱,让光投下地面时,成了橘色的圆点,也成为狭窄小巷里的唯一光束。   提灯的那双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冷白的皮肤到此时,亦是泛着些微的黄。   容茶心神微凛。   目光顺着那双手往上探去,可见到绣了金边的洁白衣袖,追寻到他的脸上时,她的心脏如同被那双手揪住一般,闷得喘不过气来,几乎要陷入窒息之中。   俊美的容颜被笼在一片光晕之中,高韬出尘。尉迟璟的凤眸里,噙了凉薄的浅笑,目光内审视的意味十足。   “捉迷藏好玩吗?嗯?”   他提着风灯。身旁的一名侍卫在为他打着伞,肩膀被淋湿了大半,都未曾察觉到。   容茶蹙了双眉,心知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时,一颗心冰冰凉凉的,宛如被浸在数九寒冬中,一时丧失了思考能力,双脚钉在了原地。   尉迟璟见她的发梢尤带雨珠,浑身上下,看起来都被雨淋了个透,轻皱了下眉。   他将风灯递给身旁的侍卫,伸过手去,将她拦腰抱起,来到停在巷口的一辆马车上。   尉迟璟到她身上的雨水,不满地去扯她的衣襟。   而一想起她的举动,他的心里又有气火难消,冷冷地笑道:“你说孤该如何罚你好?”   容茶见衣袍被扒得差不多了,心也跟着冷了冷,干脆也不挣扎,直接躺到软榻上,阖上眼睛,“你来吧。”   尉迟璟:“……”   他只是想给她换个衣裳罢了。   她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尉迟璟的面色发僵,唇角抽了又抽。   马车内有备好的衣裳。他不发一言地拿了干净的帕子,将她身上的雨水擦干,再他抽过一身女子的衣裙过来。   待给她穿了衣裙,他将帕子丢弃到一边,俯身而下,双臂撑在她的身边,盯着她的眼,眸里的寒意毕现,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孤曾给过你机会,想要去相信你,认为你确实是真心实意留在孤的身边。可你还是让孤失望了。”   容茶本来是像只木鱼般躺着,闻言,她却是怔了怔。   这么说来,她早就暴露了?   而他,一直都在静观她做戏?   “殿下早就知道我要逃?”   “何止如此。”尉迟璟一字一句道:“孤还知道,当时,在画舫行刺的美人,是受何人所指使。”   “唰”得一下,容茶豁然掀了眼帘。   她整个人刚被细雨泡过,一抬眼,双眸若也像被雨水洗涤过一般,楚楚动人,却饱含颇多无奈。   对上她的眼睛,尉迟璟的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柔软。   可今日若不断了她的念想,她的心怕是永远不会收回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漠地反问道:“你以为,你藏了一块玉佩,就可以瞒得住?”   容茶的呼吸微窒。   也对,是她疏忽了,竟然会天真地以为,能靠一块玉佩,就能瞒住那件事。   以他的性子,必定会不择手段地逼问可疑的人。   只有她,以为他没有提起,便傻乎乎地以为她能瞒得过。   临到头来,她才发现,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其实是她。   “所以,殿下是打算与我父兄交恶?”   “那又如何?”   容茶绝望地阖了眼,木然道:“殿下否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还是说,一直以来,你对我的态度都未曾改变过,一直都对我存着戒备之心?”   尉迟璟有过瞬间的失神。   他是想真心相信过她,也不想为难她。   他想让她置身事外,不想将她卷入两国的纷争里来。   甚至,他已经在尽量克服心中的芥蒂,每次都在说服自己,不想因二皇子的死去冷落她。   可她的做法,却是一次次叫他失望。   似泼墨般的浓云,在他漆黑的眼瞳内扩散,让他的一双眼睛成为浓黑的深渊。   “存有戒备之心的人,难道不是你吗?”马车车厢内,静谧得可怕,他的话语,清晰无比,“这么多天以来,你陪在孤的身边,整日里强颜欢笑。你以为,孤就不膈应?”   “是啊,我就是在强颜欢笑,但我又能如何?若不是你们一直对我心存芥蒂,随便见到一点苗头,就能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的身上,我也不至于如此。”容茶的眼眸里携了莹莹的泪,却始终没让泪滚落。   她试图将他推开,可他的手却如铁臂一般,无论如何,都捍不动。   容茶索性收回手,自暴自弃道:“而你,你之所以对我还有所纵容,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这具皮囊,尚能让你看得上眼吗?等你将来腻味了,或者说,当我没有利用价值以后,你在对我动手时,是不是连眼睛都不会眨?”   尉迟璟的唇动了动,很想应一句,“当然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意识到,这么多天以来,他对她的在意,并不是因为她说的这般。   一个想法自心底迸出,却被他及时摁下。   若是一直让她尝着甜头,她岂不是更要得意。她手无寸铁,却能轻易地影响到他的情绪,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将心系着她。   他心道,冷一冷,先暂时冷一冷。   尉迟璟的眉间若覆了层寒霜,若西山的薄雪。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没错,你在孤心里,就是一只花瓶罢了。不过一只花瓶而已,你还想要怎么样?”   而他的亲口承认,无异于让容茶心里的猜测被坐实。   她反倒是如释重负,觉得压力没那么大,可以理直气壮地同他说出。   容茶提了几口气,沉重地吐息道:“殿下,我想走。”   如果她不能离开西晋皇宫,她觉得自己真的会被逼疯。   “想走?”尉迟璟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他已然是冷静了些,悠悠地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他再取来一条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帮她擦拭头发上雨水。   “你能告诉孤,你想去哪里吗?”他将她的一缕鬓发别到耳后,笑道。   “去哪里都行。”容茶道:“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在你心里,只不过是只无足轻重的花瓶。我会走得远远的,我不会再奢望你的喜欢,你愿意喜欢就哪个女人。我不会妨碍到你。”   “你就那么想将孤推到其它女人身边?”尉迟璟握帕子的手僵了僵,顿时被气笑,“你忘了,你曾经说过,你想要得到孤的心。为何现在就打起退堂鼓?”   马车外,似有一阵惊雷炸响,和着他的话语,悉数化成最凌厉的刀锋。   一颗心顿时如同刀绞。她能意识到,自己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虽然是出于迎合,但亦是真的存了几分希冀。   她讨厌自己,为什么要动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你自己都说了,我对你存有戒心,对你是强颜欢笑,逢场作戏。”即便内心酸涩,但容茶依然不想被这个男人看到她落败的神情。   她仰起小脸,两靥生了笑,笑容足以倾倒众生。   她状似不以为意地回道:“既然是逢场作戏,你又何必要当真?我的殿下,该不会是你自己先输了吧?”   此时的她,如同一只刺猬,毫不犹豫地将浑身的刺,都对准了他,也不忌讳自己会不会因此受伤。   尉迟璟紧盯着她,咬紧了后槽牙,凤眸里再无和煦的笑,取而代之的是狂风骤雨,是火光四溅。   容茶看得出来,他或许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这时,马车却是骤然停下,一阵马蹄疾驰声传来。   “太子殿下,军营囤积粮草的地方,起了火。粮草被烧了,年将军请你速速去一趟。”只听一名侍卫在,向尉迟璟禀道。   这一声禀告,让尉迟璟清醒了些。   他缓了容色,将容茶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乖茶茶,不要闹了。”   怀里的容茶,垂了纤长的眼睫,一动不动。但她不忘用灿烂的笑容,来挑衅他。   尉迟璟头疼得紧,低低道:“你先回去冷静一下。等孤回来,再同你解释。”   话落,尉迟璟掀了帷裳,让人牵了一匹马来,翻身而上。   “记得将太子妃安全送达驿馆。”交代完,他看了摇晃的帷裳看了好几眼,才策马离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街两侧的院墙间,几道身影跃下,如同兔起鹘落。   黑衣人个个手中持剑,悄无声息地朝马车逼近。   “什么人?”马车边的侍卫们打起精神,见到一群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他们当即拔了刀剑,与他们缠斗到一处,   整条安静的大街顿时陷入沸腾声中。   原本规规矩矩的车夫见状,当即调转车头,头也不回地往一侧方向奔去。   马车的行驶速度过快。容茶坐在马车内,东歪西倒,胃内如同翻江倒海。   “你要带我去哪里?”透过马车车窗边的竹帘,容茶目视乱成一片的街面。胆战心惊地挑了帷裳,欲要跳车。   车夫却是回过头,小声对她说道:“十一公主莫要忧心,是七殿下派属下来接你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到街角。   一辆不起眼的青色马车正在安静地等着。   容茶一抬眼眸,便见一位青色马车。   马车车帘一只手挑开。   马车内,那位着了青色衣袍的贵公子,微微抬眸,冲她露出平和的笑容。   “七哥!”她惊喜地唤道。   范溪的惊喜之前也是溢于言表,但碍于混乱的局面,他严肃地落声:“废话少说,快过来。”   待容茶在青色马车内坐定,范溪即是让人驶离此处。   东晋皇室的公主多为柔美之态,而皇子的样貌却是个个俊朗,毫无女气。   范溪亦是生得剑眉星目,放在人群中,也是格外出挑的俊朗公子。而东晋皇室良好的教养,让他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源于皇室的贵气。   容茶看了自己哥哥几眼,几次想开口,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这种状况下,与他相见,着实太丢人了。   倒是范溪打量了她几回,见她青丝凌乱,襦裙也穿得不整齐,很像是被凌虐过。   他当即不满地拢眉:“尉迟璟那个兔崽子可是欺负你了?”   容茶想起尉迟璟说的那些话,心里发寒,不愿再提起他。   “没有。”她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七哥,你是怎么知道我要从他身边逃走的事,还能及时来接应我?”   “早在合城时,我就见到了你。我当时不想打草惊蛇,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你的动静。”范溪背靠着马车车壁,又是嫌弃道:“还好,我当时没有现身。我如果不出手,你今晚岂不是又要栽在那兔崽子手里?”   容茶的眉头跳了跳。要是狗太子知道她七哥骂他兔崽子,估计脸色都能被气得铁青。   范溪自是毫无顾忌,一个劲地数落起尉迟璟来,“那兔崽子阴得很,不仅冷落你,还铁了心要坑你,不让你离开。他既然这么看不上我东晋的公主,又何必吊着你。”   冷落?容茶讶异地侧过眸。   她记得,她在同范溪往来的书信里,并没有谈到过她和尉迟璟的关系。   旋即一想,她知道范溪曾与大皇子有过联络。想必,是大皇子告诉他的。   容茶轻晃着小脚,无奈地叹道:“当初,既然同意了和亲,不就是准备好了要看别人脸色的么?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怪别人冷落我啊。”   尉迟璟一开始就同她说的很明确,是她自己后来奢想多了。   如今,他再一次同她说清楚,她也没立场去责怪他,没办法强迫他喜欢她。   说清了也好,他们两人划清界线,各过各的日子,也很不错。   范溪听得出来,她的话语里含了些许不忿,迟疑道:“你还在怪父皇?所以,你宁可一个人逃走,也不愿意告知我们一声?”   容茶低垂着头,神色怏怏,没有否认。   尉迟璟是出于利益考虑,才会暂时同意与东晋结盟,但他心里有疙瘩在,定然不会真心接纳她。当初,东晋皇帝要送她和亲的时候,就能预料到她在西晋皇宫的处境。   因而,她也不愿意再回去见到自己父皇。   何况,尉迟璟要是知道她身在东晋皇宫,必然不会放过东晋皇室。   “七哥难道还想带我回东晋皇宫不成?”容茶将乌发拢向一侧,侧过面颊,神情凝重,“我这回从尉迟璟身边逃走,无异于挑衅了他西晋太子的尊严。若是被他知道我的下落,我怕会连累东晋。而且,父皇他能送出我一次,说不定还能再送第二次。”   范溪知她心里有气,顿了片刻,才语重心长道:“小妹,父皇他早就后悔了。你初到西晋的那段时间,母后日日在父皇面前流泪,父皇也很自责,觉得自己不该为了一时的苟且偷生,就牺牲了你。”   容茶略是诧异。   在她印象里,东晋皇帝一向注重颜面,绝不会承认自己的过失。   没想到,他竟然也会谴责自己。   虽然东晋皇宫是一个可以供她临时藏身的地方,但是……   “那七哥不担心尉迟璟找上门去吗?”   “他还不一定知道是我带走了你。”范溪遥望车窗外,眸里映着远处的火光,目光里融了襄城的浓浓夜色,“因为,今晚,想要劫持你的,有西宁的人。西宁的人得知你身在襄城,想要趁机将你劫走,当做人质。那群黑衣人就是受西宁国君指使前来的,”   “我了解到他们的举动,便在今晚让人去烧了西晋的粮草,引开尉迟璟,趁乱把你带出来了。到时候,尉迟璟回去,发现你不见了,也只会以为你是被西宁的人劫走了。”   容茶心神一凛,恍惚了一瞬后,喃喃感慨:“西宁的人脑子不大好使。他们不懂,我对于尉迟璟来说,就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就算抓住了我,也威胁不到尉迟璟。”   到时候,西宁的人会将她带到战场,绑上城楼,威胁狗太子,想逼狗太子退兵。   狗太子肯定不愿意退兵,估计还会认为对方是蠢货,嘲笑对方,竟然妄图靠一个女人获胜。   西宁的人被激怒,定然会让她成为刀下亡魂。   她死前,还得含泪控诉狗太子,说一些诸如“你个渣男,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之类的话。   唔,想想那画面,她都感觉太过美妙。   范溪又道:“就算尉迟璟发现你是被我带走了,也没办法逼东晋把你交出来。”   容茶道:“为何?”   “因为,西晋大军攻打西宁的过程,并不会顺利。”范溪放下车帘,胸有成竹道:“到时候,他免不了要与东晋谈条件。”   容茶见状,感觉事况不妙,心里琢磨着,东晋是不是又要坑西晋一把。   她蹙了双眉,小心翼翼地问道:“七哥,难道东晋借道给西晋是权宜之计?你该不会在暗地里,已经连通西宁,去算计西晋大军吧,就等一个时机反戈,让西晋大军腹背受敌?可是,多年前,东晋曾违背两国盟约,让尉迟允葬身白虎滩,还欠了西晋数条性命。”   “如今,再做背信弃义的事,是不是不太厚道?何况,此举要是不能一举击溃西晋大军,反而会挑起西晋的雷霆之怒吧?”   “你想哪里去了。”范溪调整了坐姿,笑了笑,“我只是知道,西宁给西晋大军设了陷阱。到时候,尉迟璟就需要东晋出兵解围。等那时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提要求,让你留在东晋皇宫。”   “这便好。”容茶松了口气。   “而且,当年的事,父皇也有他的苦衷。”想起往事,范溪眸里的笑意淡去,只轻声感慨:“当年,尉迟允的脑子不知道是不是进了水。西宁的踏雪岭形势险要,山连着山,峰连着峰,山高路狭,尽是悬崖峭壁和深谷,本就是易守难攻。尉迟允或许对自己太有信心,居然敢率军,前去硬攻踏雪岭。”   “这点致命错误,便导致他们节节败退,被困在白虎滩,只能寻求外援。西晋皇帝早就派了一支精兵前往邻近的剑南道,可尉迟允居然舍近求远,向东晋发守将出求救信号。他难道不知那支精兵离得更近吗?”   “如此一来,尉迟允便犯了两个致命错误。虽然尉迟允发出求救信号,可父皇知道踏雪岭的险势,就算派军前去救援,也会是伤亡惨重。父皇不想让东晋的将士们去陪葬。即便当年没有西宁使臣,他也会犹豫。”   容茶听后,保持缄默,也算是明白东晋皇帝当年的难处。   范溪当她还在犹疑不定,试探地笑道:“所以,你现在要是还在犹豫跟不跟我回去的事,我大不了把你送回那兔崽子身边。”   容茶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看就知是铁了心,不愿回去。   范溪低吁一口气,好言相劝:“小妹莫怕,既然你不愿意再回去,七哥以后定是会为你讨和离书回来。”   和离书?容茶甚是心动。   忆起自己在东宫的物事,她的双眸骤然明亮,抓了范溪的手,说道:“对了,七哥,我还在西晋还养了两只猫。这回,我没把它们带过来。你顺便也跟西晋讨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嘴贱一时爽,追妻……额咳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如颜 1瓶; 第57章 失去   范溪也未犹豫,只是愈发心疼妹妹,想她这两年,在西晋皇宫估计备受冷落,只能养几只宠物作伴。   “你放心,七哥会帮你讨要回来的。”他道:‘还有什么物事,是需要拿回来的吗?’   容茶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东西遗留在西晋皇宫,便笑眯眯地摇头,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那些花花草草也带不走,她就当送给狗太子了。虽然知道狗太子肯定不会去关心花草。   襄城的气候虽是又闷又潮,但许是要拥有新天地的原因,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燥热。   就是不明白,尉迟璟今晚回来后,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派人来继续抓捕她。   她问道:“七哥,我们今晚就离开襄城吗?”   范溪摇头,“西晋大军在攻打西宁时,还未受到挫折,尉迟璟对我们暂时不会有忌惮。若是今晚离开襄城,恐怕会被他发现我们的行踪。所以,我们要先在襄城待上一段时间,等到尉迟璟找我们谈条件的那天。”   “那我们待在襄城,就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我已经让车夫伪装成西宁的人,将马车驶出城门,调转尉迟璟的注意力。想来,这能瞒他些时候。何况,襄城是东晋的地盘,遍布着我们的人手,有什么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容茶略略松气,不再言语。   范溪安慰道,一双瞳眸漆黑,拢了几许深思,“过阵子,七哥就可以带你回东晋皇宫了。”   方才,还有些话,他没有告诉她。   今晚,他在暗中观察,那些想要趁机抓她的,除了西宁的人之外,还有西晋自己的人。   至于,西晋抓她的目的是什么,他还没有探听到。   不管如何,他觉得,妹妹待在尉迟璟身边太过危险,还是让她早日跟尉迟璟划清界线为好。   *   军营的粮草失火后,年将军已是让人去处理此事。   尉迟璟前去询问时,火被扑灭得差不多了,粮草的损失并不惨重。西晋军队的军纪严明,负责看管粮草的将士,马上前往襄城,补给所需要的粮草。完成补给后,他们也领了罚。   谴责过失职的将士后,尉迟璟即是返回襄城的驿馆。   他心系容茶,一路上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自己骑了马,快马加鞭赶回去。   然而,行至半路,却见城中火光四作,一列身穿甲胄的将士在街上匆忙奔跑。较之平时,他们的步伐略是凌乱了些。   被他们拖在身后的,是一个个着黑衣的青年男子。   街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些许尸首,想来,刚才应该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见了尉迟璟,为首的将士停下,掀了袍,单膝跪地,先行请罪,“太子殿下,属下该死。”   尉迟璟勒紧缰绳,见到他们这般表现,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那将士便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这回是真的不见了。”   尉迟璟的眸里倏然腾起冷嘲,握住缰绳的指关节处,隐有咯咯的轻响传来。   “孤才离开这么会功夫,你们居然又把人给丢了?你们说说看,她是怎么不见了的?”   “是西宁的人。”那将士指了被擒拿住的一名黑衣人,“虽然他们没有亲口招认,但属下已派人前去查清,得知,他们是西宁国君的指使,前来绑架了太子妃。属下虽将刺客擒拿,但还是晚了一步。太子妃所在的那辆马车已经消失了。”   话语,尉迟璟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像极了襄城的天,阴云密布,还能随时炸出一个惊雷。   所有的将士们都不敢说话,只默默地垂下头。他们都觉得,太子如今的架势,像要宰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是,尉迟璟虽有宰人的心,但寻人的心思更为迫切。   一双眸里暗影幢幢,他心切地问道:“马车离开有多久了?”   将士道:“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属下已经安排人去追了,也跟襄城的守卫交代过,让他们截住马车。”   “往哪个方向去的?给孤带路!”尉迟璟勃然一喝,怒甩马鞭。   将士低下头,心惊胆战道:“往北城门去了。”   他的膝盖骨打着寒颤,心里亦是有所担忧。   到了这个时候,前去抓捕的人都还未回来,那辆马车也全无音信。   太子妃如今很可能已经落在西宁人的手里。   尉迟璟亦是心急如焚,他率了一列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北城门奔去。   马蹄扬起尘埃,洁白的袍裾在空中翻飞,竟像是沾染了火光。   一行人追击到北城门,却见数名东晋的守卫齐齐倒地,仿佛伤得不轻。   远远望去,尉迟璟便见那辆马车已是破城而出,奔向护城河上的吊桥,向城外广阔的平原而去。   “务必给孤将马车截下!”尉迟璟下了令,身侧的将士即是蜂拥而上,力图以最快的速度,拦下马车。   然,已经来不及了。   变故早已发生。   木制吊桥似是曾被人洒过油。车夫早在驾驶马车,来到城外时,便将一根火把丢掷到吊桥上。   到了他们赶到的时候,火势由小及大,逐渐蔓延开。吊桥上已是起了熊熊大火,张扬的火龙,吐出火舌,迅疾地舔上马车,张狂地将马车吞没,也将尉迟璟的视线吞没。   映入尉迟璟眸底的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和着浓重的墨色,火光肆意地狂舞。   刹那间,他生出一种错觉。   一场大火,似乎将他和她永远地隔绝。   吊桥的绳索被烧断。   尉迟璟僵坐在马背上,双眸定定地望着逐渐坍圮的吊桥,眼睁睁地看着,被烧成残骸的马车落入护城河中。   完美的面部线条紧绷,薄唇微微泛白,平日里泛着濯濯水光的凤眸,神采尽失。   直到火光褪去,黑夜恢复它原有的宁静,他都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随他一同前来的将士们,早已前往护城河边,相继下水,寻找马车的踪迹。   找了半天,他们总算有所收获。   马车已成了一堆被烧焦的木柴,随着里头残存的物事,一同被他们收集起来,放置在一处包袱内。   将士们神色惶惶,将包袱呈上,“太子殿下,属下已率人将马车的残骸打捞上来了。但马车内只有几身衣物和几样贴身之物,也不知她是不是落入了河内。”   那对泪状的耳坠,能被清晰地辨认出来。   尉迟璟紧攥住耳坠,心神剧颤,若冰层悄然碎裂,冰下的浪潮悉数涌上。他的眸里翻涌起惊涛骇浪,神似癫狂。   “范容茶!”他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满目猩红,满心俱是悲寂。   若说容茶先前的计划是在他的掌握之中,那现在的变故,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让他承受不住。他的内心深处,好似有一只小兽在狂舞,正张牙舞爪着,要钻出他的心房,蹿出他的胸膛。   “护城河里都搜过了吗?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尉迟璟冲人怒喝,心内夹杂着几分钝痛。   将士们一个劲地点头。他们没料到,向来斯文儒雅的太子,竟也有失态的时候。   年将军父子也得到消息,赶赴此处。   见状,年将军按捺住心头的惊讶,低声向尉迟璟劝道:“太子殿下节哀。太子妃若是知道殿下会为她的死而难过,想来,她在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太子妃的事,老臣会让人传给陛下。”   年成渊坐于马上,默默地拢了眉。   太子妃的人尚且还没有被找到。他老爹的嘴怎么就那么毒,直接咒别人死了呢?   想起年将军曾交代给他的话,年成渊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希望他老爹别再掺和到此事里为好。   于是,年成渊咳了两声,出言道:“太子殿下莫要心急。马车内既然没有人,就代表太子妃还有生机。此举可能是西宁人的金蝉脱壳之计。他们或许是借着大火,携了太子妃从水里潜逃。”   年将军暗丢了一记眼刀过去,年成渊无奈地耸肩,表现出无辜的神色,仿佛在表示,他只是一不小心说了真心话。   年将军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孽子”。   尉迟璟亦是不见人,不愿罢休的性子。   他从悲恸的情绪里缓过来后,倒吸两口气,凛然命令道:“给孤继续搜,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找到。”   忆起往昔,他的脑海里,皆是她明媚的笑颜,还有狡黠的双眸。   如今,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不见了,他的心房像缺了一块。   他必须要将缺失的那块找回来,让她一辈子都只能陪着他,生同衾死同穴。   尉迟璟蓦然抽出一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   长剑寒光凛凛,剑身映着他凌厉的眉峰,以及眸中无尽的寒芒,最后落在旁侧一个黑衣人的喉咙上。   不过片刻,黑衣人的喉咙被悉数挑破。他们发出惨叫声以后,接二连三地倒下,鲜血一阵继一阵迸溅而出,沾上尉迟璟的衣袍。   红与白的对比,分外鲜明,也给尉迟璟的眉宇间镀上妖异的色泽。而他周身的气息森冷,眸里早已裹挟了嗜血的杀气,俨然若地狱修罗。   “过两日,给孤继续攻城!”   此时此刻,尉迟璟想在一夜之间,将西宁夷为平地的心都有。   西晋大军以锐不可挡之势,不日,便成西宁其余城池发起进攻,势要拿下西宁国。   *   自从离开尉迟璟以后,容茶随范溪在襄城内的一处客栈下榻。   这日,范溪推了她的房门进来,手里还提了只盖了绿缎的兽笼。   他将兽笼藏到身后,神秘兮兮地走到容茶跟前,笑道:“你看,七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容茶坐在窗棂边,一手托腮,一手翻阅起话本来。   见状,她心里暗道,七哥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喜欢玩小孩子的把戏。   真不知道她七嫂,是怎么看上他的。   她配合地掀了眼皮,盯着那兽笼看。   却见范溪绿缎掀开,两只通体雪白的猫咪就暴露在容茶眼里。   “小花?铁柱?”容茶惊喜地叫了声,立时扔下话本子,蹬蹬蹬地跑过去,弯下了腰。   多日不见,两只猫都长大许久。到如今,波斯猫已经是一只半岁的猫了,全身的猫毛日益蓬松浓密,身体愈发肥嘟嘟的。   只见波斯猫安静地趴在笼子里,猫眼紧阖。   而小花却在笼子里到处跑,到处跳,见到容茶,就叫得很委屈,显然是不想被关在笼子里。   容茶心想,从西晋帝京过来,路途遥远,猫天天窝笼里,确实要被憋坏了。   她将笼门打开,小花迫不及待地蹿到她的腿上,扑到她的怀里,热情地舔着她的手指,寻求抱抱,想要感受她的抚摸。   “七哥,你是直接向西晋皇帝讨要的么?”容茶在矮凳上坐下,一边摸着小花,一边抱了波斯猫出来。   一入手,即是沉甸甸的分量。容茶暗道,看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东宫那边将两只猫照料得不错。   数日来,她在客栈内听听小曲,倒是不亦乐乎。   但总感觉,日子太过乏味。那些个话本被她翻了个好几遍,都没见到新套路。   如今,能有小宠物陪着她,那自是再好不过。   范溪掀了袍,在她旁边的椅上坐下,解释道:“没错。”   前些日子,他让人去给西晋皇帝送了信,说是得知容茶可能是遇到不幸,哀思难挡,想让人从东宫带些妹妹的物事回去,以求慰藉。   两只猫罢了,西晋皇帝自然也不会不给。   思及此,范溪的眼里现出嘲弄之意。   他轻嗤了声:“西晋那皇帝惯会是个装腔作势的,还让人捎了份哀悼信给我和父皇。他在信里强调他有多欣赏你这个儿媳,对你此番遭遇的意外有多难过。若是真的欣赏,你又怎么会在西晋度过两年的艰难日子。”   容茶摸着小花的腮帮子,对西晋皇帝有什么样的表现,并不感兴趣。   她心里暗想,若是西晋那边,知道她并没有出意外,不知道会不会很失望。   而她的消息的确也藏不住。   尉迟璟让西晋大军连攻西宁数城后,便发现她不在西宁人的手里。   再多加打探,尉迟璟便知她当日可能是被范溪带走。   “七哥,你说,尉迟璟他现在知不知道我的下落?”容茶凑过去道。   “知道了又如何?”范溪满怀信心,任拂入窗内的风,轻撩起他的袍角,“你怕是还不知道,前几日,西晋大军攻打西宁的龙城时,被西宁人摆了一道。龙城三面环山,雨水充沛,山上建有多处水池,以作蓄水之用。前阵子,龙城刚遭遇过几场暴雨,水池里积水甚足。”   “到了西晋大军围攻龙城那日,龙城守将表面佯装弃城,暗中令人放水泄闸。西晋大军先前连破西宁几座城池,没把小小的龙城放眼里。到了那日,他们就栽了跟头,才刚攻入龙城,他们就被四面而来的洪水淹没。”   容茶记得,范溪曾同她说过,西宁会给西晋设陷阱,原来指的就是此事。   “那现在呢?”   “由此一役,西晋折损诸多兵力。西宁人乘胜追击,一口气收复了几座城池。”范溪道:“西晋的援兵尚在路上,还需要继续向东晋借道。而今,尉迟璟该找东晋谈判,先向东晋借兵,解决燃眉之急。”   东晋皇帝有旧疾。这两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东晋众多皇子中,以七皇子最为出众。东晋皇帝便将政事和军事都交由范溪处理。   因而,范溪有足够的权力,去调动东晋的兵力,也有足够的资格,同尉迟璟谈条件。   “小妹,你可还愿同那兔崽子和离?”范溪迟疑了会,再次向她询问。   他担心,两年不见,妹妹当真会对尉迟璟生出感情。上回,她可能说的只是气话,真到了这种时候,她反而会舍不得。   容茶认真点头,杏眸里光彩熠熠。   既然狗太子都和她挑明了他的态度,她又何必死缠着他不放。   现在,虽然她逃走了,但是,若是没有一封和离书在手,她的身上就相当于还带着狗太子的烙印。   她想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个世上,不想偷偷摸摸的躲在角落里,仿佛见不得光。   范溪目露欣慰的光,笑道:“既然你没有留恋,那我也好去赴约了。”   “七哥,等等。”容茶将他喊住。   想到先前同尉迟璟在一起的时光,她有些担心。   范溪跟狗太子提和离之事,可能会让狗太子觉得,颜面尽失。   因为男人的占有欲作祟,狗太子可能并不会应下,说不准,还会负气来一句,“女人,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你死都休想离开我。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范溪逼得越紧,狗太子反而越不可能妥协。   她忧心忡忡道:“我觉得,若是尉迟璟不同意和离,你也莫要和他浪费时间。西晋大军的情况危急,等他自己冷静下来了,自会前来和你商议。”   狗太子都说了,她在他心里,就是一只花瓶罢了。   世上花瓶那么多,来日,他坐拥江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没有。   狗太子心里肯定会有数,分得清孰轻孰重。   *   西晋大军在进攻西宁时遇阻,战局僵滞不前。   前几日,尉迟璟得知范溪身在襄城后,便约了范溪洽谈借兵一事。   范溪如约来到尉迟璟所在的驿馆。   关于借兵的一些事项,双方谈得都很顺利。   “不知西晋太子认为我方才提的这些条件如何?”范溪最后再问道。   “没有问题。”尉迟璟应道。   他抬眼望向范溪时,薄唇微微翕动,似有其余的话要说。   早在前段时间,他就知道了容茶的消息。   当知道她并没有落入西宁人的手里时,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至少,她还活着,尽管她不愿意见他。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对她,思念如狂。   多日以来,他的面色憔悴不少,眉间含了些许沧桑,恍若千帆过尽。苍白的神色,为他增添一分病态的美感。   旁人不知缘由,还以为太子殿下是为了西晋与西宁的战事,感到心力交瘁。   范溪也是这么以为的。   “我这边还有一事,还想要征得西晋太子的同意。”范溪扫了眼尉迟璟的容色,微微一笑,将备好的和离书拿出去,给尉迟璟递去,“请太子签下这份和离书。”   凡事利为先,即使东晋在尉迟允的事上,曾对不住西晋,范溪也曾跟大皇子有过联络,但到了今日,尉迟璟跟范溪却是和和气气的,仿佛从未生过嫌隙的老友。   然而,这份和气,却被突如其来的和离书蓦然打断。   尉迟璟的耳畔如有雷鸣乍响,抽空了他的思绪。   隔着长案案面,轻飘飘的和离书被推到他面前。   他垂下浓黑细密的睫毛,即是清楚地看清纸上的字。   白纸黑纸,触目惊心。   纸上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尤为醒目。   顷刻间,若有白雪簌簌而落,将他的眉眼和心房悉数覆盖。   尉迟璟的眸里尚是噙了浅笑,却是凉薄许多。   他竭力平心静气,才让自己能绷得住神色。   “说到范容茶的事,孤还未问过你,为何你当日就将孤的太子妃带走,却不跟孤打招呼?今日,你貌似也没同孤商量,就将和离书准备好了。岂知,两国联姻,哪是你们一方说和离,就能够和离的?”尉迟璟优雅地往身后的圈椅上靠去,轻摇了摇头,食指和中指轻点着桌案。   范溪的面色平和,有条不紊地同他分析,“我东晋当日将小妹送去联姻,也是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巩固两国盟约。但照后面的情况看来,小妹与你处得并不融洽,你也对她不喜,不愿意日日见到她。既是如此,解了婚约,对你们两人都好。至于两国盟约的事,西晋太子莫要担心,联姻不成,盟约犹在。”   尉迟璟听到“不喜”两字时,恍惚了一瞬,心里空落落的。   谁说他对她不喜的?   他真的不想再听到这类说法!   到了这种时候,尉迟璟也不考虑什么仪态。   “孤不可能会同意!”他恨恨地咬牙,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案上,气势骇然,双目咄咄逼人。   “范容茶,她这辈子都是孤的,她死都休想离开孤。她生是孤的人,死亦是孤的鬼。”   范溪眼角的肌肉抽搐,心道,小妹说得还真是准,西晋太子果然不会轻易罢手。   小妹太惨了,居然遇上一个如此难缠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很好,女人,你连霸总经典台词都给孤安排上了   铁柱:哼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苏不忆旧局 9瓶;可可 3瓶;云华 1瓶; 第58章 春天   那份和离书,当场就被尉迟璟拿起来,缓缓地撕成碎片。   不规则的纸片从他的指尖飘出,轻飘飘地落于长条案上。   他的眉眼间伴着温沉的笑,低低道:“孤不会同意,你不必再费唇舌。”   范溪几乎要被尉迟璟强横的那句话给惊到。   若不是考虑到两人还坐在谈判桌边,他需要维持一国皇子的仪态,他都想约尉迟璟单独决斗了。   但是,他亦是不打算让步。   兔崽子不珍惜妹妹,却硬是将妹妹留在身边,只会耽误妹妹一生的幸福。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多说,望西晋太子能考虑清楚。至于我们谈好的条件,也可以不作数了。”范溪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站起来,二话不说,离开此处。   连日来所挤压的情绪被发泄出来后,尉迟璟浑身像被抽空了气力,瘫坐到圈椅上。   “都给孤出去。”他微扬了手,对旁侧的人吩咐道。   只有年将军父子以及几位心腹将领留了下来。   方才与范溪对峙时的气势已然全无,尉迟璟也没说话,而是默默地睨了案上的青花盏,眉目间,只余倦怠。   几位将领围聚在他身侧,不忿道:“太子殿下,那东晋七皇子欺人太甚。我们不过是念在盟约的份上,不想忽略了东晋这个盟国,才会同他谈条件。”   “当年为了求得一时的苟且,他们可以千方百计地送公主前去和亲。这两年来,东晋安然无事,竟然又想得寸进尺,想借机逼你签下和离书,这种出尔反尔的嘴脸,着实让他们丢尽了人。”   “太子殿下万不能同意他提出的条件,就这样放过太子妃。须知,我西晋不可能成全他们的自私心,就算要解除联姻,也应当是我西晋先提出。”   年将军听着几位将领的言语,眸光一转,望向尉迟璟,“太子殿下,几位将军所言不假。若是你这回同意了,我西晋在诸国之中,想必会颜面尽失。”   “至于西宁战场那边的僵局,你不必担心,我们的将士不是豆腐做的,还能撑上一些时日。我们的援兵不日便会赶到,到时候亦是能赶得及。至于东晋,他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同我们抗衡,尚不能拒绝西晋军队借道一事。待攻下西宁之后,东晋就要付出它的交代。”   尉迟璟的眸色沉沉,轻抬起手,端起青花盏来。带有薄茧的指腹,摩挲过青花盏的杯壁,也不知有没有将他们的话听进去。   年将军继续道:“太子殿下,你难道对东晋存有恻隐之心?东晋皇室,乃是狡猾奸诈之辈,万不能掉以轻心,你莫要忘了当年,二皇子惨死白虎滩一事……”   “够了!”尉迟璟蓦然将青花盏砸下,杯中溅出几滴茶水,轻洒在他的指尖。   他的眸里隐有几分不耐,却没有表现出来。   尉迟璟心中烦躁得紧,索性让年将军及其几名将领都退下。   待氛围安静下来后,他让人开了窗子透气,再掀了眼眸,淡泊的目光落于菱花窗外。   窗下,天街上飘起小雨,行人寥寥,却依稀能被人瞥见举止间的闲适。   尉迟璟拿出那对泪状的耳坠,放在面前,轻轻晃了晃。   他心道,若不是因为他,她这种时候,应该也可以如这些行人一般,随行所欲地在闲逛。   乘风心知再提起方才的话题,会惹得太子殿下不快,“太子殿下,你若是舍不得太子妃,属下这便让人去将她掳了来。”   尉迟璟目露继续自嘲之意,眼中泛起粼粼的波光,含了些微无奈与涩然。   他道:“若是掳了来,将她死捆在身边,孤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让她看不起?”   刚才同范溪说的那番话,他不过是让内心的情绪找到一个宣泄口。   实际上,多日来,他考虑了很多。   正如几位将领所表达的那样,若不是西宁尚在,西晋现在恨不能将东晋除之而后快。   若是强掳了她回来,她为了东晋考虑,可能会继续留在他身边,同他虚与委蛇。   但她仍然需要看尽他身边人的冷脸。因为他们,她或许永远会对他有隔阂。   在她的心里,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永远做一对怨偶。   乘风追问道:“那殿下打算如何?”   “孤会另起一份放妻书。”尉迟璟五指紧握,将耳坠拢于掌心,肃了容色,“你替孤去同东晋七皇子传信,孤今日会亲自登门,送上放妻书。”   当日午后,尉迟璟的马车便停在了范溪下榻的客栈门口。   尉迟璟由东晋的侍从引路,来到一处雅间,再一次见到范溪。   较之上一次相会,尉迟璟没有任何失态之举。   他端正了姿态,在范溪的对面坐下,俊容上携了笑意,若雪山巅的春风。   “西晋太子请用茶。”范溪招了侍女前来奉茶,力求招待周到,不失了礼数。   但范溪的心里也存了些戒备,担心尉迟璟转变之大,是怀了其它心思。   他试探着问道:“西晋太子可是考虑清楚了?”   尉迟璟未答话,而是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茶盏内所供的是东晋特有的清平水仙,捎了些似有似无的清香。   尉迟璟只品了一口,便感觉茶汤入口绵软,而咽下喉后,舌尖便残留了点点苦涩。   他心道,东晋的姑娘大抵也是如此,表面上看似柔软,心肠却是最硬的,一旦狠下心来,任谁都无可奈何。   “此乃放妻书,烦请东晋七皇子帮孤转交给她。”尉迟璟眉目敛净,从容不迫地递出备好的放妻书。   放妻书被放在信封里,由蜡封了口。   递出去的时候,他的长指轻碰了一下信封,却没有将其收回。   范溪取过之后,亲启信封,一探虚实。   见果真是放妻书后,他微微恍神。   上面还按了尉迟璟的手印,以及西晋太子的玺印,做不得假。   范溪没料到,尉迟璟只考虑了半天,便答应了。   他讷然看尉迟璟,心中暗想,妹妹当真是对尉迟璟了如指掌,知道让尉迟璟自己冷静一番后,会行得通。   范溪仔细考量了会。   最开始,范溪是同西晋大皇子尉迟琏达成协议,说好了对尉迟璟之事,会袖手旁观。毕竟,尉迟琏与东晋并无恩怨,有更多合作的余地。尉迟琏前往风阳关也只是临时之策。   但如今,范溪不愿让妹妹的事再徒生波折,觉得暂时派兵前去支援尉迟璟也无妨。   剩下的事情,可以令外谋划。   “我还是先前的话,联姻不成,情谊犹在。西晋太子既是如此爽快,我也不会再推脱。今日,我便会调集东晋兵力,让其前去支援西晋大军。”   尉迟璟轻颔首。   谢过范溪的美意后,他与范溪相谈甚欢。   这时,却见范溪背后的蜀绣屏风上,映了一道朦胧的倩影。   视线再往下扫去,透过屏风与地面的缝隙,他见两片裙摆分开,被拨往两侧,露出一双坠着夜明珠的绣花鞋。   他的眸里腾起朗朗的笑,如溪泉般,汨入人心。   “它日,若有机会,孤会再次登门,向十一公主提亲。”   范溪只微笑。   他只是将尉迟璟的话,当成是场面话。   何况,尉迟璟再次提亲没问题,但东晋皇室不可能会同意。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妹妹好不容易才脱离虎穴,他可能再让她掉进去。   “好。”他轻搁茶盏,应道:“西晋太子可还有其它话要说?”   说是这么说,但他打算好了,若是尉迟璟说一些想要挽回的话,他是不会转达给容茶的。   这种深不可测的男人,妹妹驾驭不住。   而且,无论从什么层面来说,容茶都不适合再同尉迟璟在一起。   尉迟璟见屏风上的身影已是不见,便令人提来一只精巧的食盒,交给范溪,“孤有一盒点心,还要烦你转交给令妹。”   范溪接过去后,尉迟璟也便起身告辞,回到候在客栈门口的马车上。   刚递交了放妻书的尉迟璟,心情自然是沉重的。   可既已是下了决定,再沉重也无可奈何。   一路上,他频频掀车帘,往客栈的方向探去。   他在糕点里塞了纸条,表达了他的歉意。他在纸中,跟她说明了,那天晚上的话,不是他的本心,都是些气话,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   不知道容茶看到纸条后,会不会给他回应。   可看了一路,他都未曾见到有小厮或者侍女来追马车。   尉迟璟的面色沉下,开始默默地怀疑人生。   女人的心都这么狠的吗?   到了告别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表示?   “太子殿下,你也不要太难过。”乘风轻叹了口气,在一旁劝道:“太子妃对东宫并非毫无留恋的,我听说,先前,东晋七皇子就派人,去要了东宫的两只猫过来。”   尉迟璟起初没将乘风的话听进去。   听到后面那句时,他的眸里骤然迸出亮光。   “你刚才说什么?”尉迟璟逮了乘风,继续打探。   *   容茶躲在屏风后,悄悄地偷听了一阵,见尉迟璟没有纠缠不清,倒也不再提心吊胆。   回到房间后,没有多久,范溪便过来,将放妻书和食盒交与她。   担心尉迟璟不肯罢休,用什么花言巧语哄骗小姑娘,他还特意检查过食盒。   没见到什么异常后,范溪才放心。   食盒里有三层,造型精致可爱的糕点,被整齐地码在每一层。   范溪捏起一只白兔状糕点的耳朵,又轻轻放下,眼神不屑,“你看看,那兔崽子,居然还想用这么些糕点来挽回你,他可真是痴心妄想。”   容茶的心思倒不在糕点上。   她拿过放妻书,通篇读下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复又将它收好,将小花抱起来玩。   一开始,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不敢相信狗太子居然这么轻易就罢手了。   后来想想,也对,狗太子本来就对她没感情,自然是以利益为先。   七哥也没有步步相逼,给狗太子制造紧迫感。狗太子对她也就失去了追逐的乐趣,转而放过她,去追逐他面前的大片森林。   容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狗太子既是对她无情,她也不会再对他有所牵挂。   两人止步于此,已经是很是难得。   她也不用整日里担惊受怕的。若是将来,东晋与西晋反目成仇,她也不会为难。   容茶揪住小花的两只猫耳朵,笑盈盈地问范溪:“好了,七哥,这放妻书都拿到了,我们该什么时候回去?”   “今晚,就该启程了。”范溪笑道:“我已经派人,将你和尉迟璟的事告知了父皇母后。你多准备一下,回去就该见他们了。还有你嫂子,一直也在我耳边念叨你。”   容茶闻言,侧过脸,杏眸里泛起璀璨的星芒。   范溪是一年前才成亲的,因而,她并没见过她的七嫂,只是偶尔听范溪在信里提到过,知道七嫂是程御史家的女儿。   “我还没见过新嫂子,七哥,你能跟我说说她吗?”八卦欲作祟,她多问了两句。   提及妻子时,范溪的眼里当即溢出几分柔情,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   “素问,她美丽和气,温柔体贴,又知书达理。你见了她以后,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他的妻子是那般纯洁美好。恐怕这天底下,没有人会不喜欢。   容茶听了,觉得她七哥真是幸运,竟然能娶到那么完美的女孩子。   她的心里当即充满了期待,兴致勃勃地去挑衣裙。   她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回去好见母后和嫂子。   至于食盒里的糕点,便被她忘在窗台上。   小花却是骨碌碌地转着猫眼睛,到处乱跑。   看到那只食盒,小花以为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兴奋地跳到窗台上。   猫不喜欢甜食,但小花跟容茶熟了以后,成了一只很活泼好动的猫。   它用爪子刨着几块枫茶糕,刨得爪子和肉垫上都是泥,它依然是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糕点里隐隐露出一张纸条。   小花将纸条叼出来,用爪子和嘴撕扯起纸条,直到将纸条撕扯成一条条的,让上面的字迹变得模糊。   “卿卿吾妻,见字如晤……”这一行字,瞬间就没了形。   容茶回到窗台边时,小花已经是只布满了糕点碎屑的猫。   “哎呀,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容茶轻斥了一声小花,拿起帕子,将猫身上的碎屑擦干净。   至于那张被扯得稀巴烂的纸条,也没有被她放在心上。   她以为那是小花从别处叼来的纸条,只让下人进来,将窗台清理一遍。   过了今日,容茶就踏上了回东晋皇宫的路。   几年前,东晋算是天下大国,但到了容茶父皇手上,东晋吃了多次败战,一连丢失数城。两年前,东晋与西晋的战争过后,东晋更是元气大伤,国土一缩再缩。   虽然这两年,范溪一直在力挽狂澜,招贤纳士,推行变革,但国力是恢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东晋当前的疆域并不辽阔。   不消几日,容茶和范溪已是抵达东晋皇宫。   与东晋皇帝和皇后寒暄过后,容茶来到她的寝殿。   两年过去,她的寝殿还保持着原样,檐下的宫灯上坠着绿松石,那张拔木床没有换,纱帐和地毯虽然换了新的,但还是原来的颜色和式样。   若软玉般的柔荑扶在墙上,容茶的眼角渐湿,眸里泛起莹莹的波光,裙摆逶迤,垂于地毯上。   两年前,她离开东晋皇宫的时候,就已心灰意冷。   竟是没有想到,她还能有回来的一天。   容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呆站了许久。   忽听一个女子婉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妹奔波了一路,想必是累坏了。”东晋的七皇子妃程素问捧了一沓衣料进来,热络地牵过容茶的手,让容茶在绣凳上做好,并让侍女们进来服侍,“你怎么不进去坐着,干站着做什么?”   容茶垂下眼睫,唇角牵出一弯浅笑,掩了眸里的泪意。   “太久没回家,确实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让七嫂见笑了。”   “都是一家人,哪有见不见笑的。”素问是女子,心思也是敏感些。   她听范溪说过,容茶与尉迟璟的事,以为容茶是在为和离一事难过。   “你看七嫂给你备了多少好看的衣裙料子和胭脂水粉,女孩子家家的,每天高高兴兴,将自己打扮得好看才最重要。”素问劝着,将备好的衣裙递到容茶面前,又指了梳妆台上的一列胭脂水粉。   容茶的细指触过衣料,发现衣料是轻薄的蚕纱。如今,天气愈发得热,夏日里着了蚕纱制成的衣裙,倒还真是凉爽。   她对素问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自从见了面,她便感觉七嫂当真如七哥说的那般细致体贴。   素问虽不是倾国倾城的模样,但投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之风,诗情画意十足,是男人们都会喜欢的红颜知己。   素问也喜欢自己的小姑子,对容茶的际遇颇有感慨,试图引导容茶走出谷底,压低了声音,再是好声地劝:“你听嫂子说,你遇到的都是小事,你能及时脱身就是最大的幸运。以后,你的路还长着,莫要想太多。”   容茶一听,心知素问是误会她在为和离之事难过,想同素问解释。   却听素问又道:“天底下的好男儿多得是,东晋青年才俊亦是不少。你还年轻,又如此貌美,机会多得是。改天,我让你哥多办些诗会和狩猎活动,让你有机会,多去结识其他男子。不消多少时日,你就能明白西晋太子并没有什么好的。”   容茶见素问这么热情,不忍出言打断,便羞赧地笑道:“那我先多谢七嫂的好意了。”   素问拉着容茶说了会话,向容茶介绍了两年来,东晋的变化,以及时下流行的衣裙款式。   而后,素问招了侍女来,整理那一沓衣料,准备让人按照最新的款式,去为容茶裁制衣裙。   “诶,是谁这么糊涂,竟然将这种厚纱混到蚕纱内?”倏然,见到几种不同的衣料,素问很是纳闷。   这种厚纱并不透气,还会扎皮肤,压根不适合做成衣裙。   侍女瞅了眼,回道:“是七皇子殿下放的。”   范溪巴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妹妹,一股脑塞了很多物事过来,也在素问备好的衣料里,添了另外几种。   素问感觉有些眼熟,摸了摸厚纱,终于记起来,这是她准备用来做毯子的厚纱。   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粗心!   “小妹,你先歇会,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同嫂子说。”素问温柔地同容茶交代了其它事,再优雅地挽了披帛,款款离去。   只是,她离去前,顺走了殿内一只鸡毛掸子。   容茶有些迷惑。   不久后,她就听到些不同的声音。   “范溪,你给我站住!你看看你送给小妹的,都是什么东西!”那声音犹如河东狮吼,即便隔了几处宫室,她都能听清。   出乎意外,那向来好面子的七哥,居然低低地求饶:“问问,我错了……”   容茶甚为惊讶。   在她身边的侍女们,却是见怪不怪,反而对她说:“公主莫要惊讶,七皇子妃和七皇子之间,一向如此。”   容茶恍恍惚惚地转过头,心道,她七哥武功功底貌似蛮强,绝对不可能打不过一个女子,任由一个女子在皇宫里给他下面子。   唯一的可能,便是范溪不想还手。   陷入爱河的男人,果然不同凡响。   侍女低头,默默干活。   拿起衣料时,她们向容茶确认道:“公主,这些衣料,你想要制成什么样的衣裳款式?”   容茶目光穿过花窗,落于庭院外的花树上。   她寻思了会,说道:“都按七嫂说的,给我按最新的样式去做,什么诗会狩猎游玩等各种场合所需要的,都给我来几身。”   侍女面露喜色,“公主是想开了吗?”   容茶暗道,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她也没打算做姑子啊。   她和狗太子都断干净了,也没有顾虑了,还不能寻找自己的春天么?   再怎么说,她也算东晋最靓的几朵花之一吧,她就不信,她找不到鲜嫩的小狼狗。   容茶拾起一枚珠钗,斜斜地插入发髻,再清咳一声,郑重道:“本宫觉得七嫂说的没错,我还年轻貌美,不应该停留在过去的伤痛里。这世上的,总会有男子懂我的。所以,我决定要再多给自己一些机会。”   距离容茶不远处的猫笼里,波斯猫徐徐睁开猫眼。   在听到容茶的话以后,胖嘟嘟的猫身为之一震。   尉迟璟抖了下猫毛,开始怀疑猫生。   范容茶要去找新的男人了?   不,他并不想一醒来,就听到这个噩耗?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不想听到这个噩耗,孤选择GG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如颜 1瓶; 第59章 凶狠   自从与范溪道别后,尉迟璟的身心都放在西晋与西宁的战事上,日日在军营监战,听西晋各将领禀报战况。   得了东晋的援兵相助,西晋大军很快便破解了在龙城所遇到的难题,重新向西宁军队发起进攻,将战线拉回到龙城。   在西晋大军的燃眉之急得以解决,再次大胜西宁大军后,尉迟璟才得了空闲。   得知容茶已随范溪回到东晋皇宫后,他心里思念得紧,便在午间小憩,来到猫的身体里。   他想借猫的眼睛,多看一看她。   哪里想到,才刚醒过来,他就听到她扬言要去寻新欢。   尉迟璟觉得自己不能任由她那么做,便奔到她的身边,用爪子去轻勾容茶的衣角,并不满地唤了几声。   范容茶,你不能对孤这般无情。   容茶却还在激情地和侍女讨论着:“七嫂说了,这东晋未婚的青年才俊多不胜数,我必须要把握住机会,多出去走走,要不然,他们就要被别人家的姑娘定下了……”   听到波斯猫声音后,她才垂眸看去。   只见波斯猫的尾巴紧贴着她的足踝,蓝黄色的猫眼凝望着她,澄澈若宝石。   容茶大喜过望。   在她记忆里,这只猫貌似很久都没有醒过了。   看来,果然还是东晋的水土适合人和猫。   “铁柱,你饿了吗?”容茶歪过脑袋问,心想,一路上,虽然有人照料,但她不清楚别人照料得是否周到,还是亲自喂养好些。   她过来的时候,让人备好了猫猫都会喜欢的虾球,鸡胸肉,以及鱼干。   此时,她便差人前去取来。   容茶将小碟子递到他的面前,摸了猫头顶的毛,柔声笑道:“我跟你说过的,以后会为你造金屋银屋,你看,这第一步计划都已经实现了。”   “看,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她抬起手,骄傲地向猫展示远处一个木质的猫爬架,还有猫爬架旁边的几只鸟笼。   鸟笼里,几只珍珠鸟扑哧着翅膀,飞来飞去。   小花早已是迫不及待地扑到笼子上,瞪着硕大的猫眼,“喵喵”得叫,想抓了鸟来逗玩。   尉迟璟见状,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不屑地想,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旋即,想到自己的待遇,再对比这只猫的遭遇,当真是糟心得很。   范容茶只担心与她没有瓜葛的青年才俊被别人家姑娘定下,都不担心英俊无双的他,会被其他姑娘勾去吗?   尉迟璟别过头去,对容茶递到猫嘴边的虾球视而不见。   许是心中意难平,他又转过脸来,冲容茶“喵”了声,表达他内心的思念与愤慨。   他坐在她的脚边,毛茸茸的尾巴绕到身前,靠在两只前爪边。胸口处的绒毛丰厚绵长,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恰如连绵不绝的波浪。   一张扁呼呼的肉饼子上写满了委屈,猫眼晶莹剔透,看起来惹人垂爱。   容茶觉得猫不吃东西不行,便试探着去将猫抱到膝上,一点点地将虾球喂给猫。   时至今日,波斯猫的猫毛愈发得纤长浓密。随着猫身体的发育,猫尾巴也更是粗壮,尾巴上的猫轻飘飘的,若棉絮,若丝帛。   长大后的猫,摸起来的手感显然更好了。   容茶的手心,当即有一股子柔滑的触感,令她爱不释手,往猫腹也多揉了两把。   一开始,尉迟璟还打算不理会虾球。   但闻到熟悉的馨香,他还是往容茶的怀里缩。   他舔过虾球后,蹭了蹭她的手,美滋滋地腻在她怀里,翘起尾巴尖,惬意地打起呼噜。   西宁战场那边还需要他。尚且需要一些时日,他才有机会脱身。   但听这女人的意思,她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找新欢?   看来,这些日子,他得时常借这只猫的身体,来看望她,多想办法,千万不能真让她找了其他男人。   *   容茶回到东晋皇宫,适应了几日后,便得知范溪在桃花谷办了一场赏诗会。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不同于外头的蓬蓬热浪,桃花谷内流水潺潺,甚为凉爽。因其地势高,东晋京城的位置也偏南,谷内的桃花树依然茂盛。   侍女们拥簇着容茶来到谷中时,都免了扇风。   下了轿撵,素问陪在容茶的身侧,向凉棚走去。   容茶抱着波斯猫,手持一把软烟罗纱面的绢花团扇。   遥遥望去,便见谷中人头攒动,其中大部分都是衣袍飘飘,峨冠博带的青年郎君。   很显然,范溪办这场赏诗会的目的,是为了她。   想起范溪向来对女孩子的私人感情不上心,容茶便对今日之事有所疑惑,好奇地问素问:“七嫂,你劝七哥办的赏诗会吗?”   “没错。”一边走,素问一边在容茶耳边笑道:“我若是不催,他那个棒槌怎么会开窍?你知道吗,我向他提起你的终身大事时,他还问,你为什么要嫁人,说你一直留在东晋皇宫也很好。真是个呆瓜子。”   “依我看,小妹还没遇到多少男子,没有心灰意冷,看破红尘,不需要整日将自己闷在皇宫里。往后的日子,你多留意一下,有心仪之人,再好不过。若是没有,七嫂我自然会照顾着你。”   容茶赧然颔首。   不多时,两人已是来到凉棚外。   范溪出来相迎,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容茶认得那人,那位青年公子是李沂。自上回在西晋帝京一别后,李沂便被携妻儿来到它国。恰逢范溪向天下广纳贤才。范溪遣人前去游说李沂,李沂被说动后,转投范溪门下,为东晋效力。   范溪抬起手,向容茶介绍道:“这位李公子,想必,小妹应当认得。”   容茶点点,目光落向李沂,询问道:“李夫人和你们的孩子可还好?”   “承蒙公主眷顾,拙荆及吾儿都能有幸在东晋安身。公主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李沂低下头,表达了谢意后,谦逊地表示:“恕在下先前眼拙,竟不知道你是东晋的公主,还是西晋太……”   许是了解到容茶已同尉迟璟和离的事,李沂及时打住后面半句话。   范溪也不想妹妹还深陷在尉迟璟的阴影里,咳了一声,提醒她:“小妹,众多郎君在前方凉棚里和花树下吟诗作画,你快过去吧。他们久仰你的芳名,你还没来的时候,就多番打听了。”   素问亦是劝:“是啊,你别耗在这里,跟他们两人闲扯了。”   七皇子夫妇心情雀跃,激动地将容茶推入桃林中,推到凉棚边。   他们在众多才俊面前隆重地介绍了容茶,“这便是我东晋的十一公主。”   容茶今日的打扮也并不低调,而是着了一袭烟霞色轻纱襦裙,眉间点了花钿,若雨后愈发张扬的海棠,绚丽到极致。   几处凉棚边的纱幔飞扬,衬着容茶的襦裙,让她神似花下洛神,团扇边的美人面,胜过夏花。   身为一只猫的尉迟璟,伏在她的怀里,有些心塞。   他从没想过,才一段时间不见,容茶更美了。   他很想将她藏起来。   奈何藏不住。   尉迟璟太过烦躁,顿觉胸闷气短,便拿爪子给自己扇风。   许多年轻郎君已是搁下手中笔墨,相继前来,向容茶自报家门,个个笑容和煦,眉间含了些许倾慕之色,却不显得冒犯公主。   “参加十一公主,微臣乃是镇远将军府……”   “十一公主,微臣乃是左相府……”   “十一公主,微臣乃是云安侯府……”   容茶礼貌地含笑应下,团扇轻遮了下半张脸,恰到好处地遮了团扇下的笑容,只露出轻俏的一双杏眸,维持公主应有的仪容。   “听闻诸位诗才出众,本宫特有领教一二。”她端庄地来到诸多画作和诗词前,沉浸在众才俊的美颜与才华里,同他们谈笑风生。   入了桃花谷后一个时辰,容茶都在欣赏书画,也生出雅兴,同众多郎君以曲觞流水的方式,吟诗作对。   她丝毫没有觉察到她怀里的猫有多么暴躁,也不知道,猫已换了数种姿势。   待累了,她才到凉棚内的石凳上坐下。   “你同他们交流得怎么样?”容茶一来,素问就很欣喜地过来,悄悄地问容茶的意思。   容茶腼腆地答道:“都甚好。”   素问轻摇绣茉莉的绢花团扇,视线不住地往众才俊中扫去,又道:“我觉得,那左相公子长相俊秀,看你的眼神也炽热,应当是心仪于你。我听说,那左相公子学识渊博,亦能纵横经纬,颇具其父的风范。他与你,倒是甚为般配。”   范溪低嗤一声,曲了肘,靠在石桌上,压低了声音,“左相公子长相俊秀又如何?左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没有真刀真枪的本事,只凭一张巧嘴,就能配得上小妹吗?”   他的视线转到另一人身上,迸出几分光亮,仿佛觉得自己的眼光才是最好的,“依我看,那镇远将军府的小公子才是良配。他随其父兄在边关历练多年,不仅磨出一身傲骨,还习得一身好剑法。男子汉大丈夫,必须要有高强的武功底子,才能保护得了自己妻子。”   素问冷笑,当即辩驳道:“他的刀剑功夫若是过于厉害,那将来,小妹要是同他起了争执,岂不是连还手都难?小妹要是被打伤了怎么办?”   范溪想坚持自己的观点,但瞥见素问眼里的不悦,他的气势便弱了些,只正经地分析:“小妹贵为公主,有父兄护着,他每日笑脸伺一候都来不及,怎么有胆子对小妹动手?”   “谁知道,他人前待小妹客客气气,人后又是怎么样。小妹待谁都很柔和,她要是受了委屈,也不说怎么办?”素问将绢扇拍到石桌上,不忿道:“何况,他将来免不了要多上战场。小妹怎么能跟去战场吃苦呢?”   范溪的喉间一噎,竟是无从反驳。   素问再看向左相公子,眸里忽地绽出光彩,“而且,据闻,那左相公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试问全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如此?”   范溪对此看不上眼,嘟囔一声:“下厨罢了。多请几个大厨入府,想要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   “这下人做的饭菜和夫君做的,到底是有区别的。小妹若是招了他为驸马,将来定是有口福的。”素问暗瞪他一眼,用不成器的眼神看他,“你以为其他男人都跟你一样,只用贵重与否来衡量物事,都不懂得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本是讨论谁更适合当驸马,范溪却莫名被怼了一通,感觉冤枉得紧,只道,女人心海底针。   他小心翼翼地给素问赔罪,“对对对,问问说的都对。改日,我去向京城有名的厨子讨教,等学成了,必是日日为问问下厨。”   说罢,他又道:“至于两位公子,孰优孰劣,我们只是发表各自的看法罢了,其余的还要看小妹的意思。”   在范溪问容茶之前,容茶将绢扇移向前方,抵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七哥七嫂不必多说,两位公子各有各的好。婚姻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决定下来的,你们容我再多想想。”她笑意盈盈地站起来,行走在谷中的清风里,裙袂轻擦过落花,打起了卷,若翩跹的蝴蝶。   走到一处无人的幽径时,容茶绷不住神色,扶住一株桃花树,不可遏制地发出窃笑,两靥荡起小梨涡。   “左相公子和镇远将军府的小公子的确都很好啊,又帅又有本事。”   好到她都丧失了辨别能力,不知道该接受谁的邀约。   容茶觉得,跟尉迟璟和离,还真是她一生中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她没事,跟狗太子浪费什么时间?   要不是因为狗太子,她也不至于跟他浪费了两年时间。   这花花世界,还有太多颜好又听话的郎君。   现在的生活,简直太过美妙,跟做梦一样。   容茶摸了把猫毛,喃喃自语道:“左相公子和镇远将军府的小公子,一个约我明日去兴盛酒楼,品尝新传入京城的小食。一个约我去溱湖泛舟赏月。我该答应谁好呢?这确实是个令人纠结的问题。”   “要不都答应了吧?反正时间不一样,我也是单身状态,约个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感慨,“其实,除了他们两个,其它什么小侯爷小将军也都很好。”   说着,忽觉怀里有一阵颤动,容茶低下头,掂了掂猫,不知道猫在闹什么脾气。   波斯猫却背过身去,不看她,好像是生气了。   容茶正纳闷着,却听一阵铮铮琴声,随风飘来,落入她的耳中。   正是一曲《凤求凰》。   静心屏气片刻,容茶只觉琴声清越,意境绵长,便不知不觉地循着琴声的来源,到了一处凉亭外。   容茶侧过眼眸,见一位白袍郎君端坐于一架七弦琴前,指尖轻挑琴弦,沉溺于绝世的琴音中,有如遗世的谪仙。   她感觉这位郎君的身影有些眼熟,蹙了双眉。   或是觉察到有脚步声,那位郎君敛袍起身,行至她的身前,恭敬有礼地道了声:“公主。”   容茶见对方认得自己,而自己对他没印象,便道:“你是何人?本宫怎么没有见过你?”   “在下只是区区一介琴师,公主不认得在下也实属正常。”白衣琴师垂眸道。   原来是名琴师,难怪她刚才没在众多郎君中,看到过他。容茶想了想,忆起那支曲子,好声问道:“你刚才所弹得可是《凤求凰》?”   “正是。”他掀了眼皮,眸光润泽,笑着追问:“公主可熟悉《凤求凰》?”   “说熟悉谈不上。”容茶轻摇了摇头,“本宫习过《凤求凰》,但总有几个调子不对。时间久了,本宫也不勉强自己,将它搁置了。”   思及此,她也颇为感慨。   狗太子曾经说过要帮她纠正,但后面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无心理会她,直到他们分道扬镳,他都没有帮她纠正。她后来跟他置气,也将琴艺再搁置到一处,没找人教。   琴师见到她眉眼间的惆怅之色,以为她是在为弹不对《凤求凰》而发愁。   他轻轻笑了笑,“若是公主不介意,在下可以帮公主纠正不对的音。”   容茶心想,这倒也行。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这位琴师指点她一番。   “好。”容茶粲然一笑,步入凉亭。   “公主请随我来。”琴师侧过身,为容茶引路,带她到七弦琴前坐下。   容茶怀里的尉迟璟却是分外警惕。   尉迟璟见琴师已经在容茶身边坐下,一双猫眼被撑大了整整一圈。   这名琴师要亲手为容茶指点琴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琴师要握住容茶的手指,一点点地为她纠正。一次肯定不行,说不定还要重复许多次。   琴师还很有可能要贴住她的背,说不定还会有意无意地揽住她的腰。   甚至,两人还很有可能通过这曲《凤求凰》,惺惺相惜,燃出爱火。   若是那样,等西宁那边的战争结束,他再过来东晋京城,也没他什么事了。   尉迟璟自认为,他要及时行动,将这段孽缘斩杀在摇篮里。   波斯猫的猫毛顿时膨胀了几圈。   趁着容茶还未将猫放下,尉迟璟直起身子,抻着容茶的手臂往上,爬到容茶的肩膀处。   一只猫爪轻勾住容茶的颈子,另一只则被他抬起,张开指头。   他想将琴师拍开。   尉迟璟亮出粉嫩的肉垫,朝琴师的脸拍去,拍出“啪啪啪”的几声轻响,再以轻蔑的眼神看了几眼对方。   看到琴师露出懵懂的眼神后,他再转过肥硕的身子,将肉饼子脸埋在容茶的颈子下。   尉迟璟想着,他再多扑腾两下,打几个呵欠,让容茶以为猫生病了,就可以支开她,让她离开这个男人。   然而,一阵忽如其来的困意却是阻碍了他的计划。   波斯猫真的连打了几个呵欠。   那是尉迟璟抵挡不住的困倦。   猫的眼皮子耷拉下来,浑身软绵绵的,虚软无力,肥嘟嘟的身体几乎容茶的肩上直线坠下。   沉睡之前,尉迟璟听得那名琴师疑惑地问容茶:“公主,你的猫怎么了?”   “没事,猫就是困了。”容茶见怪不怪地将猫抱下来,叹息道:“本宫这只猫,极其嗜睡。猫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每天只醒一两个时辰。今日,猫的活动时间也差不多近两个时辰了,睡着了也是正常。”   *   西宁战场,硝烟弥漫。   主帅的营帐内,不时地有争议声传出。   守在营帐门口的将士们听得心慌莫名,只觉今日的太子貌似吃错了药。   太子自从在午间休憩一段时间后,脾气好像变得很暴躁,动不动就扔砚台。   几位将领也轮流被太子训斥了一通。   “孤问你,庞城何时能攻下?”尉迟璟站在桌案前,手指了西宁地图,向一名将领发起提问。   将领提了好几口气,才敢禀道:“尚需两个月。”   “还需两个月?”尉迟璟泠然笑道,眸里捎了冷意,“为何到了庞城,就止步不前?”   “太子殿下,且听末将从头说来……”将领想要解释。   尉迟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将话打断,“孤只看结果,不想听理由。你们且先回去,反思一遍,是不是在战略上出了什么问题,亦或者,因为先前在龙城的败战,你们开始束手束脚,对西宁军队有所顾忌,导致现在的攻防都太过保守?”   他曾有过与西宁交战的经验,知道西宁军队的作战特点,以及西宁各座城池的攻守情况。一座庞城,根本用不了两个月。   于是,尉迟璟一怒之下,将内心积蓄的怒火全都发泄出来。   “太子殿下,老臣……”年将军还有话要说,上前几步。   尉迟璟摆手道:“年将军,你也先出去。”   待人都散去,尉迟璟双手负在身后,躁动不安地在营帐内走来走去。   他没有想到,两个时辰竟然过得如此之快。   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制止范容茶和白衣琴师的进一步交流。   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范容茶和那个小白脸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那个小白脸是不是真占她便宜了?   两人是不是因为一曲《凤求凰》结缘,互通心意了?   然后,他们就步入温柔缱绻,情意绵绵的阶段?   想到这个可能,尉迟璟刹了脚步,蓦然一掌拍在桌案上,手背上冒出青筋,太阳穴突突地跳。   真不知道范容茶是什么眼神。   那个小白脸贼眉鼠眼,五大三粗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就入了她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孤英俊无双,那群妖艳贱货,全都比不上孤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归 10瓶;温如颜 1瓶; 第60章 买买   容茶抚摸过猫的长毛,心中轻叹,好可惜,铁柱今天又睡着了。   这桃花谷这么美,铁柱都不能多玩一会。   “你先带猫下去吧,记得好生照料。猫今天还没这么吃东西,你记得多给猫喂些羊奶。”容茶叮嘱诸多事宜,才将沉甸甸的猫放到侍女的手上,由侍女先带下去。   “我们可以开始练习了。”容茶转而对白衣琴师笑道。   白衣琴师微颔首,双手负于身后,清润地笑,“好,烦请公主先弹奏一曲完整《凤求凰》,微臣先听听看,曲子里究竟有何不足。”   容茶回忆了一番《凤求凰》的曲谱后,手指轻处琴面,信手拨起琴弦。   弹琴的过程中,她会不时地抬起眼眸,观察白衣琴师的举动。   她知道宫里很多伶人会想尽千方百计,去讨好主上。   不知道这位琴师如何,会不会借机去拉近他们的关系,为自己博一个上位的机会。   而容茶将《凤求凰》反反复复地弹了几遍,琴师都未曾逾越一步。   琴师的长发半披半束,发梢和袍角随清风微扬,尤带几分清冽的味道。   他闲散地从她身前踱步,若雪般的白袍从七弦琴前方来回掠过。   “公主,此处的指法不该如此……”容茶弹到错处时,琴师会端正脸色,悉心为她指正。   他的眸色清润,不乏严肃之色,除此之外,不见其余心思,仿佛他只是在专心为她指点。   容茶心觉他应该是个平行高洁的人,遂渐渐收起方才的警戒心,面露轻柔的笑,向他继续讨教。   这名琴师模样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得上丑陋,因为他的眼睛周围遍布狰狞疤痕,右边脸颊上,甚至还有一大块黑斑。这块黑斑像是因烧伤留下的,几乎毁了他整张脸,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嗓音亦是粗噶沙哑,不堪入耳。   可他身形修长,气度高华,举手投足间的表现,都仿佛受过良好教养。与狗太子的森冷寒芒不同,他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不会让人感到任何的压迫感。   容茶顿觉轻松不少,逐渐沉浸于琴音中。   只是,她怎么还是感觉,眼前这位琴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虽然模样比不上,但他的气质有些像尉迟琏?   不过,尉迟琏如今身在西晋的风阳关,应当不会出现在此地。   容茶练了数回后,琴师方才满意地颔首,交代她:“按照这样的曲调,就差不多准了,公主回去后,再按照在下方才所教的,多练习几日,便能熟悉这曲《凤求凰》。”   说着,他对上她充满打量的目光。   琴师恍惚一瞬。   他似是不愿让容颜展露于人前,遂侧过脸去,颇为抱歉地问道:“公主这般看着在下,可否是因为在下的容貌太丑,让公主受惊了?”   容茶摇摇头,坦然道:“没有,本宫是觉得,你很像本宫的一位故人。”   “公主身份高贵,你的故人,肯定不会像在下这般不堪入目。”琴师自嘲地叹道。   “你别这么想……”容茶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见范溪已是来到不远处,纳闷地唤她:“小妹,我和你七嫂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居然来了如此偏僻的地方。”   琴师也道:“公主快回去吧,别因练琴,就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容茶寻思着,对哦,她今天是来参加相亲大会的,怎么放着好好的小鲜肉不去管,反倒在这里练了半天?   “本宫有机会再来寻你,感谢你教我习琴之事。”容茶敛裙起身,跟琴师告别后,蹬蹬蹬地跑到范溪身边。   “七哥,我刚练琴练着,给忘了时辰。”   范溪没说什么,只多看了琴师两眼,冲琴师颔首示意,便捎了容茶离开。   回到凉棚边,容茶才想起,自己忘记问琴师的名字了。   这个时候,面对扑面而来的招呼声,她没空细思更多。   先前见到的众多郎君又来到她的面前来,与她热情地相谈,其中也包括七哥七嫂看好的左相公子和镇远侯府小将军。   他们两人的年龄与容茶相仿,身上充满了阳光与朝气,看向容茶的目光里,亦是含了热枕。   “公主可否愿意继续同我们,再玩几局曲水流觞?”左相公子双手交握,合于胸前,不失风度地朝容茶作揖。   镇远侯府的小公子亦是抱拳邀请。   容茶心里有点郁闷。   虽然她知道自己有魅力,但是,这两人不断提醒她,有关他们之间的邀约,还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同她交流诗词,未免也太热情了吧。   但这么多貌美的郎君都将她视为焦点。对于今日的盛宴,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容茶随他们来到溪流上游边,端庄地坐下。众多郎君则在溪流下方,席地而坐,数人之间,会保持一定的间隔。   谷中的阳光并不刺目,筛过茂密的树木枝叶后,只余斑驳的光点,温柔地洒落在人的身上。   容茶的裙摆层层叠叠地堆至一处,宛如锦簇的花团,她眉心的花钿泛出点点烁金,愈显得一张小脸灼若芙蕖。   她一只手轻捏衣袖,另一只取了盛了酒水的觞,放入溪水中,由溪水的自然冲力,让觞徐徐而下。   按照“曲水流觞”的规则,觞流到谁的面前,谁就要即兴赋诗并饮酒。   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随着水流和花瓣,来到左相公子的面前。   左相公子毫不推脱,当即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并即兴作了一首诗,尽显当朝名士风采。   觞流到其他人面前,其他人也照着他的样子,饮酒做赋。   待一局结束,容茶舒适地轻阖眼睫,享受安逸的时光。其余的郎君,则是往四处去游乐。   左相公子却是静悄悄地走来,面露难色,低声道:“公主,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左相公子的目中迸出灼灼的星芒,双唇颤颤,一看就知是有满心的真情实感。   “微臣听闻西晋太子的诗才出众,不知公主殿下此番回东晋,是否有将他的诗词带回来一些?若是有,公主可否能够供微臣欣赏一段时间?”   容茶受了不小的惊,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消化他说的话。   这左相公子难不成还是狗太子的小迷弟?   她面上的笑容僵住,轻声责问道:“你可知你身为东晋名士,在这里提起西晋太子并不合适?”   “知音不分男女,不分敌我,不分国界。微臣恳请公主能成全微臣的一番心意。”左相公子的目光更加赤诚,好像她若是不答应,他就要赖着她不走了。   此时,镇远侯府的小将军似是不满左相公子独占容茶的注意力,也奔了过来,热切道:“微臣亦是听说西晋太子的兵法谋略亦是出众,不知公主在过去两年里,是否听他谈及过兵法。如果有,公主能否与微臣讲讲看?”   容茶的唇角抽了又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明白,这两人的热情来源于何处。   原来,他们都是将她当成尉迟璟的女人。   她估摸着,两人邀她出去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当驸马,而是想把握住机会,膜拜偶像的诗词和兵法?   呸,她都跟狗太子没有瓜葛了,狗太子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没有,都没有。”容茶勉强维持住神色,以高高在上的口吻,嘲笑道:“本宫早同西晋太子和离,不再同他有任何牵连。你们往后莫要在本宫面前提及此人,要不然,你们休要怪本宫不客气。”   “公主,你执意与西晋太子撇清关系,如此介意别人提起他,难道不正是因为你心中有他吗?”左相公子颇为惋惜道:“就是因为在意,你才想要一心逃避。哎,公主你只是没意识到你有多喜欢他。你们两位就这般散了,当真是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你们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的。”镇远侯府小公子附和道。   容茶忍无可忍,当场不顾仪态,颤着手指,指了两人,怒道:“你们两个,给本宫滚!”   两人抱头滚开,滚开前,依然不忘悉心相劝:“公主请三思,你们彼此,还有回头的余地,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误了自己终生……”   容茶因着他们的话,被气得不轻,无心继续留在桃花谷内,转悠了一圈后,携了侍女,准备气势汹汹地摆驾回宫。   途径七皇子夫妇身边时,只听素问诧异道:“小妹,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是谁惹你生气了吗?这么多人里,可有你中意的驸马?”   “没有我中意的。”容茶别过头,登上马车,委屈巴巴地说道:“我要回宫。”   回去后,她想起左相公子和镇远侯府小将军说的话,烦躁得厉害,干脆闷头躺下,睡个养颜觉。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容茶缓缓抬眸,见窗外的天光暗淡,心想时辰应该也还早。   她的困意仍是有些重,便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会。   倏然,她的脊背却触碰到一大团毛球。   容茶迷迷糊糊地侧过脸来,才见那只波斯猫今日早早地醒来,还爬到了她的床上。   此刻,波斯猫的眼里写满了渴望,四只小胖爪在不安分地刨着被褥,纤密的毛毛不住地蹭着她光洁的手臂。   看得出来,猫很想钻到她怀里,但因为她背过身去,猫没办法钻,就很抓狂,好像生怕自己被冷落了。   甚至,连平日里不爱叫唤的猫,都“喵喵喵”得唤了几声,   “好了好了,铁柱乖,我不会冷落你的。”容茶转过身来,将猫拥入怀里,并在猫眼睛上亲了好几口。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懂了她的话,波斯猫竟立马安静下来,乖乖地蹭着她的脸,腮帮子鼓鼓的。   容茶摸猫腹部的毛,猫就打起了呼噜,时不时惬意地舔着嘴。但肥硕的身躯,还是一个劲地往里挤,贴在她的亵衣上,想要同她挨得紧密。   见到波斯猫这般表现,容茶略是讶异。   铁柱以前还是一只神出鬼没的猫,有时候,她稍不注意,就不知道铁柱在两个时辰内,去了哪里。   她怎么感觉,回了东晋以后,铁柱不仅变得黏人,好像还很没有安全感?   没有她的亲亲抱抱,铁柱好像就容易躁动不安。   大抵是由于身体不好,所以,精神也跟着出了点问题?   容茶想起她曾栽培了一些猫薄荷。猫薄荷长好后,她有将猫薄荷叶采下,将其晒干,收集起来,以便给猫洗澡时,放到猫猫的洗澡水里。   她觉得猫薄荷或许能够缓解铁柱的焦虑,便披衣起身,命人备好热水、小澡盆和帕子。   等试了水温,容茶将猫薄荷放入温水内,再将波斯猫抱过来,轻轻地放入澡盆内。   这时,小花不甘让波斯猫独占了容茶的宠爱,蹭蹭蹭地跑过来,贴着容茶的小脚,表示想要摸,想要抱。   “要不我把你们两只猫一起洗了吧?”容茶将小花抱起来,也想将小花放入澡盆内。   尉迟璟听了,立马从澡盆里立起来,将前肢搭在木澡盆边缘,抖出了数滴水珠。   他想要跳出去,才不想要跟小母猫一起洗。   小花觉察到容茶的动作,也赫然瞪大了猫眼。   它好像不愿同如此傻的铁柱一起洗。   未等波斯猫跳出澡盆,小花已是从容茶怀里蹿下去,一溜烟,跑远了。   容茶无奈,只能专心给波斯猫洗澡。   尉迟璟独占了澡盆,也不挣扎了,反而由着她,将沾了水的帕子抹到猫脸上。   他心切地想知道,容茶与那名琴师进展如何,一大早,就来到猫的身上。   但他没有在容茶的寝殿里,看到可疑男子,容茶从醒来到现在,也一直没有跟其他人提过那名琴师的事情,情绪貌似也不太好,完全不像一个陷入爱河的女子。   所以,容茶也看出,那白衣琴师不是好东西?   两人相处并不愉快?   若是如此,他就放心了。   因为猫薄荷的作用,尉迟璟更亢奋了些,在温水里滚了几圈后,才靠着盆壁,仰坐下来,慵懒地蹬着后肢。   他朝着水面,呼出泡泡,享受猫薄荷带来的醉意,任由自己成了只毛都黏成数簇的落汤猫。   感觉到容茶的手在猫身上摸来摸去,抹着猫猫专用澡豆,他起了些旖旎心思。   一个人泡澡好没劲,好想跟她一起洗。   可考虑到自己现在是只猫,他也就想想罢了。   殊不知,容茶的情绪不太好,是另有原因。   想起昨日在桃花谷发生的事,容茶依然是愤愤不平。   一夜过去,她的气不仅没消,反而更旺盛。   容茶一边给猫擦澡,一边嘟囔道:“铁柱,你都不知道,昨天竟然有人说我和狗太子分开可惜了,劝我回头,跟狗太子和好?”   闻言,尉迟璟心里有点小激动。   谁啊?那人很明智啊!   却听容茶又道:“他们眼睛是瞎了么?我怎么可能会回头,狗太子哪里配得上我?和他拜拜了,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回头找他,给自己添堵?那些人眼睛不需要,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啊。”   尉迟璟被这番话一呛,心凉凉的,忽然感觉挽回她的希望渺茫,连猫身体都跟着抖了一抖。   容茶感觉到猫的颤抖,以为猫太冷,便让宫人来添了点热水。   她用手指去试水温,继续絮絮叨叨的,“我都不知道狗太子有哪点好,不仅目中无人,还抠抠搜搜的。和离时,他也只丢了一封放妻书给我,都没想过要给我一些物质上的补偿,连宅子和金钱都没有。这种一毛不拔的男人,一辈子都没前途的。”   尉迟璟心里咯噔一下。   他先前以为她最需要的是和离书,压根没有将钱财放在眼里,。   这个女人原来是在为此耿耿于怀?   这好办,钱算什么玩意,分明是真情价更高。   她喜欢金银,那就多给她砸些金银珠宝,任其挥霍好了。   只要持之以恒,她定是觉察到他的好,能回心转意。   几日后。   西晋的使者奉命,来到了东晋皇宫。   他来的时候,还稍来了几大箱子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   “臣奉我西晋太子之命,给东晋公主送金银来。”西晋使者指了几只大箱子,笑颜解释,还恭敬地递上一沓厚厚的银票。   范溪坐在议政殿内,面色不太好看,“西晋太子这是何意?难不成认为我堂堂东晋,还养不起一位公主?”   西晋使者继续解释:“东晋七皇子莫要误会。我西晋太子并非此意。他只是觉得前两年,委屈了你们的公主。这几日,我们太子思前想后,觉得光是一封和离书尚不到位,还需要给足公主一定的金银做补偿才行。”   范溪对尉迟璟有防范之心,显然是会错了意,以为尉迟璟在借机羞辱容茶,嘲笑东晋。   他觉得自己都要被侮辱了,便冷笑着开口:“将你们的金子银子,还有银票都收回去。我东晋的公主,东晋自己能照顾得很好。给了金银又有何用?他既已是与我小妹和离,就劳他不用再挂心小妹的事情。”   西晋使者有些尴尬,但面上依然带了笑意,试图再劝范溪收下。   范溪很想来一句,带着你们的臭钱,给我滚。   但碍于一国皇子的颜面,他还是好生说道:“带着你们西晋的金银……”   “慢着。”容茶手挽滚雪细纱,拖曳着裙摆,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七哥,既然是西晋太子的一番心意,我们便收下吧。”   范溪一愣,犹疑了一瞬。   见妹妹着实喜欢,他不耐道:“行吧,那就收下。”   西晋使者感激地看了容茶几眼,将银票塞过去后,默默退下。   范溪向来心高气傲,担心妹妹是想将这些财物放入国库,先是开口道:“小妹,这些财物,你自己留着,自己花。哥哥不能真将它们收入国库,要不然,要是让西晋以为,我东晋的一切,全靠它们接济。我东晋的当真是让诸国瞧不起了。”   毕竟尉迟璟一直惦念着,尉迟允以及白虎滩数万将士的性命,一直在用你们就是欠西晋的目光看东晋。   尉迟璟让人大摇大摆地送财物过来,他范溪若是真将此收入国库,岂不是容易落人口实。   看不上,看不上。   范溪甩甩袖子,直接走了。   容茶迷茫地看着范溪的背影,想了会,也明白了七哥的难处。   东晋的颜面,确实是很重要的问题。   综合考量之下,她只有堂堂正正地挥霍金银,才能让人看到,自己对狗太子的蔑视。   再将视线扫向手里的银票,以及满殿的金银,容茶思考着,该如何去挥霍。   狗太子做人是不太行,但金子银子是无辜的,有什么错,都不能怪到它们身上。   琢磨了半天,容茶唤来几名宫人,指挥道:“你们去看看梅雪阁的胭脂水粉,给本宫和七嫂母后都多备一些。”   “你们去尚衣铺,去把整座铺子的衣裙都买下来。”   “然后,端午节快到了,你们让人,用黄金给本宫打造一艘画舫。本宫要在端午那日,坐黄金画舫,看龙舟。”   “还有,你们去城里转转,有没有什么经营不善的铺子,有的话,全给本宫盘下来。”   ……   尉迟璟伏在她的怀里,满足地轻摇猫尾巴,让尾巴擦过容茶襦裙上的彩绦,享受着那微麻的痒意。   看她挥金如土,他一点都肉疼,反而乐得其所,感觉胜利在望。   只是,下一瞬,他就改变了想法。   因为,容茶在回寝殿的路上,又遇见那位白衣琴师。   “我们又见面了。”容茶小跑上前,笑盈盈道:“上次走的时候,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琴师?”   琴师怀里抱着一把七弦琴,听到声音,他停下步子。   他似乎也挺意外。   清润的眼里含了淡笑,他朝容茶行了礼,声音若清风徐来,“在下名唤清离,日常在七皇子宫里抚琴。”   “清离?”容茶低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他毕竟是七哥的琴师,不是她的。   想起琴师帮她纠正音调,她还没报答,貌似有些过意不去,便道:“你今日可有时间?本宫请到醉仙楼用膳。”   “为公主效命是在下的本分,在下不好得寸进尺,让公主破费。”清离后退几步,客套道:“在下明白,这两年里,七皇子撑起东晋,着实不易。在下不好让公主将难得的钱财花在我身上,公主多为自己置办些物事便好。”   “你不必担心。”容茶抬起手,扬了扬手里的银票,得意地笑:“本宫有钱,随便花。”   尉迟璟将猫下巴抵在容茶的皓腕上,甚为惊骇。   范容茶用他的钱,去养小白脸?   好像有什么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茶:说好的持之以恒哦,不许停   狗太子:我给媳妇砸钱,她拿我的钱去养小白脸,好像有什么不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3瓶;温如颜 1瓶; 第61章 共浴   “今日午后,本宫在醉仙楼设席,感谢你?怎么样?”容茶再扬起银票,笑眯眯地看着那位白衣琴师,盛情相邀。   清离见她如此热情,也不便推拒,索性应下。   “盛情难却,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他笑如春风,颇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只不过,在白日里,他脸上的几处伤疤看起来狰狞可怖。   许是忧心吓到别人,清离匆忙侧过头去,继续抱着琴,往前走,避开容茶的目光。   “在下会向七殿下奏明此事,得到七殿下的允许后,在下自是会前往醉仙楼赴宴。”   容茶恍惚了一阵。   意识到琴师的情绪变化源于何处,她寻思片刻,小跑着,追上前去,转了话题道:“你是什么时候入宫来为七哥抚琴的?我以前在东晋皇宫时,怎么没见过你?”   清离不好怠慢公主,放慢了脚步,一五一十地交代道:“在下是两年前来到东晋皇宫的,适逢公主出嫁。公主自然不会认得在下。”   容茶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旋即,她又觉得不大对。   范溪宫里的琴师,虽然琴艺也算是东晋数一数二的,但比起清离,其它的琴师水平仍是差了一大截。   她七哥是从哪里挖到这块璞玉的?   容茶双眸晶亮,继而追问道:“你家住何方?是从哪里所习的琴艺?我还不知道七哥门下,竟有琴艺那么高超的琴师。”   清离顿了脚步,衣袂随风飘荡,一双眼眸里溢出几分茫然。   他的双目空洞,似是无从告知。   容茶见状,以为戳到了别人的伤心往事,当即改口:“你不说,也没关系的,我就是随便问一问。”   “在下也不知道。”清离无奈地嗟叹一声,眉间隐隐浮现出几分惶惑,“在下记不得几年前的一切,也不知道家在何方,家里有什么亲人。就连我的名字,都是七殿下所赐。”   他只记得他醒来时,是在东晋边城的一处医馆内。医馆里的老大夫说是在一处山道上捡到他的。当时,他的脸上布满了伤疤,浑身的经脉尽断,形同残废,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只是在见到兵刃和琴弦时,会下意识地想去触摸。   而他受伤过重,即便在医馆里躺了两年时间,侥幸被医好一条命,可他的记忆并没有回来,一张脸几乎全毁,身体功能衰退,他的双脚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连行走一段时间,可能都要痛得厉害。他再也舞不了刀剑,只能端坐着抚琴,像个真实的残废。   后来,他同老大夫告别,出外谋生。   在半道上,他遇到了范溪的车驾。范溪见他的琴艺尤佳,遂收在了身边。   担心自己的模样吓到别人,他鲜少出现在人前。   他浑浑噩噩地度过这几年。既然提不动刀剑,唯一的慰藉的便是琴,他在抚琴的时候,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过去仿佛也同亲人习过琴。通过琴,他才能接近幻想中的亲人。   容茶怔忡了会,不想激起别人的伤心往事,便低了头,“我不该问的。”   “无碍。”清离轻摇了摇头,面上恢复了笑容,“公主无需自责。我并没有对缺失的过往耿耿于怀,说不定在我的过去,曾有令我痛苦不堪的回忆。如今这种状态倒好,一切都能重头开始。”   听他这么说,容茶亦是释然。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是在此处站了好一会。   这时,容茶怀里出现了“喵喵”的叫声,再低头一看,她发现原来是波斯猫在叫。   “公主这只猫,今日又醒了?”清离的目光向波斯猫投去。   波斯猫却傲娇地别过那张肉呼呼的胖脸,背朝着他,显然是不愿搭理他。   “本宫这只猫,有些认生。”容茶轻刮了刮猫脖子。   猫脖子又是当即一缩,胸前的绒毛堆叠,成了一圈圈波浪。   清离的唇际也不自觉地溢出些微笑意。   这只猫上回还用爪子拍他,不过,那对他而言,那相当于轻微的抚摸。   他反倒觉得这只猫还挺有趣。   “这猫儿应该是太喜欢公主了。”他道。   容茶听得心花怒放,遂将手臂收拢,将猫托起来,让猫脑袋抵着自己的下颌。   尉迟璟本想表现得高冷一些。   但感受到她的热情,他的心里美得咕噜咕噜冒泡,还用猫的小短手去抱她。   享受了一会,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如今的物质补偿到位了,这个女人可以任意挥霍了。   可是,她对他,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甚至,还从没有提过他一句话。   尉迟璟心里发愁,觉得自己还是要亲自来一趟为好。   要不然,她整天拿他的钱,去养小白脸,还真有可能将他抛到脑后。   *   西宁战场的营帐内。   数名将领向尉迟璟禀报前方战况。   “启禀太子殿下,我军已是攻下庞城,现如今,准备向下一城隆城发动进攻。”   尉迟璟坐于桌案前,专注翻看西宁地图,以及将领们呈递上来的行军路线图。   看完,他掀眸,肃容问道:“你们准备对隆城,以及接下去的庆城,采取什么样的备战计划?”   “西宁正在四处寻求援军。隆城地势险,周围崖深谷绝,易守难攻,西宁大军很有可能会借机拖延时间,等到援军到来,依属下看……”   听众将领分析完,尉迟璟微颔首,嘱咐道:“你们按安排好的计划办便可。记住孤上回同你们说的,莫要因为一次败战,就转为保守策略,止步不前。”   “末将遵命。”   “孤明日就会离开西宁战场,剩下的战况,交由年将军负责即可。”尉迟璟交代过后,搁下厚重的一沓图册以及行军图,传人进来,为他收拾行李。   一开始,他跟皇帝就商量好,说是前往西宁战场监军,待上数月。   如今算来,他在见西晋大军的几大困境也是得以解决,战场这边又有经验丰富的年将军坐镇,他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年将军见尉迟璟要离开,上前几步,拱手问道:“太子殿下可是要返回帝京?”   “还没有。”尉迟璟说得肯定:“孤要先动身,前往东晋京城。”   年将军眉头一跳,试探着问道:“莫非殿下是为了前太子妃?”   尉迟璟也不回避,坦诚道:“确是如此。孤准备去重新下聘。”   “殿下难不成还想同东晋联姻?”   “不为联姻,只为她一人。”尉迟璟的双目灼灼,在昏暗的营帐内,燃起熊熊的火光,显然是怀了一腔炽热之情。   年将军却是倒抽了数口凉气。   他屏息片刻后,径自谏言:“殿下,恕老臣直言。如今,西宁战场这边,胜利在望。等拿下西宁之时,就是西晋与东晋交恶之时。前些时间,殿下与前太子妃接触了联姻,相当于同东晋划清界线。这个时候,殿下不应当再因为儿女私情,误了大计。”   闻言,尉迟璟的眼眸里当即蕴了暗沉沉的光。   他的双臂撑在桌案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年将军,语声凛凛,“年将军,是谁同你说,等拿下西宁之后,西晋便会与东晋交恶?”   年成渊适时地劝了年将军一句,“父亲,你忘了,我们需要先回去一心钻研攻下隆城的事?”   年将军却是撇开他的手,一个劲地向尉迟璟劝谏:“有些话,殿下即使不爱听,老臣仍然是要说。自古以来,红颜祸水。东晋不仅同我们有深仇大恨,还怀有狼子野心,我们马虎不得。东晋当年送公主来和亲,其目的也是想利用他们的公主,迷惑殿下的心智。上回,提起和离之事,亦有可能是他们在用以退为进之计。殿下若当真追寻过去,岂不是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日后,任由他们拿捏?”   西宁战场尚离不开他。年将军心知,太子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斩杀良将,才敢说出这番话。   尉迟璟盯着年将军看了良久,眉间掠过一抹疑色,复又敛起。   他也没有表露出丝毫恼意,反而云淡风轻地笑道:“孤的事,不劳年将军操心。与其关心孤的私事,年将军不如多想一想,如何尽早地拿下西宁。要是将西宁的战局处理好,年将军便已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一句话落下,尉迟璟没有给出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年将军只得暂先告退。   到了营帐外,年将军一双老眼里迸出精光,对身侧一名将士吩咐道:“你派人去给陛下传个信,尽快告知陛下,有关太子殿下的行踪。”   *   阳光和煦,透过枝丫的间隙,打在宫人们的身影上,投下绵长的一道道身影,像跨越数年那般漫长。   东晋京城的一处山庄内,繁茂的森林中,容茶倚靠在一张量身定做的小木榻上,玲珑的身子隐在轻薄的裙衫内。她慵懒地半阖眼眸,青葱玉指轻抚过怀里的两只猫,层层叠叠的裙摆往木榻的一侧垂落,轻柔地笼罩着猫的身躯。   “公主,奴才们都按照你的吩咐,找来了擅长射箭的弓箭手。”几名宫人在她耳畔禀道。   容茶慵懒地抬起眼皮,打量起面前一排年轻又鲜嫩的弓箭手。   纤长白皙的细指指了前方的一排箭靶,她说道:“你们开始吧。本宫只需要一位能教本宫弓箭的师傅,你们比试一场,谁若的箭射得最准,本宫就收下谁。”   那些弓箭手得了令,便相继从箭筒里拾起翎羽箭。搭好弓箭后,他们拉弓放箭,一支支翎羽箭便齐齐地朝箭靶直奔而去。   容茶边观看弓箭手射箭,边让宫人剥葡萄。   想起近日之事,她颇为头疼地蹙了眉。   听说,这几天,尉迟璟以寻她之名,来到了东晋皇宫里。   狗太子真是阴晴不定。他们和离也没多长时间,他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生出一种老婆还是原来好的错觉,一心扑了过来。   虽然范溪拒绝让尉迟璟见她,也让她暂时到城郊的山庄里住着,没向尉迟璟告知她的下落。但眼下,东晋还不好得罪西晋,东晋明面上还是将尉迟璟当成贵客来招待,任由尉迟璟在皇宫里和东晋各处散步。尉迟璟赖在东晋不走,说不准那天就碰巧遇上了她。   真要遇上狗太子,他若是用强,她肯定打不过。   打不过,就要吃亏。   身边的侍卫武功再高强,也总有疏忽的时候,缺点防身术还是不行。   她得速速地练成传说中的百步穿杨。若是两人当真是狭路相逢,她可以不等狗太子靠近,就给他捅个对穿。   “公主莫要忧心,七殿下交代过所有宫人,不准透露你的行踪,西晋太子找不到你,自会罢休。”一位侍女轻声地劝道,并用细小的签子,挑了剥皮的葡萄,递到容茶的唇边。   容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当她微探出头,准备将葡萄含下时,数支翎羽箭从一株榕树后相继冒出,簌簌地冲向箭靶。   不消多时,那些后来的翎羽箭已是正中所有箭靶的红心,并将原有的翎羽箭打落。   好厉害。   好威风。   容茶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么多靶心,双眼透出崇拜的光亮。   然,见到射箭的男人以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唇不断地抽着。   不对啊,狗太子是怎么知道她在山庄里的?   尉迟璟着了一身如雪般的白袍,衣袍上的花纹式样简洁,腰带处只系了一枚碧色的玉佩,却衬得他矜贵不凡,迥异于其余弓箭手。   “听闻,公主是想要寻一位弓箭师傅,公主看我怎么样?”他笑容朗朗,眉目朗朗,风度亦是翩翩。   看着面前的女子,尉迟璟心旌荡漾,感慨万千,心觉,终有机会,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想来,为见她一面,堂堂正正地留在她身边,也是着实不易。   他初来的几日,没有执拗地要见她,平日里,只顾着吟酒作乐,让东晋诸人放松警惕。然后,他再以城郊牡丹山庄的花卉甚佳为名,去跟东晋皇帝提出,要来牡丹山庄赏花。东晋皇帝只当他是想赏花,遂同意他的请求,派人给他带路。   起初,容茶见到尉迟璟,仿佛同见了鬼一般。   但缓了缓,她让自己淡定一些。   该有的,总会来。   女人嘛,心理素质总得过关。   他们已经和离了,他应该还不至于做出有**份的事。   容茶眉梢蕴了笑,轻含了签子上的葡萄,手指微勾发尾。   她的嗓音依旧软软的,却缠绕了不着痕迹的冷淡,“我如今的确是在挑选能教我射箭的师傅,但若是心情好了,还能收几个面首。西晋太子贵人事忙,就不需要因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来特意凑热闹了。”   她改主意了。   驸马什么的暂时可以放一放,但是,这么多年轻的小鲜肉放面前,不收白不收啊。   葡萄多汁,容茶轻轻一咬,新鲜的葡萄汁渗出唇角,渐行渐下。   尉迟璟的喉结跟着滚动了起来,眸色幽暗,燃着两簇火。   而他的嗓音依然清朗,“如果我说,就算是当一阵子的面首,我也愿意的话,公主可否考虑我?”   容茶暗自嘀咕道,这男人是在战场上撞伤了脑袋,倾向于角色扮演了?   她实力拒绝:“当然不可能,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   尉迟璟强词夺理,“可是,公主分明说,谁的箭法最准,就收下谁,并没有规定范围。方才,公主也看到了,分明是我的箭法最准。”   容茶被他一呛,敷衍道:“我没有看到,要不你再同他们比试几场?”   尉迟璟:“……”   多比试几场而已,不成问题!   尉迟璟当即拾起弓箭,继续同其余弓箭手比试。   刹那间,“嗖嗖嗖”的放箭声,不绝于耳。   其余弓箭手不敌尉迟璟,没过多久,就败在了尉迟璟的手下,纷纷避让。   而容茶并没有喊停的意思,反而在很悠哉地剥橘子。   看得出来,不管如何,她都不想让尉迟璟留下来。   她不喊停,其他弓箭手就得硬着头皮,同尉迟璟比箭。   比到后来,弓箭手们有苦难言。靶子被捅出数不清的小窟窿,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公主,已经半个时辰了。”尉迟璟温和有礼地提醒。   “才半个时辰罢了,你就不行了?”容茶百无聊赖地掀了眼帘,杏眸里,眼波眄转,声音娇娇媚媚,任哪个男人听到她的话,骨头都要软上几分。   她将睡着了的两只猫抱到一侧,调整了坐姿,嫌弃地笑:“你这种体力,让我以后怎么放心你?”   尉迟璟的骨头立时软了数分。   他收了弓箭,一个箭步,蹿到小木榻前。   越过宫人们的阻拦,他的双臂撑在她的身侧,以绝对侵占的姿势,将她罩在怀里。   “我的体力如何,公主不是最清楚不过么?”灼烫的目光盯着她的双眼,他喑哑道。   “你……你给我滚远点。”身前忽然多个高大的身影,容茶忽觉喘不过气来,迅疾地从从他手里夺了翎羽箭来。   她朝着四周胡乱一挥,将翎羽箭捅在了……一只橘子上。   橘子登时被捅了个对穿,汁液四溅,有些许溅洒到她的手上,莹白的手背,即是多了些不同的色彩。   呜,狗太子太凶残,她打不过。   容茶垂下头,沮丧地看着手背上的橘子汁。   尉迟璟见吓到她了,身体稍微后倾一点。   给足了她呼吸的空间,再徐徐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公主,那群废物都不是我的对手。公主若想要找一个武功高体力好的男人,我最合适不过。”   “而且,我认为公主只消收下我一人便好。因为,你若是收了其他男人在身边,我担心我会不小心要了他们的性命。”   他的举止斯文儒雅,凤眸里水光熠熠,晃荡着那么些笑,若晨曦初洒于西山薄雪之上。   可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仿佛都积聚了足够的力量。   容茶感觉,他这种狼灭,真有可能做出那种惨无人道的事情。   再看向面前那些弓箭手,她眼里充满了不忍。   所以,这群可爱的小帅哥,都会惨遭狗太子的毒手吗?   不行。   她不准!   她要保护好这群内定的面首。   “半个月。”容茶狡黠的眼眸转了转,以笃定的态度说道:“我只能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要是半个月内,我没有回心转意,或者你不听我的话,那你就要离开东晋,从此往后,不得再来打扰我如何?”   她心道,狗太子政务繁忙,铁定没有时间陪她风花雪月。   说不定,不出几天,他就自己先匆匆赶回去。   就算他不走,这半个月内,她也要让他知难而退。   见他不答,容茶又收拾了神色,尽量加强气势,用决绝的话语说道:“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别以为,你还能同我谈条件。”   尉迟璟痴迷地望着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容颜,不羁地笑,“愿为公主效力。”   他牵起她的软玉柔荑,用薄唇拭过她手背上的橘汁,再轻舔唇角,俊美的脸上平添邪气。   容茶的手打起战栗,连带着身体,都起了一阵战栗。   她咽了一下口水,暗想,狗太子这是想色一诱?   她是会被色一诱的那种人吗?   “行,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尽一个面首该尽的本分。”她抽回自己的手,高傲地挑起他的下巴。   狗太子有好看的皮囊和高超的技术是不假,但他已经被她用腻了,是时候换换新鲜口味了。   有那么多内定的面首在等着她,她怎么可能会再次被他色一诱。   在她眼里,他连她的猫都比不上。   如是一想,她便有了底气。   容茶嫣然而笑,剔透的小脸在阳光下,白到晃眼,“我被你吓出了一身汗,现在要去沐浴。你抱我去浴房。”   尉迟璟的错愕地将人抱起来。   感受到怀里的妙人儿,他的脑海里浮想联翩,内心深处,波涛澎湃,就连凤眸里,都不可遏制地溢出些许喜色。   浴房?   她让他抱她去浴房?   那可是浴房!   他回到她身边的第一天,她就同意让他抱她去浴殿?   她不就是在明示,要同他共浴吗?   竟想不到,她的心里还是很渴望与他共赴巫山、共享**的!   然,到了浴殿外,容茶却让他停下来。   “你,可以将我放下来了。”容茶目露浅笑,轻巧地从他怀里跃下,再入了浴殿的大门,命人将门阖上。   入殿前,她不忘好心提醒:“你自己说过的,要听我的话。记住了,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得踏入浴房半步。”   被晾在凉风里的尉迟璟:“……”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媳妇一定能回心转意的   容小茶:看,我身后还有一群面首等着我拯救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枝枝是锦鲤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参商 1瓶; 第62章 替身   西晋帝京,皇宫。   天尚是蒙蒙亮的时候,皇帝蓦然从龙榻上惊醒,鬓角的花白发丝上沾了些许汗珠。   “陛下,你可是又魇着了?”候在帐外的内侍微弓下身子,奉上一只白瓷盅,“奴才已是照例,备好安神汤。”   几年下来,皇帝时常会做噩梦。   因而,在养心殿当值的内侍,都养了一个习惯,每日,总会让御膳房备上安神汤,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单手掀开幔帐,环顾四周,见到周围熟悉的环境,方才安心了些。   他抬起袖角,揩过额角的汗渍。明黄寝衣当即被洇湿了几处。   皇帝低吁数口气,询问道:“今夕是何年?”   内侍道:“禀陛下,如今已是成化十九年。”   “成化十九年……”皇帝喃喃道。   距离白虎滩一役已有几年的光景。   可他的心总是悬着,几年来,总是时不时地梦见尉迟允,听他在自己耳边喊:“父皇,救我……”   尉迟允身穿铠甲,甲胄和面上饱蘸鲜血,双目里绽出浓烈的渴求,到毫无退路时,那些渴求便成了深深的绝望,以及刻骨的恨意,双眼里都迸溅出猩红的血水。   那场景竟然过分真实。每每回想起梦中所见,皇帝心中大骇,总是会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每每醒来之时,他都以为尚处在几年前的时候。   梦多了以后,皇帝便信了鬼神之事,四处寻找道士,修建道观,以求心安。   可忆起那短命的儿子,他的心口剧烈地跳,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看来朕当真是被梦魇着了。”皇帝接过白瓷盅,抿了一口安神汤后,趿鞋下榻,来到一处案前。   案上,燃着一盏铜灯,铜灯火光微弱。皇帝也没让人再多点几盏铜灯。   一处隐蔽的角落里,陈列着一只漆嵌螺钿小书柜。书柜上落了灰,显然是许久没被打开过。   皇帝让内侍取来钥匙,再将所有宫人都遣出殿外。   书柜里,积压着一沓陈旧的书信。   那是当年,他派人前往边关时,尉迟允想要托人,转交给他的信件,以及其余的知情人,写给皇帝的书信。   自从尉迟允死后,书信就被皇帝锁到了书柜里。   如今,再次打开,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皇帝犹豫了几息,终是捧出书信,缓缓地翻阅起来。   “父皇,踏雪岭形势险要,易守难攻。西宁军队兵马充裕,占据地理优势,且西宁的易戎擅长攻守战,儿臣此番所率的人马,尚不足以与其抗衡。儿臣认为,硬攻之法万不可取。”   几年过去,信笺上的笔墨淡了些,而笔迹依然刚劲有力,能让人隐约窥见提笔之人的雄姿。   皇帝双眉紧锁,心中略是悲恸。   那是一个孝敬父兄,爱护弟妹,忠君爱国,严于律己的好孩子啊。   在行军布阵时,尉迟允清醒的头脑。即使他几次三番劝尉迟允攻下踏雪岭,尉迟允亦是理性地同他分析利弊。   奈何,他当时派人前往边关时,就下定借机除掉尉迟允的决心,势必要让尉迟允跳入踏雪岭那个陷阱。   在他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强势要求下,尉迟允终是从了君命。   皇帝手指轻颤了颤,将第一封信笺放置一侧,继续翻看下面的信笺。   “父皇,既然你定要儿臣拿下踏雪岭,一雪前耻,儿臣自当竭尽全力。目前,儿臣已遵照你的吩咐,率军直入踏雪岭腹地。”   当时,尉迟允怀揣着一腔赤诚,并未觉察到来自他父皇的杀机。   他统共只给皇帝留下两封书信,便再无亲笔书信,剩下的消息,都是其余人传回来的急报。   “陛下,果不其然,二殿下他们中了西宁的埋伏。如今,他们被困在白虎滩。微臣已按照陛下的意思,派人告知二殿下,称我们的援兵在路上受了阻,让二殿下转向东晋求援。”   “陛下,二殿下已是按你的意思,向东晋求援。二殿下还派人转达,他说就算耗尽最后一兵一卒,也会打赢这场战。”   “如陛下所料,东晋并未派出援兵,并谎称援兵主将被敌军劫持,故而未能赶赴战场。”   “陛下,这场战,二殿下他们竟然打赢了。但是,我们的二殿下及数万将士悉数殒没,无人生还……”   尉迟允向来信任皇帝,在白虎滩一役,率军拼杀至最后。殊不知,他的父皇早已开始忌惮他。   或许到最后关头,尉迟允会觉察到不对之处。但那时,已是来不及。   皇帝看到后来,心中怅惘,一双浑浊的眼里,老泪纵横。   当时,他也派了一支精兵,让其驻扎在踏雪岭附近的剑南道。   只要他发令,那支精兵随时都能给尉迟允提供援救。   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改变主意。尉迟允也并不知道这支精兵的存在。   当年,收到最后一封急报时,皇帝其实就有些后悔了,他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嫉妒心,他害死了一个出色的儿子。   只是,大错已是铸成,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   从此以后,尉迟允的死,成了皇帝永远都避不开的阴影。   皇帝以为,正是这个阴影,让他夜间总是会忽逢噩梦。   如今,几年过去,他不能再深受其扰,必须要让有关尉迟允的噩梦从此消失。   皇帝手捧书信,静默良久。   等起伏不定的心潮退去后,皇帝拿下铜灯的灯罩,将书信放至灯烛上。   火苗舔上纸页的一角,迅速将书信吞没,让其悉数化为灰烬。   “朕没有错,朕只是犯了帝王都会犯的糊涂。”皇帝一再地强调,眼里的泪意逐渐褪尽,只余平静无波的水面。   忽有内侍在帘帐外唤道:“陛下。”   皇帝调整心绪,淡漠道:“何事?”   内侍:“西宁战场那边,年将军派人送了封急报过来,可要现在就交由你过目?”   “送进来吧。”即是醒来了,皇帝干脆遣人将急报送进来,并让人将案面上的灰烬清理干净。   至于那对灰烬究竟为何物,宫人们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   内侍恭敬地为皇帝奉上急报,“陛下,年将军在奏报里说,我军在西宁战场攻城顺利,目前已拿下抚城、龙城、庞城等十余座城池。目前,我军士气高涨,年将军对拿下西宁国之事,志在必得。想必,再假以时日,我军便可将西宁国收入囊中。”   皇帝随意扫了眼急报,看了片刻后,面上不显笑意。   他沉声道:“话不可说得不满。西宁诡计多端,虽然西晋大军已度过几大难关,但未攻陷西晋最后一座城池,就尚不能放轻戒备心。”   内侍应了声“诺”后,恭敬地侍立于一侧。   许是昨晚被梦魇住的原因,皇帝的精神恹恹,靠在椅背上,轻揉起眉心。   内侍见皇帝身子不大利索,主动过去,为皇帝捶肩捏背。   “今日,也是六月初三了,太子可准备返回帝京了?”忆起日子,皇帝问道。   距离太子事先跟他说好的时间。这个时候,太子也差不多该踏上回京的路。   可直到现在,他都未曾收到太子的来信。   内侍低垂着脑袋,回道:“陛下,年将军在急报里还说了,太子殿下早前已从西宁战场离开,只身前往东晋。”   皇帝先是犹疑,心道,那东晋七皇子先前曾执意让尉迟璟签下和离书,结束联姻关系,将妹妹带回东晋皇宫。既然已是断了关系,尉迟璟亲自前往东晋皇宫,所为何事?   不出片刻,他也想通了其中缘由。   皇帝轻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他不告知朕,有关他的消息,是忙着去挽回他的心上人,担心朕会拦着他?璟儿何时会这般意气用事了?枉朕以为他早已将风花雪月置之度外。成大业者,如今却拘泥于儿女情长,未免太过天真。”   内侍小心翼翼道:“那依陛下之见,该当如何?”   “朝中事务繁忙,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中怎可缺了储君坐镇。璟儿在西宁战场待上数月便要回来,为朕分忧解难,怎么能为一个女人,置诸事于不顾。”皇帝起了身,靠在桌案边,命内侍前去研墨,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朕这便休书一封,你派人,尽快将朕的亲笔书信送到太子手里,务必要让太子返回西晋帝京。”   “若是太子殿下不为所动,该当如何?”   皇帝将狼毫笔搁到砚台上,浑浊的老眼里,含了意味深长的笑,“若是如此,那莫要怪朕无情,东晋与西晋之间有血海深仇,璟儿绝对不能忘。他在范氏身上投入太多深情,大为不妥。   “朕的一番苦心,璟儿万不可辜负。”   内侍默默地收下皇帝的亲笔书信。   他心里暗叹,帝王的狠绝无情,犹似当年。   *   “太子殿下,这是陛下交给你的亲笔书信。”牡丹山庄内,乘风将皇帝的递到了尉迟璟手上,“陛下催你立即返回西晋帝京。”   尉迟璟拆了信,略略扫了两眼,便塞给乘风。   乘风道:“殿下打算遵从陛下的吩咐,回帝京吗?”   “不回。”尉迟璟干脆道。   他此番前来,就是想先将人定下,再回去处理那堆烂摊子,免得时间晚了,媳妇已经跟别人跑了。   他怎么可能因为皇帝的一封信,就立即赶回去。   旋即,尉迟璟心想,他若是直接在回信上这么说,皇帝一定会有所不满,便在回信上添了诸多理由。   今日,天色已晚。   重新将书信交给乘风后,尉迟璟前往容茶的寝殿。   寝殿内,灯烛暗淡,只余几点灯火。   想来,容茶应该是歇下了。   尉迟璟垂了眼睫,看到自己被月光投映到地上的身影,忽然有种落影成单的感觉,有点心塞。   几日以来,他留在她的身边,按着她的心意办事,可这个女人都不为所动,反而总是问他,什么时候滚。   他也是头一回意识到,女人一旦狠下心来,竟会有如此的铁石心肠。   世上,最过绝情的人,莫过于如此。   既然她歇下了,尉迟璟也转了身,打算回到容茶安排给他的屋子里去。   倏然,候在容茶寝殿外的宫人,竟是意外地喊了尉迟璟,“公主交代过,若是西晋太子想要与她同眠,也是……也是可以的……”   最后半句话太过露骨,宫人们说得时候也有些赧然。   范容茶难道是想通了?尉迟璟甚为惊喜,心血澎湃,立时入了殿。   一路行至容茶的榻前,他能隔着轻盈的鲛纱帐,觑见纱帐内的朦胧身影。   甚至,他能看到被中拱起一道优美的曲线,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而当手搁到纱帐上时,尉迟璟却为犹豫了。   他暗自思量,若是她真有心与他和好,定不会就这般睡下,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   莫非,她是在想办设法诱他上钩?   若是他真做了什么,不能停下来时,她说不定会以他不听她的话为由,名正言顺地让他滚。   笑话,他是能那般无奈的人吗?   尉迟璟当即撤了手,往后退了退,在距离她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另找地方休憩。   容茶的寝殿内,没有另外一张床榻。得不到她的允许,他也不能以人身躺到她的身边去。   如此一来,他只能在一张软榻上将就。   软榻上所铺着的缎子,是粉粉的色泽,上面的纹路,还泛着晶莹的光。上面仅有的一床薄被,亦是桃花色。   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像个八岁小姑娘一样,偏爱这种粉嫩的颜色。   躺在粉粉的软榻上,盖着粉粉的薄褥,尉迟璟很是嫌弃。   饶是嫌弃,他还是能嗅着那浅淡的馨香味,入了眠。   容茶并没有真的睡着。   这两天,不管她如何冷待狗太子,狗太子都不噤声。   见尉迟璟死活不走,她也很是无奈。   毕竟她是活泼美丽的小仙女,也做不出太没下限的事。   思来想去,她便打算用美人计,诱他上钩,到时候,她就可以说他不顾她的意愿,来非礼她。   毕竟,到了那种时候,都是男人把持不住的时候。   只是,狗太子怎么回事?   怎么到了帐外,他就走了?   容茶郁闷不已。   直到波斯猫钻入了纱帐中,她才转移了注意力。   波斯猫甫一爬上来,就在她的胳肢窝边停下,用猫爪子在她光洁的手臂上踩来踩去,前前后后,踩了数个回合。   然后,波斯猫爬到容茶的脸颊边,在她脸上亲来亲去。   容茶被猫亲的不知所措。   唔,似乎过于热情了些。   但是,黏人一点的猫没什么不好,她喜欢。   如是想着,她便抱了猫一起睡。   惦记着纱帐外的男人,她也睡不大安稳。   翌日,晨曦初露光辉时,容茶已是醒来。   她悄悄地掀开纱帐,踮着脚,来到软榻边。   她俯下身子,单手支颐,盯着似是熟睡的男人,琢磨起对策来。   容茶呆呆地看着,不知不觉中,竟是对上那双徐徐掀开的凤眸。   “公主。”尉迟璟往里挪了点,单手搁放到脑后,以臂为枕,不失分寸地同她保持了距离。   容茶见他避自己,如同避想吃唐僧肉的妖精,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经过这两天的“冷暴力”,尉迟璟看清了他的内心。他喜欢的只是一心仰慕他,小意温柔的女子,并非她这种娇纵任性的女人。   对她起了挽回的心思,也不过是因为男人征服欲在作祟。   当她一改姿态时,他又觉得,他不想要唾手可得的女人,要跟她拜拜了?   容茶心下一喜,面上却是冷了眉眼,似嗔似怨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我前几天把你关在浴殿外,你老大不高兴的,今天,让你进来陪我睡觉,你又冷得跟冰块一样。你待我这般冷淡,难道是没了兴致,想要放弃了?”   容茶下榻时,只着了亵衣,薄薄的一层轻纱遮不了什么,该露的都露在外面。   她的长发亦是未曾绾起,而是垂落在一侧的肩上。配上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以及那双如麋鹿般的杏眸,的确像足了妖精。   尉迟璟的呼吸当即急促了几分,肌理亦是紧了些。   他的脸却是不动,只微侧眸,展露完美的侧脸弧线。   “我不是因为对公主冷淡,而是因为我答应过公主,要在陪伴公主的这段时间内,一切遵从公主的吩咐。”他无奈地嗟叹。   容茶竟然莫名听出了几分委屈。   她倾身向前,几乎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这同我的吩咐有什么关系?”容茶讶异道,软软的尾音里,有意地添了媚态。   她挨得紧,女人的馨香愈发浓郁。从发梢到无辜的眼神,无一处不是勾人的气息。   尉迟璟心火燎撩。   确实是不得了的妖精。   骗了他的身不说,还勾了他的心,让他整日里为她欲罢不能。   尉迟璟的眸底早已是暗火萦绕,只不过,他面上依然是风平浪静,俨然是斯文败类,亦像足了丛林里的猛兽,在瞄准时机,等着将眼前的妖精,拆吞入腹。   “公主想要了,我自然是会给的。但要是中途,公主忽然不想要了,说让我滚,我却把持不住,没办法滚,不就容易落下话柄,让公主以为我不听话么?”   容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惊得花颜失色。   却听他慢条斯理道:“除非,我每动一下,都要征求一下公主的意见,得到公主的同意后,我再继续。但是,那样一来,公主难道不会憋得慌?就算我想取悦公主,也不该让公主有如此糟糕的体验。与其如此,倒不如等公主回心转意时,我再给公主极致的体验。”   “当然,若是公主对我思念得紧,执意想同我来一场。我们也不妨试试。”   这男人说起这种话来,竟是脸红心不跳,反而像是认真地同她讲道理。   容茶的笑容不免僵了僵,脑补了一下他所描述的画面。   要是他每做一下,都要问一句“我可以继续做下去吗”,她说一声“好”,他再继续做。   她说“不好”,他就二话不说,滚下去,不仅没留下任何把柄,还会留下一个很懵逼的她。   那画面简直太过美妙,不敢想象。   再想想这男人的不要脸程度,她觉得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当尉迟璟真要解衣时,她蓦然将人推开,愤愤然,往梳妆台前而去。   罢了,暂时先将他抛到脑后。   反正,就半个月的时间。时候到了,他自己会滚的。   这半个月,她就要尽量地寻欢作乐。   她就不信,他待在她身边,就算没有病,也能气出个心肌梗塞来。   然而,容茶才刚迈出步子,双腿便是离了地。   她毫无准备,却忽然被尉迟璟抱起来。   狗太子这是真要欲行不轨?   她忙是捶打起他的肩来,“你要做什么?你说过,要听我话的……”   尉迟璟一言不发地将她抱到梳妆台前,小心地将她放到绣凳上。   “公主莫要惊慌,属下只是想帮你穿鞋罢了。”看着那双白嫩的小脚丫,他轻拢了双眉。   虽然是夏天,地上也有毯子,但光着脚,还是容易着凉的。   尉迟璟觑见她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却偏要掩饰的神色,心里暗笑。   明明心里也怕,却故作镇静,还想引他上钩?   女人,还是很喜欢逞强的。   他取了双绣鞋过来。   绣鞋的白色面料上,绣有白珍珠和蓝宝石的串珠垂饰。   尉迟璟觉得她的肤色很白,脚又小巧,这双绣鞋应该很适合她。   她的脚有多小呢?   尉迟璟在为她穿鞋时,悄悄地用手掌比划了一下。   原来她的脚,比他的手掌还要小。   而这双精巧的雪足,曾经缠绕于他的肩头,他的腰上……   尉迟璟的眸子里燃起几簇幽火。   容茶却是浑然不觉,侧过了头,不搭理他。   只有一双小脚,在裙摆下,轻轻地荡着。   她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索性瞥向前方的铜镜。   当尉迟璟起身时,她能从铜镜里,瞥见他的侧颜。   容茶一下子恍了神,对着铜镜,看得痴迷了些。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尉迟璟的眼睛。   尉迟璟从容地侧过身,将下颌轻点在她的削肩上,轻笑道:“公主既然这般喜欢我的脸,就不考虑重新回到我身边?你若是再也见不着我,你真的会舍得?”   容茶也不回避。   谁还不准她喜欢他的颜了?   “谁说我会舍不得。”容茶慢悠悠地挑起一枚发簪,用发簪去戳一朵绢花。   她把绢花当成是狗太子,戳得更是带感了些。   “世上总会有长得相似的人。天下美男那么多,我让人按照你的样子,去找来几个和你相像的男人回来,不就成了?娇蛮公主的替身情人,想想就很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茶:呸呸呸,别想色一诱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奈子 38瓶;锦 1瓶; 第63章 撩妹   不出容茶的意料,尉迟璟的脸色顿时不那么好看了。   即使他能用微笑掩饰,但那瞬间的愕然,却是让她瞥见了。   容茶散漫地撂下发簪,无所谓地侧过小脸,笑道:“你要是觉得心理不平衡,也可以去找替身。然后,我们各玩各的,谁都不用再看脸色,岂不是很公平?”   尉迟璟也不恼。   他的身子微倾,紧盯着容茶的杏眸,眸里笑意澹澹。   “我不认为,寻找替身是明智的做法。对我来说,有完好的美玉在前,为何要找赝品来将就?就好比享用过东海里鲛纱和南夜国的东珠,公主还会看得上寻常的薄纱和明珠吗?何况,你我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好与凡尘俗物相提并论。”   他的衣袍间,尚是捎带了清冽的雪松味,恍若来自遥遥雪山。   容茶略是发懵,暗自嘀咕,这狗太子最近是怎么回事?   他说甜言蜜语的本事,长进不少啊。   瞧瞧,到现在,连撩妹技能都上线了。   难道,他是真的想挽回她?   “尉迟璟,你是不是想跟我谈恋爱?”   尉迟璟的眸色微沉,思索了一番“谈恋爱”这几个字的含义。   纵使他通读诗书,也不曾见到过这个词眼。   “此为何意?”   “谈恋爱呢,就是两人不以成亲为目的,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像情人那般往来。长此以往,不管遇到什么事,若是彼此依然情深不渝,三观契合,再考虑成亲的事。”容茶稍稍调整坐姿,主动将自己的脸贴近,细指轻点了点尉迟璟的胸口。   清澈的杏眸眨呀眨,清纯的眼神里,蕴了诱惑之力。   尉迟璟恍然大悟。   原来她一直不肯同意回心转意,是因为他在她面前强调太多次成亲的事。   尉迟璟略一垂眸,便见容茶的细指未停。   那若青葱般的玉指,似乎也点进了他的心房,令他的心跳慢了半拍。   而她嫣红的唇也近在咫尺,饱满又湿润,似乎比过往更可口了。   “要是公主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荣幸之至。”尉迟璟优雅含笑,牵过容茶的手,薄唇缓缓地向她的粉唇寻去。   “你想的美。”容茶却侧过身子,直接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将他对她说过的话,还给了他。   她避过他的吻,微笑着道:“就算你想,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那么多英俊的面首小哥哥等着她,她怎么能在狗太子这颗树上吊死。   话落,容茶慵懒地招了手,让几名侍女进来服侍。   见尉迟璟阴沉着脸,似乎还没从她的话里回过味来,她提醒道:“今日,我还有应了七哥的约,要去狩猎场玩。所以,我现在要梳妆更衣。你难道是想要守在这里,看我更衣不成?那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了?”   尉迟璟沉寂了一瞬,挪动步子,迟疑地往帘幔外走。   若是平时,哪个女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必定当场甩头就走。   他怀疑了一会人生,心里暗想,毕竟是他对不住她在先,她心中有气也实属正常。   经过她身边时,尉迟璟伏到她的身边,低哑了嗓音,说道:“公主,你也答应过我,让我在半个月内待在你的身边。既是如此,你前往猎场,我也自当是需要一同前去。要不然,你不也是说话不算数了吗?”   容茶微蹙了眉,细细想来,好像是这个理。   带他去也没什么。七哥说了,今天前往猎场的,还有诸多名将后裔。   想必,其中定有不少年轻英俊的男子。   到时候,她一心与帅哥交流人生,只当看不见狗太子就好了。   刚想着,尉迟璟又斯文优雅地在她耳畔说道:“公主,你知道我的心胸狭隘。要是我在猎场,看到你与其他男人相谈甚欢,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将他们打残了。”   打残?容茶的唇抽了又抽。   这个男人都是如此暴力的吗?   他天天威胁她,以为她是吃素的?   容茶干脆转过身,不再对他做任何搭理。   不多时,她拾掇完毕,着了一身利落的骑装,乘坐马车,来到了狩猎场。   狩猎场的地势高,另有树荫遮蔽,山风怡人,颇为凉爽。夏日,除了男眷之外,诸多贵族女眷也喜欢来此处纳凉,骑马遛弯。   容茶下马车的时候,也见到几位公主。   东晋皇后膝下只有几位皇子和她一个女儿,平日里,也没让她跟其余公主相处。因而,容茶同其他公主并不熟悉,见着了,也只打了个照面。   见到范溪时,容茶热情许多,会甜甜地喊一声“七哥”。   范溪着了一身玄色骑装,神采奕奕。见到她时,他的面色尚为和悦。   而当觑见她身旁的尉迟璟时,范溪的神色当即凝重几分,轻斥道:“小妹,你怎么能让西晋太子这般跟着你呢?这也太有失礼数了。”   容茶嘟囔一句,“是他自己跟着我的啊,我还让他不要来,他不肯。七哥,我也觉得我们招待不周了,但我劝他,他不听,要不你来劝吧?”   范溪算是清楚了。   这两天,他就听说,尉迟璟闯入牡丹山庄,并留在了容茶身边。   他原来还担心,容茶会跟尉迟璟旧情复燃。   但照容茶的反应看来,尉迟璟是自己要留下来的。   “小妹不懂事,让西晋太子看了笑话。”范溪拱手,好言相劝:“承蒙西晋太子不嫌弃,愿意来东晋的小猎场。小妹性子骄纵,容易招待不周。我这就为西晋太子安排其余人来服侍。”   “不必。”尉迟璟却是摆了摆手,谢绝了范溪的美意。   “我不觉得茶茶让我看了笑话,反而是让我看到了真性情。有这般真性情的女子招待着,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容茶却颇为头疼。   狗太子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侧,她还怎么跟帅哥搭讪。   恐怕还没说上一句话,别人的胳膊就先被狗太子给卸了。   容茶当即改了策略,拽了尉迟璟的胳膊,幽怨地控诉道:“你不是说,你想同我谈恋爱么?你这般跟着我,带给我的只有压迫感。你让我只敢怕你,远离你,怎么还敢接近你?与其如此,你倒不如去为我多打几只小鹿来。我看到小鹿,说不定就会心软了。”   尉迟璟心道,她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心软,此举,想来又是支开她的招数。   不过,自己这般跟着她,好像确实给了她压迫感。   听她提到谈起“谈恋爱”一事时,他的心中又生出美好的向往。   他忆起一首诗——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捉了小鹿,送给喜欢的女子。这貌似是件很浪漫的事。   想必,她也会心生喜悦。   “公主等我。”尉迟璟握住容茶的柔荑,幽深的凤眸里,腾起几许柔情来。   他对范溪笑道:“麻烦东晋的七殿下,帮我背下良驹和马鞍,我会亲自去为茶茶射鹿。”   范溪松了口气,扬起手来,让数名侍从前来,服侍尉迟璟一人。   容茶看着尉迟璟笔挺的背影,心里纳闷,竟想不到,狗太子会这般认真。   “七哥,那我也去选我的小马驹了。”她心花怒放,活蹦乱跳地甩起手里的小鞭。   待容茶走后,范溪往自己的营帐走。   他的已是面色沉了下去,一双剑眉拢至一处,显然是为尉迟璟的事伤神。   这时,道边的树荫下,落下一道人影。   李沂走过来,在范溪耳边低声道:“七殿下,西晋太子这回看来是认真的。”   “没错。”范溪也感觉到了。   李沂观察着范溪的神色,试探道:“七殿下是怎么想的?若是西晋太子能挽回公主,七殿下和陛下会同意再将公主嫁到西晋么?”   “不会。”范溪说出心里想法,“尉迟允是尉迟璟的亲兄。这么多年来,尉迟璟一直记得这笔仇。凭小妹一人之力,恐怕是无法化解他心中的仇恨。不管对小妹来说,还是对东晋来说,尉迟璟都始终是一个隐患。我不会让小妹去冒险。”   自从范溪将李沂请到东晋以后,他与李沂交谈了一天一夜,听李沂分析当今天下局势,帮东晋出谋划策。范溪只觉与李沂相见恨晚,深觉李沂之才,足以拜相,便将其奉为上宾。范溪对李沂还是颇为信任的,不计较李沂的过去。   李沂笑道:“七殿下总为公主着想,公主应当很高兴。依我之见,西晋太子放不下公主,或许是因为公主是天下难寻的美人,他舍不得。东晋可有其他貌美的公主和郡主?七殿下可寻人替代十一公主,将其送给西晋太子。”   “上回,西晋太子初来时的夜宴上,微臣看十三公主为西晋太子频频斟酒,想来她是对西晋太子也有意。十三公主的样貌,虽比不上十一公主,但也算是东晋少有的美人了。七殿下要是让十三公主远嫁西晋,她想必也会愿意的。”   范溪当即摇头。   尉迟璟若是有心同东晋交恶,东晋再送个公主过去,也是让其前去送死。   因而,在尉迟璟前来东晋的时候,范溪已经同皇宫里其他公主打过招呼,若是不想跳入火坑,就离尉迟璟远点。   十三公主虽不是东晋皇后所出,但她毕竟也是东晋的公主,他不能放任不管。   他道:“若是如此,倒也好办,近来,西越国国君送了数名美人过来。越女貌美,各有风情。西晋太子若真是图色,我便将数名越女都送给他。不管小妹如何绝色,这数名越女都可以弥补了。”   范溪心道,若尉迟璟图的不是色,那才是难办。   烦闷间,他见到了一个人。   清离着了白衣,候在营帐内。   因是担心吓到人,清离戴上一张银质面具。如此一来,丑陋的容颜,便是骤然消失。流露在外的,只有高雅的气度。   想起今日带清离来猎场的意图,范溪将清离叫了过来。   “清离,听闻十一公主近来与你走得很近?”   “并非如此。”清离低了头,恭敬道:“十一公主先前对一支曲子不太熟悉,我帮她纠正了调以后,公主心有感激,请我前往醉仙楼用膳。仅此而已。”   “十一公主喜欢你的琴音?”范溪想起先前在桃花谷撞见的那一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从今日开始,你就去十一公主身边抚琴吧。”   “诺。”清离毫不犹豫地应下。   当年,清离伤愈之后,跟老大夫告别,只身上路。可大部分人家都嫌弃他的模样,尽管他的琴艺再高,都没人愿意收下他。没过多久,他就将老大夫给他的盘缠用完了。   若不是遇到范溪,他可能连活下去都难。入了范溪宫里后,范溪对他,也一直是好颜相待,没有苛责过。他向来视范溪为恩人,对范溪的这个要求,自然也是说一不二的。   范溪满意地颔首:“十一公主现在去狩猎了,身边缺个人陪,你也去陪陪她吧。”   清离亦是应下,前往林中,寻找容茶。   望着那道清隽的背影,范溪的眸色深了深。   要是不看清离的模样,任谁都为以为那是一位绝世美男子。   光论气度,东晋上下,能胜过清离的貌似也没有人。希望清离能转移小妹的心神,不让小妹被尉迟璟误引了去。   *   尉迟璟兴致勃勃地骑马,入了林中,一连就抓了两只小鹿。   想到容茶或许不愿见到死气沉沉的鹿,他也没用箭,徒手擒了鹿,放置到笼中,打算拿去送给容茶。   当调转了马头时,却见一位陌生的女子骑了马,奔至他的身侧。   好像是东晋的十三公主。   尉迟璟有点印象。他初来东晋,东晋皇帝设宴款待他的时候,这位东晋十三公主曾借机向他献酒,暗送秋波。   身为一个男人,他明白她的意图,便不动声色地给拒绝了她。   不曾想,她竟然又寻了过来。   十三公主只比容茶小两岁,尚待字闺中,生得也是柔柔弱弱的,但这性情似乎太过开放了?   “西晋太子殿下,好巧啊……”此时,十三公主勒紧缰绳,不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容,佯装出是偶遇的样子,“我也是追一只兔子,追到这里,没想到会遇到殿下。”   尉迟璟客套地颔首,连句敷衍的话都懒得说,欲从她身边路过。   “那两只小鹿是殿下所射的吗?”十三公主却指了尉迟璟手里的笼子,状似天真地问道:“殿下好善良,都舍不得射伤它们,要不然,它们受了伤该多疼啊。我很喜欢它们,殿下可以送给我吗?不行的话,一只也可以,我一定会善待小鹿的。”   十三公主眼巴巴地望着他,看向尉迟璟的眼里,抑制不住地绽放出崇拜的光。   “一只都不可以。”尉迟璟拒绝得十分干脆,也想断了她的念想,如实道:“我是打算送给茶茶的。”   十三公主毕竟是女孩子,被这般无情拒绝,难免有些难堪。   “原来是送给十一姐姐的。也是,殿下对十一姐姐一往情深,”十三公主仍然倔强,怎么都不肯走。   她紧咬着嘴唇,犹犹豫豫的,似是犯难道:“可惜,十一姐姐压根不念殿下的好。她同你和离后,没过多久,就开始寻欢作乐。现在,还和七哥的琴师说说笑笑,反而把你晾在一边。她这般做,可对得起你的一番深情。”   尉迟璟不理会她的一番话,寒了脸,即是离开。   十三公主愤愤咬牙,怒抽了几下自己的马,冲着他的背影喊:“殿下,你莫要惦记十一姐姐了。她不值得。”   尉迟璟虽然没将十三公主的话放在心上,但一想到容茶,他还是有几分心切,遂让侍从去打探容茶的所在,策马前去。   而当他在高大的云杉下,见到容茶和清离说说笑笑的身影时,他还是僵直了脊背。   尉迟璟紧盯着容茶的侧影,云淡风轻的笑容遽然消失,眼里添了一丝怆然。   也不知道,他真将小鹿送给她时,她能不能看得上。   他一手提着笼子,另外一只手已是不可遏制地抬起来。   他一拳砸在树干上,聊以泄愤。   泄愤过后,他咬牙切齿地提起缰绳,按照原路返回。   容茶并没有觉察到尉迟璟来过,也不知道尉迟璟有多愤恼。   她骑着自己的小马驹,走在林中,时不时地瞄两眼长得英俊的小侍卫,再捡几只小兔子来,心情甚好。   再转过头,她看到清离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容茶心想,七哥让清离来陪她玩,她总不好冷落别人。   但是,清离的腿脚看起来好像不大方便,她如果让他一起射猎,好像太为难他了。   扫了一眼林中乱跑的动物们,容茶将兔子丢入清离的手里,让他接着,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想来想去,好像打兔子最容易了,也不至于让他当空气。   容茶问道:“清离,你会射兔子吗?本宫还想要几只兔子,你可以帮本宫抓几只吗?”   清离微愣。   看着女子澄澈的杏眸,他也觉察到她的好意。   “好。”清离没说什么,低声应道。他的喉咙像是受过伤,声音一向沙哑。   若没有仔细分辨,容茶怕是听不到那句轻微的应答。   用麻绳将容茶那只兔子的腿脚捆绑起来后,清离搭起弓箭,将箭尖对准了一只轻敌的兔子,拉了个满弓。   那支箭恰到好处地射到了兔子的一只腿上,让小兔子无法逃脱。   容茶惊讶地看着清离。   不得不说,清离的箭术很好,像是以前常用弓箭的人。若是他的腿脚无碍,想必,在习武方面,也不会输给其他人。   她很想问清离,他是从哪里所习的箭术。   但想想清离失忆了,她又作罢。   容茶默默地翻身下马,跑过去,将小兔子拎起来。   清离继续帮她射兔子,而他总是抬起手,扶住面具,像是担心面具掉下来。   容茶拎着兔子的一对耳朵,寻思片刻,说道:“清离,我平时会养些花草植物什么的,其中不少有养颜淡疤的功效。改天,我去研究一下,看那些花花草草,能不能做成什么膏药。说不定,还真能帮到你。”   清离坐于马背上,手臂微顿。   “这张脸,在下已经看了几年,就算丑如厉鬼,在下也已经看惯了。只是,狩猎场中,女眷众多,在下担心吓到旁人,才将面具戴上。”他摇了下头,眸里尽是释然之色,仿佛并没有为自己的脸伤神。   起初,他无法接受自己这张脸。   但经过几年的洗涤,他也习惯了。   反正他一人,孤单地活在世上,没有过去,无牵无挂,就算没有一张好看的脸,也没什么。   容茶怔然点头。   倏然,她脚下的地面发出些微颤动,一阵怒啸声自树林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似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奔着她来,容茶犹疑着,回过头去。   一回头,她直接吓了一跳。   一只硕大的棕熊从远处跑过来,在狰狞地盯着她。   棕熊的四肢发达,身体笨重,整只熊比容茶还要大上许多,被它踩上一脚,半条命都能直接没了。   更遑论,棕熊见到容茶,似乎过于兴奋,像见到什么猎物,朝她伸出熊爪。   容茶惊惧地退后几步,打算寻找什么利器来护身,再喊人来。   可她的速度太慢,比不得棕熊。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熊爪拍到时,却见一人挡到了她的身前,帮她挡下那只熊爪。   “清离!”容茶惊慌地喊了声。   棕熊发了怒,瞬间将清离的面具掀下。   清离抬手去挡,锋利的熊爪又是朝他挥去,撕开他的衣袖,在他的手臂上落下一道长而深的伤痕。   熊爪一划,就是好几道伤口。   不出一会,清离的手臂上已满是伤痕,殷红的血珠儿成了串,点点滴滴地落于地面。   “清离,我们快跑。”容茶将他扶住,想带他离开。   而清离见到满手臂的鲜血,双眼却是被刺疼。   他的衣服是白的,而鲜血的色泽,竟是与其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些记忆深处的画面,像碎片一样浮现,让他的脑子更是疼到发胀,眉毛拧成一团。   好像他曾经也见到过类似的画面。   满山的大雪,满地的鲜血……   那一年,杀戮声不绝于耳。   他着了双军靴,军靴上布满白净的雪花和鲜血,两者相继渗入军靴中,与军靴的颜色化为一体。   所过之处,是遍地的尸首,废弃的甲胄,刺鼻的腥味……   此刻,他仿佛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画面,也依然能感受到末路时的绝望。   清离承受不住,抱住脑袋,发出一声嘶力竭的呐喊。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如今的地位反过来了,卑微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殇离 25瓶;温如颜 1瓶; 第64章 狂野   眼前的尉迟允失了控,抱着脑袋,在地面上打滚,看起来仿佛痛苦不堪,连银质面具都掉落下去。   身旁的这只熊却仍然在仰头狂哮。   棕熊的体型庞大,张大了熊嘴,抬起脚掌来,又会是毫不留情地踩下去。   容茶将人扶住,很是忧惶,心切地大喊出声,令身侧的侍女去搬救兵。   可皇家的狩猎场向来安全,她进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侍卫进来。   此刻,他们又处在猎场的深处。   若是眼巴巴地等援兵,说不定,到时候,两人都被剁成肉泥了。   容茶小跑着,心神急转。   忽然间,她想到,自己出来时,携带了一些花瓣研制而成的香粉。   那些香粉含有刺鼻的味道,兴许,能暂时应付这只熊。   容茶立时从袖中掏出香袋。   解开系带后,她毫不犹豫地将香粉撒向棕熊的眼睛。   虽然不是很准,但是,那些落入棕熊眼里的和鼻子里的香粉,确实阻碍了棕熊的视线。   棕熊连打了几个喷嚏,不由得停下追逐的步伐,抬起粗笨的熊掌,去揉眼睛和鼻子。   容茶趁机,带上清离,疾步逃跑。   然而,受了刺激的棕熊,性子愈发得狂野。   再次挥舞起熊掌时,棕熊拍到旁侧的树木上,力气大到将几株树木从树干中部截断。   尘沙飞扬,树叶簌簌而落,那些树木纷纷往一侧倾去,残枝乱蹿。   容茶虽是离棕熊有几丈远的距离,但没料到,被棕熊劈断的一株大树朝她所在的方向砸下。   若是被那株大树砸中,他们定是要被砸出个半身不遂。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飞掠而来,轻踮脚尖,将她接住。   “尉迟璟。”容茶抬起眼眸,抓住尉迟璟的衣襟,指了一旁的清离说道;“还有清离,你别忘了他。”   尉迟璟虽觉得容茶和其他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很是碍眼,但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无端要人送命。   不消容茶提醒,他即是飞奔过去,将清离也从树下拉开。   尉迟璟搭了弓箭,对准棕熊的心脏,连发三箭。   箭矢整齐射出,如同撕扯过空气,周遭响起裂帛之声。   不消多时,三支箭已是稳稳地射中棕熊的心口。   熊心的血汨汨溢出,只听“砰”的一声响,棕熊已是栽倒在地。   这时,诸多得到消息的侍卫们,也赶来援救,处理棕熊的身体。   容茶尚是紧攥住尉迟璟的衣襟,惊魂甫定。   但除了冒出一些虚汗之外,她整个人还是正常,过了一段时间,心绪也就平复下来。   反观清离,却仍然是抱着头,迟迟没有缓过来,也没有去观察手臂上的伤痕。   他的口里还喃喃念着一句话,不注意听的话,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   看样子,他并不是被棕熊吓的,更像是忆起了些痛苦的往事?   容茶蹙了眉,对侍卫们吩咐道:“你们快将他送到营帐去,再去请随行的太医过来看诊。”   尉迟璟的耳力佳,隐约能听到清离似乎说,“父皇,救我……”   一名琴师罢了,怎么会喊谁为“父皇”?   难不成,这名琴师还另有来历?   尉迟璟仔细盯着清离的脸,紧拢了眉心。   为何,他感觉这位普通的琴师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自从第一次见到清离时,他其实就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他不认为自己在东晋有故人,没有去细想。   两人来到营帐内时,依然是心神不定。   太医在为清离看诊前,施了针,让清离陷入短暂的昏迷之中。   而后,太医才开始为清离处理伤口。   范溪和素问急匆匆地赶过来,其余的公主得到消息,也陆陆续续地赶过来。   “小妹,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事啊?”七皇子夫妇急促地问道。   “我没有事,是清离救了我……”容茶摇了摇头,在描述经过时,看了一眼尉迟璟,迟疑道:“还有西晋太子也帮了忙。”   七皇子夫妇将容茶上上下下打量几遍,见容茶平安无虞,才松了口气。   范溪是拎得清的性子。尽管对尉迟璟有再多的不满和忌惮,但一事归一事,念在尉迟璟救下容茶的份上,他还是郑重地拱手道:“谢过西晋太子对小妹的救命之恩。”   尉迟璟没有给予回复,而是一直在盯着清离看。他的双眉紧锁,也不知有没将范溪的话听进去。   范溪既是传达了谢意,也没说什么。   他对今日之事,存有疑问。   狩猎场内的一切动物,都是供贵族娱乐所需,不可能会有贸然伤人的熊。   范溪转而质问起几位负责看管猛兽的人:“按理来说,狩猎场内的猛兽都是被驯化过的,不会任由它们出来伤人。今天,这只熊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跑出来,去伤害公主?”   那几人战战兢兢道:“属下刚检查过,发现那只熊被人喂了药物。那药物可促使棕熊发狂。因而,今日,那只棕熊脱离了掌控。”   “猛兽的饮食,你们都不注意的吗?还不快去给本宫查清楚,此事是何人为之。”范溪厉声质问。   视线扫过在场的人时,却见十三公主的目光闪烁。对上他的目光,十三公主惊惶地低下头,似是心虚。   范溪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地记了下来。   他转过头,颇为感慨道:“本宫这位琴师,两年来,对本宫忠心耿耿,现在救下公主的性命。等他醒来后,本宫定会赏他黄金万两。”   尉迟璟却是倏然问道:“敢问七殿下,两年前,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位琴师?两年来,他的琴艺可曾是突飞猛进?”   再回忆起琴师的琴艺,他深觉,那的确不是寻常琴师所能有拥有的,也不是区区几年就能练成的。   尉迟允在世时,他们兄弟二人好琴,除了平日的切磋之外,也搜寻了天下知名的琴师,连深藏在高山里的琴师,他们都遣人去请了数回。天下若有清离这般水平超群的琴师,他应该会有所耳闻。   范溪道:“他是本宫两年前在水城的小道边遇到的,当时,他在道旁弹琴。我坐在马车内,只听了一支曲子,便惊为天人。在此之前,他应该习过数年的琴,只不过,他不记得过去的事,也就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教了他。”   话落,尉迟璟的神色又是凝重了几分。   范溪则是对其余人说道:“清离兴许是被熊惊到,受了刺激。我们先出去吧,不要打扰他养伤了,”   其余人陆陆续续地从营帐里退出去。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容茶也起身,打算离开。   然而,她要走出去时,却见尉迟璟朝清离走近几步。   尉迟璟寒了脸,利索地抽过清离的腰带。   “你……你个登徒子,你……你怎么连个男人都不放过?”容茶大惊失色,吓得捂住了唇。   尉迟璟并没有因她的这句话,而有所停顿。   只听“撕拉”一声,清离的衣袍也被他扯开了,露出结实的腹部。   尉迟璟沉了口气,再将清离的腰翻过来,在清离的后背处,摸了又摸。   “你太过分了。”   简直比棕熊还狂野。   容茶差点没眼看。   好在她动手阻止前,尉迟璟又自觉地将清离的衣袍给系好,还帮别人盖好被子,动作体贴细致。   除此之外,尉迟璟还轻轻地抬起清离的手臂,看太医包扎的伤口,是否有不周到的地方。   跟这几日的态度不同,尉迟璟做完这一切,也没跟她打声招呼,就走了出去,倒像是将她抛到脑后的样子?   不会吧?狗太子移情别恋了?容茶目瞪口呆地站了会,消化了一下方才得到的消息,暗暗地给自己压压惊。   缓过神来以后,容茶提了口气,往营帐外而去。   走到门口,范溪将她截住,严肃地问她:“西晋太子刚刚对清离做了什么?”   容茶低下头,双手交叠在身前,犯难地揉来揉去,纠结该怎么表达。   看七哥的样子,狗太子方才八成是跟七哥提了,要带清离走的要求。   虽然她希望狗太子能转移对她的注意力,但是,也不该是这样的转移法啊?   太突然了,她都没有心理准备。   不过,许多位高权重的贵族,都有龙阳之好,会养男宠什么。这也实属正常。   “也没有做什么。”须臾,容茶支支吾吾道:“他……他就是喜欢他。七哥,你就成全了他们吧。”   范溪被她整懵了。   “你这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待理解过来她话语里的含义,他低咳一声,“刚刚,西晋太子出来的时候,又询问我有关白虎滩一事的细节,我跟他提了几句,又派当时边城的守将去同他细说。我在想,他可能是从清离身上发现什么线索,想要重查此事。所以,我才问你,他和清离的事。”   容茶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明白自己是想多了。   尉迟璟说不定是在查探清离背上的什么印记,怎么被她歪曲成那样。   “照这么看来,白虎滩一事还另有隐情?”   “或许吧。”范溪皱了眉,“看来,我得让人去重新调查此事。”   多年来,东晋这边由于心虚,也不好去追究当年的事。西晋对他们恨得牙痒痒,也不愿多提。   他不想给东晋百姓徒添杀戮,所以,才会在过去,与宣扬两国和睦相处的尉迟琏达成协议。   对于西晋这个劲敌,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而尉迟璟痛恨东晋的根源,就在于白虎滩一事。   若是此事能有转机,那是再好不过。   容茶细思一番,发现自己虽然穿了一本书,但对很多事的背景却一无所知,只知道尉迟璟把东晋给灭了。   原书只着重刻画男女主的成长,对这类背景只是一笔带过,根本不会细讲。   而现在,旧事被重新提起,难道是因为剧情被蝴蝶了?   容茶暗自叹息,再道:“看来,我最近还真要紧跟着尉迟璟,盯着他的进度才行。”   *   尉迟璟从狩猎场回去后,一直惦记着清离背上的刀疤,心情复杂。   他记得,他二哥尉迟允,在后背的同样一处位置,也有一个同样的刀疤,与清离的竟是高度吻合。   可当年,是他亲去白虎滩,为尉迟允收的尸。   仔细回忆起当年的细节,尉迟璟的眸色幽深些许。   当时,漫山大雪中,倒在地上的尸骸很多都是残缺不全的,就算勉强能留下全尸,很多尸首亦是面目模糊。   他翻到尉迟允尸身的时候,尉迟允的脸已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他只能靠尉迟允随身携带的玉佩,以及战甲的规制,来辨认尸首。   如此说来,当年可能有人穿了尉迟允的战甲,替尉迟允挡了一难?   按照清离伤愈,遇到范溪的时间点来看,也确实很像是尉迟允大难不死,柳暗花明的样子。   尉迟璟思索着,心里已是有兴奋之意,可不出片刻,心又坠了下去,怕是空欢喜一场。   “来人。”尉迟璟喊了自己的人进来。   “太子殿下,你有何吩咐?”乘风及几名暗卫推门而入。   尉迟璟的目光落向窗外的花树上,沉声道:“东晋的七皇子和当年看守东晋边城的守将说,当二哥他们被围困在白虎滩时,父皇还有一支精兵驻扎在剑南道。但是,二哥为何没有派人去向那支精兵求救,反而舍近求远找的东晋?”   说着,尉迟璟倒抽了几口气。当年,连他都不知道那支驻扎在剑南道的精兵。那支精兵是不是太过隐蔽了?所以,尉迟允也根本不知道那支精兵的存在,只能向东晋求援?   按理来说,那支精兵到达剑南道以后,不可能不会给尉迟允传去消息?   “你们去查一下,当年那支精兵的将领都有谁?”   “喏。”乘风和其余暗卫得了信,立马去办事。   傍晚的时候,乘风抓了一只飞回来的白鸽,解下系在鸽腿上的纸条。   看完纸条上的字,乘风道:“太子殿下,那支精兵的几名将领早在几年前,就已告老还乡。”   尉迟璟单手搭在窗棂上,拢了眉心,“他们的家乡在何处?去将人找过出来便是。”   “自从他们告老还乡后,他们就不知下落了。”   “不知下落?”尉迟璟的眸光暗暗,眼里透出几许深思。   若是只有一名将领消失也就罢了。   从白虎滩一役后,他们就莫名其妙从人间蒸发,莫非是因为心中有鬼?   而能令他们消失的人,只有至高无上的皇帝。   可皇帝不仅是西晋国君,还是他的生身父亲。他着实不愿意去怀疑皇帝。   但心中既已是动了苗头,以往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便悉数涌入他的脑海。   尉迟璟的记忆力绝佳。   他还记得,多年前,尉迟允麾下的幽云骑,与皇帝亲兵比试骑术和箭术时,远胜过皇帝的亲兵。当时,他就坐在皇帝身边,侧过头时,便见皇帝的眼神阴鸷,眉宇间似是有阴云密布,眼底腾现出不满的神色。   可那不过是一瞬,皇帝很快恢复了和悦的容色,还当着众人的面,称有二皇子在,可保西晋江山无虞,百姓平安。   从那以后,皇帝对待尉迟允,亦是以夸赞为主,也一如既往地对尉迟允委以重任。   现在想来,皇帝可能很早就对尉迟允起了忌惮之心。   搭在窗台上的指头已是发出轻微的细响,尉迟璟再道:“当年,前往边关,替父皇传信的朝廷使臣,好像是年将军。”   几年来,年将军在他面前,都是一口咬定,是东晋不派兵相救,尉迟允及数万将士才会葬身于白虎滩。   年将军受皇帝,还是说,年将军对他隐瞒了真相。   而年将军一心送年偲偲入东宫,为年偲偲争太子妃之位,也不过是幌子罢了。   年将军真正效忠的人,并非是他。   尉迟璟心下一寒,内里尽是一汪死水,就算投入一颗石子,也只能激起些微波澜。一双凤眸,漆黑得如同最死寂的夜。   饶是如此,这也不过是他个人的猜想罢了。   他不能因为一些猜想,就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到皇帝头上。   他去看了眼清离,想从清离口中探知一二,但见清离还没醒,他只能暂先离开。   不知不觉中,尉迟璟来到容茶的寝殿。   守在殿外的宫人们,得了容茶的吩咐,并没有阻拦他。   尉迟璟刚跨入殿中,脚边即是滚来一只由羊毛毡编织成的鱼。   这是容茶给两只猫准备的玩偶,此时,被小花玩着,给拍到了门口。   尉迟璟将鱼玩偶拾起,放在手心,捏来捏去,用了些劲道。   因心事重,小花在他脚边“喵喵”叫,他都仿佛没有听到。   直到容茶进来,从他手里夺过鱼玩偶,丢给小花。   “你怎么和小花抢起玩具了?”容茶很是不解地望着他。   尉迟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双手负于身后,不自然地解释道:“我看那只鱼造型很丑,还在想,是谁能做出这么丑的鱼来。”   容茶:“……”   可她明明看他玩得不亦乐乎啊。   算了,先不同他计较这种细节。   容茶想起要套消息的事,构思了一会开场白,低声问道:“殿下,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尉迟璟侧过眸,恢复了他一贯的淡笑,轻勾了唇,“所以,你要亲我抱我,给我安慰?”   这男人怎么得了便宜就卖乖呢?容茶尴尬地笑了笑,指了天际的一弯明月,再勾了勾他的手指,“殿下你心情不好的话,我还是陪你多喝点酒。所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醉方能解千愁啊。”   毕竟,酒后吐真言。尉迟璟清醒的时候,不好套话。   等他醉倒了,不就容易了。   “好。”尉迟璟感受着那温热的指尖,爽快地应下。   容茶一声令下,当即有宫人送了好几坛佳酿过来。   考虑到尉迟璟的酒量,她选的都是皇宫里最烈的酒。   花窗大开,院中树影婆娑,晚风徐徐透入。   两人坐到窗边的案前。   容茶帮尉迟璟将酒樽斟满,给自己斟了一小杯。   她一向不擅酒,抿了一小口后,用手掌在颊边扇风,“殿下,这酒好像有点烈啊。”   尉迟璟一连饮下几杯,眼眸依然清明。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你是不是想问我,清离是什么人?”   “啊?”容茶见有成效,继续为他斟酒。   为了表现得自然点,她自己又喝了一小杯,“什么人啊?”   杯酒下肚,酒意上头。容茶的身子开始往一侧倾斜,但被她注意到。   她又及时端正了坐姿。   尉迟璟给自己灌了一杯烈酒。   “他很可能是我死去的二哥。”他低叹一声。   容茶的脑子已是有些不大清醒,模糊地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扶住额头,纤柔的身子摇摇欲坠,唇中吐出的字句亦是不太明晰,“那我……恭喜殿下了,终于能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哥。”   尉迟璟的手穿过她的胳膊,轻扶她的腰肢。   襦裙的纱质柔软,与细纱更柔软的是她的身。   他觉得,她还是像过去那般瘦削。那细若柳枝的腰,他仅用一只手,就能握住。   看着面带粉晕的女子,他的心里溢出几分愧疚之意。   他的嗓音低哑了些,“如果他还活着,另外一切也是因为某个人的弥天大谎。我过去两年,岂不是错怪了你们?”   “哪个人?”容茶头晕目眩的,顺势倒入他的怀中,垂下眼帘。   为了让自己靠得稳一点,她的柔荑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依然与他相扣,时不时地轻轻摩擦着,感受对方的体温。   尉迟璟感受起怀里的软玉,与她带给自己的热量,凤眸里添了些柔情蜜意。   微砺的指腹摩挲着她白皙的脸颊,他轻轻地问道:“茶茶,你会原谅我吗?”   容茶只觉头疼得更厉害,没搭理他的话。   尉迟璟迫不及待地贴近她的面颊,薄唇在她的唇上,来来回回地擦过。   “茶茶,从今往后,我会尽我所能去弥补你,你喜欢我好不好?”他的气息更炽烈了些,眼里亦是含了渴望。   “什么?”容茶迷惘地抬起眼皮,眸里似是蕴了一池融融的春.水。   她感觉唇边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便咬上一口。   咬完后,她品尝到他唇中的酒味,感觉味道不错,又继续去他唇中探寻美酒。   “茶茶,占男人的便宜不太好,你要对我负责。”不出片刻,尉迟璟的薄唇倏地生疼,却感觉回味无穷。   而他自己竟也醉倒在她的温柔中,想将她纳入已身。   他极尽柔情,开始诱惑,低醇的嗓音若美酒,“永远都做我的女人,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茶:并不想负责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酸檸檬 50瓶;春归 10瓶;LYL. 2瓶;锦、温如颜、37651524 1瓶; 第65章 虎狼   朦朦胧胧中,容茶似乎听到耳边,有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在蛊惑着她,想要引诱她说出一个答案。   容茶头疼得蹙了眉,想抬起头,揉揉眉心。   奈何,她的手才刚抬起,尉迟璟就紧攥住,将她的手绕到他的背后。   “茶茶,不管如何,你都会喜欢我的,是不是?”尉迟璟想得到她的回答,不厌其烦地问着,双眸里燃着烈焰。   这股烈焰无关情.欲,是来自心底的渴望。   抓她手的那只手臂,一直没有松下力道。   他想让她抱住他,好汲取她怀里的温暖。   容茶却是呢喃道:“好吃。”   尉迟璟:“……”   忽然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顷刻间,凤眸猩红,薄唇用力地啄在她的唇上。   她被他亲的,几乎要化成一滩水,她的意识愈发得模糊,只隐约地感觉那个软软的东西在啃她。   她一咬,他会啃得更来劲。直到后来,她都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放弃那块可口的甜点。   而她的小手如同被置于火炉上,烫得要燃烧起来。   她的身子亦是如此。   “你起开。”容茶觉得太热了,急切地想避开,不自在地扭着身子,想挤出去。   发上的钗环脱落,“叮当”落地。   满头的青丝如瀑,轻轻地晃着,发梢擦过他的手臂和衣袍,似乎也磨得他心痒难耐。   尉迟璟享受着属于她的气息,舒适地微阖了眼。   他不让她挤,反而让她贴得更紧。   许是知道这般追问下去,不会得到结果,尉迟璟索性将可怜又弱小的她,禁锢在怀中。   被覆于背上的小手又被他拿下,放到他的腰带处。   “茶茶,帮我解开。好吃的话,我会把你喂饱。”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凤眸里的水光潋滟生姿,眼梢处的邪意弥漫。   朦胧的月色自窗外透入,温柔地洒在容茶的脸上,投映出淡淡的银光,映得那张莹白的小脸,也映出她眸里轻漾的水波。   尉迟璟痴迷地望进那道水波,摁住她的小手,继续诱哄。   “茶茶,等你解开它,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以往,意乱情迷之时,他问她,她喜不喜欢他,她都会说很喜欢。   他想用同样的方法再试一次,让她就范。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如今,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得到她。   他的心绪纠纠缠缠,既希望尉迟允活着,又害怕幕后之人是他最敬重的那个人。   若是事实是他所猜测的那般,她是不是连正眼都不会看他?   尉迟璟的胸膛炽烈,灼灼的体温,烫着她的身。   容茶被烫得不知所措。   她感觉唇边那个软软的东西越过越过分,居然主动跃入她的唇内,缠得她无可奈何,呼吸艰难。   “我不要吃了。”她觉得这东西不好吃了,从他手掌里抽出自己的手,还想将他推开。   然而,她不仅没能撼动他的铁臂,反而丢了自己的裙子。   襦裙的裙摆被堆到一处,导致她的双腿没了遮挡,有些凉凉的。   即使是在夏夜,她也能感觉到晚间的凉意。   “我要去穿衣服,太冷了。”   “我帮你取暖,不好吗?”尉迟璟当即帮她手动取暖。   容茶确实感觉双脚暖和了些,好像还蛮舒服的。   但是,迷迷糊糊中,她闻到清冽的雪松味,感觉继续下去是不对的。   她的小手握成拳,抵在他的胸口。   尉迟璟才刚准备解开腰带,就发现了她的拳头,心头亦是凝了冰霜。   她在酒醉之时,依然对他有所抵触,想来,她的内心还是在排斥他?   许是酒喝多了的原因,容茶的胃也很不舒服,在不断地翻江倒海,折腾着她整个人。   终于,她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她吐到自己的衣裙上,也吐了尉迟璟一身,让他洁白的衣袍都变得脏兮兮的。   尉迟璟逐渐清醒了过来,目中的情潮也逐渐褪去,面上复又添上几分清冷。   容茶的醉意不轻。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挥舞起自己的小手,轻声地歌唱:“我有一根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还要变个都是漫画,巧克力和玩具的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尉迟璟压根没有听懂,自言自语了一番。   他低头看了眼肮脏的衣袍,双眉不悦地拢起。   尉迟璟当即命外头的宫人送了热水,还有一身干净的衣袍来。   再看了看容茶的襦裙,他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走到屏风后,把她身上的衣物都除去。   “热……热水来了。”送热水的宫人一直低着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放下吧。”尉迟璟让宫人放下热水后,拧干帕子,将容茶沾到的秽物一点点地擦干净,再为容茶找了亵衣,帮她穿上。   帮她清理完,他将她放到床榻上,盖了薄被,才开始给自己清理。   而等他清理完毕,想与她相拥而眠时,却见她不安地翻动着身子,摊开肚皮,将整张床都占满,就像一只猫,在圈占完领地后,露出柔软的肚皮。   “茶茶,往里面去点。”尉迟璟轻声地哄着,寻找空间躺下。   无奈,容茶不听她的。反而像她以前经常做的那般,嫌身边的人跟她挤,连踢了他数脚。   尉迟璟眉间的褶皱更深,有想过,要不要换波斯猫来。   但他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能自甘堕落,天天靠猫来争宠。   尉迟璟更相信自己的魅力,倔强地阖眼。   *   翌日,容茶悠然转醒。   当她瞥见身侧的尉迟璟时,大脑一下子处于放空状态。   她记得,昨晚,她好像是来套消息的。   可到现在,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狗太子说过什么有用的信息,还是跟清离身份有关的信息。   “你……你昨晚有对我说什么吗?”对上尉迟璟徐徐睁开的双眸,容茶拉高了薄被,再次试探道。   尉迟璟微掀眼皮,将双手枕到脑后,回味无穷道:“你昨晚还说,会将我的话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怎么那么快就忘了?”   “我真那么说过?”容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里寻思着,狗太子不会是趁着她酒醉之时,骗她和他许下什么山盟海誓吧。   “真的。”尉迟璟侧过眸来,眼神很是真诚,似含了情,“我说,我很喜欢你,你说,你也是,说你偷偷喜欢了我两年,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说出口。”   容茶心下一惊。   还真是如此?   不行,她得赖掉。   她轻叹了一声,诚恳道:“酒后之言,不可信,那定不是我的真心话。你千里迢迢跑过来,肯定也不愿听这种虚假的话,来满足自己不是么?你还是忘了吧,免得将来心伤。”   “我更认为,酒后吐真言。”尉迟璟笃定道,单手撑着身子,侧着坐了起来。   浓黑的长发倾泻而下,衬得他的一张脸,妖肆莫名。   “我忘不了啊,茶茶。”他贴近她的面颊,轻抵她的鼻尖,撩人的气息抚过她的耳廓,“因为,你不仅说了那句话,还对我做了各种过分的事情。你还说,你很饿,邀我去秘径寻幽。我们度过很浪漫的一晚,你说你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晚。”   容茶倒抽数口凉气,顿觉惊悚。   再垂眸,一看自己身上所着的亵衣,发现被人换过了。   是狗太子帮她换的?   他们两人,真的是酒后那个啥了?   听他的意思,貌似还是她主动的?   她该不会在饮酒后,把持不住,真图他的色,一不小心就做了什么虎狼之举吧?   不行,她也要将这篇翻过页,不能真牺牲了她身后的一片大好森林。   容茶转过脸,避开他的眼神,用薄被覆了面,掩了面上的羞赧之意。   她轻柔的声音里颇含无奈,“我们都是性情中人,一时情难自已,难以自控。一夜露水情缘罢了,你又何必当真。”   “而我已经当真了。”尉迟璟掰过她的脸,贴着她的唇,眼睫与她的交织到一处。   他哑了音,“茶茶,可你说过你会为昨晚的事负责,要回到我身边。”   容茶听到此话,来了灵感。   负责?狗太子是嫌弃她只说一句话,就将他甩了,其它什么表示都没有,会太过无情?   也是,狗太子帮她换了衣裳,她醒来时,感觉浑身清爽,想来应该也是被清理过了。   她确实应该给点报酬。   “你等一会,我会负责的。”容茶掀开薄被,下了榻,去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尉迟璟一听,双眸里溢出了神采,以为她要送自己定情信物,满心期盼地看着那纤柔的背影。   不曾想,容茶回来时,只给他塞了几张皱巴巴的银票。   “这是昨晚的报偿。”容茶犹豫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银票塞到尉迟璟的手里。   她本想一掷千金,甩他大把银票。   但是,她平常想置办什么物事,都不需要自己掏钱,因而,寝殿里现有的银票几乎没有,只能拿这几张银票将就用用。   尉迟璟没料到她会有这般操作,眸里的神采复又暗淡下去。   这好像还是上回,尉迟璟让使臣送过来的?   这个女人不仅拿他的钱来养小白脸,现在还来养他了?   他很是抗拒地侧过眸,眉眼间若覆了西山的薄雪。   容茶为难道:“虽然我知道你不缺钱,但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它,我们就可以两清了。”   听到“两清”两个字时,尉迟璟更觉糟心。   “范容茶!”一时间,他没了逗趣的兴致,转过来,咬牙切齿地唤她。   他与她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直到殿外的侍女来禀告,才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公主,清离公子醒了。”侍女在殿外说道。   尉迟璟听到声音后,分了些心神,打算先去看清离。   但他怒焰未消,便将银票塞回去,下榻更衣,“收起你的银票,我不需要。我就算去卖,也不是你能养得起的。”   生气了?容茶愣愣地攥着银票,也想通了缘由。   狗太子八成是觉得他被侮辱了。   她的唇瓣翕动,想跟他解释,说一些“我不是想羞辱你”之类的话。   尉迟璟将外袍披好。   侧过俊脸时,以为她还要执着地跟他划清界线,他甩话澄清:“我们昨晚什么事都没有,我刚才不过是在跟公主开玩笑罢了。”   容茶:“?”   她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都衣裳不整地躺到一块,难道只是盖被子纯谈心?   狗太子是这种清心寡欲的男人吗?   以她过往对他的了解,她每晚衣裳没脱完时,他都巴不得将她活剥了,更别说脱光之后。   尉迟璟调整了容色,弯了唇角,以自然的口吻说道:“你吐了我一身,我就把你扔地上,让你在地上睡了一晚。我昨晚还欠着你,需要弥补你,你还不需要对我说‘两清’,知道吗?”   “你敢把我扔地上?”容茶讶异:“你不是在追我吗?哪有男人会舍得把自己的心上人丢地上?虽然是夏夜,但还是会着凉的。你这么做,会降低我对你的好感。”   “所以,我说,我还欠着你。”尉迟璟穿上衣袍后,又是那风度翩翩的斯文太子。   他回到床沿边,双臂撑在容茶的身侧,眼尾勾起浅淡的笑意,有理有据地说道:“而且,君子行事作风,要堂堂正正。男女之事,也要讲究你情我愿。公主到如今,还没有接纳我,我若是趁公主酒醉之时,对公主行苟且之事,逼公主就范,岂不是太过卑劣无耻?我总不好让公主看轻了我。所以,我让公主在地上委屈一晚,也是为了防止我们两人情难自禁,做出让对方觉得没脸的事来。”   容茶盯着他的脸,心道,就算你行了苟且之事,我也不会就范啊?   “**一刻值千金,正常男人都会把握机会。能坐怀不乱的,只能说明还算不上男人。”她喃喃感慨。   尉迟璟听到了她的感慨,眼梢的笑意更甚。   他道:“能坐怀不乱,不把握机会的男人,也可以是珍惜你,不想在你不情愿的时候,委屈了你。”   垂下眼帘时,见只着单薄的亵衣,他心觉,她或许会着凉,便默默地帮她拉高薄被。   容茶茫然地掀眸,眸里水波悠悠地晃。   狗太子最近越来越会说人话了?   “你若是累,就再多睡会,不必管我。”尉迟璟望着她的眼,眸里溢出些许柔色,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清浅的吻后,再去为自己束发。   即便见清离的心思急切,尉迟璟也不愿狼狈地出现在久别重逢的亲人面前。   待收拾完毕,他为自己戴上白玉冠,着了一双一尘不染的白靴后,再去见清离。   到了清离的院中,尉迟璟远远就听得一阵悠扬的琴音飘来。   那是一曲《秋水》。   《秋水》的旋律,尉迟璟再熟不过,因为当年,尉迟允曾奏过数回。   他静听了一会,感觉到其中的意境后,心里添了喜色。   若是寻常人,怕是奏不出此等辽阔的意境。   这像极了尉迟允的风格。   尉迟璟停下脚步,心焦地询问旁侧的宫人,“他醒来后,可有想起什么吗?”   宫人摇头:“清离公子说,他只能忆起一些破碎的片段,但记不起所有事。”   尉迟璟的眼里再添怅惘,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之意。   负手在院外静立片刻后,他提了口气,拔了腰间佩剑,轻踮脚尖,身体如落雁般,旋转落至清离的琴案前。   剑尖裹挟着夏日的清风,直抵清离的眉心而去。   清离虽是在抚琴,但似是觉察到临近的危险,他皱了双眉,登时腾出一只手,弯下腰去。   电光火石间,清离已是就近拾起一根枯枝,抵在了剑尖处。   他的手法力道恰到好处,像是从前练过无数次。   “西晋太子此为何意?”清离的墨发飞扬。   他拢了眉心,不可思议地盯着手中的枯枝,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戒备心和反应力竟是如此了得。   尉迟璟不发一言。   他再换了招式,向清离发动进攻,逼近清离的喉咙。   但他出手时,心里有数,不会需要清离站起来应对,只需要用手就足够。   只见清离的手腕翻飞,灵活地操控手心的枯枝,挡住尉迟璟的各种袭击,不让分毫。   顷刻之间,他们已过数招。   尉迟璟心潮澎湃,思绪翻涌。   类似的招数,他曾和尉迟允比试过很多次。   如今,清离使出枯枝的每一处细节,都能同尉迟允吻合。   尉迟允和清离的容貌虽是天差地别,到了这个时候,两人的脸在尉迟璟心里竟是慢慢重叠。   “二哥。”那一刻,尉迟璟停了剑,热泪盈眶。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一刻没得逞,不想逼你就范   容小茶:……不是男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抱紧金皮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抱紧金皮卡 10瓶;温如颜、锦 1瓶; 第66章 真相   “二哥?”清离的手里还握了枯枝,手背与尉迟璟的剑穗轻轻擦过。   听到尉迟璟唤出的称呼时,他乍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转过头来时,见到尉迟璟那饱蘸泪意的双眸时,清离看得有些出神。   “西晋太子为何唤我二哥?”清离拧了眉,甚为纳闷。   面对面前的这位男子,他无端地生出几分自卑的心态来。   他得知,近来,西晋太子身在东晋皇宫。   他在范溪宫里抚琴时,也窥见过这位西晋太子,只觉当真是天人之姿。   因为尉迟璟的样貌能力都过于完美,这两年,他待在范溪身边,也听说了不少有关尉迟璟的传闻,心生钦佩之意。   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宛若云泥之别。他本以为两人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却没料到,这位西晋太子见了他,竟会有如此激动的情绪,还唤他为兄长。   “能与你称兄道弟的,都是人中之龙。你不会有我这种跟废物一样的哥哥。”清离侧过身去,眸光黯了黯,留给尉迟璟一个寂寥的侧影,“西晋太子,想必是认错人了。”   尉迟璟将长剑收回剑鞘,望着清离的侧影,心中感慨万千。   犹记当年,尉迟允舌战群儒时,吐字铿锵有力,沉稳精到,尽显指点江山,雄姿英发之势。每回率军临出征前,尉迟允从不会许下天花乱坠的诺言,但眉宇间,皆是信誓旦旦。   以往的他,站在千军万马之中时,即使只露出一个侧影,也是光芒万丈,那份气势也是独一无二,能叫人一眼辨出,是当世的传奇。   而如今,他只能以一介琴师的身份,在世上卑微地活下去,甚至连记忆都没有。   尉迟璟的心里不是滋味,如有一双手在紧紧扼住他的咽喉,令他无法呼吸。   静默片刻,尉迟璟哑了音,语声涩涩:“二哥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二哥虽只长我几岁,但你从小就成熟内敛,还亲自督促我的剑法和功课,比父皇还要严厉。我刚所使的剑法,就是你亲手教。你督促我那些,是想让我不去当一个一无是处的皇子,并非逼我去处理政务。你见我对朝政之事不感兴趣,你事事都替我扛着,让我随心所欲地潇洒了很多年。”   清离闻言,恍惚地转过眸,盯着尉迟璟,看了良久,眼眸上似有水流涌过。   不知为何,听起尉迟璟说起那些往事,他的心中亦是恸然,感觉那些事确实像是真实发生过。   在他的记忆深处,好像的确有过这么一位至亲的弟弟。   须臾,清离垂了眼睫,盯着手臂上所缠的绷带,长叹一声,“实不相瞒。上次在狩猎场时,我受了刺激,确实是想起一些画面。但在那些画面里,我看到的是尸山血海,断臂残骸,那太过血腥,悲惨的如同人间地狱。若在我身上,当真发生过那般惨痛的事情,我想,我定是不愿去想起来。”   “我在想,我已经一无所有,现在,唯一能拥有的就是一份淡然。若是忆起过往的事,想必只会徒添悲伤,那份淡然也会荡然无存。所以,自从我醒来后,我便极力去忘却那些画面……”   尉迟璟倒抽数口凉气,眸光凝滞,双眉间逐渐地凝了郁色。   当年,白虎滩一役,所有参战的将士都一去无返,极为惨烈。二哥亲眼看着那么多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将士相继死去,而自己却能得救,独活于世,想必定会痛恨自己,日日活在阴影之中。   而且,迟迟等不到救援的二哥,在将士们死去时,或许也意识到害死他们的并非敌人,还极有可能是自己的至亲。二哥当时的心情,怕是恨不能一死了之。   面对如此惨痛的记忆,换做是他,他也宁愿去遗忘。   “抱歉,我不该强迫你去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尉迟璟退后几步,心沉了沉。   二哥大难不死,已是万幸。   若是想起所有,面对过去与现在的巨大落差,二哥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扛了那么多年的责任,二哥确实该卸下,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了。   这时,清离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他的眼里,添了几分光亮,“但我现在的想法变了,若我真是你那位早逝的二哥,我想,不管如何,我觉得我还是要想起过去的事。”   尉迟璟讶异地掀眸。   清离又叹道:“待在东晋皇宫的两年,我对于东晋和西晋两国之事,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我知道,你一直因为尉迟允的事对东晋有怨言,责怪东晋言而无信。可这两年来,东晋的七殿下待我不薄,若不是他,我当年可能也不会有生路。现在,到了我该报答他的时候。”   “若是我找回尉迟允的记忆,能让你们不再苦恼,让两国百姓免于兵祸之乱,那一切的痛苦回忆,我都是能够接受的。”   尉迟璟的鼻尖呼入夏日的热浪,心血翻涌。   “二哥,接下去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不需要你去回忆,我也会去查清当年被埋没的真相。”他的眼神坚定,充斥着翻涌的热血,“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他都欠你和数万将士一个道歉,不管是谁,都需要为他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那巍峨雪山中还埋了数万将士的骸骨。他们每一人对西晋,都是怀了赤胆忠心。   而那份忠心,非但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反而让他们迎来了杀戮。   一句道歉,又有何用。   清离怔然地对上尉迟璟的视线。   尉迟璟一掌拍在了清离的肩头,掌心温热,语声决绝,“从今以后,换我来护你。”   与此同时,尉迟璟的心里又涌现出先前的猜测。   当年的事,真的是皇帝布的局吗?   即使他不愿意去怀疑最令他敬重的父皇,他也不得不去细想。   皇帝和年将军一直提醒他,的确像是将所有的祸水都引到东晋身上的样子。而东晋当年未曾派援兵前往白虎滩,也确实是心虚,一直以为自己对不住西晋,不敢重提此事。   大家暗自达成默契,什么都不肯多透露,便让东晋背信弃义,以至于尉迟允和西晋数万大军命丧白虎滩这一说法,成了公认的事实。   所以,皇帝并不愿意他亲近容茶。   若真是如此,那他此番前来东晋,皇帝担心他和东晋深入交流后,会察觉到端倪,定是会有动作。   说不定,他的身边就有皇帝的人,皇帝已经有了动作,只是他没有意识到。   尉迟璟的骨节生响,眸底暗流涌动。   就在此时,一个怒意磅礴的声音被夏风送了过来——   “尉迟璟,你昨晚去了我小妹的寝殿,都对她做了什么?”范溪怒气冲冲地过来寻找尉迟璟。   容茶则是急急忙忙地跟在范溪身后,劝范溪别激动,“七哥,你听我说,我和他昨晚什么都没有。”   “你不用替他掩饰。”想起尉迟璟夜宿容茶寝殿的事,范溪也顾不得面子,直呼其名,“尉迟璟,我东晋的公主,不是任你欺侮的!”   “我错了。”尉迟璟却诚恳地认错。   范溪:“……”   容茶:“……”   她看了眼天边的日光,心想,太阳今天也没从西边出来。   狗太子怎么就开始麻利地认错了?   而且,她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尉迟璟有哪里做错了。   昨天晚上,她吐了酒,他貌似还帮她换了衣裳?   尉迟璟毕竟是贵客。既然他都认错了,范溪若是再责怪下去,好像显得他这个东道主很是无礼。   “小妹现已同你和离,还望西晋太子自重,莫要再做出让人诟病的事来。西晋太子,你能明白吗?”范溪端庄仪态,好生提醒。   尉迟璟用灼灼的目光看了容茶一眼,垂下眼帘,“我明白了,七哥。”   “明白就好。”范溪感慨完,忽然又觉察到不对的地方,“诶,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喊我的?”   尉迟璟依然垂了眼睫,神情则是一派无辜。   范溪无奈,只能忽略这些细节,将目光转移到清离身上,低咳一声,试探道:“我刚怎么听你们两人称兄道弟的?”   “此事,容我晚些时候,再同你们解释。”尉迟璟说罢,郑重道:“七哥可查出,昨日在猎场里,给棕熊下药,让棕熊去攻击茶茶的人是谁?”   范溪瞅了眼容茶,颇为愤慨道:“是十三公主。”   这位十三公主,尉迟璟有点印象。   在夜宴上,以及狩猎场时,她都试图来接近他。   对于十三公主的做法,尉迟璟并不意外。   后宫的女人,在强大嫉妒心的驱使下,的确会做出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只是,十三公主是一位不受宠的公主罢了,怎么有胆子冒险去要容茶的命。   “两年前,十三公主可否有做过伤害茶茶的事来?”   “她心里或许颇有微词,但不敢在明面上加害小妹。加上年纪小,太过分的事情,她可能也做不出来。”范溪道:“没想到,两年过去,她现在胆子竟然这么大了。”   尉迟璟追问道:“十三公主如今身在何处?”   “已经被我关入地牢。”范溪的面色神情。   说来也是头疼。这两年来,东晋皇帝逐渐将大权交于他,他自诩待后宫的女眷宽厚和善。不论亲疏远近,都给足了她们应有的排面。   有容茶的例子在,他也不想让其余公主再去西晋和亲。   而十三公主不仅不愿领会他的好意,还竟然天真地以为,两国盟约牢不可破,嫁去西晋,就等同于嫁去仙境。被他泼了几盆冷水后,她还觉得,他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容茶,才要千方百计地阻止她。   她大言大惭地认为,她有资格当西晋的太子妃。   当真是可笑。   也不是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尉迟璟微拢眉心,心情更是沉重了几分,“七哥,可否带我去见十三公主,我想亲自去审。”   他不知,十三公主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人在其背后挑唆。   若是皇帝想借十三公主的手,除掉容茶,逼他回西晋,那说明他确实是心虚。   他需要尽快理清心中的疑问。   “我没有点头以前,你不能喊我七哥。”范溪的好脸色差点绷不住,想跟他急。   但他也怀疑那个十三妹妹不对劲,只能这事放一放。   范溪烦躁地提起衣襟,散了散胸口的热气,再朝尉迟璟招手,“算了,走吧走吧。”   容茶见他们走得那么快,好奇地提裙子跟上。   尉迟璟和范溪却是停下步子,异口同声对她道:“你今天好好待在皇宫里,哪里也不要去。”   尉迟璟还让范溪多调些侍卫来保护她,导致她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会跟着一群浩浩荡荡的侍卫。   容茶干脆不随便走动了。   她去采撷了新鲜的茉莉花,回到清离的院中,沏了一壶茉莉花茶。   自从尉迟璟离开后,清离又坐回案前抚琴。他的神态淡然,琴音绵长,仿佛无事发生。   容茶心里纳闷。   若真是无事发生,那她之前过来的时候,为何见他们勾肩搭背的,好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趁着清离抚琴的间隙,她递过去一杯花茶,指了指空荡荡的院门口,又指了指清离,吞吞吐吐道:“你和西晋太子……”   清离端起琉璃茶杯,优雅地饮了花茶,轻描淡写道:“他是我弟弟。”   夏日的阳光落在琉璃杯上,折射出琉璃的五彩色泽,也折射出他瞳眸里的光。   较之以往,他的眼里确实多了些不一样的神采。   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真心话。   容茶险些被水噎到。   还真被她说中了?   她抱了两只猫过来,摸摸小白猫小花的肉垫,尴尬地道了一句:“恭喜你们。”   说完,她意识到不对。   尉迟璟只有一个至亲的哥哥,那就是死去多年的尉迟允。   难不成……   容茶僵坐在石凳上,一双杏眸里,渐渐地透出骇然之意。   连小花爬上去,舔她的手背,她都毫无察觉。   “将来,我也想将这声恭喜送给公主。”清离笑得亲和,“公主与他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莫要错过良缘。世间男子虽多,但良人难求,公主若是……”   容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对于西晋二皇子的威名,她在原书里曾瞥见过一二,知道是个厉害人物。   听了他一番言语,她心道,这不愧是巧舌如簧的西晋二皇子啊。   她赶忙说了一通客套话来应付,再低下头,握着小花的爪爪,玩了一会,避免跟他讨论有关尉迟璟的问题。   她心里嘀咕,这才刚认亲,居然就忙着给自家弟弟找对象了,这哥哥当得也太尽职了吧。   清离也不再多言,而是继续抚琴。   他时而阖上眼睛,时而睁开眼睛,似是在寻找什么丢失的回忆,面上慢慢地绽出笑意。   指下的琴音仿佛也被注入了灵魂。   容茶待坐了一下午,见天色晚了,便命宫人传膳,与清离一同用晚膳。   两人在用膳时,尉迟璟回来了。   与白日里所见不同,尉迟璟的眸色泠泠,沉得见不着底。俊美风流的脸上,早已覆满了寒霜。   高大的身影在慢慢朝容茶靠近。   步子很沉,脚上若负了千斤重担。   容茶刚开始想问他,他们都得出了什么结果。   但见尉迟璟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她也识趣地闭了嘴。   容茶令宫人多添了一副碗筷,往尉迟璟的碗里夹了几块清蒸鱼片,笑眯眯道:“我看你今天的表现不错,这鱼片算是奖励你的。”   尉迟璟的薄唇边牵起笑意,却透出些苦涩。   他拿起筷箸,想尝一口鱼片,夹起来后,复又放下。   搁下筷箸后,尉迟璟抓了容茶的手,眼神虽是凝重,但亦是含了满腔的渴望,“我有话要对你说。”   容茶低头扒饭,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什么?”   尉迟璟轻叹:“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错怪了你们。”   “我们?”容茶讷讷地转过眸。   狗太子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就算曾经被大皇子设计,他也从未气馁过。   她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从没有过低落的时候。   他好像从来不会表现出如此失落的情绪。   清离亦是撂下筷箸,静等尉迟璟的答复。   尉迟璟深吸了数口气,手指搁放在桌边缘,已出颤抖不已。   想起今日得知的消息,他的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也不知该如何对面前的两人开口。   这么多年来,他恨错了人,对不住受难的兄长,对不住数万将士的亡魂,也对不住自己的妻子。   犹豫良久,他才沉下一口气,一鼓作气道:“二哥,茶茶,我对不起你们。其实,当年白虎滩的惨状,并非东晋的错。错的人一直是……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归 10瓶;沐清桐 5瓶; 第67章 执念   容茶将筷箸搁到碗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响。   她的眸色怔怔,一瞬不瞬地望着尉迟璟,去仔细地思考他的话。   “你刚说什么?”   尉迟璟掀了眸,对上她的目光,眸中的寒冰久久未消。   胸膛内若有一股子血气逐渐凝结,将是要破喉而出,让他的喉间徒添了淡淡的血腥味。   尉迟璟极力地将血气压下,一字一句道:“当年,二哥他们被困在白虎滩时,是父皇刻意让人不去营救,生生耽误了数万人的性命。甚至,当年,也是因为他的皇命,二哥才不得不去硬攻踏雪岭。”   清离听了后,面容蒙上一层阴翳,眸里溢出些微痛苦之色。   难怪,在他能回忆起的片段里,会见到那般血腥的场景。   原来,他当年果真经历过一场恶战。   好在他现在对西晋皇帝没有印象,也不记得西晋皇帝长什么样,若是他对西晋皇帝感情深厚,在末路时,体会到那种被生父背叛的感觉,恐怕会生不如死。   容茶的面色煞白,竟没有想到西晋皇帝当真会这般狠心绝情,能对亲生儿子下手。   她道:“我那个十三妹妹呢?”   尉迟璟语声凛冽,即使在夏天的晚上,依然透着股凉意。   “十三公主的确是受了我父皇的人唆使,抱着除掉你,就能取而代之的心,给熊下药,想置你于死地。”   自从他给西晋皇帝送去回信,表明拒绝回西晋帝都的态度时,西晋皇帝就对容茶起了杀心,好让他断了念想。   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西晋皇帝就不想留下容茶了。   尉迟璟的内心,怒焰滔滔,冰火交融,所有的血肉似乎都要被这个事实给生生撕扯开。   年纪尚小的时候,西晋皇帝曾教过他,说要知礼义廉耻。在犒赏三军时,西晋皇帝也曾说过,底下那些身穿甲胄的将士,虽然出身低卑微,但他们用血肉护住了西晋的江山,值得他亲自敬他们一杯酒。   可正是亲口说出这些话的父皇,一手铸成了当年的悲剧,亲手葬送了数万将士的性命。   他曾三番两次劝说自己不能相信这个结果,可得知的事实,却是令他难以承受。   “茶茶,过去两年,是我对不起你。”他收回视线,低叹一声。   眼梢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容茶身上,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即使她骂他几句都好。   她若是激动地指责他,说明她的心里还是会在意他。   而他等了许久,并未等到容茶的答复。   容茶蹙了双眉,未做出回应,一双杏眸里,凝聚了化不开的浮冰。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也没有再动筷的念头。   她只默默地帮清离夹了鲜嫩的鱼肉。   清离和气地说道:“公主,在下不吃鱼。”   容茶遂收回筷箸,抱起小花,继续帮小花梳理被弄乱了的毛毛。   须臾,尉迟璟面露寒霜,冷静地站了起来,“二哥,你们先用膳,我还有事。”   既是已经得知真相,他便不能再安然地待在东晋皇宫。   他有想过去找年将军。   而年将军如今尚在西宁战场,又是担任了西晋大军的主帅。如今的西晋大军,正是士气高涨之时。若是主帅忽然出了问题,军心易被动摇。待西宁与西晋的战争结束,才是动年将军的时候。   考虑了良久,他毅然决定,他要去找造成当年惨状的罪魁祸首——他的生父。   “你们记得照顾好自己。”再次开口时,尉迟璟的眼里虽颇含留恋,但嗓音里多了坚定。   袍裾与桌边缘轻擦而过,胜雪的白衣渐行渐远,似乎融入晚间的月色之中。   望着那道修长的背影,清离的脑海中,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少年背影。   不同的是,少年恣意潇洒,连走路和骑马时,都自带了风流意气。   而如今的尉迟璟,肩上仿佛多了责任和担当,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出成熟的锐气。   “公主,你真的没有话要对他说吗?”清离将视线移到容茶身上。   容茶垂了眼睫,默然不语。   既然尉迟璟已经和她说清楚了,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过去两年的事,她总不能悉数忘却,毫无芥蒂地同他重修旧好。   她也没有那个信心,认为自己能对付得了西晋皇帝。   清离缓缓道:“我想,他应该会离开东晋皇宫,回去找他口中的父皇,将那桩往事做个了结。”   了结?容茶心想,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那事是西晋皇帝做的,西晋皇帝也不会怎么样吧。毕竟,西晋皇帝是借刀杀人。   而且,事关西晋皇室颜面,狗太子应该不会让如此丑事流传出去。   除了索命……   她心口一跳,暗道,狗太子难道想回去弑君?   狗太子够胆啊。   她问清离,“那你不阻止他去犯险吗?”   “这是他想做的事,他想要去慰藉那数万将士的亡魂。”清离浅笑着摇摇头,“我若是阻止了他,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容茶听罢,心情沉重地转过头,目光转向缥缈的夜色。   寻思许久,她终是站了起来,往尉迟璟下榻的宫室而去。   宫室内,唯有几名宫人在手持笤帚,负责洒扫庭院。   尉迟璟以及他带来的侍卫们,俱是不见踪影。   容茶心尖轻颤,寻思着,她吃顿饭的功夫,这边怎么就人去楼空了。   她问当值的宫人,“西晋太子人呢?”   宫人回道:“公主,西晋太子已经令人收拾过行李,动身回西晋了。”   容茶想起尉迟璟方才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了些端倪。   敢情狗太子来找她和清离之前,就计划好今晚离开的事。   他方才想跟她道别,但是她不愿意搭理他,他显然也不知如何开口。   “走了多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我们的陛下和七殿下都去为他送行了。”   一刻钟?容茶迅速地估算着,尉迟璟现在到了何处。   一边想,她一边提起裙摆,往宫门的方向奔去。   剩下一头雾水的宫人在她身后喊道:“公主,需不需要奴婢为你备轿撵?”   容茶嫌轿撵的速度太慢,觉得还是自己的双脚靠谱,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   皇宫各处的宫人见了她的身影,纷纷发出惊叹声。   他们没有料到柔柔弱弱的十一公主,跑步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简直像风一样。   在众多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容茶跑到宫门处。   东晋皇帝和范溪正在皇宫门口为尉迟璟送行,说着场面话。   远远望去,容茶在众多人马中,一眼就辨认出为首的尉迟璟。   “等一下。”   一句话当即脱口而出。   迎接她的即是众多人迥异的目光。   范溪很是嫌弃,遂单手握了拳,抵在唇边,轻声谴责:“小妹,你这也太有失礼节了。”   容茶喘了数口气,扶了扶略显凌乱的发髻,再走到尉迟璟的面前,语声镇定道:“我也有话同你说,请西晋太子借一步说话。”   尉迟璟的眼眸里,映出女子娇.喘无力的模样时,添了些柔意。迷蒙的夜色中,这抹柔意中和了他眉间的冷霜,让他的容颜尤显俊美。   他优雅地颔首,仪态翩翩地过去,随她登上宫门口的城楼。   登城楼时,他觉察到容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朝容茶递去一只手,曼声道:“我扶公主一把。”   容茶心知这是他的一番好意,也没有推拒,将手放到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之中。   他的掌心带有微热的温度,她能感受到些微的暖意,以及他愿意给她提供的依靠。   容茶落下眼帘,看着脚下的台阶,心想,她就算放空,不小心滑倒,他应该也不会真让她摔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明白他是想要诚心挽回。   可惜……   她叹道:“我知道,你千里迢迢跑来东晋皇宫,是为了挽回我。现在,你因故离开,或许不会甘心。所以,有些话,我还是想要同你说清楚。”   “公主所言不假。我与公主有过半月之期,而今,我事出有因,需要先行离去。这并非代表我已放弃公主。”尉迟璟也不避讳,侧了眼眸时,眸里流露出些许渴慕之意,“若我能安然无恙地将事情处理完,会重返东晋皇宫,不知到了那时,公主可否愿意等我?”   容茶的纤浓羽睫轻颤,小手微动,悄悄地从他的手掌里抽出。   “如果我说不会呢?”她提起裙摆,继续攀登城楼。   尉迟璟遥望漆黑的夜幕,眉目间徒添失落。而有了夜色的遮掩,谁都看不到他的失落,除了他自己。   浅淡的月辉洒落在他的白袍上,让他的俊颜如玉,身姿若翩然出尘。   尉迟璟心叹,果真如此。   他将双手负于身后,以调侃的口吻笑道:“有些话,公主不妨放在心里。不然,今晚过后,这世上恐怕又要多一个心伤之人。”   “我若是不说,跟你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等到将来,我怕你的失望会更大,”容茶的言语间,却尽是认真之色。   说话间,两人已踏上城楼。   只消一垂眼睫,便能将东晋皇城收尽眼底。   容茶在城楼站稳,深吸了两口气,转过身,远瞭底下繁华的东晋京都。   “我知道,你很想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说实话,无论是外貌还是学识,当世几乎没有能与你匹敌的男子。加上你不时的温柔关怀,一般女子很容易沉沦。若说我从没有动过心,那是不可能的。”   尉迟璟的目光向她的身影寻去,面上的柔色更甚,心里亦是添了喜色。   容茶却是又道:“我知道你现在也喜欢我。但对我而言,你的喜欢,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仅凭你的喜欢,和那份无可避免的心动,并不足以让我去冒险。我是个自私的人,只希望自己的性命无虞。”   “我若是毫无顾虑地进了那座空中楼阁,等哪天,楼阁真塌了,万劫不复的人就是我。与其赌上风险,我倒不如去割舍那份不足为道的心动。”   晚风轻拂,吹得她的裙摆和袖管股股发胀,凌乱的鬓发被拂向颊边。   尉迟璟挨得近,脸颊也被她的发丝刮到。   分明是很轻柔的抚摸,却像是莫名地带了刺,刺得他的脸颊和肌骨生生发疼。   尉迟璟闲然地将手放到墙垛上,话里却多了涩意,“你过去对我有所戒备,是担心我会因为当年的仇恨,将你和东晋逼入绝境?即便现在真相大白,我愿意用余生来弥补你,你也不愿意再回到我的身边吗?”   容茶点点头,侧过脸来,望进他幽深的眸底。   平日里那双波光盈盈的杏眸,此时,亦是决绝万分,“就算不提过去两年的事,光凭你身边潜伏的危险,我也不想去背负压力,不敢放任自己去喜欢你。如今的生活,平和安逸,我很喜欢。相比而言,西晋皇宫危险重重,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压抑的牢笼里去。”   “我自诩,我对你的感情也没有深到能够生死相许的地步,不值得让我放弃我现有的生活。所以,及时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尉迟璟以前没有想过,眼前那般柔软美丽的女子,一旦下了决心,却是比任何人都能狠心。   她的声音也向来是软软的,即便到了摊牌的时候,她也没有摆出一派疾言厉色。   可不费一兵一卒的她,却能轻易地干扰他的心神。   虽然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他便明白,她要说什么。   但听她亲口说出时,他亦是溃不成军。   尉迟璟的双眸更为幽深,深到令人探不见底。   他一直盯着她,满眼皆是她。   袍裾随风翩飞,猎猎作响,而他的身姿却是岿然不动。   容茶也任由他看。   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安静地看向披了银色月辉的皇城。   须臾,尉迟璟却笑了。   他笑得璀璨,令那双凤眸有了生气,生出熠熠的水光。   容茶回了眸,微诧道:“你笑什么?”   尉迟璟双手撑着墙垛,唇际溢出几分自嘲的冷意,“我在笑,若我给不了公主安全的保障,让公主担忧的事成真,那我当真是配不上公主了。”   容茶的粉唇翕动,叹息道:“我们没有谁配不上谁,而是彼此不合适。我也担不起你的厚爱。世上女子千千万,你大可将目光放到其他女子身上。”   “来不及了,公主已经成为我心中的执念。我不会放弃公主。”尉迟璟抬眸,望了一眼天际的皎洁明月,呵着夏日的凉风,风眸涟漪。   他的决心坚毅,从唇中溢出的话语,清朗有力,“为了心中的执念,我会为公主披荆斩棘,为公主扫平所有的危险。而公主你只需站在万人之中,绽放你的风姿便可。”   他此番回西晋,不仅是为了二哥和无辜枉死的数万将士,也是为了妻子。   思及此,尉迟璟又是一笑怅然,“但我若是做不到,不消公主开口,我自是永远不再出现在公主面前。”   容茶倒是真没想到,他还会有这般决心。   她在风中静站片刻,心绪起起伏伏,终是垂目道:“西晋太子,你该走了。我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尉迟璟的脚步却向她移去几步,衣带随着风,被吹拂到她的手背上。   他轻声道:“在我离开前,我对公主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   “公主能再抱抱我吗?”尉迟璟敛尽笑意,俊容诚恳,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容茶一时没反应过来,站着没有动。   尉迟璟不想得到到了这种时候,还听到她拒绝的声音,先一步侧过身,将她揽入怀中。   他用下颌压着她的发顶,感受鼻尖的馨香,餮足地阖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得不到,只能靠抱抱来满足了,卑微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清桐、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5瓶;温如颜 1瓶 第68章 爬床   容茶感受到怀中的暖意,以及他的渴望后,心思婉转。   须臾,她抬起手,抱住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   感受过令他魂牵梦萦的温香软玉后,尉迟璟亦是满足。   虽仍是有所遗憾,但时间不容他留下。   “走了啊。”尉迟璟徐徐松开她,颇含意味地说道:“若是想我了,记得多抱着猫说想我之类的话。走到哪里,都要将它带着。”   在夜色下,他白衣胜雪,俊雅风流,眉心的朱砂殷红,夺人心魄,而望向她的眼神,却是含了些许柔情。   容茶以为他后面半句话是在开玩笑,没有放到心上。   她还从没有想过,两人之间竟还能有如此纯粹的时候。   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容茶的眸里,映了浅浅的月色,眼神澄澈得如同婴儿。   她的颊边漾起浅浅的小梨涡,对他道了一声“珍重”。   *   西晋,皇宫。   皇帝近来眼花的次数愈发多了,到了晚间,难免会有眼花的时候。他遂多点了几盏灯,将整座养心殿照得灯火辉明。   今晚,皇帝着一身素白的宽袍,手持一份奏章,轻垂了眼睫。   花白的发丝和发白的胡髯,为他平添几分沧桑。   翻阅了一会奏章,皇帝平和地问身侧内侍:“太子可启程回西晋了?”   内侍道:“从传来的消息来看,太子并没有回来。”   皇帝默然摇头,不再提有关尉迟璟的事,转而问道:“派去风阳关的人,可见着琏儿了?”   “回陛下,大殿下……大殿下他……”内侍支支吾吾的,似有为难。   皇帝睇他一眼,他才胆战心惊道:“大殿下他已经不在不风阳关了。”   “才多大点事,你怎么给慌成这样了?你在朕的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是见过的风浪太小了吗?”皇帝不以为意地问道:“你说说看,琏儿不在风阳关,能去哪里?”   许是因着他的话,内侍不敢流露出异样的情绪,定了心神,如实禀告:“早在三个月前,大殿下就已潜逃至西楚国,如今,他应当身在西楚皇宫。”   “西楚皇宫?”皇帝凝神细思,眸里透出些许讽意,“西楚那位女帝,貌似才十八岁,风华正茂,尚未有夫。琏儿可的确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到了风阳关,都能为自己想后路。”   内侍道:“大殿下想必是以为自己被陛下彻底放弃了,才会为自己寻出路,为自己争取它国的同盟。”   “可惜啊,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皇帝撂下奏章,招手让内侍去揉肩捏背,也不忘叹息道:“若是他真心悔过,安分守在风阳关,储君的位置说不定就是他的。可惜啊,只差那么一步。”   “到底是大殿下让陛下失望了。”内侍边揉肩边附和道。   皇帝阖了会眼,再次睁开时,问道:“五皇子近来如何?”   内侍:“五殿下倒是安静地待在宫里,素日里,也就欣赏些花花草草,吹箫解闷。”   皇帝的瞳仁微亮,淡淡落声:“去传他来见朕。”   “喏。”   内侍得令,准备去开殿门。   然而,当他开门的刹那,殿内铜灯的火苗晃动,其中几盏倏然被门外的劲风熄灭。   一声惶恐的“太子殿下”落下后,殿门瞬间被人再次阖上。   皇帝的视线迟疑地朝殿门口探去。   不曾想,竟是对上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本该身处在东晋的太子,不知何时,已回到西晋皇宫。   如过往一般,尉迟璟的眼梢噙了淡笑,神态闲适。   而沉重的步伐,手里握着的一柄长剑,却是昭明了他的来意。   “回来了啊。”皇帝曲肘,将手臂搁放到桌案上,只表露出些微讶异后,便恢复了容色。   他像是同他话家常,乐呵呵地笑:“你回来,怎么都不提前跟朕说呢?”   尉迟璟不答,而是一步步地朝皇帝逼近,周身的气息森冷,且令人惊骇。   “到朕的身边来。”皇帝忽略了尉迟璟手中的异常,指了案几上的青花凤凰纹酒壶和略为凌乱的棋局,感叹道:“朕近日得了一千古残局,正愁无人能同朕解局,你回来了正好,过来陪朕饮酒对弈。”   话音落,皇帝亲自为尉迟璟斟了一杯酒。   而他还未来得及将酒递出,尉迟璟手里的长剑已是出鞘,落在皇帝的脖颈处。   殿内的气氛蓦然冷凝,只余几人的呼吸声,以及噼啪响的蜡烛火苗。   “父皇急着召大哥回来,现在又想见五弟,莫非是对儿臣有所不满,想要换人来当储君?”尉迟璟手握剑柄,和煦的话语若潺潺流水。   皇帝看着眼前的太子,但见窗外的月华落在他身上,隐隐地笼了层寒芒。   太子的眼里,似乎也迸溅出些许锋芒,如最为锋利的箭矢。   皇帝观察了一番,心里了然。   “你今晚敢来,想必是早将养心殿内外都换成你的人?”他斜眼,觑了眼脖颈上的剑,又望了眼一动不动的内侍,感慨道:“璟儿,你长大了,也出息了。朕教导你多年,却没想到,你会亲手谋划弑父一事,对你的生父,拔剑相向。”   尉迟璟的双眸冷冽数分,自嘲地笑道:“我也没想到,多年来,欺骗我最深的人,竟然也是我的生父。父皇,你亲手将自己的儿子和对你忠心耿耿的将士推入火坑后,可曾有过歉疚之心?”   “为君者,所做的一切,都是合乎章法,怎么会有愧疚之心。”皇帝叹了一声,微挑眉梢,吐字清晰,“那些将士们,当年在白虎滩誓死拼杀,挽回西晋的颜面,尽了他们的职责,也算是死得其所。”   见他提及当年之事,尉迟璟的指关节止不住地打了颤,亏得他将剑鞘拿稳,没让长剑落下。   “父皇,我记得,当年,你亲自带我去南边幽云关时,曾指着千军万马,对我说,当你还是帝王时,也曾带兵打过仗,在被逼入险境时,那些将士们啃树皮,饮马尿,将所有的口粮都让给你,与你一起共苦过。你说,对你而言,他们不仅是普通的将士,而是最该受你敬仰的人。”尉迟璟将长剑往前推移一寸,贴上皇帝的皮肉,一双凤眸已是被猩红的血色晕染。   他吐露的话语里,亦是含了诸多不忿和斥责,“可时隔多年,你却能反过头来,害死那些最该受你敬仰的人。”   “璟儿,那不一样。”皇帝的老眼盯着尉迟璟的双眸,眸光犀利,“对朕而言,那些将士们是该受朕敬仰不假,可允儿和他的幽云骑不一样。一山不容二虎,若是皇子的风头盖过帝王,朕的威严受到挑衅,那对整个西晋来说,并不是好事。”   “朕当年会那么做,也是出于无奈,为了除去隐患罢了。等你做了皇帝,你就会明白朕的无奈。”   尉迟璟听罢,眉间尽现嘲弄之意,“有何不一样?父皇,你不要再为自己找借口了。从头到尾,变得不是他们的心,而是君心。”   “因为君心变了,你开始宝贝你的皇位,心中生出一些没有来源的猜忌。因为你的猜忌,你可以狠下心肠,让数万将士葬送在白虎滩,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到了此时此刻,父皇,你还认为自己没有错吗?”   皇帝的眉目中却是敛尽寒霜,双唇一张一翕,呼着浊气,似是因太子的不敬而感到极度的愤恼。   须臾,他笃定地吐字:“朕是君,朕没有错。”   尉迟璟的手微顿,笑:“比起当年的二哥,这两年来,我的风头更盛。可是,父皇为什么没有对同样充满威胁的我下手,置我于死地?难道不是父皇你早已意识到,你当年铸成了一桩大错,不想再重蹈覆辙罢了?”   皇帝微恍神。   浑浊的老眼里,他的目光闪烁,那是心事被人戳中的心虚。   皇帝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青瓷花瓶上。   他盯着花瓶看了许久,才移回视线,铿锵有力地驳道:“你既然知道朕对你手下留情,那你也该明白,世上最没资格责怪朕的人,就是你。允儿他们可以怪朕,你在九泉之下的母后可以怪朕,天下也可以谴责朕,但唯独你不行。朕或许是对不住他们,但朕扪心自问,从未对你有过亏欠。”   “允儿自出生起,就被人寄予厚望,朕将他当成储君培养,特意不去亲近他。可你不同,在你小的时候,朕可以随便抱你,亲自给你喂饭,带你一同去狩猎,同乘一骑,给了你所有皇子都羡慕不来的恩宠。在允儿过世后,朕将对他的愧疚,都弥补到你的身上,让你执掌大权,一昧地纵容你。”   “朕日日提醒自己有关当年的悲剧,回回都试图去相信你。做到这个份上,你还能对朕有什么怨言?”   尉迟璟的内心被激起惊涛骇浪,眼眸里浮现出的碎冰,被一点点地击碎。   即便他不想承认,也无法否认,皇帝所言,确是事实。   多年来,他的确享受着皇帝给予他的恩泽……   待平息心中的波涛,他又是咬紧后槽牙,狠下决心,将剑尖抹过皇帝的脖颈,“父皇,无论如何,你欠二哥和数万将士的,必须要还。若我此举当真是大逆不道,承受天打雷劈的也只有我一人。”   “罢了,你既是不领情,朕也不必强求与你的父子情分。”殷红的血珠已逐渐顺着脖颈和唇角溢出,而皇帝似乎并不畏惧死亡,只淡漠地看了眼滴落在袍角上的血珠。   他拿起了搁放在桌案上的酒樽,轻晃了晃,再叹道:“在你动手杀朕之前,朕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自从你当了太子之后,你每回来同朕对弈时,你所服的酒里,都是含了毒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毒发的时候。”   “而朕现在拿的就是解药。朕本想着,等你放弃范氏,回到西晋后,若是你什么都不知道,无事发生,朕便将解药给你。可现在,你们一个两个,都太让朕失望了。”   只听“叮当”一声响,皇帝将酒樽丢掷到地上,清冽的酒水悉数溅出,渗入地砖中。   酒樽内的酒液,已是一滴不剩。   尉迟璟也没有去抢夺。   虽说这些年来,皇帝未曾亏待过他,但正是皇帝的所作所为,他才会失去兄长和妻子,他的内心才会饱受煎熬。   “父皇,这权当儿臣还你一条命……”如今,见皇帝将解药倒了,暂断了与他最后的羁绊,尉迟璟心里反而添了分释然,“从现在开始,儿臣无论做任何事,都能无愧于心,无愧于兄长,无愧于心之所爱。”   *   这晚,容茶睡得并不安稳。   到了清晨时,她听到寝殿内有一阵继一阵的“喵喵”声传过来,身旁似乎有猫在用肉垫拍她的肩。   容茶以为是波斯猫在叫,翻了个身,像往常那般,在身边摸了摸。   她知道,波斯猫有爬床的习惯。   因而,若是三更半夜忽然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她也不会意外。   可是,现在,她摸到的猫,身形比波斯猫小很多。   容茶迷糊地睁开,才发现那是小花。   奇了怪,小花从来不爱爬床的。   似是见她醒了,小花仰起猫脖子,叫得更欢。   一边叫着,小花一边背过身去,从床帐内钻出去,跳了下去。   容茶心觉有异,不明白小花要做什么,遂趿鞋下榻,跟在小花的后面,走过去。   小花带她到了一处木制猫窝前。   波斯猫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里面。   波斯猫是睡醒了的。   容茶可以见到,波斯猫在费劲地掀开眼皮,胖乎乎的爪子朝她挪动着。   可波斯猫好像没什么精神,走两步路就要栽倒,眼皮甫一睁开,就像要阖上,眼下的泪痕更重。整只猫,都跟焉了一样。   许是因为帮不到什么忙,小花急得在原地打转,只能朝波斯猫凑去脑袋,轻舔波斯猫柔软的毛。   容茶大惊。   她记得,波斯猫虽每天只能醒两个时辰,但每次醒着的时候都是活蹦乱跳的,绝不会是萎靡不振的状态。   “去请太医过来。”容茶轻轻地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波斯猫抱了出来。   到了她的怀中,波斯猫将四爪都黏到她的身上,但猫的精神貌似并没有好转,两只猫耳朵还是耷拉着。   容茶心焦地抱猫,在美人榻上坐下,等着太医。   她寻思着,猫是不是生病了的时候,素问往她的寝殿过来了。   见素问的神色并不太好,容茶心想,狗太子离开时,七哥也派了人前往西晋皇宫,打探消息。   算算时间,狗太子前几日,应该就抵达西晋皇宫了。   “七嫂,西晋皇宫那边,是不是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爬不动床了,卑微   容小茶:接下来看我的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utistic. 20瓶;二苏不忆旧局 8瓶;沐清桐 5瓶;唐染染是谁呀呀! 3瓶;正经的马猴烧酒 2瓶; 第69章 撒娇   素问的面色发僵,双手攥到一处,有过短暂的迟疑。   须臾,她微一挥手,让婢女将一碟子时令葡萄和枫茶糕,送到容茶的案几上。   容茶抓了枫茶糕,塞到嘴里,再帮波斯猫顺着毛,逗猫玩,帮猫提精神。   她回忆道:“我听说,西晋那边的说法是,这两日,西晋皇帝的身体抱恙,不能理会朝政,整日里居于养心殿。朝中所有的事务都交由西晋太子打理,但是西晋太子的身体好像也不太好,好像也生病了……”   她知道,尉迟璟的计划并没有让多余的人知道,剩下的事,都靠范溪的人去西晋打探。这些心知肚明的事,她也不好直接问,尉迟璟暗杀成功了没,只能迂回地询问状况。   素问提了口气,有些忧心,“我们派去西晋的探子送回消息,说西晋太子身体状况不好,或许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中了毒。”   “中毒?”容茶蹙了双眉,心尖颤了颤,竟生出几分忐忑来。   她疑惑道:“能近西晋太子身,并给他下毒的人,貌似没有几个吧。我没给他下毒,之前那个死去的章昭训好像也没那个能耐。”   素问点点头,眼神凝重了些,“你七哥和他的谋士想过了,觉得最有可能给尉迟璟下毒的人,是西晋皇帝。若是当年白虎滩的事不是西晋皇帝所为,他们倒不会怀疑到西晋皇帝身上去。可西晋皇帝既然做了杀子的事,那想必也会担心被尉迟璟发现。如此一来,西晋皇帝自然是要提防着些。”   “西晋皇帝?”容茶感觉七哥他们的推论很在理。   她开始思暗暗思索原书的剧情,想着西晋皇帝用的会是哪种毒一药。   想必,西晋皇帝所用的是一种慢性毒一药。在原书中,尉迟璟可能是因为并没有得知尉迟允之死的真相,因而,能够安然无恙。而尉迟璟现在不仅知道,还要弑君雪恨,西晋皇帝自然就坐不住,破罐子破摔了。   “那西晋皇帝可还安在?”容茶继续问道。   若是西晋皇帝尚在,那在西晋皇宫那边,解药或许还能有着落。   素问却是摇头,叹息一声:“他们都猜,西晋皇帝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如今,西晋和西宁大军还在打仗,西晋朝中的政局变动,易影响军心,因而,西晋太子或是暂时不便让外人知道西晋宫廷的事,瞒下了西晋皇帝的死讯。”   容茶心里咯噔一下,心道,狗皇帝挂了,狗太子不是要跟着翘辫子了?   难怪,他这几日完全没有回东晋寻她的迹象,估计也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狗太子若是知道西晋皇宫那里有解药,也不至于坐着等死。   想来,西晋皇帝在自己出事前,就将解药毁了。   这一家子都是狼灭啊。   “那七哥可有出手相帮的打算,还是说,七哥打算隔岸观火?”小手不安地捏紧衣袖,容茶的心口跳了跳,怯怯地望了素问一眼。   素问犹疑一瞬,握住她的双手,挤出一个笑容,“你七哥说,既然尉迟璟没再来找你。西晋的事,你就不必挂念太多了。你该不会还想和他重温旧情吧?”   容茶闻言,心里也有了答案。   按理来说,范溪的确不太需要理会尉迟璟的事,只需要跟西晋将来最有潜力的新君结盟,保证两国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可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尉迟璟那天说的话。   他说,若是不能为她披荆斩棘,就不会再来打扰她。   所以,他这是打算放弃了?   她以前盼着他昏迷,是担心他会对东晋和她不利。可如今,他得知真相,对东晋该是没了威胁。   从个人层面来说,要是狗太子死了,她还是会难过的。   “我其实并不想让他死。”她轻叹一声,有些神伤地低下头,“这跟我要不要与他在一起无关。”   怀中的猫,似是感知到她的伤感,发出一声低低的“喵呜”声。   波斯猫撑着眼皮,努力地想往她肩上攀,但许是太过虚弱,刚攀到一半,猫又掉了下去。   好在容茶及时将猫托住,没让猫掉地上去。   狗太子身体不行,连猫的身体都出了问题。   容茶的心情更低落了,连递到唇边的葡萄都吃不下去。   关于尉迟璟的事,素问也不好多说,遂转移了话题,“小妹,我看你的猫好像也生病了,还是先让太医给猫看看吧。”   恰逢太医也过来了。   给猫看诊过后,太医拱手禀道:“公主,这只猫的身体没有大碍,但微臣看猫的瞳孔涣散,看样子,可能是猫的神思出了点问题。你多让猫晒晒太阳,多给猫喂些鱼肉和鸡肉,或许能有帮助。”   “本宫知道了。”   趁着上午的日光正好,容茶神情怏怏地抱着猫,到花苑里走走逛逛,晒着太阳,照看一下自己的花草。   走着走着,她想起一个人。   尉迟璟是清离的亲弟弟,不知清离得知此事后,会有何反应。   与往常不同的是,她来到清离的凌宇轩外时,并未听到悠扬的琴音。   容茶心中纳闷着,刚挪动脚步,就见到清离抱着一张七弦琴出来。   清离戴了张银质的面具,背上扛了包袱,显然是一副要告辞的架势。   容茶诧异地跑到他身前,“你要离开吗?”   “没错。”清离的眸里透出温和的笑,“在下刚想去同公主和七殿下告别,没想到,公主先来了。”   “你要去哪里?”容茶心里已然猜测到原因,也问了出来,“你该不会是在担心尉迟璟,是想要前往西晋皇宫?”   清离笑道:“我确实是在担心他的病,但我不是去西晋,而是去西楚。”   “西楚?”容茶有些好奇。   原书男女主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西楚国。   她对这个国家很是熟悉,只不过,还没有机会去一趟。   清离颔首,两眼里透出坚定的神色,“几年前,东晋虽没有派兵前去白虎滩支援,但我三弟错怪东晋,于两年前发动了那场战争,让东晋割地赔款,也算是对不住东晋。说起来,双方互不相欠,我也没有立场要求七殿下帮这个忙。所以,救三弟的事,我打算自己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回忆过去的事时,尽量不去回想悲惨血腥的画面,而是偏向于温馨的画面。如此一来,他隐约对尉迟璟有了更深的印象,清楚两人过去确是兄弟情深。   尉迟璟出了事,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容茶更是纳闷,“你要救人的话,去西楚做什么?”   清离停顿片刻,反问道:“你知道,西楚女帝之母,西楚柳皇后的事吗?”   容茶的杏眸微凝,微抿唇。   对于西楚的柳皇后,她当然了解。   因为柳皇后就是原书的女主,也是当世的一个传奇。   柳皇后穿越前,是一位特工。穿越后,却成了西楚国的一个小奴隶。当过奴隶的她,对西楚的奴隶制深恶痛绝,遂利用自己习得的特工技能,去制造先进的武器和器械,杀死了残酷的奴隶主。与众不同的女主,自然备受瞩目,对其倾心的男子亦是不少。   而柳皇后当然是选了官配男主,与西楚的一位贵公子相互扶持。两人最终推翻了西楚旧贵族的暴一政,建立了新王朝,废除西楚的奴隶制,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帝后。   只不过,两人可能是过于聪慧,在前两年就因病过世。   如今的西楚国,是由其独生女慕容央当政。因为父母的光芒过甚,又是当世唯一的女帝,那位十八岁的慕容央向来备受诸国关注。   “莫非柳皇后在制毒方面也有所成就?”容茶心道,柳皇后的玛丽苏光环很足,掌握的技能不少,但她好像没看到柳皇后懂制毒的剧情,难道是被她忽略了?   清离道:“柳皇后不懂制毒,但是,几年前,最负盛名的毒师,对柳皇后研制的武器很感兴趣,曾以能解百毒的药,跟柳皇后换取一样武器。如今,那解药还未被用过,就被存放在西楚皇宫。”   容茶听后,双眸骤亮。   但是,如今的清离去了西楚,就算摆出他尉迟允的身份,恐怕也没人信,更别说,向慕容央讨药了。   “你一个人去西楚,还要潜入西楚皇宫,着实有些难度。”   清离轻笑:“公主,我不是鲁莽之辈,不会贸然闯宫的。”   容茶的眼眸转了转,溢出璀璨的星芒。   她提议道:“我听说,再过不久,就是慕容央的十八岁生辰宴。我七哥会带东晋使团前去道贺。我看,我们就随东晋使团一同前去,也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进入西楚皇宫啊。”   “我们?”清离不可思议地扫了她好几眼。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范溪的声音先是飘了过来。   “难不成,你也要过去?你还放不下那小兔崽子吗?”   从声音来听,范溪明显是有些不满的。   容茶感觉脊背处冒出些冷汗,徐徐地转过去。   对上范溪的目光,她的两靥绽出笑颜,一本正经地说道:“七哥,我不过是太崇拜西楚的柳皇后,觉得西楚商号繁华,可以有供我们参考,所以亲去取经。”   范溪冷脸睨她,不作答。   容茶的眼里又放出光彩,兴致勃勃道:“西楚境内,不是还有座终年积雪的昆仑山吗?七哥,我同你说,昆仑山那边,有很多古墓,墓里会有很多宝藏。你多带点人手,到时候可以掘墓发财,我还会摸金口诀,可以帮人引路哦。”   范溪惊讶地偏过头,问身边的李沂,“昆仑山何时有古墓?”   李沂冥思苦想良久,最终摇头,“不曾听说。西楚的昆仑山周围鸟语花香,游人如织,不可能有古墓。若是有宝藏,估计早被人挖空了。公主可能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想太多了。”   范溪端正了神色,低咳道:“你不必说了,我是打算去西楚的时候,顺道讨药。但我不是为了你,而是想让让尉迟璟欠我一个人情,将来好让东晋能处于有利之地。”   “七哥都去了,我自然也是要去的。”容茶激动地掐了一把手背。   范溪实力拒绝,“不可以。”   “七哥,路途漫长,难免无聊了些,我可以在路上给你讲如何去挖昆仑山附近的古城和古墓,还可以跟你讲一男一女和两只雕的故事。”   “不……行。”   “七哥,柳皇后在世时,曾在西楚创办了新式成衣铺子和新奇的美食铺子,铺子里都是当世鲜见的衣裙和美食,我会帮七嫂挑最好看的衣裙,再去学烤鸭技术,看怎么样烤出的鸭子最好吃,回来烤给七嫂吃。”   “……好吧。”   “七哥最好了。”   在容茶的软磨硬泡之下,范溪终于同意带她前去西楚。   尉迟璟窝在容茶的怀里,听了容茶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大受感动。   自从毒发之后,数名大内高手一同运功,将他的毒暂先压下。不过,这也是暂时的罢了。   他本以为除了至亲之外,这世上应该没人对他有所牵挂。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会担心他死去。   中个毒貌似还挺划算的。   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他将西晋皇宫的朝政处理过后,已经秘密离开西晋。西晋前往西楚的使团,也早已出发。他不会真让她冒险的。   尉迟璟的精神虽是恍恍惚惚的,但恍惚之中,他又很是亢奋。   他一点点地抬起猫爪子,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当容茶觉察到猫的动静时,他敞开毛茸茸的四爪,在她怀里翻来翻去,邀请她来摸摸猫的肚皮。   容茶垂目,看到波斯猫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模样,而是拥有过分明亮的双眸。   虽然猫的动作依然不大利索,但精神气已经好多了。   看来多让铁柱晒太阳,还是有好处的。   容茶心神一晃,激动地穿过波斯猫的前肢,将猫托到唇边,在猫脸上“啵”了一下。   尉迟璟感觉自己吸了口仙气,瞬间又活过来了。   有了媳妇的亲亲抱抱,身心果然就舒畅许多。   这时,给容茶收拾行李的侍女过来询问:“公主,七殿下和七皇子妃问你,你这一路上,想带些什么东西随行?”   容茶的双眸晶亮,抓了把猫毛,寻思道:“也没什么多余的要求,既然路途遥远,一律轻装简行就好了。就是需要多找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跟着我,记住,一定要年轻英俊的小侍卫。”   尉迟璟听到这话后,猫眼凝滞,心里迸出诸多疑问,整只猫立马又不好了。   咦,她不是想去帮我讨解药的吗?   为什么要带年轻英俊的小侍卫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媳妇是爱我的,感动.jpg   容小茶:狗太子不在的第X天,带上帅哥出国旅游   小可爱们圣诞快乐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5瓶;锦、璃容、温如颜 1瓶; 第70章 恋爱   侍女好奇地问容茶:“公主需要年轻英俊的小侍卫做什么?”   容茶一本正经地同她解释:“你想啊,西楚国君是位女帝,女帝尚未有夫,又正当芳龄,自然是喜欢年轻英俊的男子。我们多带些小侍卫在身边,西楚女帝见到我们时,也会觉得赏心悦目。西楚女帝心情好了,其它事就容易商谈。”   侍女愣怔地点头,“好像很有道理。”   “既然有道理,那就去多找些侍卫来,让本宫来挑选吧。”容茶也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她能当女帝,肯定要网罗天下各色美男啊。   对于此次前往西楚的行程,容茶的心情雀跃。   她悉心地选漂亮的衣裙,又拿出小本本,记录下,西楚有什么特产,有什么风景好的山山水水,提前做着攻略。   而她怀里的猫,却“喵”了一声,叫声里含了诸多不满。   容茶诧异地垂下眼眸,便见波斯猫耷拉下猫脑袋,轻啃起她的手指,恢复到焉巴巴的状态。   她沉思了一瞬,心里想起尉迟璟说过的话。   一开始,她并没有打算带只猫前往西楚,但狗太子既然想让她带着,找个心理安慰,那她便带去吧。   “铁柱,你等着,我这回是带你出去长见识去了。”容茶抬起手,揉了揉猫的毛,轻声宽慰,“太医说,你多晒晒太阳就能恢复健康。那我带你出去玩一圈,你说不定又能活蹦乱跳了。”   尉迟璟的身体不爽利,心情也跟着不大舒服。   真要跟她出去转一圈,他怕他的毒都要重几分。   他索性撇过波斯猫的肉饼子脸,不去理她。   容茶没摸清猫的思绪,暂且将猫交给宫人照料,自己则是专心地列清单。   写清单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帮七嫂带些东西,遂前往素问的寝殿。   “七嫂,你要不要……”刚到寝殿门口,容茶见到殿内的情形,就适时地闭了嘴。   恰逢范溪也在。   平日里,被范溪捧到天上去的素问,竟然一反常态,支开侍女,亲自为范溪整理行李。   只见素问甚为忙碌,连臂上的披帛垂于地砖上,她都毫无知觉。   素问取了各色物事来,塞到范溪的行囊内。   “我听闻,西楚国都没有我们这边热,早晚都有点凉,这几身厚衫子,你给带上,天冷了,记得给我穿上。”   范溪怔然地站到一侧,看得不知所措,一双眼里有水光晃动,差点就要成两眼泪汪汪的忧郁皇子。   “问问的话,我当然要记在心里。”他动了唇,语声富含磁性,却略是发颤,“这件衫子,我早晚都会穿的。不,不管多热,我都会穿着这几身,因为这是问问亲手准备的。”   “瞧你这点出息,出去别给我丢人。”素问嗔他一声,又去取了另外几身轻薄的衣衫过去,放到行囊内,“你平时不讲究穿着,都要靠我帮你留心。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注意点。还好,早在几个月前,我就让尚衣局帮你裁了几身夏衫,这个时节,穿着正合适。等白天热的时候,你就穿这夏衫。”   “还是问问想的周到。”范溪更是感动。   素问又拎了一串黄油纸包着的点心,放到范溪的行囊内,“异乡的食物难免会不合胃口,我特意让人去采买了些枫茶糕过来。你们记得在路上吃。”   “还有啊,西楚的风气开放,许多姑娘见着喜欢的男子,就会大胆地冲上去表露心意,邀男子出游。你可给我记着了,不许在那边给我拈花惹草。”   范溪连连点头,走过去,从背后环住素问的腰,靠着素问的肩,柔声细语道:“问问,有你一个只因天上有的红颜,我宝贝着都来不及,怎么会有闲暇看其他女人。”   “算你会说话。”素问笑颜逐开,转过身来,反拥住范溪,热情地吻他,和他说着你侬我侬的情话。   见两人这般浓情蜜意,容茶和殿门口的侍女都不好意思进去打扰。   容茶只好收起小本本,远远地望着。   她心中感慨一句,啧,这恋爱的酸臭味。   到了启程那日,容茶随范溪踏上前往西楚国都的路。   由东晋帝都前往西楚国都,需要经过十多天的陆路行程,再改走水路,乘船前往西楚的筅洲港。   这日,载有东晋使团的船只已驶入西楚境内,从西楚的东延峡穿梭而过。   容茶坐于东晋使团的船舱内,靠着窗,感受着拂面而过的清风,呆望向两侧的山水。   只见两岸山连着山,重峦叠翠,遮天蔽日,着实适宜夏日避暑。   即使尚处于七八月的盛夏时节,容茶仍然能感受到些许凉爽的兴味。   她身在两山间,悠然乐哉。   而一转眼,她便看到范溪拿着一柄白玉簪,在对簪自语:“问问,离开你的第二十天,我思你如狂。”   容茶听着,只感觉耳朵发麻,忍不住嘟囔一句:“我看七嫂说的没错,七哥,你真的是没出息。你这是去办正事呢,现在对着一枚簪子讲话是怎么回事?”   都不考虑她这种单身狗的感受吗?   范溪不以为意,哼了一声,“有本事,你给我找个妹夫回来,然后,你天天在我耳边讲肉麻的情话来报复我。”   “热恋中的男人都这么幼稚的吗?”容茶抱起波斯猫,愤愤然,出了船舱,来到船头吹风。   看到候在船两侧的英俊小侍卫,她顿觉赏心悦目,心情又是分外愉悦。   谁说她是单身狗的。   这趟出远门,还有各色美男相随,个个还分外听话,别提多畅意。   这时,容茶的绣鞋鞋尖触碰到甲板上一只小麻雀。   容茶低头一看,感觉小麻雀好像受伤了,想蹲下去,将小麻雀拾起来。   但她怀里的波斯猫无论如何都不肯下去,非要黏着她。   容茶无法,只好尽量腾出一只手去抓小麻雀,另一只手拥住沉甸甸的波斯猫。   一位样貌出挑的小侍卫适时地来到她的身边,殷勤地为她排忧解难,“公主,请由属下来为你效劳。”   容茶认得这名小侍卫。   这一路上,这名小侍卫都同她聊天解闷,讲笑话给她听,有好几次,都将她逗得捧腹大笑。   今日亦是如此,得了机会,小侍卫便同她扯东扯西,试图引得公主的注意。   将小麻雀托起来后,小侍卫悉心地帮小麻雀包扎伤口,还为容茶送来备好的热茶与糕点,开始了今日份的茶话会。   “公主,你可以听过东延峡的传说?”   容茶坐于船头上的小几边,将波斯猫放置到看着两岸林立的树木,蹙眉道:“听说过一些。东延峡这边,早晚好像能够听到猿鸣声,听起来,像是在哭,这着实有些渗人。”   小侍卫的学识渊博。   他摇了摇头,帮她递去一盏热茶和一碟子糕点,感慨道:“公主,传言并非完全属实。在这种风和日丽的时候,听着自然的猿鸣,就是一种享受。古往今来,除了怡人的风景之外,这东延峡亦是文人墨客喜欢踏足的胜地。东延峡附近有一座白帝城,城内有处碑林,许多诗人曾在碑上提字,连前朝的几位诗圣诗仙的真迹都有。”   容茶听得双眸发亮,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先前未曾来过此地,竟从不知,东延峡有如此迷人之处。”   小侍卫的眼眸也亮了。   他紧跟着道:“如此胜景万不可辜负,我们的使团会在附近的驿站过夜,若是公主不嫌弃,属下愿意带公主夜探白帝城,去碑林拜访。”   “夜探?这安全吗?不会遇上劫匪什么的?”容茶的目光在小侍卫身上,上下打量着。   小侍卫拍胸脯保证:“没错,公主莫要担心。公主既然带属下出来,说明信得过属下,属下定会护公主周全。”   尉迟璟紧张地掀开猫的眼眸,看容茶像是有所心动的样子,一口老血又要吐出来,差点想从船上跳到水里去冷静一下。   待冷静过后,他不屑地暗嗤一声。   这么明显的勾搭招数,这女人看不出来吗?   一男一女出外夜游,那是什么意思?   一不小心,就很可能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尉迟璟越想越恼火,深觉自己要付诸行动。   他还有一口气在,不能真让这个女人给他戴一顶绿帽上去。   病猫不发威,你当我是老鼠么。   而当猫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他没办法熬到晚上。   于是,尉迟璟认真地筹划了一番,按兵不动地瞪了小侍卫近两个时辰。   待波斯猫睡过去后,容茶也有感觉。   水上风大,她担心猫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睡着了更容易着凉。   可小侍卫刚讲到西楚小诗仙的事迹,她正听得津津有味,也舍不得离开。   寻思片刻,容茶道:“本宫先将猫送进船舱,等会出来,再听你继续说李诗仙的事。”   “公主,属下送你进去。”小侍卫热切地站起来,跟随在容茶身后。   就在此时,平静的水面忽起波纹,船身似是被什么东西碰到,微微地震动起来,震得容茶没有站稳,只能用扶住船舷。   她没料到发生了什么,吃惊地望向船上的侍卫们。   只见船上的侍卫齐刷刷地拔了腰侧佩剑,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怎么回事?”范溪阴着脸,从船舱内出来,向船上的守卫打探消息。   前去查探情况的侍卫,匆忙跑了回来,战战兢兢地同范溪禀道:“我们的船只被人撞了。”   范溪的脸色黑了下去,不悦道:“谁敢撞我们的船只?”   侍卫犹疑着说道:“是西晋使团……”   “西晋使团也在今日到了东延峡,怎么会如此之巧?”范溪甚为纳闷。   容茶也有些纳闷。   在他们出神时,西晋使团的船只已是缓缓地驶到了他们的船只前方。   对面的船只上,侍卫们齐整地站成几排。   他们个个手中持剑,面容冷肃,如临大敌。   为首的正是西晋太子的贴身侍卫乘风。   乘风捂住胸口,向范溪高声喝道:“东晋的七殿下,我们的使团方才遇到刺客,伤亡惨重,可否与贵国的使团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你说什么?有刺客?你们可查到,刺客是何来历?”范溪心下一惊,即是令自己的侍卫们全副武装,准备迎敌。   容茶看到对方船只甲板上,有好几滩血渍,想来,对方刚才应该跟刺客经历过一场恶战。   西晋的侍卫们,规矩严谨,武艺超群。想必,能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刺客,必定不是寻常刺客。   她吓得赶紧把猫抱紧,好压压惊。   倏然,乘风再紧捂住胸口,哇得一下,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身子摇晃。栽倒前,他的佩剑被杵在甲板上,他扶着佩剑,单膝落地,才稳住身子。   看样子,他着实伤得不轻。   许是喉间咯血的影响,乘风说话有些含糊,“我们是在西楚的境内遇到刺客,想来,这群刺客定是与西楚国有关。我们太子认为,西楚国恐怕另有阴谋啊,这阴谋怕是不止针对西晋,还很有可能针对其它国家的使团!我们太子让属下提醒东晋七殿下,为了安全起见,贵国使团晚间在驿站下榻时,切勿外出,以免中了对方的圈套,造成难以挽回的伤亡。”   西楚国另有阴谋?顷刻间,范溪想了很多种可能,觉得对方说得很在理。   “所有人都老实待在一处,不要走丢了,到了晚上,也不要离开驿站半步。”范溪令船上的侍卫加强戒备,再同对方说道:“既是如此,我们结伴同去西楚国都,也的确能有个照应。”   容茶却抓住了另外的重点。   她迟疑了一会,跑到船头,询问乘风:“你们太子也来了?”   乘风的神情悲戚。   听了她的话,他用力将剑尖嵌入甲板内,再仰天长叹:“是啊,我们太子带病前来。他病得尤其严重,如今,生病垂危,也不知能不能撑到西楚国都!”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不慌,铁柱是我的GPS定位器和三百六十度监控仪   容小茶:乘风,你演技能再浮夸点吗   本章随机掉落红包O(∩_∩)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火阑珊 5瓶; 第71章 抢救   乘风的话音一落,站在他身侧的其余侍卫,纷纷归于沉默。   众多侍卫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悲伤,几许无奈。   他们一同垂下眼睫,呆滞地望着甲板,如雕像般,定在上面,一动不动,而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垂。   他们仿佛在为自家太子的悲惨遭遇感到痛心。   刹那间,天地无声,万物俱寂,只有对面的船舱内传来的低微咳嗽声。   容茶和范溪心中一凛,心想,隔了些距离,他们都能听到尉迟璟的咳嗽声,那说明他的确是中毒至深,性命垂危。   “代我向你家太子问好。”范溪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心痛之情,扼腕痛惜,“这一路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定是会相助。”   乘风紧捂住胸口,悲恸地点头:“东晋七殿下的心意,我会转达给我们太子的。我们太子还交代了,他随西晋使团一同前来之事,不便让其他人知晓,还望东晋七殿下能帮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范溪友好地表示:“自当如此。”   说罢,他当即对身侧的侍卫吩咐道:“传令下去,西晋太子身在西晋使团内的事,谁都不能泄露出去半句。”   乘风得了他的承诺,郑重颔首,抱拳退回舱内。   容茶望了几眼西晋使团的船只,但见船窗处垂下一方竹帘。   她心想,这还是大白天的,狗太子却见不得光,的确是病得不轻啊。   容茶的脚步动了动,却听范溪喊住她:“你要去哪里?”   她坦诚地说道:“西晋太子既然病了,那我去好去慰问一下,以尽两国的友好之谊。”   “谁跟他有友好之谊的?”范溪嗤之以鼻,态度与方才对待西晋使团时的完全不同,“你以为,西晋使团当真只是为了避开刺客,想互相有个照应,才同我们一道前往西楚国都的。”   容茶的眼睛眨了眨眼,疑惑道:“七哥的意思是?”   范溪眼观四方,见没人旁听,遂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你可能还不知道,西晋的大皇子尉迟琏早已从西晋的风阳关逃离。如今,尉迟琏就在西楚国都。尉迟琏是想要争取西楚女帝慕容央的支持,以便它日,他能顺利回西晋争夺皇位。如此一来,西楚相当于同尉迟璟对立。”   “西楚的柳皇后在位时,曾让人造出这世上最先进的兵器和炸.药,普天之下,无其它器物可敌。慕容央若是站到尉迟琏这一方,对尉迟璟来说,就是一大威胁。在这种形势下,尉迟璟难免需要寻求同盟,并让慕容央放弃尉迟琏。”   “不管刺客之事如何,尉迟璟都是有意与我们同行,其目的就是为了向西楚释放出,东晋是站在他尉迟璟这一方的信号。若是如此,将来,他与慕容央谈判时,就能拥有更多有利的筹码。”   容茶听他扯了一大通,听得恍恍惚惚的。   “这么复杂的吗?”   范溪认真地点头,“不然,你以为他是为了接近你吗?他是一国太子,又不傻,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无端向我们透露行踪。”   容茶微怔一瞬。   须臾,她又诧异道:“可你不是打算帮他讨解药么?”   范溪理直气壮道:“讨解药是为了让尉迟璟欠东晋一个人情,好让东晋能在将来留有余地。”   容茶仔细地思考起来,觉得范溪说的很有道理。   当前,慕容央既然是支持尉迟琏的,想必,西晋使团出面讨要解药,八成是得不到解药。   而若是东晋使团出面,以东晋皇帝病重,需要解药救命为名,讨要解药的话,慕容央大概会给东晋这个面子。   到时候,范溪再悄悄地让人将解药转交给狗太子。私下的交情,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既然西晋使团已经赖上我们了,我们得想办法撇清干系。”范溪细想片刻,即是摩拳擦掌,“这样吧,我看倒不如将事情做大,让人换一面帆,悬挂于我们的船头。我们要在帆上面写明,西晋使团在途中遇到困难,刚巧遇到我们。出于仁义道德,我方要保护西晋使团顺利抵达西楚帝都。这么一来,我们就是向西楚方面表示,我们只是单纯地与他们同行。”   “七哥,要不要如此浮夸?”容茶蹙了眉。   “只要好使就行,你管他浮夸不浮夸?”范溪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遂让人着手敲锣打鼓,再去换帆。   容茶站在船头,回想范溪同她说的这些,再看向旁边的船只,逐渐没了前去探望的心思。   狗太子既是出于那般的考虑,想来,他也应当是已经放下她。   她就不要再去做些令他误会的举动,平白惹人遐想了。   东延峡内的风急,两岸的树叶婆娑作响。   风刮在容茶的脸上,清清凉凉的。   容茶呵了几口气,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后,转身入了船舱。   *   乘风回了西晋使团所在的船舱后,很是神清气爽。   他拉住一名侍卫问道:“你看,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让你们差点掉了眼泪?”   “对,我还真差点掉了眼泪。”那名侍卫先是肯定了一番,再指出乘风的不足:“但是,我感觉你方才的表演痕迹太重,太子殿下应当是有些不满的,不然,他也不会发出那声咳嗽。你进去后,好好同他赔罪。”   经他这么一说,乘风也感觉痕迹太重了些。   他心道不妙,战战兢兢地前往尉迟璟所在舱室,在帘外禀告。   得了应允后,乘风入了舱室内。   好在尉迟璟并没有在意那些细节。   此刻,尉迟璟着一身洁白的衣袍,双手负于身后。   隔着一方竹帘,他正望着旁边的那艘船只。   从侧面看去,他的身形挺拔修长,侧脸线条完美,还是一如既往得高韬出尘。除了略微苍白的面庞和嘴唇,看不出丝毫异常。   而不时的低咳声,却昭示着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顺着尉迟璟的目光看去,乘风透过竹帘的缝隙,便能看到东晋使团的人,已将他们的船只停到岸边,忙着换帆。   那新换的帆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西晋使团半途遇险,我东晋仗义相助,护其入西楚国都。   如此阵仗,好不招摇。   乘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东晋七殿下的心眼真够多啊,唯恐自家太子跟他们绑在一起。   也不知道,这位东晋七殿下会不会同前太子妃说些什么。   再看向对方甲板时,他已是没见到容茶的身影。   乘风侧眸,见自家太子依然是不肯离开窗边的样子,感慨道:“既然太子殿下想念前太子妃,为何不去看她?”   尉迟璟没有回头,只垂了乌黑的眼睫,音色凉凉道:“看到孤身后那面铜镜了吗?”   乘风转过头去,在后方的木桌上,见到一面铜镜。   “这铜镜跟太子殿下见太子妃有什么关系?莫非这是邪祟之物,给出了不详的预兆?”   “非也。”尉迟璟睇他一眼,眸色幽幽,如最沉寂的夜,“孤是让你看,以孤现在的模样,见了她,只怕会遭她嫌弃,把她推得更远。”   想着,他内心又是一阵凄惶。   范容茶那个女人,那般看重男人的脸,肯定不会接受现在的他。   乘风偷偷地打量起尉迟璟来,看了好几遍,还是没觉得自家太子有什么不对。   顶多就是脸白了点,也没有到毁容的地步吧?   怎么就被他自己嫌弃成那样了。   但是,范溪换帆的做法,或许真让容茶误以为他另有企图,尉迟璟觉得还是要说清楚为好。   他当即坐到桌边,让乘风研墨,“孤这便休书一封,你替孤送与她。记住了,你送完信还不够,必须要带她的答复回来,看看她要对孤说什么话。”   尉迟璟下笔如有神,在信中抒发了对容茶的思念,明确表示,自己没有忘记他的承诺。   然后,又对此行的目的做了解释,说他虽有其它方面的打算,但他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人,让她不要多心。   他心觉,容茶亲来西楚国,帮他讨药,想来还是将他放在心上的。得了他的亲笔书信,想来,定是有窃喜和安心的。   然而,因是听说有刺客的原因,范溪给容茶增派了侍卫。   容茶自己也不敢出去惹事,每天都老老实实地窝在船上,导致乘风一直没什么接近容茶,和容茶单独相处的机会。   直到两国使团抵达西楚国都,在西楚国都的驿馆下榻,容茶身边的侍卫数才有所减少。   这日,趁着容茶出了房门,来到驿馆的庭院里赏花透气时,乘风悄悄地跟了过去。   驿馆的守备严,容茶去庭院里,不需要带什么侍卫。   乘风便瞄准了时机。   奈何……   有人竟然捷足先登。   不是别人,竟是潜逃至西楚的西晋大皇子尉迟琏。   眼见到尉迟琏朝容茶走去,乘风恨得牙痒痒。   他只好暂先埋伏到周遭的墙上,打算听听两人都说些什么,帮自家太子探取情报。   对于尉迟琏的出现,容茶亦是诧异。   尉迟琏还是像从前那般,眉间气息冷峻,而他的双眸内,却不再是如过去那般,显山不露水。   今时今日的他,不曾掩饰眼底的野心。   较之从前,更添了凌厉的锐气,若天寒地冻时,雪层表面,终于展露了凝结而成的冰棱。   许久未见的两人,相顾无言。   容茶站在池边,看了他一会,又转眸,望着一池的睡莲。   沉思良久,她道:“大哥,你找我何事?”   尉迟琏与她一同望着睡莲,低声道:“我是来提醒你,西楚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容茶眼波眄转,似是不解:“西楚的风光好,我喜欢,为何来不得?”   尉迟琏叹道:“若你只是来游山玩水倒也罢了,可我担心,你是为其他人而来。”   容茶愣了一瞬。   须臾,她悄然转了回来,两靥生出极浅的笑,杏眸里漾着懵懂的波光。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听得明白。”尉迟琏对上她的眼眸,朝她微微倾过身去,悄然降了音量,“你就是为了帮尉迟璟寻解药而来的,不是吗?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瞒我。”   “不是。”容茶回答得干脆。   若是说了,尉迟琏铁定就会想办法阻挠。   她闲然地在池边漫步,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哥,我父皇近来病重,很需要那救命的解药。因而,我才不远千里,随我兄长来到这西楚国都,向西楚的女帝陛下讨药。”   尉迟琏的疑色未消。   他紧盯着她的双眸,语声笃定,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父皇既然身体抱恙,我也是要去探望的。若当真是他所需,我会亲自前往东晋,将解药奉上,让你父皇服下。可若是你想拿解药救其他人,那就免了。有我在,慕容央不会同意给解药。”   “大哥这是不信我?”容茶顿了步子,绣鞋鞋尖一转,裙袂蹁跹,无畏地站到了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她的杏眸含笑,却是透出些许讥讽意味,“也对,你想来也从没信过我。毕竟,在过去,被一直蒙在鼓里的人是我。我差点被你卖了,但我还想着帮你数钱。而你对任何事,都一向是心知肚明。”   思及过往的云烟,尉迟琏拢紧双眉。   他的心里不无悔意,徒添了几分怅惘,几丝落寞。   早在利用她的时候,他就该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   而错既已是铸下,有再多的悔,已是无益。   “我并非是信不过你。”尉迟琏迅疾地向她解释。   年轻的大皇子青衣落落,往前踏上几步,袍裾即是拂过黑靴边的青草。   他的目光里,隐隐地藏了一团火,“而是因为,我不想将你牵扯到我和他的事情当中来。慕容央的生辰宴即将来临,西楚国都必将成是非之地,你不便掺入这淌浑水里。”   对上他目光里的火,容茶垂下眼帘,退后几步,给避开了。   思索了一番,她甚为怅惘地叹息:“大哥,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早已跟尉迟璟和离。过往的两年里,他待我无心,我也不会不识趣地凑上去。早在和离当日,我同他便已是恩断义绝。既是恩断义绝,我为何还要费静波折,为他讨药?”   尉迟琏犹疑地问道:“你当真不是为了他?”   “当然不是。”容茶仰起小脸,信然踱步,义正言辞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与他当然是后会无期。纵使再次相逢,也不过是形同陌路。”   尉迟琏的双眉逐渐舒展开,眉梢处添了淡笑。   而乘风却是被容茶的话惊到,冷不丁地从墙上摔下,砰然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让你带话,带了什么话回来?   乘风:太子妃说要跟您恩断义绝   狗太子: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   推一本好看的基友文文   《首富前妻了解一下》--大河自西   【许小婧,你真的从来没有那么一刹那,出现和王明远和好的想法吗?】   许婧竖起三根手指———   我许婧以我项上狗头起誓,老娘这辈子绝对不会和王明远那个臭小子复合。   ---------   坊间皆传,新任华人首富王明远丰神俊朗、温润如玉,是上至八十耄耋老太下至十八青葱少女心目中的第一男神   然而……   “屁,老子这辈子就两个愿望。一、把智创做好,让它成为一个有价值有意义的公司,二、让那个女人后悔!哭着喊着找我复合!”   ----损友1:“找你复合?”   ----王明远:“然后我再狠狠拒绝她!!”   ----损友2:“拒绝?”   ----王明远:“如果她跪下来诚心诚意地认错,那也不是不可以同意……”   ----损友1.2:“………………有病!”   (这位大大开新文,收藏评论就会有红包呀。)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叶挖根 5瓶;温如颜 4瓶; 第72章 吃糖   忽然掉到地上的乘风,让容茶和尉迟琏都猝不及防。   容茶看清了是谁后,心头一跳,忐忑不安道:“乘风,怎么是你?”   尉迟琏的目光停留在乘风身上,带了探究成分。   而乘风脸不红气不喘地抚着心口处,佯装伤得很重,要呕出血来。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抖干净衣袍上的草叶和灰尘,再连续咳了好几声,有理有据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使团先前在途中遇到刺客。我怀疑刺客随着我们来了西楚国都。为了不让刺客伤到西楚国都的诸位贵客,西晋有义务帮西楚解决掉这个隐患。”   “是故,我追踪刺客至此。不巧的是,恰好遇到了你们两位贵人。”   “是啊,我知道他说的刺客,在东延峡时可嚣张了,都差点伤到我。”容茶的眸光流转,很是配合地接着乘风的话说下去,“乘风大人恪尽职守,不仅照顾自己人,也喜欢帮其他人排忧解难,不愿让刺客伤到任何一人,实乃侍卫中的楷模。”   尉迟琏的眼神还在乘风身上流连,透出些许深意来。   他笑着道:“既然这刺客经过东晋使团下榻的驿馆,说明这驿馆的防备不严。回头,我定是要同西楚的女帝陛下说说看,不能真让刺客伤着你们。”   乘风缓了几口气,再看了容茶几眼,顿觉心情沉重。   前太子妃刚才说,她已经同太子殿下恩断义绝了,往后相见,也只是形同陌路。   这让他如何送信?   他又该如何去回禀太子?   太子听了后,会不会迁怒于他?   哎,这年头,连当个侍卫,都不容易了。   思及此,乘风的面露痛苦之色,愈发显得真心实意。   他艰难地扶着墙垣而行,幽怨道:“不小心打扰到两位贵人,实在是抱歉。在下告辞,你们继续聊。”   容茶转过头来,对大皇子展露出笑意来,“大哥,你还有其它事吗?”   对上那灿如春花的笑靥,尉迟琏面上的笑容,亦是愈盛。   而他的眼底,逐渐流露出几许痴色。   他低声道:“总之,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你不必对尉迟璟有所牵挂,他配不上你。”   言罢,尉迟琏即是同她告辞。   望着尉迟琏离去的背影,容茶的面色倏然冷了下来。   这位大皇子曾经利用过她。而今,大皇子又处在西楚国,同慕容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管如何,在西楚的这段时间,她还是要远离这位大皇子为好。   可想到此行的目的,容茶的蛾眉间,又是凝结了愁云。   她方才所说的那些,尉迟琏面上虽然说是信了,但他心里,如何作想,又是另一回事。   只怕他心里早已清楚,然后,不动声色地对那解药做了手脚。   容茶忧心忡忡的,许久都没有回去。   不多时,李沂来到庭院中,走到她的面前,询问道:“公主,你可是在为西晋太子讨药的事情烦恼?”   容茶点点头,“我担心,我们向西楚女帝讨药一事,并不会顺利。”   “有西晋的大皇子在,的确不会顺利。”李沂的衣袖随风微扬,附和着说道,“七殿下早已想过这个可能,所以,他觉得若有必要,我们可以采取另外的方式。”   “另外的方式?”容茶疑惑道:“你们该不会是想用偷盗的方式吧?”   “若非无可奈何,又怎会出此下策。”李沂叹道,再将容茶拉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同她说起今晚的计划,“公主且放心,七殿下和我不会贸然行事,只是另外的方式,也是有必要先去考虑的。今晚,西楚女帝会在西楚皇宫为东晋使团设下接风宴,七殿下会借机向女帝讨要解药。”   “而我,还有我们的人,就找机会去西楚皇宫内打探解药的所在。若是女帝诚心给解药,那自然是好,但她若是不愿意给,或者在当中暗使了手段,那我们就只能采取下策。”   容茶一听,心里直叹,没想到,七哥竟也这么拼,遂轻点下颌。   再抬眼,看向李沂时,她忽然想起什么,笑着问道:“妙娘和你们的孩子,近来如何?”   李沂听她提起妻儿,微微愣神。   待回过神来,他的眼里蕴了和煦的清风,回道:“两个孩子淘气了些,妙娘少不了要多操点心。我平时也会帮点忙,但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容茶的唇边溢出笑,宽慰他道:“那你这趟回去后,我代你向七哥告个假,到时候,你可以多陪陪妙娘他们。要是这回在西楚,有什么想带回去送给他们的东西,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出门时,好让人去采买。”   “在下明白的。”李沂待容茶一向是客套且和悦,今日,也不例外,“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在下自当是亲自为他们准备,不能劳烦公主费心。”   容茶也不跟他客气,随便扯两句,即是将此事带过。   既是商议完毕,那自当是要筹划好,如何打探解药的所在。   容茶思索一番。   待换上备好的襦裙后,她登上西楚女帝派过来的马车,乘马车前往西楚皇宫。   较之其余诸国的皇宫,西楚的皇宫虽不是最大气的,设计却是最为新颖巧妙的。宫灯的造型奇特,功能丰富,既能照明,又能供人观赏。   这要归功于西楚的柳皇后。   当年,柳皇后登上后位之后,便运用她的现代思维,对西楚皇宫进行了大改造。   在一片华彩之中,容茶跟在几名侍女和内侍身后,由他们引路,前往祥云殿。   接风宴尚未开始,东晋使团的人,就有机会在西楚皇宫探取情况。   到了半路,容茶跟李沂对了眼色后,假意崴倒一旁,扶住一名侍女,直呼疼。   容茶蹙了双眉,俯下身子去,揉着脚踝,低声道:“我的脚好像不小心崴到了。”   旁侧的侍女见状,当即说道:“奴婢先扶东晋公主前往宫室暂做歇息,再请太医过来,为公主看诊。”   “我们的公主身子娇贵,自然还要多一些人照顾着为好。”李沂满是忧虑地说道:“你们尽管跟着我们公主,不必在意我们其他人。”   言罢,容茶便跟着侍女前往供她休憩的宫室。   一名侍女贴心地为容茶取了一只小瓷瓶来。   “公主,这是我们柳皇后在世时,所研制的白药。对于寻常的扭伤,白药有奇效,公主可以先用着试试。”侍女骄傲地介绍完白药,拨开红色的瓶塞,想要帮容茶上药。   容茶看着那只小瓷瓶,再看向室内,便见到一座青铜所造的冰鉴。   此时,冰鉴外表上雕刻着一只神兽,里面则是徐徐弥散出丝丝寒气来,驱散了夏日的暑意。   侍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无自豪地说道:“这冰鉴也是我们柳皇后所造的,不仅如此,柳皇后还有特殊的造冰方法。所以,在西楚国,冰并不是难得的物事。”   容茶连连感慨,同样是穿越,这柳皇后却能携带现代武器和医药知识而来,而她,平时只能养些花花草草。   有女主光环的人,简直太幸福。   “我自己来吧。”她不是真的受伤,自然不好让侍女上药。   容茶自然而然地接过小瓷瓶,对侍女说道:“好了,没事的话,你们就出去守着我吧,我想先在此休憩片刻。还有,我觉得你们的白药就挺好用的,我用它就好。你们的太医就不用来了。”   “喏。”侍女听了她的话,安分地出去,并将门也给带上。   容茶转了身子,靠到一方软榻上,随手抄起一面杏色的绢扇,轻轻地为自己扇风。   她打算尽量拖延时间,等到差不多开宴的时候,再带这些宫人回去赴宴。   冰鉴的寒意,逐入每一处角落,和着绢扇的风,令她如同处于仙境,倒真是让她生出些许困意。   而在容茶阖眼前,她的余光掠过前方的菱花镜时,便见菱花镜里,映出一个身影……   容茶的困意顿时全无。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铜镜,反反复复盯了数遍,终于确认那是尉迟璟。   此时,尉迟璟穿了一身侍卫所着的黑衣,正斜倚在她身后的墙边。   绢扇的摆幅倏然停止,容茶的心里涌入一股激流,竟然有那么些欣喜。   欣喜过后,她的脑海里转过数个想法,心想,他乔装打扮,混入西楚皇宫,定是别有目的,她不好直接捅穿。   但尉迟璟站的位置,明显是为了让她看到,她也不能装作看不到。   内心兜兜转转一番,容茶垂了眼睫,出声提醒:“阁下可是走错地方了?”   “或许是走错了吧。”身后的男人似是自言自语。   他的声音悦耳,若雨大青瓷那般,而话语间,竟是捎带了些怅惘,“我是来寻我夫人的,不知公主可否有见到她?”   容茶的心神微晃。   她轻咬唇瓣,小心地问道:“你夫人?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能让你拖着病体,冒险潜入西楚皇宫。”   男人似是陷入沉思,半晌,都没有回应。   容茶内心忐忑,紧张地捏紧了扇柄。   毕竟,她也不知尉迟璟是否放弃了她,不想会错意。   直到那声轻飘飘的“确实如此”传来,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开。   容茶的两靥生了笑,继续摇了绢扇,对他道:“你这么将她放在心上,想来,你夫人也是位才貌俱全,完美无瑕的女子的吧?”   男人却是道:“我夫人并非完美无瑕的女子。她虽然天生丽质,但在学识上,较之诸多有名的才女,还是差了些。”   容茶面色顿沉,蓦然将绢扇拍打在榻沿,转过脸去,想来一句,“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男人先行一步过来,微倾身子,攥住了扇柄。   抻着扇柄往上,他触碰到她的手指。   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尉迟璟悄然贴近她的面颊。   水光熠熠的凤眸倒映出她的小脸,显然是含了情。   他低喃道:“可普天之下,女子那般多。对我来说,我夫人却是最重要的一个。她虽非才学渊博之人,但她有着我最喜欢的性情。更何况,她对我情根深种,甚至,不远千里,来为我寻药。我自是不能辜负了她。”   容茶感受到他指尖的热意,心里甜滋滋的,方才的郁气全消。   旋即,她又意识到不对。   她什么时候对他情根深种的?   而尉迟璟没有给她发问的机会。   他低头,啄上她的唇。   属于男人的炽烈呼吸,悉数洒在她的面门上,让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尽是被浓郁的男人气息侵略。   耳鬓厮磨时,略带薄茧的手指抚上她的眉,男人在她耳边柔声诱哄,“我费劲千辛万苦,总算见到公主。公主可否给给我颗糖?”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茶茶对我情根深种,自我攻略达成百分百了!   月末了,小可爱们有没有营养液,能不能帮我灌溉点,么么哒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7个;禾禾 5个;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衣公主 10瓶;二哈的世界、知南茶温暖 1瓶 第73章 自荐   “这些时日以来,我对公主思念如狂。想来,公主定然也是念着我。”   尉迟璟啄着容茶的唇,一只手已是穿过她的胳肢窝,落于她的腰际。   他将人紧搂住,让她贴着他的胸膛,不离分毫。   而狂热的吻,亦是在诉说着多日来的思念。   容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尉迟璟与她唇齿相依,尽情地攻城略池,仿佛要在她的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痕迹。   空气里,男人和女人的气息混在一处,烫得惊人。   当他离了她的唇时,她的唇已是有点肿,红得要滴出血来,像极了清晨的玫瑰花瓣,色泽艳丽,又饱含湿意。而她的杏眸里,若蒙了一层晨间的水雾,令她看起来,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麋鹿。   尉迟璟见到她的模样,更是对她思之如狂,恨不能永远将她圈在自己的怀抱里。   他的喉结轻轻地滚动起来,眼眸里的侵略意味十足。   而一想到她在船上,同其余侍卫畅谈的画面,他又是气得头疼,觉得这女人当真是没心没肺。   纵使她没心没肺,他还是喜欢了,控制不住对她的想念。   如今,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尉迟璟只想将思念付诸于行动。   狂热的吻,再次袭上的她的眼,她的鼻,她的颈子……   容茶被他吻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处,起伏不休。   可她尚有满腹的疑惑,也没空跟他纠结他方才的话。   她将小手握成拳,抵在他的胸前,“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体如何了?”   因是呼吸凌乱的原因,她的声音里,尤带了分轻颤,以及一丝勾人的媚。   “公主是在关心我吗?”尉迟璟微挑唇,云淡风轻地答了一句:“不如何。”   乘风回去同他说,她要同他恩断义绝的时候,他当然是不信的。   如今,他前来求证,见她关切的样子,果真是应了他心中所想。   容茶讶异地转过眸,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   方才,她看着菱花镜,只看了个大概,现在,总算是将人瞧清楚了。   只见他的唇色苍白得过分,而脸庞如无瑕的白玉,和着眸里透出的些许邪气,竟然是充满了别样的诱惑力……   容茶不自然地别过头,轻声责道:“既然不如何,你不好好地养病,跑来西楚皇宫做什么?该不会是应了七哥所言,你此趟亲来西楚,是为了拉拢慕容央吧?”   “有这个原因。”尉迟璟倒也没有瞒她。   容茶来了兴致,歪过脑袋睨他,杏眸里含了盈盈的笑,“如何拉拢?尉迟琏可以色一诱,你打算靠什么?”   尉迟璟闲适地坐到床沿上,紧紧挨着她,手指与她瓷白的细指相扣,轻轻地摩擦着,感受对方的存在。   他似是不解地反问:“莫非在公主心里,我只能靠色一诱,才能拉拢她?”   “我只是陈述事实。毕竟这是一条切实可行的捷径。”容茶与他拉开些距离,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微微曲起双腿,让本该平坦的裙摆处,顿起凹凸不平的波澜。   她眼尾挑起惑人的淡笑,几缕鬓发垂于颊侧,好整以暇道:“若你当真有这个想法,我倒是可以帮你出个主意。你既是来了西楚皇宫,就不要浪费了这个机会。今晚的接风宴上我会想办法让慕容央多饮几杯酒,你呢,就提前潜入她的寝殿。等她回去了,你就同她自荐枕席,若是事成了,说不定她会将你视为心头宝。如此一来,她自是舍不得你死,我们也不需要千辛万苦,去为你寻解药了。”   “只是,我七哥他们也帮你寻药了。待你的身体痊愈,你莫要忘了东晋帮你出过的力。”   尉迟璟听笑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裙摆的边缘处,便见裙下隐隐地罩着一双白皙的玉足。   玉足半遮半露,与榻上胭脂色的缎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刺激着他的眼。   尉迟璟的眸光黯了黯。   他俯首,叼了她的耳尖,哑了音,“公主,你可知,世上能让我自荐枕席的只有一人?”   骨节分明的手,去勾起她的足尖,轻轻地摩挲。   “若是公主信不过我,我大可先将自己交予公主,任由公主予取予求。如此一来,公主也不必担心我今晚有精力出现在其他女人的榻上。”   容茶的足底发痒,脚趾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听了他的话,她暗觉狗太子的不要脸程度又与日俱增。   她迅疾地将雪足缩入裙中。   奈何,她的足躲到何处,他的手指便追随到何处。   不一会,她的裙摆,又起了好一阵起伏不止的波澜。   面对男人的挑衅,容茶的身子险些软成一滩水。   她甚为嗔恼,发出了质疑:“你不是中毒了吗?你确定你病成这个样子,还能行?”   闻言,尉迟璟微顿。   须臾,他勾了唇角,凤眸里蕴着的潋滟水光里,徒生出邪恶的意味。   他不发一言,高大的身影却是适时地将她罩住。   容茶都没料到,迎接她的,是比方才更剧烈的情潮。   他扣住她雪白纤长的颈子,给予她密密麻麻的吻。   她不得不承受着他的热情,杏眸里,波光荡漾,漾着春潮。   狂乱中,她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推倒,实在是恼火。   容茶撑起双臂,用了些力,挣扎起来。   尉迟璟感觉到女人的挣扎,不妨就顺势,让自己成了被压的那方。   容茶微垂眼帘,倏然对上他黑沉沉的双眸。   她想也没想,猛然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一口,想要报复回去。   “是你先咬我的。”她的力气大,在他的唇上留下清晰的牙印。   尉迟璟微懵。   “公主乐意,我自当奉陪。”一双凤眸内,笑意更甚。   他随意地摊开手,显然是躺平,任她为所欲为。   衣襟微敞处,透出些肌理,昭示着那潜在的野性。   容茶不由得暗叹,她怎么遇上这么个衣冠禽兽!   这时,却听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公主,奴婢听到屋内有些动静,可是公主出了什么意外?”   “没有。”容茶维持住镇定,做了应答,“就是进了只老鼠。”   尉迟璟却是不满她的回答,趁她不备,攥了她那绵软的云朵。   容茶受不住。   一声娇音不由自主地从她唇中溢出。   门外的侍女似是觉察到异样,忙是道:“公主,奴婢这就进去帮你逮老鼠?”   容茶睇了尉迟璟一眼,匆忙应道:“不必,它现在已经跑了,你们不用进来了。”   侍女松了口气,说道:“若是公主的脚伤好了些,可否随奴婢前去赴宴?”   “好。”容茶应下后,给尉迟璟使了个眼色,低声提醒:“你要做什么,就赶紧去做吧。”   话落,她也不管尉迟璟的反应,匆匆穿了绣鞋。   对着菱花镜,容茶整理了裙裳,重新理了下发鬓。   在侍女再次催促前,她出了门,随宫人们前去祥云殿。   范溪早已率人入殿落座。   而容茶看来看去,没有在范溪身边看到李沂,不免有些疑惑。   见到容茶,范溪的面色亦是不大好。   等容茶入了座,范溪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有看到李沂吗?”   “没有啊,他还没有回来吗?”容茶纳闷。   “我等了他很久,其他人都回来了,就是一直等不到他。”范溪摇摇头,瞥见容茶脸上可疑的红晕,他又道:“你刚去做什么了?”   容茶避开他的目光,略为不自在地说道:“我刚不是调离了所有宫人,佯装去宫室休憩,方便你们行动?怎么了,有问题吗?”   范溪心里有疑,但没时间同她计较这些细节。   眼见着西楚女帝慕容央过来了,他一边对西楚的宫人宣称,东晋使团里的一人暂时出了点变故,没能前来赴宴,一边暗中让人去寻李沂。   不多时,慕容央款款而至,携着一众宫人,来到了主位上。   早在见慕容央之前,容茶就先设想过,身为原书男女主的孩子,慕容央应当继承了父母的光环,是位仪态万千,风华绝代,处事稳重的女帝。   如今,初见的印象也与她的猜测相吻合。   放眼望去,只见十八岁的慕容央着了特制的女帝凤袍,凤袍色调以纯净的白色为主。裙摆处,有华丽的牡丹花竞相绽放,金丝的丝线在光晕下,潺潺而动。   慕容央的发髻上戴着银色的发冠,面上维持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既能体现女帝的威严,又不失女子的柔美。   只是,许是因为年纪尚小的缘故,慕容央的脸上尚带了点稚气。   容茶隐隐感觉到,这位年轻女帝的眼底,暗藏着几分茫然与无措。   饶是如此,年轻的女帝亦是能巧妙地掩饰异常的情绪。   慕容央同范溪说了一番场面话,相互赠礼,表示礼尚往来后,即是开宴。   丝竹管弦之声骤然响起,飘入祥云殿的每一处角落。   宫人们手捧各色茶盏与佳肴,穿梭于席间。   与平常所见的山珍海味不同,宫人们是在每一位贵人的席前,放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铜鼎,再将数个玉碟子和一双过长的筷箸放到铜鼎四周。玉碟子里所盛的是切得极薄的牛羊片,鸡鸭鱼肉,以及新鲜的时令蔬菜。   除此之外,宫人们还在每人的席前,放置了几只盛放葱花酱醋等辅料的小碟子。   铜鼎应该是西楚皇宫定制的,下方还有一处隔层,隔层里燃着些炭。由于炭火未熄,铜鼎里的汤汁一直处于沸腾状态。   逐渐的,整座殿内,飘香四溢。   范溪盯着铜鼎和各色辅料,不知所以然,也不知该如何下筷。   他不禁喃喃自语道:“我以前见过分锅煮食的方法,倒是从未见过这样新奇的物事。”   到了席间,西楚虽不会在明面上,同东晋较劲,但暗中自然少不了相互攀比。   站在女帝身边的一位姑姑,看起来资历较长,不无自豪地说道:“东晋七殿下,这是我们柳皇后所创的膳食。寻常人食用过这样佳肴,都会喜欢上它的味道。但是,它一直供西楚皇室所食用,汤汁底料的熬制方法和食用方法并没有流传到外界,因而除了西楚皇室外,其余人并不知道这样东西。”   “不过,诸位不必担心,我西楚的宫人会告知诸位,如何去享用这样美食。”   范溪听得云里雾里,只觉是听起来很是美味。   只不过,堂堂一国皇子,连用膳都需要他人来教,着实有点尴尬。   也不怪他们不知道,而是那位柳皇后过于神通广大,不仅成了西楚的传奇,亦是可以供西楚吹嘘几百年的人物。   因而,他在西楚遇到什么新事物,一点都不奇怪。   如今,他也只能乖乖认栽。   “我知道它叫什么。”这时,容茶狡黠的眸光轻转,笑眯眯地对那位姑姑说道:“我们也不劳烦西楚的宫人来告知,由我来告知我兄长和其余人食用方法即可。”   闻言,范溪和慕容央流露出惊讶的眼神。   站在慕容央身边姑姑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茶,那眼里分明写着:我不信,这是我们柳皇后首创的美食,你们其他人是不可能提前知道柳皇后的杰作。   她牵了唇角,客套地问道:“东晋公主所说的,和柳皇后所创的美食,可是同一样物事?”   容茶信心满满道:“是不是同一样,我说出来后,你们可以自行判断。”   等容茶精准地报出“火锅”的名字后,那位姑姑的脸色就变了。   她还是不相信,倔强地追问:“东晋公主是从何得知的火锅?”   容茶随意道:“高手在民间。柳皇后热衷于美食和创造,民间喜好美食,寻求创新的人亦是不少。既然火锅的味道令人惊艳,又能在冬日驱寒,那民间的先驱者早早地做了试验,也并不稀奇,毕竟,英雄所见略同嘛。”   她心道,你不能仗着这个时代还没有火锅,就将它当成西楚皇宫独有的吧。   话落,那姑姑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时反驳不出来。   慕容央看到姑姑吃瘪的样子,双眼里冒出小星星,唇微微上勾,似乎很想笑。   但那姑姑使了个眼色,慕容央只好又恢复了女帝该有的端庄神情。   慕容央不失礼节地说道:“既是民间早有火锅,我们自是不要再多此一举,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诸位贵客,请用膳罢。”   容茶观察慕容央的神情,再听这话,心想,这位西楚女帝貌似也不是难相处的。   若是没有尉迟琏阻挠,跟慕容央讨要解药的事,应当不会太过困难。   既然女帝发话了,其余人自然要动筷。   容茶端起盛放食物的玉碟,将碟内的鸡鸭鱼肉和蔬菜倒入沸腾的铜鼎内。等铜鼎内的食物熟了,她便用那双长筷挑了食物放到碗里,就着辅料食用,大快朵颐。   一套动作流畅自如,毫无违和感,确实让人相信,她方才所言,并不是强撑面子的话。   范溪却是迟迟不敢动筷。   他错愕地看着她,悄悄问:“这真的能混在一起食用?”   “七哥,你放心吃吧,毒不死人。”容茶自在地去食用铜鼎内的其它食物。   须臾,她的衣袖拂过案面,不小心拂落一只空碟。   容茶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弯了腰,着急去接。   一只手却是先她一步,稳稳地接住空碟,并将碟子放回案上。   “有劳……”容茶刚想开口,掀眸一瞧,即是见到尉迟璟的脸。   不知何时,他已混入殿内,冒充成西楚的侍卫。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公主用的可还满意?”   容茶心下一惊,忙是撂下筷箸,左顾右盼。   见其他人没发现尉迟璟,她才将视线转回来。   她暗道,狗太子你胆子很大嘛,仗着别人不认识你,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别人地盘。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为了追老婆,也是豁出去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89143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叶璃纱、Sarah-萍、岛与牧歌 10瓶;LYL. 3瓶;云华、不想加班~、古早砵仔糕 2瓶;小天使呀、有狐绥绥、40328160、沐清桐 1瓶; 第74章 柔情   尉迟璟的神情自如,举止自然,仿佛他笃定这西楚皇宫中,没人认得他。   帮她放下碟子后,他还反过来提醒容茶:“公主,若是觉得它尚能入口,就先用膳,莫要分心。”   容茶:“……”   狗太子都那么淡定了,她着急什么?   容茶索性也不理会尉迟璟,自顾自地享用面前的火锅。   自从穿到这个时代以后,她一直怀念火锅。如今,终于有机会吃到了,自然是要把握时机。   等回到东晋以后,她也要动手在东晋皇宫推广这样美食。   可惜,辅料里并没有番椒。这让她这个无辣不欢的人,感觉有些美中不足。   如是想着,容茶一边涮着牛羊肉,一边暗暗地思考其改良计划。   其余人见她吃得正香,也学着她的样子,将玉碟里的食材倒入沸腾的铜鼎内。   殿内顿时变得热气腾腾,即使有冰鉴降温,诸人的额头还是冒出细密的汗。   而这并不能阻挡大家对火锅的热情,连女帝都优雅地动了筷。   当殿内处于和乐融融的氛围中时,但见一名宫人匆匆跑来。   宫人神色匆忙,一入殿,即是以额贴地,对慕容央道:“女帝陛下,奴才有要事要禀奏。”   得了慕容央的许可后,宫人来到慕容央的耳边,轻声低语。   不知说了什么,慕容央的面色骤然有些僵硬,还多看了东晋使团的席位几眼。   紧接着,慕容央身边的那位姑姑悄然来到范溪的席前,轻声说道:“东晋七殿下,方才在皇宫里,发现了一位男子,此男子潜入云霓郡主的寝宫,明显是意图不轨。现在,他人已经被擒获。”   容茶坐在范溪旁边,自然听到了这话。   她转眸瞥了眼尉迟璟所在位置,见尉迟璟像模像样地站在后面,似乎沉迷于宫廷侍卫这一角色时,心弦松了些。   她的脑海里想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难不成,出现在云霓郡主寝宫的男人,是迟迟未归的李沂?   若当真是李沂就麻烦了。   云霓郡主是西楚先帝的亲侄女,因为从小与慕容央关系亲厚,又尚未婚配,便一直在西楚皇宫里,给慕容央作伴。   等云霓郡主及笄以后,前来提亲的人不少,只不过,尚未有合适的婚配人选。   要是李沂不小心走茬了路,跟云霓郡主有了什么,西楚国当然会要他对云霓郡主负责。可李沂有妻有子,要是娶了云霓郡主,显然要委屈他的妻儿了。   更何况,李沂现如今算是东晋的人,要是同西楚的郡主结了良缘,两国相当于被绑到一处。   范溪想的也与容茶相同。   他吃惊地搁下筷箸,追问道:“那名男子莫非与我东晋有关?”   姑姑点了头,面色冷肃,“据在场的宫人说,他是今日东晋使团中的人,不出意料的话,应当是东晋七殿下的门客。”   “现在,他和云霓郡主都还在寝殿之中,在场的宫人不敢对外宣扬此事。我们女帝陛下的意思是,请七殿下和公主前往云霓郡主寝殿一趟,也好给我们郡主一个交代。”   “好,我这就过去。”范溪的神思凝重,携了容茶等人,跟着慕容央身后,一同前往。   到了寝殿内,只见云霓郡主的青丝凌乱,等人来了,她更是胆小地躲进帘幔后,像是无脸见人。   而李沂亦是衣衫不整,还在不断地整理衣襟。   明眼人一看,就知他们两人刚才的确是经历了难以言喻的关系。   慕容央挑了帘幔,宽慰了云霓郡主片刻,再柔声询问:“你们方才可发生了些什么?”   云霓郡主的脸颊刷得一红,眼里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她咬着唇,低下了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是难以将经历的事情说出口,只是讷讷地回应:“女帝陛下,李公子同我是情投意合,一时情难自禁……”   什么样的情难自禁,才会不分场合地做出这等事?范溪不太相信李沂会做出给东晋丢人的事,对容茶说了两句后,由容茶过去问云霓郡主,一些细节上面的事。   容茶走过去,看着伏在地上的小姑娘,眸光微转,问道:“云霓郡主,李沂曾同我七哥说过他身上有一处显眼的疤痕。你可知,李沂身上的疤痕在何处,是什么形状?”   被人问这样隐秘的问题,云霓郡主面上的红晕,愈发得浓重。   云霓郡主低垂脑袋,用小如蚊蚋的声音答道:“李公子的身上,没有任何疤痕。”   容茶微顿,再是问道:“你确定?”   云霓郡主似是赧颜,已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容茶怔然,转过头去,与范溪对了眼神。   这云霓郡主说的是实话啊。   这时,李沂停下整理的动作,步至范溪身前,郑重地叩头认错,“七殿下,微臣冒犯了云霓郡主,实在是该死。”   “你太让我失望了。”到这种时候,范溪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先跟慕容央表达歉意,再带容茶离开,去想善后的事情。   可容茶总感觉事情不大对劲,出了殿门,便暗暗地问范溪:“七哥,你觉得李沂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找解药,找着找着,他就走错路了?抑或是,有人知道我们的计划,所以,干脆安排了个圈套。等李沂到皇宫探寻解药所在时,再将云霓郡主塞给他,好让东晋同西楚国捆绑在一起,没法去帮尉迟璟?”   范溪停了步子,斜眼问容茶:“你觉得谁在背后设计李沂?”   容茶道:“尉迟琏。”   尉迟琏曾找过她,让她不要管太多,想来,尉迟琏也是想尽量拉拢东晋,让尉迟璟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范溪蹙了眉,摇头道:“李沂又不是傻,怎么可能走错路?就算真是被设计了,云霓郡主一个弱女子,也没办法强迫他。他也不至于要闷声背下这个锅。”   “七哥的意思是?”容茶的眼波轻转,心里也想到一个可能。   范溪长叹一声,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他大抵是在西楚皇宫见了什么人,商量了什么事,但是不小心被人撞见了,便以此事来做掩饰吧。”   一贯被他信任的谋士,竟然别有居心。   这着实令他心寒。   范溪不知道尉迟璟今天来了西楚皇宫,他更倾向于,李沂见的人可能是尉迟琏。他认为,一直以来,李沂都是尉迟琏的人。   先前,他曾担心尉迟璟会对东晋不利,跟尉迟琏有过合作。后来,他同尉迟琏断了往来,尉迟琏想采用其它方法,将东晋捆到同一条船上,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那位云霓郡主,则是很可能提前就倾心于李沂,因而,她愿意帮着李沂圆谎。   容茶听到范溪的话,放慢了脚步,内心疑惑丛生。   除了尉迟琏之外,她还想到了尉迟璟。   但李沂既然曾被尉迟璟逐出过西晋东宫,也不可能再同尉迟璟站到一处。   只是,尉迟璟出现的时间太巧了,她当然不会以为,尉迟璟潜入西楚皇宫,仅仅是为了来看她。   难道,尉迟璟是为了跟踪李沂,好得知尉迟琏的意图?   他来看她,只是因为顺路?   怀揣着满腹的疑惑,容茶离开西楚皇宫后,便来到西晋使团下榻的驿馆。   此时,天色已晚,明月照苍穹。   容茶推门而入的时候,便见尉迟璟立于窗前,仰望天际的上弦月,一身白衣胜雪,若月下飞霜。   似是觉察到她的脚步声,尉迟璟缓缓地转过身来,气度高洁,翩然出尘,凤眸中,潋滟生姿。   俊美风流的脸上漾着极浅的笑,他道:“公主难得有主动前来寻我的时候。你今晚前来,难道是要与我重温旧情?”   容茶挑了眉梢,不以为意道:“我何时对殿下有过多么深的旧情?”   尉迟璟的笑意不改。   他微掀衣袍,在一张圈椅上坐下,喃喃感慨:“不曾想,我为了公主,千里迢迢,赶赴西楚,公主却还是连点希望都不给我?”   “什么希望?”容茶走到窗边,遥望了天际的月色。   而后,她去坐到尉迟璟的腿上,一手去环他的脖颈,一手去扯他的腰带。   “殿下是想要我这么做吗?”容茶依偎在他的肩头,语声娇娇软软的,似乎像是前来,同他和好一般。   轻薄的襦裙覆在他的衣袍上,裙摆与袍角一同被微风吹拂着。   尉迟璟轻嗅鼻尖的清香,双眸暗了暗。   面对投怀送抱的娇香软玉,他没办法推开,只能用力摁住她白皙的手背。   容茶感受到他的抖擞,却是停了动作。   她凝了眸色,抬起头来,“尉迟璟,你说你先前所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是不是仅仅是为了图我的身子?还是说,你对东晋有其它想法?”   尉迟璟表示很无辜。   她方才那般撩一拨,他要是没反应,就不是正常男人了吧?   她怎么能以此来得出结论?   “不是。”暗沉的眸光,对上她的杏眸。   “你的身子,我不是早已得到了吗?若仅是如此,我为何要费劲波折?”尉迟璟颇为无奈地说道。   他的指腹指了她的心口,语声里,颇是含了些柔情,“只有你这里,才值得我费心思。”   容茶心里咯噔一下。   她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想起今日诸事,她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便叹息道:“你说你为了我,有多么得不辞辛劳。可你来到西楚皇宫,都做了什么,我却是一无所知。我不明白,有什么事,能让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我同你承认过,我确实有其它目的。”尉迟璟将她的脸蛋掰过来,对着她的眼,吐露着他的气息,而话语里,却是隐隐添了些愤恼,“我没同你细说,是不想连累你,也不会拖东晋下水。公主,你何时才能完全信我?”   他的眸底里暗藏了两簇火,目光还是像在东晋皇宫时,所见的那般赤诚,几乎能让她整个人灼烧起来。   容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不仅没有放弃她,反而比过去更加得狂热。   她的羽睫轻颤,心想,自己这般质疑他,对他而言,也的确是不公平。   “抱歉,是我想多了。”她缓了几口气,从他的腿上下去,往门口而去。   而坐在椅上的男人,却是呵了一口气后,即是迅速站起来,先她一步,抬手按在门扉上,让她开不了门。   他不满道:“公主既是来招惹了我,这便打算走了吗?”   容茶转过身,便发现自己被圈在他的臂弯里,扑面而来的尽是浓烈的雄性气息。   她的心跳骤急,没敢看他的眼,只道:“不好意思,今晚,是我错怪了你。至于解药的事,你放心,我和我七哥都会继续帮你去寻的,这算是我给你赔礼道歉。”   尉迟璟的眉宇间,覆了清心寡欲的冷霜,而眼眸却是一点点地被黑暗侵蚀,幽暗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紧攥住她的手,贴着她的耳,笑言:“哦?你认为,主动招惹了一个男人,光是赔礼道歉就够了吗?”   尉迟璟倏然将容茶抱起来,将她抵在了门上。   等容茶反应过来时,她的襦裙已是被推高至腰际。   一双细长的腿无助地在半空中晃荡。   容茶险些失了重心。   只能尽量攀着他。   她惊慌失措地控诉道:“你个骗子,你说你在追我,是付出了真心。可你现在所做的,不就是图我的身子?”   尉迟璟苍白的唇落在她的眼睫上,话语里,透出无可奈何的苍凉和挫败,“公主,你可记得,你曾说过,你想要征服我的心。”   “除了二哥之外,我生平从不与人交心。”   “既然我对你倾注了真心,我当然也想让你爱我,可你拒绝了我。”   “你知道,当我看到你同其他男人在一起时,我有多不忿吗?”   “而今,我活不了多久。我觉得在我的有生之年,或许都不可能会等到你的爱。既然如此,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我在死之前,都被你的气息包围。哪怕你再骗我都好。”   容茶的内心起了一阵涟漪。   她凝望着他的眼,细指不自觉地抚上他的眉眼。   在她失神之际,他居然已经掀了下袍……   “公主,我已经退而求其次了。今晚,你别再拒绝我了,好吗?”尉迟璟埋首在她雪白的颈间,低哑的声音里,含了低低的诉求。   “你混蛋。”她抓住他的肩,啃着,咬着。   不知不觉中,襦裙翩然而落。   身后的门晃得厉害,咯得容茶脊背疼。   尉迟璟继续诱导:“乖茶茶,我会温柔点。你就让我待一会。我想让我们的记忆能够刻骨铭心一些。”   话音落,木门“嘎吱”响得更厉害。   处于风暴中心的容茶,脑海里浑浑噩噩的,眼里几乎要淌出泪来。   这哪里是只待一会?   果然,狗男人的话,都是不能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我好惨,嘤嘤嘤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可星 10瓶;39131472 6瓶;一只喵 4瓶;cccct 2瓶;有狐绥绥 1瓶; 第75章 笙歌   “你个混蛋,你个骗子……”到了下半夜,容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一声声低泣。   她的青丝满泄,铺陈于软枕上。   墨色的发,白皙的脸,泛红的脸与身,眸中莹莹的泪光,让她像极了一只勾人魂魄的妖,带了致命的诱惑力。   目之所及处,是月色的帐幔,帐上浅淡的竹纹,以及男人的脸。   “乖茶茶……”男人俊美的面庞倏然笼罩下来。   低醇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地唤,让她逐渐陷于他的柔情中。   只不过柔情过后,他又被激发出野兽的一面。   容茶被置于浪潮之上,在野兽激烈的扑食中,差点连骨头都没剩下。   而她的脑海里炸开一朵朵烟花,仿佛见到最绚烂的一幕。   直到最后,思绪都是迷迷蒙蒙的。   待风停雨歇,容茶顶着发红的眼圈,侧过身去,似是报复一般地拧了他的胳膊,再嘟囔了一声,“无耻。”   为了让她乖乖就范,这男人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   听了他那些话,她险些以为他真的要不行了。   可事实证明,他还很行……   从门口到窗边,再到榻上的细节,她都不忍去回忆。   情潮过后,她的声音里,犹豫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媚。   尉迟璟听到声音,心都软了。   再瞥见她眼角的泪痕,他又有些心疼。   冰凉的指腹贴上她的眼,轻轻地揩过她的泪痕,他道:“抱歉,我对公主日思夜想,想的厉害,因而,碰到你时,有些糊涂了,不知轻重……”   此时的他,凤眸里的华彩更甚。   若非灼烧着的气息,以及眸中的猩红,她还真觉得他不像是刚从情潮中退出来的人。   可只有容茶清楚,在他这么一派光风霁月的外表下,蛰伏着一只什么样的野兽。   “是吗?我看你很清醒。”她微扬眉梢,杏眸里漾着水波,颊侧犹带红荔,“要不然,那些花样是怎么来的?口是心非。”   尉迟璟倒也不否认。   “可是,公主,你也是口是心非的人。”男人勾了她的发尾,低低地笑,情一事后的声音有些沙哑,“对于混蛋、骗子之类的称呼,你已经喊了一夜。我若是真是如此十恶不赦之人,恐怕你早就将我赶出去了。我对公主说过的,要是公主不愿意,我也强迫不了你。”   “可公主从头到尾,都让我留在里面,还把你自己送的更近,这不正说明你就是喜欢我的。”   容茶顿觉他的脸皮,当真又厚了不少。   她反驳道:“我如此单纯善良的姑娘家,还不是因为不忍心让你这个病人留下阴影,才被你骗到手的。”   “姑娘?”尉迟璟拉长了尾音,翻过身来,炽烈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去。   她嫌热,也没盖薄被,正是坦诚相待的光景。   美妙之处,自然都落入他的眼。   容茶受不了他那要将她欺负惨的眼神,索性认了。   她将小脸伏在他的肩头,下巴轻轻地点着他的肩,她娇娇柔柔的声音里,含了不加掩饰的自在,“据说,西晋太子你是众多女子的梦中情人。既然如此,我睡了你这么多次,也算是一种享受,不算亏。”   尉迟璟有点郁闷。   为何听着,有一种他吃亏的感觉?   看着女人近在咫尺的脸,他低下头,想在她的眉心印下吻,多留一些记忆。   而容茶已是爬了起来,想去捡起地上的衣裙,准备打道回府。   今晚被他逮住,就是一通折腾。她也不好再问他入西楚皇宫的事。   趁着天还没亮,她要悄悄地回到东晋的驿馆里,让值夜的人保守秘密。这事应当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尉迟璟牵住她的手,哑声哄道:“这几天晚上,你都来找我吧。嗯?”   容茶惊诧地问:“你想做什么?”   今天过来,她都将不小心自己搭了进去,怎么可能会天天往狼窝里跑。   狗太子是飘了吗?   尉迟璟顺势捞过她,让她依偎到自己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   “想跟公主谈心。”薄唇里吐出几个字,他的眸中蕴了浅笑。   “真的吗?”容茶眨着澄澈的眼睛,似是好奇。   长夜漫漫,只是谈心?   狗男人的话,三岁小姑娘都不会信吧?   她的脸颊蹭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两靥漾了笑,再发出轻叹:“但我对半夜私会情郎的戏码,没有兴趣啊。”   尉迟璟紧贴着女人,让两人的体温都混到一处。   他轻捏了她的鼻尖,低声感慨:“我担心,我对公主思念过度。公主若是不来找我,就只好由我去找公主了。不知公主隔壁住着谁?要是让他听了不该听到的动静,可怎么办?”   容茶摸着自己的鼻,唇角抽了抽,心想,狗太子还当真做得出夜半爬墙的事。   他连西楚皇宫都有办法混进去,更别说一个小小的东晋驿馆了。   可是,范溪就住在她隔壁。   要是狗太子晚上来,弄出什么大的动静。七哥不都全知道了?   她点了点他心口的位置,略为嗔恼道:“你要真敢在半夜摸进我的房里来,你这辈子都不用再同我谈心了。”   笑话。   她怎么会是能被他威胁到的人。   他哪来的自信?   尉迟璟轻摁住她的小手,贴至自己的心口处,似是低落地问道:“公主的意思是,今夜过后,我再也不能见到你?”   “是又如何?”容茶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奈何,狗太子的力气太大,她拼不过。   容茶索性也随他去了。   尉迟璟离她的脸近了些,耐心地哄着:“我都快要不行了,公主就不能满足我最后一个心愿,多陪我一些时间吗?”   容茶瞥见他那苍白的唇色,转念一想,如今,解药还没影呢。   说不定,狗太子还真熬不住。   她思虑一番,抬起头来,轻啄尉迟璟的薄唇,魅惑地笑:“中毒的人不是我,我就算每晚都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我只是担心,你受得住夜夜笙歌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要公主愿意陪我,我为公主死,又有何妨。”尉迟璟轻声呢喃,眸色幽邃了些。   他抚过她的脸颊,一点点地吻过她的眉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烙在心里。   他抱了她一会,只是亲着,并没有太放肆的行为。   唔,狗太子的事.后的温.存做得不错。容茶被拥着,手脚逐渐地放松,惬意地阖了会眼。   *   翌日,西楚皇宫。   年轻的女帝站在一处窗边,望着院中的栀子花发呆。   慕容央好像喜欢花木,让人在皇宫里栽种了不少花草。   当栀子花瓣被风吹落至窗前时,慕容央的脸颊上绽出纯粹的笑意,白皙的玉指情不自禁地落在花瓣上。   而站在慕容央身侧的姑姑却是咳了一声:“女帝陛下,西晋的大皇子过来了。”   姑姑此举是提醒慕容央注意女帝该有的仪态举止。   而慕容央抬眸,见到尉迟琏的身影后,却是笑得更灿烂,连眼睛里都盛满了星光,像是一个等待心上人已久的怀春少女。   “你们都退下吧。”她紧张地攥着衣裙,不想让人打扰到她和尉迟琏的独处,便将身边的宫人遣退。   相较于慕容央的热情,尉迟琏的态度则是冷淡许多。   他跟慕容央保持了几步远的距离,对慕容央行了礼之后,即是开门见山地问道:“陛下,我听说,昨日,在接待东晋使团的接风宴上,东晋的七殿下的一位门客,同云霓郡主出了点意外。东晋那边,可是给出交代了?”   “原来你是问这事的。”慕容央的眼神骤然有些黯淡。   她道:“范溪已经同意让李沂娶云霓了,不日,便会让李沂来提亲。”   “如此便好。”尉迟琏与她谈起了正事:“东晋使团在西楚的这些时日,陛下尚需要花些心思,让其甘愿跟西楚,还有我,站到同一阵营。”   慕容央望向尉迟琏的眼眸,凝了神色,问道:“东晋那位名唤李沂的人,是你安插在范溪身边的人吧?他跟云霓之事不一定为真,但是,他在西楚皇宫见了你,却是真的?他和云霓一事,也不过是你们顺手推舟罢了?”   尉迟琏默了默,算是承认。   慕容央的面上添了些微恼意,“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尉迟琏的目光镇定,眼里落了化不开的冰雪。   他一字一句地提醒:“陛下,我来西楚的时候,便同你说过,西楚先帝和先皇后止戈休战的理想,总要有人去实现。陛下你既然不堪重负,那便由我来帮你,你则需要助我杀回西晋即可。既然如此,一些必要的手段,还是需要有的。”   慕容央觑见他面上的冰霜,蓦然添了些凉意。   经他一提醒,她才想起他们之间不过是场交易罢了。   确实是她奢求太多了。   他根本不屑于欺骗她的感情。   慕容央避开他的目光,继续盯着窗台上的栀子花,叹息一声:“我只想好好过完我的十八岁生辰,不想有什么变故。”   尉迟琏步至窗台边,站到她的身边,捻了一朵栀子花,放到指腹间摩挲。   他安慰道:“女帝陛下,一生有那么多回生辰。说不准,下一年,你的生辰宴会更热闹。”   慕容央沉了一口气。   觉察到他离自己近了几步,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牵了他白色的袍角,转了话题,问道:“我喜欢这株栀子,你帮我戴到我的发髻上,好吗?”   “我手笨,怕是没办法帮陛下簪花。”尉迟琏迅速地唤了一名侍女过来,将栀子花递给侍女,“你来帮陛下簪花。”   “陛下,既然我已了解到昨日之事,便先行告辞。”尉迟琏拱手致意。   慕容央微是错愕。   看到他那疏离的模样,她的眼眶不禁泛红,话语里添了一分怒,“你走吧。”   她亲眼看着尉迟琏的身影离开,眸上又不知不觉地蒙了层湿意。   侍女拿着那朵栀子花,不知所措,“陛下,还需要奴婢帮你簪花吗?”   “不必了。”慕容央从侍女手里夺了栀子花来,发泄一般,给丢到窗外。   那朵栀子花掉了下去,自当是没了踪迹。   慕容央也没在意,转身便想回到殿中。   转身的刹那,却见那朵栀子花被重新托了上来。   托着花的是一双匀称修长的手。   慕容央向窗外探去,便见到一位戴银质面具的年轻男子。   男子立在窗下,身姿若修竹般笔挺,气度不凡,看起来应当有些来历。   慕容央却不记得这位男子,迟疑了会。   直到清润的声音响起——   “女帝陛下,你的花掉了。”   慕容央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身份,不能再表现出孩子气来,便严肃地让侍女去处理那朵花。   当她要转身离去时,男子却又为她递了帕子。   慕容央不解道:“这是何意?”   男子垂了目,叹道:“陛下是西楚百姓心中的神女,神女不该落泪。”   慕容央抬起手,抚过脸颊,才发现自己落泪了。   这个人递帕子,是为了让她拭泪?   想到自己的心事许是被人窥见,慕容央有些恼,质问道:“你是谁?在西楚皇宫中,为何不能对朕露出真容?”   “在下是东晋七殿下的琴师,今日,是随东晋公主一同前来的。”清离心平气和道:“不露出真容,只是因为在下的模样奇丑无比,不敢让陛下受惊。”   闻言,慕容央才想起,她今日确实要见容茶。   许是方才,她同尉迟琏相处,宫人们不好打扰,便带了容茶等人到院中等待。   放眼望去,着了一身妃色襦裙的容茶,已是规矩地立在院中。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   “让他们进来吧。”慕容央对婢女恢复了女帝该有的标志笑容,不失礼仪地冲容茶等人颔首示意。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在最后一天,学会了苦肉计   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鸭   感谢在2019-12-30 21:49:21~2019-12-31 22:2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914388 10瓶;23285779 9瓶;36669321 5瓶;不想加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快乐   容茶抱着波斯猫入了殿时,见到的即是一位落落大方的女帝。   慕容央立在他们的前方,身侧拥着数名侍女,洁白的裙摆逶迤垂地,如华贵的花朵般绽放。   光洁的额头,映着月牙状的眉心坠,显得她神圣而不可侵犯,如巍峨雪山之巅的圣洁雪莲。   她的仪态,是那般高雅。   至于她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容茶的身上,似是在探寻什么。   容茶友好地对上她的目光,再佯装低头,伸指在波斯猫的脖颈上挠了挠。   那只波斯猫甚为舒服地发出呼噜声,懒洋洋地趴在她的胳膊上。   须臾,慕容央指了窗台上的几盆茉莉,笑道:“听闻东晋公主的养花技艺不错,我这有几盆花,好像怎么都养不活,因而,今日想让公主来帮我看看。”   “自是可以。”容茶热络地随慕容央上前。   据七哥的人说,昨日前去寻消息的人说过,解药应当就是被放置在慕容央的寝殿内。   在过来之前,她就心想,这或许是一个寻找解药的好机会。   清离也想救治尉迟璟,便与她一同前往。   至于怀里的猫,自然也是黏着她,定是随她前来的。   容茶随慕容央来到窗台前时,暗暗地朝清离使了个眼色,示意清离可以行动了。   而慕容央见到侍女手里的栀子花,想起刚刚的事,转眸问清离:“这位公子既是东晋七殿下的琴师,想必定是懂抚琴?”   清离止了步子,恭敬地颔首,“在下略通一二。”   慕容央不知想起了什么,淡笑道:“你可愿意抚一曲《鹧鸪天》?”   清离好声应下,再走到一架琴前,掀袍落座,信手抚琴。   慕容央的视线落在枯败的茉莉上。   在听到琴音时,她逐渐红了眼眶,眸里隐隐地泛起泪光。   容茶见到慕容央的反应,诧异地多看了清离几眼,并没有发现不对之处。   相反,清离的手指翻飞,神态从容,将一曲哀怨绵绵的《鹧鸪天》里,奏出些微闲适的意味。   就这样,也能将一个妹子感动哭?   莫非这曲《鹧鸪天》与慕容央还有什么不解之缘不成?   这时,她想起来,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慕容央的眼睛也有点红。   这位女帝方才见了什么人吗?   “女帝陛下?”容茶轻唤一声。   慕容央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迅疾地敛了容色,目视茉莉花,淡笑:“你是不是想来跟我讨要解药?”   范溪初到西楚国时,便让人向慕容央提及此事。此时,慕容央再说起了,也并不稀奇。   容茶垂了眼睫,诚恳地说道:“不瞒女帝陛下,我父皇卧病在床,东晋皇宫的太医说,他需要这样解药。若是陛下愿意给,东晋自当是愿付重金,以作答谢。”   慕容央听罢,凝眸望向湛蓝的天空,柔和的眸光倒映出细碎的阳光。   她平静道:“那解药甚为贵重,容朕仔细好生思量一番。”   容茶观察慕容央的反应,寻思着,慕容央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步步紧逼。   她说了些客套话,帮慕容央收拾茉莉,剪去枯萎的残枝后,便同慕容央告辞。   离去前,慕容央喊住容茶,对容茶笑言:“东晋公主,今日,是中元节。”   容茶心道,中元节是鬼节,看来,是该辟邪了。   却听慕容央又道:“我母后在世时,发明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中元习俗,譬如让大家戴各种鬼面具玩游戏。因而,西楚的中元节一向隆重,除了祭祀亡灵外,对西楚百姓而言,中元节还是个有趣的节日。今晚,你定是要去朱雀街上多看两眼。而且,我母后曾倡导百业平等,鼓励西楚国人从艺从商,朱雀街边的茶楼酒肆不少,里头人的说书本事也是诸国数一数二的,你若是有空,也可以到茶楼转转。”   “你难得来一趟西楚,莫要浪费了这些时日。”   容茶不失礼地应下,但心里仍有疑惑。   从慕容央的寝宫出去,她同清离说起此事,“西楚女帝说,关于解药的事,她要考虑一会。我看她不像是刻意拖延的样子。她还让我们今晚去朱雀街上玩?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清离深思了会,忆起方才见到的慕容央。   虽然有人教导,但年轻的女帝也还有自己的性子。看起来,她并不像有多深的城府。   他摇了摇头,“李沂已经同意娶云霓郡主,在外人看来,东晋与西楚的关系应当是亲近的。在这种情况下,对付东晋使团之事,无论是对西楚女帝,还是对尉迟琏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她不必费这个心思。或许,她只是单纯地让你去玩。”   容茶也当慕容央是好心建议。   她低吁一口气,“那我们今晚就去街上看两眼吧,多带些人手,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借着光明正大上街的名义,不用在今晚跑去找狗太子了。   想着,容茶的面颊上,亦是漾起笑意。   清离侧了眸,微诧:“公主看起来很愉悦。”   “大概是对西楚的中元节太过期待了。”容茶笑了两声。   其实,若不是总喜欢洒里面,她和狗太子还是很有默契的。   怀里的猫却像是不大乐意的样子,直接将搭在她臂上的猫脸抬了起来。   容茶当猫闹脾气了,想亲一口,以作安慰。   波斯猫却是别过肉饼子脸,抬爪子去挡她的脸。   容茶暗自嘀咕,怎么感觉,她每次想到对狗太子不大友善的事时,铁柱都会不大高兴?   难不成,铁柱也是狗太子的小粉丝?   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容茶和清离出了门,不忘捎上一众侍卫。   如慕容央所言,西楚的中元节热闹非凡,充分体现了柳皇后带给西楚的开放风气。   朱雀街上,西楚的男男女女着了自制的异服,戴着清一色的魑魅魍魉面具,在吓唬自己的同伴。有的则是手持形状恐怖的河灯,往国都的河边而去。   放眼望去,倒颇像是鬼来鬼往的样子。   更有甚者,还会在掌心抹上鸡血,紧跟在同伴身后,伺机去吓唬人。   容茶走在路上,衣裙险些被一双血色的手印抹到。   亏得她身旁的一名侍卫及时扶了她一把。   “公主且当心。”侍卫贴心地提醒道。   容茶转眸一看,便见这是前往西楚国都途中,日日与她谈天说地的小侍卫。   这位小侍卫不仅样貌出众,而且,才学渊博,又懂得逗女孩子开心,看着可顺眼了。   “多日不见,本宫都差点以为你被七哥调走了。本宫今日带人出门时,没有细看每一个人,想不到,你也跟了出来。”   小侍卫轻笑地说道:“怠慢公主多日,是属下失职。属下上回曾说过要带公主夜游白帝城,奈何,途中刺客出没,属下要先保护公主的安危,不敢贸然带公主出门。”   容茶小手一挥,大度地说道:“小场面,不必放在心上。要是想去白帝城,等本宫回东晋的路途中,再过去一趟便可。”   小侍卫却是颇为自责,“公主若是寂寞的话,属下有一个提议。今晚的月色正好,适宜赏月。公主可否愿意由属下带你上屋顶赏月饮酒,再赋诗几首?”   容茶挑了眉梢,笑意盎然,“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感觉会轻功的人,特别威武。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体验过,在空中飞翔,俯瞰底下屋舍,再仰望苍穹的感觉。   再配上两壶清酒,想来,这也是很惬意的事情。   这个小侍卫如此懂女孩子的心思,她真是越看越觉得他顺眼了。   容茶觉得两个人不够热闹,便问清离要不要一起。   清离却仿佛没什么兴致,笑着走开,“我就不打扰公主了。”   容茶只好对小侍卫道:“罢了,就我们两个人去屋顶吧。”   因是得到公主的同意,小侍卫的眼里迸出了光,“公主,属下这就去酒肆买些酒来,”   话落,他即是往就近的酒肆奔去。   容茶则是满心欢喜地在原地等他。   小侍卫刚走开没多久,她的身侧就传来稳重的脚步声。   容茶喜滋滋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甫一转头,落入她眼里的却是一张朱红色的凶兽面具,正如上元节那日,她所见到的那般。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依然是潋滟生姿。   与先前不同的是,那双眼里盛了更多的光辉,以及几分显而易见的柔情。   雪白的衣袖下,那双匀称修长的手里还攥着一只糖葫芦。   容茶对上他的眼,鼻尖嗅着雪松的清香,脑海里已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她猜到这是谁,但她没有去掀面具。   “我认错人了。”容茶敛了笑,别过头,欲要提裙离开。   要是被狗太子逮住,他估计就要问,为何要放他鸽子的事了。   还未来得及转身,她已然被他揽入怀中。   若翩跹的蝴蝶一般,她被他带到半空中,衣袂在空中翩飞,被夜风呼呼地吹着。   待眼底掠过众多屋舍后,尉迟璟拥着她,来到一处屋顶上。   两人鲜少有过花前月下的时候。   容茶抱着膝盖,坐在他身侧,不知所措,只能抬头,望着那皎洁的明月。   尉迟璟却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过去,低落道:“我先前就想送给公主,奈何,那串糖葫芦脏了。如今,我终于有机会重新送公主一根糖葫芦了。”   这根糖葫芦也差不多缓解了容茶的尴尬。   “多谢西晋太子的美意。”容茶笑着接过来,自然地咬了一口。   尉迟璟倏然掀了面具,欠身,贴上她的唇,与她一同品尝糖葫芦的甜蜜。   容茶心旌摇曳,失了神,想用小手推开他。   尉迟璟却是攥了她的手,在她耳边呢喃:“公主,快乐的事,要慢慢享受。”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不能让茶茶放我鸽子!   感谢在2019-12-31 22:28:56~2020-01-01 20:1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李、机灵机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富包养小白脸 10瓶;悦悦一米八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盛情   容茶的小手由他攥着,一开始还在挣扎。   听了他的话以后,她的另一只手捏紧了那串糖葫芦,逐渐地放下心防。   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尉迟璟紧揽住她柔弱无骨的身子,让她贴上己身,似是再也无法分离。   落下的吻,温柔而缠绵。   在他的循循诱导下,容茶的眼眸逐渐,心觉,当前的状态,好像是挺能让她放松的。   唔,好像确实是蛮快乐的事。   她不再抗拒,开始与他共同品尝糖葫芦的甜蜜。   晚风吹拂起女人的裙袂和男人的袍角,簌簌地响着。   一弯明月高悬于天际,皎洁的月辉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在屋顶的瓦片上投映出两人的身影。   男女的身影时而重叠到一处,时而又是分开,若水一般,能契合地交融,隐隐绰绰,叫人看不真切。   待分开时,容茶的眼眸迷离,杏眸中,有春波在轻轻地荡漾。   那双湿润的粉唇一张一翕,在缓缓地呼气,胸口微微起伏,襦裙上所绣的山茶花仿佛在舒展开饱满的花瓣。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今晚上街之事,她好像就和东晋使团的人说过。   范溪跟东晋使团的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不准泄露她的行踪。   若是尉迟璟差人去向东晋使团的人询问她的下落,定是得不到结果。   两人挨得近,她一开口,属于女人的馨香便袭入尉迟璟的鼻尖。   尉迟璟享受着她的馨香,舒适地拥过她的肩。   他信然将面具搁到一侧,凤眸开成扇,含了潋滟的笑,“公主既然不愿来寻我,我只好自己想另外的方法,来找你了。”   容茶想想也是,他真要找个人并非难事。   但是,这个男人,也太没有当病患的自觉了吧,不好好卧床养病,还想出门撩妹。   “看在糖葫芦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今晚,她毕竟放了他鸽子,也有些心虚,自是没有多发表意见。   容茶低头,啃起手里的糖葫芦来。   思及他方才所说的话,她忽然抓到了重点,讶异道:“不对啊,你什么时候想过要送我糖葫芦,莫非,是在东晋皇宫的时候?”   尉迟璟愣了愣。   “忘了。”他低咳一声,不自在地别过视线,“我的事务繁忙,没想起来的时候,就暂时给搁置了。”   容茶见他目光闪烁,想他怕是心虚,才不敢承认。   “你该不会在西晋的时候,就暗恋我了吧?”她眨着眼睛,似是调侃般地笑。   尉迟璟虽不言语,但耳根子已是悄悄地红了。   他抬眸,望向天边的月,也没看她。   要是被她以为他一直没对她说实话,那就不妙了。   “原来,殿下才是口是心非之人啊。”容茶的小手落在他的胸口处,凑过去,轻轻地碰过他的唇。   她看似在亲着他,实际上,则是恶作剧般地将唇边的糖渣沾到唇际,想将他弄得脏脏的,破坏他高韬出尘的形象。   尉迟璟却用舌尖卷了糖渣。   品了一番后,他贴近她的唇瓣,哑了音,“公主终于愿意把糖送给我了。”   他的眸色暗了暗,竟也想将她弄脏。   容茶竟然感觉他这般动作看起来很性感,不自觉地咽了口水。   而对面就是他的脸,她能真实地感受到他的呼吸,连避都没办法避。   直到,她听得下方有人喊了一声“公主”。   容茶顺着声音的来源,往街面上探去,便见那位小侍卫拎着两壶酒,落寞地站在街上。   小侍卫的眼神幽怨,似乎不知公主为何抛弃他,选择其他男人。   他跟容茶对视一眼后,即是悲伤地转身离开。   容茶看了看小侍卫的背影,再狐疑地盯着尉迟璟,如同醍醐灌顶。   “原来,你早就发现他过来了?是不是故意让他看到?”   “巧合罢了。”尉迟璟随口笑道,没有否认,“同为男人,我清楚他对你有心思,所以,让他早些死心,早日去寻找属于他的姑娘,也是一件好事。”   容茶挪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愕然地看着他。   她记得,她只是答应过,要陪他一段时间,没说要同他和好。   照他这种逻辑,她难道不是可以随时甩了他?   尉迟璟似是猜到她的想法,握了她的手,很是诚恳地说:“公主,你若是生气,你尽管罚我好了。”   容茶倒也没有多生气,她只是觉得,把别人晾到一边,显得很没有礼貌。   转念想想,她今晚也放了狗太子的鸽子,也算是对不住他。   真要罚他好像也说不过去。   她的眸光轻转,侧过脸,努了努唇,低低道:“那今晚,你只准……做一次……”   尉迟璟听清她的话后,凤眸里透出些许深意。   他本来还担心,她误以为他只是图她的色,所以才避着他。今晚,他也就真的只打算跟她赏赏月,谈谈心罢了。   如今,她既然这般说了。   他当然是盛情难却啊。   尉迟璟的心中甚喜,话语里,却含了些微失落,“公主当真是好狠的心。”   容茶悄悄地睨他,见他眼神确是委屈,两靥又是泛起粉霞,低声道:“两次……”   “公主……”   “最多三次!”容茶听他的声音那般委屈,眸里的眼波晃了晃。   她迟疑着,将另一半糖葫芦咬下,再好声提醒:“那个多了,对身体不好。”   “好,就三次。”尉迟璟心满意足地抚过她的发丝,让她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肩。   再次望向明月时,他感觉,今晚的月色都迷人了不少。   两人在屋顶上坐了会,赏了会月色,容茶觉得时辰尚早。   她想起慕容央对她说过的话,提议要去街边的茶楼看看。   因着柳皇后的缘故,西楚国都的各色铺子,到了晚间,尚未打烊。   走在路上,容茶依然能看到各色经过乔装打扮的“鬼影”。   只不过,在一众“鬼影”之中,容茶还瞥见一个人影。   李沂刚从一处酒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酒壶。   他的面色赤红,形容狼狈。   看起来,他已是喝得酩酊大醉,连走路都是七歪八倒的,全然失去了平日里,那谦逊有礼的名士风度。   而他身边都是陌生的路人,没人扶他。   想来,也实属正常。   虽然范溪同意李沂娶西楚的云霓郡主,但这只是表面功夫罢了,东晋使团的人都对李沂的行径感到不耻,没人愿意与他同行。   也不知为何,李沂分明是自己提出要娶云霓郡主,但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欢喜,反而心事重重。   路过容茶和尉迟璟身边时,李沂摇头晃脑的,险些栽倒。   尉迟璟轻拢眉心,去搭了把手,没让他摔到地上。   李沂顺着那修长的手往上探去,见到那熟悉的眉眼,苦笑两声,“太子殿下,在下对不住你,当初辜负了你的一番苦心。”   尉迟璟不答,容茶为虞妙心他们感到不值,也不想做搭理。   而见到尉迟璟身边的容茶后,李沂却是自嘲地笑了两声,“公主,在下也辜负了你的信任。”   容茶蹙眉道:“你最对不住的人不是我,而是妙娘母子。你忘记你当时来西楚国前,你说你一直惦念着妙娘,想要早些回去陪他们母子?而到了西楚后,你却与西楚的云霓郡主暗度陈仓。你有空在这里,同我们说这些自责的话,倒不如多想想,回去后该如何同妙娘解释。”   “公主说得对,我对不住妙娘他们,确实无颜再回去见他们母子。”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李沂摇摇头,又是干笑了几声,再寂寞地喝着闷酒,逐渐远去。   再转头,她瞥见李沂,心觉,李沂应当是真心在意他的妻儿。   他现在的心情,估摸着,很是煎熬。   但那又如何?   他还不是能为了自己所效忠的人,奉献了一切,没有考虑他妻儿的感受。   果然,男人没有好东西。   容茶内心颇为感慨,转眸,询问尉迟璟:“你当初罢免李沂的官职,将他逐出东宫,是因为李沂同年将军作对,还是因为质疑他的为人?你是不是没有想到,过去颇为看重的人,竟是这般见异思迁之辈?”   尉迟璟当初将李沂逐出东宫,估计就是觉察到李沂有二心吧。   有些话,在街上,她没有说的太明白。但她想,她的意思,尉迟璟应该明白。   尉迟璟也确实懂她的意思。   但想起年将军的所作所为,他的眸里,顿时添了讥诮之色。   “年将军并不值得让我那般敬重。”   话落,尉迟璟牵了容茶的手,入了茶楼内,在一处雅间内落座。   容茶端起一盏清茶,递到唇边,目光落向竹帘外。   “西楚女帝说,这茶楼的说书先生,嘴里出来的都是传奇。但传奇嘛,说来说去,都是那个样子。我今晚倒是要听听看,这位说书先生能说出什么花来。”   她自诩看过的话本子不少,涵盖灵异、武侠、蜜爱、虐爱等各个类别,应当不会对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感到新奇。   然而,当那说书先生开口时,她面上的笑容遽然消失。   只见那说书先生坐在堂中,手里摇着扇子,嘴上说的正是西晋皇室的秘闻。   “西晋皇帝此生功绩无数,对西晋的江山社稷功不可没。奈何,尉迟皇族家门不幸,竟是出了忤逆之辈。在座的诸位或许不知,早在一个月前,那西晋皇帝就已命丧其子之手。这个儿子不是别人,正是西晋皇帝最看重的太子,那日,西晋皇宫发生宫变时,夜幕沉沉……”   说书先生形象而生动地谈起,西晋皇宫内所发生的宫变。其中,自然少不了杜撰成分,但一些细节听上去却很是真实。   说到精彩之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刻意卖了个关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近来,西晋皇帝和西晋太子的状况,一向是诸国最想了解的事。   如今,西楚女帝的生辰临近。诸国使者聚集在西楚国都。   茶楼里聚集的人,除了西楚百姓之外,还有不少他国的人。   得了风声,有些心思叵测的人开始抒发自己的感慨。   “那西晋太子之名,足以威慑诸国,不曾想,竟是弑父之人啊!”   “可惜那西晋大军,如今,还在西宁战场拼杀。到头来,却还是要回去效忠这么一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太子。”   ……   而来自西晋的人,却很是不满,有的已是提了刀,冲上前去,“尔等休要胡言乱语!”   容茶的眉头跳了跳,心道,慕容央让她来茶楼,莫不是想让她听到这段?   这般隐秘的宫闱之事,知者甚少。   除了尉迟璟的人,也就范溪和范溪身边的人清楚一些。   想必,李沂那日,就是同尉迟琏说了不少的秘密。许是被人撞见,李沂才拉了对他有好感的云霓郡主做掩饰。   容茶的眼眸骤然明亮。   再看向尉迟璟,见他闲然地啜了一口茶,神情不见波动。   她心觉,狗太子受了委屈,还要憋着,实在太惨了。   容茶抿了抿唇,默默将手搭在他手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茶茶觉得我太惨,要给我福利!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暴富包养小白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5瓶;“灯火阑珊”5瓶 第78章 英雄   容茶拍拍尉迟璟的手背,轻声道:“人生在世,谁还能少些谣言。高处不胜寒,你站得高,你摊上的事自然就多。小场面,莫慌。”   尉迟璟诧异地搁下茶盏,不明所以地看了她几眼。   她怎么看出他很慌的?   尉迟璟转眸望向帘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微阖了眼,不怒反笑道:“这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好像不太行。”   “你不必故作坚强的,要是受了委屈,尽管发泄出来。”容茶再拍他的肩,继续安慰:“这人,夸大其词,不切实际。你等着。”   言罢,容茶蓦然置下茶盏,风风火火地掀帘而出。   那位被评价为能力太不行的说书先生,仍是毫无自觉。   面对那几名持刀的西晋人,说书先生摇着扇子,不啻地笑道:“几位客官,你们怕是还不知西楚国的规矩吧?柳皇后在世时,曾说过,在西楚,百姓有资格议论它国事宜,甚至,还能议论西楚皇宫事宜。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那西晋太子要是没做弑父弑君等丧尽天良之事,又怎么会给我提供可供说书的东西?”   茶楼的伙计将白布巾搭到肩上,出来劝道:“几位客官,我们这位先生一向是谈天说地,无所不惧。莫说西晋,连北歧东夷等诸国,也未逃得过他的嘴。这里是西楚,还望诸位能懂西楚的规矩,不要在西楚的地盘上动刀。”   “岂有此理。”西晋人怒不可遏,拔了刀,就想搁到那说书先生的脖颈上。   “住手。”容茶来到他们的身边,将手指轻搁在刀鞘上,微微一笑,“胡说八道的小人罢了,也值得你们动刀?”   要是真动了刀,反而,容易给人留下话柄,坐实了这说书先生的话。   说书先生不乐意了。   他打量着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美人,啧啧叹道:“姑娘,你一上来,就直言我是胡说八道,怕不是受人所托吧?”   容茶来到他的桌案前,反唇相讥,“你不也是凭着区区一张巧嘴,就能论断事情原委?你怕不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吧?”   说书先生有些恼,向人打听这位美人是谁。   茶楼里,也有它国使团里的人,曾见过容茶的人不少。因而,他很快就明白,眼前容茶是谁。   “原来姑娘是东晋的十一公主,西晋的前太子妃,在下失敬。”说书先生朝容茶拱手致意,再是耐心地劝说,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公主,在下素闻西晋同东晋和亲交好一事,知你善解人意,能体谅你想维护你前任夫君的心。只是,公主,天水茶楼是西楚国的金字招牌。我在天水茶楼里,说了多年的书,也算是天水茶楼里的招牌,你不能为了瞒下西晋太子所做的事,就断言在下是胡说八道。”   甫一说罢,在场的其余人也是纷纷劝容茶,让其不要打扰到说书先生。   他们还想听这位先生继续说,不想因为容茶的阻碍,这位说书先生就不能再讲此事了。   “公主,你在西晋太子身边待了两年,想必也知道,他过去有多残暴了。在短短几年时间内,他对待其它国家时,发动了数次战争,让它国生灵涂炭,其中一次还是与东晋对峙。如此说来,就算他真的弑父,也是很有可能的。就算你倾心于心他,但你身为东晋的公主,也不该如此帮着他,而忘了东晋。”   容茶听着身侧的议论声,微蹙了眉。   他们说的没错,她身为东晋的公主,的确是站在东晋的立场,无法说出“手下败将,怪你们自己无能”一类的话。   她想了想,转了话题,两靥逐渐地浮现出笑意来,“柳皇后当初倡导人人平等,让西楚百姓能够有资格去议论皇亲贵族的事,是为你们争取权利,不是让你们随口就能造谣的。如今,你们非但不去珍惜这种权利,反而受人指使,将它当成煽动百姓情绪的工具,岂不是太过可耻了吗?”   “正如你们所言,西晋太子对待它国手腕冷血残暴。若是今日这些话传入他的耳里,你们认为,他会对你们的污蔑视而不见?”   说书先生略为错愕,“西晋太子不是生病垂危么?”   “谁同你说他生命垂危的?”容茶双手环胸,面上添了些忧色,似是颇为无奈地感慨:“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知道的事自然不少,也不妨跟你们透露一个消息,他不仅没病,还好得很。不然,你以为我会帮他说话?我不过是好心为你们着想,想救你们一命罢了。”   “要不然,任由你们说下去,来日,他说不定会以此为借口,挑起同西楚的战争。等西晋的铁骑踏上西楚国土之时,你们可能再也没有自由议论的机会。柳皇后花费了一生的心血,才废了西楚的奴隶制,难道你们自由太久了,还想再给人当奴才不成?”   李沂要娶云霓郡主的事,有些人还是了解的。   他们以为东晋现在已和西楚处于同一战线,因而,容茶的话,还是可信的,让其余人不要瞎跟着起哄。   说书先生想据理力争,“公主……”   容茶却先是逼近他的脸,压低了声音,轻笑着放话:“我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还不配提起他。你若是再敢说半句谣言,我定会让人半夜来取了你全家老小的性命。你记住了,我说到做到,就看你觉得是你全家老小的命重要,还是指使你的那个人重要。”   跟在狗太子身边久了,说起威胁人的话来,都是这般利索。   说书先生的面色白了白。   但此时,他若是大声宣扬,容茶威胁他的事,恐怕也没人会信。   话落,容茶也不顾那说书先生的脸色,转过身,即是回了自己的雅间。   她没再听到说书先生提及西晋皇室的秘闻。想必,他应当是慎重考虑去了。   尉迟璟听外头谈话的风向变了,好奇问容茶:“你对他说了什么?”   容茶的双眼弯成了月牙。   她学着尉迟璟的做派,脸不红气不喘地抿了口清茶,再沉默了一会。   “我跟他说,我前夫确实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残暴无德。我跟了他两年,实在太惨了。如今,他的命数将尽,我心中当真是畅意。”她贴近尉迟璟的俊容,笑眯眯道。   尉迟璟的眼角和唇角一同抽搐。   他将手指轻搁在茶盏边,似是低落地思索一番,再轻叹一声:“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寻解药来救我?”   容茶素手托腮,挑了眉梢,亦是轻叹:“再怎么说,也是相处了两年的男人,就算要落得个要被人讨伐的地步,也应该先由我来讨伐。”   尉迟璟的眼里绽了笑,寻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再滚了喉结,“公主,别人讨伐我不可以,但你可以。只是,我想提醒公主,别忘了你今晚答应过我的事。要是你实在讨厌我,我今晚表现得好点,算给你赔罪。你千万别把自己气坏了。”   容茶却歪过脑袋,不明所以地看他。   她今晚答应过什么事?   她自觉刚才的情绪太过慷慨激昂,一不小心就将自己说过的话给忘了。   如今,见他这意味深长的眼神,她顿时会意。   难不成,是指那三次?   不得了,狗太子苦头没吃够,现在都学会来套路她了。   “我知道了。”容茶别过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但是,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些不着边际的流言。你看,你大哥尉迟琏都不动声色地搞了个细作在我七哥身边。想来,有李沂告密,尉迟琏定是清楚你身在西楚国都。如今,他还放出这些流言。要是任由他抹黑你,他若真的在西楚境内对你动手,其他人只会拍手叫好,没人会帮你。”   尉迟璟的眸色幽邃,眼尾处的笑意不减反增,“依夫人之见,该当如何?”   听到“夫人”这个称呼,容茶目瞪口呆地看他。   狗太子太不要脸了!   但如今,不是同他计较称谓的时候。   容茶环顾四周,见没人往这边看,悄悄地问尉迟璟:“你告诉我,你父皇安在否?”   “安在。”尉迟璟言简意赅。   容茶心下一凛,再眼观四周,更小声地问:“那你上次回去,不但没有搞倒他,反而被他下了套?”   尉迟璟的垂了眼睫,眉间却是倏然凝了寒霜。   他目视清冽的茶水,默了默,唇间吐出的话语坚定,“我留着他的性命,是因为他还欠二哥和葬身于白虎滩的数万将士一个道歉。”   容茶听着,眼睫颤了颤,莫名地感到一阵揪心。   “既是如此,那你大哥这般抹黑你,你当然要反击回去。等回去,你也可以让人多在一些纸上,编一些关于他们的事,然后,再让人将那些纸发往民间,让世人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尉迟璟轻摇了头,语声平和,面上的笑容却是逐渐消失。   “父皇和大哥再如何,都是西晋皇室的秘密。如果,那些龌龊之事被世人悉知,那诸国百姓该如何看待西晋?”   容茶深谙此理。   她凝神细思片刻,狡黠的眼眸转了转,“那就不提那两人的事。但你在别人心里的印象,也的确是太差了些吧。你倒不如跟我说说你的光辉事迹,我帮你润色一下,再找个能写的人,写在西楚的‘报纸’上,让大家改善一下对你的印象。”   “别人如何看待我不重要,只要你信我就够了。”尉迟璟的直视她的眼,唇际牵了笑意,“至于我同大哥,还有父皇的恩怨,自然是要以男人的方式处理。你只要安心地陪着我就行。”   容茶的喉间一哽,心道,狗太子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很信他?   容茶笑道:“我说我要帮你,你不需要。那你如今最需要什么?”   “我最需要夫人的安慰。”   容茶:“……”   看在他近来时运不济的份上,她任由他骚了一晚。   夜半三更,枝头的蝉儿不住地鸣叫。   尉迟璟所在的房内,不时地传出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月色透过屏风的薄纱,映衬着两个朦胧的身影,那身影仿佛在晃动着。   屏风后的一方浴桶内,清凌凌的水波,亦是在剧烈地荡漾着。   容茶舒适地阖了眼,仰起颈子,流露出白皙纤长的弧度,若美丽易折的天鹅颈。   她的发梢沾了水珠,擦过尉迟璟的肩时,落下点点水渍。   狭小的天地内,掀起了浪花。   男人和女人沉浸在浓情中。   彼此间,水乳一交融。   只是,一阵不合时宜的叩门声竟是倏然响起。   听到敲门声,容茶的心弦骤然紧绷,身体也跟着紧绷。   尉迟璟皱了眉,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后,清了清嗓子,质问门外的人:“何事?”   门外的守卫听得出自家太子的怒意,语音里添了怯意,“太子殿下,东晋的七殿下深夜造访,直言说有要事找你……”   尉迟璟边吮着容茶的发丝,品着她发上的水珠,边敷衍道:“孤已经歇下了,他要是有什么要事,等明日再议吧。”   守卫犯难:“可是七殿下说,东晋的公主不见了。他怀疑,公主在你这边。”   容茶听罢,紧张不安地推了尉迟璟,小心翼翼地说道:“给我出去。”   她一紧张,尉迟璟险些低吼出声。   他俯首,贴在她的耳侧,发出最动人的呢喃,“茶茶,你这般喜欢我,我出不去啊。”   话音落,门外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门前,遽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敲门声。   范溪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了进来——   “尉迟璟,我小妹是不是被你骗过来了?你给我出来,跟我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范溪:不能让狗太子拐走妹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号角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奈子 25瓶; 第79章 开门   晚间的时候,范溪难以入眠。   因着他发现近来,西楚国都境内,禁军被频繁地调动。   范溪心觉有异,又想起几日后,即是西楚女帝的生辰。   他担心期间会有变故,想提醒容茶多注意安全,为容茶增派侍卫,尽可能地减少潜在的危险。   范溪心知容茶上街游玩,遂在厅中踱步,顺便等容茶回来。   期间,他见到跟在容茶身边的侍女侍卫都回来了,唯独不见容茶,心觉有异,便追问那侍女:“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公主呢?”   侍女低下头,按事先准备的话搪塞:“西楚女帝说,她那边有太多养不活的花木,而西楚皇宫内的人照顾不好,故而,西楚女帝想让公主前去帮忙。”   “西楚女帝和她又没有多深的交情。”范溪当即觉得不对劲,“夜间也不便照料花草。就算女帝想让她帮忙,也不会将她留下过夜,却不个宫人来同我说一声。”   “或许……或许天色太晚了……”侍女经不住他的质疑,登时慌了神。   她慌了神,范溪更觉诧异。   他招了跟随容茶的侍卫来盘问。   那侍卫只道:“公主到了街上后没多久,就将属下等人支开了。属下只是瞥见她同一位气度不凡,模样很是英俊的男子走在一起,进了茶楼。”   根据侍卫的描述,范溪渐渐地将目标锁定在不大露面的尉迟璟身上。   想来想去,小妹在西楚国都,也没什么熟识的男子,也只有尉迟璟的可能性最大。   范溪的目光探向窗外,见到泼墨般的夜色时,双眉拢到了一处。   枉费他东晋使团想方设法,为尉迟璟寻求解药。那兔崽子倒好,竟然背着他,偷偷摸摸地将他小妹骗了去。   他小妹如此天真,说不定信了那兔崽子的花言巧语,想同那兔崽子和好。   气煞他也。   范溪二话不说,气呼呼地冲到了尉迟璟所下榻的驿馆。   撇开一众阻碍他的侍卫,他大步跨到了尉迟璟的房门口,“砰砰砰”得得叩起门来。   “兔崽子,你给我开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妹在你这里。你开门,我要带我小妹回去!”   他的声音里含了澎湃的怒火,忍得门口的守卫和乘风直打寒颤,帮自家太子捏了一把汗。   因尉迟璟交代过,要自己的人对范溪他们客气点,侍卫们也不敢使劲拦,只敢不断地提醒里面的人,想帮自家太子圆了这一晚。   乘风背对着门,拔高了音调,“太子殿下,东晋的七殿下执意要见你。你若是身体不适,就出个声,跟东晋七殿下说一声吧。想必,东晋七殿下定是会挂念你的身体,不会为难你的。”   范溪听了后,眸里的火光更甚。   “那兔崽子就是用这种苦肉计,将我小妹哄过来的?”   言罢,他干脆不敲门了,直接试图破门。   小妹如今都身在狼穴了,哪里还需要在意颜面。   范溪的力道过大,那脆弱的门好像抵抗不过,随时都能被他破门而入。   乘风瞪大了眼睛,再为自家太子捏汗。   大晚上的,自家太子把别人的妹妹带回来,确实挺不厚道的。   难为这七殿下这个时间,还要来寻人。   当门外众人处于焦灼状态时,里面的水声哗哗,似是浪花被拍打到礁石上,哗然出声。   继而,忽地传来一阵低哑的声音——   “请东晋的七殿下进来吧。”   范溪的眉头紧紧地拢起。   虽说这声音听起来没什么不对,但他怎么感觉,声音喑哑得过分。   待步入室内后,范溪一眼就将视线锁定在榻上。   榻边的帘幔被拨到两边,落在银色的钩上,让榻上的情形显露无疑。   尉迟璟披了一身素白的寝袍,懒散地靠在榻上的软枕边,长指轻攥身上拢着的薄被。   乌黑的发沾了水,凌乱地披在肩头。   在夜色中,显得性感又迷人。   自从范溪进来开始,尉迟璟就扶着心口,不断地咳,看起来,的确是性命垂危的样子。   “抱歉,让你见了笑。这一个多月以来,我这身体是一如不如一日,如今,我这鬼样子,实在是没办法下榻待客,只能怠慢七哥了。”   范溪微怔,心想,兔崽子这个样子,貌似也做不了什么事。   但他心下仍是生疑。   若是没有古怪,他方才听到的水声是怎么回事?   范溪手里提了一盏风灯,将尉迟璟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又转了眸,往屋里其它地方扫视几眼。   屏风后的浴桶边,有一大滩水渍。   范溪绕过去,看了两眼,见浴桶里也没藏什么人。   可浴桶里的水却是少了一大半。   大半夜的,洗什么澡呢?好像还戏水了?   他走回来,问道:“你刚是在沐浴?”   尉迟璟继续扶着心口,似是艰难地颔首,“正是如此。你也知我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我的大夫给我开了续命的药方子,还要我每日泡数个时辰的药浴。因而,我刚在泡药浴时,无法待客,便耽误了一段时间。”   他这么一说,范溪倒是顿时了然。   空气里,好像确实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只是,药味下还有一股其它的味道。   那股味道被遮掩了,他也嗅不出来。   范溪心想,或许,他是误会了尉迟璟。   他拧了眉,如实道:“是这样的,我小妹今晚没有回来。跟她一同出门的侍卫说,他有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所以,我才会冒昧前来叨扰。”   尉迟璟微掀眼帘,眸底蕴了猩红的色泽。   不过,由于屋内没有点灯。凭借着风灯微弱的光,范溪看不真切。   “你是怀疑令妹在我这里?”他单手撑起身子,调整坐姿,苍白的唇翕动,“实不相瞒,我今晚出门,确实碰巧遇到了她。但我们只是同去茶楼聊了一会,是‘发乎情,止乎理’的往来。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同她告别后,我见她往西楚皇宫去了,想来,她应当是与西楚女帝有约。”   范溪纳闷不已。   容茶和西楚女帝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这个问题,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他又捕捉到另一个重点。   范溪不可置信地问:“发乎情,止乎情?你们……”   “也不瞒你,令妹今晚见了我,与我直言,她确实难以割舍下,对我的感情。”尉迟璟垂了目,徐徐叹道:“尽管如此,我还是劝她多些耐心。等我病愈以后,再亲自前往东晋提亲,向贵国下聘。”   话音才落,薄被拱了拱,似乎有人对他的话感到不满,开始在他身上作恶。   尉迟璟的一只手探入被中,用力地将一个小脑袋摁下去。   他的声音跟着沙哑,如在风沙中滚过,“虽然我也觉得令妹对我情根深种,很有可能克制不住对我的思念,会偷偷跑来见我,但我自认,我也算是正人君子。若是她真的在晚间找我,我没有得到七哥你的同意,也不会单独见她的……”   尉迟璟“嘶”了一声,心虚地侧过头,用咳嗽声做掩饰。   范溪听到那番话时,心中一惊,整个人若被雷劈了一般。   他很想说,你来提亲是没有戏的。   但见尉迟璟气息不均,呼吸急促,应当是病又重了几分,他也就不便继续打扰。   “告辞。”他觉得等容茶回来,自己有必要同她谈谈,不能再让她误入歧途。   待范溪离去后,尉迟璟依然不松开自己的手,反而更用力。   他很是享受地靠在软枕上,喉间不时地发出低吼。   容茶却是忽然钻出薄被,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下了榻,准备穿衣。   尉迟璟略惊,急道:“你回来。”   容茶回眸一笑。   她挑了眉,软糯的音里,添了不加掩饰的嗔恼,“还回去做什么?当然是同你绝交,回驿馆啊。”   方才,她虽然藏在被窝里,但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狗太子不能仗着她无法露面,就胡说八道啊。   尉迟璟意识到她在气什么。   他掀了被,下了榻,从身后环住她。   “茶茶,长夜漫漫,这种时候,你舍得没了我?嗯?”他将她沾了细密水珠的发丝拨开,再亲吻着她的耳垂,哑声诱惑着。   他也没忘了实际行动。   容茶却不领他的情。   她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再转过来,勾了他的脖颈,呢喃道:“殿下,舍不得我的人是你啊。要是没了你,我还能多睡会养颜觉,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她轻推了他一把,再轻叹一声:“天天和你偷情,搞得我跟做贼一样,睡都睡不安稳了”   尉迟璟不让她推,贴着她的耳,说道:“你已经让人和你七哥说了,你被西楚女帝留在皇宫。你现在回去,岂不是承认跟他说谎?”   容茶不吃他这套,很是无所谓。   她的手指在他的胸口处画着圈圈,眼波无比清澈,“跟七哥说实话,也好过被你抹黑。大不了,我就说,我年少无知,一时不慎,被你骗了过来。只要我乖乖认错,发誓以后再也不见你就好了。”   尉迟璟微微敛目,陷入了她那极具诱惑力的眼波中,无法自拔。   他不能真让她那么做了。   尉迟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自觉改口:“我错了,宝贝茶茶。下回,见了你七哥,我必是会改口说,对你念念不忘的人是我,是我高攀了你。”   几日的甜头让他感觉到,适当地认栽是很有效的。   果然,容茶犹豫了。   尉迟璟的凤眸里勾了笑,濯濯水光,惊心动魄。   他趁机夺过她手里的衣裙,给丢到地上,再将她抱起来,压入被褥中。   两人的距离遽然被拉近,近到让她无法挣扎,神魂俱散。   容茶的面颊顿起红晕。   她妙目圆瞪,甚是恼怒,清凌凌的水波晃动着,“你……你怎么又不经过我同意就……”   “你不是很喜欢吗?”尉迟璟直截了当地封了她的唇。   情到浓时,他抚过她的脸蛋,在她耳畔低语:“方才,我并没有对你七哥胡说。因为,提亲一事将会是真的。”   容茶双目迷离,晕晕乎乎的,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尉迟璟采取行动和言语上的双重诱惑,想迫使容茶松口。   “茶茶,你会答应我的,是吗?”   男人的声音低醇,在帐内,徐徐地响荡,如最清冽的佳酿,令人回味无穷。   而他的行动却是,如同暴风骤雨。   尽管容茶一直死咬着唇,但她终是受不住。   须臾,粉唇已是翕动。   只是……   又一阵不合时宜的叩门声响起。   乘风焦虑地门口喊道:“太子殿下,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流年不利……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hhhhhJ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啊喵 17瓶;hhhhhhJ 2瓶;有狐绥绥、兮、?上弦月? 1瓶; 第80章 女帝   当尉迟璟兴致高昂时,乘风站在门外,拔高了音调,说道:“太子殿下,使团里的几位大人要见你,为的是茶楼里听到那些事。”   “几位大人说,那茶楼的说书先生虽不是皇室中人,但他毕竟是西楚人。想必,他说的那些事,必定是经过西楚皇室的授意。西楚国着实是欺人太甚,太子殿下需要早做决断,采取措施,以免我们到时不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尉迟璟额头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掉,很想直接喊了一声“滚”。   这乘风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遇到一点小事,总是直接跟他喊“大事不妙”,也不懂得分场合。   容茶亦是如同在滚烫的雨水中浸泡过,面上透出绯色。   待回过神来,她心觉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忙是使劲地推他。   “天都要塌下来了,你还不快去!”   以往,尉迟璟也不是没有夜半遇到急事的时候。但先前,他都会二话不说地去见人。   但现在……   尉迟璟不曾停歇,眸中烈火未消,灼灼地盯着她的眼,显然是不愿在这种时候就走了。   容茶顾不得抹脸上的水珠儿。   她小声嘀咕:“我还不想做让人痛骂的红颜祸水。”   见尉迟璟依旧不为所动,她又道:“你看,你还没将所有的危险都处理好,该如何让我和我的父兄同意你的提亲?”   尉迟璟紧掐着人,眉梢轻动,眼尾里溢出妖治的光。   既然她没有明白地拒绝,想来,她也是在考虑。   他心里暗喜,自然狠了些。   “小骗子,原来你刚都听到了,是故意不理我的?”   容茶撇过头,不敢与他对视。   尉迟璟却掰过她的脸颊,就想让她认真地看着两人……   他哑声轻笑,再转眸,对着门口的乘风应了声:“你让他们且等些时间,孤会尽快过去。”   话落,他非但没离开,反而愈发凶猛。   容茶的杏眸里,再次沁出一汪清泪。   她震惊地看着他,指甲陷入软枕中。   唇被咬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红艳艳的,在夜色里,尤为灼目。   尉迟璟低笑:“茶茶,你总要让我有始有终。不然,以后怕是要被你嫌弃。”   容茶雪白的臂弯,却是迅疾地探到他的脑袋后。   她眼波眄转,做了调整。   她天生软,素来适合他。   一番天旋地转后,容茶稍垂眼帘,即是对上他掩入阴影内的眉眼。   他眉心的朱砂殷红,充满了莫名的诱惑,若彼岸的曼珠沙华。   容茶轻吻过那颗朱砂痣,樱唇含笑:“还是由我来吧。”   要是听他的,等天亮都不一定能出去。   尉迟璟惊讶地看着她。   那双凤眸内的水光明明灭灭,时暗时燃,将两个人共同燃烧。   饶是如此,在剧烈的摇晃后,风雨才停止。   尉迟璟终于走了。   容茶被热浪烫到,缓了一阵,才费劲地爬起来。   她收拾好以后,即是离开。   想起昨夜在茶楼里听到的那些话,她的眉目沉了沉,心想,尉迟琏这是打铁主意,要坑狗太子吧。   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理此事。   容茶摸了回去,偷偷喝完一碗避子汤后,累得沾枕就睡。   等天亮的时候,她走出房门,恰是在廊上遇到范溪。   范溪的面色沉重,打量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容茶低下头,将准备好的说辞讲了一遍,“昨晚,我去帮西楚女帝照料花草,待得晚了些,她就将我留宿在皇宫里。等今日天亮了,她再让人送我回来。”   范溪是个大男人,心粗了些,没仔细留意她面上不自然的红晕。   他昨晚去尉迟璟房里,没抓到她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最多就是心有疑惑。   但现在,不是谈论这种事的时候。   “你过来,我有要事同你说。”范溪端正了容色,带容茶到楼下的桌边坐下后,令人奉上早膳,悄声道:“你昨夜既是去了茶楼,想来,茶楼说书先生讲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了?”   容茶舀了一勺小米粥,送入唇中,点点头。   范溪又道:“在今早,城中流传着一件事,那位说书先生昨夜投井自尽了。”   容茶哑然失色,“谁杀的?”   范溪道:“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早,城内流传着一种说法,说那位先生是受人唆使,凭空捏造的谣言。等事迹败露后,他被那幕后之人解决了。”   容茶一听,撂下汤勺,眼神也跟着凝重起来。   范溪或许以为尉迟璟一直卧病在榻,深居简出,但她很清楚,尉迟璟私底下,应该是动了些手脚。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当时暗自潜入西楚皇宫。   如此一来,那位说书先生的死,也同尉迟璟有关?   真想不到,狗太子虽是身中剧毒,但他不仅在某些方面表示强劲,跟尉迟琏也能硬杠。   在容茶沉默时,范溪郑重跟她分析:“李沂定是同尉迟琏透露了尉迟璟的行踪。尉迟琏不会放过这次绝佳的机会。”   “这两天,你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就算出了门,也要避免同尉迟璟相见。到了这种时候,我们应该选择隔岸观火。西晋皇族的内务,我们其实不便插手。”   容茶蛾眉紧蹙,却是想到另一个问题。   “可是,七哥,我们前来西楚的时候,曾帮尉迟璟讨过解药。若是尉迟琏知道此事,心里会不会对东晋有想法?而且,你之前曾同他结盟,到了后面,你不再帮他的事,他可能都会记在心里。”   范溪深思了会,让她不必忧心,“尉迟琏此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若是能避免,他会尽量避免战患。若是将来,执掌西晋大权的人,当真是尉迟琏,我会同解释清楚。出于两国的往来,尉迟应该也会不计前嫌。”   “未必如此。”容茶想到自己上回见到尉迟琏时,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眸色微凝。   尉迟琏对她的心思,她心里能猜到一二。   “还有我。”容茶转过眼,对范溪道:“就如今的状况而言,东晋尚不能与西晋抗衡。倘若来日,尉迟琏真能主宰西晋,同东晋要人,东晋能不给吗?”   对于得不到的,男人总会放在心上。待它日,要是真到了那么一步,东晋貌似也没有退路。   可范溪是站在东晋的角度来谈此事,她不好拉东晋下水,去同尉迟琏抗衡。   这种问题,还是她自己去解决为好。   “七哥,我出门一趟。”容茶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范溪顿恼,拍桌道:“你要去哪里?给我坐下。”   容茶笑道:“去皇宫见女帝。她的生辰宴在即,西楚的子民被无故而亡,这对于她来说,算是,身为前来祝贺她生辰的使者,我应当代表东晋使团前去安慰她。七哥,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要是没有慕容央的许可,尉迟琏想来也没有办法在西楚国都任性妄为。   她若是能说服慕容央,尉迟璟那边可能会好办许多。   “公主,我和你一同前去。”清离走了出来,表示要跟她一起前去。   范溪看容茶不是去找尉迟璟,也松了口,只派了些人,跟随着她。   *   马上就是自己的生辰宴了,慕容央今日正兴高采烈地在寝宫内试新衣。   容茶和清离一过来,即是向她行礼,“女帝陛下千秋万代!”   慕容央露出友好的笑容,双手攥了裙摆,转了个圈,询问容茶:“你来的刚好,你看看朕的这身凤袍怎么样?朕打算到了生辰宴那日,就穿这身。”   若不是身上的华贵点缀,此时的她,的确像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   容茶放眼望去,便见那绯红色的凤袍,如火般热烈。凤袍上面的花纹别致精美,似乎在燃烧的火焰里盛开。   她柔柔地笑:“女帝是天生的美人,又是风华绝代,当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慕容央听罢,笑容却是逐渐淡去,转而,看着落地的铜镜,发了会呆。   容茶不解地问:“女帝陛下可有心事。还是说,这身凤袍不合你的心意?”   慕容央摇头,轻轻地叹息:“没有。只不过,所有人都夸朕穿这身凤袍好看,朕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身凤袍不适合女帝陛下。”慕容央刚叹完,清离冷不丁地掀眸,说道:“在下认为,女帝陛下的性子并不张扬,并不适合红色。纯净的白,更能衬托出陛下独一无二的美。”   听他这么说,容茶恍然大悟。   难怪她感觉今日的慕容央,和上回所见相比,缺了点什么。   原因就出在凤袍的颜色上。   慕容央的气质虽然高贵,但性子偏于沉静,容貌也不是艳丽款,而是更偏向于清冷的冰山美人。红色反而会掩盖了她外貌的长处,让她看起来有些违和。   女帝的专属银色发冠上,有数只孔雀展翅,华丽奢靡。若是换一身白色的凤袍,慕容央整个人看起来,就会如昆仑山巅纯净高贵的莲,可望而不可即。   果然,还是男人的眼光更真实。   容茶暗暗地给清离竖了个大拇指。   慕容央愣了愣,多看了几眼清离。   自打她试穿凤袍开始,没有人敢说不好看。   就连尉迟琏,给她的答复都很敷衍,还不如一个陌生的男人……   思及此,慕容央的眼眸上蒙了层氤氲的雾气。   慕容央不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怯弱的一面,遂侧了眼,清了嗓子,问道:“你们今日前来寻朕,是有要事吗?”   容茶郑重地颔首。   “我其实是想问陛下,陛下是否收留了西晋原来的大皇子尉迟琏?”   “没错。”慕容央的眸色幽幽,飘向窗外,落在院中纷纷扬扬的栀子花上。   “实不相瞒,尉迟琏来到西楚以后,帮了朕很多忙。父皇母后曾在西楚境内推行新政,废除奴隶制,提倡百姓从商,诸多举措早已引起西楚贵族的不满。父皇母后在世时,倒没出过什么乱子。但他们一离世,所有的重担都落到我身上。”   “众多贵族和朝臣欺我一个年轻姑娘刚执掌西楚朝政,根基不稳,便日日上奏,想逼我推翻我父皇母后的政策,重施旧政。各地的暴动亦是此起彼伏。我父皇母后留下的理想,我确实是不堪重负,无以为继。尉迟琏帮我平息诸多事端,为此,我是要感激他。”   “而且,我父母希望哪一天,世间能够‘止戈休战,人人平等’。这个理想,也只有他能帮我实现。”   容茶听着,默默地垂下眼帘。   这几年来,狗太子四处征战,搞得诸国对其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将其杀之而后快。   与其相比,尉迟琏好像的确是更讨喜。   只不过,慕容央父母的思想太过超前。   在她穿越前所处的那个时代,都尚未实现慕容央说的理想,更不消说,现在这个时代了。   “女帝陛下,虽说事在人为,但有些事,并不是寻常人能达成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明白的。”慕容央转而笑道:“我父母就是如此。慧极必伤,他们就是想做的事太多,以至于年纪不大,就撒手人寰。所以,朕并不想像他们一样,朕还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想着,慕容央的眼波微晃,在阳光下浮现出碎金,颊上晕染了年轻女子特有的娇羞。   容茶觑了眼,心道,这女帝该不会是压抑久了,将感情想得太美好,然后将一颗心都放到那尉迟琏身上了吧?   她对上慕容央的眼,提醒一句:“求而不得是很痛苦的事,还请陛下莫要陷得深了。”   慕容央却是反问道:“你很喜欢尉迟璟吗?”   容茶诧异地抬眸。   慕容央又道:“实际上,你父皇没病,你是为了他,才向朕讨解药吧?要是不喜欢,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又为什么,在今日来见朕?”   容茶刚想说话,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已是先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4 22:14:38~2020-01-05 22:1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hhhhJ、LY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囚禁   容茶眼睁睁地看着尉迟琏进来,将她所有的话都给打断。   尉迟琏面色温润,着一身青色衣袍,如从南边的斜风细雨中走来。   而他的眸里,似乎多了更多的冰棱。   “见过女帝陛下。”进来后,他先是朝慕容央行了个揖礼。   慕容央绽出笑靥,双唇一张一翕,犹豫了半天。似是不知说什么话合适,她终究没有开口。   尉迟琏却没她的儿女情长。   他转而将目光转移到容茶身上,深沉些许。   须臾,他的唇轻动,“女帝陛下,既然东晋公主来了皇宫,我们不如多留她两日为好。”   容茶的面上添了恼意。   她当然听得出尉迟琏话里的意思。   不就是想囚禁她么?   她想上前一步,却见清离抬手,挡在了她身前,示意她不要说话。   “为何要留她?”慕容央蹙眉问。   尉迟琏垂目道:“我是觉得,东晋公主太过天真单纯,会妨碍到我们的大计。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请她先多留两日,与女帝陛下作伴为好。”   慕容央的神色凝重,犹豫了。   尉迟琏继续诱导:“女帝陛下不是说过,在重要的事上,会听我的吗?在重要节骨眼上,能少一事就尽量少一事。”   话落,也不待慕容央应答,尉迟琏招了侍卫进来,直接将容茶和清离包围。   容茶看着众多侍卫,眉心一跳。   她看得出来,在西楚皇宫里,他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可以不经过女帝同意,就调动皇宫的守卫。   想来,尉迟琏来到西楚国之后,已经逐渐培养他在西楚朝中的势力,帮慕容央处理西楚朝政了。   难怪他可以在西楚境内,任意妄为。   殊不知,慕容央此举,已经是引狼入室了。   清离的脸上却是含了笑。   他用劝慰的语气,对容茶道:“公主,既然人家是主,我们是客,就要多听东道主的意思。他既然动用了如此大的阵仗,邀请我们留下。我们岂有拒绝的道理?倒不如,我们安心在西楚皇宫住两日,想必,西晋的大皇子定是会善待我们,好吃好喝得招待着。”   尉迟琏多看了眼清离。   在见到清离的一瞬间,他的眉心微拢。   总觉得这位戴银色面具的男子有些熟悉,但他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尉迟琏一边疑惑着,一边对容茶轻笑:“还请东晋公主见谅。我可以同你保证,你留在西楚皇宫的这些时日,定是会毫发无损。”   容茶杏眸溢出讥诮的笑,“会不会善待我们还说不好。谁知道,西晋大皇子是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们多留两日倒是没什么,就怕这一留,再也出不去了。”   闻言,尉迟琏覆了霜雪的眸里掠过些微恼色,清润如玉的外表下,竟也因她起了些波涛。   他轻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吗?”   容茶见他被自己激怒,暗觑了眼慕容央,又不屑道:“不然呢?你同我又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善待我?你难不成是想说,我在你心里地位不同?”   尉迟琏的眸底,暗芒汹涌,险些就应了她的话。   容茶却冷笑道:“你不必这么告诉我。因为你和东宫之前那位章昭训的关系,我一清二楚。”   尉迟琏的眸色阴沉得可怕。   她以为,在猎场时,他和章昭训从木屋里出来后,不知道她就在附近吗?只不过,他不想平白给她招致祸端,才没有揭穿她。   尉迟琏的剑眉拧成一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通她说清楚。   转念一想,他见慕容央在此地,料想到容茶的意图,遂将备好的话都咽回去。   “就算是为了将来。我并不想与东晋交恶,当然不会为难你们。”尉迟琏侧过眼,平心静气地说罢,不再同容茶等人多言。   清离则是心平气和地继续劝容茶:“公主,既然西晋大皇子都许下承诺了,我们就放宽心,自己走吧,不然,他强行让人请我们,就不好看了。”   容茶寻思片刻,不发一言地随侍卫们离开,前往临时扣押他们的宫室。   而女子的心思颇为敏感,慕容央还是捕捉到了尉迟琏面上的细微变化。   慕容央微是失神,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面色逐渐发白。   待宫里的侍卫将容茶和清离带走以后,她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宫人将她先前要换的凤袍送过来,她才觉察到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女帝陛下,奴婢按你的吩咐,将你想要的白色凤袍送来了。”   “给朕放下吧。”慕容央兴致恹恹,淡淡落声。   宫人看着忧心,认为心病还须心药医,遂退出去,改请尉迟琏过来。   到了这种时候,慕容央不再在意生辰宴那日的着装。   她愣怔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菱花镜里那张姣好的面容,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从小到大,她父母灌输给她的思想都是,她对西楚子民有推卸不掉的责任。他们从没有为她个人着想过。   她父母去世后,她顺理成章地登上帝位。但因父母的珠玉在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显得不够出色。但她也兢兢业业地尽着自己的职责,没有生出其它欲念。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于是,为了西楚皇族的血脉传承,她曾试图物色过各类男子。然,大部分男人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对她阿谀奉承,爱做表面功夫。她见识过以后,心生厌恶,遂将婚事搁置到一侧。   只有尉迟琏待她不一样。   这个男人,初来西楚后,就对她没有隐瞒。他明明白白地告知自己的想法,并帮她摆平困难,帮她分担挤压于她肩头的责任,太像是上天派来救她的人。   她的世界里,仿佛照入了光彩。   甚至,她的心里有了更多的奢求。   虽然尉迟琏对她向来冷淡,但她以为,他素来是那般冷情的性子,不会对任何女人上心,只需要权势即可。   她认为自己算是成熟明事理,不似他的皇子妃贺兰心那般只懂得无理取闹。与其他女人相比,她又有足够的权势,能助他实现他的抱负。他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谁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直到那天,她去他的寝宫内寻他,却意外地在他寝宫内见到几幅画像。画像上所绘的是年轻女子。只不过,他并没有将女子的五官添上,只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到那时,她意识到,他其实是有心。   他的心,却是并没有放到她的身上。   而到了今天,她也终于意识到,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谁……   思及此,慕容央的眸色茫然,神情僵硬,仿佛成了个没有知觉的木娃娃。   那若冷玉相击般的声音,悠悠地响荡在她耳侧——   “女帝陛下可有心事吗?”   僵成木娃娃的面容上似是绽开裂隙,慕容央微转眼眸,徐徐地转过脸来。   她的面色苍白,唇角扯出生硬的笑容。   她道:“尉迟琏,你喜欢我好不好?”   此时,那双素来温和的眼里,含了希冀,遽然凝了执着的念想。   尉迟琏显然是愣了会。   在他面前,慕容央从不会有这般的失态。   迟疑一番,尉迟琏侧过眼眸,悉心提醒:“我来西楚的时候,就同陛下说清楚了,女帝陛下应当明白。”   慕容央唇边的笑容倏然冷凝。   她的眸色恸然,纤纤素手搁放到梳妆台上。   袖角不小心拂过一个胭脂盒。胭脂盒被打落到火红的凤袍上,继而,瓷质的小盒与地砖相触,发出“叮”的声响。   这声清响让慕容央拉回理智。   “朕同你开玩笑的。”慕容央敛了眸色,盯着镜中的容貌,对旁侧的男人说道:“其实,朕觉得,范容茶他们身为贵客。你用强硬的手段将他们留在皇宫里,不大合适。若是范溪来同朕说理,朕也没法和他解释。”   尉迟琏郑重地提醒:“女帝陛下,我留下他们,不是想为难他们,而是不想让他们来添乱。范溪是明白人,不会胡来。”   慕容央清冽的眼眸扫向他,缓缓道:“那我如果说,我也想阻止你呢?”   尉迟琏顿觉可笑,摇头轻叹:“女帝陛下,若是尉迟璟执掌西晋朝政。其余的诸国岂能避过西晋的铁骑?普天之下,杀戮与征战怕是不可能会停止。你莫非是忘了西楚先帝和先皇后的遗愿?”   “朕没有忘记。”慕容央的目光落向地上的胭脂盒,幽幽道。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尉迟璟就让人送来和谈书,与她声明,将来对待西楚的态度。尉迟璟的态度很明显,无论将来如何,只要他尚在人世,西晋的军队都不会侵犯西楚的国土,西楚永远都会是当世的桃源。   她也知道,自己父母的想法并不现实。能保西楚一国平安,就已实属不易。兼济诸国的想法,着实太过理想化。   只是,她沉溺在对尉迟琏的想象之中,一直都在犹豫。   但如今,她见到尉迟琏的决心,心里有了主意。   “朕认为,你的抱负与尉迟璟执掌西晋不冲突,并不一定需要通过残害同胞才能达成。事实上,你还是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并不是因为,你与我父母的想法不谋而合。”   尉迟琏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央,唇边溢出轻嘲,“女帝陛下,我把我的想法同你坦诚,我以为你该理解我的。可我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你却不信我?”   他口中的将来,和慕容央想要的将来,却不是一回事。   慕容央凝望着他,若雪莲般皎洁出尘的容色里,添了几分违和的癫狂。   “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   若是尉迟琏处于权力顶端,他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正眼看她。可若是他失了势,能陪在他身侧的,只有她一人。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她觉得这回,她都不能放纵尉迟琏。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先委屈女帝陛下在寝宫里多待上些时日。”尉迟琏冷了容色,当即令侯在寝殿外的守卫进来。   “你敢软禁我?”慕容央的眸子里翻涌出泪花,她的手指着尉迟琏,股股发颤,“你别忘了,你的权力是我给你的。”   “女帝陛下同东晋公主一样,需要冷静一些时日。”尉迟琏客套且不失疏离地说道。   来西楚国以后,他心知慕容央虽然支持他,但来日当是如何,并说不好。   国君的心善变,尤其这个国君还是位年轻女子。他早已将慕容央寝殿四周,都换成自己的人,为的就是防止现在这种情况出现。   “等我处理好与西晋太子的纠纷,我会亲来同女帝陛下赔罪。”尉迟琏言罢,即是毫不迟疑地步出寝殿。   走之前,他不忘吩咐:“照顾好陛下。”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拥簇着慕容央,恭敬道:“女帝陛下若是实在心急,可以先歇息会。”   “滚,你们都给朕滚出去!滚的越远越好!”慕容央恼恨地将所有宫人轰出去。   她耐不住内里的心火,将梳妆台和桌案上的物事全都拂落在地,不慎打翻了几盏灯烛。   慕容央神伤了好一段时间。   等觉察到周边温度攀升时,她才惊觉,火苗已攀上寝殿中的帘幔,窜得老高,正向她张牙舞爪。   *   晚间,扣押容茶等人的宫室门被悄然打开。   一名内侍潜入宫室内,对容茶垂目道:“女帝陛下让奴才前来,护送两位出宫。”   “外面看守的人呢?”容茶一开始不敢相信内侍所说的话,等到内侍亮出西楚女帝的腰牌,她才信。   内侍道:“已经被奴才调开了。”   两人被扣押以后,慕容央想了很久,终于给了令牌,吩咐他来带人。   他费了番功夫,才将外头看守的人都调走,并提前为两人开了道。   “两位这就随奴才离开吧。”内侍没太多时间同容茶解释。   他将令牌搁放到容茶手上,催促道:“现在天黑了,尉迟琏现在应该已经率人包围了西晋使团所在的驿馆。这是女帝陛下给你们的令牌。两位若是有需要,可以拿着陛下的令牌,调动陛下的亲卫军。”   尉迟琏的行动确实够快。   容茶和清离听罢,自是没有拖延时间。   想起今日之事,容茶觉得清离的反应似乎太过镇静了。   跟在内侍身后时,容茶小声地问清离:“你早就料到慕容央会倒戈?”   “我只是赌一把。”清离的笑容依旧是淡如清风。   “慕容央和尉迟琏的相处,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愉悦。你一个劲地劝说她可能不会有用。等她对尉迟琏失望到一定程度,就有有所改变。”   容茶不再多言。   她也不清楚尉迟璟那边的情况如何。   当务之急,她应该带人赶去救援。   两人一路疾行,畅通无阻。   不过这畅通无阻似乎还有其它原因。   诸多宫人来来往往,拎着水桶前去救火。皇宫里,显然已是乱糟糟的一片。   再一抬眼,容茶即是能瞥见远处腾起团团火光。   火势旺盛,照亮了西楚宫殿上方的苍穹。   内侍刹了步子,急道:“哎呀,那是女帝陛下所在的昭台殿。”   慕容央的寝殿走水了?容茶微怔,犹豫了一阵。   她心道,虽说西楚皇宫内不缺人手,但慕容央毕竟帮了他们。若是他们就这样走了,好像也过意不去。   更何况,看慕容央放他们走的架势,慕容央应该已经是同尉迟琏闹翻。在这种情况下,尉迟琏也不一定会真心让人去救慕容央,说不定,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容茶的神思急转,再咬了咬牙。   看向清离时,她的眸里多了坚毅的光,“你先去帮忙救人,我来带人赶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嘿嘿,媳妇还想着我   感谢“风潮”的营养液 第82章 胖了   容茶让清离去救人,清离有些担忧地看她,“你一个人可以吗?”   容茶郑重地点头,“你去吧。要不然,西楚女帝今日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们也对不住她。”   虽然她是一介弱女子,但她也见识过范溪等人号令侍从的场景,学个样子还是成的。   再不济,她也是东晋的公主,这么点威慑力,应该还是有的。   清离道:“那公主当心。要是没有把握,你可以在出宫后,尽量想办法拖延对方的时间。我救下西楚女帝后,就会赶去帮忙。”   容茶再次点头,催促着:“你快去救人吧,我也要快些带人赶过去。”   清离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琢磨了会,即是赶去帮忙救慕容央。   *   夜幕黑沉,夜空中,浓云似泼墨,倾述着暗夜的寂寥。   在这份寂寥下,潜藏了不安的躁动。   待街面上的人烟逐渐稀少之时,西晋使团下榻的驿馆,却是被数列西楚禁军团团包围。禁军手中的火把将驿馆照亮。   在数名禁军的拥簇中,尉迟琏步入驿馆之中。   驿馆内,诸位西晋的护卫持剑应对。认出尉迟琏时,护卫们似是诧异道:“大殿下此举,该为何意?”   尉迟琏摩挲着手指上的碧色扳指,眸里捎了凌厉的笑。周围的火把在他的青色衣袍上投下暖色的光影。   他道:“早在数日前,我便听闻我西晋皇帝殒命的噩耗。而造成父皇殒命的元凶,却是我的三弟,当今的西晋太子。父皇待我恩重如山。对于父皇的薨逝,我深为痛心疾首,一直想找机会,手刃这弑父之徒。既然他来了西楚,那我这个做大哥的,自当要亲手解决了他,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护卫们面面相觑,继续阻拦。   尉迟琏冷笑:“尔等拦着我,难道是还想要维护那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反贼?”   倏然,一个若雨打青瓷般的声音从驿馆内传来——   “大哥认为我是反贼,那父皇将你派去凤阳关,你不遵皇命,潜逃至西楚之事,又该做何解释?”   尉迟璟踱步而出,黑靴落地沉稳,而他的衣袍外还罩了件雪白的披风,面色看起来则是有些虚弱。   他扶着心口,双唇薄如刀刃,脸庞白皙,俊美绝伦,唇色却是苍白得过分。   这是到了西楚境内后,两人首次相见。   尉迟琏的目光牢牢地锁住尉迟璟,似是不敢相信,尉迟璟已是病成这个样子。   尉迟琏的唇翕动,叹道:“父皇被奸人蒙蔽,错怪了我。只消我为父皇雪恨,我相信父皇的在天之灵会谅解我的做法。”   尉迟璟牵动苍白的唇,凤眸里挑了凌厉的刀锋。   “大哥为何同那西楚的市井无知百姓一般,也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还是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说法,就是从大哥派人散播的?”   尉迟琏避而不答,只是笑:“不管真相如何,等今晚过去,谁还能开口说话,谁就赢了。只要别人相信整件事是怎么回事就好。”   “所以,大哥今日是打定主意来杀我?”尉迟璟微挑眉峰。   尉迟琏道:“毕竟,我们算是兄弟一场。真到了这种兵刃相见的时候,我也不好借他人之手来杀你。”   尉迟璟咳了两声后,却是摇头叹息:“只怕大哥想要对我动手并不容易。”   尉迟琏眸色微凝。   只听周围蓦然多了窸窣的响动。   再一抬头,四周的墙垣上即是出现整整齐齐的弓箭手。   弓箭手身着黑衣,面容冷肃,手上所持的弓箭已是对准了尉迟琏。   而这些并不是尉迟琏的人手。   尉迟琏观望了一圈,清润的眸色冷冽数分。   “你知道我会在今晚动手?”   “大哥能从别人的口中探听到我的下落,我为何不能知道大哥的计划?”   尉迟琏微愣一瞬,语声愈发凛然:“也对,我确实不该低估你。”   尉迟璟眼梢的光瞥向墙垣,凤眸里蕴了浓重的夜色,幽幽荡荡,“大哥想杀我,我何尝不是想擒拿大哥,以防自己将来多一个隐患。可惜,这里是西楚国。大哥有西楚国的庇佑,我没办法大张旗鼓地去搜寻大哥,只能让大哥亲自来找我。”   他看起来不打算跟他打,招手示意身边的侍卫,给墙垣上的弓箭手下达命令,“你们务必要将大皇子拿下。”   继而,他对另一队侍卫吩咐道:“你们几个,来掩护孤离开。”   聚在墙垣上的弓箭手,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暗卫。   得了尉迟璟的吩咐,弓箭手即是放出手里的翎羽箭。   密集的箭矢被齐齐发出,不约而同地向尉迟琏袭去。   若非侍卫持刀,挡下箭矢,尉迟琏怕已是负箭。   尉迟琏被拖延住,冷了眸色,放话道:“给我追。”   尉迟璟身侧的侍卫则是挥舞起刀剑,杀出一条血路,带他闯出层层包围,奔至门口。   负责接应的人,牵来备好的鞍马,交于尉迟璟。   尉迟璟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携着自己的侍卫,在暗沉沉的街面上,一路狂奔。   然而,到了一处巷子口时,尉迟璟却是意外地迎来凌乱的马蹄声。   不消多时,一对人马堵住了他的去路。   马上的众多侍卫身着劲装,拥着一辆青帷布马车。   劲装侍卫手提风灯,风灯幽暗的光,在沉沉黑夜里点燃,令不起眼的马车尤为突出。   尉迟璟拉紧缰绳,眸底暗芒森冷,一瞬不瞬地凝在那辆马车上。   待马车帷裳被挑开,一张男子的脸露了出来。   男子看起来很年轻,样貌阴柔。而那是种难辨雌雄的美,没有显出丝毫的女气。   尉迟璟盯着男子看了许久,似是恍然大悟,薄唇里溢出一个称谓来,“西宁国丞相邬鉴?”   “难为西晋太子认得在下。”邬鉴笑容清和。   他拱了双手,表现得甚为恭敬,阴柔的眼底,却是绽出重重杀机,“久仰西晋太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非同凡响。”   “邬丞相亦是年轻有为。”尉迟璟牵动唇角,俊美的脸上亦是腾起笑,而笑意未达眼底。   近些年来,西宁国的两任国君荒废朝政,导致西宁的内耗甚为严重。   当时,年轻的邬鉴拜相后,辅佐现任西宁国君,将西宁国祚维系下去。   西宁国从前结怨甚多,外患也是颇多。于是,邬鉴四处寻觅绝色佳人,并往诸国派去细作。   当初西晋皇宫里的宁贵妃,就是被邬鉴物色到的尤物。   “不知邬丞相今晚在此,截我的道,是为何事?”尉迟璟隐隐猜到邬鉴的意图,含笑问道。   邬鉴道:“和贵国使团一样,来恭贺西楚女帝的生辰。”   尉迟璟似是不解,“我若是没记错,邬丞相更应该忧心西宁战场的局势,而不是来为西楚女帝庆生。”   “我就是为了此事,才前来西楚国都。”邬鉴幽幽地解释:“我本来率人前来活捉西晋太子,再放出西晋朝政已乱的消息,以乱西晋的军心。可刚来到西楚国都,西晋的大皇子尉迟琏邀我相见,与我商榷诸多事宜后,我改了主意。”   “难怪邬丞相今晚会特意等我。”尉迟璟微颔首,表示了然,“原来你和我大皇兄尉迟琏是想要里应外合,置我于死地。我大哥并不是真的想在驿馆里杀我,而是想等我用完后招,毫无退路之时,再让你来个出其不意?”   邬鉴没有否认,“我跟尉迟琏达成了交易。只要我帮他除掉你,他必会下令,让西晋大军从西宁战场上撤兵。这是桩两全其美的买卖。”   “今晚,我们若是取了你的性命。在女帝明日的生辰宴上,尉迟琏就会向诸国使臣,公开你犯下的弑父罪行。”   说罢,邬鉴微扬衣袖,那一群劲装侍卫或亮出刀剑,或驾驭轻功,奔袭到尉迟璟身侧,搭起备好的弓箭。   早在东晋使团前往西楚国都途中,遇到西晋使团的时候,那李沂就给他放出风声,告知尉迟璟身在西晋使团一事。从那时起,邬鉴便生出暗杀尉迟璟的想法。   此番前来西楚国都,邬鉴存了必杀尉迟璟的心,捎上自己培养的一众死士,跋涉千里,用最快的速度赶赴西楚国都。   这些似是全都是西宁王庭的刽子手,擅长奇袭,刀刃和箭矢不见血,便没有收回去的理。   “原来如此。”尉迟璟的目光扫过那一众刽子手,拢了眉心,泠然问道:“我也有个疑惑,邬丞相今晚若是输给了我。西宁的军心岂不是也会大乱?”   “事态究竟会如何,等今夜过后,自见分晓。”邬鉴笑得开怀,徐徐地拊掌。   掌声落下,万箭齐发。暗夜中,寒光凛凛,兵刃相接声不绝于耳。   尉迟璟及其身边的侍卫,开始迎接这场恶战。   没过多久,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是出现在他的眼里。   容茶孑然一身,骑坐在骏马马背上,穿过四处的硝烟,疾驰而来。   在密集的箭雨中,那一抹柔美,尤为显目。   随着她骑马的动作,她襦裙前的彩绦飘曳,发簪上所嵌的珍珠仿佛在随她一起摇晃。   她的杏眸里,似有盈盈的水波在荡漾,眸光竟是如星辰般明亮,美的惊心动魄。   来到他的身边时,她气喘吁吁,光洁的额上,香汗淋漓。   看得出来,她应当是策马狂奔了一路。   尉迟璟是震惊的,内心深处,泛起不小的涟漪。   他没有想过,她会在这种时候赶过来。   飘摇的彩绦掠过他的手背,他一把将其攥住。   那双波澜不惊的凤眸里,惊现出怒意。他咬牙切齿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是带了西楚女帝的亲卫军来帮你。”容茶边抹额上细密的汗珠,边同他解释。   在她素手所指的方向,那队亲卫军在赶来应援,加入到当前的恶战中。   倒在地上的尸首越来越多,分不清是哪方的人,场面愈发得混乱。   尉迟璟的眸光凝在容茶身上,心觉她独乘一骑,太过危险。   他拧了双眉,腾出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到自己的马背上。   他将她环在身前,护在怀中,用手中的长剑挡下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箭雨。   容茶不敢添乱,老实地趴在马背上,与他紧密相贴。   骏马在遇到袭击时,剧烈地颠簸。   她被颠得头晕目眩,深觉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   在颠簸了一阵后,骏马停下马蹄,趋于平静。   伏在她脊背上的尉迟璟,却没了动静。   容茶紧张地抓住缰绳,心神凛然。   狗太子是中箭了吗?   受伤了吗?   谁料,在静默良久后,尉迟璟却是掂量了一下她,悄然道:“茶茶,你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很好,狗太子,你没机会了!   感谢在2020-01-06 22:17:27~2020-01-07 22: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羊shaw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3瓶;有狐绥绥、挚爱卫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绵羊   听到他说她胖了,容茶微恍神。   这几日,她晚上的运动幅度那么大,应该瘦了才对,怎么会胖呢?   她哪里胖了?   狗太子,你给我说清楚!   容茶趴在马背上,转过脸,直视尉迟璟,愤愤咬牙,“有些话,是可以藏在心里,不说出来的。”   尉迟璟的铁臂箍着她,很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看看我们在面临什么?”容茶试图提醒,素手指了不断涌来的敌方杀手,“要是一不留神,我们要一起玩完。”   尉迟璟沙哑了嗓音,贴着她的耳畔,吐出炽烈的男人气息,“我们一起死不是很好么?如此一来,你就能永远陪着我了。”   他的凤眸竟是溢出潋滟的水光,在杀气腾腾的暗夜里,令人惊心动魄。   说着,尉迟璟一只手已是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却是持了长剑,向前方挥劈而去。   容茶的脑袋被他定住,动弹不住。   不过片刻的功夫,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尖叫。   后背的衣料上似是溅上粘稠的液体。   液体带有血腥味,想来,应当是鲜血。   果然,当尉迟璟将长剑收回来时,剑尖上的一排血珠,正不住地下坠,混入地面上的血水中。   容茶愣怔地掀眸,望向面前的男人。   “我刚杀了个人。他的死相不好看。”尉迟璟悠然地松开手。   他眼角挑起惑人的笑,甚为认真道:“我觉得你可能受不了这一幕,就陪你开个玩笑,让你转过来看我。”   容茶郁闷不已。   她都不知道,狗太子在御敌时,还有同她说笑的闲暇。   “你……你别小瞧了我。”容茶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粉唇不满地努了努,“这种小场面,我怎么会怕?要是真害怕,我今天就不会冒险率西楚女帝的亲卫军来帮你。你知不知道,就算我老实留在西楚皇宫内,尉迟琏也不会为难我,要不是……”   说到后面,她似是意识到不对,匆忙打住。   尉迟璟轻挑剑眉,追问道:“要不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杏眸里有波光闪动,容茶侧过身子,心虚地转回去。   她扶住马头,又是转移话题,得意扬扬,“我号令西楚女帝亲卫军的时候,可威风了。”   “哦?”尉迟璟拉长尾音,低沉悦耳的声线,擦着她发烫的耳尖,“可惜,我没有看到茶茶那么威风的一面。”   “你等着。”容茶信心十足地拍胸,眸里浮现出光彩,“现在这种小场面,肯定还有我能发挥的余地。”   尉迟璟的脸颊贴着她的耳,哑声低笑:“好,我等着。”   不过几息的时间,容茶的绣鞋便被一只手抓住。   容茶心下一惊,低下头,即是瞥见绣鞋鞋面上的血色指印。   抓住她的,是方才那个前来袭击尉迟璟,却被尉迟璟一剑劈开的劲装杀手。   杀手的胸膛处已是血肉翻飞。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容茶并没有去过战场、刑狱等号称人间炼狱的地方,当然也从未见过死相这般可怖的人。   此刻,乍一见,她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比见鬼还要可怕。   更可怖的是,那人仍是残留了一线生机,在慢慢地朝她攀过来,面上逐渐地流露出狰狞的笑容。   那只手仿佛在颤抖,但劲道充足,显然是下了决心,要将她拉下马来。   尉迟璟好整以暇,好心提示:“茶茶,你的机会来了。”   一股不适感从胃里油然而生,容茶颠簸许久,又遇上这样的情形,险些就真要吐出来。   而那只手不放过她。   若是尉迟璟无动于衷,她还真有可能被扯下去。   容茶立马转过身去,像只小绵羊一般,老实地钻入他的怀里。   她的手臂环住尉迟璟的身子,死活不肯松开。   “我……我害怕……”容茶贴着他的心口,哭唧唧道。   尉迟璟低垂眼帘,能瞥见她的衣袖已经被蹭上去一截,雪白的藕臂暴露在月色下。   只有他能感受到,她的这双藕臂在瑟瑟发抖,感受到她心里的骇意。   他心觉,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抱住他,想必,也是出自心底的信任。   虽是不动声色,但他的唇际已不可遏制地漫开淡笑。   尉迟璟手里的长剑及时地朝那个杀手袭去,将那个杀手的手挑开。   剑尖对准杀手的胸口后,杀手的性命彻底被结束。   容茶觉察到脚上没了牵扯,才缓缓地将脸挪出尉迟璟的怀里,抬起迷蒙的双眸。   尉迟璟摁住她,“乖,抱紧了。”   他攥住缰绳,策马跃过遍地的尸首,继续避开箭雨和刀剑。   有了西楚女帝那支亲卫军的相助,劲装侍卫里的一部分人被拖延住,他得以一路无阻地杀出重围。   容茶听他的话,将他紧紧地抱住。   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遭的境况。   一个个人影从他们身边飞掠过,但始终没人能伤到她分毫。   刀光剑影之中,却听那西宁丞相邬鉴喝道——   “拿下他们两人者,赏黄金万两。”   两人指的就是尉迟璟和容茶。   邬鉴不识容茶,只将她当成是尉迟璟的女人,见尉迟璟将她护得紧,索性想将两人一起抓了。   在邬鉴的话音落下后,尉迟璟周身的气息倏而变得森冷,凤眸里腾起嗜血的锋芒,眉梢流露出几分讥诮。   像极了森林野兽被触犯到,即将爆发时的神情。   容茶被惊到,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早在马背上颠簸时,她的发髻就散下来了。乌黑的青丝,正凌乱地披在她的肩侧。   尉迟璟的长指穿过她的乌发,幽幽的语声悄然在黑夜里响起,捎来蚀骨的冷意。   “茶茶,今晚,我想送西宁国一样礼物。”   “什么?”容茶不解。   “邬鉴的首级。”凌碎的发丝落在耳侧,尉迟璟的眸里逐渐地弥漫开不羁的笑,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容茶轻转了眸光,面色愈发地惨白。   尉迟璟招来身手了得的侍卫,负责保护她的安危。   他摆明了要走开。   离去前,尉迟璟柔和地对她道:“要是害怕,就将眼睛闭上。”   容茶还没从惊骇的情绪里缓过劲来时,身后已是一空。   只见尉迟璟迅疾地从马背跃至半空中,身形矫健,若一只灵活敏捷的鹰。   暗夜中,剑花飞闪,他以一剑抵抗奋勇而至的敌方杀手。   她几乎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了那么多人,又是如何闯至邬鉴的马车前。   “丞相大人!”   在几名敌方侍卫发出尖叫声后,尉迟璟真的取下了邬鉴的首级。   邬鉴登时殒命。   容茶失了神。   她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眨一下眼。   此时,她的眼底,映着尉迟璟晃动的身影。   他的形象,逐渐与原著里那位嗜血如命的罗刹重叠。   她才知道,尉迟璟确实有凶残的一面。   只不过,他的残暴从来没有展露在她面前。   胜雪的白袍上沾了血,在夜风中簌簌翩飞,眉心的朱砂甚是灼目,为他添了分妖治邪肆。   这份邪气竟令人着迷,让她的心跳莫名加速。   直到他回来时,她的心跳都没有停下,反而有越来越急的趋势。   狗太子好帅啊!   好想将他扑倒啊!   容茶的内心激动。   尉迟璟欣赏了会邬鉴的首级后,将其丢给其它人处理。   他冷漠地交代:“将邬丞相的首级送往西宁战场,算做孤送给西宁大军的惊喜。”   说罢,他掠回容茶的身后,稳坐于马背上   “吓到了吗?”尉迟璟眸里的血色逐渐褪去,温柔地揽住她。   容茶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颊上荡漾出清甜的小梨涡来。   她眨眨眼,不以为意道:“当然不会,我说过我很威风的。这种小场面还入不了我的眼。”   “对,我家茶茶长大了。”尉迟璟低笑,将剩余的敌方杀手,交由自己的暗卫们处理。   他让容茶转回去,捎上西楚女帝的亲卫军,骑马带她撤离这条巷子。   尉迟璟保持了许久的沉默。   走了一段路,他又在她耳边感慨:“茶茶,我这几日发现,你好像真的胖了。”   容茶的额头掉下几根黑线,小手暗戳戳地握成拳。   她想要打人。   尉迟璟及时补充:“在你生气前,你要先分清楚,我说的是哪里胖了。”   容茶顺着他手臂往下探去。   她垂下眼帘,看到他手臂圈住的是部位,顿时就明白了他指的是哪里。   难怪她刚觉得胸闷气短,几近窒息。   原来是那丰盈的雪丘被困住了。   她松了拳头,笑道:“每天晚上被你那般粗鲁地揉,当然要胖。”   “那我以后温柔些。”尉迟璟哑了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改天,我亲自让人帮你裁制亵衣。除了你自己之外,也只有我才知道,什么样的亵衣适合你。”   容茶说不过他,只好默默闭嘴。   等她忽然想起来一件要事,她才开口。   “糟糕,我刚带人来的时候,尉迟琏的人好像也往你这边追过来了。按时间来算,他们应该快要赶到。”   尉迟璟轻“嗯”一声,没了下文。   容茶却是急了,蹙眉道:“方才,我们被邬鉴他们耽误了点时间,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们追上。尉迟琏定是会增派援兵。如今,西楚皇宫都是由尉迟琏把持,他的援兵必定不少。要是追上了,我们可能打不过。”   尉迟璟只是笑。   他帮她将鬓发别到她耳后,哄道:“你抬头。”   容茶纳闷,“为什么要抬头?”   “你抬头就知道了。”   容茶背靠他的胸膛,一头雾水地仰起颈子,遥望天际。   今晚的夜空,淡月繁星,装点着夏夜的宁静,与以往并无不同。   刹那间,却听得有烟火,发出砰砰的声响,在一朵继一朵地绽开。   漆黑的苍穹,多了绚烂的烟花,立时热闹起来。   容茶看呆了。   尉迟璟道:“为了祝贺西楚女帝的十八岁生辰,我特意安排人在今晚放烟花。”   除了烟花之外,他还安排了人,到街面上高呼“女帝万岁,西楚万岁”之类的贺词。   如此大的动静,足以让处于睡梦中的西楚百姓惊醒。   百姓们披衣开窗,擦亮家里的烛灯。   有不少人,亦是激昂地跑出家门,摇臂欢呼。   不多时,寂寥无人的街面被堵得水泄不通。   呈现在容茶面前的,除了多彩的烟火之外,还有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光逐渐蔓延开,胜过星辰。   容茶听着沸腾的欢呼声,明白了尉迟璟的意图。   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尉迟琏恐怕不能顺利地赶过来。   而且,尉迟琏带着那么多禁军。明眼人看了,都能明白他掌控西楚的事实。   西楚百姓恐怕不会允许西楚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容茶的杏眸骤亮,顾盼生辉。   她将多余的烦恼抛到脑后,单纯地欣赏起稍纵即逝的烟花来。   “尉迟璟,你快看烟花!”须臾,她又情不自禁地转过来,拥住了尉迟璟。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孤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狐绥绥、quszer梦幻、小仙男 1瓶; 第84章 当爹   “女帝万岁,西楚万岁!”   西楚国都的百姓热情高涨,敲锣打鼓。有不少人亦是激动地取出自家备好的烟花,与大家一同放烟花,庆贺西楚女帝的生辰。   大街小巷中,人声鼎沸。   尉迟璟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因为怀里的女人。   他勒了缰绳,手臂僵住,没敢动,生怕将怀里的小绵羊吓跑了。   “我看到了。”尉迟璟抬起眼眸,与她一同望向绚丽的天空。   夏夜,凉风习习,容茶穿了身轻薄的裙衫,惬意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等反应过来后,她转过眼眸,多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她没有避开,而是问道:“大哥的人马应该被堵住了,你要去寻他吗?”   尉迟璟陪她看了会烟火,轻颔首,“茶茶,你等我。我去会会大哥。一时没有办法赶过来。”   容茶明白这是属于他们的战场,她也不能一同跟去添乱,便点点头,柔和地笑:“好,我就先在这里看烟花,哪里也不去。”   尉迟璟轻贴了会她的脸颊,即是策马率人离去。   容茶下了马,闲然地在吵杂的街面上走走转转,消磨难忘的西楚时光。   许久未见尉迟璟归来,她起了忧心,派了几名侍卫离去,“你们去打探一下你们太子那边的情况,看看究竟如何了。”   话落,她却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容茶警觉地往人群里扫去。   只是,他们的身边集聚的都是布衣百姓。   人太多了,也不好分辨其中是否有居心叵测之人。   “公主,你在看什么?”跟在她身后的侍卫问道。   “没什么,兴许是我看错了。”容茶心下生疑,面上却是轻松自如。   她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不消多时,又见一道寒光掠过。   她再侧眸时,已是见到锋利的刀尖。   有人亮出袖中的匕首,遽然绕到容茶身边,再将匕首横在容茶的颈子上。   周围的百姓们发出惊叫,惊讶于有人竟会在大街上行凶。   负责扶住容茶的侍卫们,握紧了刀鞘,似乎在瞄准时机,将对方一举擒拿。   “你们谁也不准动。”劫持容茶的人喊了一声。   容茶心惊,余光往旁侧扫去,打量起女子的模样和目的。   从身形来看,这应该是位女子。   只不过,女子戴了长及足踝的幂篱,让人看不清面目。   女子也是有人手的。   她的人手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拥着他们从此处离开。   “你们要是想让她活命,谁也不许跟过来。”女子对容茶的侍卫们喝道。   侍卫们当然不听她的,拔剑出鞘,就是一副要将她抓了的架势。   只是,碍于女子还挟持着容茶,他们动作没办法太利索。   容茶见状,转了转眼眸,轻声命令道:“你们听她的,先不要跟过来。”   得了,侍卫们才没轻举妄动。   于是,女子劫持容茶,往后退了许多步,逐渐地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退去。   容茶一直在观察她的动静。   待晚风将幂篱上的轻纱拂起,显露出女子俏丽面容的一角,容茶恍然大悟。   容茶笑了笑:“大嫂,是你啊。西楚的饭是不是不太好吃?我看大嫂你好像瘦了一圈。”   既然是昔日的大皇子妃贺兰心,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贺兰心却是不忿道:“少废话,我不是来同你叙旧的。”   容茶“哦”了一声,再问道:“大嫂,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贺兰心看起来是初次做这种劫持人的事,心理素质不太到位。   见容茶这般淡然,贺兰心一下慌了,连匕首都差点从她手里滑落。   “你……你想不想活下去?”贺兰心急急地抓稳匕首,将匕首紧贴着容茶的脖子,逼问着。   容茶郁闷地点头。   “那好,我现在带你去见西晋太子和大殿下。你想活下去的话,也好办。只要你同尉迟璟说,让他放下刀剑,自断手脚,向大殿下投诚。”   这么雷人的要求,也只有贺兰心才想的出来吧?容茶的额上黑线不止。   看来,尉迟琏那边的情况不妙啊。   她心里酝酿了会,觉得想要达到这个要求,光说没用,还需要一些夸张的料,再当着尉迟璟的面,掉眼泪。   她要说:“尉迟璟,说来你可能不信,你要当爹了?”   “我死了不打紧,请你记得为我和我们的孩子报仇?”   然后,她声泪泣下,假意要自己拿匕首抹脖子,再放狠话,“殿下,我们要永别了。”   唔,她做不到。   这时,贺兰心已是带她来到了三义巷。   当时,尉迟琏率禁军追捕尉迟璟,恰好遇上国都百姓的狂欢。   他不好带着大批的禁军,在西楚百姓的眼皮子底下招摇而过,而单独同尉迟璟决斗,来到此处巷子里。   巷子里人头攒动,除了尉迟璟的人外,就是尉迟琏的人。   但因贺兰心劫了容茶,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贺兰心又忐忑地观望四周,在容茶耳边提醒:“我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   容茶佯装愣怔地点头。   她的手悄悄地攥住匕首的刀鞘,再抬起脚,踹上贺兰心的膝盖,反手制住贺兰心。   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打的贺兰心措手不及。   贺兰心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摔在地上,被容茶扣住手腕,连身上的幂篱都掉到地上。   容茶伏在贺兰心的身上,将那把匕首贴着贺兰心的颈子。   “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容茶钳制了人,狡黠地笑道:“拿人质去威胁别人确实不太厚道,但你都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心理包袱。你若是想活,那你就将你方才想让我对尉迟璟说的话,按照原样,对尉迟琏说一遍如何?”   “不可能。”贺兰心果然拒绝,眼里的眸光在不断闪烁。   一来,她不想拖尉迟琏的后腿。   二来,她跟尉迟琏相处了那么久,深知尉迟琏对她其实并无深情。   尽管她陪着他,从西晋帝京到凤阳关,再从凤阳关来到西楚,他都不为所动。   贺兰心不甘认输,使劲挣扎着,竟是将那柄匕首打落。   一个鲤鱼打挺,贺兰心又是翻过了身。   这回的翻身,贺兰心不再犹豫,蓦然用手,用力地去掐容茶的脖颈。   容茶没想到贺兰心会爆发出这么大力气,脸部逐渐地涨红,连气都喘不过来。   这时,半空中,有两个身影窜动,如一阵疾风驶过。在长满青苔的墙面落下斑驳的人影。   尉迟璟和尉迟琏两人似是打得不相上下。   容茶灵机一动,惊呼了一声,“大殿下。”   贺兰心听到声音后,果然失了神,目光往半空中探去。   容茶趁机脱离了贺兰心给予她的桎梏。   而尉迟琏的目光亦是向容茶寻去。   就是这片刻的走神,导致他输了尉迟璟一招。   两人缠斗许久,尉迟琏先前就已落了下风,只不过,一直在强撑着一口气。   尉迟璟给予尉迟琏致命一击,再是一声令下,令埋伏好的弓箭手当即放箭。   数支箭矢齐刷刷地朝尉迟琏袭去,大部分的箭虽被他打落,但还是有一支落在他的身上,足以将其从墙垣击落。   尉迟琏的身子匆匆下坠,如枯萎的落叶般,在空中飘零。   贺兰心再也顾不上容茶,急匆匆地朝他跑过去。   “贺兰心,你来做什么?”尉迟琏坠落到地上,吐出一口血后,凛然怒喝:“给我滚。”   贺兰心哭得愈发凶猛,抓住他的手臂,想将他扶起来。   奈何,她一个弱女子,扶不动他。   贺兰心将脸埋在尉迟琏的肩上,抽泣道:“对不起,大殿下,是我拖累了你。”   “你走罢。”尉迟琏到底没有说出责怪她的话,反而拍了拍她的脊背,像是宽慰的动作。   “不,我要跟你一起走。”贺兰心一边哭着,一边掏出帕子,帮他擦净外袍上的血迹。   尉迟琏伤得重,只能作罢。   他深吸了几口气后,目光再是徐徐朝容茶飘去。   尉迟琏费劲地掀了眼皮,艰难地喊了声,“范姑娘。”   容茶蹙了眉,心里尚有些警惕。   她想听听尉迟琏要说些什么,试探着,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到距离他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后,她再未前进一步。   尉迟琏似是犹豫良久,才匀着气,低低地念了句:“抱歉。”   除此之外,他再无其它话可说。   他从小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不后悔同尉迟璟相争。即便输了,他也不曾悔过。   但是,他后悔最初对她的利用。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再也无法去直面她。   从那以后,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再也没法动其它的心思。   其余的话,他已是无法再说出口。   尉迟琏移开视线,遥望满天的星辰和转瞬即逝的烟火,独自一人咀嚼末路时的心酸。   但终究是心有不甘,他又追问道:“范姑娘,如果能重来一次,你会不会……会不会……”   漆黑的眸底,添了些渴慕的神采。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问这种的话。   他还是想知道的。   话落,贺兰心的泪水止住,眼圈却更红了。   她的一双手攥了帕子,在微微颤抖着。   容茶凝了眸色,看了眼倒地的尉迟琏,再看了看满眼不甘的贺兰心,心底微微叹息。   她指着来到她身边的尉迟璟,直截了当道:“没有可能的。你看到没有?那边站着我的夫君。我喜欢的人是他,从来不是你。就算再来一次,也是一样。”   “尉迟琏,这世上,并不是没有喜欢你的人,只是你一直看不到。”   尉迟璟刚从墙头下来,就听到她这句话,一晚上的疲惫顿时被一扫而空。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前面那章,狗太子的是手是放在xiong上,不是肚子,但是我直接那样写就会GG,所以给模糊化啦   大概下个礼拜完结,完结后会有个小番外,剧透一下小番外内容,“番外大概就是“当太子妃穿成孤的猫”。   感谢“二哈的世界”的营养液 第85章 亲爱   尉迟琏陷入沉寂,不发一言,似是在思索。   容茶没给尉迟琏思索的机会,继续道:“尉迟琏,你没有看到,你的皇子妃今天为了让你赢,特意带人去劫持我过来。而今,为你哭泣的人是她不是我,难道你半点都不为所动?”   话落,伏在尉迟琏肩头的贺兰心遽然抬眸。   通红的眸子里了,燃起几点火焰,显然是她怒了。   “你给我闭嘴,我究竟怎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提醒他。”贺兰心喊道。   容茶听了,也闭了嘴,不再多管闲事。   反正尉迟琏都已经败了,她也没必要再同他们多说,省得讨人嫌。   尉迟琏听到容茶说的那句话后,眼里的光却在逐渐黯淡。   他轻阖了眼,嘴唇微微翕动。   “其实,我早知你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但是,我并不会后悔说出来。因为这些话在我心里藏了很久,再不说出来,以后没有机会了。”   月色下,他面上的鲜血都变得柔和静谧,衬着那张如冰雪雕成的俊颜。   鲜血渗入青色衣袍后,缓慢地隐没。   除了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之外,他看起来还是那位高洁的大皇子。   容茶的蛾眉紧蹙,转身的动作倏然停止。   不过,她没说话。   “大殿下,我扶你起来。我带了帮手来,他们打不过我们的人……”贺兰心撇过头,拾起帕子,接着帮尉迟琏擦血,“这点伤不碍事的,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来看病。我母亲之前将攒了多年的私房钱全塞给我了,你不必担心银钱问题。”   她早知尉迟琏心仪的人是谁,最担心的事,便是哪一天,在尉迟琏面前,她和容茶的待遇形成鲜明的对照。   如今,她担心的事发生了,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在听到尉迟琏那么说的时候,她的内心已是濒临奔溃。   但贺兰心不想让悲伤的情绪表现出来,使劲用其它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只是,在为尉迟琏端正发冠时,她眼里已有克制不住的泪花坠落。   晶莹的泪落至尉迟琏的面颊上,烫得他再抬了一下眼皮。   他逐渐地将目光转移到贺兰心身上,仔细地探量一番面前的女人,心底发出无声的叹息。   尉迟琏终究没说什么,只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无情地轰人,“你走罢。”   贺兰心的双手微僵,不知所措。   积压在心中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令她爆发。   她掷下帕子,咬了唇,恨恨道:“尉迟琏,你看看你,我嫁给你到现在,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难道就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是不是连只路边的阿猫阿狗都比我强?”   尉迟琏狠心道:“今日败了,是我自不如人。纵使再活下去,也会是个苟延残喘的废人。而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年华。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封休书。以你的条件,再嫁一个良人不难。再怎么样,你都会比跟在我这个废人身边好。”   他说的确实不假。   从今日之后,他就真会成为不得自由的废人,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更不消说,再照顾好自己的妻子。   贺兰心再也控制不住。   她的的泪水汹涌,滚滚而落。   而双足却是如同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   尉迟琏吃力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似乎在安慰她不必难过。   他再叹道:“我从前的确从没有照顾过你的感受。所以,我现在为你着想一回,听我的,你走罢。你走以后,恨我怨我都可以。”   贺兰心蓦然抱住了他,嚎啕大哭,“我不要你的休书,我也看不上世间其他男子了。在这世上,能陪你同甘共苦的人只有我。你再也找不到其他女人了,就算是西楚女帝,也做不到。”   对于贺兰心的执着,尉迟琏的心神微晃。   他的眼眸上渐渐地浮现层柔色,似是冰层上倏然裂开一道缝隙,让冰上的温度直达水底。   尉迟琏没有再推开贺兰心,推拒的手逐渐换成拥抱的动作。   容茶静静地站立着,若雕塑般。   杏眸里的水波在轻轻地晃动。   见尉迟琏没有再负隅顽抗,她撇过了头。   如今,尉迟琏大势已去,其余的人怎么挣扎都已是徒劳。   容茶将西楚女帝的令牌亮出来,西楚的那批禁军纷纷弃械投降。   她见尉迟璟让人扣押尉迟琏回西晋,将剩下的局面交由其它人处理,也不再多做停留。   转过身时,她见尉迟璟双手抱胸,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尉迟璟的凤眸里勾了笑,调侃道:“我们家茶茶,确实是威风了啊。”   容茶以为尉迟璟是在说她指挥亲卫军一事,自豪地扬起手中的令牌,想来一句,“对啊,我说的话还能有假。”   哪知,尉迟璟紧接着道:“茶茶威风到,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喜欢我了。”   容茶迷惘地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有那么说过吗?   方才一激动,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回过头来时,她的确不能全然记起来。   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容茶也不想否认。   她对这个狗太子还是蛮喜欢的。   两人尝试着谈恋爱也未尝不可。   “亲爱的小璟璟,来抱一个。”容茶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招了他。   她的脸颊上漾起两个小酒窝,杏眸澄净明亮,娇滴滴的声音里,含了热情的邀请。   对于两人这般毫不避讳的举动,其余的侍卫只能强装镇定,继续忙着去对付残留的虾兵蟹将。   只有尉迟璟的眼里绽出神采,一双凤眸内,水光熠熠,在月光下,甚是惑人。   他迈开步子,不假思索地朝她走过去。   胜雪的衣袍上沾了血色,袍裾随风轻扬,他俊美的容颜上,荡开浅淡的笑,如从云端走来。   “咳咳——”   几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却响荡在黑夜里。   容茶听到声音,抬眸望去时,便见他捂住心口,双眉似是不适地拢起。   须臾,尉迟璟又呕出一滩黑血来,苍白的唇边沾了几点血渍。   “太子殿下的心有点疼?”容茶小跑过去,白皙的脸上,浮起些微焦灼之意。   乘风也暂时将手里的敌人丢到地上,急切地跑到尉迟璟身边,观察尉迟璟的面色,“糟糕,太子殿下好像毒发的感觉!”   容茶讶异:“毒发了?”   “蠢货,这明明是心动的感觉。”尉迟璟恼怒地瞪了眼乘风。   话音刚落,他再吐出一口黑血,身形一晃,整个人已是朝地面栽去。   *   翌日,西楚皇宫。   容茶抱着怀里的波斯猫,站在一处宫室外,静等良久。   自从昨夜尉迟璟毒发之后,他的人就将他送入西楚皇宫,向慕容央求药。   而慕容央也大火呛到,晕了过去。慕容央被清离从火海中救出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醒过来,自然耽误了给解药的时间。   尉迟璟的人得了解药,给尉迟璟服下后,还需要帮尉迟璟渡入内力,让尉迟璟尽快好转。   到了那个时候,容茶才明白,狗太子是真的中毒了,并且情况还不太妙。   一整夜过去,容茶来回跑了几趟,都不见尉迟璟从昏迷中醒来。   这时,一名侍卫出来劝道:“东晋公主,你且先回去,若是我们太子有消息了,属下会前往驿馆知会你一声。”   容茶轻笑着摇头,指了天色,“今日,风清气朗,我坐在院里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侍卫不再勉强,任她去了。   容茶在庭院中踱步,看清离来了,遂同清离坐到石桌边。   宫人们为其奉上茶水,容茶端起一盏茶饮下,一边心焦地探望那扇紧阖着的殿门,一边向清离打探起来。   “西楚女帝那边的状况怎么样了?”   “她已经脱离危险,无碍了。”清离静观杯盏中的倒影,眸里掠过丝寂然,“最多就是情绪低落了一些。”   “想来也实属正常,毕竟她也是女子。当一个女子对男子投入深情,却得不到回报时,失落是必然。等她冷静一些时间,想清楚了就好。”容茶说着,心里不住感慨,毕竟是女帝么,还有大好的江山在,没了男人,照样活得很滋润。   情场失意而已,有什么好难过的,收拾好心情寻找下一春便是。   见清离没了声响,容茶又将目光放到清离的身上,迟疑着问道:“你往后如何打算?”   清离抬起一只手,抚过银质面具,眼里的寂然更甚,唇边也不可遏制地露出自嘲的笑容。   他一个容貌尽毁的废人,还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向过去那般,浑浑噩噩度日罢了。   没有大的风浪等他,就已是万福。   不过,这段时间,他陆陆续续地想起一些过去的画面,但都与西晋皇帝无关。   记忆里的人,大多都是以西晋太后和尉迟璟为主。   这世上,还有关心他的家人,这便够了。   “我孑然一身,往后好打算的。”清离淡笑。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没有耿耿于怀。   容茶眄笑,“你这般出众,定是能遇到知你心意女子。”   清离觉得他不好再祸害其他姑娘,只笑笑不说话。   容茶见状,也识趣地住口。   尉迟璟既然没醒,她着急也没用。   趁着天气好,她帮波斯猫顺毛,让波斯猫多晒会太阳。   而后,她又轻掐住波斯猫的下颚,再拿起一只小杯,对准猫的齿缝,一点点地喂入洁净的水,防止猫饿到。   只是,在喂水的时候,她的心里有所困惑。   奇怪,为什么波斯猫今日一直不醒呢?   她明明记得,这几日以来,波斯猫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前两天,猫还能活蹦乱跳的。   为何狗太子毒发昏迷后,猫也陷入昏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茶:亲爱的小璟璟,你毒发了,你知道吗?   狗太子:不,那是心动的感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华 2瓶;锦、沐清桐、Dawn 1瓶; 第86章 爬墙   容茶心里虽有疑惑,但她多想了一会,又心觉可能要到晚上的时候,波斯猫才会醒来。   她不必忧虑过甚。   适逢西楚女帝差宫人来请容茶和清离过去一趟。   容茶遂收起心中的疑惑,跟宫人前往西楚女帝所在的寝殿。   因昭台殿被火烧了,慕容央暂搬入另一处宫殿。   容茶他们到了宫殿时,诸多宫人忙着将慕容央所要的诸多物事搬入此处宫殿。   慕容央坐在窗台前,望着院里的几株栀子花树。   阳光洒在她的银色步摇上,投出斑驳的银色光芒。   一袭雪白的凤袍曳地,衬着她的高雅出尘,若雪山之巅的神女。   数名宫人围聚在慕容央身侧,为她捏肩揉背,帮她舒缓一晚上的心悸感。   当她转过头,瞥见一位宫人入了殿,手里还捧着一沓纸。   纸的边缘处有火烫过的痕迹,看得出来,应当是从火里被人拿出来的。   宫人在距离慕容央尚有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躬身问道:“女帝陛下,奴才应该将这些琴谱放往何处?”   慕容央的面色微凝,迟疑了瞬,问道:“你说的,可是尉迟琏先前赠予朕的琴谱?”   “正是如此。奴才见陛下以前看重这些琴谱,因而,不敢擅作主张。”   慕容央的眸子里浮起层层浓雾,眉间多了愁绪。   她沉思良久,眸里的浓雾逐渐散开,逐而变得清明。   “既然是他赠予的,就不必拿进来了,趁着今日,就将他们全都烧掉吧。”慕容央的声音沉静,听不出情绪。   “喏。”宫人领命照办。   宫人捧着琴谱出殿时,恰好同清离与容茶擦身而过。   慕容央见到清离两人时,眸里骤然多了些许神采。   她让他们免礼,再给其赐座。   “听说,是你救了朕?”慕容央望向清离,态度亲善,面上虽仍是挂着标志性的浅笑,但较之以往相见,她的笑容已是灵动不少。   “昨晚发生的事太多,朕的思绪有些乱。直到今晨,朕的侍女同朕说了你是如何闯入火海,如何救出朕一事,朕才想起要感谢你。”   想想尉迟琏待她的态度,她都觉得后怕。   除了尉迟琏之外,在西楚皇宫中,其它西楚贵族的人也不少。西楚贵族们痛恨她父母的新政,恨不能斩尽她父母的血脉。   要是没有清离相救,其他人听命于尉迟琏和西楚其它贵族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巴不得她死在火海里,怎么可能真心去救她。   清离客套地回道:“举手之劳罢了。陛下待人宽容大度,忠于陛下的人不少,就算没有在下,还会有其他人救陛下。真要说感激,在下也担不起。”   慕容央心想,两人再这样推来推去,只怕会经过不少相互客套的过程。   与此如此,她倒不如默默地给予他回报。   只是,这位神秘的琴师看上去甚为淡泊。寻常的金银财帛,他定是看不上眼的。   他最需要的会是什么呢?   心里既已是有了想法,慕容央便仔细地琢磨着。   她扫了几眼清离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问:“朕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清离微怔,脊背也跟着发僵。   他垂下眼睫,眼里涌上些许落寞。   即使在无人时,他看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   但真要在一名女子面前,拿下这张面具,他还是介意的。   更何况,这名女子太过高贵美丽。   相比之下,他更为卑怯。   容茶想帮清离解围,思索了会,开口:“陛下,其实,他……”   不等她说罢,清离已是整理好情绪,向慕容央回道:“在下曾说过,在下的样貌奇丑无比,西楚境内,任何一个男子,或许都不会输给在下。若是揭下面具,恐会惊扰到女帝陛下。所以,请女帝陛下恕在下不能从命。”   慕容央觉察到他的抵触,敛了容色,解释道:“你别误会,朕不是出于好奇心,才想要看你的脸。朕只是想弄清楚,你的脸是天生的,还是受伤所致,看看有没有办法治好。”   清离的面上恢复了淡笑,“女帝陛下,实不相瞒,在下的脸是受伤所致。但是在下实在伤得不轻,要是想治愈,恐怕只能换脸了。而这世间,又哪有换脸之术?”   慕容央柔和地笑着:“凡事并不绝对。我母后在世时,对于各种技艺,都有所涉猎。她对医术虽不精通,但她曾写下一本著作,在著作里提到过‘整容术’,并秘密地让太医署的几名太医去做‘整容’的试验。多年以来,在‘整容’方面,那几名太医已是有所成效。”   “朕之所以没有对外透露此消息,是担心‘整容术’流传至世间后,容易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   容茶的双眸骤亮,对清离小声道:“你倒是真可以试试。”   清离的眼里,却不见笑容。   他的眸光暗沉,看起来,对于慕容央的说法,感到些微不适。   “女帝陛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若是在下只能靠一张脸,才能过好下半辈子,才真的是可笑至极。”   慕容央摇头,攥了一朵栀子花来玩,用指尖去摩挲花瓣,“朕倒不是这么认为。我母后曾说过,人的一生短暂,能做到完美,就尽量完美,也不枉自己来世间走一遭。”   清离听罢,逐渐陷入沉思中。   回想自己这一生,他曾率军抵御外敌,为西晋开疆扩土,是西晋百姓心中的神话,也算是辉煌过。   即使父子不睦,如今,他又容颜尽毁,也从未遇到过知心的红颜。但他没办法去追求更多了。   他笑:“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能拥有一样刻骨铭心的记忆,便是足矣。在下以为,人生留点缺憾,也未尝不可。”   说到此处,慕容央的面色莫名暗沉下去。   也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她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才会不想要头顶的女帝凤冠,而需要真情,并不顾一切地扑向尉迟琏。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   她没能得到真情,而是要一直在女帝的位置上坐下去,尽着她对西楚百姓的责任,直到她死为止。   清离觑见慕容央面上的愁色,生了恻隐之心。   他的眸色轻漾,劝了一句:“女帝陛下也不用记得先前遇到的一些烦心事,你还年轻,将来会有很多可能。”   “朕清楚了。昨晚以后,朕就想明白了,从今往后,朕就担负起肩上的责任,让西楚能继续成为诸国中的桃源。”慕容央将栀子花递交给侍女后,重新拾了笑容,又成为那个无可挑衅的女帝。   尉迟琏最开始为她抚琴时,弹的就是《鹧鸪天》。   她深爱那个男人的谈吐和风华。   从那以后,她心里生出不该有的旖旎心思。   可在昨晚,尉迟琏囚禁她的时候,绮丽的梦就碎了。   慕容央垂了眼帘,再道:“若你哪天改变想法了,大可以过来找朕。除了‘整容术’之外,西楚的太医也擅医治腿疾和其它各类疾病。朕帮你,是想让你能有全新的人生。”   清离微颔首,与她相视而笑,算是默认了。   若是真有改变想法的一天,他或许会来找她的。   末了,他再添句:“今夜过后,是女帝陛下的生辰,在下先给陛下贺喜。”   慕容央稍恍神。   从昨晚到现在,西楚皇宫内外忙成一团,没什么人提到和她生辰有关的事。   甚至,她自己都给忘了。   没想到,竟还有人记得。   “谢谢你。”她真心地感谢。   容茶见他们两人商量的差不多,也出于礼节,同西楚女帝寒暄几句,再做告辞。   等尉迟璟的毒被悉数逼出后,他等过完慕容央的生辰宴,便带着清离赶回西晋皇宫。   容茶则随范溪回了东晋。   在此期间,两人靠着书信维持联络。   这日,秋日的午后,容茶正躺在一方可摇晃的木椅上,阖眼休憩,襦裙的裙摆若雪般垂落,轻触过地面。   她的怀里还抱着那只肥硕的波斯猫。   在木椅旁边,蹲着两只猫。   小花现如今是一只长大了的母猫,不喜欢被她抱了,也有了跟它作伴的公猫。   小花的伴侣是一只大橘猫。小橘猫也不知是哪位后妃养的,在一次迷了路时,寻着小花的气息,误入了容茶的寝殿。   从此,它们两只猫发展出“奸情”来,日日夜夜,都黏到一处,你侬我侬。波斯猫显然就落了单。   此时,在一张柔软的毛垫上,大橘将小花团到自己的毛下,罩着小花,帮小花舔毛取暖。两只毛团依偎到一起午休,舒适地打起呼噜来。   容茶听到猫的呼噜声,睁开眼睛,好奇地向两只毛团寻去。   看到秀恩爱的两只毛团,再看看怀中毫无觉悟的波斯猫,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感慨:“铁柱啊,你太不争气了。明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你怎么都不懂得把握机会?你看我给你找好的媳妇,都爬墙去了。再过几个月,小花都能有一窝猫崽子了。而你呢,到现在,都在打光棍。看你把自己能耐的,都成孤家寡猫了吧。”   尉迟璟慵懒地抬了眼皮,甩了甩猫尾巴。   他郁闷地想,他都有媳妇了,还去关注一只母猫做什么。   想到再过一段时间,他把西晋皇宫的杂事处理完,就能来东晋提亲了,他的心里美滋滋的。   不多时,一名侍女朝容茶跑过来,将一封信递给容茶。   “公主,西晋太子来信了。”   容茶的面上荡起清甜的笑,忐忑又期待地将信拆开。   如以往一般,尉迟璟在信里倾述对她的思念。   但不同的是,尉迟璟此次在信里还表达了其它东西。   他说,他拒绝了九十九名爬床的美人,那些美人个个身材曼妙,胸大腰细腿长,姿容绝世。春花秋月,各有不同。   容茶摸着下巴,思来想去,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狗太子怎么会将这些美人的数量、脸蛋和身材记得这般清楚,还分得清每一位美人的特点,难道是摸过了亲过了?怎么那么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尉迟璟一听,猫眼圆瞪,浑身的猫毛倒竖起来。   不,这些描述是乘风转述的。那些美人还没来得及爬上他的床,就被人丢了出去,他连面都没见到。就算摸过亲过,那也是乘风做的。   他写信的时候,没想太多,只是如实添上罢了。   尉迟璟现在没办法解释,只能用猫爪去刨信。   他想让她别继续看了,以免误会太深。   “我还没看完呢。”容茶挠挠猫粗壮的脖子,纳闷地从猫爪里夺信笺,“我说狗太子呢,又不是说你,你激动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茶:你再激动,马甲就捂不住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651524、佩小花、小仙男 1瓶; 第87章 热情   尉迟璟听到她的话后,猫眼呆滞。   他愣了会,默默地收回爪子。   方才,他太激动了,压根没顾虑其它的。   经她提醒,他才惊觉自己的怪异之处。   好险。   要是这个时候,这个女人知道这只波斯猫究竟是谁,就不妙了。   容茶见波斯猫将漂亮的猫尾巴勾到胖乎乎的猫爪边,规矩地站好,以为猫方才只是普通的闹腾。   素手抚了抚波斯猫的脑袋,她轻笑着道:“你个小孩先乖乖的,等我看完信再来让人给你送新鲜的水煮鸡丝来。”   波斯猫的吃相向来优雅,也不喜欢咀嚼粗糙的食物。因而,她每次都会让人将鸡块切成极细的鸡丝,不需要猫再用牙齿去撕开。   尉迟璟听了她那句话,心里却颇为不忿。   谁是小孩,孤是你夫君!   但看她没有再起疑,他逐渐松了一口气。   也是,谁会想到,他堂堂一国太子会附身到一只猫身上。她该需要多么天马行空的想象,才会想到这个可能?   甚至,至今为止,连他自己都未明白,自己为何会穿到一只猫身上。   容茶没注意到波斯猫不自然的眼神,而是静静地翻阅完尉迟璟的信笺。   但信中前头提到的“九十九个美人”,着实令她不得劲。   容茶的面上稍有不悦,一双樱粉的唇也跟着嘟了起来。   裙下的一双雪足挪到木椅上,圆润的脚趾透着微微的粉,在波斯猫腹下蹭来蹭去,感受着猫腹的暖意。   尉迟璟微阖眼,享受着她那双雪足带有痒意,猫身体也跟着软了。   他趴下去,用肥硕的猫身,牢牢地压住她的脚,尾巴尖则是勾上她的足踝。   容茶却是烦闷地将雪足抽出,整个人在木椅上翻来覆去,冥思苦想。   她将信笺覆在胸前,复又拿起来再看几遍,始终没有思考好该回什么。   “我该怎么给狗太子回信呢?”容茶对着波斯猫,酸里酸气道。   要是他真亲过摸过那九十九个美人,她还像以往那般回信,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尉迟璟低估了女人在面对爱情时,不放过任何细节的心理,以为“爬床美人”之事被翻过页了,心里又很是愉悦。   他转过猫脑袋,轻“喵”一声,暗示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倾述你的思慕之情啊!   你多热情都没关系,孤受得住!   容茶当波斯猫是跟她处于同一战线,在帮她鸣不平,深感欣慰。   啧,跟狗太子谈恋爱,还不如养只猫,省得她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在容茶烦闷之际,另一名侍女地来到玉阶前,恭敬地对容茶说道:“公主,七殿下和七皇子妃请你过去他们花苑一趟。”   容茶微侧目,“何事?”   “他们没有明说,只说,公主过去一趟便知晓了。”侍女寻思了会,又补充道:“只不过,今年的新科探花郎和武举状元,今日,也被七殿下召去了。”   “新科探花郎?”容茶的眉梢轻扬。   历代探花郎,文采不一定是最好的,模样却定是所有进士中的翘楚。   她不难联想到七哥七嫂的深意。   只是,她当前既已是跟狗太子保持恋情,自然是不能再将心思放到其他男人身上。   她要找机会和七哥七嫂说清楚。   那侍女又是道:“奴婢曾听七皇子妃提过一句,今年的新科探花郎样貌俊朗,文武双全,与公主甚为般配。”   “既是如此,本宫也不能辜负七哥七嫂的美意。你先去复命,本宫这就过去。”容茶的杏眸里流转出狡黠的波光,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她知道该如何给狗太子回信了。   她要把今日见多少个俊美郎君的事加进去,让狗太子明白这段时间,她一点也不空虚寂寞,没有以他为中心。   大家有来有往,很公平嘛。   不动心归不动心,但聊聊天还是可以的。她可以代表东晋皇室,表达自己对探花等人的惜才之心。   容茶思索着,已是趿鞋入殿,为自己选衣裙,施脂粉。   尉迟璟有点心塞。   媳妇怎么还牵挂着其他男人呢?   难道她还在惦念那些美人的事,吃味了?   可是,他本人还身在遥远的西晋,没办法及时赶来陪她。   没办法,他只能先用猫爪顶着。   野男人算什么,来一个赶一个,来两个轰一双。   小意思。   尉迟璟咬碎猫牙,张开爪子,又是收拢。   他预先练习了几遍,已是跃跃欲试。   只是,在容茶更衣的这段时间里,他感觉波斯猫的眼皮子直打架。   一阵突如其来的倦意打乱了他的安排。   波斯猫晕头转向的,身躯已是朝地砖上栽去。   “哎呀,公主,猫又睡着了。”宫人们急急地跑来,双手穿过波斯猫的毛茸茸前肢,将猫提起来。   尉迟璟挥起猫爪,将宫人的手拍开,一跃而下。   然而,才刚蹦下去,整只猫的额头撞地,“咚”得一声,倒下去。   沉睡前,尉迟璟的心里甚为困惑。   不对啊,两个时辰还未到,他今天怎么就困了?   *   西晋皇宫。   尉迟璟一觉醒来后,将乘风唤入殿内。   “乘风,孤不是让你们去解决那些另有心思的美人吗?你看你帮孤解决成什么样?”尉迟璟劈头盖脸地痛斥着。   斥责完,他的内心焦灼,当即令人研墨,着手令写一封信,同容茶说清前因后果。   乘风被批了后,顿觉一头雾水,心里又很是委屈。   太子殿下不过是午休了会,怎么醒过来后,脾气变得如此暴躁?   那些美人的事,他不是处理的很及时么?及时到太子殿下根本没机会见到她们。   他知道太子会给前太子妃写信。为了让太子殿下在书信中的表述能真实可信,更能体现太子对前太子妃的深情,他还甘愿牺牲自己,去抱过那些美人,记下她们每个人的长相和身材。   他这般尽职尽责,太子殿下不是应当夸他才对么?   乘风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欠妥之处。   而尉迟璟看他的眼神里,仍是充满了锋芒,令他直打哆嗦。   好在年将军的到来,拯救了他。   “太子殿下,属下将年将军带到了。”几名侍卫押解着年将军入殿,上前奏禀。   自从西宁国丞相邬鉴的首级被送往西宁战场后,西宁军心大乱。西晋大军势如破竹,一举攻克西宁。时至今日,西宁国在诸国的版图里消失,成了历史。   西晋大军归国以后,西晋太子亲自率人前去帝京城门,迎接凯旋的大军,并为其设宴。   宴上,太子亲为年将军敬酒,笑言,年将军对西晋功不可没。   可令西晋上下震惊的是,迎接主帅年将军的并不是庆功宴,而是鸿门宴。   夜宴结束的那一晚,大批金吾卫得令,闯入年将军府,擒拿刚立下大功的年将军。   风头无两的年将军府似乎即将要倾覆,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传言纷纭。诸人虽不敢言语,但心里已有猜测,皆是以为年将军府是被鸟尽弓藏。   表现得最平静的人,却是年将军自己。   对此结果,他仿佛早有预料。   尽管手上和脚上都戴着一副镣铐,年将军面见太子时,依然是面不改色,不卑不亢。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见了太子后,年将军单膝跪地,如往常那般。   尉迟璟坐于案前,眯了双眸,声色俱厉,“年将军,你可知罪?”   年将军虽是跪着,但脊背挺直。   他的目光炯亮,静默不语,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尉迟璟也不恼,只是淡笑着摇头,“年将军,孤明白你对父皇的忠心。但孤要提醒你的是,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年府上下几十口人想一想。父皇将要不久于人世,你必须要明白,对你们掌控生杀大权的人是谁。”   年将军垂下头,叹息道:“臣以往做过的事,与犬子和小女无关,还请殿下看在犬子立下战功,以及小女陪伴殿下多时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尉迟璟却是轻嗤一声,回得利索,“孤知道年将军你不怕死。但年将军莫要得寸进尺,你若是执意维护父皇,受难的人不止是你,还有年府的其它人。”   年将军的目光未有闪烁,似是动容。   其实,早在回程途中,得知太子执掌西晋大权时,他就知道要面临今日这般局面。   他生是西晋的人,死是西晋的鬼,不存在叛逃的理。他也早已想好要抗下所有的罪责,让年将军府其余人能保全性命。   只不过,若是认罪认得太快,太子恐怕不会领情。   “臣知罪。”见时机差不多了,年将军才逐渐改了口。   他的肩膀仿佛无力地坍塌下去,霜白的鬓发愈发衬托出他的苍白,“老臣愿意写下罪己书,让天下人明白,年将军府遭殃,并非是殿下过河拆桥,为难功臣,而是臣罪有应得。其余的功勋利禄,臣也皆可不要。只望太子殿下也能写下一封能保全年府其余人的亲笔密函,派人送往年府,由老臣的拙荆保管。”   尉迟璟轻掀眼皮,面色森然,眼梢的余光牵出冷嘲的意味。   他也像是犹豫了良久,才敛目沉吟:“既然年将军执意要同孤谈条件,那好。孤也还要问你一件事。”   说着,尉迟璟的眼神落到狼毫笔下,那封未写完的书信上。   去年秋狩,他从马背上摔下,昏迷过去时,年将军就在他的身边。   年将军或许会对他为何坠马之事,有所了解。   他既然诚心打算再去迎娶容茶,自然不可能一辈子都瞒着她,有关他变成猫的事。   他有想过,要对她坦诚。   只是,在此之前,他要弄清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茶:你能摸摸抱抱九十九个美人,我也能去看帅哥,哼唧唧   狗太子:乘风出来挨打!   感谢“佩小花”的营养液^_^ 第88章 绝美   “孤问你的话,你必须要如实回答。”尉迟璟眸里笑意澹澹,却是含了些微威胁。   站在年将军身边的几名侍卫赫然拔刀出鞘。   要是年将军所言有假,兴许,这太子不会饶过年府任何一人。   年将军寻思片刻,话里留了些余地,“殿下请直言?若是老臣知道的,当然是会知无不言。”   尉迟璟忽然觉得自己那位父皇这一生也并不算那么失败。   明明都已失势,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里,却依然有人能效忠于他。   到了关乎全家性命的生死关头,都不愿抖出有关他的秘密。   西晋皇帝当了那么多年皇帝,当然会有不少秘密。   但无关的秘密,他也无瑕去寻思。   “去年秋狩,孤前往猎场狩猎,但不慎从马背上跌下,昏迷数月。那事,可是父皇暗中做的手脚?”尉迟璟敛了容色,凛然地问。   他可以明显看到,年将军吁了一口气。   似是有所放松,年将军徐徐道:“启禀太子殿下,此事并非陛下所为。”   “你为何如此笃定?”尉迟璟追问。   既然西晋皇帝当初唯恐尉迟允功高震主,借着尉迟允出征西宁的机会,除了尉迟允,那西晋皇帝也有理由忌惮后来成为太子的他。   西晋皇帝让年将军假意站到他身边。等西晋皇帝起了戒心,年将军顺势而为,趁着他在猎场的时机,除了他也是有可能的。   他不知,这个父皇所言那句为真那句为假,自然没有将行刺那日的话听进去,也不会认为,西晋皇帝会真心为他着想。   年将军却是郑重地摇了头,“太子殿下,老臣明白,因为当年白虎滩之事,你对陛下颇有成见。但自从二殿下不在人世后,陛下是真心去弥补你。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深知自己没有多少年可活,所以,当太子殿下没有为了前太子妃,与陛下作对前,陛下是真心想让太子殿下继位。去年秋狩时,陛下和太子殿下之间并无不合。陛下确实不会贸然去加害太子殿下。”   尉迟璟听罢,自嘲地笑了两声。   西晋皇帝是想要弥补他。   只是,这份弥补,是为了自欺欺人,让自己不必那般愧疚。   在弥补他的同时,西晋皇帝仍存了戒心,要不然,也不会给他下毒。   说到底,西晋皇帝想让他能纵容当年的弥天大谎。   当他纵容不了时,西晋皇帝便会生出旁的心思。   “孤明白了。孤会写一封亲笔信函,今日,就让人送到年将军府,放年府上下出帝京。”尉迟璟   自从苏醒后,尉迟璟一直在查探当时坠马的原因。   不过,他想过大皇子、五皇子、皇帝等诸人,可查出来的结果,却是并非其余人所为。   所以,他从马上坠落,再附身到猫的身上,纯粹是因为那匹马被雷劈了吗?   竟是如此可笑。   尉迟璟的手指僵在案几上,眸底腾起些微暗芒,思绪飘得有些遥远。   直到年将军被押走前,又问了一声,“陛下的病情当是如何?”   尉迟璟缓缓回神。   他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异常,手指轻轻地叩起桌案来,回答亦是漫不经心:“你方才已经说了,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些时间以来,他病得愈发厉害,想来,熬不过今年年关了。”   至于为何能断言熬不过年关,两人心知肚明。   年将军的眼眸晦暗,却无可奈何。   他本想提出要见皇帝一面,但尉迟璟定是不会同意,也便作罢,当是珍惜开口的机会。   须臾,年将军垂下苍老的眼,最后一次开了口。   与前面的表现不同,这一回,他的声音里含了低低的祈求。   “老臣既然犯了错事,是戴罪之身,小女自当也是无颜继续伴殿下左右。殿下可否让小女送出宫去……”   他的罪过太大,年府几十口人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剩下的荣华富贵,再与年府无关。   太子对年偲偲心里怕也是会有隔阂。   年偲偲若是继续留在他身边,只怕要受尽太子的冷眼和将来后宫的倾轧。   她没有帝王的恩宠,也没有显赫家世的撑腰,一辈子怕是都要被困在冷宫中,体会“斜倚薰笼坐到明”的滋味,比年府任何一人都要凄惨。   尉迟璟的眉梢蕴了凉薄的笑,似是玩味道:“年将军当时送她入东宫时,不应该就考虑到她最差的下场么?为何此时倒有了爱女之心?”   年将军目中有老泪纵横。   饱蘸风沙的粗粝嗓音里,添了沙哑的意味,“老臣常年征战在外,没有太多时间照看小女。小女是由拙荆一手带大的。老臣欠她太多,只能在最后关节补偿她一回。”   “带年将军下去。”尉迟璟避而不答,面上的笑容倏然凛冽刺骨。   他目光默然落于书信上,像是不给年将军希望。   年将军逐渐绝望,目光愈发沉痛,似是懊悔不迭。   奈何,他已没了机会。   待年将军被人带下去后,乘风过来,好奇地问:“太子殿下,年良娣该如何处置?年良娣那边的侍女曾来说过,年良娣想要下半辈子去庵堂修行,为父恕罪。不过,殿下你一直没有见她。”   尉迟璟双臂抱胸,眸色渐趋幽深,在寻着有关这位年良娣的回忆。   实际上,他见年偲偲的次数不多,印象也有些模糊,只记得好像是位年轻活泼的小姑娘,性子与容茶有几分相似。   在西楚时,容茶曾提过年偲偲,希望他将来对年偲偲能网开一面。   尉迟璟思索一番,沉吟道:“准她去清远庵带发修行一年吧,不必将下半辈子都搭上。”   乘风当即转身,准备去办事。   “等等。”尉迟璟又将他喊住。   尉迟璟清咳一声,神色稍微有点不自然,“对了,让她如果有空,也多给茶茶写些书信,解释清孤同她的关系。”   乘风愕然望他,心中咯噔一下。   难怪他觉得太子殿下今日格外仁善,原来是另有阴谋啊。   尉迟璟睇他,再次强调:“记住了,一定要让她多帮孤说些好话。”   他一边交代,一边心想,谁让乘风这小子办事太不靠谱。不然,他也不会去仰仗一位小姑娘。   还不知道,容茶和那什么探花如何了。   要是每回都听乘风的描述,容茶今天吃了味,去见探花,明天又见什么侍郎,日复一日,她说不定还会跟其他男人处出感情来。   尉迟璟想想都觉得心塞,决定要早点将婚事提上行程。   *   容茶并没有见到那位传说文武双全的探花郎。   因为她在来花苑的路上时,那位探花郎据说腹部略有不适。他唯恐怠慢了贵人,只能避之不见。   而这腹痛的时间太过微妙,不难让人想到其真实目的。   范溪在石凳上坐下,提起衣襟,散了散气。   良久,他对那位探花郎的做法,仍是有所龃龉,“这个探花真是不像话,竟然为了不见你,连腹痛这种借口都找出来了。我妹妹倾城绝色,金尊玉贵,他又算什么。”   范溪呼着热气,颇为愤恼,像极他见到自家猪圈里养了很久的猪,忽然变得不听话的样子。   容茶悄悄地觑几眼,忍不住笑了。   即使有绣帕掩着,她的笑声还是被范溪听到了。   范溪更恼,“别人避你如避鬼神,你还有心情笑?”   容茶取下帕子,轻叹道:“我笑的是,这位探花郎是个有出息的。可七哥你居然还骂人家。”   范溪似是不屑,“你连人都没见过,就知道他有出息?”   “我先前就打听过这位探花啊,知他有状元之才,但因模样出众,便成了探花。后来,七哥你又有意让他当驸马,人家心里能不委屈吗?”容茶曲肘,靠在石桌,单手支颐,腮帮子鼓鼓的,“他不愿见我,八成是担心被我看上,当了驸马后,难以再实现自己的抱负。”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东晋国历代驸马的仕途很有局限,大多只能挂着闲职。   想要在仕途上有所进取的男子,并不愿意成为驸马。   而皇帝不作为时,享乐之风盛行。耽于享乐的贵胄权宦,会想要娶一位高贵的公主回去,点缀门面,并不想在政务上有所建树。   想来,那位探花郎是个心有抱负的男子。今日,他入宫时,并不知范溪的意图。   许是从宫娥口中得知公主要过来,他反应过来,才临时出了下策。   范溪喉间一哽,也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是怪探花,只是气探花的态度。   不想娶公主就明说么,何至于那般做。   不过想想,他也没跟人家明说要招揽驸马,也就不计较了。   “罢了罢了,我和你七嫂改天再帮你物色更好的男子。”   容茶认真地说:“七哥,你们暂时不用帮我找男子的。”   范溪微愣。   他观察容茶的神情,思索了一阵后,轻嘲一声:“是因为尉迟璟那只兔崽子是吗?”   容茶也想同他说明,她和尉迟璟的关系,遂将双手交叠好,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再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范溪扼腕叹息,愤愤不平道:“早在西楚的时候,我就该看出来,那个兔崽子已经把你迷住了。”   容茶觉得七哥对尉迟璟的成见过深,粉唇动了动,想为两人调和关系。   “小妹,你不必帮他说话。”范溪看出来她的意图,反过来劝她,“你听七哥一句劝,平时玩玩可以,但真要当夫婿,就免了吧。要不然,将来徒添忧愁的人只会是你。”   他反感尉迟璟也不是其它原因,全然是因为尉迟璟权势过大。小妹若是驾驭不住尉迟璟,将来只会受伤害。   容茶歪了头,清澈的眸光流转,“倘若他真心待我呢?真心人难得。能遇到彼此都喜欢的人,多不容易,为什么不能试一试?”   “谁不会说点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他也就骗骗你这种无知小姑娘罢了。”说到此,范溪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像我这般,能一直一心一意地待自己的妻子,从始至终,至死不渝吗?”   容茶听了,有所动容,竟然想为七哥七嫂的绝美爱情哭泣。   转念想想,她感觉狗太子好像也可以做到吧。   范溪则严肃道:“你想听一个男人的真实想法吗?”   容茶如实道:“想听。”   范溪酝酿了番情绪后,开始说出他的故事。   “男人拥有足够权势后,都是会有成群的妃妾。我当初娶你七嫂的时候,对她并没有感情。我的想法是,她是我的正妻,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但是,为了巩固势力笼络重臣,我还会从他们家里挑选几位侧妃,达成制衡。为了与它国维持友好的同盟关系,我当时还想去它国求娶几位妃子。”   容茶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感慨良多。   宫斗话本诚不欺我。   男人果然都是想拥有三宫六院的。   倏然,一个女子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容茶见后,顿觉不妙,忙是朝范溪使眼色,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七哥,快别说了。”   范溪背对着素问,没有见到人。   他观容茶焦灼的眼神,以为是他的话,刺痛了容茶的心。   他想要再添上一把火,“你听我说,身为一个坐拥权势的男人,我一开始就想过,我会给予正妻足够的尊重,拎得清众妃与我的关系,但我不会爱上她们任何一人……”   火还没添上,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居然响起——   “范溪!”   一只鸡毛掸子朝范溪飞了过来。   “原来,你心里竟是这般想的?好啊,从今天起,你就再也不用来见我了!”素问抄起鸡毛掸子,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范溪,似嗔似怨。   范溪缩了缩脑袋,利索地抱住素问的腰身。   他将头贴到素问的腰上,悔不当初,痛哭流涕,“素素,你听我解释。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我是劝小妹别做傻事,才那么说的。”   容茶看着地位悬殊的七皇子夫妇,一脸茫然。   七哥,你的脸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沐清桐”和“佩小花”的营养液O(∩_∩)O 第89章 大婚   “问问,我错了。你要相信我,那些绝对不是我的真心话。自从见到你第一面开始,我就深深爱上了你,爱的无法自拔。”范溪坦然认错,很是殷勤热络。   “爱我爱的无法自拔,你还会想娶其它那么多女人?”素问用鸡毛掸子拂开他背上的毛,冷冷一笑,“你方才自己说的,男人们的甜言蜜语,只能骗骗天真无知的小姑娘。我当年天真无知,被你骗过来了,现在得知事实,鬼才信你。”   言罢,素问利索地将人推开,转向容茶。   她拿范溪当反面案例,一本正经地对容茶说:“小妹,狗男人们的甜言蜜语确实不可信。走,七嫂带你上胡姬酒肆饮酒去,我们有酒有马有郎君就够了,不必再成天看这些狗男人。”   “好啊。”容茶当即站起来,双眼亮晶晶的。   看到范溪那惨兮兮的样子,她一点也不同情。   谁让七哥嘴硬呢。   范溪却坚强地抱住素问不放,哀戚道:“问问,你该知道的。你别带小妹一走了之啊,没了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他心甘情愿地被鸡毛掸子打了数回,又凄凄惨惨地哭诉数遍,素问才有所动容,没有带容茶离开。   容茶觉得没去胡姬酒肆喝酒可惜了,整个人有点闷闷不乐。   见到范溪安抚过素问以后,又有同她继续说教的趋势。   “小妹,七哥要继续同你说那兔崽子的事,你听七哥的,别真的对那兔崽子动心……”   素问不满地睇他,“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小妹难得遇到个喜欢的,只要尉迟璟真心待小妹就行。难不成,你想让小妹找一个像你一样,天天想着多娶几个妃子的男人才成?”   范溪委屈,“我不是这种人。”   容茶吓得连退数步远,对范溪微微笑道:“我觉得七哥你还是先提高自己的地位,再来同我说话吧。”   范溪咋舌,顿觉那兔崽子要真是来提亲,他好像也没办法推拒。   如今,他只能希望那兔崽子过段时间后,就忘记小妹,让小妹认清现实。   然而,事与愿违,过了些时日,西晋使团当真是带着西晋太子的求婚书,抵达东晋京城。   双方商榷良久,终是促成婚约。   达成婚约后,范溪前去找容茶。   容茶正坐在花窗前,揣着一沓信笺,两靥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一看就是沉浸于恋情中的年轻姑娘。   近些日子以来,尉迟璟写情书水平高涨,再没有出现类似于“九十九个美人”那种低级失误。   也不知他是得了何方高人的指点,句句都写到她的心坎上。   最近的来信里,尉迟璟还提过要让人前来提亲的事。   不知道双方现在是否敲定了?   容茶浮想联翩时,转过头,便见范溪站在她身后,臭着一张脸。   她心下一惊:“七哥,难道婚事黄了?”   “成了。”范溪摇头,依然是对尉迟璟感到不忿,“西晋使团送了隆重的聘礼来。你和那兔崽子的婚期定在一月。你可满意了?”   容茶愉悦地将信笺压到桌案上,双眼里几乎要冒出花来,满怀憧憬地问道:“他……还有让人带什么话来吗?”   范溪扫她两眼,“那兔崽子差人问你,要是有任何所需的物事,都可以说出来。”   容茶单手托腮,构思了一番,对西晋皇宫内的花苑,还有寝宫的布置,都有所设想。   她想说一句,“你待我罗列一下。”   范溪却直截了当道:“但我回他们了。我说,该有的嫁妆,我们东晋都会给备上的,不消他们操心。小妹,你也不必忧心,哥哥和父皇会让你风光出嫁,不会让那兔崽子找理由欺负了你。”   “七哥,你和父皇母后可千万别折腾了。”容茶目露幽色,轻笑着劝道:“这两年,东晋难得恢复了点元气。你们就节约些用度吧,我的婚事正常操办就成。”   西宁在面对西晋大军时,不堪一击的原因,还在于西宁两代国君的懈怠。   过去的东晋其实也没好多少,奢靡之风盛行,京城人人皆以穿戴华贵的衣着和头面为傲,活在繁华的迷梦里。   在原书中,就算没有西晋这个劲敌,也难逃其余虎视眈眈的敌人的利爪。   如今,东晋虽然暂时避免被灭亡的命运,还得以有西晋这个强大的同盟,但范溪依然不该失去警惕心。   “哥哥懂的。”范溪本来不想同妹妹说那些沉重的事,但见她这般想的那般长远,他也深感欣慰。   他拍拍她的肩膀,郑重道:“哥哥不会让你将来受了委屈后,无家可归。”   容茶浅笑着,重重点头,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幸好,在这个世上,还有关心她的亲人。   范溪同她交代起其余琐碎的事务来,不忘提醒:“出嫁的事情,你也不必忧心。你只需要备嫁,其它的事,我和你七嫂会去安排。对了,趁着出嫁前的这段时间,你多出去走走,免得你将来思乡,却记不起东晋的风土人情。”   容茶感觉他说得对,是该趁机多出门溜达。   想起她在东晋未了的心愿,她想到一个人。   “李夫人家的那几处铺子经营的如何了?”   在西楚国时,尉迟琏落败后,李沂就服毒而亡。   她回了东晋,想寻找他夫人虞妙心。但虞妙心得知李沂的事后,心觉有愧,不愿见她。她只能悄悄留些银子给李府的管家,接济他们一家子。   到如今,也不知虞妙心是何状况。   对于李沂的背叛,范溪痛心疾首。回东晋以后,他对身边的谋士都提高了戒心。   但李沂妻儿毕竟是无辜的,他也没差人去为难他们。   想起近来得到的消息,范溪缓缓道:“前些日子,李夫人带着她的两个孩子离开了东晋京城,去别处谋生了。她离开前,留了句话给你,说让你不要担心她会寻短见。她会好好活下去。”   容茶听罢,眸光幽幽,没有说话。   她暗叹道,当时前往西楚的东晋使者不少。他们回来后,李沂的事,也有不少人知道。虞妙心和孩子若是继续留在东晋京城,恐怕总会接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   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容茶心觉虞妙心也是个有主见的,想来,他们一家子将来能过得好,遂逐渐放下心来。   旋即,思及自己的婚期将近,她的心情倏然变得明朗。   范溪离开后,容茶将伏在窗台上的波斯猫抱过来,放到怀里抚摸。   她悄然道:“铁柱,我又要带你回西晋了。你想回去吗?你很久没见到那个狗男人了,不知道再次见面,你还记不记得他。”   尉迟璟欢快地翻起肚皮来,表达波斯猫是愿意的。   他蹭着她的皓腕,几乎要陶醉了。   而翻滚几圈后,困意袭来,波斯猫的眼皮子又开始打架。   近来,他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照此看来,他和这只猫的缘分将尽。   *   在冬日的红梅盛开之际,容茶出嫁的日子如期到来。   坊间传闻,那年的梅花是东晋和西晋两国百姓见过最艳丽的,东晋公主出嫁时的十里红妆,亦是他们见过最壮观的。想必,外人无法见着面的公主,也应当如不小心来到人世的仙子。   如仙子般的公主,和宛若天神的西晋太子,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任谁得知他们的良缘,都会忍不住献上祝福。   而刚踏入新房的容茶,却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成亲太折腾人了。   经过一路的舟车劳顿,再经过一系列的繁琐仪式,她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   更别提,她还穿着好几层厚的嫁衣,戴着沉重的头面。   终于,等到闲杂人等退出新房,容茶得空喘了几口气。   地龙烧得旺盛,让新房内显得温暖如春。   容茶放下掩面的绣牡丹绢扇,敲了敲发酸的肩膀,再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觉得又饿又热。   见狗太子还在应付宾客,她逐渐地将目光放到不远处的糕点和鸡腿上,微微抿唇,内心已是蠢蠢欲动。   忆起上一回同他成亲的光景,她的眸色略深。   当时,尉迟璟喝得酩酊大醉,过来说了一句狠心的话,就甩门而去,丢下她不管了。她可以自由地吃吃喝喝。   现在,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虽然他也可能喝得烂醉如泥,但她少不了要被折腾。   如是想来,她确实应该先垫垫肚子。   不然,过会,要是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狗太子还以为是他有本事,免不了要得意。   容茶做了番心理斗争后,当即决定,她要先犒劳自己。   然,她才刚打算站起来,即是听到外头有人喊了声“太子殿下”。   狗太子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得脚步声挨近,容茶再做了一次心理斗争后,默默地坐回去。   不管如何,今日是她的良辰吉日。   撑一撑,还是可以的。   容茶咬咬牙,挺直了脊背,端庄地持了绢扇,遮挡在脸前。   通过扇底的缝隙,她可以见到,那双绣着银色图腾的黑靴在朝她走来,脚步沉稳而有力。   须臾,尉迟璟已是来到她的面前。   那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扇柄,与她的玉指交叠到一处,带来丝丝的凉意。   容茶感受着他的温度,鼻尖嗅到那清冽的雪松味,却没有闻到丝毫酒味。   他没有饮酒吗?   容茶疑惑着,又感到莫名的安心,颊上也不由自主地浮上笑靥。   待绢扇被尉迟璟移开,她对上男人的眸子,映入大片的红。   男人着一袭火红的喜服,身量颀长,俊美如斯,眼角眉梢染了淡笑。凤眸里淌着涟漪水光,眼神却是分外清明。   容茶清楚地看到,他的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喜不自禁,清甜地喊了声“夫君”。   女子的肌肤欺霜赛雪,一双妙目轻转,波光盈盈。   男人早已心动。   此刻,再听得她如夜莺般婉转的嗓音,尉迟璟的骨头都酥软了,一双凤眸里,不知不觉地腾起火面。   “你们都出去罢。”尉迟璟清了清嗓子,遣退跟进来的宫人。   遣退宫人后,尉迟璟帮她卸下几只最重的步摇,再为她解下几层外裳,只留下里面的轻薄裙衫。   没了厚重的衣裳和沉重的首饰,容茶瞬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呼了好几口新鲜空气。   尉迟璟做完那些,并没有着急地拥住她,与她滚入帐内。   他只轻垂乌黑的眼睫,静默了一阵。   容茶正好奇时,却听他低声问:“饿吗?”   新婚夜,说这个问题好尴尬。   容茶的手指擦过腹部,矜持地摇头,逞强道:“我不饿的……”   哪知,尉迟璟竟是牵她起来。   他扣住她的手指,来到桌边。   “哪来那么多规矩。”尉迟璟掀袍坐下,用“孤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看她,含笑望她。   容茶愣了会,双颊镀上层绯色,添了怀春少女的娇羞。   适应了一段时间,她便释然了。   既然他都看穿了,那她只管放飞自我了。   容茶坦然地坐下,用筷箸夹了块糕点,送到嘴里。   “夫君最好了。”她笑眯眯地夸了句。   在心上人面前,她的吃相不自觉地变得优雅,连鸡腿都是小口地啃着。   尉迟璟没有动筷,只看着她,含了宠溺的眼神。   见到容茶唇边沾了糕点沫,他又啧啧摇头,再拿了帕子,将糕点沫揩净。   等吃饱了,容茶心有感触,不忘帮他斟了杯酒,亲手递到他面前。   “夫君,今天的大喜日子,我可以多喝一杯的。”   尉迟璟接过白玉酒盏,晃了晃清冽的酒水,没有当即饮下,而是盯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   他撂下酒盏,轻轻地笑,“你说得对,今日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所以,我有一个秘密要说与你听。” 第90章 花烛   “什么秘密需要你卖关子?”容茶搁下筷箸,讶然望他。   尉迟璟的眸色渐趋幽邃。   他似是犹疑了良久,斜睨殿中诸处的红色幔帐,以及窗子上的大红窗花,每一处摆件无一不是在昭示着今日的喜庆氛围。   尉迟璟轻声笑了笑,再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道:“明日再说。如此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可我想听。”他既已是挑起话题,容茶哪里甘心被吊着胃口,自然是抓住他的衣袖,磨着他同自己说。   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原因,女子面颊上的粉霞浓郁,娇媚可人。一双杏眸里,水波摇曳。   而她的指尖尤带温热的气息,将尉迟璟的心火点燃。   尉迟璟的心顿时又化了几分,再也无瑕顾及其它。   他抬了手指,抚过她的青丝,帮她卸下其余零碎的钗环,由她满头乌发披散在肩后。   “明早就告诉你,嗯?”尉迟璟欣赏了会女子绝美的容色,一个拦腰,就将她抱往红帐后。   榻上的软缎若云朵般陷下。尉迟璟双手撑在她的身侧,眸燃烈焰,似要将她一同点燃。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这一回,我不会再冷待你了。我不想我们今晚还为了其它事情分心。”   他所言不假。   容茶甚至觉得他过分热情了,热情到她的神魂尽失。整个人飘飘然,若处在云端。   想要询问的话语还没出来,即是被他堵在唇间。   红帐春暖,鸳鸯交颈,被翻红浪。   浓情蜜意之际,容茶得了空。   指甲嵌入他的肩膀,她眨巴着湿润的杏眸,鼻音软糯道:“什么秘密?你说,你快说嘛。”   这个时候的尉迟璟,哪里会想说其它的。   他的双眸猩红,恨不能同她一起化了。   额上的水珠滚落,落至她的锁骨上,烫得容茶努了嘴。   联想起七哥所说的话,她开始发挥出自己的想象力,悄声问他:“你是不是说,我是你的正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但是,将来,你为了笼络重臣,你会将几位重臣家的千金充入后宫。为了笼络它国,你也会从它国的皇室内挑几位妃子。你怕我会生气,所以,你今晚不说?”   尉迟璟;“……”   他有些无语,“你都是听谁说的?”   容茶以为他心虚了,撇过头去,哼了两声,“不用听谁说也知道啊。你们坐拥权势的男人不都这样么?你会给我应有的尊重,但是你觉得我不应该妨碍你娶其它妃子。对于你的每一个女人,你不会给予感情,只会视朝堂和诸国关系,给予妃嫔们各种宠爱。”   尉迟璟不知她怎么会忽然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贴着她的耳,哑声道:“这不着边际的事,你为何要放心上?若是如此,我当时何必大费周章地前往东晋去寻你?”   容茶没看他,只委屈道:“这些时间,你还用懂得用甜言蜜语来哄我。等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估摸着以为我会认命,就跟我人说清事实。如果是那样,你就想错了。”   “我能离开你一次,亦能离开你第二次。要是你真有其他女人,我会再想各种辙子走的。即使我喜欢你,我也不能容许有任何女人能同我分享你。”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但蕴含了足够的决心。   尉迟璟当然清楚,她做的出来,也不想让千辛万苦得来的小祖宗再跑了。   “我不会给你再离开我的机会。”他凶狠了些,亦是不忘在她耳畔呢喃:“除了你,我不会再有任何女人。以后,那些没有根据的流言,不要乱听。”   容茶转头,对上他的眼,见他双眸亮得摄人,不由得笑出声。   “那你好好表现,我就不听啊。”她主动抬臂,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往下带。   “好,我好好表现。”尉迟璟笑意更甚,眼尾沾染了邪气。   他显然曲解了“好好表现”的意思。   一整夜,容茶都不得安歇。   翌日,容茶头晕脑胀的,再垂目望去,即是被吓到。   谁知道,狗太子昨晚和狼一样,把她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容茶惋惜地看了眼,再幽怨地望身侧的男人,似是嗔道:“你看,你总是欺负人。”   她今日还要去给太后皇后请安,让长辈们见了这些,该如何是好。   尉迟璟见了也觉心疼。   她的肌肤又细又嫩,如年奶般白皙薄透,只消轻轻一掐,就会留下难消的痕迹。   更别说,被他那般折腾。   此刻,那青青紫紫的斑驳痕迹,确实是太过显眼了些。   他的小娇气包,真是越来越碰不得。   尉迟璟放缓了音,好言哄她:“今日,我今日帮你画眉,就当做是补过如何?”   容茶不说话,人却是默默起来。   好在如今是冬日,衣裙穿得多。出门的时候,她遮掩一下颈子,应当不成问题。   容茶穿了衣裙,坐到梳妆台前,由尉迟璟帮她画眉。   尉迟璟凝望着她的眉眼,手持螺子黛,画得专注而细心。   容茶的眉形本就完美,只消稍微修饰一下,即是有“远山含黛,近水如烟”之感。   看着镜中的自己,容茶心花怒放,就连颈子上的痕迹,都变得顺眼不少。   再望向尉迟璟时,她的眼眸里悄然浮起些许星芒。碎芒清亮莹透,煞是好看。   尉迟璟见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想起她昨晚追问的话,生怕她说,“你画眉技艺熟练,先前是不是给很多姑娘画过。”   他先行开口,低垂着眼,说了一通诸如“太子妃美貌无双”之类的言语,转移她的注意力。   容茶没怎么听进去。   她满心想的都是怎么去学狗太子的画眉技艺。   “你以后教教我吧。”她颊侧的小梨涡凹下去,映着那澄净的眼波,甚为惑人。   尉迟璟浅笑着颔首,思绪已是飘出万里远。   他心道,这样清澈的眼,身子却是那般软……   容茶也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满心沉浸在喜悦里。   她拿起螺子黛,比划着自己的眉。   须臾,从铜镜里看尉迟璟的俊颜,她想起他昨晚说的话,又问道:“你昨晚要和我说来着?”   尉迟璟想起正事来,微凝了眸色。   他思索了一番,认真道:“去年秋狩,我从马背上坠落,人人都以为我昏迷过去了。但昏迷以后,我其实并没有离开你。”   容茶纳闷了会,粉唇翕动,“我知道啊,你先前从马上摔下后,我每天都去照看你。”   说到此处,她有点莫名心虚。   想当初,狗太子昏迷之际,她背地里吃香的喝辣的,还想放鞭炮庆祝,巴不得能早点离开。   尉迟璟当然没有忘记她当时的表现,眼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抽,笑容也有些古怪,“我知道。”   “啊?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容茶微诧。   这算什么秘密?   尉迟璟摇头,调整了情绪,继续道:“你还记得你养了一只猫吗?”   容茶友好提醒:“我养了两只。”   不过,提起铁柱,她的眸光飘了飘。   近来,她发现猫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有时候,连一刻钟都没能撑到。   这几日,铁柱更是整日整日地昏睡过去。   她也奇怪,波斯猫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染上了嗜睡症?   尉迟璟的面色却严肃起来。   他握住容茶的柔荑,顿了顿,郑重道:“我要说的是,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附在那只波斯猫的身体里。你见到的猫不是别人,而是我。”   容茶愣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狗太子在打趣她。   但见他的神情,又不像在说笑。   刹那间,容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他和那只暖萌的波斯猫结合到一起。   她当狗太子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产生了什么幻想,便委婉地问:“你没睡醒?”   尉迟璟正视着她,继续道:“我跟在你的身边时,提前清楚宁贵妃的阴谋,能在醒来后,及时赶到你的身边。后来,我得知大哥的举动,也不想让你离大哥太近。”   他说的这些,的确能与波斯猫所做的吻合。   容茶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铁柱的诸多异常之举,的确不像是寻常猫会做的。   而且,铁柱貌似还尤为维护狗太子?   尉迟璟适时地扣了她的细指,坚定道:“当你回东晋的时候,我也跟着你回去。我确实没办法接受你身边有其他男人出现……”   经他一再解释,容茶终于相信了他的话。   也是,穿越这种事,既然能发生在她身上,当然也能发生在狗太子身上。   只是,狗太子为何这般独特,直接穿成一只猫?   指尖的螺子黛悄然落地。容茶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思绪纷扰。   她没事喜欢抱抱蹭蹭铁柱,铁柱还很享受。所以,被她关爱的一直是狗太子?   如此说来,他跟在她那段时间里,岂不是占光了她的便宜,把她所有小秘密都看光了?   容茶开始怀疑人生。   她想要学自己七嫂的样子,找只鸡毛掸子来让自己和狗太子都冷静一下。   奈何,放眼望去,宽阔的寝殿里,不见一只鸡毛掸子。   容茶冷静不了,一气之下,不慎打翻了只花瓶。   尉迟璟恐她伤到,拿过她的手指,放到唇边呵气,“茶茶,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了。”   容茶颤着手指,指着他,莹白的小脸上写满了痛斥,“你……你这个流.氓,没有以后了!”   守在殿外的宫人,听得殿内“噼里啪啦”的动静,以及斥责声,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明明昨晚,太子和太子妃看起来还是你侬我侬的模样,怎么到早上就不对了?   莫不是太子殿下表现不行,被太子妃嫌弃了?   太子殿下到底是,度过了怎么样一个不可思议的花烛夜? 第91章 正文完   元始二十七年元月丙寅,年关过后,西晋皇帝薨逝,太子尉迟璟继位为帝,原太子妃范氏秉性娴淑德冠东宫,故册立为后。   新帝继位后,政务繁忙,日理万机。   新帝祖母太皇太后年迈,终日缠绵于病榻。新后伴君侧之余,时常前往清远庵为太后祈福。   这日,容茶照常来到清远庵。   而跪坐在庵堂前的蒲团上时,她却是心神不宁,眼皮子跳得厉害。   这时,一位素衫女子来到她身边,担忧地问:“你有心事吗?”   容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对上女子好奇的目光。   这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安置在清远庵的东宫旧日良娣年偲偲。   “没有啊,就是眼皮子打架,兴许昨晚没睡好。”容茶如实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眼神飘了飘。   虽然这些时日,她并没有和尉迟璟常常见面,也鲜少共寝,但这句话落在年偲偲耳里,难免会带给人炫耀的错觉。   容茶忙是噤声,双手合十,目光落在佛像上。   年偲偲看出她的顾虑,跪坐到她身边的蒲团上,轻笑着道:“你不必考虑我的想法。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早就觉察到我对陛下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以前只是享受那种仰慕一位男子的感觉,可等靠近一些,我就没有那种美妙的幻想了。”   容茶放眼望去,便见年偲偲着靛青色裙裳,乌黑浓稠的发丝披在肩后,脸颊白皙透粉,眼神平和沉静,看起来甚为虔诚。   她轻轻点头,表示了然。   “他有为难你们吗?”面对巨大的打击,她不知道年偲偲是否真的有想通,犹疑着问道。   毕竟,从大将之女,东宫良娣,沦落到罪臣之女,落差太大。在这小小的庵堂内度日,也不知年偲偲会不会觉得委屈。   年偲偲似是认真地回想了一番,再摇摇头。   “没有,当今陛下当时只是将我父亲下放到天牢,择日处斩。但他并没有拘禁年府其它人。听我哥哥说,太子殿下还有意让他继续带兵。等我在清远庵待上一年,我也便能回到哥哥的身边。”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不再是一无所知的小姑娘。   从兄长先前透露的口风中,她就得知,新帝此举,并非是真的念及年将军亲人的无辜之处,而是为了让西晋百姓和诸国都能看到他的胸襟,更能服众。   毕竟,过往的太子,已经成为西晋至高无上的帝王,彻底统领西晋这个强国。   但这些话,年偲偲不好同容茶讲,便笑了笑,转移话题,“其实,陛下真的很喜欢你啊。他每回给你写信的时候,都会让人来问我,打听一些女孩子的心思,诸如‘绝对不能在女子面前提及的事’等等。”   容茶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书信都是你教他的?”   难怪,她和尉迟璟还未成亲时,尉迟璟给她写情书的水平,突飞猛进。她还以为是他天赋高,有所领悟。   没想到,他还是真是有高人指点啊。   其实,这段时间,她没常见尉迟璟,主要是因为尉迟璟太过繁忙,处理完先帝的身后事,还有面对各类军国大事。   对于尉迟璟先前隐瞒的那件事,她虽然有所气恼,连着几日没太搭理他,但不至于真把他当成仇人。   毕竟,在尉迟璟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铁柱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少快乐。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看到铁柱再没有醒过来,她也有些怅然若失。   年偲偲继续道:“不止如此。我之前在东宫时,还听说很多人劝他多纳妃,好开枝散叶,都被当时的陛下否决了。”   “我明白了。”容茶心中暗喜,粉唇已是不由自主地扬起。   她对年偲偲说道:“你若是不适宜清远庵的日子,大可以跟我说。我跟陛下说两句,让你早些离开这里。”   年偲偲点点头,眉眼间满是豁达。   她不以为意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的。但我在庵堂里的日子过得确实蛮好,比待在皇宫里要惬意。几位师太待我都不薄,没事还能同我弈棋,一同修身养性。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心绪都能平静不少。还有啊,清远庵还有我最喜欢的白宝珠,我可以每天给花浇水,逗逗山中的野猫野狐狸。”   说话时,年偲偲也颇为感慨。   若不是新后的仪仗来到清远庵,她还不知道西晋早已易主,果然是“山中不知岁月老,壶洒棋半己黄昏”。   容茶静静地听着,在听到“白宝珠”几个字时,眸光微沉了沉。   年偲偲的一双眼睛则是弯成月牙,悄悄地问她:“我听庵堂里其他的师太们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送几盆白宝珠来。如今,市面上的白宝珠已经这般廉价了吗?”   容茶望着年偲偲天真的容颜,思绪渐趋幽远。   她想了想,便清楚,给年偲偲送白宝珠的人是谁。只是,她若如实说出,或许会令年偲偲徒增悲伤。   不久前,也就是西晋皇帝刚驾崩的那几天。平日里耽于养花逗鸟的五皇子一反常态,竟私自调兵入宫。为了替大皇子报仇,五皇子以“清君侧”的名义逼宫谋反。最后,五皇子以落败告终,半身不遂,终生被囚于天牢之中。   没想到,五皇子沦落至此,还不忘交代别人送花来。   年偲偲见容茶不说话,诧异地再喊一声:“皇后?”   容茶回过神来,掩去痕迹,轻笑了笑,“可能是谁同清远庵有缘,所以送花来了。你身在庵中,也算他的有缘人,就尽管收下吧。”   年偲偲也信以为真,不再发出疑问。   祈福完毕,容茶率人返回皇宫。   到了皇宫,想起年偲偲今日所说的那些,她又乘坐辇车前往新帝所居的寝殿。   此时,尉迟璟并不在寝殿内,而是跟清离坐在庭院内饮酒。。   因着,清离要离开西晋,再次前往西楚。尉迟璟为清离践行,听清离抚最后一曲琴音。   天空飘下鹅毛大雪。雪花洋洋而落,压得院内的梅树折了枝。偌大的皇宫俱是银装素裹,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容茶刚踏入庭院,便听到若天籁般的琴音。   一角被雪染白了的亭内,那位年轻的帝王着雪白的鹤氅,倚在石桌边,手持琉璃酒盏,仪态清雅翩然。   他和清离两人,围炉煮酒,抚琴对弈,当真是颇有雅兴,不亦乐乎。   容茶驻足在不远处,踩着一尺厚的积雪,欣赏起那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来。   站了会,她弯下腰,用手去捧起地上的雪。   身旁的宫人忙是牵住她的狐狸毛披风,“皇后娘娘,地上脏。”   容茶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侍女不要出声。   她捧起一抔白雪,揉成一团雪球,放在手里玩。手心的雪化了,她又再揉一个新的。   待清离离开了,容茶挥退宫人,静悄悄地朝尉迟璟走去。   趁尉迟璟不备,她将手里滚好的雪球朝他的后背砸去。   然而,年轻帝王撂下酒盏,利落地避开雪球,任雪球砸落到石桌上。   容茶没看到,只见到尉迟璟朝她侧过脸来。   她心叹一声“糟糕”,撒腿就想跑。   尉迟璟却是快她一步,一把擒住她的皓腕,将纤柔的女子捞至怀中。   容茶稍微挣扎一阵,尉迟璟佯装松开她,却在她起身的瞬间,带她一同倒地。   两人翻滚到雪中,大氅和披风上都沾了不少雪粒。   容茶的发鬓上亦是沾了不少雪花。   她的脸颊红通通的,精巧的鼻间,正呼着热气。   湿润莹透的杏眸望着压着她的男人,她气鼓鼓地嗔道:“陛下真坏。”   尉迟璟抬起指腹,将她鬓间的雪粒揩掉。   他凝望着她的双眸,眸光柔和,似有化了的西山薄雪。   “我哪有你坏?你狠起心来,可是连一句问候都不给我,害得我时常只能睡书房。”   容茶心虚,目光跟着闪烁了一瞬。   她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没有良心,硬着头皮回道:“明明是你近来忙碌得很。我……我当然不好去打扰你。”   尉迟璟轻叹一声:“是啊,我最近确实忙。刚处理过朝廷上的事务,又听闻外有蛮夷蠢蠢欲动,有意挑衅。没过几天,我又要前往南城监战,鼓舞士气。”   “啊?你暂时又要走了?”容茶不舍地问。   她想再问,“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但考虑到自己如今已是皇后,跟着他可能去也不大妥当。   “那你还会陪着我吗?”容茶勾住他的脖颈,改了口。   她说的“陪”是什么意思,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舍不得朕?你不是怪我看透了你所有小心思,说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吗?”尉迟璟低笑了声,抵着她的额,与她耳鬓厮磨,就是不回答她。   尉迟璟本是调侃两句。   容茶却是当了真。   她眨眨了,娇声娇气道:“谁让我喜欢你啊。”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尉迟璟脑子一懵。   旋即,尉迟璟的喉间溢出满足的笑。   “成婚不过没多久,我又喜欢你,自然是不乐意你离开啊。”容茶嗡哝着,捂住他的唇,不让他笑。   她将双腿抬高,穿入他的大氅内取暖,顺势架在他的腰间,再缠着他说:“你说呀,你到底还会不会来陪我?”   “世间万物皆是讲究缘分,缘分既是已尽,自然是强求不来。”尉迟璟贴着她温热的脸颊,微叹道。   他能借着猫的身体做了那么多事,本就是不合常理的存在。如今,缘分实在是尽了,他也无法。   “但是,我会尽快赶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尉迟璟又补充道。   容茶不答,心情有些低落。   但想到缘分一事,强求不来。她也不好强求。   这狗男人不是还在么?   如是一想,她逐渐释然。   尉迟璟拂过她的发丝,柔声地哄:“你不是说过,想要去看看西晋的风光么?等我回来,我带你去漠北草原骑马,再去南边走走怎么样?”   容茶莞尔,双眸璀璨。   她贴着尉迟璟的耳,呢喃道:“我还想要个宝宝。”   尉迟璟微眯了凤眸,凝着她的脸蛋,眸底蹿起些微深意。   他亲了她的眼尾,道了声“好”。   须臾,又听怀中女子嘟囔一句“好冷。”   “我们回去。”尉迟璟牵了容茶的手,站起来,将她纳入自己的大氅内,相携着归去。   檐下的六角宫灯表层蒙了蜡,散出柔和的光晕,映着雪地上的男女身影,明明灭灭。   眼梢的余光瞥见两人依偎到一处的身影,尉迟璟心里暗笑,当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