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夫人世无双   作者:黑香菱   内容简介:   三年前,提到夫人清浅。袁彬咬牙切齿:“蛇蝎女子,一肚子坏水,尖牙俐齿,多看一眼我都烦心。”   三年后,提到夫人清浅。袁彬心满意足傻笑:“我夫人貌美又心善,聪明又伶俐,还会推理端案,真是天赐的珍宝。”   众人议论:“到底指挥史夫人是怎样的女子?”议论结果:“指挥史在外英勇睿智,果决善谋,在内却被夫人辖制得服服帖帖,想必……夫人凶猛。” 第1章 夫君要杀我   “夫君,要杀我!”   闻清浅握着粉瓷盅子的玉手在颤抖,芙蓉玉脸上满是惊惶。   定国公夫人与闻清浅未嫁时就是闺中密友,直到定国公夫人寡居,两人依旧交往甚密,无话不说。   定国公夫人此时正在写字,停笔抬头笑了笑道:“妹妹在说笑吗?谁不知锦衣卫指挥佥事袁大人宠妹妹,就算是妹妹咳嗽一声,他都担心得不得了。你呀,夫妻俩置气也有个分寸,别伤了和气!”   闻清浅手微微又抖了抖,粉瓷盅子中的碧螺春再次起了涟漪。   “半年前我病了一场,谁料一直不曾好,姐姐提醒我留意身边的姬妾丫鬟,我便多了一个心眼。”闻清浅的声音在颤抖,“谁料,最后发现竟是夫君,是夫君想要杀我。”   “哦?”定国公夫人的声音尾调微微抬高,头上的红宝石金簪簌簌作响,“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闻清浅急促道:“开始我发现汤药味道不对,便疑心有人动了手脚,我留意了整个熬药过程,只有夫君每次必定要借口去汤药前,而夫君走后,汤药味道就会变化。”   定国公夫人扶了扶簪子,梨涡浅笑道:“或许是妹妹的疑心罢了,汤药都是苦的,谁又辨得出味道。”   闻清浅抱着肩膀:“不仅如此,有好几次夜间我突然醒来,发现夫君坐在我的枕边,直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捉摸不定,让我心里发毛!”   定国公夫人蹙眉,妩媚的脸上露出疑惑道:“还有吗?”   “昨夜我装睡不起,发现夫君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刀,唬得我装着梦魇叫了青鸢进来才躲过一劫。”   定国公夫人将狼毫放下,披上狐裘,坐下抿了一口碧螺春,态度悠然问道:“可知道为何袁彬要对你下手?”   闻清浅脸上有淡淡的哀愁:“从前夫君对我很好,可是渐渐的夫君忙了起来,从几日回一次府,到后来的旬余不回府,回来也是倒头大睡,很少和我说话,偶尔说话也是公事,他的那些案子,我也不懂……”   两人越来越没话说,两年来越行越远。夫君这两月回来得多些,想不到却是为了杀自己。   “前几日……”清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丫鬟青鸢跪下禀道:“奴婢前几日发现,老爷在外头养了一个美貌外室,老爷对那外室极为宠爱,每日大包小包上门探望。”   定国公夫人捂嘴惊讶道:“果真?妹妹是亲眼所见吗?”   闻清浅的泪水簌簌滑落:“是的,青鸢告诉我后,我亲自跟着悄悄去看过,那女子生得极为美丽,而且……而且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儿,夫君抱着孩儿又亲又笑,显然喜爱到了极点。”   定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亲手取了一条帕子给闻清浅,又吩咐青鸢道:“你家夫人的茶凉了,上一盏热茶暖暖身子。”   青鸢依言上了一盏热茶,是闻清浅最喜欢的碧螺春,淡雅回甘,茶如其人。闻清浅缓缓抿了一口,一股热流从喉头滑落,似乎熨帖了不少。   定国公夫人挥了挥手,让青鸢和芍药退下,只留下自己和清浅单独说话。   鎏金云纹铜鼎在山水大屏后头散出袅袅青烟,屏后的女子一个妩媚美艳,一个清纯无暇。   闻清浅咬唇道:“夫君有了外室,还有了孩儿,必定是想给外室腾位置,又担心坏了名声,故而对我起了杀心。此事我不敢告诉母亲,唯恐吓着她们,静好姐姐平日和我最好,我只能上门请姐姐教我,如今我该如何是好?”   定国公夫人慵懒坐在白虎皮上,看着指甲上嵌的碎钻,慢条斯理道:“当朝少傅的嫡女,皇后的亲妹妹,锦衣卫指挥佥事的正室夫人,人人都说你风光无限,是整个京城最命好的女子,你,也有求到我的时候?”   定国公夫人眼神妩媚而凌厉,带着几分嘲弄。   突如起来的变脸,让闻清浅猝不及防,疑惑道:“静好姐姐?你……你在说什么?” 第2章 不堪的真相   定国公夫人玉手拿起宣纸写的字,红底洒金宣纸上是一个硕大的“忍”字。她递到闻清浅的眼皮底下,笑靥如花道:“这个忍字,我写了八年,如今总算可以送给你了?”   闻清浅一颤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我何处得罪了静好姐姐?”   定国公夫人将忍字缓慢撕掉,边撕边缓慢道:“八年前,我记得当时是一个北风呼啸,冷得发抖的傍晚,雪花落得像棉花一样,我被赐婚给定国公当继弦,那可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呀!赐婚当日,我来少傅府求你,可是你却置之不理,我在雪里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等到你。”   闻清浅模糊记了起来,似乎当时自己大病初愈,浑身无力,母亲吩咐青鸢不让任何人见自己,自己是后来才知道苏静好来求自己的。   闻清浅张合了一下嘴,如今辩解有什么意义呢?   “我给一个老头子当了夫人,整日寂寞空虚,而你却被皇后赐婚给了最有前程的青年才俊,成了京城最有福气的女子,十里红妆,夫荣妻贵。”定国公夫人嘴角有冷冷的笑意,“今日看到你这样落魄,我不由得想起了当日,我还真是欣慰呢!”   “你是在报复我?”粉瓷盅子溢出茶水来,闻清浅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你是皇上赐婚,我能怎么办?再说当年我才十四岁,你让我怎么管?”   定国公夫人将碎纸扔在地上,她厉声道:“你的二姐是皇后,她一句话就能改变我的命运!”   闻清浅含泪道:“姐姐的日子也不好过,贵妃诞育了皇上的独子,对姐姐步步紧逼。定国公是贵妃的亲堂哥,你的亲事又是定国公亲自讨来的,皇上亲自下旨金口玉言,若没有充足的理由,你让姐姐如何开口?”   定国公夫人妖娆上前,用一只指头勾起闻清浅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我,自那以后就陪着一个老头子,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而你呢,却风光嫁给了我最仰慕心爱的人,这还不够,你还要时刻来我前头炫耀,我心里恨你恨得出血,可又不得不忍着,我时时刻刻想着,怎样才能让你的荣耀一样样失去,今日我终于做到了,我终于报仇了!”   闻清浅退了半步:“报仇?这些年你和我的要好,都是装出来的?”   定国公夫人妩媚一笑,梨涡乍现:“不止如此哦,我还讨好定国公这个死老头子,搭上了他的堂妹周贵妃,设计让你的皇后姐姐流产伤了身子,死老头子死了之后,我又进宫勾引了皇上,这一幕让你姐姐无意中看到,你姐姐呀,回宫后就得了一场大病,抑郁而死呢。”   定国公夫人笑得花枝乱颤。   “是你?姐姐因你而死?”闻清浅浑身不停发颤,“你不怕我回去告诉夫君,让他抓你进诏狱?”   “谁不怕袁大人呢,锦衣卫指挥佥事,还掌握着北镇抚司管着诏狱,比锦衣卫指挥史的权势还要大,可是我不怕,因为……”定国公夫人笑得如同最娇艳的牡丹,玛瑙碎钻缠丝护甲划过闻清浅的脸,她低声道,“因为,袁大人是我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真相如此不堪!   定国公夫人的话如同最恶毒的针尾:“从冰天雪地那一日开始,我就发誓要夺走你的一切,你瞧,清浅妹妹,我做到了呢!”   “疯子,只是因为你得不到,你便要连我也毁了吗?”闻清浅跪坐在地上,喃喃道:“我要揭发你们,我要进宫告御状。”   定国公夫人欣赏着闻清浅的表情,笑道:“你尽可以试试看。”   是了,皇帝也是苏静好的裙下之臣,自己入宫怕是得不到好处,反倒害了闻府上下,闻清浅捂脸跌跌撞撞跑出了定国公府。   青鸢扶着她上了马车,问道:“夫人,咱们去哪里?”   闻清浅浑身没有一丝力量,勉强道:“回闻府。”   青鸢眨巴眼,似乎有些心虚有些慌乱道:“可是……自从皇后娘娘被送入宫中,姑娘和老爷的关系就势同水火,夫人的身子又不好……。”   闻清浅捂着胸口,想了想道:“那便去卢达府上。”   挂在轿角的六角宫灯在风中明灭,青鸢挑开轿帘吩咐:“车夫,去卢大人府上。” 第3章 死而复生   卢达是锦衣卫的指挥史,袁彬的顶头上司。   卢达嫉妒袁彬的才干,一直想除之而后快,但碍于皇帝对袁彬的信任,不敢贸然对袁彬下手。若是告诉卢达,就能替姐姐和自己报仇了!   闻清浅抱着双膝,下巴靠在膝盖上,怔怔想着:袁郎,日日与自己说恩爱,却暗中与多人勾搭成奸,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他居然骗了自己六年!   闻清浅的心脏一阵阵地疼!   这一次,哪怕自己和臭名昭著的卢大人合作,也要将袁彬扳倒。   眼看着卢大人府就要到了。   突然腹内一阵巨疼传来,闻清浅呻吟了一声竟是疼得倒在了轿里头:“……难道中毒?”   自己唯独喝过定国公府的碧螺春,但茶水是青鸢亲自斟的,怎么会有毒?   一旁随侍的青鸢跪下:“夫人,奴婢有罪,是奴婢在茶水里头下的毒。”   闻清浅鼻子一酸,悲沧道:“你……居然是你,你七岁进府跟了我,我们相伴了整整十年,我本想今年替你找一个合适的婆家,风光出嫁,你怎能如此对我?”   青鸢磕了一个头:“对不起,夫人,奴婢的全家都在定国公夫人的手中,若不听她的,奴婢全家都得死呀!”   闻清浅的眸子里头已经没有了神采,她木然:“是我太天真了,我最爱的人,我的贴身丫鬟,我最好的手帕交,你们都是我的身边人啊,你们一个个背叛了我,我还自以为幸福乐在其中,是我有眼无珠,死了也活该。”   青鸢咬唇道:“夫人,不是这样的,奴婢这辈子从未背叛过夫人,唯有这一次……”   闻清浅木然打断她:“这还不够吗?”   闻清浅取下两支簪子,凄然一笑,对着自己的眼睛恨恨扎了下去:“我死也不要死在你们手里,来生我一定要擦亮眼睛,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   眼睛通着脑子,金簪子决绝扎入进去,闻清浅即刻香消玉殒。   青鸢用力磕了三个头,额头红肿:“夫人,奴婢的弟弟在定国公夫人手中,如今得了重病。定国公夫人威胁奴婢,若是对旁人说出半个字,便不给弟弟请大夫,让弟弟自生自灭,奴婢家里唯有弟弟一根独苗,奴婢忠孝不能两全。青鸢对不起姑娘,只能以死追随。”   青鸢取下自己簪子对着脖子刺下去,含泪道:“若有来生,请夫人一定要原谅奴婢。”   载着两具尸体的轿子到了卢府门口,马夫见半日无人下车,抖着胆子上前挑开了轿帘,只见青鸢握着金簪血肉模糊,夫人两眼是血,恐怖异常。   车夫高声大叫:“杀人啦!”   故皇后的亲妹妹,袁大人的爱妻,闻大人的嫡女死在卢大人门口,一时间坊间纷纷有传言,有说卢大人嫉恨袁大人的,有说闻清浅施美人计的,有说丫鬟争宠杀主的,闹了好一阵子才平息。   可惜,闻清浅永远看不到了!   明德六年的冬天,天阴恻恻的,北风呼啸,连绵的雪下了一整日,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连闻府的狮子都看不见形状了。   闻清浅躺在罗汉拔步床上,盖着软烟罗的锦缎被子,扑鼻的是犀牛百合香。醒来了整整两个时辰,她没说一句话,连姿势都没有动弹半分。   闻清浅听到母亲探病的问候,听到大夫说痊愈的回答,听到丫鬟们的耳语,甚至听到了窗下鹦鹉的学舌,她的睫毛微微颤抖,锦被里头的手紧紧握着,直到无人之时,她才睁开了眼睛。   正巧青鸢掀帘进来,惊喜道:“姑娘醒来了?”   看着脸上尚带着稚气的青鸢,闻清浅回过神长长出了一口气,直到此时,她终于确认一件事。   自己重生了。 第4章 初结怨   闻清浅摸着头上的金簪,摸了摸眼睛,前世的剧烈疼痛伴随着心中的失落一一回忆起来。   闻清浅看向掀帘进来的青鸢,青鸢脸上带着稚气纯真的笑容,一身碧水青衣,头上绢花粉白,与佩戴的粉色香囊相映成趣。将外头的白雪皑皑渲染得如此分明。   澄明,通透!   这种了然的感觉真好,似乎一切都无从遮掩,似乎一切都清晰分明,不再混沌。   难道是自己金簪刺眼的后果?   闻清浅沉醉于这种通达豁然的感觉,甚至连青鸢前世的背叛都顾不上追究。   似乎?   闻清浅闭着眼睛回忆,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是那么漫长,那么逼真,梦中自己似乎是一个奇怪世界的人,负责协助衙门破各种形形色色的奇案,不,那不叫衙门,衣裳装扮也与当下迥异。   庄生晓梦迷蝴蝶。   闻清浅瞬间将这些抛之脑后,看着青鸢的脸,喜怒不形于色。   前世青鸢勾结定国公夫人,给自己下毒,害得自己死于非命!   这种彻骨的恨意弥漫,让清浅的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青鸢连忙上前扶住闻清浅,吩咐:“粉黛,去回禀夫人再请御医来,姑娘的身子还未痊愈。”   闻清浅厌恶地推开她,冷淡道:“不必了!”   青鸢眼中闪过一阵异色,怎么姑娘对自己态度大变?自己可是七岁入府就跟随姑娘的。   青鸢眼中的异色,当然瞒不过如今眼神明澈的闻清浅。   临死前青鸢的话,再次浮现在闻清浅耳边:“姑娘,不是这样的,我这辈子从未背叛过姑娘,唯有这一次……”   当时自己快死了,青鸢没必要骗自己,这么说……自己可以先用着青鸢,一直到最后背叛的时刻?给苏静好致命一击?   毕竟自己没有合适的心腹,而报复苏静好,袁彬和周贵妃需要人手。   青鸢是这个阶段,自己最好的人选。   闻清浅忍着内心的不适,拉着青鸢笑道:“不必了,若是贸然惊动母亲,母亲不免为我担心,青鸢让姑姑进来为我松松筋骨就好。”   见姑娘神色如初,青鸢这才放心笑道:“姑娘忘了,瑞姑姑告假回家了。”   瑞姑姑是闻清浅的教养姑姑,是信得过的,可惜明德七年初春死于坠崖。   闻清浅看着窗外的大雪,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如今,是明德几年了?   瑞姑姑还没有死,想必是明德七年之前。   有心问丫鬟,但此话怎能轻易问出,闻清浅只能将满心疑惑放在心中。   粉黛端了一盏红枣莲子羹进来,轻声细语道:“姑娘躺着歇歇吧,好容易风寒好了些,仔细招了风。外头静好姑娘求见了半个时辰了,奴婢都按夫人的意思挡着了。”   “北风呼啸!”   “冷得发抖!”   “我被赐婚给定国公当继弦!”   “赐婚当日,我来学士府求你,可是你却置之不理,我在雪里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等到你。”   定国公夫人的冷笑如在耳边。   闻清浅突然起身。   这么说,如今是明德六年深冬,今日则是自己和苏静好结怨的当日。   青鸢被清浅的突然起身吓住了,问道:“姑娘,可是身子不妥?”   清浅稳住情绪,平静道:“粉黛,替我梳妆,青鸢,你去请静好姐姐进来说话,再让府上的小厮悄悄知会苏府一声,便说静好姐姐在我们府上,记住,一定不要露出是我的意思。”   青鸢垂首道:“奴婢遵命。”   清浅坐在青铜镜前,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苏静好,袁彬,我回来了,上个世界的仇恨,我们这辈子慢慢算。 第5章 仇人相见   粉黛为清浅梳了一个百合髻,簪上东菱玉缠丝曲簪,又选了一件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衣裳,衬得清浅人淡如菊,与她病后初愈的样子极为贴切。   清浅取下簪子,换上华丽的垂花红宝钿簪,吩咐道:“粉黛,去将我的金丝敷彩轻容花笼裙取来。”   粉黛眨巴着眼睛笑道:“姑娘将宫中大典才穿的衣裙换上,是否太过隆重了些。”   清浅不欲多解释,唇上抿了一纸胭脂,只见镜中人眉目如画,脸上虽微有憔悴之色,但双眸依旧灿灿如星,似两丸黑水银,顾盼流转。   今日是苏静好最落魄的日子,自己当然要浓妆重彩,才能凸显出她的不幸。   苏静好在青鸢的引领下进来,她一身素白色的白狐披风,锦缎的鞋子有些微湿,头上有雪花凝结的细碎水珠,颇有几分狼狈。丫鬟芍药紧跟在后。   一进门,苏静好带着哭腔道:“清浅妹妹,救我!”   此时的苏静好还不是定国公夫人,但媚态天成,眉眼间自有一股媚意,配上双颊的梨涡,让人止不住沉溺进去。   怪道前一世能迷惑定国公,皇上和袁彬……   清浅竭力压抑住想冲上去厮打她的冲动,并不起身迎接,而是舒服倚靠在软垫上,含笑问道:“静好姐姐,为何行色匆匆?”   静好诧异地看了一眼清浅,来不及疑惑为何开始不见,如今又盛装出现,匆匆恳求道:“今日皇上将我赐婚给了定国公那个老家伙,清浅,我不要嫁给他,他是个五十多的糟老头子呀。”   清浅淡淡笑道:“雷霆雨露都是皇恩,赐婚是大喜事,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能帮姐姐什么?”   静好忙道:“清浅,你姐姐是皇后娘娘,平日最宠爱你,你入宫去求求她,让她求求皇上,取消了这道圣旨。”   清浅拨弄着青玉双鱼佩,嘴角有不易察觉的讥讽,拖长声音道:“静好姐姐,你说满朝的闺秀,为何定国公谁都没看上,偏偏看上了姐姐?”   问出此话的时候,清浅自己也一愣,这是前一世没有的念头,为何会如此自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如同眼睛的清明通透一般,似乎思维都通透了许多。   苏静好低头低声道:“那一日咱们去青峰观,你推说要看三清金身,不肯陪我去后面赏花,我带着芍药去了后院,遇到了定国公……”   果然如此!   与上辈子一般不自重,一般招蜂引蝶!   清浅冷笑道:“仅仅遇到这么简单?若姐姐及时回避,他岂能知道静好姐姐的闺名,还能去要了赐婚的圣旨?”   静好的声音越发低了:“他一直追问,我岂能不答,况且谁知道他是鳏夫,这人好不要脸!清浅,你就帮帮我吧,进宫去求求皇后娘娘,撤了这门亲事。”   “糊涂!”清浅眼锋瞪了过去,头上的垂花红宝钿簪流苏发出清脆的声音,“若是定国公逼迫你,我进宫去求皇后开恩又何妨!可分明是你,你自己和定国公先有了款曲,定国公连名带姓的进宫请皇上赐的亲事,你让皇后如何为你说话?”   静好有些语塞,她拉着清浅的裙摆恳求道:“好妹妹,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永远记得你的好。”   清浅的脑中又是一个奇怪的念头,这话反过来听,岂不是若我不帮她,她就会记恨我一辈子。   清浅笑了,这种通透的感觉,真的很好。 第6章 全身而退   苏静好拉着清浅的裙摆,眼神如同最无辜的少女。唯有清浅知道,这幅皮囊下头是一颗恶毒的,睚眦必报的心。   清浅的眼神清澈,故作怜悯地扶起她道:“好姐姐,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放心吧!”   清浅抿了抿嘴,看了一眼沙漏,算起来时辰也应该到了呀!怎么苏府的人还不来?   苏静好欣喜地看着清浅,逼问了一句道:“妹妹有宫中的腰牌,今日就进宫说情,如何?”   清浅起身站在窗前,看着暮色沉沉的天空幽幽道:“姐姐,这个时辰宫里已经下钥了,恐怕鸟儿都飞不进去呢?”   静好咄咄相逼道:“那明日一早,如何?”   清浅回眸一笑道:“姐姐的父亲苏大人是四品侍郎,为何苏大人不亲自进宫退却这门亲事呢?或是借口姐姐已经定亲,或是借口门不当户不对,姐姐为何一定要我出面?”   贴身丫鬟芍药忙道:“这门亲事,我们老爷是极为同意的。”   原来是卖女求荣,看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苏静好瞪了一眼芍药,解释道:“父亲官位卑微,恐怕不得见天颜。”   清浅摸着蝙蝠芙蓉花的窗棱,点头道:“明白了。”   窗外大雪依旧,几个壮实的妇人踏雪而来。   清浅微笑,总算是来了!   苏静好问道:“那么,妹妹明日一早入宫?”   清浅点了点头,含笑道:“我尽力而为。”   府上的管家禄娘子带着一个嬷嬷并几个妇人进来。   禄娘子道:“姑娘,这几位是苏府的妈妈,奉命来接苏姑娘回府的,夫人让老奴带到姑娘的院子。”   那嬷嬷对清浅行礼,恭敬笑道:“给闻姑娘请安,我们夫人听说小姐来闻府做客,天色不早,恐打搅贵府上下,特命老奴带小姐回去,夫人说了,改日请闻姑娘来喝喜酒。”   苏静好惊恐道:“张嬷嬷,你要做什么?”   张嬷嬷行了一礼道:“老奴奉夫人和老爷的命,请姑娘回府。”   清浅微微点了点头。   几个妇人拥着静好出门,清浅分明瞧见,一出门,张嬷嬷就给了芍药一耳光,再让妇人们替苏静好强行带上头帷,用丝帕堵住嘴,强行带了出去。   粉黛拍了拍胸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姑娘真要去为静好姑娘求情。”   清浅取下簪子,脱下繁华的衣裳道:“怎会!”   青鸢垂手而立,方才姑娘的手段她一一看在眼中,姑娘先是悄悄派人去请了苏府的人,而后又用话稳住苏静好,算稳了要答应苏静好的最后一刻,等到了苏府的人。这么一来,闻府并没有得罪苏府,苏姑娘也不会怪罪姑娘。这种精密的算计,真是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青鸢不由得心惊,伺候时多了几分敬畏,少了几分随意。   清浅换上家常的衣裳,吩咐:“我大好了,稍后去母亲的上房请安,陪母亲用晚膳。”   父亲闻仲豫是少傅,还领着史书编修的差事,平时很少在府上用膳。母亲独自一人寂寞,姐姐进了宫,自己生了病,弟弟又是痴傻的,想必母亲的心情不快。   踏着落雪,清浅心情颇好来到上房,母亲杨夫人正在侍弄一盆花草。   杨夫人见粉黛和青鸢跟着女儿,三个人都是稚气未脱的模样,不由得放下银剪子问道:“身子刚好些怎么就过来了?瑞珠呢?”   清浅笑道:“瑞姑姑告假一日,想必明日就能回来。”   “是了,瑞珠亲自向我告的假,我竟是忘了。”杨夫人招手让清浅坐下,笑着闲话道,“眼看便是立春了,让瑞姑姑回去料理一番家务也是应当的,别看她在府里伺候你,回了自己府上,她好歹也算个主母呢。”   粉黛笑着插嘴道:“可不是,听闻李瑞这半年平步青云,已是锦衣卫十四所的小旗大人了。”   清浅心中咯噔一声,今年开春早,眼看只有六日就是立春。   清浅记得很清楚,瑞姑姑死于明德七年立春之日。   坠崖而亡! 第7章 死也不嫁   杨夫人吩咐丫鬟玉映传了晚膳,指着花儿笑道:“这是皇后娘娘派人送出来的,说是来自异域的花儿,自己留了一盆,托人送了一盆给我,我瞧着也寻常。”   清浅心中都是瑞姑姑的死,敷衍笑道:“姐姐孝顺,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母亲。”   杨夫人戳了一下清浅的额头,带着笑意道:“你这丫头,在家里还罢了,在外头可切忌一口一个姐姐,你姐姐如今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别让人落了话柄。”   清浅想起前世姐姐的死,不仅恻然,纵然母仪天下,又有什么意趣呢?   杨夫人见清浅神态不同往日,问道:“清浅,今日怎么了?有心事?”   清浅忙抬头笑道:“不过是嫉妒姐姐对母亲太好,将我这个亲妹妹忘得一干二净,故而心里吃味罢了。”   杨夫人揽着清浅笑道:“皇后娘娘素来最疼你,怎会忘了你呢,今日皇后娘娘身边的戴公公送花时,带了一句话出来。”   清浅眨巴双眼道:“姐姐有什么吩咐?”   杨夫人笑得眼角有细碎的皱纹,她舒心道:“皇后娘娘替你选了一门最合适的亲事,听戴公公说,那男子人品也好,家世也好,前程也好,只等着时机让皇上赐婚。”   不会是他吧?   清浅的心都快跳出喉头,她问道:“不知是哪家公子?”   问完之后,清浅才发觉不妥,哪有女儿家问自己亲事的。   杨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女儿道:“浅儿长大了。”   清浅忙解释道:“方才女儿听闻静好姐姐赐婚给了定国公当继弦,心中担心自己的命运,故而有此一问。”   “可惜了静好这孩子!”杨夫人感叹了一回方道,“你和静好不同,她是盲婚哑嫁的赐婚,而你的夫君是皇后娘娘就着官员名册,一个个亲自甄选的。”   清浅问了一句:“是皇室贵胄还是宗亲公子?”   杨夫人买了一通关子,见女儿急得脸色都涨红了方笑道:“皇室贵胄,宗亲贵族都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还能出人才,皇后娘娘此次选的是皇上身边的能臣,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袁大人。”   如同九雷轰顶!   怎么还是他!   重生一世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清浅的指甲掐着手掌,在衣袖下头紧紧握着。   杨夫人十分满意这个女婿,犹在介绍:“袁大人年纪才二十出头,相貌堂堂,为人能干,还救过圣上的性命,满朝上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身旁的方嬷嬷也凑趣:“听闻袁大人是许多京城闺秀的梦中情人呢,今后娶了姑娘,还不知多少名门闺秀要暗中伤怀呢。”   清浅再也忍不住,脸色发白起身道:“女儿即便是死也不嫁给他!”   “你这孩子!”杨夫人道,“真是个孩子!说的都是孩子话!”   清浅匆匆行礼告辞而去,粉黛连忙跟上。   青鸢匆匆行礼道:“夫人,或许是今日苏姑娘的遭遇唬着姑娘了,奴婢回去会慢慢开导姑娘。”   方嬷嬷打圆场道:“姑娘家面子薄,我记得当初夫人出嫁的时候,仿佛也说过永不嫁人,要陪着老大人和老夫人一辈子的话。”   杨夫人道:“一晃都二十多年了呢。”   方嬷嬷忙道:“夫人的性子可是一点也没变呢。”   杨夫人叹气道:“从小父亲就说我性格文弱,三个女儿也像极了我,唉……若是遇到老爷这样的良人,无妾无私宠的,一辈子顺遂自然不用说,可偏偏洵儿的夫君内宠无数,滟儿的夫君是皇帝……不知浅儿今后造化如何!”   看着暮色沉沉,方嬷嬷悄无声息叹了一口气。 第8章 瑞珠的家事   清浅拿着绣棚,坐着发呆。   袁彬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般在耳边轰隆隆响起,包养外室,与苏静好勾搭,这种人,提着名字都恶心。   难道这一世还要落入他的魔爪吗?   怎么才能逃脱呢?   绣了一个叶片后,清浅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赐婚是需要时日的,上一世自己被赐婚是在明德八年冬,如今是明德六年冬,自己还有两年时间可以筹划,不必着急。   若是实在到了那一步!   清浅嘴角勾起一丝笑,手中的针寒光一闪,夫君既然要杀我,那我何尝不能先下手为强呢!   见姑娘在里头发怔,粉黛低声道:“青鸢姐姐,你去劝劝姑娘吧,好歹吃两口热饭热菜,这么冷的天,姑娘病刚好,不吃不喝哪受得了。”   青鸢看了一眼里头,摇了摇头道:“姑娘想静静,咱们莫去打搅,小心姑娘怪罪下来。”   粉黛笑道:“青鸢姐姐和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姑娘怎么也舍不得责罚姐姐的。”   青鸢摇了摇头,心道未必,姑娘大病一场醒来后面容没变,但眼神和性子都与往常不一样了,做事果决有谋断,步步不踏空。   瑞姑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大好了?你们不在屋里伺候,为何在外头守着,可是在偷懒。”   如同吃了定心丸,青鸢和粉黛同时回头惊喜:“姑姑回来了?”   清浅在外头听得声音,吩咐:“姑姑进来说话。”   瑞珠是个利落的中年妇人,从前是宫里的宫女,二十五岁放了出来,留在闻府当教养嬷嬷,她头上的青丝一丝儿也不乱,衣裳干净整洁。   听得清浅招呼,瑞珠忙进去请安告罪:“姑娘病着,奴婢本不应该告假,实在是因夫君明早要随着指挥使卢大人出远门办事,一走就是一月半月的,奴婢只能回去安排家事。”   清浅忙扶起她,笑道:“家里府里都少不得姑姑,好容易回去一趟,姑姑何不过了夜再回府。”   瑞珠忙道:“姑娘这头病着,奴婢实在不放心,连夜赶过来陪着姑娘才心安。”   清浅看着瑞姑姑,悉心教导了自己好几年,办事细心踏实,为人稳重端方,这样的人怎么六日后就会坠崖而亡呢?   清浅可不相信什么失手坠崖的鬼话,瑞珠是宫里出来的,从不行错一步,多看一眼,若不是有人陷害,绝不至于去绝壁。   清浅吩咐粉黛上了茶水,假作欢喜道:“极好,姑姑的夫君明日就要出远门,姑姑这些日子都可以陪着我了!”   瑞珠笑道:“奴婢正要向姑娘告假呢,六日后是婆婆忌日,夫君吩咐奴婢去青峰山为婆婆上香。”   清浅心中漏跳了一拍。   六日后!   青峰山!   夫君吩咐!   难道前世嬷嬷的死,是李瑞一手造成的?   粉黛笑道:“这倒是巧了,咱们少爷正在青峰山养病呢。”   压抑住心中的起伏,清浅淡淡笑道:“依我的意思,只要心意到了,不论在何处焚香一钵,供菊花一捧,清水一盏都是尽了心意,何须冰天雪地去青峰山。”   “姑娘说得是,这道理奴婢何尝不懂,只不过夫君孝顺,临走前再三吩咐让奴婢前去上香,还让去青峰观里求一个签儿,奴婢自去年嫁了夫君,这是第一次给婆婆祭拜上香,奴婢不愿违背夫君的意思。”瑞珠是宫女出宫,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稳。   清浅吩咐上晚膳,又看似随意问了一句道:“姑姑与李叔感情真是融洽呢,此次回去,家中一切可好?”   “夫君今年升了从七品小旗,近几月家里购置了几十亩薄田,一处宅子,全都是托主子的福。”瑞珠的笑意中有几分心酸道,“奴婢二十五岁出宫,直到三十二岁才嫁人,虽然夫君对奴婢言听计从,但奴婢已是没了子嗣的福分,奴婢一入门便做主给夫君添了几房姬妾,只盼着今后能子孙绕膝,不至晚景凄凉。”   夫妻刚成亲大半年,感情颇好?   家中小康安宁?   清浅下意识敲了敲桌子,莫非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不是李瑞下的手?那还能有谁呢?   青鸢补问一句:“姬妾们可还安分?” 第9章 布局   清浅看了一眼青鸢,贸然问此话虽然无理,但确实是清浅心中所想又不好开口问的。留着这青鸢丫鬟,为自己所用,确实省了不少心。   瑞珠忙道:“几个姬妾都是奴婢亲自选的,都是良家女儿,老实本分不生事,只是夫君甚少归家,她们如今依旧没有喜讯。”   “儿孙是缘分,不急于一时。”清浅点了点头笑道,“姑姑去了青峰观,替我也求一个签儿。”   瑞珠已听说夫人为姑娘说亲的事,笑道:“夫君说过,青峰观有个诚法道人虽然年轻,但解签特别灵验,奴婢六日后,必定要替姑娘求一个姻缘签儿。”   主仆几个说笑了一番。   用过晚膳,做了一会儿绣活,清浅撤了装束倚靠在床上沉思:若真如瑞姑姑所言,夫妻举案齐眉,妻妾一团和气,并无子嗣家产之争,那么瑞姑姑前世的坠崖只是个意外?   听说当年瑞姑姑坠崖后,李瑞百里加急赶回来,在灵柩前恸哭,还发下誓言再不娶妻,后来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没有道理谋害妻子。   不,清浅缓缓摇了摇头,瑞姑姑去青峰山是李瑞要求的,这凭这一点,李瑞就脱不了干系。   至于瑞姑姑死时他不在京城,清浅嗤笑了一声,当年袁彬还和自己耳鬓厮磨道恩爱呢,下手的时候可不见他留情。   不在场可以伪造,可以买凶杀人,这些都不是理由。   只不过,李瑞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又是用什么方法呢?   清浅一时间想得入了神。   粉黛蹑手蹑脚进来换灯烛,见姑娘还不曾躺下,轻声笑问道:“姑娘可是晚膳用晚了,不曾消食?奴婢去厨房要一盏酸酸的汤来。”   “不必了,刚才不过是看书入了迷。”清浅回过神笑道:“今夜怎么是你当值,我记得你昨儿才当值,明儿还告了假。”   粉黛替清浅掖了掖被角,边拿起剪子剪灯芯边笑道:“青鸢姐姐昨日一直做噩梦,我见她眼下淤青,与她调换了班儿,让她好好歇一歇。”   清浅突然想起粉黛的哥哥,问了一句道:“你明日回去可是探望你哥哥?你哥哥可好?”   粉黛一阵黯然道:“托夫人和姑娘的福,哥哥放出了大狱,只不过没了生计,他又是个耿直急性子在家闲不住,娘也压不住他,让奴婢回去教训他呢。”   清浅招手过来,吩咐粉黛道:“我有一事要托付给你哥哥,只是辛苦他些。”   粉黛忙道:“姑娘快别这么说,哥哥成日说,蒙受了夫人和姑娘的大恩无以为报,姑娘就是让他去死,他都是乐意的。”   清浅扑哧一笑:“你哥哥还是这么鲁莽急躁,怪道被人陷害进了大狱呢。”   粉黛和清浅凑耳嘀咕了一阵。   粉黛疑惑道:“姑娘这是……?”   清浅拍了拍她的肩膀:“让你哥哥别声张,再有小心谨慎些,别让人发现了。”   “奴婢记住了。”粉黛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姑娘,李瑞莫非有什么不妥?”   清浅笑了笑,若无其事道:“瑞姑姑入府,常年半月一月的不回家,我不过是替瑞姑姑白担心罢了。”   粉黛握了握拳道:“他若是真敢欺骗嬷嬷,在外头喝花酒逛窑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府里的丫鬟都是瑞珠调教的,丫鬟们对她敬爱有加,尤其是清浅院子里头的几个贴身丫鬟,与瑞珠半师半友,极为眷恋。   清浅垂下眼帘,又长又翘的睫毛映在粉面上,如一把灵动的扇子。   喝花酒?逛窑子?   这算什么?   若真如自己所料,这李瑞怕是要弑妻! 第10章 郑府喜讯   布局完一切后,清浅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三更后方沉沉睡去。   梦中,袁彬在对自己笑,阳光撒在他脸上,他的飞鱼服上,他的绣春刀上,如同清浅第一次见他,高大英俊,风度翩翩,浑身似乎都散发着光芒。   当时清浅脑子里头只有两个字,儒将。   “清浅,我这辈子绝不负你!”   “在外头我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在府里全都听你的!”   “没有孩儿也不要紧,回头咱们去族里挑选一个聪明伶俐的过继便是!你好好歇着,别想太多。”   清浅在梦中笑了,甜蜜蜜的,恍惚中她觉得袁彬到了房间,和从前一样摸着自己的头,哄着自己睡觉。   突然坐在床边的袁彬变了脸,一手死命掐着清浅的脖子,一手从枕头下摸出刀:“你这个贱妇,你怎么还不死?怎么还占着正室夫人的名头?”   清浅吓得尖叫一声醒来,浑身大汗淋漓。   瑞珠听到声音进来问道:“姑娘,可是梦魇了?”   清浅摸着自己的脖子,不自主地蜷缩在锦被里头,出了一阵子神,道:“无妨,想来是昨夜睡太晚的缘故。”   青鸢领着小丫鬟端着银盆,帕子、青盐、枝条等进门,笑道:“姑娘睡得真沉。”   清浅淡淡嗯了一声,任由瑞姑姑梳妆穿戴。   青鸢吩咐上了早膳,一屋子丫鬟鸦雀无声地侍着清浅用膳。   外头杨夫人的贴身丫鬟玉映清脆道:“三姑娘,夫人让奴婢知会姑娘一声,大姑奶奶府上递了拜帖,说是今日巳时有婆子上门送礼……”   话音未落,清浅欣喜道:“大姐姐要回来吗?太好了,上回我央她找的西洋花样子,不知姐姐是否一并带来了,你回母亲,我即刻就过去。”   玉映忙笑道:“奴婢遵命。”   瑞珠看着玉映俏生生道背影笑道:“如今夫人院子里头,除了方姐姐,就数玉映这丫环最得宠。”   清浅亲自挑了一副姐姐送的翠玉耳坠戴上,笑道:“玉映自幼失了父母,八岁被买进府后由母亲亲自调教长大的,岂是别的丫鬟能比的。”   瑞珠笑道:“就仿佛姑娘对青鸢,如同姐妹一般。”   清浅嘴角噙笑,眼锋淡淡一扫。   青鸢连忙低下头道:“姑姑说笑了,奴婢就是奴婢,奴婢只知道忠心做事,姐妹两个字万万不敢的。”   清浅并不回答,起身吩咐道:“走,咱们去看大姐姐去。”   瑞珠和青鸢连忙跟上,粉黛则留在院子守着。   清浅沿着回廊,穿过荷花池来到上房。   见门外有几个不认识的婆子,清浅喜道:“姐姐来得真早!”   清浅正要进门,只听里头一个不熟悉的管事婆子笑道:“刘姨娘的儿子十日后周岁宴,我们夫人让给贵府来送信,请贵府夫人姑娘们前去赴宴。”   杨夫人性格虽然柔弱,但涉及大女儿,不免气道:“贵府姨娘儿子的周岁宴,给我们府送信是什么意思?你们抚远将军府也太欺负人了吧,一个庶子周岁也值得大张旗鼓。”   那婆子八面玲珑笑道:“老夫人这话言重了,我们太老爷战死后,独得了少爷一个独苗,少夫人嫁过去来五年肚子没有动静,急得我们夫人求神拜佛,好容易刘姨娘先后得了两个麟儿,岂有不高兴的。少夫人是孙少爷的嫡母,孙少爷有出息,今后少夫人也算是有靠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杨夫人语塞道:“你……”   外头婆子手中的礼物,红纸包的鸡蛋,喜饼糖果之类格外显眼。   清浅一股火气直冲心头,挑开帘子朗声吩咐:“郑府的礼咱们收下了,眼看就是宫中大典,到时候母亲进宫将喜饼带给皇上和皇后娘娘一份,再让各位诰命夫人也尝尝,沾沾郑府的喜气儿。” 第11章 怒斥恶奴   郑府的婆子见进来一个清秀绝伦的女子,明眸皓齿,知道是闻府的三姑娘,连忙上前行礼。   为首的婆子尴尬一笑道:“三姑娘,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清浅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自顾自给杨夫人行礼告座,玉映忙上了一盏茶。   清浅见是碧螺春,心中不喜,淡淡道:“碧螺春颜色寡淡乏味,不如湄潭翠芽清澈明朗,给我换一盏。”   玉映笑道:“姑娘,这碧螺春是贡品,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极品呢。”   青鸢瞪了一眼玉映道:“姑娘让你去换你换便去,哪来那么多话。”   玉映不满地看了一眼青鸢,嘟着嘴换了一盏新茶。   清浅撇着茶上的浮沫,慢条斯理道:“皇后娘娘挂念府上,赐的茶叶当然是最好的,若你们不说,我还忘了,咱们闻府还有一位皇后呢。”   婆子赔笑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谁不说闻府教女有方。”   “是吗?”清浅将茶盏盖子重重一扣,茶盏发出叮铃铃的声音,“那你们郑府可知罪?”   那婆子不以为然道:“老奴愚钝,请姑娘赐教。”   清浅冷笑一声:“大姐姐身份贵重,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当今皇上的亲姨姐,怎么?一个姨娘的儿子周岁,你们居然敢敲锣打鼓上门送周岁宴,还口口声声说也是姐姐的孩儿,哼,那你们郑府得先问问,皇上皇后是不是认这个外甥!”   那婆子气焰低了些,低声道:“哪至于这么严重?”   清浅掏出帕子,慢条斯理道:“你说得是,皇上皇后整日繁忙,这种小事用不着烦他们。不过,满京城的诰命夫人们都闲得很,回头你们的喜饼,我们府上一一送去给夫人们品尝,让她们也沾沾你们刘姨娘的喜气,如何?”   婆子一听面如土色,诰命夫人们都是结发之妻,容颜不再,韶华已逝,谁不曾吃过妾室的亏,她们最恨的就是狐媚子恃宠而骄。   若真如三姑娘所说,大肆操办庶子的周岁宴,郑府必然会成为千夫所指,老夫人也无颜参加各种宴席聚会。最后老夫人没了颜面,一腔怒气势必发泄到自己身上,治自己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婆子忙跪下道:“奴婢办事不利,夫人和少夫人吩咐奴婢过来,只是知会贵府一声,喜气的话是万万没有的,是奴婢失言了。”   不过一个奴才,和她计较又有什么意思,清浅淡淡笑了笑:“既然消息带到了,就不留妈妈喝茶了,该怎么做也不用我们闻府多说,来人,封一个上等的封儿给妈妈,送客。”   婆子擦了一把汗,行礼告辞。   杨夫人稳了稳心神道:“浅儿,亏得你来得及时,方才我都不知如何回才是,有心发脾气吧,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发脾气吧,可对方明显就是上门挑衅的。”   方嬷嬷笑道:“姑娘方才掷地有声,奴婢佩服。”   玉映不无担心道:“姑娘方才直言斥责郑府的人,奴婢担心,回头郑府老夫人更作践大姑奶奶了。”   杨夫人听闻此言,再次愁容满面。   清浅朗声道:“若是郑府敢这么做,咱们少傅府也不是吃素的,告御状求和离又如何?难不成人家欺负上门了,咱们还一声不吭,娘家若是这样软弱,姐姐才更会受欺辱呢。”   瑞珠道:“姑娘说得不错,只有娘家硬气了,姑娘在外头才能挺直腰板做人。”   杨夫人点点头,泪眼朦胧看着女儿,似乎女儿一夜间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娇小姐了。 第12章 惊问密讯   回到闺房,清浅尤自生气,好好的鸢尾花绣成了狗尾草。   青鸢泡了一盏毛尖,蹑手蹑脚退出了门。   瑞珠看着青鸢小心谨慎的模样,笑对清浅道:“这孩子,如今倒是仔细得很,不比从前毛手毛脚的。方才听姑娘说不喜碧螺春,连忙换了毛尖。”   清浅嗯了一声,支着下巴想着自己的心事,半日方问道:“姑姑,父亲是正二品少傅,二姐姐是皇后娘娘,不看僧面看佛面,郑府为何会如此对待姐姐呢?居然任由一个姨娘踩在姐姐头上?”   这可不是宠爱姨娘,爱惜子嗣能解释得通的。   瑞珠叹了一口气道:“自赐婚之日起,郑府老夫人就觉得大姑奶奶出身过好,生恐自己压服不住,婆媳关系一直不和睦。”   清浅哼了一声不说话。   瑞珠又道:“当初郑府结亲是为了攀附皇后,谁料周贵妃得宠,生了皇上唯一的皇子,郑老夫人如今后悔得不得了。郑老夫人和定国公周老夫人私交甚好,周贵妃是周老夫人的侄女,定国公老夫人出主意,让郑老夫人给咱们大姑奶奶脸色瞧,以削皇后的面子,讨好周贵妃。”   清浅补充道:“再加上大姐姐没有子嗣,母亲又柔弱好脾气,故而郑家敢踩上门来。”   还有一句话清浅未说,父亲这个少傅只是个虚衔,外头还不如一个侍郎体面。   瑞珠赞赏道:“姑娘说得是。”   清浅哼了一声:“这老妇人愚蠢得很,当众不给儿媳脸面,难道她郑家便有了面子?”   瑞珠端起茶盏递给清浅:“想必郑老夫人还自鸣得意呢,认为踩着大姑奶奶就是不给皇后娘娘面子,周贵妃便能高看她一眼,还以为周贵妃迟早母凭子贵当上太后,郑老夫人做着平步青云的美梦呢。”   清浅抿了一口茶水,眼神坚毅,从前未必不是这样,可是从如今开始,不是了!   因为,有我!   晃晃悠悠过了两日,郑府再次送来信儿,十日后的宴席改为抓周,请亲朋们前来观礼。   清浅冷笑道:“既然人家退了一步,咱们也退一步,青鸢你去回禀母亲,十日后我和母亲前往郑国公府,瞧瞧小少爷抓周。”   青鸢应了一声。   清浅放下心来,安安心心给哥哥绣鞋垫。   哥哥清汾微微有些痴傻,但兄妹感情一直很好,哥哥的鞋垫袜套一直是清浅亲自缝制。   清浅选了一方杏色锦缎,下手如飞,想也不想就绣了一丛青竹。   竹成之时,清浅一阵出神,怎么自己不自觉地便绣了袁彬最爱的青竹呢?   清浅恨恨拿起剪子,将绣了一半的鞋垫绞了,自己要重新开始,绝不重蹈覆辙,就连花样也要和前世没有半分沾连才好。   瑞珠有些心疼:“这么好的针线,费了大半日功夫,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粉黛匆匆进来,鬓角都有些散乱,她急切道:“姑娘,奴婢有要事禀告。”   “你不是前几日刚告假十日吗?这还不到一半时辰,怎么就回来了?”青鸢拉着她道,“你脚步慢些,急匆匆的,仔细走路带着风扑着姑娘。”   粉黛急急进来,嚷道:“果然如姑娘所料,李瑞他……”   清浅咳了咳,用眼神示意粉黛稍后再说。   粉黛见瑞姑姑就在清浅身后,见状连忙止住了话头,呛得小脸通红。   可惜粉黛说话太快,瑞珠听得李瑞两字,眼神如炬扫了过去:“夫君怎么了?”   清浅将鞋垫放入篮子里头,递给青鸢道:“带丫鬟们下去,你亲自守着门别让人靠近,瑞姑姑和粉黛留下说话。”   青鸢看了一眼竹篮里头剪成两半的鞋垫,低头道:“奴婢遵命。”   见清浅屏退众人,瑞珠惊疑道:“姑娘?”   清浅微微点头示意粉黛继续。   粉黛吞吞吐吐道:“四日前,姑娘命奴婢的哥哥守着李府,奴婢的哥哥不敢怠慢,日夜守着,发现李大人这几日分别去了酒楼、窑子和青峰山,并未离开京城半步。”   瑞珠大惊道:“怎会?夫君明明说过,几日前便随着卢大人出京公干,他如何会在京城?粉黛你是不是弄错了?”   清浅不急不慢,条理清晰道:“李大人是否出京,姑姑私下问问家里几个姬妾便知,如今重要的不是李大人出京与否,而是他为何要向姑姑说谎?”   一向镇定的瑞珠乱了方寸:“为何?” 第13章 谋划杀妻   清浅看着窗外渐渐小了些的雪花,抿了一口热茶,示意粉黛继续说下去。   粉黛怜悯地看了一眼瑞姑姑:“姑娘吩咐,一旦确认李大人去了青峰山,就命奴婢的哥哥拿住诚法道人,逼供也好,刑讯也罢,一定要问出端倪来。”   瑞姑姑听诚法道人几个字熟悉,蹙眉道:“夫君交代过,婆婆的忌日让奴婢去青峰山祭拜,再找诚法道人求个签儿。此人难道有不妥?”   清浅拨弄着手腕上的缠金丝镯,问道:“人,可曾带来了?”   粉黛似乎有些害怕,四周看了一眼道:“哥哥将此人打昏装在车里头下山,车马如今就在角门。”   清浅吩咐:“乘着下雪天黑得早,你们将人悄悄接进来,莫要让不相干的人看到。”   粉黛应声出去。   瑞珠满心惶恐:“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前几日大姐姐受辱,姑姑说过一句话,只有娘家硬气了,姑娘在外头才能挺直腰板做人。”清浅站起身拉过瑞珠的手道,“如今这句话我送给姑姑,我们闻府便是姑姑的娘家,天大的事情都有娘家替姑姑做主,姑姑只管挺直腰板。”   瑞珠勉强笑了笑:“是李瑞要纳妾?还是做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姑娘只管说。奴婢是宫里出来的,这些事情还承受得住。”   清浅微微颔首道:“稍后人带进来后,我来问话,姑姑只管听着,不要露了痕迹,打乱了我的布局便好。”   瑞姑姑点了点头,捏着帕子,显然有些不安,与平日的冷静安然的风度大相径庭。   粉黛领着哥哥春成进来,春成是个彪壮的汉子,扛着一个布袋子,脸不红心不跳进来。   春成将袋子往地上一贯,拱手道:“小的见过姑娘,多谢姑娘上回援手救小的,小的百死莫赎。”   粉黛嗔道:“你粗声粗气的别吓着姑娘。”   “果然是忠勇义气的壮士!”清浅笑道,“里头就是那道人?”   春成解开系带,抓出一个矮小的道士,道士头上套着布袋子,手被绑着。   春成一脚踢过去,那道士幽幽醒来,呻吟了一声。   清浅一拍桌子:“你可知罪?”   那道士吓得一激灵,错了方向跪下磕头道:“夫人饶命,小道再也不敢了。”   清浅见他背对着自己磕头,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诚法道人连忙翻过身子磕头:“夫人饶命,不知夫人是哪府的……?”   “哪府的?看来你犯事还不少!”清浅收了笑,抿了一口茶缓缓问道,“听说你收了李瑞的银子,要乘着我祭祀婆婆之时,推我下山崖,可有此事?”   众人皆是先一愣,尔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清浅借用了瑞姑姑的身份在说话。   瑞珠听闻推下山崖几个字,浑身颤抖,牙齿都磕磕作响,人更是几欲站立不稳。   清浅厉声道:“若不实话实说,我押送你进大狱,我家主子是当朝少傅,可比什么李大人来头要大得多,不信你试试。”   那道士是个油滑之人,没有半分坚守,哀嚎道:“夫人明鉴呀,是李大人逼迫我的,若是我不干他就要杀我呀。”   瑞珠眼睛通红,手紧紧攥着才忍着没上前质问那道士。   清浅替瑞珠问道:“他真要杀我?为何?”   道士的头摇得破浪鼓似的道:“李大人没有说,只说让我动手杀人,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好好办事。我办事只收银子,不问因果。”   粉黛啐了他一口。   春成点头确认道:“小的在他的房间找到了一百两纹银,都是官银,还刻着内务府的印章编号。”   清浅沉吟了一番,继续问那道士道:“青峰观上香的居士信女颇多,你怎么才能辨别我的身份?李瑞他就不怕害错了人?”   道士麻利道:“李大人吩咐小道,后日会有一妇人为亡故的婆婆求签儿,那妇人就是小道下手的目标。”   瑞珠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   是真的,夫君真的要谋划杀自己。 第14章 天道循环   清浅示意粉黛扶着瑞珠下去歇息,瑞珠摇了摇头,强撑着听下去。   那道士跪着磕头:“夫人,小的真不敢了呀,回头就将银子送上门,后日小道随意推一个妇人下山,回头对李大人说弄错人了,此事就了了。”   清浅冷笑道:“上头有天呢,你摸摸你的良心,做了多少亏心事!”   道士恳求:“求夫人留小人一条贱命。”   一旁的春成道:“听说这道士借着道观的名号常年在外保媒拉纤,毁人清誉。强,奸民女,伤人性命之事也不曾少干。”   “这么一来,我便没有了愧疚。”清浅嘱咐春成:“打昏他藏起来,后日带他上青峰山,推他下山崖。”   春成毫不犹豫领命,一手刀将道士打昏在地。   粉黛迟疑道:“姑娘,这可是人命官司。”   “他不死,姑姑就得死。”清浅眉间俱是果决,“天道循环,这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粉黛犹豫道:“李大人若是见到这道士的尸首,岂有不明白的,到时候姑姑的处境更为不妙不说,便是姑娘也身陷险境。”   瑞珠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从巨大的震惊和悲恸中平静下来:“姑娘为奴婢做得够多了,后日奴婢亲手推这奸人下山,奴婢还要在青峰山等着李瑞来认尸,奴婢想当面问他一句,奴婢自问待他不薄,他为何要奴婢的命?”   清浅嗯了一声道:“哥哥在青峰山养病,明日我会禀明母亲,亲自接哥哥回府。”   瑞珠知道清浅放心不下自己,故而要同去,跪下垂泪道:“姑娘对奴婢的恩德,奴婢粉身碎骨都难报万一。”   清浅扶起瑞珠:“我们是师生情谊,你不用与我客气。”   清浅又嘱咐春成:“听说这人经常云游,几日不见不会惹人注目的,你只小心藏好了人,最好喂他些迷药。”   春成看着清浅的目光炽烈:“小的的命都是姑娘救的,姑娘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看着哥哥扛人出去,粉黛眼神中露出担忧。   “我不会让你哥哥陷入险境的,你们是我的人,我拼尽一切都会护你们周全,只要……”看着守门的青鸢,清浅长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你们不背叛。”   瑞珠和粉黛跪下:“奴婢愿意跟随姑娘。”   清浅笑道:“地上凉,快起来吧,晚上让小丫鬟弄个锅子,大家暖和和地吃一顿。”   第二日,清浅说服了杨夫人,杨夫人听说接下来几日会有冻雨,心疼儿子受冻,转日便亲自带着清浅等人来到道观。   道观离城中不过二十里路,快马几柱香功夫就能到,杨夫人等出行稍稍累赘些,堪堪用了一个时辰有余。   清浅掀开轿帘,眼神扫了扫身后,远远的,春成雇的马车也跟了上来。   道观的真人听说少傅夫人到了,连忙迎了出来,上香的百姓们听闻贵人来了,也围上来瞧热闹。   闻府的小厮在外头围着,婆子丫鬟在里头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生恐夫人姑娘被外人冲撞。   青鸢端来下马鞍,清浅就着瑞珠的手下了轿子,一股清冽的霜雪之气扑面而来。   瑞珠的手有些湿润,清浅握了握她的手,微不可查问了一句:“都安排妥当了?”   瑞珠低声:“是,奴婢亲自吩咐下去的,一切都妥当了,只等着李瑞上钩。”   清浅点了点头,扶着瑞珠的胳膊跟上了杨夫人。   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相貌英俊,眼神锐利的青衣人问了一句:“崇山,这是哪家的女眷?”   名唤崇山的侍从道:“听说是皇后娘娘的娘家,闻少傅府上的女眷。”   那青衣人看着清浅的方向道:“听说皇后娘娘有心为我赐婚,赐的就是这位今日上香的三姑娘?”   崇山笑道:“听说闻三姑娘人品淡雅清丽,女红学识俱是上佳,相貌清秀绝伦,堪为你的良配。文质,是否需要我安排一个机会,让你与闻三姑娘单独接触?”   青衣人看了一眼清浅,摇头道:“今日来是为了查清楚李瑞改投卢达麾下之事,不宜节外生枝。”   崇山有些薄怒:“李瑞这厮,蒙受了你的提拔之恩,居然转头就投靠了卢大人,真是岂有此理。”   青衣人眼神一禀:“背叛我袁彬的,统统没有好下场。” 第15章 金蝉脱壳   真人吩咐小道士将闻清汾领了上来。养了一阵子病的清汾神色好了许多,只是眼神还有些痴呆。   杨夫人拉着清汾的手,嘘长问短道:“我儿,前些日子御医说你积食,需要好好斋戒几日,这半月在观里头可好?”   玉映笑道:“少爷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方嬷嬷斥道:“夫人问少爷话,咱们做下人的多嘴做什么?不可有下次了。”   玉映低头道:“是。”   清浅看着哥哥,一阵心酸,哥哥自小允文允武,聪明机灵,本来应当威风赫赫,出相入将,谁料十三岁之除夕时一场大病,之后竟是疯疯癫癫,说话都颠三倒四。   清浅拿出鞋垫袜子等物,递到哥哥手中道:“哥哥,这是浅儿替你织的,你看看可喜欢?”   清汾呵呵一笑道:“喜欢。”   杨夫人见儿子精神好些,但依旧神色痴痴,嘘寒问暖了几句后,吩咐方嬷嬷带了清汾下去歇息,又让丫鬟收拾少爷的行囊,用完素斋后一道回府。   杨夫人亲自问真人道:“小儿这病御医也看过,民间大夫更是找了不少,可一直不见好转,道长可还有什么法子可解?”   道长摸着胡须道:“夫人可曾听说过冲喜。”   杨夫人愣道:“冲喜?”   “许多有识之士觉得冲喜是无稽之谈,但道家讲究一个阳气,若是少爷能有喜事冲冲,提升阳气来赶走阴霾暗鬼,也不妨试试。”道长笑道,“贫道不过说说,夫人姑且听着。”   杨夫人出了一阵神,笑道:“此事回头再议吧,有劳道长为我在三清菩萨前添些香烛,再为我等讲讲因果循环。”   道长笑道:“贫道早已备下了,有劳夫人移步,贫道带夫人看看新立的碑文壁画。”   玉映扶着杨夫人起身。   清浅撒娇道:“这些石壁碑文,前些日子女儿和静好姐姐看过了,母亲自己去吧,女儿去瞧瞧后院的梅花。”   “提起静好这孩子,唉……过几日你去看看她吧,听说这些日子被苏大人禁足,一直在哭。”杨夫人不由得想起了大女儿所嫁非人,不禁有些唏嘘。   清浅宛转一笑道:“回府之后女儿便去苏府给静好姐姐添妆。如今,女儿去采些梅花给母亲插瓶可好?”   杨夫人宠溺道:“去吧,让瑞珠给你多添几件衣裳,青鸢替你姑娘拿着暖手炉子,多添几块炭,小心别冻着了。”   清浅脆生生应了一声,笑着跑开。   瑞珠连忙跟上,青鸢、粉黛并十余个小丫鬟婆子也连忙跟着。   清浅并未去后院,而是回到了客房,低声抱怨道:“动辄跟着十来个丫鬟婆子,办个事情真真不便。”   瑞珠紧张道:“姑娘,奴婢带着粉黛出去办事,让青鸢伺候您喝茶写字。”   “那怎么行,我当然要跟着姑姑!”清浅吩咐青鸢,“赶紧脱衣裳,咱们换一身衣裳,我扮成你的模样,你老老实实在房间呆着哪儿也别去,让粉黛伺候你。”   瑞珠忙道:“使不得!万一被人发现可不妥。”   清浅笑道:“青鸢和我的身材相仿,待会儿我又是低着头走路,怎会被人发现,姑姑快些吧,时间来不及了!”   瑞珠叹了一口气道:“姑娘跟在奴婢身后,一切小心些。”   清浅清脆应了一声,扮成小丫鬟跟在瑞珠身后出门。   为了瞒过外头的婆子,清浅出门前还高声道:“青鸢,我突然有些疲乏了,需要静静歇着,你和瑞姑姑去后院采花。”   青鸢知趣高声应道:“奴婢遵命。粉黛,你好好伺候姑娘歇息,莫让人进来打搅姑娘。”   清浅低着头跟着瑞珠身后。   恰巧袁彬路过厢房,无意瞥见瑞珠身后的清浅,熟悉的面容,却是一身丫鬟的衣裳,袁彬不由得愣了一愣。 第16章 道士毙命   自以为瞒过众人的清浅,跟着瑞珠到了山崖,崖上寒风凛冽,到处是冰碴子,不远处几株青松密密而立。   春成将麻袋扛了上来,鼻子脸颊通红道:“姑娘,人已经带过来了,我给他下足了迷药,找了个隐蔽院子,五花大绑关着他,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   清浅被风吹了一回,瑟缩了一下,裹紧水蓝色斗篷问道:“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打听清楚了?”   “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春成忙掏出一张纸道,“姑娘,这贼子恶贯满盈,仅这三年来,手里就害了五条性命,坏了八个良家妇女的声誉,另外还四处招摇撞骗卖小鬼符水,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丑事。”   清浅冷哼了一声:“这种人居然还被各王公亲贵奉为上宾,今日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春成将麻袋打开,将这道人扯了出来。这道人依旧没有半分知觉,他穿着妇人衣裳鞋袜,假发上头别着金簪,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像瑞珠。   春成道:“按照姑娘和姑姑的吩咐,小人将他打扮成了女子,到时候推下山崖,脸摔得稀烂,一时间看不出端倪的。”   清浅点了点头,背过身子。   春成毫不犹豫,将那道士的绳索解开。   瑞珠亲手将那道士脸朝下推向山崖。只听噗通沉闷一声,似乎是钝肉着地之声。   瑞珠一哆嗦,若不是姑娘,今日坠崖的就是自己。   清浅沉静吩咐:“春成,你即刻下山,我已备好了银钱包裹,你找个地方躲几日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春成十分听话,仰慕地看了一眼清浅,磕了一个头道:“若是事发,小的自尽也不会说出姑娘的。”   清浅安慰道:“我们自有办法脱身,你赶紧下山吧。”   春成大步流星走了,清浅看着他的背影,吩咐瑞珠:“按照我们前头商量的,姑姑依计而行吧。”   瑞姑姑也磕了一个头,碎步离开。   松树后头,崇山不可置信道:“闻三姑娘居然谋杀了道人?难不成是有什么把柄在这道人的手中?”   袁彬瞥了一眼崇山:“你前头言之凿凿,说闻姑娘人淡如菊,人品清丽,堪为我的良配。哼,我瞧着是心狠如麻,杀人不眨眼。”   崇山显然和袁彬关系极融洽,担心道:“那你们这亲事如何是好?”   青衣人冷哼一声:“法子多得是,推说八字不合或是家母定下了亲事便是,这种狠毒女子嫁了入府,只会是家族之祸。”   崇山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心善,怎么亲妹子如此不堪?文质,我们是否要告发闻姑娘?”   袁彬看着迎风伫立的清浅,摇了摇头道:“她似乎还有后招,咱们且看看吧。”   清浅再次低着头,经过梅林采了几支梅花,回到了客房。   青鸢镇定地伺候清浅换了干净衣裳,又上了热茶水,并不多问多说半句。   清浅心中叹息了一口气,若是青鸢不背叛,真是一个极好的左膀右臂。   清浅低声吩咐青鸢:“方才在后院折梅,你和姑姑走散了,你四处寻找发现姑姑不见了,按照我说的话说,明白了吗?”   青鸢点头表示明白。   清浅朗声道:“青鸢,你方才和姑姑一道去采花,你为何独自一人回来的,姑姑人呢?”   青鸢高声道:“奴婢折梅入了神,和姑姑走散了,奴婢还特特找了一圈,整个梅林都没有寻到姑姑。想必姑姑是迷路了。”   青鸢这丫鬟的悟性比粉黛高了许多,可惜呀……   清浅顾不上感叹,高声吩咐道:“让婆子们去找,一个大活人怎能不见了呢。”   青鸢又道:“听姑姑前几日说,要去青峰山顶祭拜婆婆,或许往青峰山崖上去了。”   清浅忙道:“多派几个人去找。”   顿时,好几个婆子四路去寻人。 第17章 认尸   清浅将方才匆匆折来的梅花,取了银剪子,将多余的枝丫减去,只留下了几支别有风趣的枝条插入瓶中。   清浅颔首满意道:“青峰山的绿梅真是名不虚传,粉黛,这瓶梅花咱们记得带回去,回头摆在书桌上头。”   粉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外头婆子匆匆嚷道:“姑娘不好了,我们四处找瑞姑姑没找到,后来听闻山崖上头掉了一个妇人,奴婢远远瞧着有几分像瑞姑姑,衣裳也是咱们府上统一缝制的水蓝色,身材也像,只是脸摔得看不清楚了。”   清浅忙道:“赶紧带我去看看。”   青鸢忙阻止道:“姑娘,那场面太过血腥,要不咱们等着消息吧。”   “瑞姑姑是我的教养嬷嬷,尊师重道是做人的根本,我不去看看怎么安心。”清浅吩咐婆子,“让府上的小厮快马加鞭去李瑞府报信,让他们来认尸首。”   婆子忙道:“奴婢遵命。”   清浅又道:“青鸢,你去跟道里的道长说一声,请他方便一二,且暂等一两个时辰,容李府认了人之后,再报官请仵作前来验尸。”   青鸢领命而去。   道长听闻出了命案,而且是闻府得脸的姑姑,生恐闻府认真计较,本就有些慌乱,听到青鸢的请求,巴不得闻府全权处理此事,一口应了下来。   杨夫人是个没主意的,吩咐青鸢道:“清浅是个女孩儿家,你让她不要出面,等李府认了尸后就报官,若心疼瑞珠不妨多给几两葬送银子。”   青鸢一一应了,但并不转告姑娘。如今姑娘本事和主意都大得很,自己还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好。   李瑞来得很快,从得知消息道策马青峰山不过三盏茶的功夫。   清浅心中冷笑,可不是来得快吗,他压根就没有出京城,他在府上等着嬷嬷的死讯呢。   清浅独自一人在峭壁上等着李瑞,她带着头帷,隔着帘儿哽咽道:“瑞叔,是我没有照顾好姑姑。”   清浅身边没带丫鬟,李瑞并没有觉察到这一异样,擦了一把泪,连忙行礼道:“姑娘这么说折煞下官了,天寒地冻的,地上滑溜得紧,拙荆一个不留神从崖上摔下去也是有的。”   清浅拭泪道:“姑姑前些日子似乎说过,今日是婆婆的忌日,想要上山来祭拜,必定是祭拜之时失脚的。”   李瑞看着蒙着白布的尸首,带着悔恨的神情道:“今日是家母的忌日,可不拘在哪里焚香祭拜就尽了心意,拙荆太过孝顺,想不到……都是我的错呀!”   清浅惊讶了一声道:“我怎姑姑说,上山祭拜是瑞叔的意思呢?姑姑还说,瑞叔前几日随卢大人出京办事,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祭拜婆婆。”   李瑞忙道:“并无此事!卢大人和我这些日子都在京城了。再说,天寒地冻的我怎会让拙荆受如此苦楚呢,想必是拙荆孝顺,一心想要祭拜家母,又害怕姑娘和我担心……”   “斯人已逝!”清浅脱下头帷,金簪衬着霜雪格外耀眼,“瑞叔去认认尸吧。”   李瑞草草掀开白布,草草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脸叹息道:“应当是了。”   乘他起身不备,清浅从身后推了一把李瑞。   李瑞身子不稳顿时跌落山崖,他是行伍出身,返身一把攀住一块摇摇欲坠的山石,怒目道:“三姑娘,你什么意思?”   瑞珠从清浅身后的青松丛里出来,怒目而视道:“姓李的,应当是我问你什么意思?”   李瑞吃了一惊:“你没死?”   瑞珠气极反笑道:“怎么?我没死让你很失望吗?”   李瑞反映过来:“原来,你们在算计我?” 第18章 被抓现行   听到李瑞说算计两字,清浅嘲讽一笑。   瑞珠蹲下身子问道:“是你算计我还是我算计你?我问你,你不是出京了吗?为何还会在京城?为何听到我坠崖的消息,立即赶过来认尸?为何矢口否认是你让我来祭拜的,我问你,我一片真心待你,你为何要联合道人谋害我?”   瑞珠的问题实在是太多,问完之后她在风中直喘气,显然是许多疑惑得不到解释。   山石摇晃,李瑞快抓不住了,他大声恳求道:“我错了,是我不该受人蛊惑,珠儿你饶了我这次,救我上来,我这辈子都对你好。”   瑞珠不死心,一心想问出端倪来,蹲下身子问道:“你说,究竟是受了谁的蛊惑?”   李瑞此时只想着保命,喘着粗气道:“是宫中慧嫔,她托人带信给我,她说若是我能除掉你就保我当百户。”   “慧嫔?慧主子?她为何要除掉我?”瑞珠的脸色如同白纸,“还有你,为了一个百户的位置,居然要杀妻?”   李瑞似乎没有了余力道:“必定是你在宫中伺候不周,得罪了主子,否则为何你出宫好几年,慧嫔还要追着你不放。我若是不同意,今后岂不是连我也要受累。”   瑞珠有些失神:“就为了一个百户?为了一个不受累?”   李瑞恳求道:“今后不会了,珠儿,我一定好好待你,咱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不要与他多说,人多眼杂。”清浅提醒道,“稍后道观就会报官,姑姑还要回去布置呢。”   李瑞高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珠儿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瑞珠摇了摇头起身:“今日若是你我换位置,你能放过我吗?李瑞,夫妻一场你太让我寒心了。”   瑞珠正要离开,谁料她的衣角被一股风吹到李瑞眼前,李瑞见了连忙扯住她的衣裳,瑞珠一个不留意,半个身子被扯了下去。   李瑞狞笑道:“要死一起死。”   瑞珠手脚并用往上爬,口中骂道:“混账东西,是我有眼无珠错看了你,方才就不应该和你说这么多话。”   李瑞顺着衣角抓住了瑞珠的脚踝,身子竟是爬上来了半尺。   瑞珠大声道:“姑娘快逃,奴婢就是死也不会让这贼子得逞。”   清浅沉着冷静走上前两步,打算用金簪扎李瑞的手,刚想落簪的时候,清浅顿住,不成,若是仵作看到李瑞手上的金簪扎伤,必定会联想到谋杀。   清浅将簪子直接向着李瑞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扎过去。眼睛是最柔软的地方,没有人眼睛遇到危险会不避让。   果然李瑞撇头让过,身子的劲泄了,手中无力再使劲,只能一寸寸滑落下去,最后无力地放开瑞珠的脚踝,直直地坠落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加一声闷响,世间再无李瑞。   清浅拖着瑞珠上来,瑞珠浑身大汗淋漓,身上狼狈不堪。   清浅一刻也不耽误吩咐道:“按照前头的布置,咱们继续把这出戏唱完,姑姑这一身倒是省了装扮了,快去吧。”   瑞珠深一脚浅一脚去了。   清浅俯身将道士的白布合上,叹了一口气。   后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想不到一向以淡雅清丽著称的闻姑娘,居然如此狠心,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谁?”   清浅大惊之下,连忙回身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他!   前世和自己道恩爱说恩情的他!   还是那么挺拔,那么伟岸。   只不过在清浅看来,这人如同地狱恶魔。   清浅脸色煞白,退后一步:“袁大人为何尾随小女?”   袁彬咦了一声,踏上前一步反问道:“你认识我?” 第19章 相互憎恶   清浅暗自懊悔,忘记这辈子还未与袁彬相识,怎么就一见则乱,脱口叫了袁大人。   寒风凛冽,清浅咬牙道:“袁大人能叫出小女的名讳,小女叫出袁大人的名讳又有何不妥?”   “我今日三次见到闻姑娘,第一次在道观门口的人群中,姑娘风度雅然如芙蓉出水,第二次是姑娘假扮成丫鬟推道士落崖,第三次是方才姑娘用金簪逼李瑞落崖,姑娘给我的印象真是非同寻常,我很好奇姑娘为何要杀他们!”   袁彬的侧脸棱角分明,他转过脸来,“不过,如今我更好奇的是,今日之前我从不认识姑娘,姑娘怎会认识我?”   这人还是这般机智多谋!   清浅脑子转动得飞快,终于她找了一个借口:“家母说皇后娘娘要为我赐婚,给了袁大人的画像,故而我能认出大人。”   袁彬走上前一步问道:“故而闻姑娘留了心,对我芳心暗许?”   身后就是悬崖,退无可退。   清浅实在不想看这人的脸,侧过脸尖叫一声道:“你离我远一点!”   袁彬停住了脚步,看着清浅煞白的小脸和慌乱的眼神:“你在憎恶我?”   “方才袁大人也说过,我们不过是初次见面,谈何憎恶。”清浅飞快地平复了情绪,“家母还在前头等我,小女告辞。”   清浅快速而又略带狼狈地离开。   崇山从一旁的树丛中闪出,笑道:“有趣有趣,京中女子的梦中情人文质兄,居然被女子如此嫌弃,真是有趣。”   袁彬不苟言笑道:“什么梦中情人,一派胡言。”   崇山笑道:“你还敢否认?你可是咱们锦衣卫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不说别人,苏府姑娘对你暗送了好几次秋波,还绣了鸳鸯帕子给你,统统被你拒绝了,这可都是我亲眼所见的。”   “崇山,今后此话慎言,苏姑娘即将是抚远将军府少夫人,郑老夫人与宫里周贵妃、指挥史卢大人交情匪浅,少替我惹祸。”袁彬微微蹙眉,“只是这闻姑娘……”   崇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闻姑娘替我们收拾了姓李的,你说咱们是报官还是置之不理?”   袁彬沉思了片刻道:“你去将现场处理一番,咱们走。”   崇山笑道:“怜香惜玉了吧?”   “这种心肠狠毒的女子,我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若不是看在皇后娘娘昔日对我有恩,她又是皇后的亲妹妹的份上,我才懒得管她的死活。”袁彬冷笑了一声,回头吩咐道,“快去快回,咱们需得在顺天府来之前离开。”   崇山虽然嘴上爱说笑,但办事极认真,飞也似的奔向悬崖旁边处理各种痕迹。   袁彬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道:“奇怪,这女子连杀两人都泰然自若,为何一见到我吓得如同见了鬼一般?”   百思不得其解。   崇山飞快回来,奇道:“怪了,没有半分痕迹,一切看起来就像李瑞是不当心滑下去的,手法老到,换做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袁彬深深看了一眼清浅远去的背影,脚步不停道:“我们走!”   袁彬下山的同时,清浅也回到了杨夫人身边。   杨夫人见清浅小脸通红,手却冰侵侵的,拉着她坐下道:“浅儿,可受了惊吓?”   方嬷嬷吩咐小丫鬟上了热茶。   清浅摇了摇头,挨着杨夫人坐下道:“坠崖的不是瑞姑姑,姑姑已回了房间,听闻是在梅林里头迷路,又被石子绊倒在地崴了脚,故而迟迟没有回来,掉落悬崖的另有其人。”   杨夫人合掌道:“无上天尊。”   青鸢慌慌张张跑来道:“夫人,姑娘,不好了!”   方嬷嬷忙迎了一步道:“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别唬着夫人和姑娘。”   青鸢看了一眼清浅,禀道:“婆子们误以为掉下山的是瑞姑姑,通知了李府来验尸,李大人亲自过来,谁料……谁料李大人不当心失足掉下了悬崖,当场毙命,如今瑞姑姑哭得死去活来。”   杨夫人惊道:“这……居然有这种事?” 第20章 心如蛇蝎   清浅的话加上仵作的验尸,都证实了李瑞是不当心坠崖,杨夫人觉得不祥,斋饭后便带着儿女离开了青峰观。   回到闻府,瑞珠乘着无人之时给清浅跪下:“今日若不是姑娘,奴婢两次没了性命,奴婢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是虚的,这辈子只跟着姑娘效忠。”   清浅扶起瑞珠吩咐:“李瑞死了,你是李家主母,若不回去主持丧礼怕是不妥,我给你三日的假,再派几个精干的家丁跟着保护,你料理了家事再回府里伺候吧。”   瑞珠敬服道:“姑娘考虑得仔细。”   清浅百思不得其解道:“我记得你在宫里伺候的便是慧嫔,她为何会要你的性命?”   瑞珠摇头道:“奴婢也十分疑惑。在宫里的时候,慧嫔对奴婢不说很好,但从未刁难过,奴婢出宫的时候,慧嫔还送了奴婢一对簪子当嫁妆。”   “在宫里她不动手,反倒是出宫了要假手他人?”清浅做了一个胆大的猜测,“难不成你出宫之时,慧嫔发现了什么不妥,但那时她已来不及下手,这几年你在我们府上,她的手再长也伸不过来,直到你嫁给了李瑞,她才找到机会?”   瑞珠想了想摇头道:“奴婢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慧嫔。”   “这就奇了。”清浅蹙了一会儿眉头又展颜,“想不通就暂且不想了,姑姑操持完丧事后就留在我身边,慧嫔一击不中,再出手不会那么容易。”   “奴婢身不足惜,留在姑娘身边,只担心祸及姑娘。”瑞珠再三叩拜,“听闻今日之事已有锦衣卫大人发觉,请姑娘放奴婢出府,有什么罪责由奴婢一力承担。”   清浅闭眼回忆,袁彬一身青衣便装,靴子利落,衣裳腰部微微隆起,看形状似乎是匕首。   清浅笑了笑推断道:“不打紧,这人也是来杀李瑞的,殊途同归,他绝不会声张。”   瑞珠有些不放心道:“姑娘与他很熟?”   清浅咬唇,一字一顿道:“其人相貌堂堂,心如蛇蝎。”   青鸢在帘子外头道:“姑娘,夫人派玉映来问姑娘是否去正房用膳,奴婢记得姑娘说要去苏府,特特回了夫人告了假。”   “是了,今日还要去苏府呢。”清浅吩咐青鸢带着粉黛等小丫鬟进来梳妆,“姑姑替我将选好的东西装盒,青鸢替我换一身鲜艳的衣裳,咱们去苏府道贺。”   粉黛不明所以:“听说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咱们盛装上门做客,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清浅笑了笑:“正是因静好姐姐心情不好,我才要穿鲜亮些,难道一身灰扑扑地去刺她的眼?”   青鸢拿了一身百蝶穿花绯红衣裙,眼不斜视道:“姑娘说得及是。”   似乎也有理,粉黛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再过问。   全副行头弄齐了,清浅起身去了苏府,瑞珠告了三日丧假,身边唯有青鸢和粉黛相陪。   坐在绵软舒适的轿子上,摸着头上粉色芙蓉玉簪子,清浅挑开帘子吩咐:“前去叫门,别落了气势。”   青鸢会意,高声叫门:“开门,当朝正二品少傅嫡女,皇后娘娘嫡亲妹妹前来造访。”   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几个丫鬟小厮后头随侍着一顶青轿路过。   马上之人听了此等通禀,哼了一声道:“粗俗,不知廉耻。”   轿子里头一个中年妇人挑帘问道:“彬儿,我初来乍到京城,不知京城闺秀竟是如此招摇。”   袁彬扬了一下马鞭,冷笑不屑道:“京城闺秀多是玉质含章,唯有此女面如芙蓉,心如蛇蝎。” 第21章 她是来气我的   两顶轿子擦肩而过,闻清浅并没有留意到袁家车轿,提着裙踞含笑踏入了苏府。   张嬷嬷领着清浅往油壁房走去,边笑道:“若知道姑娘要来,夫人必定要亲自出门相迎,可不巧了,夫人去了绸缎水粉铺子……”   苏静好并非嫡女,故而苏夫人任由她闹,并不以为意。   清浅笑道:“不打紧,我今日是来看苏姐姐,给苏姐姐添妆的,改日等夫人闲了再来给夫人请安。”   张嬷嬷低声道:“姑娘去瞧瞧我们姑娘吧,听闻要嫁给定国公,日日关着门,茶不思饭不想的,我们老爷夫人都发愁得紧,若是让定国公府知道,可怎么了得。”   “姑娘家出嫁舍不得娘家,人皆有之。” 清浅笑道,“苏姐姐孝顺,定国公府岂会怪罪。”   张嬷嬷连声道:“姑娘说的是,是老奴失言了。”   “唯有忠心的人才会说出此话,嬷嬷也是为了苏姐姐好。”清浅柔声道,“请嬷嬷行个方便,让我和苏姐姐单独说会儿话。”   张嬷嬷连忙应了。   清浅到了苏静好的闺房,里头软玉香花,燃着销魂蚀骨的玉髓依兰香,帐子粉色带金,屋内摆设的装饰的都是一派靡靡之色。   物如其主,由此可见苏静好的心性。自己从前怎就没觉出不妥呢。   清浅挥了挥帕子,将浓得发腻的香味赶走,浅笑道:“静好姐姐,我来看你了。”   苏静好听到清浅的声音,从床上一跃而下,连鞋也顾不上穿,鲜红的凤仙染的指甲衬着小巧的玉足,踩在软绵绵的团花地毯上,让人的心都是微颤的。   苏静好喜道:“清浅妹妹,我便知道你是最好的,你可曾向皇后进言撤了这桩亲事?”   清浅怯怯文弱坐下,眼睛都不敢看苏静好,给人的感觉如同往日一般纯净无暇,胆小无助。   清浅放低了声音道:“苏夫人那日派人上门拿姐姐,还派了婆子知会了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让我们闻府插手,母亲知道我和姐姐要好,当夜便收了我的腰牌,没有腰牌我进不了宫,……我枉费了姐姐对我的信任。”   青鸢补了一句道:“这几日为了苏姑娘的事情,我们姑娘吃不好睡不好,急得都瘦了一圈。”   苏静好泄气了,沮丧道:“难不成真要嫁给那老头子?”   “不要呀!”清浅泪眼朦胧看着苏静好道,“听说定国公府里多内宠,姐姐良善,进了国公府岂不被前头的姬妾算计。”   苏静好恨恨道:“姬妾算什么?”   清浅拨弄着手帕,不安道:“姬妾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听闻定国公前头有了两个嫡子,年长的已有十七岁,年幼的也十五了,姐姐嫁过去,岂不是有了两个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继子,面上尴尬不说,若今后姐姐生了嫡子,定国公的爵位和今后的富贵归谁?”   这话倒激起了苏静好的斗志,她冷冷笑道:“各凭本事罢了。”   青鸢故作神秘道:“这都不算什么,定国公老夫人可不是和善的主儿,听说前夫人早逝就是因老夫人时不时挑唆定国公,使得夫妻两人不和,前夫人一直病势缠绵,心情抑郁。”   清浅捂着嘴道:“姐姐,这可怎生是好?”   苏静好嘿嘿冷笑了两声,骂了一句:“老妖婆若是敢这么对付我,我让她有去无回。”   清浅歉意道:“静好姐姐,对不起,这回没能帮上你,不过今后你嫁过去了,有什么委屈只管对我说,我必定全力以赴。”   青鸢笑道;“苏姑娘嫁过去后,必定是夫妻琴瑟和谐,哪会有什么委屈。”   “是妹妹失言了。”闻清浅莞尔一笑道,“青鸢,将我的添妆送上来。”   一张上好的古琴,黑漆古朴,龙首以一颗硕大的东珠为眼,清浅拨弄了一下,琴音峥峥,久久盘旋。   清浅笑道:“这是上回姐姐盛赞的古琴,可惜弦断了,我让人重新上了一排新弦,祝姐姐和定国公琴瑟和谐,白头偕老。”   苏静好拨弄了一回古琴,笑道:“极好。”   清浅起身道:“苏姐姐喜欢就好,妹妹还有事要办,不能久陪姐姐。”   “难得你来看我,咱们之间不必客气。”苏静好送清浅到门口,突然道,“我觉得清浅妹妹有些不一样了。”   清浅回首笑道:“有么?”   阳光从窗棱里头照进来,照在清浅的鬓发上,让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苏静好有些嫉妒这纯净的容颜,带了两份酸意道:“清浅妹妹人淡如菊,我觉得这些日子的衣裳颇为华丽,不似妹妹平日素净。”   清浅清凌凌笑道:“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皇后娘娘要为我赐婚了。”   苏静好好奇道:“不知是哪家公子?”   带着几分害羞,清浅道:“听闻是锦衣卫镇守使袁大人,还未最后下定呢。”   苏静好脸色煞白,退后了半步问道:“谁?”   青鸢上前笑道:“锦衣卫镇守使,从四品带刀侍卫,御赐飞鱼服绣春刀的袁大人。”   苏静好勉强笑了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   “是呢。”清浅扭捏害羞道,“袁大人年轻英俊有前程。我是皇后亲妹,重臣嫡女,如今又有中意的夫君,人人都说我是京城最有福气的女子,姐姐说呢?”   苏静好的手捏着一个香囊,她紧紧握着挤出一个笑容道:“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恭喜清浅妹妹。”   清浅笑靥如花。   待她走后,苏静好狠狠将香囊贯在古琴上,气得胸膛一起一伏道:“闻清浅,她这不是来送添妆的,分明就是来气我的。”   贴身丫鬟芍药道:“闻姑娘心思单纯,应当不至于。”   苏静好醒悟过来,指着古琴气得发颤道:“什么琴瑟和谐,她分明就在嘲笑我是旧琴新弦,是一个继弦。”   “袁郎,是我一直想得到的男儿,我费劲心思制造巧遇,嘘寒问暖送香囊,却没得到一个好脸色,她闻清浅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拥有袁郎。”苏静好拿起剪子将琴弦剪断,脸也随之有些变形,“凭什么我得不到的,她轻松能得到。”   芍药吓得跪在地上:“姑娘息怒。”   苏静好发泄了一通怒火,最终坐在梳妆台前,将眉画得细长逶迤:“今日之辱,来日必报。芍药,收好古琴,为我梳妆,我要风风光光成为定国公夫人,然后将闻清浅的一切夺了,让她在我跟前跪着哭。”   铜镜里头的苏静好,妩媚妖娆一笑。 第22章 宠妻灭妾   清浅闲闲坐在马车里头,青鸢和粉黛分两边伺候茶水点心。   粉黛年纪小,好奇问道:“咱们出来的时候,奴婢见苏姑娘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难道她被姑娘一激,真的愿意嫁给定国公?”   清浅嘴角噙笑:“苏静好一直是掐尖要强的脾气,听我说起定国公府姬妾、继子、婆婆之时,便有些沉不住气,再听说仰慕已久的人和我定亲,更是嫉恨交加,如今她怕是一门心思要对付我,可她一个庶女怎么对付我呢?唯有成为定国公夫人。”   青鸢笑道:“那继弦的古琴,也是一把利剑呢。苏姑娘当时回不过神来,若是回过神来,必定要气得七窍生烟。”   粉黛眨巴着眼睛道:“可是,姑娘怎么会知道苏姑娘仰慕袁大人呢?”   “我呀,能掐会算。”闻清浅笑着敷衍了一句后,深深看着青鸢问道,“你怎么没有半分疑惑?一点都不好奇?”   青鸢忙道:“奴婢只知道忠心办事,听主子的话,其它不该奴婢管的,奴婢一概不管,一概不问。”   清浅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轿子外头渐渐传来叫卖声,原来是马车经过集市,生动的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糖葫芦,糖多果大,一支只要两文钱。”   “刚到的布料,宫廷织造流出来的样式,颜色艳丽,花样子新鲜。”   “酒楼新出的百年老酒喽!”   清浅感受着其中的活力,挑开了一丝缝儿看着外头忙碌的世界。   马车经过一个胭脂铺子,里头小二卖力叫卖:“花香果味的胭脂水粉,南洋新鲜货,可以按照主顾们的要求任意添加花果。”   清浅吩咐粉黛道:“好容易出来一趟,各样都买些带回府给母亲瞧瞧。”   粉黛欢呼一声道:“奴婢要柑橘的糖葫芦,照着捏的面人和三尺花布。”   青鸢掏出一吊钱,抿嘴笑道:“我在车上伺候姑娘,烦你替我带一根山楂的糖葫芦和一盒去雀斑的玫瑰硝。”   粉黛跳下车马去了,清浅抿着茶水边思索边吩咐青鸢道:“倒是有一样稀罕东西,你替我去订上,银子多少不打紧,只是明日必须到货。”   青鸢笑道:“姑娘放心,只要银子给足了,这些商户便是天上的星子也能捧下来。”   清浅附耳说了几样,青鸢点头应下。   满载而归。   晚膳时分,清浅大包小包吩咐丫鬟们拿着到了正房,杨夫人见了这么多新奇物件,喜得直念佛。   清浅比着一个料子道:“母亲瞧瞧这个绸缎,做一个坎肩最合适。”   方嬷嬷也凑趣道:“这颜色年轻又庄重,老爷见了必定挪不开眼。”   杨夫人脸色一红,嗔道:“三天两头见不到人,连清浅病了他都在忙着校对史书,我瞧着老爷比内阁大臣还忙呢。”   虽然口中这么抱怨,杨夫人吩咐玉映:“将淮山鸡汤用文火温着,等老爷回了书房,让小丫鬟送去当宵夜。”   玉映笑道:“小丫鬟粗手粗脚的,小心打翻了鸡汤,奴婢亲自去送便是。”   杨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与清浅商议:“你姐姐的庶子后日就是抓周会,咱们答应了郑府会去捧场,但礼物送些什么,我却是犯了愁。”   礼轻了担心郑府挑理,礼重了又扫了大女儿的面子,且免不了被人说一句,正室没有儿子,反倒要巴巴讨好姬妾。   闻清浅笑道:“今日买的绸缎带几样,给小孩子做个袄子内衣的,再去打一对金手镯,一个金长命锁便是。”   杨夫人颔首。   方嬷嬷道:“姑娘说得极是,老奴即刻去办。”   隔日便是郑府之约,清浅陪着母亲来到郑府,远远在马车就听得郑府人声鼎沸,男客女客都有。   郑老夫人笑容可掬迎着四方宾客,姨娘刘氏在后头帮着照应。   见到杨夫人和清浅过来,郑老夫人笑道:“亲家夫人过来了,赶紧上座让丫鬟奉茶,哟,这是三姑娘吧,长高了,也俊俏了。”   清浅福了福表示请安,淡淡问道:“敢问老夫人,姐姐是郑府少夫人,怎么不见她出来主事?一个姨娘也敢抛头露面迎接宾客,老夫人难道不怕郑府被人耻笑?”   郑老夫人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巴不得媳妇能帮着分担,哪怕全管了这府里的大小事务呢,我落得清净。可媳妇这身子,三天两头的病着,我一肚子苦水没处说,三姑娘反倒责备起我来了。”   杨夫人紧张道:“洵儿病了?”   “听说要给孙儿办喜宴,媳妇就躺在床上了,大夫也请了,我也上门亲自探望过,大夫说这是心病。”郑老夫人半劝半讽刺道,“亲家夫人,我郑家只有一根独苗,添丁进口是府里的头等大事,总不能因为媳妇不高兴就不办了吧。恰好你们来了,你们去劝劝洵儿这孩子,别太死心眼,外人看了还以为我们郑府虐待儿媳呢。”   杨夫人本就不善言辞,被郑夫人说得哑口无言。   清浅淡淡笑道:“郑夫人所言极是,我们会劝说姐姐放开心思,好好孝顺婆母,养育庶子。只不过不知是否这庶子是否敬重嫡母,是否给姐姐晨昏定省?”   若是不敬嫡母,嫡母又何须抬举一个庶子。   郑老夫人身后的刘姨娘忙道:“孩子前些日子病了,大夫说不能见风,老夫人和老爷免了孩子的请安。”   刘姨娘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容颜娇艳之时,一双眼睛极为传神。   “前些日子病了,不能见风?那如今可大好了?”清浅微笑道,“若是不曾大好,依照我的意思也别抓周了,贵府的庶子金贵得很,免得见了生人伤了风。”   郑老夫人气哼哼地将脸瞥向一旁,毕竟此事是自家理亏,清浅说话难听她也只能受着。   清浅笑道:“若是孩儿的身子好了,却不按时给嫡母请安,我稍后不得不问在座的夫人姑娘们一句,孩子不懂事,难道姨娘也不懂事?难道老夫人也不懂事?或是府上根本就是宠妾灭妻,蔑视皇后!”   这罪名可承受不起,郑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刘姨娘也吓得跪了下来。 第23章 庶子请安   一旁的刘姨娘急了,好容易给儿子挣来的面子,哪能被抓了把柄,她忙道:“孩儿身子昨日刚好些,妾身稍后就带着孩儿去拜见夫人。”   玉映低声劝杨夫人道:“夫人,满院子人来人往在看着呢,咱们见好就收吧,若是传了出去,对三姑娘的名声不利呢。”   杨夫人点头道:“既然贵公子身子刚好……”   “既然身子刚好,那正巧可以给姐姐请安。”清浅抢过话头道,“刘姨娘,若孩儿不来给姐姐请安,后果你自己掂量吧。”   郑老夫人怒道:“你敢威胁我……”   清浅掷地有声道:“清浅不敢,有把柄的人才怕威胁,老夫人行得正坐得端,怎会有人威胁老夫人。”   郑老夫人气道:“你们仗着皇后娘娘……”   “老夫人慎言!”清浅毫不留情道,“若真是仗着皇后娘娘,大姐姐何至于躺在病榻上头,何至于让一个妾室压制。”   郑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   清浅扶着杨夫人道:“母亲,我们先去看姐姐,回头再来参加抓周宴。”   杨夫人本就是没有主见的人,女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着闻府众人的背影,刘姨娘急道:“老夫人,妾身带了孩儿去夫人院子,她们不会对孩儿不妥吧?三姑娘看起来文静秀丽,但妾身总觉得她不是个好惹的。”   “在我们府上,她们还能翻出浪花来不成?”郑老夫人冷笑道,“你放心去,满府的夫人姑娘都在,她们还没这么大胆。”   话虽如此说,但郑老夫人心疼孙儿,派了一个陪房跟着,刘姨娘这才放心。   杨夫人和清浅来到闻清洵的院子,院子里头丫鬟婆子不过两三个,冷冷清清的,与外头的热闹成了鲜明对比。   见母亲和妹妹来了,闻清洵吃力支起身子,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   杨夫人见女儿衣裳只是五成新的,屋子里头的炭盆是凉的,被褥也是凉浸浸的,更别提里头的摆设简陋,不由得和女儿一道哭起来。   清浅吩咐道:“玉映去烧几个旺旺的炭盆,青鸢打扫屋子,通风换气,粉黛去烧水泡茶。”   玉映缩了缩头道:“姑娘,这是郑府,奴婢怕是要不来银炭。”   清浅吩咐方嬷嬷:“姑姑跟着她们去,若是有不长眼的奴才敢推三阻四,直接拖到前头宾客面前掌嘴,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没脸面。”   玉映劝道:“好姑娘,若是得罪郑府狠了,受罪的终究是大姑奶奶,咱们好声好气地和郑家说,稍后对府里的小少爷和姨娘和软些,料来她们也会对大姑奶奶好些。”   “娘家人就在眼前,若大姐姐还是要受气,我们还不如不来。”清浅清脆吩咐,“不必避讳郑家,有事只管闹出来,有我呢!”   方嬷嬷头一个赞成:“可不是,不然郑家以为我们是软脚蟹,怕了她们。”   丫鬟们手忙脚乱了起来,杨夫人和清浅绕着闻清洵问长问短。   闻清洵开始只管哭,问急了说道:“夫君极少来我的院子,只宿在刘姨娘的院子,下人们看人下菜碟,只顾讨好刘姨娘,不把我放在眼里,要茶水也要不到,要热饭菜也搪塞,我跟婆婆抱怨过两次,婆婆却怪我小姐脾气,挑三拣四。”   清浅气道:“姐姐这么多难处,为何不求助父亲母亲?”   闻清洵抽抽搭搭道:“我没有子嗣,说话本就没有底气,我一人受辱就罢了,岂能让娘家跟着受辱。”   杨夫人哭道:“可怜的儿,当初想着郑府只有一个儿子,家世简单,没有妯娌姑子给你气受,你父亲当时又一门心思结交抚远将军,才做下这桩亲事,没想到却将你推进了火坑。”   闻清洵眼儿跟桃子似的,她哭道:“这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如今刘姨娘先后生了两个麟儿,今后地位更加稳固,女儿更无立锥之地。”   刘姨娘的一个孩儿已四岁,一个刚周岁,郑夫人将他们当做掌心宝看待。   清浅洗了一块热帕子给姐姐,劝慰道:“姐姐放开心思,你是三媒六聘的正室夫人,谁敢越过你去?”   清洵用热帕子捂着脸,闷声道:“府上给一岁的孩儿大肆操办抓周宴,刘姨娘越发得意,我越发没有脸面了,如今府上一个得势的丫鬟都比我强,还谈什么越过不越过。”   青鸢将门窗打开,浅紫色的纱帐被风卷起,屋里头闷着的浊气一扫而空。   清浅笑了笑道:“抓周吗?”   陪嫁丫鬟青鲤回道:“本是要办周岁宴的,后来改成了抓周,老太太还只说亏待了孙儿,赏赐了好大一堆锦缎金珠给刘姨娘送去,我们夫人敢怒不敢言。今日抓周老太太更是搜罗了许多好兆头的物件,只等着孙少爷一鸣惊人呢。”   帘子外头春菊探头探脑,青鲤连忙襟声,以眼神示意清浅等不要再说。   清浅顿时明白,春菊是郑老夫人的人。   玉映带着小丫鬟将几个热热的炭盆烧燃,顿时屋内温暖如春。   清浅将胭脂取出来,补了补两颊的粉,问道:“孙少爷还没过来吗?”   青鸢进来回道:“奶娘带着几个丫鬟抱着孙少爷在外头,姑娘可让她们进来?”   清洵叹了一口气道:“有这心便够了,让奶娘带下去吧,当心冻着了我担待不起。”   清浅塞了一个软垫在姐姐身下,笑道:“岂有来了咱们不见的,恰好母亲准备了长命锁要给孩子,粉黛,你出去迎了孙少爷进来。”   杨夫人随女儿的意思,低低念了一声佛。   三五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奶妈进来,奶妈手里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孩儿,胖乎乎的。   奶妈抱着孩儿跪下道:“孙少爷给夫人请安,给老夫人和姨姑娘请安。”   清浅含笑道:“快起来吧,当心颠着孙少爷。春菊,你带着几个丫鬟下去领赏,青鸢给奶妈搬一个锦凳来坐着。”   春菊并几个丫鬟都有些不情愿,不愿意离开屋子。   清浅一改方才的笑靥,沉下脸道:“怎么?你们还担心我谋害了孙少爷不成?”   青鸢冷笑道:“你们郑府的庶子就是这么拜见嫡母的?”   奶妈是精心挑选的,见清浅就要发作,连忙使眼色给春菊和丫鬟们,笑道:“少夫人是孙少爷的嫡母,岂能光天化日对孙少爷不利,外头还有这么多权贵夫人呢,孙少爷就是少了一根头发丝也是众目睽睽的,你们也太小心了些,还不快下去领赏。”   一字一句全是对丫鬟们说的,但语中带刺,全是针对闻府之人。 第24章 隔墙有耳   清浅看着奶妈,淡淡一笑,倒是小瞧奶妈了。   奶妈告了座,杨夫人问了几句孩儿的吃喝日常,清浅在一旁补妆置若罔闻,豆蔻欲滴的胭脂,明快芬芳的唇纸,惹得孙少爷睁大眼睛看着清浅。   闲聊了一阵,奶妈稍稍放松了警惕笑道:“孙少爷十分喜欢三姑娘呢。”   清浅向孩儿伸出手,这孩儿倒是不认生,张开双手让清浅抱,奶妈退了退胳膊,微微避开清浅。   或许觉察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无礼,奶妈陪笑道:“孙少爷调皮,小心弄脏了姑娘的衣裳。”   “不打紧的,弄脏了再换就是。”清浅拿出金锁笑道,“这是我们府上给孩儿的周岁礼,我为孩儿戴上。”   奶妈犹犹豫豫将孙少爷递了过去,清浅抱着孩子,戴上了长命锁,凑近孩子的脸亲了一口,孩子咯咯直笑,抱着清浅的脸亲个不停。   奶妈忙道:“哟,这可使不得,瞧弄了姑娘一脸的口水。”   粉黛递上了帕子和粉美人瓷瓶胭脂膏子。   清浅匀了面,重新再次补妆,抱着孩儿笑道:“小孩儿不脏,不打紧的。”   刘姨娘一阵风似的从外头过来,胡乱请了个安,见孩儿安好方放心下来,转而责备几个丫鬟道:“劳动姑娘抱着孩子,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奶妈连忙接过孩儿道:“奴婢一刻也没离开过少爷。”。   刘姨娘并不敢责备奶妈,奶妈的神色也并不惶恐,清浅笑了笑,这表明奶妈是郑老夫人的人。   青鸢冷笑道:“刘姨娘,这是你家主母的正房,庶子来给嫡母请安,我家姑娘不过抱着逗了逗,你指桑骂槐给谁听呢?”   刘姨娘忙叫屈道:“青鸢姑娘冤枉妾身了,妾身不过是担心姑娘受累,没有半分别的意思。”   清浅笑笑:“刘姨娘担心庶子也是正常,前头抓周就要开始了,姨娘带着孩儿去准备吧,我们稍后也过去观礼。”   刘姨娘给杨夫人、清洵和清浅福了福,急匆匆离开了正房。   过了片刻粉黛气恨恨进来道:“咱们好心好意给孩儿送礼,谁料刘姨娘刚出院子就将金锁摘下来,还吩咐奶妈给孩儿从头到脚换衣裳,说大姑奶奶屋里头晦气,怕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方嬷嬷怒道:“刘姨娘竟然如此嚣张!”   杨夫人也有几分恼怒:“洵儿,她平日也是如此待你的?”   清洵垂泪道:“这是女儿的命。”   清浅用帕子将过于艳丽的胭脂膏子拂去,道:“哪有什么命,就算有,咱们也得和老天争一争。”   清洵身子不好留在正房休养,杨夫人带着清浅和众丫鬟婆子一路到了花厅。   郑府为了这次的抓周花了些心思,花厅中央是一个大理石爬桌,上头放着各式各样的吉祥物件,有印章、秤砣、笔、金元宝等等。   为了让男女客人都能尽兴,花厅一侧是供女眷歇息的,另一侧则是让男子们喝茶聊天的,中间用朦胧的流云纱百子送福屏风隔开。   清浅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道:“清浅,好久没见了,听说你前阵子病了,可大好了!”   一个鹅黄绣白玉兰长裙的女子冲着自己笑,眉目爽朗有英气。   清浅忙回礼:“昭云姐姐,你也来了。”   罗昭云是大理寺卿罗伦之女,性子活泼直率,她拉着清浅的手道:“看模样是大好了,太好了,清浅明日你来我府上可好?我新得了一只波斯国来的猫儿,眼睛还是不同颜色呢。”   清浅笑着应道:“我得了闲就过来。”   杨夫人早被夫人们拉去说话,清浅和罗昭云凑着头说话,罗昭云感叹道:“本来你我还有静好姐姐最要好,可静好姐姐许给了定国公,咱们再聚首就难了。”   郑老夫人的目光扫了过来。   清浅突然心中一动,想起瑞珠说过“郑老夫人和定国公周老夫人私交甚好”的话来,特特叹息道:“静好姐姐听说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日日在府上寻死觅活的,我去瞧了一回,可怜她哭得眼睛通红,人都瘦了一圈儿呢。”   果然,郑老夫人的头微微偏了偏,似乎是在仔细聆听她们的对话。   罗昭云的性子爽朗,声音比常人略大几分,她不平道:“可不是,给将近五十的老头子当继弦,府上还有难缠的婆婆,年龄相仿的嫡子,谁能愿意?”   清浅微微笑道:“好在静好姐姐看得开,她说呀,定国公老夫人六十五六岁了,活不了几年,今后府上还是她说了算,到时候邀请咱们过去赏花呢。”   罗昭云扑哧一笑道:“好一个当家主母的架势。”   郑老夫人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这话她可得好好学给周姐姐听听,免得今后被儿媳妇拿捏了。   两人闲话了一阵苏静好,不免说起今日的抓周来。   罗昭云知道郑府少夫人是清浅的大姐,不平道:“一个庶子的周岁,居然请了这么多人来,我和母亲本不愿来的,还是父亲提起抚远将军的名头,我们才勉强过来,不然一个庶子,哪来的这么大的福气。”   清浅看了一眼周围的女眷们,道:“从前抚远将军威名赫赫,今日来的都是看他的面子,可笑郑老夫人将余下的人脉胡乱用了,今后当真要办事,谁还理睬。”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夫人道:“一个庶子,巴巴的让我们过来捧场,郑府这不是嫡庶不分吗?”   有此心思的人不少,但敢说出来的唯独只有这位夫人。   清浅问青鸢道:“说话的夫人是哪府的,我瞧着有些眼生。”   青鸢笑道:“这是给事中凌大人的妹子,夫死后回京寡居,今日应当是替凌府来出席的。”   清浅含笑道:“怪道看着眼生。”   隔着屏风,袁彬和凌崇山在饮茶说话。   凌崇山笑道:“郑府一个庶子抓周,怎么劳动了你的大驾?”   “家母从外省来京,今日是第一次与京城命妇们聚会,我顺道陪着来看看。”袁彬笑着反问道,“你又是因何而来?”   崇山笑道:“姑母性子直率,我陪着过来看看。”   袁彬问道:“听说你二弟受伤,便是这位凌夫人不当心所致,你倒是看得开。”   崇山叹息道:“弟弟受伤我也心疼,但姑母并非故意,且姑母从小待我如同亲生,她是什么人我最了解。”   袁彬低低嗯了一声,眼神被屏风外一个银红色衣裙的身影所吸引,他自言自语道:“这蛇蝎女子,怎么也来了?” 第25章 风流种子   抓周选在了一个吉时吉刻,郑老夫人吩咐刘姨娘将孙儿抱上来,亲自接过来抱在怀里。   郑老夫人笑道:“今日是小孙儿满周岁并抓周的日子,多谢各位捧场,不是我夸口,我这孙儿天资聪慧,刚周岁就会牙牙学语,长得也最像他过世的爷爷,今后我们郑府都要靠两个孙儿撑起来。”   有几个熟识的夫人赞美起来。   “这孩子虎头虎脑的,一看就可爱至极。”   “是呀,眼睛灵活有神,瞧着就同哥哥一样聪明,郑姐姐真是有福。”   杨夫人的脸上有些难堪,女儿还在病榻上躺着,亲家母一口一个庶子天资聪颖,一口一个府上有靠,这不是打女儿的脸吗?   罗昭云气不平道:“郑夫人真是过分,一个黄口小儿罢了,居然被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也不怕别人笑话。我真为洵姐姐不值!”   清浅拉着她的手劝道:“多谢姐姐仗义,孩儿并非她夸就能夸出花儿来的,咱们且看看吧,只怕夸得越高跌得越狠呢。”   除了罗昭云,另一个沉不住气的是凌夫人,她高声道:“一个庶子,老夫人居然口口声声说撑起贵府,这不是嫡庶不分是什么?”   郑老夫人脸色一沉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凌夫人,凌夫人刚进京不久,便伤了凌大人嫡次子的一条腿,自己身上还未分明呢,如今倒大言不惭议论起别人的家事了。”   凌夫人恼怒道:“谁稀罕你的家事,是你送帖子上门的,当我稀罕吗?告辞!”   连忙有几个熟悉的夫人拉住凌夫人,低声笑道:“凌姐姐,何必和一个孩儿置气,咱们好歹给故抚远将军些面子。”   凌夫人哼了一声,噤声不语。   罗昭云挤眉弄眼低声道:“这凌夫人倒是个妙人。”   清浅含笑瞪了罗昭云一眼道:“咱们好好看抓周。”   虽然被凌夫人呛了,郑老夫人依旧兴致高涨道:“今日孙儿抓周,特特请大家做个见证,也请各位今后多多提携孙儿。”   小孩儿见了好东西,双手胡乱抓过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郑夫人亲自将孩儿放在桌上,逗他道:“好孙儿,满桌子好东西任你挑呢,看看最后喜欢什么,抓起来送给祖母。”   青鸢在身后低声道:“印章寓意着天恩祖德,官运亨通,元宝寓意着大富大贵,必成陶朱,笔墨寓意着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郑夫人真是好算计,怎么都不吃亏。”   孩儿先挑了一个圆圆的东珠,滴溜溜的玩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又转头抓了一支笔划了两下,依旧没趣,复而又抓了一个金算盘拨弄。   虽然小儿抓周只是取个吉利彩头,但人人怀着好奇之心,不仅女眷们,就连屏风内的男子们也看住了。   罗昭云低声笑道:“你瞧郑夫人和刘姨娘的脸色,见到孩儿抓着印章,欣喜得不得了,见孩儿又扔了印章,不由得叹了口气,暗自跺脚,似乎真丢了官儿一般。”   清浅扑哧一笑,摸了摸唇角道:“今日装扮得急了,脂粉有些不匀,粉黛拿我的胭脂膏子来,我补补。”   粉黛递上粉美人瓷瓶胭脂膏子,清浅用指甲勾了些出来补在唇边,顿时双唇流光溢彩,衬得清浅人比花娇。   罗昭云笑道:“这是哪家铺子的,颜色很是鲜艳,回头我也去弄几瓶来换着涂。”   清浅拿着粉色的美人瓷瓶儿笑道:“这是坊间市集的货,不是宫廷内造的,过两日我送你几瓶。”   两人说着话,没防备那孩儿爬了过来,直接夺过了清浅手中的瓷瓶儿哈哈大笑。   清浅惊了一跳忙道:“这是我的,快还给我。”   粉瓷瓶儿没盖盖儿,孩子将手指伸进去抠了一块胭脂膏子,往自己嘴唇上抹,边抹还边冲着清浅笑,含糊不清叫道:“姐姐!”   刘姨娘见状要抢瓷瓶,孩儿见有人抢,越发拿得紧了,而且还抱着瓶儿嚎啕大哭起来。   凌夫人笑道:“这孩子满桌子的好东西不要,居然喜欢女子的脂粉,今后必定是个风流种子。”   郑老夫人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孩儿手脚并用爬到清浅和罗昭云跟前,含泪笑着,话说得不甚清楚:“姐姐!”   凌夫人尤嫌不足补了一句道:“我道一岁学说话,学的是三字经还是弟子规呢,原来是姐姐妹妹,郑府真是家学渊源。”   众女眷含着看热闹的心思,纷纷不语。   郑老夫人铁青着脸斥责刘姨娘:“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坏了,今后孙少爷的院子里头换成小厮伺候,不许丫鬟们在孙少爷跟前招摇。”   袁彬的母亲袁夫人打圆场笑道:“抓周本就当不得真,小孩子懂什么,郑姐姐不必认真。”   众夫人也说了些场面话给郑夫人台阶。   罗昭云解气道:“清浅,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嫡庶不分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清浅微微一笑道:“是呢,老天有眼。”   罗昭云带着几分真心欢喜道:“这么一来,郑府不会过于看重孙少爷,洵姐姐的日子也好过些。”   青鸢在清浅身后,垂手低头。   屏风内,袁彬笑对崇山道:“你这姑母,真是个直性子,这么直来直往的说话也不怕得罪人?”   崇山苦笑道:“姑母一直是这个性子,别说外头人,就是家母也和她说不到一块去,姑嫂两人见面就要争执,但姑母古道热肠,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你和你姑母倒是好。”袁彬拍了怕他的肩膀道,“你带人去查查今日的抓周宴,瞧瞧有什么不妥。”   崇山愣了一愣道:“你觉得孩子抓了胭脂是有人捣鬼,不能吧?那可是一岁的孩儿,谁有本事能控制一岁的不会说话的孩儿?”   袁彬冷笑道:“满桌子的稀罕东西不抓,唯独只抓那蛇蝎丫头手中的胭脂瓶儿,唯独只爬向她?我不信这里头没有蹊跷,这贼丫头瞧着文弱柔顺,实际满肚子坏水,一不留神就是一个坏主意,由不得我疑心。”   崇山为难道:“这让我从何查起呀?”   袁彬看着孩子手里的粉瓷瓶儿,不容置疑道:“从胭脂水粉查起。” 第26章 不欢而散   抓周宴不欢而散,杨夫人和清浅再探望了一回清洵,安慰了一番,方告辞离开。   清浅见母亲愁容不散,笑着安慰道:“今日抓周一事后,郑老夫人失了面子,对刘姨娘必定会大为不满,姐姐的日子也会好过些,母亲尽可以放心。”   杨夫人怏怏不乐道:“洵儿没有子嗣,终究不是法子。”   方嬷嬷安慰道;“子嗣之事是急不来的。”   玉映则愤愤不平道:“郑家老夫人真是太过分了,先是苛责咱们大姑奶奶,后来见场面情势不对,转而又苛责刘姨娘和孙少爷,这人真是墙头草,自己怎么都是好的,尽是别人的不好。”   “放肆!”方嬷嬷斥责道,“郑老夫人再怎么不好也是大姑奶奶的婆婆,你一个奴婢怎么能出言不逊,若是被郑府的人听到,岂不是更让大姑奶奶受罪。”   玉映连忙低头道:“再不敢了,奴婢只是替大姑奶奶不值当。”   方嬷嬷教训道:“主子的事情自有主子们解决,咱们做奴婢的要安守本分,你瞧瞧姑娘身边的青鸢,如今谨言慎行,这才是做奴婢的样子。”   玉映嘟着嘴垂头不语。   杨夫人笑了笑为玉映辩解道:“她还是个孩子,你今后慢慢教导便是,不急于一时。”   玉映吐了一下舌头笑道:“夫人最疼奴婢。”   “你们随我去一趟杨府,听说父亲咳疾又犯了,我去瞧瞧。”吩咐完方嬷嬷,杨夫人转而吩咐清浅道,“清浅你身子刚好,别过了病气给你外祖父,也别再过了病气回来,让青鸢粉黛几个伺候你回府。”   清浅笑着应道:“母亲记得替我向外祖父问好。”   杨夫人笑道:“你外祖父最疼你,见你不去,必定会问长问短,我这一去倒不是像是探病,倒像是去报告你的病情的。”   众人都笑了。   杨夫人走后,清浅吩咐粉黛:“让马夫将车马停在门口,咱们回府。”   粉黛应了一声去了,清浅和罗昭云几个手帕交告辞后,带着青鸢往府门口走去。   青鸢跟在清浅身后,低声敬服道:“前几日姑娘让奴婢定制了百香果的脂粉,奴婢当时还觉得果香味太浓,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清浅淡淡一笑,边走边从容道:“这回能凑巧成功,亏得前头用话逼着刘姨娘送了孩儿来给姐姐请安,能让我腾出空来设计,不然哪能如此顺利。”   小孩儿亲眼目睹了清浅补妆,然后玩闹间舔到清浅脸上的脂粉,清香的果味让孩儿记忆很深,故而在抓周宴上直奔清浅的脂粉而来。   青鸢看着姑娘,满是敬畏。   姑娘一步一算计,风轻云淡间生生搅乱了这场抓周宴,让大姑奶奶反败为胜,让刘姨娘稳赢的一局输得惨烈,实在是步步为营,令人赞叹。   两人走到花园拐角处,一个身影拦住了清浅。   袁彬!   袁彬手中拿着一个粉美人的瓷瓶儿,冷冷道:“用果香味的脂粉吸引小孩儿,这种阴谋诡计也只有你这种蛇蝎女子能想出来。”   这人还是这么犀利,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玄机,而且迅速拿到了证据。   清浅长长吸了一口气,平息了内心的波澜,侧头对青鸢道:“此刻风有些大,你去马车上替我取一件大毛披风过来。”   青鸢颇有些担心,但依旧福了一福低头离开。   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清浅淡淡一笑道:“袁大人不顾礼节,拦住小女,不知有何指教?”   袁彬眼神中有憎恶,不齿道:“你到底是什么恶毒心肠,居然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清浅朗声道:“小女不明白袁大人说的是何事?请袁大人明示。”   “别跟我装糊涂,你可知让孩儿抓周宴上出这么大的丑,对他今后影响多大吗?”袁彬冷笑道,“众目睽睽,不到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   清浅利落道:“听闻袁大人白手起家,靠着自己的本领当上了镇守使,难道袁大人也相信,抓周宴上抓到印章就能真做官儿,抓到算盘真能富甲天下,抓到脂粉就一定是浪/荡子吗?孩子的将来,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   “强词夺理!”袁彬越发厌恶眼前的女子,反驳道,“前程当然是靠自己的努力,可是你这番作为会让孩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清浅杏眼一瞪,头上的金流苏打着她的发髻,发出金玉铿锵之声。   “若是今日这孩子抓到印章,珠宝,那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将是我的亲姐姐!”清浅含怒道,“为一个庶子大肆操办抓周宴,本就是郑府错在先,满桌子的奇珍异宝,摆明就是给庶子抬身份的,怎么?只准他抓到印章珠宝笔墨,就不准抓到脂粉吗?只准他扬名天下,就不顾我姐姐的死活吗?”   袁彬有些语塞,但依旧道:“那你应当堂堂正正对付郑府,不该针对一个小孩子。”   清浅从内心发出呵的一声冷笑:“对付郑府?郑府是老夫人当家,老夫人不喜欢我姐姐,仗着从前抚远将军的盛名,请了众多达官贵人为庶子庆祝。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与这么多人对抗?”   袁彬冷哼一声道:“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总归是你的不是。”   “你说得不错,孩子没有错,有错的是将孩子当刀使的恶人,我无法辖制那些恶人,只能为刀套上刀鞘。”清浅正视袁彬,“若是镇守使大人觉得不妥,大可重开抓周宴,让那孩子名满天下,让刘姨娘光明正大地踩在我姐姐头上。”   “不必了!此事到此为止!”袁彬哼了一声道,“还有一事,前些日子你谋害……李瑞的事情,我们锦衣卫已替你结案了,你不必担惊受怕,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是最后一次,若下次你犯事再被我发现,咱们公事公办。”   一阵风吹来,清浅将衣裳拢住,笑靥如花道:“袁大人说笑了,上回袁大人去青峰山,不也是想对付李瑞的吗?怎么一转眼变成了替我结案?应当是我替袁大人排忧解难了才是。”   袁彬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蛇蝎女子!”   清浅冷冷回了一句:“袁大人过奖,清浅愧不敢当!”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第27章 拆姻缘   青鸢拿了衣裳按原路来找清浅,却不见清浅踪迹,只能沿着花园的小路来到了一处戏楼前头。   突然青鸢见到袁彬和袁夫人过来,连忙缩头躲在戏楼后头,悄悄听着她们说话。   袁夫人四十余岁年纪,脸圆圆的,一派慈祥之色,她边走边笑道:“彬儿,我瞧你今日有心事,气色与平时不同。”   袁彬气冲冲说了清浅算计郑府孙少爷之事,悻悻道:“闻清浅这蛇蝎女子,不仅心肠恶毒,而且牙尖舌利,无论你说什么事情,她都有一套似是而非的说辞,令人想起来就生气。”   袁夫人停住脚步笑道:“这名字好熟悉,似乎是皇后想要赐婚给你的女子?”   提起此事,袁彬忙拱手鞠躬:“儿子求母亲一件事,请母亲务必答允。”   袁夫人笑得越发祥和道:“咱们母子间客气什么,你直说便是。”   袁彬再拱手道;“若是母亲入宫,皇后提及赐婚,母亲千万替儿子推掉,就说……就说母亲已为儿子定亲了,皇后贤惠,必定不会以权势压人。”   “哎哟,这可不行。”袁夫人笑道,“若是皇后问我定下的是谁,我岂能胡乱说,若说不出来岂不是大不敬。除非咱们即刻定下一个!”   袁彬想了想道:“母亲看着谁合适,不妨为儿子定下,横竖都比那蛇蝎女子强。”   袁夫人笑道:“我今日瞧着罗伦大人的嫡女昭云姑娘就不错,相貌性子都是上乘,只是不知我儿是否满意!”   袁彬斩钉截铁道:“母亲说她好,那便是她了!过两日儿子亲自上罗府求亲。”   袁夫人点头笑道:“你政务繁忙,还要为这些小事情分心,真是劳心劳力。今日晚上回来用膳吧,翠羽熬了你最爱喝的牛尾汤。”   身后一个三十岁的姑姑笑道:“是呢,夫人一早就吩咐奴婢熬上了,熬得浓浓的香香的,说是少爷从小最爱吃这汤。”   袁彬应道:“多谢母亲挂念。”   戏楼角落里,青鸢听得入神,突然一个手掌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得她低声惊呼:“谁?”   崇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在此处听壁角呢,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家主子呢?”   崇山一直跟着袁彬,青鸢一直跟着清浅,故而两人虽没有打过照面,但彼此都是认识的。   青鸢拍了拍胸口,复又啐了一口道:“我不过是给姑娘送衣裳路过此地,算什么听壁角,倒是你偷摸上前吓人,行为鬼祟。”   崇山拱手道:“我来找文质兄,见你在此,故而上前打个招呼,没想到吓着姑娘了,抱歉抱歉。”   青鸢忙道:“你是官家公子,我不过是个丫鬟,当不起抱歉两个字。”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后,崇山笑道:“你家姑娘足智多谋,但始终逃不出文质兄的火眼金睛,回家告诉你家姑娘当心些,文质兄对你家姑娘成见很大,让她别再犯在文质兄手中。”   此话善意居多,青鸢福了一福匆匆告辞。   闻府车马悠悠再次经过市集,当熟悉的叫卖声响起的时候,清浅已认真听完了青鸢的回禀。   清浅支起下巴,眨巴着眼睛道:“这么说,袁彬为了躲避我这个蛇蝎女子,决定求娶罗姐姐?”   青鸢垂首道:“奴婢听到的意思正是如此。”   清浅垂下眼帘思索,前世罗昭云嫁的是兵部左侍郎林宗德林大人的嫡长子,这一世因自己的变化,难不成也要变了?   虽然这样自己可以顺理成章摆脱袁彬,但罗昭云是自己的好姐妹,万万没有自己逃脱魔爪,反而让好友陷入贼窝的。   几乎就在瞬间,清浅决定这亲事自己拆定了。   清浅吩咐粉黛:“今日罗姐姐十分中意我的胭脂,你按照上回买的,一样买几盒,明日我去罗府做客一并带给罗姐姐。”   粉黛听说能去逛集市,欢呼一声。   青鸢拿了些碎银子给她,嘱咐道:“别贪玩,瑞姑姑不在,姑娘身边人手紧,买了东西即刻回来伺候姑娘。”   清浅意有所指道:“如今你倒有几分瑞姑姑的模样了。”   青鸢忙笑道:“姑娘谬赞了,瑞姑姑稳重能干,奴婢无法与姑姑比肩,只知好好伺候姑娘。”   清浅嗯了一声,看着外头出神。   第二日一早,清浅向杨夫人告了假,带着粉黛和青鸢并几个小丫鬟婆子去了罗府。   罗昭云听闻清浅来做客,喜得连忙亲自出来迎接道:“清浅,我昨夜做梦梦到你了,今早一只喜鹊在树上叫了半个时辰,原来应在你身上。”   看着挚友欢快的语气,明朗的面容,清浅更是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好友陷入袁彬的手中。   清浅拉着昭云的手笑道:“昨日分别之后,恰恰我又得了你赞的那胭脂,我等不及,一早给你送过来了。”   青鸢忙将锦盒递上。   锦盒里头是三个粉瓷梅花半透明小瓶儿,配上里头鲜艳欲滴的脂粉,煞是可爱。   罗昭云喜道:“你随我来房中,我前儿得了一瓯上好的茶叶,等着你一道品尝呢。”   茶香阵阵中,两人试了一回胭脂水粉,看了一回绣品女红,又亲密凑在一起说了许多趣事,最后在一起逗波斯猫。   那猫儿性子活波,眼睛一蓝一黄,喵喵声十分软萌,清浅喜欢得不得了,喂了一会鱼干,又逗了一会毛线球。   罗昭云摸着猫儿,叹了一口气道:“从前你、我和静好姐姐三人最好,如今静好姐姐即将嫁人,只剩你我两个,我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清浅再喂了猫儿一条小鱼干,笑道:“再过四个月便是静好姐姐出阁的日子,到时候我们去凑个热闹,这便又凑齐了。”   罗昭云点头道:“这是必定的,到时候我们俩约着一道去。不仅如此,我们大后日一道去给静好姐姐送添妆如何?”   清浅的送过了,罗昭云的还未送过。   清浅答允道:“后日巳时初,咱们一道去。”   恰好可以再对苏静好嘲讽一番。   心中有事,清浅再摸了一回猫,起身笑道:“我今日过来除了探望姐姐,父亲还让我带了一封信函,吩咐我亲手交给罗大人,不知姐姐可否为我引荐罗大人?”   罗昭云不疑有诈,笑着吩咐道:“父亲此刻在书房,我家规矩女子不得擅入书房,我让丫鬟领妹妹前往。”   清浅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姐姐府上真是家教严明,让人敬服。”   丫鬟带着清浅来到书房,罗大人听说闻少傅有书信送来,破例让清浅进了书房,青鸢和粉黛则在外头候着。   清浅独自进了书房,给罗大人行了福礼。   罗大人是大理寺卿,不喜废话,捋了捋胡须直接问道:“闻兄有何要事,竟让侄女送信过来?”   清浅言简意赅道:“家父并未有信送来,清浅冒味上门,为的是拆散昭云姐姐的亲事。”   罗大人目光如炬看了过来。 第28章 被发现了   罗伦是大理寺卿,目光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清浅并无惧色,眼神清明地回望罗伦,一瞬间竟然让罗伦有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罗大人问道:“侄女这话是什么意思?拆散两字,从何谈起?”   “听闻锦衣卫袁镇守使中意昭云姐姐,近日即将上门提亲,清浅觉得此事不妥,特意上门劝阻罗大人。”清浅一口气说完心底的话,“袁大人并非昭云姐姐良配,请大人郑重考虑。”   罗大人先是一愣,转而眼中精光一闪,问道:“为何?”   清浅缓了一口气道:“罗大人是朝中清流,行事光明磊落,而锦衣卫趋炎附势之辈居多,在外名声不佳,罗大人何必因儿女亲事损了自己名声……”   罗伦打断清浅道:“只要儿女过得舒心,老夫不在意外头的风言风语。此事侄女不必多言。”   清浅见罗伦似乎对这桩亲事并没有反对之意,不由得急道:“罗大人,袁彬其人心肠恶毒,首鼠两端,昭云姐姐心思单纯,若是两人成亲,昭云姐姐必定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罗伦连忙摆手制止她,咳了咳道:“闻姑娘的好意老夫心领了,我们府上不会和袁大人定亲的。只不过并不是因姑娘所说的原因,而是因小女已订下了亲事。”   清浅觉得,罗伦的脸色似乎有些为难,又似乎有些暗喜,似乎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很是奇怪。   为罗昭云的欢喜压过了疑云,清浅放心地笑问了一句道:“不知姐姐订的是哪家公子?我竟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罗伦详细答道:“拙荆不久前与兵部左侍郎夫人提及儿女亲事,两家彼此满意,过几日两家便会合八字,问名纳吉。”   果然和前世一样,罗姐姐还是和林公子喜结连理。   清浅笑道:“恭喜大人。”   罗伦脸上不辨喜怒道:“侄女费心了。”   寒暄了几句后,罗伦吩咐书童送清浅出去。   清浅踏在青灰色的地毯上,脚步轻快地出门,扫了一眼没有任何装饰的书房,心中咯噔一声。   此事不对!   罗大人是大理寺卿,做事一板一眼,毫不越矩,连亲女儿都不让擅自进书房,怎么会由自己说这么多,而且还详细说明了昭云姐姐的亲事。   按他平时的作为,听闻自己并非来送信父亲,必定会训斥自己女子应当贤良淑德,不会任由自己评头品足朝中大臣,更不会告诉自己还没有定下来的亲事。   这里头有不对!   到底有什么不对,清浅一时想不出来,出罗府上马车后,清浅依旧支着下巴沉思,青鸢和粉黛都不敢大声出气,生恐搅乱姑娘的思绪。   集市声渐渐淡了,听到帘子外头鸦雀无声,清浅觉得不对,肃然道:“这不是回府的路。”   青鸢立即掀起帘子,探头斥责马夫道:“你怎么走的……你,你是谁?”   马夫的位置上是袁彬,他挑眉冷笑,然后将清浅一把拽下马车,指着两个丫鬟道:“你们若是敢跟过来,稍后准备替你们姑娘收尸吧。”   粉黛吓得浑身乱颤,低头不敢说话。   青鸢镇定道:“袁大人,莫要冲动,有话好好说,有误会说开了就好。奴婢们在前头候着,不敢声张不敢报官。”   青鸢拉着粉黛守在马车前头十步,这个位置正好听不到两人对话,又能看到两人的一举一动。   袁彬冷笑道:“主子心如蛇蝎,连带丫鬟肚子里的弯弯绕也比别人多些。”   清浅的袖子被袁彬拽得生疼,她恨恨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做什么?”   袁彬拖着她来到胡同尽头,将她往墙上一推,冷笑道:“我要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你想做什么?心肠恶毒,首鼠两端,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让你有如此评价!”   心肠恶毒?首鼠两端?   这不是自己在罗府里头说过的话吗?   清浅脑子一闪,突然明白了:“方才,你在罗大人书房?正准备提亲?”   唯有袁彬在罗大人书房,才能听到心肠恶毒,首鼠两端的话,也唯有他正在提亲,才能让罗大人表情尴尬,欲言又止。   更多想一层,正是自己到来,才让不想结亲的罗伦有了顺水推舟的推辞途径。   清浅有些无语,能当上正三品的果然不是常人,人品端方如罗伦的人,也会有自己的顾忌和心思。   袁彬冷笑道:“袁某正准备提亲,听到闻姑娘的精彩说辞,连我自己都差点相信,自己是个不堪的人。你到底为何对我如此有敌意?”   清浅有些语塞,总不能说自己知道前世的事吧,她横下心道:“我绝不会让昭云姐姐嫁给你,你打消这个念头吧。”   “难道是因闻姑娘看上袁某,因爱生恨?”袁彬怒极反笑,“故而处处为难袁某,连亲事也不放过?”   清浅啐了一口:“大言不惭!”   “看来真是闻姑娘心悦袁某,故而处处为难袁某。”袁彬眼神冷峻,比他佩戴的绣春刀更为危险,“既然你这么想嫁我,我这便进宫求皇上赐亲,满足你的心愿。你,不要后悔。”   袁彬不由分说,取下马车上的马匹辔头,飞跃上马,朝着宫中方向疾驰而去。   清浅急得直跺脚,这人冲动之下必定会进宫请旨,旨意一下万事就难办了。   清浅高声道:“青鸢粉黛,速速回府,向母亲讨要腰牌,我要进宫,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青鸢和粉黛跑了过来。   粉黛为难道:“袁大人走时将咱们的马骑走了,如今唯有一个空车轿,这可怎么是好?”   青鸢连忙道:“姑娘赶紧进车里歇着,集市就在眼前,奴婢即刻去买马。”   时间来不及了!   清浅略想了想吩咐:“粉黛先回府请母亲带了腰牌去宫门口,青鸢买马后,我会直接去宫门口和母亲会和,一道进宫。”   青鸢与粉黛应了,匆匆各自去了。   清浅坐在车马上,强行平静了呼吸,不要急,袁彬去求皇上圣旨赐亲,但自己不是一般的官宦女眷,皇上还要同姐姐商量。   一切还来得及。 第29章 来不及了   青鸢办事很利索,不到一炷香时间就买了马匹套上,直接驾车来到宫门口。   清浅掀开帘子,只见宫门口空空荡荡,不见母亲的踪迹,唯有宫门两个全身铠甲的卫兵手持铜钺金瓜目不斜视,透过宫门口还能见到列队巡守的侍卫。   青鸢不由得急道:“粉黛怎么如此慢,这可真是急死人了。”   清浅看了看日头,沉住气道:“咱们再等半盏茶,再不过来咱们便往府里方向去。”   片刻后,粉黛气喘吁吁跑过来,头上大汗淋漓道:“姑娘,夫人不在府里,方姑姑说夫人带玉映去了李夫人府,奴婢又去了李府,谁料也扑了一个空。”   清浅问道:“李府的人可曾说母亲去了哪里?”   粉黛摇头道:“奴婢并未见到李夫人,只听门房说夫人的轿子已走了,奴婢担心姑娘等得急,连忙跑过来报信。”   青鸢跺脚道:“你一个人过来报信值什么?可曾吩咐府里的小厮丫鬟们四处寻夫人?”   粉黛悔道:“奴婢心急,不曾吩咐。”   清浅来不及埋怨粉黛,看了一眼森严的宫禁,淡然吩咐道:“先回府再做打算。”   回到府上,清浅安排婆子们各处去找杨夫人,自己则去德安王府找德安王妃,德安王妃有出入宫中的腰牌,从前和母亲有过几回交道,若实在找不到母亲,唯有求她带自己进宫。   事不凑巧,德安王妃恰好去了郡主府,清浅白跑了一趟,看着日头渐渐西斜,沉静如清浅也终于露出急切的神色。   找了一圈已是日暮时分,清浅疲惫地再次回府。   刚到府上,只见府里张灯结彩摆香案,焚香鸣烛笑语盈,门口还停着内宫斥造的马车,清浅心中咯噔一声,连忙下车进府查看端倪。   府上的丫鬟婆子们见到清浅,脸上堆着笑容,低头行礼道:“三姑娘大喜。”   清浅越发觉得不妙,进了正厅,只见袁彬带着崇山正和父亲说话,杨夫人笑容可掬地拉着一个太监问东问西。   见清浅进来,袁彬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似乎带着威胁、警告和嘲讽。   父亲闻仲豫一脸欣喜,笑着招手道:“清浅,你来得正好,方才皇上下旨赐你和袁镇守使亲事,袁大人年少有为,文武俱全,是皇上的肱骨重臣,这亲事是你的福气,是我们闻府的福气,也是圣上对我们闻府的重视。”   这厮居然这么快就求来了圣旨。   清浅微不可闻叹息了一声,默默行了一礼,站到了杨夫人身后。   杨夫人喜出望外拉着清浅的手道:“我今日在孙府做客,听得宫里放出消息订下你的亲事,喜得我连忙赶了回来,我的儿,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连你父亲都赶了回来呢。”   清浅余光见到,父亲弓着身子和袁彬说话,时而前倾点头,姿势更像是下属对上官的模样。   清浅压住满心的郁闷,勉强问道:“怎么这么快,事先竟是没有听到一些消息。”   怀公公笑着解释:“今日皇后娘娘身子欠妥,皇上正在中宫探病,袁大人突然进宫求见,亲自向皇上皇后表明心迹,盛赞三姑娘贤惠温良,言之凿凿非三姑娘不娶,皇上皇后大喜过望,当场赐下赐婚圣旨。”   怪道这么快,原来皇上在姐姐宫里,清浅咬了咬唇,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姐姐取消这桩亲事才好。   杨夫人听怀公公说皇后身子欠妥,阿弥陀佛了一声紧张问道:“皇后的病情可要紧?”   怀公公笑道:“古人说双喜临门果然不假,皇后娘娘听得妹子和袁大人的亲事,喜得当场就坐了起来,连喝了两碗青笋鸡皮汤,御医都说娘娘的病见好了。”   杨夫人喜得直念佛道:“这就好。”   清浅再次无声叹息,姐姐的病缠绵了几个月,好容易好些,自己怎能进宫要求取消亲事,让她担心。   这人算计得真精细!   清浅瞥了一眼袁彬,正巧袁彬的眼神也对视过来,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形交锋。   收回眼神,清浅温柔低头一笑,看来袁彬势在必得,自己若是求皇后取消了亲事,想必他还会有后招,不如自己顺水推舟先答应下来。   清浅心中暗暗发狠,真到了要兵戎相见的一日,即使谋杀亲夫,自己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传旨完毕,闻府包了大大的红封,送怀公公回宫。   袁彬带着崇山正要告辞,闻仲豫挽留道:“贤婿,我书房有一副吴道子真迹,请贤婿移步一观。”   袁彬心知是闻仲豫有话要说,吩咐崇山在外候着,自己跟着进了书房。   清浅和母亲招呼了一声,回自己院子换衣裳。   崇山低声笑对青鸢道:“你家姑娘和文质兄定下你亲事,从今之后,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听壁角了!”   提到壁角一事,青鸢气得一甩帕子道:“满嘴胡说!”   崇山笑着追问道:“我瞧着你们姑娘面无表情的模样,难道是不满这桩亲事?”   “你编排我还罢了,休要编排我们姑娘。”青鸢不顾身份斥道,“听到赐婚便喜形于色的女子,那算什么大家闺秀,我们姑娘喜怒不形于色,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崇山笑道:“你倒是忠心。”   正当两人说话时,凌府突然来了一管家,面色慌乱道:“大少爷,府里出了大事,赶紧回去吧。”   管家附着崇山的耳朵匆匆说了几句,崇山面色大变,匆匆对青鸢道:“在下先行告辞。”   青鸢福了一福,目送崇山离开。   清浅换了衣裳后,听说袁彬依旧在书房和父亲说话,独自顺着长廊来到书房,伫立在外头静静听着里头的动静。   书房里头,翁婿两人看了一回画,又品了一回茶。   袁彬提出告辞,闻仲豫踌躇再三提道:“听说近日内阁赵阁老会告老还乡,内阁空出了一个位置,贤婿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可否在皇上面前替老夫美言几句……”   袁彬客套道:“内阁人选,皇上自有圣裁,这不是我们臣子可以置喙的。”   闻仲豫叹息了一口气道:“老夫久居从二品高位,但空有少傅虚衔,外人多有非议,说是皇上看在皇后面子上推恩,老夫空有一身抱负无法施展。”   袁彬笑笑并不搭话。   闻仲豫试探道:“从今之后好了,有贤婿帮着老夫,老夫在朝中不再是无根之萍,无根之木,我们翁婿在朝中也有个照应。   袁彬正色道:“岳父此言差矣,朝中立足凭的是对皇上的忠心,凭的是自身的本领。朋党之论,今后岳父还是少提为妙。”   “你……”闻仲豫有些恼怒。   袁彬不等他多言,拱手道:“时辰不早了,小婿告辞,外头风凉,岳父请留步。”   袁彬大步出来,走得又急又快,拐角处正巧撞上来不及闪避的清浅。 第30章 收复左右   袁彬和清浅撞了一个满怀。   袁彬瞧了一眼清浅,看出她在偷听,冷笑道:“父亲没有廉耻,女儿心肠狠毒,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清浅回嘴道:“皇上的旨意里说清浅出自名门,秀外慧中,淑德含章,袁大人此言莫非在质疑皇上?”   “尖牙利齿!但愿你今后还能这么尖锐下去!”袁彬冷冷道,“后日是黄道吉日,我会与母亲上门定亲,你准备着吧。”   圣上赐婚便不存在合八字,纳吉纳名等仪式,只需直接定亲、娶亲。   清浅波澜不惊:“如君所愿!”   袁彬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道:“你也不问问我为何要迎娶你?”   清浅淡然道:“不过是想报复我拆散你的姻缘,日后缓缓折磨我罢了。”   “我没有你这么恶毒,你给我听好了!”袁彬凑近清浅一字一句道,“你既然这么能耐,能杀人还能藏匿痕迹,那便替我破案升官吧,我如今是锦衣卫从四品镇守使,上头还有佥事、指挥同知,指挥史,等什么时候我当上了指挥史便放你自由,否则……”   袁彬的身上发出清冽的味道,和前世一样让人沉溺,清浅竭力屏住呼吸,侧头不看他道:“哪有女子破案的?”   袁彬远离了她些,冷冷道:“孤陋寡闻,过几日定亲时候你便知道了。”、   袁彬拂袖离去。   清浅握了握帕子,定了定心思,放缓呼吸平息气息后,走回自己院子时,已从容淡定神情如常。   青鸢和粉黛早已翘头盼望,见清浅回来忙笑道:“姑娘,瑞姑姑回府了。”   瑞珠连忙出来给清浅磕头:“给姑娘请安。”   清浅扶起她,问道:“府里的事可曾处理好了?”   瑞珠满心感激道:“多谢姑娘关怀,这三日奴婢处理了李瑞的丧事,变卖了家产,将几个姨娘打发出府,今后一心一意伺候姑娘,再无它念。”   清浅低低问了一句:“这几日可有衙门的人来问案情?”   “唯独仵作和文书来家中瞧了瞧,让奴婢签字画押结案,其它并未深究。”瑞珠同样低声回道,“听闻锦衣卫插手,以失足落崖定了李瑞案件,至于那道人,被安了一个盗卖符水,装神弄鬼,被人寻仇打杀的由头结案,李瑞给道人的银两被锦衣卫封存在卷宗里头了。”   清浅放下心来,看来袁彬说的都是真的。   总算有件舒心事了,清浅展颜微笑道:“极好,自此之后姑姑可以高枕无忧了。”   瑞珠千恩万谢了清浅,复又笑问道:“听闻姑娘大喜,奴婢还未来得及恭喜姑娘呢。”   青鸢连忙拉了拉瑞珠的袖口,瑞珠不明所以。   粉黛低声道:“姑娘不情愿呢!”   清浅有些懊恼坐下道:“袁彬此人心肠恶毒,诡计多端,他求娶我没有安好心肠,若不是看在姐姐身子不好,我已然进宫请撤销此桩亲事。”   青鸢低声回了一句:“袁大人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你知道什么!”清浅猛然一拍桌子道,“方才他和我单独相处,话已挑明,他娶我的目的是看在我杀人利索,毁尸灭迹手段高超的份上,留着我破案升官用的。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可以这么孟浪,可见此人心性。”   青鸢低下头不再说话。   瑞珠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后日就下定了,定者定也,定亲之后便不好办了。”   皇帝的旨意,父亲母亲都不敢违抗,姐姐身子不好,自己不能冒然进宫恳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清浅抿了一口茶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粉黛嘀咕道:“今日我见老爷喜得眉开眼笑,似乎捡了金元宝一般,和当年大姑奶奶结亲,皇后娘娘进宫的时候一模一样。”   父亲好权势,将儿女亲事当初晋升的跳板,谁料大姐成亲后不久抚远将军暴毙,二姐入宫后虽然当了皇后,但没有子嗣不得皇帝欢心,父亲的阁老之路遥遥无期。   好容易自己定了皇帝的心腹重臣袁彬,岂料袁彬并不给半分面子。   清浅心中暗自好笑,恐怕父亲这次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清浅见到粉黛,突然想起春成还在外头躲着,吩咐道:“粉黛,你明日让你哥哥回来,告诉他李瑞的事情了结了,我近两日会替他寻一个稳当的好营生,让他安静在家里等消息。”   粉黛欢喜得磕头道:“多谢姑娘厚恩。”   瑞珠也跪下道:“姑娘的恩德,瑞珠一辈子都不会忘。”   清浅拉了两人起来,突然心中想起一事,问青鸢道:“我记得你弟弟身子弱,春天老犯病,如今可好些?”   前世,青鸢是因弟弟的病情让苏静好有了可乘之机,最后青鸢全家都被苏静好掌控,这一世自己要防范于未然。   青鸢忙回道:“弟弟是老毛病了,奴婢吩咐过母亲天气骤变的时候,多加留意弟弟的冷暖,已送了厚毛衣裳和足足的炭火回去,料想今年并无大碍。”   “我有一支上好的山参,赐给你弟弟补身子吧。”对有用的人,清浅不吝赏赐,“若是你弟弟身子不妥当,尽管直接开口,我们府上还是请得动几位名医的,比外头寻的放心。”   青鸢落泪,跪下磕头道:“奴婢替弟弟给姑娘磕头,奴婢一定好好跟随姑娘,忠心不二,若有半点违逆,天打雷劈。”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起来吧。”   青鸢再磕了一个头,抹泪起身。   清浅吩咐:“我已定亲,你们的分例不必随从前姑娘时候。今后瑞姑姑的月例比照方嬷嬷,青鸢和粉黛的月例比照玉映,其它丫鬟婆子皆比照着母亲身边的人来定,再从我的月例中拿出银子,每人每季多一套衣裳。”   底下人听了皆欢呼姑娘英明。   清浅笑了笑,唯有广施恩,今后进了袁府才有自己的心腹,办事才好指挥下人。   瑞珠严肃吩咐道:“姑娘体恤我们奴婢,不打不骂还赏赐东西,这种主子满京城都难找。姑娘心善,我们奴婢心中也要有个天平,若是有人做出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事情,我第一个饶不了她,都听到了吗?”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姑姑,说话气势非同寻常,施恩后再施压,效果十分显著。   丫鬟婆子们恭敬站立,高声道:“奴婢们与姑娘共荣辱。”   清浅立于台阶上,粲然一笑。 第31章 故意刁难   隔日便是下定的日子,杨夫人早早吩咐丫鬟洒扫庭院,婆子们准备茶水点心,再让玉映盯着清浅梳妆打扮。   即使满心不愿意,清浅也不愿意违逆母亲的意思,吩咐青鸢选了一身蝶练纱的荔枝红襦裙,又仔细挑选了一红宝石米串珠头花以示喜庆。   瑞姑姑由衷赞道:“姑娘的姿色比起宫中的嫔妃们,都毫不逊色呢。”   “姑姑谬赞了。”清浅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去正房准备迎接贵客吧。”   清浅在贵客两字上重重加了语气,让人听起来带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青鸢忙为清浅拿上紫铜手炉,披上狐皮大氅道:“不知今日袁府请来的全福夫人是谁?奴婢觉得应当是罗夫人或林夫人,她们皆是三品诰命夫人,身份贵重,儿女俱全,也唯有咱们府和袁府结亲,才能有脸面请来她们说媒下定。”   下定礼需要请一位身份高贵的夫人,亲手将夫家的定礼交到女方手中,以视慎重。请来的夫人身份越高贵,说明夫家越看重儿媳。   定礼也是亦然。   若是民间,一根银簪一对耳坠就算是定礼,而换成官宦之家,则要贵重得多。有时甚至兴起了攀比之风。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定礼的贵重和夫家的重视程度是成正比的。   袁彬能轻易放过自己?给自己这个脸面?   清浅觉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若不是皇上赐亲,不能面上太难看,指不定还有更难堪的等着自己呢。   清浅边走边思索来到了上房,杨夫人早已端坐在上头,见女儿到来欢喜道:“今日天气不错,天高云淡是个定亲的好日子,我儿的气色也不错,天时地利人和,极好。”   清浅请安毕,挨在母亲身旁坐下道:“母亲可曾用过早膳?”   方嬷嬷端着汤药在一旁笑道:“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夫人精神好了许多,一早起来就传了早膳,吃了整整一碗云腿薏米粥和半个花卷。”   清浅接过汤药,吹了吹道:“这药恰好温了,母亲赶紧用了吧,待药凉了便失了三分药效呢。”   玉映端着玛瑙碟子在旁边伺候,碟子里头装的是盐渍青梅。   杨夫人蹙眉喝了汤药,将空碗递给小丫鬟。   方嬷嬷伺候杨夫人漱口,杨夫人拿了一颗梅子止了苦味,方叹了一声:“这药都喝了大半年了,身子总是倦怠喜卧,最近还添了头晕目眩的毛病。”   清浅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母亲喝完药后还要用些甜酸之物,倒让女儿想起小时候自己吃药的情形了。”   众人都笑了。   外头一个婆子报道:“夫人,姑娘,袁夫人偕同袁大人,还有一位陌生夫人递了帖子进门拜见。”   杨夫人连忙起身,喜气洋洋吩咐:“赶紧吩咐小厮打开中门,清浅,我们出去迎接贵客。”   清浅扶着母亲起身,出了正厅刚到外头,只见袁彬和两位夫人迎面走来,后头跟着一群丫鬟婆子。   袁彬俊眉郎目,一身湛蓝色衣裳衬得他器宇轩昂,腰间的绣春刀更为他增加了硬朗的气质。   清浅不由得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见他,心中浮现的公子世无双的评价。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没有了情意。   清浅挑剔地看着他,哪有上门定亲带刀的,冲这点便没有半分诚意。   袁夫人祥和笑着上前,和杨夫人彼此见礼后笑道:“杨姐姐,从前我便听说过杨府和闻府的大名,内心仰慕得紧,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咱们还能有这段缘分。”   袁夫人一身杏色宝相花衣裙,头上戴着玳瑁的簪子,端庄奢华且不浮华,她的圆脸颇为丰满,整个人显得舒展大气。   瑞姑姑赞道:“夫妻关系是首要的,婆媳相处融洽也是家和之道。没想到袁夫人颇为慈祥,一瞧就是个好打交道的。”   清浅垂头低声道:“一切言之尚早。”   袁夫人见到清浅在一旁怯怯的,喜得拉过清浅的手连声道:“这便是三姑娘?这孩子一瞧就是个有福气的,生得又好,性子又好,咱们彬儿可是有福之人呀。”   袁彬的头微微上扬,不承认也不否认。   清浅柔和道:“夫人过奖了,清浅当不起。”   杨夫人见袁夫人喜欢女儿,喜悦从心底而生,笑道:“清浅这孩子从小文弱,她若是出嫁,我这个当母亲的是一万个不放心,但如今圣上赐亲,文质人才人品俱佳,袁姐姐又亲善和蔼,我的心是踏踏实实的了。”   清浅从心底冷笑一声:人品俱佳?杀妻的时候可毫不含糊。   袁彬脸上暗含嘲讽:从小文弱?杀人栽赃可是一把好手。   两位夫人谈笑甚欢,方嬷嬷咳了咳提醒杨夫人,今日是定亲,有位夫人还在旁边等着呢。   杨夫人回过神来笑道:“我失礼了,不知这位夫人是……?”   随行的全福夫人深紫色锦缎衣裳,容长脸,相貌看起来端正庄严,不苟言笑,但显然她的品级不高,不然也不会被忽视这么久却没有愠色。   袁彬开口介绍道:“这位是锦衣卫千户方向明的夫人,方夫人曾得过朝廷嘉许,皇上亲口赞方夫人襄助夫君,是难得的贤内助。”   杨夫人本听只是一个千户夫人,心中有些不悦,后又听说皇上亲口赞过的,脸色才微微好转道:“辛苦方夫人了。”   清浅心中冷笑,请一个千户的夫人来下自己面子,看来袁彬对自己真是深恶痛绝。   瑞姑姑在身后低声道:“方夫人马氏的弟弟娶了郑老夫人的表侄女,马氏恐怕不会给姑娘好脸色。”   清浅颔首表示知晓。   袁夫人颇有些歉意,低声道:“杨姐姐,我刚来京城,万事都不熟悉,听闻圣上赐亲心中欢喜又紧张,若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姐姐千万指出来。”   杨夫人本有些小芥蒂,听她如此开诚布公,反倒自己先不好意思道:“只要小夫妻两人好,我们做长辈的只有替他们高兴的。”   袁夫人上前挽着杨夫人的胳膊,亲热地道:“咱们进去说话,定礼让彬儿亲手给清浅,咱们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熟络去,不然咱们在,他们年轻人放不开,连句话都不好意思说呢。”   民间习俗,定亲时长辈必须在场,但往往到了最后交接定礼的时候,会让小夫妻单独相处,让他们彼此先熟悉,袁夫人的做法也不算越了规矩。   杨夫人笑道:“也好。”   两人携手进了正厅喝茶说话,袁彬和清浅彼此看了一眼,眼中俱带冷笑。 第32章 马氏的破绽   袁夫人和杨夫人并肩进了内室。   袁彬方懒散道:“劳烦方夫人送定礼给闻姑娘。”   马氏不苟言笑,挥手让丫鬟奉上两个托盘,皆用红缎子盖着的。   粉黛面带喜色低声道:“青鸢姐姐,两个托盘呢,看来袁府对姑娘还算不错。”   青鸢低声道:“别闹,安静些。”   粉黛嘟着嘴不说话了。   马氏亲手揭开第一个缎子托盘,托盘里头是一根鎏金簪子,一根光秃秃的簪子,没有半分纹饰,簪头是一个小圆球。   粉黛低声恨恨道:“这算什么?一根大钉子吗?而且还不是足金的,袁府真是欺人太甚。”   马氏眼神平淡,声音没有起伏道:“定礼不在多少,这金簪子我看着极好,没有华丽的装饰和机心,正好可以警醒姑娘,今后嫁入袁府后要利利索索,清清郎朗。”   袁彬撇了一眼清浅道:“莫非闻姑娘瞧不上?”   马氏目不斜视训斥道:“皇上赐亲,闻姑娘若是瞧不上定礼便是瞧不起皇上,我做了好几次全福夫人,没见过瞧不上定礼的大家闺秀。”   主子受辱,青鸢忍不住问道:“不知当年方夫人的定礼是什么?”   瑞姑姑用目光制止青鸢,马氏口口声声用皇上压人,此时不宜反驳她。   马氏挺直身子,朗声道:“夫君当年以房契地契金银若干下定,我只取了一根银簪,以示嫁娶不在金银在真情。”   青鸢咬着唇不说话。   粉黛低声嘟囔道:“不过是个普通妇人,瞧不出方大人值得房契地契的下定。”   瑞姑姑再次用眼神制止,这个时候不要替姑娘惹祸。   清浅上前取着簪子,对着太阳细细瞧了一回,再放到自己的双目前头,前世以簪刺目的锥心之痛,还在记忆中盘旋。   这簪子当真极好,可以提醒自己不忘前世之恨。   青鸢见清浅见簪子放在眼睛前头,惊道:“姑娘!”   清浅放下簪子,笑道:“极好,我很满意。”   “是吗?喜欢就好!”袁彬的笑意如同寒冰彻骨,“再看看下一个定亲礼,是我特特给你挑选的。”   马氏将另一个小丫鬟手中的红缎子取开,一本深蓝册子赫然摆放在托盘之上,上头写着《沉冤录》几个大字。   粉黛嘟囔道:“这又算什么?”   瑞姑姑低声告诫两人道:“对方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占着皇上赐亲的名头,又打着定礼定情的旗号,这个时候咱们说什么都是错,你们瞧瞧姑娘,镇定自若,没有半分难堪,这才是真正的名门风范。”   清浅走上前,看着书本微笑道:“这书我听说过,难不成夫人当年的定礼里头,也有这个?”   马氏傲然道:“不曾,但《沉冤录》续书中收藏有我襄助夫君破的案件。”   清浅一愣:“女子真可以断案?”   瑞姑姑低声在后头道:“锦衣卫设有十二司所,每所都有各自的职责,銮仪司负责出行,诏狱所负责诏狱,但京城多皇室高门,女眷犯事审问起来甚为不便,于是诏狱附了一个女犯司,专门负责女犯的审理。”   瑞珠是宫中出来的,对朝廷的规制很熟悉。   对于有本事的人,清浅向来是服气的。   尽管方才马氏态度倨傲,清浅依旧客气问道:“不知夫人襄助方大人,审破了何等要案?”   袁彬摸着绣春刀,漫不经心道:“方千户本是锦衣卫诏狱所的总旗,有一回方总旗负责审理朝中一位三品官员猝死案,方总旗查了月余都没找到线索,仵作细细查了官员的身子各处,表示并无外伤,本想以肥胖猝死结案,谁料方夫人慧眼如炬,找出了其中的玄机,凶手得以归案,方总旗也因此升为千户。”   马氏总算露出了微笑,谦逊道:“不过是凑巧罢了。”   清浅好奇道:“什么玄机?”   马氏露出一丝得意道:“是我告诉夫君,让他瞧瞧死者的头发,是否有一根钉子钉入颅骨,夫君依言而行,果然找出了深藏在头发中的钉子,此案升格为谋杀。夫君顺藤摸瓜查出此人溺爱庶子爱妾,引起嫡妻不满,故而谋杀亲夫。”   “瞧瞧人家的夫人,在外襄助夫君断案升官,在内娴静贞德持家有道,这才是真正的贤内助。”袁彬瞧了一眼清浅,话里有话道,“请方夫人不吝赐教,在此教教闻姑娘怎样襄助夫君。”   在此地?   瑞珠看了看府里的丫鬟婆子,再看看袁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若是姑娘当众被人教诲,姑娘脸面何存?   瑞珠吩咐道:“来人,请方夫人进里屋坐下慢慢说,咱们边喝茶边探讨。”   进了内室,再怎么训斥教诲,也只有三五人在场,不会对姑娘的名声有太大损耗。   袁彬笑道:“我和你们姑娘虽然定亲,但毕竟男女有别,同室而处不妥当,有劳方夫人受累在外头为闻姑娘讲授妇人之德。”   瑞珠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清浅毫不在意道:“请方夫人赐教。”   马氏毫不客气上来就批评清浅道:“方才姑娘身边丫鬟提及进屋说话,姑娘没有制止,便是天大的不妥,袁大人说的男女不同室是其一,其二是怎能让丫鬟替主子做决定,失了府里的尊卑规矩。”   清浅反问了一句道:“方夫人府上,丫鬟不得轻易决定事情吗?”   “何止决策,便是丫鬟们说话也得小心谨慎。”马氏冷冷道,“夫君忙碌了整整一日,回来再听丫鬟婆子聒噪,岂不更是心烦?”   粉黛挣圆了眼睛道:“不说话,夫人不闷吗?”   “没规矩!主子们说话,一个奴婢胡乱插嘴问话成何体统?”马氏不屑道,“换成在方府,这种丫鬟早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清浅轻轻示意粉黛不要说话,自己问道:“夫人整日不闷得慌吗?闷的时候做些什么呢?是听戏还是去别府做客,或是听女先儿说书解闷?”   马氏即刻反驳道:“闻姑娘说的这话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女红绣花,怎么会闷得慌?端庄的夫人怎么能到处串门听戏搬弄是非,怎么能听外头的邪书乱了心性?”   袁彬露出满意的笑容。   马氏补了一句道:“闻府是皇后母家,我以为对姑娘的教养必定密不透风,今日一见,大失所望。”   瑞珠、青鸢等听了皆是大怒。   清浅哦了一声,淡淡问道:“夫人一直谨身养性如此?”   马氏昂然道:“吾道一以贯之。”   清浅上下打量了一番马氏,冷笑道:“清浅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夫人。”   马氏道:“你说!”   清浅淡然看了一眼袁彬,问马氏道:“方夫人一直修身养性,内心高洁,每日以女红绣花为要务,既不多言多行,也不听戏看书,清浅想多问一句,夫人是怎么判断出死者是被铁钉所伤呢?”   袁彬闻言一愣。 第33章 直怼婆母   清浅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却在众人心中起了涟漪。   粉黛第一个扑哧笑出来:“我当方夫人是贤良淑德的典范,原来内心这么污浊……,自己独自琢磨出了这么惊悚的案件。”   闻府众人皆带着几分笑意,方才姑娘被压制着,人人都有些不平,谁料姑娘一举扳回了颓势。   众人看向马氏的眼神有了几分不同,口里说得贤德,但内里却有些不堪,不然在府里好好的做着女红,怎么会生出这种阴寒的念头。   马氏脸色阴沉下来,对袁彬道:“袁大人,今日定礼已然送到闻府,妾身功成身退,告辞。”   “慢着!先别急着走!”清浅围着马氏踱了两圈,问袁彬道:“敢问袁大人,方夫人可是方千户原配?”   马氏惊怒道:“闻姑娘慎言!”   袁彬似乎一下明白了清浅的意思,脸色即刻凝重起来,答道:“方夫人是方千户的继弦,并非原配。”   马氏大声辩道:“不是原配又如何?我可是得过皇上嘉奖的,方府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人操持,并不比原配差半分。”   “方夫人不要急,您说过的,女子要贞静。”清浅淡然一笑对袁彬道,“袁大人,我提议锦衣卫去查查方夫人的前夫,瞧瞧是否也是猝死,若是猝死,则请大人开棺验尸,仔细瞧瞧方夫人故夫的头发里是否有铁钉。”   众人哗然。   马氏手中的《洗冤录》啪地掉在地上,她指着清浅道:“好个恶毒女子,我不过依照袁大人的话教导你几句,你便怂恿袁大人开故夫的棺,你这是惊扰亡魂,袁大人你不要听她的。”   清浅蹲下身子,捡起《洗冤录》拍了拍道:“夫人失态了,怎么连定礼都掉了?”   袁彬脸色铁青吩咐:“来人,带方夫人下去协助查案。”   两个锦衣卫衣着的男子利索地将马氏两腋卡住,提着往外拖行。   马氏高声道:“袁大人,我是受过朝廷嘉奖的,对你们锦衣卫有过功劳,我家夫君和你是同僚,私下还是好友,你怎能私自审讯同僚之妻。你不能这么对我。”   袁彬淡然道:“若是夫人清白,文质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粉黛傻了眼,转头问青鸢道:“这意思,方夫人不止口是心非,心思龌龊,而是她杀了前头的夫君?还是用钉子杀的?她从前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案子的玄机,是因为她自己曾经这么干过?”   青鸢点头道:“姑娘大智慧,非常人所及。”   瑞珠叹息道:“当年人人都赞方夫人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虽然在深宅大院,但心思缜密见闻广博,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看着马氏被带走,清浅将《洗冤录》放在瑞珠手中,拿起金簪子笑道:“这定礼很不错,模样竟是有些像一根金钉子呢,袁大人你说呢?”   袁彬凑近清浅低声道:“若马氏真如你所言,那她便是个蛇蝎女子,你能一眼瞧出蛇蝎女子,说明你比蛇蝎女子更蛇蝎几分。”   清浅将金簪子在袁彬比划,面上笑得恬淡:“那袁大人今后可要多加小心,小心我这个蛇蝎女子,哪日做出谋杀亲夫之事。”   袁彬拂袖而去。   看着瑞珠、青鸢、粉黛崇拜的眼神,清浅笑道:“走吧,母亲还在里头等着呢。”   清浅沿着甬道走向花厅,所到之处丫鬟婆子们敛气息声,恭敬中多了一丝敬畏。   粉黛笑道:“姑娘,你瞧这些丫鬟婆子,尤其是禄娘子几个,仗着是从前跟老爷夫人的老人,总将姑娘当成小孩子看待,如今好了,瞧她们谁不服气!”   青鸢低声道:“咱们府里倒罢了,奴婢瞧见袁府几个老妈子也变了脸色,估计来之前她们以为姑娘是好性子,能由她们搓扁捏圆的。”   粉黛低声道:“知道厉害就好,不然姑娘嫁过去还不任由她们欺负!”   瑞珠年纪大些,见过的世面也多些,比年轻小丫鬟想得深了一层,她劝道:“袁大人似乎对姑娘有些误会,与姑娘在置气呢,奴婢觉得没成亲前说开便好,何苦互相打哑谜儿呢?”   青鸢道:“姑姑说得是。”   清浅停下脚步道:“今日是定亲的日子,他特意让一个下官之妻当媒人,再拿一根鎏金簪子,一本书来羞辱我,置气?有他这么置气的吗?”   瑞珠叹气,再劝了一句道:“奴婢瞧今日袁大人行事,是个听得进人言、分得清轻重的人,不像是急躁昏聩的。”   袁彬并不因马氏是清浅请来的,就袒护她,并不因厌恶清浅就全盘否定她的话,足以证明此人思维清晰,是非分明。   瑞珠摇了摇头,本来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怎么就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了呢?   花厅里头,袁夫人和杨夫人相谈甚欢。   袁夫人走南闯北见识广博,而杨夫人自幼足不出户。杨夫人津津有味地听袁夫人说着南北逸闻,听得心驰向往,问东问西的,简直将袁夫人当成了手帕交。   清浅进了花厅,青鸢为她脱下大氅,粉黛替她拿了炉子,瑞珠则为她泡上了一杯香茗。   袁夫人笑道:“小夫妻叙完话了,可还愉快?”   清浅给袁夫人和母亲请安,告座毕,含笑带刺道:“袁大人吩咐方夫人送了定礼,还吩咐方夫人给清浅训话。”   听到训话两字,袁夫人连忙笑道:“不过是例行教导两句夫妻相处之道,算不得训话,未过门就给媳妇立规矩,这种事情我们府上做不出来。”   清浅淡淡笑了笑。   袁夫人歉意对杨夫人道:“亲家母,我前几日刚到京城,与京城的权贵夫人们都不熟悉,皇上突然给彬儿赐亲,我来不及请高门女眷来说媒,任由彬儿找了皇上嘉奖过的方夫人,我心中很愧对清浅这孩子,夫人千万要见谅才是。”   杨夫人本来心中是有些不满的,但前头和袁夫人谈笑甚欢,后头袁夫人又特特解释,似乎解释得也在理。   杨夫人笑道:“不妨事,清浅不会计较的,只要小夫妻和睦就好。”   清浅笑着拿出鎏金簪子和《沉冤录》道:“母亲瞧瞧定礼,袁府的定礼很别出心裁呢。”   杨夫人见那鎏金簪子光秃秃的,再加一本黑漆漆的《沉冤录》,面上有些挂不住。   袁夫人马上站起身,拉着杨夫人的手道:“亲家母,我初来乍到,一切定礼都是由彬儿亲自张罗的,彬儿到底是男儿,对女孩子家的物件不熟悉,这……真是该打!”   全推给袁彬吗?   清浅微微笑道:“定亲是大事,难道来闻府之前,夫人都不瞧一眼定礼的吗?”   听清浅直怼婆母,满屋子鸦雀无声。 第34章 揭底袁夫人   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万万没有想到,清浅会如此直白挑明此事。   大家闺秀不应当是吃了亏都要忍着的吗?怎么这女子如此尖锐?袁夫人不由得想起袁彬说过的,“京城女子多玉质含章,唯有此女心如蛇蝎。”   翠羽进来,低声对袁夫人匆匆说了几句话,袁夫人的眼角不由得跳动了几下。   清浅心中明亮:必定是翠羽说了马氏之事。   袁夫人再次向杨夫人赔罪:“彬儿孝顺,出府前我一再追问,他说一切都备好了,让我别操心,没想到这孩子办事不牢靠,让清浅收了大委屈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自己女儿还要嫁过去的,闹翻了受罪的还是自己女儿,杨夫人再次噤声了。   袁夫人从腕上取下一对羊脂玉镯子,塞给清浅道:“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回头我们府上会重重补一份定礼。”   杨夫人见羊脂玉镯油性极好,通透荧泽,笑道:“清浅还不谢过夫人。”   清浅温和笑道:“定礼定的是情,定的是心,只要有心,一根竹签子都是上好的定礼,若是无心,就算金山银山终究都是虚的。”   袁夫人有几分尴尬,笑道:“说得在理。”   点到为止即刻,清浅拿起羊脂玉镯笑道:“这镯子真好看,多谢夫人,清浅却之不恭了。”   袁夫人脸上恢复了慈祥之色:“喜欢就好。今后进了袁府,看上了什么只管和我说,我们年纪大了,府里的一切终究是你们的。”   清浅微微笑了笑,垂头喝茶,听母亲和袁夫人继续聊天,再也没有插过一句话。   待到送袁夫人出府后,杨夫人问道:“清浅,你似乎有几分不喜欢袁夫人。”   冬日的阳光暖暖晒在头上,清浅眯上眼睛回忆起前世,袁夫人并未和自己一道住,而是择府另居,只不过隔些日子或是清浅去问安,或是她上门说话。   记得她永远是笑眯眯的,脸上慈祥,不会责备你半句,前世自己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这一世清浅觉得她很假,似乎带着一张面具,面具下的她不知是什么样子。   清浅反问了一句:“母亲觉得,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夫人笑道:“为人大度,好言谈,没有什么心眼,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清浅摇了摇头:“母亲心肠好,看谁都是好的,可是女儿却不这么认为,袁夫人三次向母亲解释定亲之事,每次解释都在关键点上,这表明她是知道哪里不妥当的,可她却听之任之,这是大度吗?”   方嬷嬷道:“夫人,姑娘说得有道。”   清浅搀着母亲的胳膊往里走:“府上有了错漏,做主母的大方承认,谁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袁夫人三番两次将错处往儿子身上推,自己没事人一般,这难道是真慈祥吗?”   瑞珠忙道:“姑娘通透,袁夫人言行却有不妥。”   杨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说,袁夫人是表面和善,暗中使绊子,两面三刀之人?”   前世袁夫人并未做出天怒人怨的事,两人关系也还算和睦。   清浅笑了笑道:“这倒不至于,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女儿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玉映拍手笑道:“姑娘可厉害了,夫人不曾听说,那马氏企图为难姑娘,最后反被姑娘问住了,锦衣卫将她当场带走,还不知后事如何呢。”   杨夫人一愣:“马氏怎么了?”   清浅细细说了缘由,惊得杨夫人直念佛:“没想到居然此人心肠恶毒到如此地步。”   清浅给母亲斟茶笑道:“自身不清白还想侮辱别人,这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方嬷嬷见清浅斟茶,忙道:“好姑娘,夫人这些日子汤药没有停,夜里睡得甚为不安,不能喝茶呢。”   清浅哟了一声道:“是我糊涂了,玉映去端一盏红枣黄芪汤来给母亲,我瞧母亲气色虚浮,需要好好补补才是。”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只见嬷嬷带着清汾来请安。   清汾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只可惜眼睛无神,看向某处时并不对焦,痴傻之相外露。   清浅低低叹了一声气,亲自扶着清汾坐下,清汾只是傻笑。   杨夫人问了嬷嬷几句:是否吃好了,是否穿暖了。   见儿子始终没有好转,杨夫人忧心道:“你哥哥今年已十七岁了,在寻常府上早已娶妻,如今你的亲事有了着落,你哥哥依旧是单身一人,我心中始终不是滋味。”   方嬷嬷提醒道:“青峰观里的道士曾说过冲喜之法,不知夫人觉得如何?”   杨夫人点头道:“我这些日子正在琢磨此事,等过了年再细细商议吧。”   母子三人用了午膳后,清汾、清浅各自回房。   清浅披着狐皮大氅,手中拿着紫金手炉,仰头看着有些刺眼的天空,又要下雪了呢。   晌午后,雪果然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大片大片如鹅毛飞落,直到夜间还未停歇。   雪夜中,镇抚使司衙门内,袁彬提刀跨步而坐,细心听下属禀明案情,烛火映得他脸上棱角更加分明。   一个黑衣人禀告道:“回镇抚使,属下掘了马氏故夫的坟,坟里的人已成森森白骨,头颅中果然有一颗锈迹斑斑的铁钉。”   袁彬脸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问道:“马氏可招供?”   黑衣人道:“最开始马氏一口咬定大人冤枉她,听闻下属挖了坟取了铁证后,神色大变,但依旧咬定不曾杀夫,而且还攀咬大人……”   “哦?攀咬我什么?”袁彬摸着绣春刀冷笑。   “马氏道,大人嫉妒方千户资历久功劳深,担心卢指挥史为牵制大人提拔方千户,故而特地陷害她,目的其实是为了陷害方千户。”黑衣人笑道,“真是可笑,谁不知方千户和大人是兄弟交情,陷害这词从何提起。”   袁彬抬起头冷笑道:“马氏这话,表明方向明已投靠了卢达。”   黑衣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道:“大人英明,若方千户和大人兄弟同心,马氏万万说不出此等理由。”   袁彬缓过神来,吩咐道:“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去悄悄处置了马氏。”   黑衣人拱手:“属下遵命。”   黑衣人踏雪而去,袁彬看着窗外的大雪低声道:“蛇蝎女子倒有几分真本事。”   正打算吹灯离开,突然崇山闯进来,满头满身大雪顾不得拍打:“文质,十万火急,救我!” 第35章 话中带刺   第二日,清浅想起与罗昭云约好巳时去苏府,陪罗昭云给苏静好添妆。一早清浅向母亲告了假,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去了苏府。   罗家的车马早已等候在苏府门口。   罗昭云掀帘笑道:“清浅,你可真会踩着点儿,我都到了好一阵子了。”   瑞珠前去叫门,两府的丫鬟婆子里三层外三层将轿子围得铁桶一般,生怕姑娘们被外人看到。   清浅扶着青鸢的胳膊下轿,笑道:“母亲担心我冷着,嘱咐了好一阵子,不然我早早到了。”   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罗昭云一袭宝蓝色大毛披风,清浅一袭玫红色昭君披风,两人一起格外和谐醒目,如同绝美的仕女画。   罗昭云亲密挽着清浅,塞给她一个锦盒道:“这盒里有粉玉雕刻的头面首饰,你拿着去戴吧。”   黑漆锦盒极为精致,清浅奇道:“今日咱们是给静好姐姐添妆的,你怎倒送起东西给我了。”   “父亲通过母亲让我捎给你的。”罗昭云低声笑道,“父亲还让带了一句话,父亲说,前几日的事情他是无心的,不料却让你陷入了危机,他十分抱歉,这套头面是他给你赔不是的。”   清浅心中透亮,前几日袁彬在罗府求亲,清浅上门拆散姻缘,转而当日宫中赐亲袁彬清浅,罗大人必定是发现前后之间的联系,认为袁彬是迁怒于清浅,觉得对不起清浅,故而赠物表示歉意。   罗昭云奇怪道:“到底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我问母亲,母亲却总遮遮掩掩的,只说你那日送信之时,父亲言辞有些不客气,让你委屈了。”   清浅笑道:“罗大人见女子送信,颇有微词。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转头便忘了。你回去禀告罗夫人并罗大人,清浅意思领了,头面首饰受之有愧。”   “原来真是这么回事!”罗昭云将锦盒塞在清浅手中,笑道:“父亲吩咐办的事,我可不敢不办,你不要便回头亲自退还,我可不敢拿回去。”   若是不收,罗大人未免心中不安,清浅吩咐瑞珠:“东西收了,仔细放好,回头找机会我再给罗夫人请安道谢。”   罗昭云见清浅收了,高兴道:“清浅,我听说你昨儿定亲了,定的是锦衣卫袁大人?”   清浅淡淡道:“昨日已下定。”   “恭喜妹妹。”罗昭云发自内心的欢喜,但片刻后又沮丧起来,“听闻我节后也要下定了,是兵部左侍郎林大人府上嫡长子,咱们三人没想到前后脚就要出阁。”   清浅忙道:“恭喜姐姐。”   苏府依旧是张嬷嬷带丫鬟迎了出来,笑道:“姑娘们里头请,我们姑娘听说姑娘们要来,早早备下了点心茶水,在内室等着呢。”   罗昭云和清浅跟了上去。   罗昭云悄悄叮嘱:“清浅,静好姐姐要嫁给一个老头子,这些日子还不知如何伤心痛哭呢,稍后咱们缓和着些,别刺激她。”   清浅笑道:“我听姐姐的。”   清浅心中明镜一般,记得上回上门,张嬷嬷愁眉苦脸说苏静好不愿嫁人,可这回却是脸上带笑,这足以表明苏静好不再哭闹生事。   两人进了苏静好的闺房,芍药迎出来道:“两位姑娘里头请,我们姑娘正在梳妆打扮呢。”   罗昭云低声对清浅道:“瞧见了吗?静好姐姐必定方才一直在哭,眼睛是肿的,妆也是花的,故而临时梳妆打扮,怕我们看出端倪来。”   清浅挽着罗昭云道:“咱们进去瞧瞧。”   罗昭云忙吩咐身后的葛藤、绿萝等丫鬟:“将添妆好生送进来,小心别勾着线头。”   清浅早打听到了罗昭云的添妆是一件水貂皮的坎肩儿,笑对瑞珠道:“虽然上回送过添妆,但既然来了,万万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你去将咱们的礼也带上来,礼虽薄,但总归是个意思。”   丫鬟们各自应了,清浅和罗昭云则褪下披风,随芍药进了内室。   内室里头一片暖意,好几个银炭炉子在角落撒发着暖意,炭火干净柔和,一瞧就是上好的银丝炭。   好些嫣红姹绿的盆景间或摆放在窗台。   铜镜前多了一座紫檀八宝格,每格里头或摆着上好的玉把件、或摆着绝品紫砂壶,或山水美人鼻烟壶,这都是上回清浅不曾见到的。   罗昭云吸了一口凉气道:“苏府为了让静好姐姐乖乖嫁去定国公府,可下了不少本钱。”   清浅低低嗯了一声,并不回答。   芍药禀道:“姑娘,罗姑娘和闻姑娘来了。”   铜镜里头的女子顿了顿,放下手里的眉笔,并不回头,而是仔细选了一对金珠耳坠带上。   罗昭云叹了一口气道:“静好姐姐,我们来看你了,这事并不是你的错,你别太难过,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苏静好款款起身回首,面带春风笑容满面道:“两位妹妹来了,恕静好方才在梳妆打扮,没有听见外头动静,该打该打。”   满腔安慰的话被罗昭云堵在嗓子口。   苏静好一身茜红色绡绣海棠春睡的轻罗纱衣,头上带着镂空牡丹形红珊瑚头花,眉间贴着一朵金缕梅,整个人容光焕发,满面春色。   这哪像是伤心痛哭了好几日的。   罗昭云心直口快,问道:“静好姐姐,你这些日子可好?”   “妹妹为什么会有此问?”苏静好拢了拢头发,指头上翡翠嵌宝戒指特别醒目,她妩媚一笑道,“皇上亲自赐婚,这是多大的脸面,再说我一进府便是国公夫人,今后是正二品诰命,多少女子一辈子梦寐以求的,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罗昭云不知如何作答,勉强笑道:“姐姐开心是最好。”   “听说两位妹妹最近也定亲了?”苏静好吩咐芍药上茶,语气有不易觉察的高傲,笑道,“还算不错,一个是从四品官员,一个虽然只是举人,但毕竟是三品官的嫡长子,将来若是圣上加恩,也能当个四品五品的官儿,两位妹妹过个五年八年的,都能挣个正五品诰命呢。”   苏静好神色自若,似乎一切话语都是发自真心。   说的是自己未来的夫君,罗昭云不知如何接话,低头抿了一口茶,脸上有难堪的神色。   清浅的怒气如同小火苗一般增长,自己得罪过苏静好,可昭云姐姐是来贺喜的,她可从未得罪过苏静好。   清浅含笑道:“话虽没错,但凡事此消彼长,毕竟静好姐姐的夫君要大二三十岁呢。”   气氛再次一滞。 第36章 狗尾续貂   银错铜錾宝珠纹熏炉里头的百合香缓缓升起袅袅白烟,三女子一个美艳,一个清丽,一个爽利,往日无话不说,此时却彼此无话。   似乎是烟雾的错觉,苏静好的脸似乎扭曲了一下,复又恢复了笑靥如花的神色。   苏静好笑道:“夫君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身家丰厚又体贴人,不似毛头小子,不会体贴人。”   清浅含笑带刺道:“姐姐还未嫁过去,怎生此话说得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可不就是亲眼所见。”丫鬟芍药在后头插嘴道,“定国公前几日来探望过姑娘,这些珍宝摆件,花卉铜鼎都是定国公送来的。”   苏静好手持一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瞧成色也并非四品官员府能给姑娘配的,想必也是定国公送的。   罗昭云捂嘴惊道:“你们……私下见过面了?”   清浅腹诽,何止见过一次,这桩亲事本就是两人私相授受的结果。   “迟早是夫妻,早见又何妨?”苏静好抿嘴笑道,“夫君听说,我们府上只给两千两嫁妆的发送,心疼我,特特私下送了体己过来,让我当做嫁妆一并带过去。”   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清浅看着苏静好的身段和坐姿笑了笑,这女子已和定国公私下苟合过了,她还是和前世一样,风流放荡。   罗昭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坐着低头喝茶。   清浅脸带嫉妒,似有不甘道:“定国公府如今是老夫人主持中馈,听说还有一个厉害的姑奶奶在府里住着帮衬,她们岂能答允?静好姐姐当心婆母不喜。”   “她?”苏静好冷笑一声,“夫君说了,我嫁过去后,他会亲自替我讨要一个诰命的封号,再亲自将后宅管理之权讨要过来,一切房契地契铺子都交由我管。”   见清浅脸上不甘之色更甚,苏静好露出满意的神色道:“你们的婆母不过四十出头,精力旺盛,你们还有得熬呢。哪里像我婆婆,六十余岁年纪,有心管家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罗昭云咳了咳,放下茶杯抬头道:“今日我和清浅妹妹过来,是为姐姐送添妆的。葛藤,将东西拿过来。”   苏静好笑道:“咱们姐妹一场,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定国公府富贵,我要什么没有,你们留下自己当嫁妆吧,小门小户的今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罗昭云脸上也露出些愠怒来,勉强道:“姐妹一场,这好歹是我们的意思,静好姐姐若是嫌弃,便赐给丫鬟婆子也是我们尽了心意。”   葛藤递上水貂皮的坎肩,是一水儿灰色的整貂皮,没有半分杂色,显然是上好的东西。   “多谢昭云妹妹,我很喜欢。”苏静好敷衍一笑道,“芍药,将坎肩仔细收好了,放在上回夫君送来的一箱子皮毛料子一处。”   此话显然是不稀罕的意思,罗昭云忍不住道:“看来静好姐姐富贵了,瞧不上我们昔日姐妹了。”   苏静好微微一笑道:“即算我今后是二品诰命夫人,你们是四五品的诰命,即便咱们今后的话题圈子都不一样了,但咱们也曾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话中的倨傲溢于言表。   清浅起身笑道:“今日随昭云姐姐过来,不能空手上门,我也备下了一份礼,青鸢奉上来。”   青鸢早端着托盘候着,听清浅吩咐连忙奉上前。   芍药接过托盘送到苏静好跟前,苏静好挑起一角,见是一袭黑毛围脖,质地似乎还不如罗昭云的,轻笑一声道:“与方才的放一处。”   清浅笑道:“不值几个银子,不必放一处的。”   苏静好一愣,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   清浅挽着罗昭云微笑道:“这是西北牧羊犬的皮子,最是保暖,我特特给姐姐留下的,姐姐不要嫌弃。今日我们还有他事,就不陪姐姐说话了。”   罗昭云告辞道:“待到静好姐姐出阁,我们再来上门祝贺。”   两人带着丫鬟出了二门。   苏静好气得眼睛发直,将围脖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去,道:“上回送了一个继弦的古琴过来恶心我,今日更甚,呸,牧羊犬的皮毛,不就是狗子的皮毛吗?闻清浅这是讽刺我,继弦乃狗尾续貂的意思。”   芍药惊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苏静好冷笑道:“好个闻清浅,平时瞧着不声不响的,原来是条咬人的狗,我倒要瞧瞧今后待我一样样夺走你的东西,你会怎样跪着求我!”   出了苏府的二门,罗昭云叹了一口气,任由丫鬟将貂皮大氅披上,瑞珠也为清浅披上了带毛的披风。   罗昭云眼神复杂瞧了一眼身后道:“几日不见,我觉得静好姐姐变了一个人。”   清浅接过青鸢递给的紫铜雕花手炉,淡然笑道:“说不定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如今不掩饰罢了。”   罗昭云愣了愣:“清浅妹妹说得有理。”   白云苍狗,世事难料,一切虽然皆是虚妄,但落在当事人身上,却是这么疼痛,这么真实。   清浅告辞罗昭云,车轿启程回府。   回府路上, 闭目沉思的清浅突然吩咐调转轿头:“已经出来了,索性去郑府探望大姐姐。”   瑞珠忙派丫鬟前去郑府递帖子,又命婆子买了几样点心,这才调转车头往郑府而去。   听说三妹来探望,病情好转了许多的清洵亲自出门来接。   清洵扶着门框,丫鬟青鲤扶着她的胳膊,她面容清瘦,眼神中有止不住对娘家人的企盼,显然是在婆家受了委屈。   清浅瞧了心中一酸,忍着泪意快步上前扶着清洵笑道:“姐姐身子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些。”   清洵勉强笑了笑道:“自你和母亲来过后,这几日觉得身上好些,能坐起身略晒晒太阳,米粥也能喝几口。”   “这便好,姐姐放宽心思养病,若是少了什么只管让青鲤来府里。”清浅笑着安慰道,“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开春后病更是好得快。”   清洵和青鲤都应了。   “听说你定了亲,这可是大喜事,”清洵拉着清浅的手,两人并肩坐下,清洵叹息道,“时光如梭,当年我出阁时你才四五岁,在我身后哭着不让我走,想不到如今也到了出阁的时候。”   清浅笑道:“姐姐面容依旧,一点儿也没变呢。”   清洵低低叹了一口气。   外头春菊的声音传来:“夫人,两位少爷前来请安。”   清洵面色一紧。 第37章 庶子心术   大少爷和小少爷是刘姨娘的两个儿子,当日抓周之日,听闻大少爷病着,故而清浅只见过小少爷。   见两个庶子按规矩前来请安,清浅满意道:“这才有几分嫡母庶子的模样,这些日子,他们都过来请安吗?”   清洵沉默不语。   青鲤忙替主子回道:“这几日,两个少爷日日过来请安,刘姨娘因抓周之事办得不周被老夫人禁足,并不曾出院子。”   清浅点头吩咐:“让他们进来说话。”   见清洵的手微微一抖,脸色也有些紧张,清浅诧异问道:“怎么?难道两个孩儿有何不妥?”   清洵咬着唇道:“小的还罢了,大的那个每次请安回去,都嚷着肚子疼,足足要一刻钟才好。开始婆婆以为在我这里吃错了东西,训斥了我一通,不让孩子在我这里喝一滴水吃一块糖,可大孩儿依旧肚子疼。”   “哦?”清浅问道,“可曾请过大夫?”   清洵低声道:“请过,但并不曾瞧出毛病,婆婆已有些怪我这里晦气,冲撞了孩儿,若不是前几日你拿话顶着婆婆,她早停了孩儿的请安,解除了刘姨娘的禁足。”   青鲤补了一句道:“分明是假的,但老夫人信这些,谁也没有办法,好容易老爷这些日子多来探望了夫人几次,这么一闹,恐怕咱们院子又成了冰窖。”   青鸢冷笑一声道:“恐怕这是刘姨娘教的吧。”   清浅摇头道:“奶妈与两个孩儿片刻不离身,并不是刘姨娘的人,恐怕刘姨娘有心无力。”   瑞珠犀利问道:“大孩儿几岁了?”   清洵叹气道:“刘姨娘是带着肚子进府的,孩儿已六岁了。”   清浅微笑道:“外头冷,让孩子们进来请安吧。”   两个身强力壮的奶妈带着两个孩子进来,一堆丫鬟婆子跟着,如临大敌的模样。   一个六岁的孩儿上前规规矩矩道:“成儿给母亲请安,给姨母请安。”   奶妈抱着一岁多的孩儿屈膝行礼:“二少爷给夫人请安,给三姑娘请安。”   清洵吩咐道:“休要多礼,起来坐下说话吧。”   六岁的庶长子,聪明伶俐外露,眼睛十分机灵。   清浅招手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从前清浅跟着杨夫人来过几次郑府,但清浅哪会留意一个庶子,更别提问名字了。   孩子并没有怯色,大方答道:“回姨母的话,外甥名叫郑宜成,弟弟名叫郑宜适,皆是祖父在世的时候赐名。”   清浅从手中取下一个金镯子笑道:“上回你弟弟抓周你病了,姨母没见到你,过两日便是除夕,这是姨母给你的压岁礼。”   孩子接过镯子谢道:“成儿多谢姨母。”   “听说你这几日每每来姐姐院子,回去必定会肚子疼?”清浅直视着孩子的眼睛,“此时此刻,可疼?”   孩子似乎慌乱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镇静道:“此时还不疼,但似乎肚子有些隐隐发胀了。”   奶妈有些着急,忙道:“夫人赎罪,少爷身子似有不妥,奴婢带下去歇息。”   清洵连忙道:“快些下去歇着,多喝些热水。”   “别急!”清浅缓缓笑道,“今日真是缘分,姨母这里恰好能治好你的病。”   孩子一愣,并未说话,眼睛机灵转动着。   奶妈怀疑道:“大少爷的病,府里请过好几个大夫,都没瞧出端倪来,姑娘能有法子?”   清浅招手让瑞珠上前,笑道:“外头的大夫见识浅薄,能瞧出什么端倪。我的教养嬷嬷瑞珠是宫里伺候嫔妃主子的,天文地理医术卜卦都精通,说来也巧,你的病情她恰巧在小郡王身上见过。”   瑞珠稳稳上前道:“请少爷伸舌头给奴婢瞧瞧。”   孩儿眼巴巴地看着奶妈。   奶妈有些踌躇道:“若是老夫人知道,怕是不妥。”   清洵劝妹妹道:“清浅,休要节外生枝。”   “既不开药方又不扎针,不过是瞧瞧病因,能有什么不妥?”清浅温言对奶妈道,“少爷的病久久不好,老夫人最后也会怪罪到奶妈头上的,不是吗?”   奶妈想了想,最后点头道:“请嬷嬷诊脉。”   瑞珠目不斜视,端庄道:“望闻问切,请小少爷伸舌头,再让奴婢诊脉。”   那孩儿伸舌头,然后犹犹豫豫伸手让瑞珠诊断。   粉黛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青鸢:“瑞姑姑何时会诊脉瞧病了?我怎么从未听说?”   青鸢低声笑回道:“我也未曾听说过,不过姑娘此举必有深意,咱们看戏便是。”   满屋子的主子奴婢都在等着。   瑞珠像模像样地诊了一会脉,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样子像极了宫中御医。   片刻后瑞珠笑道:“少爷这病奇怪,若真是病,从肚子隐隐发胀到疼痛,应当足足延续半个时辰才对,方才听奶妈说只疼一刻钟,这若不是初发病便是装病了。”   那孩儿马上道:“我这几日疼的时间要长些 。”   瑞珠问道:“从初次发病到今日,有几天了?”   奶妈算了算道:“小少爷抓周第二日发病的,距今四日了。”   瑞珠抚掌笑道:“是了,若真是病,从第四日开始要疼足半个时辰,奶妈留意瞧着些。”   清浅颔首道:“晚膳时间了,老太太还等着呢,姐姐这里不留你们了,你们仔细伺候着少爷。瑞珠,给奶妈和丫鬟们各封一个红包。”   瑞珠亲自给了红封儿,春兰送少爷奶妈们出院子。   清洵惊疑不定道:“妹妹,这是何意?”   瑞珠叹了一口气道:“好聪明的孩子,竟不能以寻常孩子相待,居然还需使用计策才能揭穿他。”   粉黛不解何意。   青鸢已看出端倪,解释道:“郑府大少爷没有受任何人指使,是他自作主张装病陷害大姑奶奶,目的是为刘姨娘争宠。不过到底是孩儿,瑞姑姑用话一诈他便露了马脚。”   粉黛依旧不甚明白,连清洵也有些迷糊。   瑞珠解释道:“奴婢哪里会瞧病,是姑娘和奴婢临时演了一出双簧。奴婢特特说少爷这病是初发,从今日起要疼足半个时辰,若是郑府大少爷从前只疼一盏茶时辰,而今日疼足了半个时辰,说明他就是装病。”   宫中出来的瑞珠,反应机敏,几乎在清浅说出宫中嬷嬷见识多广的时候,便明白了清浅的用意。   青鲤问了一句道:“咱们知道少爷装病,其他人怎会知道呢?”   “奴婢在诊脉的时候,姑娘假作记录,用笔写了几行字在红封里头。”瑞珠笑道,“奶妈回头打开红封儿,便能知晓前因后果。”   青鸢不由得赞道:“奶妈是郑老夫人的人,不会为大少爷隐瞒担着责任,大姑奶奶的冤屈总算是洗清了。”   众人都赞不绝口。   清浅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刘姨娘有这么一个儿子,等他长大些,姐姐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第38章 嫂子救我   天渐渐黑了下来,清浅索性留在郑府陪姐姐用晚膳。   春兰带着青鲤将膳食一盘盘奉上,有糖醋鸭子、百合鸡丁,八珍豆腐,口蘑青菜等八个大碟子,后头陆续还有凉菜羹汤,水果点心等,足足摆了一大桌。   这哪里像是不得势的夫人应有的待遇,哪里像是郑老夫人的做派。   清浅心中奇怪,笑问道:“郑府的客饭这么丰盛?今日我可有口福了!”   春兰忙笑道:“府上老太太和老爷的分例是八荤八素,夫人的是四荤四素,客饭是三荤三素,今日老太太听闻三姑娘过来,特特吩咐按照老爷和老太太的分例,再添了些。”   青鲤嘀咕道:“说得好听,平日夫人可没有四荤四素。”   听说是郑老太太的意思,清浅笑道:“老太太好客,清浅感激不尽,有劳春兰姐姐回禀老太太,今日天色晚了,加之清浅是临时上门,不曾准备礼物,改日清浅再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话。”   春兰笑着应了,亲自下去催菜。   见春兰离开,清洵低声解释道:“自从公公过世后,府上一直空有抚远将军府的架子,夫君整日在府上赋闲,婆婆听说妹妹许了锦衣卫镇抚使袁大人,昨日便嘀咕着让妹妹与袁大人打声招呼,为夫君在锦衣卫谋一个肥差。”   怪道满桌子菜肴,原来为了求官。   春兰再次进来,身后的丫鬟捧着几壶果子酒。   瑞珠扶着清浅坐下,笑道:“姑娘还未成亲,哪里轻易能得着机会替郑大人说话,此事需从长计议。”   若是让郑老太太觉得无望,姐姐的日子岂不是难过?   “并不是全然见不到!”清浅笑道:“我心中有数,若有合适的时机必定为姐夫说话。”   清洵瞧了一眼春兰,欲言又止。   清浅边为姐姐布菜,边闲话道:“提起定亲,姐姐可知昭云姐姐、静好姐姐都定亲了?”   清洵点头道:“我听说了,昭云的亲事门当户对极好。静好这孩子定了定国公府当继弦,年纪差得有些大,今后彼此话题会少些。”   春兰是郑老夫人的人,郑老夫人和定国公老夫人关系甚密。清洵担心传到郑老夫人的耳中,许多话不敢说得太满。   谁料清浅此次过来,除了探望姐姐外,正是希望有些话能通过春兰传到郑老夫人的耳中,再传到定国公老夫人的耳中。   清浅亲自舀了一碗鱼蛋粉丝汤给清洵,笑道:“姐姐过虑了,怎会没有话题呢,静好姐姐与定国公十分投契呢。”   接下来的话,姑娘家不适合说。   瑞珠会意,即刻接过话头笑道:“可不是,我们姑娘来大姑奶奶府上之前,正是去苏府探望静好姑娘,静好姑娘亲口说了,她和定国公在香闺已见过好几次。”   青鲤捂着嘴惊道:“什么?私下在香闺密会?”   青鸢也明白了清浅的用意,特特带着几分神秘道:“私会还罢了,你们可知,咱们在苏姑娘的闺房里头见到了什么?”   春兰瞪大眼睛问道:“见到了什么?胭脂水粉?”   “胭脂水粉算什么!”青鸢比划道,“满屋子的稀罕东西,有整玉雕的如意,有绝品的紫砂壶,大到金珠首饰小到盆景扇子。苏姑娘说,定国公亲口说的,这是他的梯己银子,连老夫人都没舍得给,特特给苏姑娘拿来,因听说苏姑娘只有两千两银子的嫁妆,恐嫁过去没脸面,让苏姑娘悄悄带过去当嫁妆充脸面呢。”   春兰啊了一声道:“居然有此事?”   “可不是!”粉黛以为她不信,忙补充道:“苏姑娘还说,定国公亲口答允她,将来一入府就替她讨一个二品诰命,再将管家权从老太太和姑奶奶手里要过来,交给苏姑娘呢。”   清洵叹气道:“定国公是个有情义的,静好有福气了。”   “谁说不是呢。”清浅见春兰眼珠转动,似有所思,笑了笑转到别的话题上去。   晚膳用完,清浅陪着喝了一盏花果茶方告辞。   离开郑府的时候,清浅瞧见奶妈匆匆从少爷院子里头往郑老夫人院子去,嘴里还骂骂喋喋着:“小小年纪,居然学了这一套后宅的阴险法子,真真黑心种子,害得老娘担惊受怕了好几日。”   清浅微微一笑,裹紧了披风道:“回府。”   马车早已备好,六角宫灯在车的四角发出柔和的光,将湛蓝色的绸缎帘子衬得雍容华贵,街道上间或有爆竹的声响,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了。   清浅在车轿上头默默回想今日之事,料想苏静好会气得七窍生烟,料想姐姐能好过几日,料想……   谁料想,马车外头再次传来一个冷冰冰的熟悉声音:“妇人需贞静娴淑,你一早出去直到如今才回府,嬷嬷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袁彬?   清浅微微一笑,并不掀开帘子,平视前方安然道:“嬷嬷教我,若是为人妇,需要内外操持,为阖府上下撑起天地,需要往来于命妇间,为夫君经营人脉。怎么?我如今还不是府上的人,不过出去了一日,而且是去苏府和郑府做客,你便牢骚满腹?”   袁彬冷笑:“几日不见,还是这么尖牙利齿。”   瑞珠等行礼道:“给袁大人请安。”   “你们在一旁候着,我与你们姑娘说几句话。”袁彬语气中带着不由分说。   瑞珠稍作犹豫后,行礼带着青鸢粉黛等稍稍退后。   袁彬弓身钻进帘子,清浅退了退道:“你要做什么?”   “要为我经营人脉?说得不错。”袁彬抓住清浅的胳膊,拉着她下车道,“前头就是镇抚司衙门,为夫的同僚府上有个悬案不能破解,娘子聪慧过人,去帮为夫经营一番吧。”   清浅气极:“好不要脸。”   袁彬拉着清浅来到镇抚司衙门,瑞珠青鸢等人一路小跑跟着。   镇抚司衙门里头,崇山正焦急等待,见袁彬带着清浅过来,喜得做了一个揖道:“崇山求嫂子援手。”   “是你?贵府怎么了?”清浅不顾胳膊被抓得生疼,顾不上嫂子的称呼,心中有些诧异,方才袁彬说的同僚府上说的是凌崇山?   崇山脸上有阴霾:“家母状告姑母先伤了弟弟,后纵火重伤父亲。” 第39章 不接案就成亲   凌府内部的纠纷,没想到闹得这么大,居然涉及到了凌崇山的四位至亲。   “凌大人节哀。”清浅安慰了一句道,“我大明自有律法,凌大人不去找官衙,找我有何用?”   凌崇山着急,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水道:“母亲指证,姑母先伤了二弟,然后前日纵火重伤了父亲,府上有多人可以作证。若是去衙门,此案必成铁案,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姑母不是这种人。”   清浅再次诧异:“凌大人不站在父母和亲弟弟一头,反倒为姑母伸冤?”   “我是二月生子,出生的时候人人都说二月子克父母,故而父母亲将我送到祖父府上养大。”崇山提起这一段往事,又擦了一把眼泪,“丫鬟奶妈们看人下菜碟,见我不被府上重视,也渐渐生了怠慢之心,有一顿没有顿的受尽了苦楚。是姑母将我接了过去,当自己亲儿子养到了十四岁。”   怪不得与姑母亲。   凌夫人!   清浅似乎有印象,抓周大会上为姐姐仗义执言的高大女子,爽朗利落,嫉恶如仇,确实不像是杀亲人的凶手。   不过人心难测,清浅瞧了一眼袁彬,相貌堂堂,英姿勃发,谁又能想到他会杀妻呢?   青鸢见崇山袖子上全都是泪,连忙将帕子递过去道:“凌大人将就用着。”   凌崇山接过帕子,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清浅为难道:“凌大人,不是我不帮你,只不过顺天府已插手的案件,加之证据确凿,我能做什么?”   “母亲虽然状子递到了顺天府,顺天府也接了此案,但姑母如今并不在顺天府衙门。”崇山忙道:“我求了文质,将姑母从顺天府要了出来,如今羁押在诏狱。”   清浅脸色变了。   诏狱之所以叫诏狱,顾名思义是皇上诏书才能审判的案子,这些案子往往都是皇亲贵胄和三品以上的官员,所犯之事轻则杀人放火,重则谋反作乱,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诏狱。   青鸢惊呼道:“别人避之不及,凌公子怎么倒还将人送了进去。”   袁彬摸着绣春刀,深思熟虑道:“若是去顺天府,崇山的姑母便是斩立决,我借口凌夫人是诏狱某个案件的证人,扣下了三个月,你有三个月时间破案。”   清浅气急而笑道:“袁大人运筹帷幄,无所不能,锦衣卫人才济济,破一个小小的案件还需要我?”   崇山恳求道:“求嫂子怜悯,文质虽然计谋过人,但毕竟是男儿,后宅之事不比嫂子能更洞察人心,若是嫂子不帮忙,我姑母恐怕三个月以后就是一个死。”   涉案之人都是崇山的至亲,不能用刑,而且此案几乎都是与妇人打交道,袁彬纵使有百般计策,也不好插手。   瑞珠维护主子,忙道:“凌公子,听闻诏狱有专门的女犯司,为何不求助女犯司的人,反而让我们姑娘为难?”   崇山苦笑道:“女犯司的主事是马氏,马氏前几日去游河,不当心落水溺亡,如今女子司群龙无首。”   清浅淡淡笑了一下,这么说马氏确实杀了前头的夫君。   至于溺亡一说,清浅是不信的。马氏为人精明,绝不会贸然去河边游湖,恐怕是袁彬虑着她受过朝廷的嘉奖,考虑朝廷的脸面,特意做成溺亡假象的。   这人总是这么心思缜密。   清浅福了一福道:“当不起凌大人一声嫂子,叫我闻姑娘罢。凌大人,我是女子,办事说话多有不便,办案恕难从命,告辞。”   “站住!”袁彬用绣春刀柄挡着清浅的去路道,“定亲当日的话,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成亲当日袁彬说过:你既然这么能耐,能杀人还能藏匿痕迹,那便替我破案升官吧。   清浅秀眉一竖道:“袁大人能左右人的命运,还能左右人心不成?若逼着我答应下来,我拖拉三月或是故意办错案件走向,最后害的是凌公子。”   袁彬收回了绣春刀,哈哈一笑:“不要紧,若是你敢如此,我三月之后就再次进宫,请圣上正式将你即刻嫁给我。”   “无耻之徒。”清浅气得小脸通红。   袁彬逼近清浅,低声道:“到底是三个月之后嫁给我,还是好好办案,今后由我设法取消赐婚,给你自由,你好好考虑考虑。”   哪里还有考虑的余地,清浅气闷道:“除夕过后,我接手此案便是,告辞。”   “救人如救火,而且……”崇山正要继续恳求清浅。   袁彬用眼神制止了崇山,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清浅冷笑转身道:“告辞!”   袁彬在身后道:“马氏的事情已经了结,果然如你所说,马氏用铁钉谋杀了前夫,此事我承你的情。”   清浅停住步伐,回首一笑,头上金簪在烛光照耀下发出光泽,但都不必过清浅眼中的光芒,说不出的灵动澄明。   袁彬心道:蛇蝎女子长得倒有几分姿色。   “既然袁大人要嘉奖,我便不客气向袁大人讨一个赏。”清浅一口气说下去,含笑道,“今后我要为袁大人办案,少不了出入锦衣卫。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我在锦衣卫里头需要一个合适的人照应,我恰好认识一个朋友,忠勇义气,请袁大人在锦衣卫给安排一个职位,哪怕是最末等的兵勇都成。”   崇山忙道:“我执掌的亲卫队恰巧空出一个十夫长的位置,可以给这位兄弟。”   “多谢。”清浅粲然一笑:“明日我便让人来找崇山兄弟报道。”   清浅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开,袁彬气狠狠地一拍桌子道:“蛇蝎女子,便是不能给她好颜色,微微对她说话软和些,她就得寸进尺,我方才什么时候说过要嘉奖她了?”   崇山微微笑了笑,难掩脸上的焦虑之色:“我觉得闻姑娘是个极好的人,文质,你对她是不是有误会?”   误会?袁彬回想起清浅在青峰山上连杀两人,抓周大会上构陷小少爷,冷笑道:“再如何误会,她也是个狠毒之人。”   崇山不再辩解,着急道:“文质,诏狱并不是完全归咱们执掌,只有除夕之日,卢大人带亲信们进宫巡查大典,咱们才能进去而不被觉察,可是闻姑娘说要除夕后才接手……”   袁彬笑道:“此事我自有计较,没得只有蛇蝎女子算计咱们,咱们不算计蛇蝎女子的。”   崇山心事重重地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汗水和泪水,这时才发现,帕子没有还给青鸢。   绿色的丝绸帕子上头绣着一对比翼鸟,上头还带着女儿家特有的清香。 第40章 上门的贤婿   劳累了一日,清浅回府倒头就睡,一直到第二日鸡鸣方醒。   瑞珠青鸢伺候她洗漱早膳后,粉黛带着春成在帘子外给清浅磕头请安。   “粉黛还不扶起你哥哥。”清浅隔帘笑道,“春成,如今你是锦衣卫的十夫长大人,可不能轻易给我一个闺阁女子下跪,若外人知道我可担待不起。”   春成在外头磕头道:“李春成蒙姑娘恩典,今后只听姑娘调遣,外人怎么看小的不在意,即算小的今后当了更大的官,小的也是姑娘的人,若有半分违背,让小的不得好死。”   清浅笑道:“好了,快起来吧。”   粉黛抹了一把泪:“昨日姑娘向袁大人讨要官职的时候,奴婢还以为替哪家的公子少爷讨要的,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给哥哥预备的,奴婢昨夜将好消息告诉了爹娘,爹娘当即就跪下来遥给姑娘磕头,奴婢的哥哥本是蹲大牢的,姑娘救了他不说,又为他谋了官身,这种恩情堪为再世父母。”   “别抹泪了,稍后还要陪我去给母亲请安呢。”清浅笑着嘱咐春成,“去锦衣卫后好好办差,为你自己争口气,也为我争口气。”   春成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告辞出府。   清浅在铜镜前带着一对粉色垂花珠耳坠,粉黛跪下谢道:“姑娘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今后奴婢会多学着瑞姑姑和青鸢姐姐,干活仔细些,少淘气些,少说些话,报答姑娘的恩情。”   粉黛才刚满十三岁,脸圆圆的带着一脸稚气。   清浅笑道:“你可千万别少说话,少淘气,往常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咱们院子里头有瑞姑姑和青鸢两个锯了嘴的葫芦还不够吗?”   众人都笑了。   粉黛的泪眼中也带着笑。   瑞姑姑拉起粉黛笑道:“淘气归淘气,多嘴归多嘴,但只限于咱们院子里头,若是出去了还是得规规矩矩替姑娘挣面子。”   青鸢也笑道:“只要忠心为主,外头淘气些也不打紧。”   清浅瞧了一眼青鸢,并没表态,前世的恨岂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弥补的,这一世自己留着青鸢,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若让自己发现青鸢有半点不忠,清浅冷笑,前世今生一并奉还。   披上大毛的披风,清浅沿着长廊往母亲的上房而去,粉黛和青鸢跟着伺候,风生冷生冷地刮得脸疼,这个冬日可真长。   刚到母亲的屋子外头,只听里头笑意盎然,居然还夹杂着男子的声音。   粉黛疑惑道:“今日老爷没有去校对书目?”   清浅摇了摇头,里头男子的声音并非父亲的,再走近两步只听里头那男子笑道:“今年寒冬,外头冷得紧,不过日头倒是足,岳母不必闷在屋子里头,稍稍出去走走对病情或有益处。”   清浅吓得一惊。   里头的人是袁彬!!!   他来做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清浅想也不想,此人面目可憎,先躲了再说。她轻轻对青鸢和粉黛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提起裙踞退后三步,然后缓缓转身。   正要带着丫鬟们轻手轻脚离开,里头玉映掀开帘子笑道:“三姑娘来了。”   杨夫人欢喜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清浅来了?快进来说话。”   没奈何,清浅只能苦笑一下,进内室给母亲请安。   杨夫人笑道:“清浅来得正好,彬儿恰好在我这里请安,咱们府上不是那些迂腐的人家,你们赐婚也赐过了,定礼也下过了,不用避讳许多。”   母亲的身子好容易好些,自己哪能让母亲担心,清浅乖巧上前行福礼:“给袁公子请安。”   袁彬今日穿的是一身褐色轻裘,脚踏同色厚底靴子,腰间不配绣春刀反而佩了一枚月白色佩玉,虽然多了几分书生气,少了几分武者气,但扑面而来的英姿是挡也挡不住的。   袁彬微笑回礼:“清浅姑娘有礼。”   并不轻浮叫清浅,也不生疏的叫闻姑娘,一声清浅姑娘让杨夫人听得眉开眼笑,看着袁彬的眼神更加满意。   清浅话里有话,轻言细语道:“天寒地冻,袁公子怎么过来了?”   杨夫人和方嬷嬷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笑意,小夫妻俩瞧起来很和睦嘛!   袁彬指着桌上的大包小包,笑道:“昨日皇上赏赐了些除夕的节礼,我瞧着有些岳母和清浅姑娘用得上,特特送了过来,除夕节后锦衣卫的任务会多谢,我担心抽不出功夫给岳父岳母请安,故而今日提前上门。”   清浅瞧去,有藩国进贡的茶叶、蘑菇等干货,有南洋的果子点心,还有丝线头油、文房四宝、胭脂水粉等女儿家用的物件,林林总总摆了半桌子。   杨夫人忙笑道:“你这孩子,将来都是一家人,讲这个虚礼做什么。”   方嬷嬷挤着眼睛凑趣道:“夫人,袁公子说了里头有些是给三姑娘的,奴婢瞧着公子给夫人请安是真心实意的,来瞧咱们三姑娘也是真心实意的。”   事已至此,清浅不得不配合,一脸娇羞侧身躲在杨夫人身后跺脚道:“嬷嬷,您再这么说,我可就要先回避了。”   方嬷嬷哈哈笑道:“好,好,奴婢不说了。”   袁彬心中冷笑,贼丫头还挺能装,瞧她的神色和言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三从四德。   袁彬配合地傻笑了几声,挠了挠头道:“里头是些女儿家的物件,我心粗,也不知道清浅姑娘喜欢不喜欢。”   见小夫妻两个琴瑟和谐,夫唱妇随,杨夫人乐得嘴都合不拢。   清浅心中冷笑一声,心粗?心粗的人能这么年轻便当上了锦衣卫镇守使,深得皇上信任?这人心肠狠毒,说的比唱得还好听,不知他今日登门又想耍什么诡计。   青鸢和粉黛在后头眼观鼻,鼻关心,没有半分神情,就连平日有几分淘气的粉黛也板着脸。   前几日姑爷劫了姑娘的车,昨夜姑娘被姑爷带到锦衣卫衙门的情形,两个丫鬟都亲眼所见,姑娘和姑爷之间绝对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在满屋子和谐欢笑的气氛中,青鸢和粉黛的神色显得格格不入。 第41章 同时翻脸   闲话了一阵,袁彬提出告辞,杨夫人留饭。   袁彬笑道:“多谢岳母厚爱,今日小婿还有公务未办完,需得即使赶回去处理。”   锦衣卫的公务都不是寻常公务,杨夫人忙道:“你忙你的,有空了只管过来坐坐。”   袁彬起身行了一礼道:“小婿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岳母成全。”   杨夫人如今对袁彬是一万个满意,笑道:“你说。”   “此事小婿知道有些唐突,可家母提出来,小婿也不忍当场拒绝。”袁彬瞧了一眼清浅道,“家母刚到京城,年后或许要离京,明日便是除夕,她老人家想明日接清浅过去团圆,共享天伦。”   清浅瞪眼,此人不安好心,一定是为了崇山之事,想让自己提前介入。   杨夫人有些踌躇。   方嬷嬷笑道:“除夕之夜,我们府上也有团圆宴,若是姑娘去了,恐怕老爷这里不好交代。”   袁彬似乎早有准备,笑道:“除夕夜当然不能占用,小婿说的是除夕午宴。除夕当日宫中有宴席,三品官员和命妇都需得前往参加大典,清浅姑娘若是中午去鄙府赴宴,岳父大人想必不会反对。”   听闻只是午膳,杨夫人笑道:“若是午膳,那便好说了。”   “多谢岳母成全。”袁彬大喜道,“明日辰时,小婿来接清浅姑娘。”   杨夫人颔首答允,吩咐清浅道:“明日我和你父亲要进宫参加大典,你去袁府用午膳,未时末前回来即可。袁夫人是个和善慈爱之人,你好生陪着说话,不可耍小孩脾气。”   清浅心中含着怒气,面上却带着几分羞意道:“清浅听母亲的。”   袁彬再次告辞,杨夫人吩咐道:“清浅,你带人送袁公子出垂花门。”   母亲是想让自己和袁彬多相处,今后日子更和睦,清浅不想让母亲担心,低低应了:“袁公子,这边请。”   袁彬斯文回礼:“有劳清浅姑娘。”   清浅和袁彬先后出门,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如同璧人。   杨夫人眉开眼笑道:“瞧着这对小夫妻的模样,我总算是放心下来了,前些日子清浅还满心不愿意,今日瞧着倒有几分举案齐眉的模样。”   方嬷嬷笑道:“老爷和夫人才是真正的举案齐眉呢。奴婢记得,当年老爷进京赶考,顺利当了进士,恰好那年是太老爷的座师,老爷来府里谢师,在拐角处撞到了夫人。”   杨夫人遥想当年,春暖花开,一位布衣进士撞到自己,低声细语赔礼:“杨姑娘,在下失礼了。”   杨夫人眉间多了几分羞色,痴痴道:“当年爷爷不愿意我和老爷在一处,是老爷和我一起跪着恳求,爷爷才勉强松口的。”   方嬷嬷笑道:“人人都赞夫人福气好呢,满京城瞧去,几个二品大员没有妾室通房的,咱们闻府是独一份。”   杨夫人叹了口气,虽然没有妾室,但悔叫夫君觅封侯,夫君如今越来越忙,连好好吃顿饭的功夫都难了。若是今后当了阁老,恐怕会更忙。   玉映拿着折子笑着进来道:“夫人,明日夜里的戏班已定好,还是往年的望春阁老戏班子,请夫人点戏。”   杨夫人笑道:“用了十几年的老戏班子了,不用点了,明日让她们选几个最拿手的来唱,唱几个热闹的应景的,再选几个老爷往日爱听的。”   玉映应了,下去吩咐小厮布置戏台子。   清浅与袁彬出了垂花门,到无人处,两人微笑的脸同时冷了下来。   清浅冷笑道:“袁大人出尔反尔的手段,让清浅赞服,昨日分明说好的,过了除夕再接手此案,今日却使计策哄骗我母亲,提前诓我出去,这是大丈夫所作所为吗?”   袁彬冷冷道:“闻姑娘曾经对罗大人说过,锦衣卫声名狼藉,袁某首鼠两端,如今却以大丈夫来指责袁某,岂不是可笑?”   清浅语塞,气道:“我不明白,为何偏偏一定要提前这一日两日?你分明知道,这案子一时半会是查不出来的。”   袁彬闷声道:“你当锦衣卫是我的天下?我能为所欲为?明日是宫中大典,锦衣卫里头眼线最少的时候,明日你去见凌夫人,问明案情由来。”   原来这一世,袁彬已和卢达势如水火了。   清浅好奇道:“既然如此,你们居然还敢将凌夫人放到诏狱中去,难道不怕卢达携私报复。”   袁彬冷笑道:“卢达只顾结交权贵,巩固势力,哪里有心思在锦衣卫,只要我瞒住他的眼线,诏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突然想起什么,清浅扑哧一笑。   袁彬问道:“你笑什么?”   “为了让我提前介入,袁大人大包小包的上门真是破费了。”清浅清丽一笑道,“其实,只要袁大人用亲事来威胁我,完全不必破费。”   袁彬眼神危险道:“和我成亲,居然这么让你害怕?”   清浅收起微笑,原话奉还道:“锦衣卫声名狼藉,袁大人首鼠两端,清浅当然害怕。”   袁彬气得甩袖而去道:“明日来接你。”   清浅轻拂衣袖,转身离去:“黄帝内经上说,冬日需早睡晚起,必待日光。袁大人别来太早,免得白白等候。”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晚膳的时候,粉黛不解道:“袁大人相貌堂堂,人才出众,姑娘才貌过人,可偏偏两人如乌鸡眼一般,见面就吵。”   青鸢端了一盆水,笑道:“缘分天定,咱们奴婢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其它的老天交给老天便好。”   “说得不错!”瑞姑姑听了赞许道:“你们两个丫鬟,这阵子懂事了许多。”   三人进里头,服侍清浅就寝不提。   第二日,清浅盘了一个百合髻,简单别了一根玉簪,吩咐青鸢拿了一件浅绿色梅花折枝裙,配了一个鹅黄色的小袄,衬得人肌肤如玉。   青鸢问道:“姑娘,是否要换件暗色的衣裳?”   粉黛则一脸天真道:“姑娘去的是诏狱,难道不用假扮成小厮吗?”   瑞珠轻轻打了一下粉黛道:“别说漏嘴了,姑娘是去袁府赴宴的,并非去什么诏狱,可记住了?”   粉黛吐了一下舌头:“记住了。”   清浅笑着分派道:“母亲今日要去宫中大典,瑞姑姑留下与方嬷嬷共同张罗团圆宴,粉黛留在院子里头贴窗花,我带着青鸢去诏狱。”   粉黛嘟起嘴:“奴婢本想随着姑娘去诏狱逛逛的。”   清浅轻轻敲了她的头一个爆栗:“你当是逛市集吗?诏狱关押的都是犯上谋逆,背主求荣的奸人,去了之后保准你三日睡不着,还不乖乖留下来剪窗花。”   粉黛嘟嘴:“那青鸢姐姐怎么就能去。”   清浅没有回答,从铜镜里头瞧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青鸢,自顾自描眉。   让青鸢跟随的目的是提醒她,不要背主求荣,否则不得好死。 第42章 诏狱行   袁彬辰时末刻来接的清浅,崇山这回跟在后头。才两日不见,崇山瘦了一圈,连胡子茬也出来了。   青鸢低声安慰道:“凌公子别急,姑娘必定能查出真相,还凌夫人清白的。”   崇山苦笑一声道:“多谢青鸢姑娘。”   袁彬见清浅一身淡雅,笑了一声道:“看来还不傻,不曾男扮女装成小厮。”   清浅还嘴道:“若是有心人见到一个清秀小厮跟在袁大人身后,指不定要怀疑袁大人有龙阳之好,反倒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还不如踏踏实实扮成女子,横竖你们锦衣卫有女犯司。”   蛇蝎女子心思缜密,袁彬嘲笑了一句道:“清秀小厮?你一直对自己这么自信吗?”   清浅气得小脸一白,甩袖上轿。方才是自己说快了些,让这无耻之徒抓住了话柄。   一路清浅再不多说话,只在轿子上头默默看此案的卷宗。   顺天府的卷宗上头白纸黑字:四品诰命、当朝三品詹事府凌远行之妻燕氏,状告凌月辰谋杀丈夫和儿子。   清浅仔细看下去,状纸下头详细写着缘由,用的是燕氏的口吻。   凌月辰乃妾身的小姑,两年前凌月辰曾向妾身借银,为其夫偿还赌债,被妾身拒绝。半年后姑爷身亡,凌月辰寡居回京后记恨在心,两个月前谋害小儿怀海,导致怀海断腿,三日前变本加厉,借探望风寒卧病不起的夫君之际,纵火烧府,导致夫君重伤至今不起。妾身祈求顺天府青天老爷做主,惩治凶犯,以正朝野之风。   清浅细细研读了卷宗,挑开帘子一角问道:“凌大人,您的姑母和母亲可是一直不睦?”   凌崇山道:“不睦谈不上,只不过母亲历来沉默寡言,姑母却快言快语,两人不是一路人。”   性格不合导致话不投机。   清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姑父好赌债台高筑,你姑母曾向你母亲借银被拒,此事你可知道?”   “姑父生性豪爽,被朋友下套做局,无意欠下几十万两银子的高利贷,姑母不得已四处筹银。母亲不愿卷入是非,拒绝了姑母。”崇山叹了一口气道,“后来姑母卖了府邸还欠债,姑父羞愧不已,半年后郁郁而终。”   清浅问道:“凌夫人可曾对府上不满?”   崇山摇头道:“我见姑母被母亲拒绝,心中不忍,瞒着母亲,将自己的积蓄全部以府里的名义给了姑母。”   清浅颔首,若真如崇山所言,凌夫人以为自己从凌府借到了银子,那么,她没有道理要谋害凌府上下。   清浅最后问了一句:“凌大人的二弟和父亲,当真如燕夫人所说,是被凌夫人所害?”   “姑母不是这种人。”崇山眼中浮现痛苦,“但确实是姑母独自探望的二弟和父亲,府上多人可作证。”   状纸后头附着凌府婆子丫鬟的口供,都可以证明凌夫人带丫鬟两月前探望凌怀海,导致凌怀海当场断腿,日前探望哥哥凌远行,又导致凌远行随后被焚,若说是巧合也太凑巧了。   清浅问道:“独自探望?燕夫人一直不曾作陪?”   燕氏作为府上主母,姑奶奶上门居然不陪?   崇山再次叹了一口气道:“姑母刚回京之时回府探望,母亲还勉强接待了两次,两月前二弟因姑母受伤,母亲勃然大怒,拒不让姑母上门,是我在母亲跟前再三求情,母亲才默许姑母上门,但从此再不亲自出面接待,没想到又出了此事!”   凌崇山神色苦涩。   清浅摇了摇头,真是祸不单行。   依稀记得前世,听过一回这案子,似乎凌夫人被流放了,但毕竟自己当时在闺阁,许多事情记得不真切了。   庭院深深,四人七绕八绕了好大一圈,总算来到锦衣卫衙门门口,车轿禁行。   清浅下了轿子,四人进二门又走了一阵,方到诏御门口。   两个熊腰虎背的侍卫守在门口,袁彬和崇山显示了腰牌。   当值的侍卫似乎与袁彬很熟悉,袁彬指着清浅和青鸢随口笑道:“女犯司的,来协助问案。”   清浅大大方方朝着当值的侍卫笑了笑。   那侍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请进吧,没想到女犯司的女执事如此美貌,看来今后袁兄得多多让咱们诏狱和女犯司打打交道才是。”   袁彬笑道:“这话仔细弟妹听到。”   那人哈哈一笑放行:“借她一个胆儿。”   听侍卫赞美自己美貌,清浅抿嘴一笑:“上官眼瞎,下属倒是心明眼亮。”   袁彬哼了一声,贼丫头依旧对前头说的清秀小厮耿耿于怀,心眼比针还小。   崇山在前头带路,回头叮嘱了一句:“诏御阴森,两位姑娘若是害怕不妨闭眼,牵着在下的绣春刀走便是。”   清浅微笑道:“不打紧,凌大人只管前行。”   刚走了两步,只听里头凄厉的喊叫声传来,青鸢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脚步也停顿了一下。   崇山的刀柄递了过来道:“牵着,闭上眼睛。”   青鸢瞧了一眼清浅,煞白着脸摇头道:“奴婢不怕,多谢凌大人。”   诏御果然名不虚传,十八般酷刑如同十八层地狱,挖眼、剥皮在这里都是稀松寻常的。阴暗的地牢里头只有豆大的星火,犯人的惨叫如同鬼魂索命在耳边环绕。   偏生袁彬还要介绍:“闻姑娘,左边正在行刑的是铁梳头,听着文雅,其实不然,行刑官先将犯人用滚水烫了,然后用铁梳子在身上梳皮肉,一梳子下去连皮带肉都扯下来了。”   青鸢吓得啊地叫了一声。   崇山略带责备瞧了一眼袁彬道:“同姑娘家说这个做什么?没得吓着两位娇柔的姑娘家。”   清浅忍着心中的不适,面带微笑道:“这边便是传说中的铁板煎肉吧,将铁板烧红了,让犯人赤脚走过铁板,每一步都如同炮烙,走完全程后两脚白骨森森,皮肉不存。”   恰逢此时,铁索声、闷吼声从右边的牢笼传来,一个男子痛苦地翻滚在铁板上,瞬间他的衣裳起火,将他吞没。   青鸢再次吓得瑟瑟发抖,崇山连忙捂着她的耳朵。   崇山抱怨道:“你们别说了,这些连大男人听了都心惊胆战,让一个弱女子怎么撑得下去。”   清浅心道,比起肉体的伤害,暗中的背叛来得更为彻骨。前世自己的心便是这么反复在铁板上煎熬,最后愤愤金簪刺入双目而死。   袁彬冷眼瞧过去,清浅在昏暗中看不出脸色,但眸子却闪闪发亮。   袁彬心中冷哼,当初谋杀亲夫的马氏第一次来诏狱都吓得神色大变,蛇蝎心肠的贼丫头,居然面不改色。 第43章 最有嫌疑   凌夫人的牢房在诏狱深处,没有窗子的石头屋子,里头一张冰凉石床铺着些稻草,这已是诏狱最好的监牢。   凌夫人目光呆滞坐在床上,嘴里喃喃念叨:“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崇山连忙扑过去,用钥匙打开监牢大门,冲进去跪下哭道:“姑母,是山儿无用,让您受苦了。”   凌夫人的眼睛似乎有了对焦,抓住崇山的衣袖急切问道:“哥哥怎样了?可还好?”   崇山忙道:“父亲多处烧伤,但好在性命无碍,大夫正在精心医治。”   凌夫人捂着脸哭起来:“山儿,我真不是故意的,可偏偏怀海被我伤了腿脚,哥哥被我害得更是差点死了,正如你母亲所说,我就是个扫把星,在夫家克死了丈夫,在娘家又克哥哥和侄儿。”   “谁说的!”崇山跪下扶着凌夫人的膝盖道,“姑母是最好的人,一切都是无意的,一切都不是姑母的错。姑母稍加忍耐,我已请了高人,必定会为你申冤的。”   凌夫人抽泣道:“怎会不是我的错?我去府里探望怀海,丫鬟给我上了一盘金桔,谁料我不当心将金桔打翻在地,弄倒兵器架,怀海踩到被兵器弄伤了腿脚。再后来我去探望哥哥,临走前给炭盆里头加了一块炭,谁料炭火迸裂到幔帐上,将哥哥差点烧死。”   青鸢连连摇头低声道:“这也够倒霉的。”   清浅没有说话,仔细观察着凌夫人的神色。   袁彬抚弄着下巴,问了一句道:“凌夫人两次去凌府,凌府陪同的可是同一丫鬟?”   凌夫人不明其意,抬起头发愣。   袁彬继续问道:“我换个问法,此事若不是偶然,凌夫人觉得府里谁最有下手的嫌疑?”   凌夫人总算明白过来,回答道:“两次上门是不同的婆子丫鬟伺候的,第一次探望怀海,跟着的是嫂子身边的赵嬷嬷,还有几个旁的丫鬟,第二次跟着的是我的贴身丫鬟,哥哥的丫鬟在屋子外头候着,与别人无干,都是我的命不好。”   崇山点头示意姑母说的都是真的,并补了一句道:“赵嬷嬷是母亲的贴身嬷嬷,父亲身边跟的丫鬟都是祖母留下来的家生子,忠心可靠,一家都在府上做事,绝不会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情。”   话已至此,无话可问。   袁彬看着清浅,清浅一句不问,只安慰了一句道:“若是偶然突发,夫人罪不至死,我等会尽力的。”   袁彬咬牙切齿,好容易借着卢达不在才混进来,这贼丫头一句不问,岂不是浪费机会,再想找机会轻易进来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   青鸢脱了一件衣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塞给凌夫人道:“夫人,监牢里头日子缺衣少食,奴婢特特多穿了一件衣裳留给夫人,这纸包里头是肉饼子,夫人垫垫肚子。”   崇山感激道:“多谢青鸢姑娘。”   袁彬嘲讽道:“可惜了,丫鬟竟比主子还强些。”   清浅笑了笑,转身离开。   青鸢福了一福道:“袁大人,一切都是姑娘吩咐奴婢的,我们姑娘智谋深远,心肠极好,奴婢只是依姑娘的话行事。”   袁彬似乎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腹郁闷。   出了诏狱,他依旧不甘心问道:“闻姑娘一句话未问,可曾看出什么端倪?”   清浅有条有理道:“凌夫人不是故意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崇山眼神一亮道:“姑娘明鉴。”   提到案件袁彬不再和闻清浅置气,认真问道:“闻姑娘此结论从何得出?”   “其一,我们一进门,凌夫人并未问及自身罪状,而是先问凌大人的伤势。其二,袁大人提及嫌疑人等,凌夫人并没有为了脱罪攀咬别人,甚至连一句燕夫人的坏话都没说。其三,凌夫人从前收养凌大人,抓周大会上为我姐姐说话。”清浅总结道,“这些都证明此人光明磊落,心直口快,绝非心胸狭窄的妇人。”   袁彬摇了摇头道:“听起来虽然有理,但没有一个能落在实处的。”   清浅回嘴道:“一炷香的功夫,袁大人还想我能为案子找出真相不成?”   袁彬边走边道:“虽然不能找出真相,但心中对案件的嫌疑人总要有吧?”   清浅微笑停下脚步道:“若依照我心中的嫌疑,你们兄弟两个嫌疑最大!”   袁彬和崇山同时道:“我?”   青鸢在一旁劝道:“姑娘!”   清浅条理清晰地分析:“崇山大人曾借过凌夫人银子,凌夫人未曾归还,是否崇山大人心怀怨恨呢?此案受害者是怀海和凌大人,目标直指凌府嫡系,为何崇山大人毫发无伤?或许是崇山大人想独霸凌府?借着独霸凌府之际,嫁祸给凌夫人,一箭双雕也未尝没有可能。”   崇山张嘴结舌:“没有这回事。”   袁彬眼神危险问道:“我呢?我为何有嫌疑?”   清浅赞美道:“袁大人义薄云天,为兄弟两肋插刀,见好友要杀人,自然要大开方便之门。”   青鸢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四人出了锦衣卫,清浅带着青鸢告辞。   袁彬不许:“昨日与杨夫人说好了来我府午膳的,你们这么回去怕是不妥,索性在酒楼随意吃些,再送你们回去。”   清浅思索再三,勉强点头。   四人结伴来到一处酒楼,袁彬早遣人送信留了雅间,吩咐让酒楼留下侍女伺候,分主宾入座后点菜。   袁彬吩咐侍女:“听说你们这里的蒸鱼十分有名,还有烤全羊、东坡肉都不错,各来一份,再配些佐饭的小菜。”   清浅有些气闷,招手吩咐侍女:“让后厨弄些莼菜猪心汤,夫妻肺片、红烧猪大肠、白灼猪肝这些家常菜。”   记得前世袁彬最讨厌这些下水,每次提到都会恶心不止,不知这一世是否依旧如此。   果然,清浅刚说完,便见袁彬的喉头动了动,眉心也动了动,似乎在强忍不适。   崇山知道自己兄弟的喜恶,忙道:“这家的这些做得都不正宗,我知道有个地方吃这些东西绝佳,下回我做东,请两位姑娘吃。”   清浅微微一笑。   袁彬气得咬牙切齿:贼丫头分明就是故意恶心自己的。 第44章 凌府招丫鬟   置气归置气,毕竟是除夕,再怎么彼此不顺眼也要说几句吉祥话,和和顺顺用了这顿午膳。   膳间,四人不由得再次讨论起案情来。   袁彬夹了一筷子鱼肉,问道:“闻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清浅想了想道:“只能暂且按照常规,问问燕夫人身边的赵嬷嬷、凌夫人和凌老爷的丫鬟,瞧瞧情形,再说下头的事。”   袁彬道:“凌夫人和凌大人的丫鬟事发后,一个被燕夫人盛怒下打死,一个自尽而亡。”   这么说线索几近全无,清浅叹了口气。   崇山满脸希翼道:“闻姑娘,在下姑母的案件可有头绪?”   “毫无有利于令姑母的线索。”清浅摇了摇头道,“物证人证俱全,令姑母也供认不讳,若无铁证,恐怕很难再有转机。”   崇山将凌夫人转入诏狱,本就是存了此案另有玄机的心思。听到清浅这么说,心中的希望破碎,颓然道:“这么说此事真是凑巧?”   “此案还未定论,轻易下结论为时尚早。”清浅淡淡道,“我信奉的是,世间没有这么多机缘巧合,更多的是精心算计的结果。”   崇山不死心追问道:“若真是巧合呢?我姑母岂不是只有一个死?”   “死不至于!”袁彬冷静道:“若真是巧合,我们可以说服顺天府从轻发落,若能让原告撤诉是最好不过。”   崇山苦恼道:“上回因怀海之事,我在母亲跟前为姑母求情,已让母亲大为恼火,这回父亲的事情发生后,母亲上诉顺天府压根没有告知我,要想让她撤诉,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崇山从小没有养在燕氏身边,与燕氏母子之情不深,若要说动燕氏撤诉,难上加难。   青鸢劝道:“凌大人别急,此事还有三个月可以转圜。”   急也无用,凌崇山只能勉强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午膳用完已是午时末刻,清浅带着青鸢欲要告辞离开。   袁彬吩咐春成拎了一大堆礼盒过来,漫不经心道:“带回去吧。”   瞧着大包小包,清浅疑惑道:“这是?”   袁彬擦了擦手道:“今日是除夕,你出府的名号是陪我母亲用膳,我母亲岂能让你空手而归,这些东西你提回去,休要让杨夫人疑心。”   这人永远心思细密,要对付他,自己需要步步斟酌。   清浅福了一福道:“多谢袁大人,告辞。”   崇山道:“闻姑娘,我会选择恰当的时机,让你和赵嬷嬷见面,问询当日的情形。”   让赵嬷嬷出来并不容易呢,崇山说话间带着几分为难之色。   清浅点了点头道:“凌大人孝心可敬,清浅随时候命。”   出了酒楼,春成早坐在马车上等候,粉黛也在马车上头等着。   见清浅过来,粉黛跳下车扶清浅上马车,笑道:“夫人不放心,让奴婢剪了窗花,跟在车上候着姑娘。”   “母亲总是不放心,我还能丢了不成?”清浅点头笑看着春成道,“使不得,怎能让锦衣卫大人替我赶车,快下来,让马夫赶车。”   春成一扬马鞭,马儿缓缓起步,他笑道:“小的永远是姑娘的奴才,为姑娘赶一辈子马车才好呢,今后若锦衣卫不是小的当值,小的便来给姑娘赶车。”   感恩之人若是不报反而心中不安,清浅不忍再拒绝,笑道:“有劳你了,经过凌府时劳烦停一停。”   春成笑道:“姑娘放心。”   车马粼粼行到一半缓缓停下,清浅知道必定是凌府到了,不等春成通禀,自己掀起帘子瞧外头。   三品凌府外头如今热闹非凡,石头狮子后头贴着几张大榜,榜外人头攒动,指指点点。   清浅好奇道:“你们去瞧瞧,凌府贴的是什么?”   粉黛最喜欢热闹,欢呼一声便要下车。   春成脸色一沉道:“姑娘还未发话,你怎么就自己打算下车了?”   粉黛最怕大哥,一嘟嘴道:“姑娘身边一直是我去打探消息的。”   春成用马鞭拦着粉黛道:“你大字不认得几个,去打探什么消息,那榜上头的字你可认得?别误了姑娘的事。”   青鸢笑着下车道:“我去瞧瞧,回头有热闹消息必定第一个告诉你,如何?”   粉黛气得直瞪哥哥。   清浅羡慕地看着他们兄妹斗嘴,无由来地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清汾,若是哥哥没有得病,想必也能和他们兄妹一般相亲相爱吧。   可惜呀……   青鸢片刻后回来,笑道:“凌府正在招丫鬟,开出的条件优厚,故而人人都想将女儿往里送呢。”   粉黛忙问道:“什么条件?”   青鸢掰着手指头道:“愿意签卖身契的给足足的银钱,不愿意签卖身契的,短的一年为期,长的三年为期,每月月例一两银子一串钱,赏银另算,府里每季配发两套四季衣裳,出府都能带走,每半月轮休一日。”   粉黛哟了一声道:“别说这条件还真不错。”   春成在外头插嘴道:“若是你敢去,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子。”   “唯独你多事,谁说我要去了!”粉黛一跺脚,“姑娘对我们如同姐妹,我哪里都不去,只留在姑娘身边伺候。”   见平日淘气的粉黛被哥哥指责,众人都笑了。   清浅蹙眉道:“今日是大年三十,怎么凌府大过年的招丫鬟?且不用人牙子,反倒张榜对民间招丫鬟?”   大富人家更换丫鬟,向来都喜欢通过人牙子,带卖身契的买卖,这样更利于控制丫鬟。   青鸢解释道:“奴婢听周围的婆子们议论,凌府二少爷和老爷先后受伤,气得燕夫人撵走了一大批丫鬟婆子,但目前府里正需要人手伺候,因顾虑人牙子手中仓促买来的不好,故而临时招一批丫鬟,好的话就留用,不好的话随时让出府,彼此清静。”   清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青鸢笑道:“虽然给的月例高,但条件也高,丫鬟要求长得干净清秀,干活要利落勤快,还要求不多嘴多舌,不是非。”   粉黛笑道:“这条件也不算高呀,咱们都够格。”   春成再次冷哼一声:“你敢起去凌府的心思,我告诉爹娘不认你这个女儿。”   粉黛气得小脸煞白:“我不过白说一句罢了。”   清浅和青鸢再次笑了。   清浅笑对春成道:“你妹子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在我身边不受拘束惯了,你莫拘着她失了本性。”   见清浅发话,春成连忙应了。   四人正在隔着帘子说话,只见凌府侧门开了,一个婆子用力推了一个二十余岁的丫鬟出来。   那丫鬟手里抱着一个瓷瓶儿,眼中含泪道:“赵嬷嬷,奴婢从前跟了夫人六年多,今日是年三十,您就让奴婢进去给夫人磕一个头吧。”   赵嬷嬷?   难道是燕氏身边的那个赵嬷嬷? 第45章 传言起效   清浅抬眼瞧去,一个中年清瘦的婆子在门口,眉头有川字纹,嘴角有法令纹,显出几分刻薄的模样。   赵嬷嬷冷笑道:“跟了夫人五年,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崔金宜为什么被夫人赶出去,你自己心知肚明,赶紧走莫让我动手。”   金宜哭丧着脸道:“嬷嬷,那真是一个误会。”   赵嬷嬷摆手道:“误会不误会我不知道,横竖夫人听到你的名字就生气,你走吧,夫人是不会见你的。”   金宜将瓷瓶儿递给赵嬷嬷道:“夫人不见我也罢了,这里头是夫人从前最爱吃的,是奴婢自己亲手做的,请嬷嬷转致夫人,算是奴婢的一点孝心。”   赵嬷嬷接过瓶儿,嫌弃道:“好了,东西我收了,这总行了吧,你走吧。”   金宜这才含泪告辞。   等金宜走远,赵嬷嬷啐了一口,将瓷瓶儿扔了出去。   瞧这模样,这人就是燕氏身边的赵嬷嬷,那丫鬟瞧起来像是从前燕氏的贴身丫鬟,也不知犯了什么大错,燕氏要将她赶走。   清浅吩咐:“粉黛,你去瞧瞧瓷瓶儿里头是什么点心。”   粉黛欢呼一声,得意地瞧了一眼哥哥,下车办差。   片刻后粉黛哭丧着脸道:“那里头是整整一瓶子臭豆腐,奴婢最讨厌这个味道,差点没吐出来。”   清浅、青鸢,连带着春成都笑了。   清浅再看了一眼凌府,放下帘子吩咐道:“回府吧,这个时辰想必母亲已从宫里回府了。”   待清浅到了府门口,见门口两架马车并排停着,一辆是府上的,一辆却是郑府的。   清浅喜道:“姐姐和母亲一道回来了。”   大姐清洵是正五品诰命,今日能入宫拜见皇后,只是没有想到居然和母亲一道回了闻府。   清浅三步两步进门,笑道:“母亲,姐姐,我回来了。”   杨夫人和清洵脸上都带着玩味的笑容,清浅开始有些不解,回过神来不由得脸一红,姐姐和母亲当自己去了袁府拜会婆婆呢。   杨夫人拉着清浅坐下,问道:“浅儿,袁夫人可喜欢你?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青鸢见清浅窘迫,忙笑着递上东西道:“回夫人的话,袁夫人很喜欢姑娘,吃了午膳后又拉着问了好一阵子家常,最后包了一大包礼物,让姑娘带回来给夫人呢。”   杨夫人见到大包小包的礼物,开心得合不拢嘴道:“这便好,婆媳和谐今后日子更好过些。”   清洵笑道:“三妹命好。”   清浅问清洵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郑老夫人难道没有进宫?”   郑老夫人是正二品诰命,应当一道进宫才是,可若是她一起进宫了,又怎么能让姐姐回娘家?   清洵忙道:“婆婆今日见到定国公老夫人,两人聊得兴起,定国公老夫人邀婆婆去府上做客,故而我得了空随着母亲回来瞧一眼。”   郑老夫人和定国公老夫人聊天?   清浅微笑道:“姐姐可听到。她们聊了些什么?”   清洵搅着帕子道:“隐约听了几句,似乎是那日你来府上说苏静好的闲话,不知怎么被婆婆知道了,婆婆转给了定国公老夫人听,定国公老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呢。”   杨夫人叹气道:“可怜苏静好这孩子。”   清浅心中暗喜,那日自己特特去闲话,将定国公和苏静好私会,定国公将私房补贴给苏静好当嫁妆、还许诺苏静好当家作主的话传了过去。   看来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这话传到了定国公老夫人耳里,苏静好若是嫁过去,只怕在定国公老夫人手里讨不了好。   苏静好的事情暂时已了,只需静待花开。   清浅含笑道:“姐姐别替别人操心,且说说自己,那庶长子后来再请安时肚子可疼?”   当时清浅去探望清洵,庶子郑宜成借口肚子疼,想为刘姨娘争宠,被清浅使计识破,只是不知后事如何。   清洵笑道:“那孩子被奶娘发现是装病,奶娘禀明了老夫人,老夫人狠狠责罚了一通刘姨娘,这些日子府里倒是消停。”   清浅微笑道:“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杨夫人哟了一声道:“你们姐妹俩瞒着我多少事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清浅冲着清洵挤了一下眼睛,笑道:“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做错事,被母亲抓到的感觉呢。”   三人都笑了。   片刻后,清洵起身请安告辞回府,清浅亲自送出了垂花门,方返回母亲的上房。   管家禄娘子、玉映、方嬷嬷正在回禀除夕年夜饭的各项:“晚膳于申时一刻开始,准备了老爷、少爷、三姑娘爱吃的八冷碟,八热碟,四主食,四蜜饯,两汤并一个锅子,酒是府里酿的青梅酒,戏班子同时开唱,奴婢还准备了一百两碎银子铜板赏赐府里上下。”   杨夫人频频点头道:“你想得很细致。”   清浅叫住禄娘子道:“府里的水缸可曾装足了水?爆竹燃放之时,要当心火烛。”   禄娘子忙笑道:“清汾少爷不喜爆竹,咱们府并没有安排燃放烟火。”   “自己府上无事,也难保别人家的火星子不溅过来。”清浅吩咐,“好好检查一番,有备无患。”   禄娘子连忙应了下去。   清浅眯起双眼,明德六年除夕,德安郡王府起了一场火,连带着烧了半条街,似乎是由隔壁道观燃放爆竹的火星子燃起的。   回到自己院子,瑞珠迎了出来笑道:“姑娘回来了,奴婢担心了好半日呢,快进来暖暖,喝口热茶。”。   清浅正在发愁如何送信给德安王府,见瑞珠出来不由得笑道:“姑姑,有件事情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瑞珠笑道:“姑娘只管吩咐,奴婢当不起亲自两个字。”   清浅抿了抿嘴道:“我记得你放出宫之时,还有一个熟识的好姐妹进德安王府当了姑姑。”   瑞珠笑道:“姑娘好记性,那是红蕖,当初给德安郡主当教养嬷嬷,如今德安郡主出嫁,红蕖依旧留在府里教导小郡主呢。”   清浅笑道:“今日我从德安王府路过,见隔墙的道观摆满了爆竹烟火,道观上头铺的是竹帘,你不妨去见见红蕖,让她留意些火烛,莫大喜的日子走了水,连着的其他府上也顺道打声招呼,礼多人不怪嘛!”   虽然姑娘的要求有些突兀,瑞珠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包了一包点心径直去德安王府探望红蕖。   似乎一切都平息了。   清浅坐下,笑看着窗明净几的院子,鹦鹉在叽叽喳喳地学语,红泥壶在咕噜咕噜冒着泡,茶香四溢,温暖如春,大红色的窗花显出了过年的喜气。   明德六年,快要过去了。 第46章 德安王妃   除夕夜,难得闻仲豫也早早下朝回府,杨夫人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容。大红的灯笼配上浓浓的酒香菜香,连丫鬟的步伐都是轻快明朗的。   清汾的病害怕吵闹,奶妈照例告了假,端了几样清淡菜肴去院子自用。清洵和清滟一个出嫁一个进宫,坐下的主子便只有闻氏夫妇和清浅。   长条大理石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大盘小碟,热闹中带了些疏零。   杨夫人心底有些寥落道:“老爷,府里很多年没有听到孩儿的笑闹声了,今年妾身打算为老爷纳几个相貌端正,性子平和的妾室……。”   闻仲豫抬手打断杨夫人的话语:“儿女皆是天赐缘分,强求不得。我这个岁数了,再纳妾成何体统?朝廷百官会怎么看我?皇上会怎么看我?此话休要再提。”   杨夫人含泪感激地看着闻仲豫道:“老爷对妾身的好,妾身感佩在心。”   清浅不由得蹙起眉头,父亲的话虽然大意是不纳妾,但原因并不是体谅母亲的辛劳,敬爱母亲的为人,句句都是从自身出发,担心影响自己的声誉,影响自己的仕途,母亲却以为父亲是为她着想,感激在心。   这并不是大事,清浅一转眼便忘了。   全家举杯说了几句吉利话,禄管家吩咐戏班子开始唱戏。   戏曲锣鼓声欢乐的响起来,暂时压过了些许寂寥。   酒过三巡之后,台上的戏曲已到了尾声。   闻大人喝得有些多了,吩咐道:“每年这些戏折子,听都听腻了,让青衣过来唱一曲倒还干净些。”   禄管家连忙去传话,让青衣过来唱曲。   一个青衣被带了上来。   清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一个极妩媚的女子,似乎读过些书,眉宇间有书卷气,为她的妩媚平添了几分雅致。   清浅记了起来,这青衣似乎姓宋,自小跟了师傅学艺,后来进京入了戏班子,因有一腔回梁绕栋的好嗓子,故而只要来闻府唱戏,都会清唱一支曲子。   只不过今日这青衣的衣裳,宽大而松垮,即使这样似乎也遮不住肚子。   杨夫人瞧了出来,笑问道:“宋夫人,这是有了身孕?”   宋氏轻轻柔柔道:“回夫人的话,孩儿已七个月了,再过三月奴家或许就要生产。”   杨夫人问道:“为何不在府上待产?七个月了还如此辛劳奔波?”   宋氏笑起来眼角有鱼尾纹,细细的,看起来并不显老,反倒给她的妩媚添了几分韵致和成熟。   清浅一愣,这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戏班子的人,哪里有夫人的富贵命,奴家前头三个孩儿都是快生前一日才歇息,第二个孩儿差点生在了戏班子台上。”   杨夫人叹息道:“真是辛劳。玉映,端一杯桂圆红枣粥来赐给宋夫人,再传我的话给戏班子老板,让宋夫人生产后好好休养,缺的银钱我给添上去。”   玉映忙应道:“夫人慈悲。”   清浅生了兴趣,问了一句道:“宋夫人的夫君何在?”   夫人要生产,夫君难道忍心让妻子在外头唱戏吗?若是这样也不配为夫了。   宋夫人侧头用水袖抿了抿眼角道:“妾身的夫君也在为生计奔忙。”   瑞珠颇感触道:“各有各的不容易,眼见又要添一个孩儿,想必今后会更匆忙。”   闻大人道:“既然有孕,坐下来随意唱一曲吧。”   方嬷嬷忙命小丫鬟端了一个锦凳过来,请宋氏坐下。   宋氏告了座,拣了一首《人约黄昏后》的小曲唱了起来,戏班子里头有一个吹/箫的,用玉笛吹了几个简单的音符,配着宋氏婉转哀怨的声音,让整个桌上都安静了下来。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青衣就是青衣,清浅对她的唱功十分佩服,一首简单的词儿配上几个眼神,就是一出戏,宋氏的水准放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闻大人听了都闭上了眼,轻轻晃着头。   粉黛嘟嘴道:“好好的过节,什么不见去年人,什么泪湿春衫袖,真真的不吉利。”   青鸢笑道:“这是人家的心声,故而唱得也入戏,好听就成了,难不成咱们这种人家还唱些俗气的财源广进,升官发财不成?”   瑞姑姑责备道:“两个小丫头,安静听曲子,不然明儿不给你们压岁钱。”   粉黛和青鸢相视一笑,抿嘴再不说话。   玉映端上一碗红枣粥,温言道:“夫人,喝一碗热粥吧,天凉了,肚子里头的孩儿要紧。”   宋夫人合掌谢道:“多谢玉映姑娘,姑娘宅心仁厚,将来必定大福大贵。”   玉映笑道:“借宋夫人吉言。”   一曲唱毕,闻大人颔首道:“唱得不错。”   杨夫人见夫君喜欢,忙笑道:“给宋氏双份的红封儿,算是我给孩儿的见面礼,好好带了宋氏下去,让戏班子老板多关照些。”   宋氏起身,福了一福后告辞。   清浅再次摇了摇头,这眼神真的很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酒菜皆凉,方嬷嬷吩咐下人放了炮竹。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京城次第响起了爆竹声,天空中有彩色烟火升空而燃,转瞬即逝,如绝美的画卷。   第二日清浅起得晚了些,洗漱早膳后去给母亲拜年,人还未走到上房,只听里头一位夫人笑道:“若不是贵府三姑娘,我们德安王府这回可倒大霉了,王爷一早嘱咐我过来,亲自向夫人和三姑娘道谢呢。”   瑞珠提醒:“听声音似乎是德安王妃。”   德安王是先帝的堂兄,如今圣上的堂伯,从皇后论起来和闻府还是亲戚。   杨夫人笑道:“清浅一个女孩家,王妃过誉了。”   清浅笑着亲自掀开帘子进门:“德安王妃安,给母亲安,新年第一日清浅给王妃和母亲拜年了。”   德安王妃笑着从手中取下一个琥珀戒指道:“拜年怎可没有压岁银呢,这是先皇后赐给我的,如今转赠与你。”   杨夫人忙道:“哎哟,小孩子家受不起的。”   清浅正要推辞,德安王妃笑道:“这不仅是压岁银还是谢礼,赶紧收下,不然就是嫌礼太薄,回头我再厚厚地补了过来。”   清浅听了此言只好谢过王妃,收了戒指。   杨夫人笑道:“到底清浅做了什么?我心中好奇得很呢,请王妃赐教。”   德安王妃笑了,吩咐身后的姑姑道:“红蕖,你来说。” 第47章 我要当丫鬟   红蕖和瑞珠一样,是宫里放出来的姑姑。   瑞珠进了闻府,红蕖则进了德安王府,先是给德安郡主当教养嬷嬷,如今德安郡主出嫁,又给小郡主当教养嬷嬷。   红蕖含笑上前道:“昨日下午瑞姐姐来探望奴婢,隐约说起隔壁道观烛火过多,恐怕有火灾之虞。夜间,奴婢在王妃跟前略提了一句,王妃吩咐将府上的水缸装满了水,又吩咐下人仔细看着烛火。”   杨夫人笑道:“王妃谨慎,非我等能比。”   “若不是令爱,王府早已灰飞烟灭。”德安王妃叹息道,“昨夜丑时一刻,果然道观起火,连着的一大片府邸烧得瓦砾全无,我们王府因令爱的提醒,早做了防备逃过了一劫,不过一间柴房被烧了。”   清浅忙道:“小女不敢居功,实在是王妃警醒的缘故,瑞姑姑昨日也提醒了其他几家府上,但没人放在心上,唯独王妃纵横帷幄,清浅佩服。”   德安王妃舒心地笑了,拉着清浅对杨夫人道:“好姐姐,你是怎么教女儿的,美貌大方知礼,我好生羡慕,你瞧瞧我府上那个混世魔王。”   德安王妃的大女儿德安郡主,赏花时看上了孙府公子,去年求着德安王进宫请旨嫁给了孙府,嫁过去后仗着身份跋扈张扬,很不得孙府人心。   杨夫人也有耳闻,安慰道:“女儿家刚嫁人,难免要磨合性子,过两年就好了。”   蓦然,清浅想起明德七年宫中发生的一件大事,德安郡主和孙府女眷争执,被失手打死。   清浅出言提醒道:“王妃娘娘,孙郡马虽然性子忠厚,但孙府是太后的娘家,听说有几个性子骄傲些的女儿家,若是她们和郡主争执起来,恐也不会让着郡主,伤了夫妻和气不说,也让王妃和太后妯娌难相见呢。”   德安王妃和孙太后是堂妯娌,从前太后还是嫔妃的时候,得过德安王妃的助力,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德安王妃笑道:“好姑娘,你提醒得是。”   三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德安王妃告辞。   清浅陪着杨夫人看了一会儿宫里赐下来的节礼,杨夫人笑道:“你哥哥身子有些好转,我也略觉得好些,京郊庄子上有一处温泉,最是养人,我过几日想带着你哥哥去小住一两个月,你可愿意同去?”   清浅的外祖父年前回了老家,去给老太爷上坟,故而杨夫人无需给娘家拜年。   清浅想着凌夫人的案子,忙摇头道:“府上没人哪成?父亲虽然常年不能按时下朝,但女儿在,总归能让父亲回府喝上热茶,吃上热饭,母亲放心去,女儿保管打理好府上。”   方嬷嬷挤眼道:“夫人瞧三姑娘,是不是有些当家主母的意思了?”   杨夫人笑得欢畅:“这样我离开才更放心了!”   三日后,杨夫人果然带着清汾离开,闻仲豫习惯了独来独往,并没有反对。   清浅送母亲和哥哥离开,回到自己院子后开始边换衣裳边吩咐:“瑞姑姑,为我收拾包裹,里头只要一根素银簪子,几钱碎银子便是。”   转头又吩咐青鸢,“咱们身材相仿,你去找几件平日穿的衣裳,六七成新的就成,颜色不要太艳丽。”   粉黛疑惑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清浅笑道:“那日见凌府在选丫鬟,一直延续到大年初三,我打算去应选!”   什么?姑娘要去当丫鬟?   瑞珠和两个丫鬟都惊住了!   瑞珠忙劝道:“好姑娘,咱们的身份岂能当丫鬟,再说姑娘一直养尊处优,奴仆的事情怎么做得来?”   清浅抿嘴笑道:“都是一样爹生娘养的,怎会做不来,谁一生下来就会伺候人!”   青鸢急道:“老爷和夫人若是知道……”   “只要你们不说,父亲母亲并不会知道。”清浅笑道,“母亲刚去了京郊,父亲一月难得见我一次,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瑞珠再劝道:“姑娘没有户籍,来路不明的人,富贵人家是不会收的。”   清浅看着青鸢笑道:“青鸢有个姐姐叫青燕,也在外头当丫鬟呢,我就报青燕的户头。凌府最多核对户头,难不成还能叫家人亲属来一一验证,谁也想不到,当丫鬟还有人冒充的。”   瑞珠等见清浅去意已决,只得道:“奴婢也跟着去凌府选丫鬟,相互有个照应。”   清浅连忙摆手:“你们那日没瞧见榜文,要求十八以下的女子,瑞姑姑是不能去的,青鸢家的户头被我用了,自然也不能去,至于粉黛……”   三人扑哧一笑,粉黛去了只会添乱。   瑞珠细细嘱咐了半日,忐忑不安地看着清浅离开。   粉黛缩了一下头:“平时姑娘在倒不觉得,怎么姑娘走后,奴婢觉得少了主心骨。”   瑞珠吩咐:“锁门闭户,若是别的院子的丫鬟小厮问起来,便说姑娘在绣嫁妆,若是老爷问起来,便说姑娘身子不妥当歇下了,先搪塞一阵,再暗中去凌府通知姑娘。”   青鸢和粉黛连忙应了。   一身小户女子打扮的清浅来到凌府,凌府门口依旧是人头攒动,不过多了一张木桌子,一个婆子在登记筛选应选的丫鬟。   没有户头的外来的,不要!   身上头上指甲脏乱的,不要!   相貌太过丑陋,举止太过粗鲁的,不要!   清浅一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带着户头登记,婆子反倒吃了一惊:这女子眼神灵动,相貌可人,穿着干净大方,若不是府上没有合适的爷们,婆子简直要怀疑清浅进府的目的是为了勾搭爷们。   凌府凌大人如今重伤,大公子凌崇山有求于自己,二公子凌怀海伤了一条腿,三公子仍在襁褓。   清浅心中微微一笑,若不是知道凌府没有爷们,自己哪敢如此上门。   婆子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清浅递上户头道:“奴婢大名叫青燕,小名清浅,今年十五了。”   深闺女子的大名本就只有几个亲近的人知晓,清浅并不担心报出大名会露陷,索性大大方方报了名字。   婆子嗯了一声道:“为何独自一人过来?你的家人呢?”   清浅笑道:“奴婢家里有个弟弟病着,母亲需要照顾弟弟,父亲需要做工,故而奴婢自己上门了。”   婆子详细问道:“从前可曾服侍过人?可曾知文识字?”   清浅回忆青燕的经历道:“从前在富贵人家当过两年丫鬟,后因家中忙不过来,回家帮着干活,跟着从前人家的姑娘学过几本书,不是个睁眼瞎子罢了。。”   婆子点头:“在一旁候着,稍后你们一道进去吧。”   清浅乖巧地站在一旁,其它十来个姑娘在一旁侍立,有的十四五岁,有的十一二岁,一个个脸上怯怯的,似乎没见过大世面。   清浅心中犯嘀咕:若是凌府缺人手伺候,应当选些十六七岁的有经验的丫鬟,怎么凌府选的尽是稚龄女子? 第48章 入凌府   再过了一个时辰,婆子见只剩看热闹的人,收了纸笔,看向等候多时的十来个姑娘们。姑娘们纷纷缩头,清浅也赶紧低头,那婆子冷哼了一声。   婆子吩咐道:“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夫人院子,你们能不能留下,留下来后去哪个院子,全由夫人定夺,记得好好表现,不要东张西望失了体统。”   清浅混在姑娘们中间应了一声。   众人跟着那婆子来到燕夫人的院子,燕夫人正在逗弄三公子,赵嬷嬷在一旁伺候。   那婆子在燕夫人跟前收了倨傲的神色,恭敬道:“奴婢奉命初选了十来个丫鬟,请夫人过目。”   “将远儿抱下去,姚奶妈喂奶后让远儿睡会儿。”燕夫人亲自吩咐了赵嬷嬷后,将目光转向丫鬟们,“抬起头让我看看。”   清浅混在丫鬟们中间怯怯抬头,对燕夫人有了初步的印象,这是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四十余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眼神颇为凌厉,眉后有一颗朱砂痣极为动人,但眉间隐约的川字显示了她如今心思重重。   丫鬟们参差不齐道:“给夫人请安。”   燕夫人眉头一蹙,指着两个眼睛乱瞧的丫鬟道:“这两个赶出去,贼眉鼠眼的瞧着心烦。”   赵嬷嬷挥了挥手,外头的婆子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带走,小丫鬟哭哭啼啼的求情。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丫鬟伶俐笑道:“夫人教训得是,主子屋里哪里容得奴婢们乱瞧乱看。”   燕夫人冷笑:“我脾气不好,容不得乱瞧乱看的,更容不得乱嚼舌根子的,赵嬷嬷,这个也带出去。”   众丫鬟见此情形更不敢出声了。   赵嬷嬷接连赶出了三个丫鬟,见剩下的噤如寒蝉,带了几分满意道:“咱们府上的月例你们也瞧见了,是满京城最高的,一月顶别府三月,咱们府上的规矩说严格也严格,说简单也简单,只一句话:好好干活,少说话少是非。”   丫鬟们低声道:“是!”   燕夫人补了一句道:“我们凌府最近是非多,外头闲言闲语也多,府外头的我已经听够了,若是在府内还听到有人嚼舌根子拨弄是非,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打板子都是轻的。”   丫鬟们低声道:“是!”   清浅心中默默盘算,凌府先后伤了两个主子,由不得燕夫人不烦心,怪道她选择丫鬟的唯一条件就是不多事,怪道她要选年纪小的,年纪小的不谙世事,不比年长的心思多。   瞧着众丫鬟似乎是镇服住了,赵嬷嬷吩咐:“满了十五的过来左边站着,没满十五的原地不动。”   清浅满了十五,随着七八个丫鬟到了左边,剩下六七个丫鬟站在原地。   燕夫人仔细甄别了一番十五岁以下丫头,指了其中两个老实木讷的问道:“这两个叫什么名字?”   赵嬷嬷对着名册道:“一个叫迎儿,一个叫六斤。”   燕夫人似乎有些嫌弃六斤这个名字,吩咐道:“迎儿留在我院子伺候,六斤拨给老爷院子伺候,其余几个丫鬟去外院负责茶水和膳食。”   迎儿和六斤连忙谢过燕夫人。   燕夫人瞧了一眼十五以上的几个丫鬟,最后眼睛落在清浅身上,问道:“绿衫子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赵嬷嬷瞧了一眼名册道:“大名青燕,小名清浅。”   燕夫人瞧着清浅的脸庞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与我的名字冲撞了,就叫你清浅吧,你可愿意留下伺候小少爷?”   清浅言简意赅:“奴婢愿意。”   燕夫人嗯了一声道:“你这丫鬟干净利索,长得也温柔娴静,想必小少爷会喜欢,稍后让姚奶妈带你去小少爷的院子伺候。”   清浅假作欢喜道:“奴婢谢过夫人。”   燕夫人揉着太阳穴道:“其余的安排在外头洒扫,看门值夜。”   赵嬷嬷见燕夫人累了,亲自带了丫鬟们出去。   清浅离开时,扫了一眼燕夫人院子里头。除了赵嬷嬷外,也几乎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赵嬷嬷似乎发现了众人的疑问,解释了一句:“从前有些丫鬟仗着姿色爬床,有些丫鬟仗着夫人的宠幸偷盗,夫人索性弃了大丫鬟,选择了小丫鬟贴身伺候。”   爬床?偷盗?   清浅不由得想起那日瞧见的凌府从前的丫鬟金宜,难道赵嬷嬷指的是她?   迎儿、六斤和清浅留在主子的上房,比别人更熟悉几分。   六斤是因家中老父有病,需要银子供养进府的,迎儿则是家中有六个姐妹,近日新添了一个弟弟,为了省出嚼用卖了她入府,与清浅等不同,迎儿签的是卖身契。   两人问起清浅,清浅按照青鸢的家境说了弟弟生病不得已进府,三人不由得同病相怜,越发熟络了起来。   赵嬷嬷吩咐迎儿伺候夫人外院的洒扫、送膳食等粗活,又让婆子送六斤伺候凌大人的汤药起居,再让姚奶妈接清浅去小少爷的院子。   姚奶妈刚二十出头,胸脯大腰肢小。   远儿少爷院子的大小事务都是她在打理,见多了一个丫鬟帮忙,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就带着清浅熟悉府里的环境。   “各院子有各院子的规矩,若是违背了规矩就要挨板子。”姚奶妈指着燕夫人院子道,“譬如夫人喜静,她的院子是轻易不让人出入的,咱们还好,每日要带着小少爷请安,能经常出入花厅,有些奴婢恐怕一年都进不得夫人的院子。”   清浅点头记住。   姚奶妈扭着腰肢带着清浅,来到一处新翻修过的院子:“这是老爷的书房,如今老爷在此养病,御医吩咐不得见风见光,咱们做奴婢的经过得惦着脚跟。”   清浅再次点头表示记住了。   经过凌崇山的院子,姚奶妈简单说了一句:“这是大少爷的院子,大少爷在锦衣卫供职,一月难得回府一次。”   清浅微微一笑,这个自己知道。   当经过二少爷凌怀海的院子,清浅咦了一声问道:“姚姐姐,不对呀,为何咱们府上招丫鬟,老爷小少爷夫人都有,唯独没有二少爷的?”   按理说,凌二少爷腿受了伤,更需要丫鬟伺候才是!   此话刚一问,姚奶妈的脸色就变了,她讳莫如深道:“轻些说话,别让人听了去,当心赶你出府。”   清浅好奇心更甚了。 第49章 旧时心愿   前有燕夫人状告小姑谋害,后有凌府选丫鬟疑云,如今受伤二少爷又如此神秘。在清浅眼中,凌府更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怎么也看不透。   清浅柔顺谦卑道:“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好姐姐教我。”   姚奶妈得意一笑,低低道:“二公子脾气执拗,从小不爱读书倒爱杏林之术,夫人颇为不喜,可二公子执意要学,夫人老爷都没有法子,母子本就有了嫌隙。这两年二公子又迷上了刀枪棍棒,夫人不喜劝过好几次,二公子仍是不听,母子关系更是紧张。”   清浅哦了一声,原来是二公子凌怀海不走仕途,引起燕夫人不满,其实此事说起来母子都没有错,只不过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姚奶妈又道:“这次二少爷伤了腿脚,夫人终于忍不住发作,谁料二公子自己受了伤还要为姑奶奶求情,说是自己不当心,不干姑奶奶的事,夫人大为恼火,已足足两月没和公子说过一句话。”   清浅摇了摇头道:“母子没有隔夜仇,这是何必呢?”   “气不过呗!”姚奶妈比划了一个三字道,“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大公子从小没养在身边,不和夫人亲近也就罢了,谁料二公子也和姑奶奶亲近,为姑奶奶说话,由不得夫人不气。”   清浅回眸瞧了一眼凌怀海的院子,受害人也觉得凌夫人不是故意的呢,看来事情有转机。   两人兜了一圈到了小少爷的院子,尽管凌府如今萧瑟,但小少爷是千恩万宠的,从屋子里头的摆设就能看出,所有的用具都是最精致的,就连小少爷的铃铛、玩的球儿都是金子银子打造的。   姚奶妈负责喂小少爷奶,另有丫鬟给小少爷洗澡洗衣裳,还有丫鬟给小少爷把屎把尿,清浅则负责陪小少爷嬉戏玩耍。   小小的孩儿才一岁三个月,长得肉呼呼的,腮帮子嘟起来,大大的眼睛乌黑滚圆,小手肥肥的,有五个小洞洞,短短的腿和胳膊如同藕节。   清浅上辈子没有孩儿,当初一心想要一个孩儿,如今见到一个肥肥白白的小婴儿留着口水对着自己笑,感觉心都融化了,一把抱起孩子逗个不停。   姚奶妈拿着铃铛笑道:“你倒真喜欢小少爷,小少爷似乎也喜欢你。”   另一个叫花荣的丫鬟笑道:“小少爷精力好,有时候大半夜都不睡觉哭闹,清浅你别一时兴致,过几日便叫累了。”   清浅满心的母爱,回首笑道:“怎会?小少爷活泼可爱是好事呢,今后你们若是累了只管歇着,我来陪小少爷便是。”   花荣等连忙阿弥陀佛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别叫累。”   清浅笑着应了。   陪小孩子玩耍怎么会累?清浅前世最想要的就是孩儿,在她看来,能陪孩子玩耍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当日,清浅全心全意陪孩儿玩了一会拨浪鼓,又玩了一回小鼓,等到姚奶妈奶完孩儿,清浅迫不及待接了过去,哄着孩子睡觉。   姚奶妈笑道:“瞧不出来,你倒是真喜欢孩儿。”   小少爷睁大眼睛在粉蓝色的襁褓中,肉乎乎的小脸带着笑意,如同落入凡间的小精灵。   清浅摇晃着小少爷,笑道:“小孩子天真可爱,和他们在一起,感觉自己都纯真了许多,我巴不得日日夜夜和小孩子一起才好。”   姚奶妈忙道:“如此说,那你夜里陪小少爷睡如何?我在旁边的厢房合合眼,若是小少爷夜里醒来要喂奶,你只管叫我。”   小少爷从前还好,近几日夜里总睡不踏实,一夜总要哭醒两三次,再加上吃奶,一夜要折腾四五回,姚奶妈早已有些不耐烦,如今清浅自告奋勇,她乐得清闲。   清浅笑道:“姚姐姐和花姐姐自去歇息,我来陪小少爷就好。”   夜里,清浅点了一支蜡烛,将烛光调到豆大,既能瞧见屋里的情形,又不至于影响到小少爷的睡眠。给孩儿讲了一个故事哄着小少爷睡着后,清浅痴痴看着小少爷的脸庞发呆。   前世为了求子,自己请了最好的御医为自己调理身子,提前和宫里的嬷嬷学了许多养育孩儿的学问,可惜最后都没有如愿,本以为再也用不上这些学问,想不到今日却用到了。   熟睡中的小少爷翻了一个身,突然哭了起来。   清浅忙上前哄他,低低问道:“好孩子,怎么了?”   小少爷才一岁两个月,走路都不会,更别提说话,醒来后只是哭,清浅哄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沉沉睡去。   清浅摸了摸孩子的屁股,并没有尿床,再摸了摸锦被,不薄不厚正是这个季节盖的,难道是做噩梦了?清浅将小少爷的手从胸口放下来,摸了摸小少爷的额头。   梦中的小少爷甜甜笑了,清浅也笑了。   清浅和衣躺下,闭上眼睛休息。正要入梦乡,突然小少爷翻了一个身,又继续哭了起来。   清浅翻身,再次耐心哄他入睡。   谁料到了下半夜,孩儿翻身又哭闹起来。   清浅将火烛调大了些,没有道理呀,今日清浅一直陪着,孩儿身子康健精神好,不会是不舒服,加上又不饿又不尿,怎么会翻身便哭呢?   清浅思索了片刻,翻身,哭泣?这两者之间为什么会有联系呢?难道翻身的时候有让孩儿不舒服的地方?   清浅拉开锦被摸了摸小少爷的侧身和腿脚,衣裳舒适,小藕节弯曲自如,感觉到有人摸自己,还直蹬腿表示不满。   不是身体的问题,难道是被褥的问题,清浅用手仔细摸着床褥,软乎棉弹很舒适,清浅再用手细细摸了一回锦被,先是摸到了一根丝线,即刻便觉得一阵扎手。   清浅连忙翻开锦被,锦被靠脚的一端居然别着一根针,针上头还有同色的丝线。   清浅一惊,府里的凌大人和凌二少爷已遭了毒手,难道有人想害小少爷?花荣还是姚奶妈?   若是真存了害人的心思,将针别在锦被的前端,岂不是更能刺到脖子?单单刺痛孩儿的腿脚,让孩儿夜里哭闹,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着烛火瞧了一回针线,清浅摇了摇头,应当只是丫鬟缝被子之时不当心,将针线夹带其中。   清浅收了针线,低低唱着童谣哄孩儿入睡。   烛光洒在清浅脸上,安静和顺,烛光映照在清浅眼中,光泽动人。 第50章 初得信任   第二日一早,姚奶妈睡眼惺忪过来给小少爷喂奶,花荣带着小丫鬟们给小少爷换衣裳尿布。   清浅冷眼瞧着叠被子的丫鬟,是一个刚留双髻的小丫鬟,叠被子并不一一摸到,只抖落一番便平铺在褥子上。   清浅更加肯定,昨夜之事并非刻意,只是偶然。   姚奶妈笑问清浅道:“你受累了,昨夜这小祖宗起来了几次?”   清浅如实回答:“起来了三四回,小少爷很乖,哭闹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又睡着了,我见小少爷睡前喝足了奶水,醒后并没哭着要喝奶,便没有叫姚姐姐。”   记得从前宫里嬷嬷说过,一岁多的孩儿可以戒掉夜奶了。   姚奶妈巴不得轻松,笑道:“辛苦你了。稍后小少爷要去给夫人请安,你和我同去吧。”   姚奶妈是小少爷院子里丫鬟嬷嬷中的第一人,如今负责奶孩子,等到小少爷不用奶了,她便是小少爷的贴身嬷嬷,她的话在小少爷院子等同于命令。   清浅笑道:“我随姚姐姐同去。”   姚奶妈亲自抱着小少爷,清浅空手跟在后头去了燕夫人的院子,并非姚奶妈勤恳,只不过这是在夫人跟前表忠心和勤劳的机会,姚奶妈不愿意让给别人。   燕夫人的正房分为内室和花厅,内室是燕夫人安歇的地方,花厅则是会客和处事的地方,内室和花厅中间隔着好几道珠帘。   迎儿在花厅外头端茶水,见清浅到了笑着轻咳了一声,两人相视一笑。   待进了花厅,燕夫人见儿子白白胖胖,活泼可爱,往常不苟言笑的脸带了几分欢喜问道:“昨夜小少爷睡得可好?今早奶用得如何?”   姚奶妈忙道:“小少爷奶喝得十分有力,添加的米糊糊和面糊糊也吃得香甜,或许是吃得好的缘故,少爷夜里精神足,要起来好几次呢。”   燕夫人满意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清浅,问道:“新来的丫鬟,叫什么来着?”   清浅忙道:“奴婢清浅给夫人请安。”   “嗯!还算懂规矩。”燕夫人抬眼吩咐赵嬷嬷,“厨房刚送来的小米汤,我尝着味道还不错,冷热也适中,让这丫鬟喂给小少爷吃罢。”   赵嬷嬷端上一盏双耳执粉盖碗,姚奶妈正要接过去,赵嬷嬷收回手冷着脸道:“没长耳朵吗?夫人吩咐让这丫鬟喂小少爷。”   姚奶妈吓得一哆嗦,弯腰弓背点头称是。   清浅上前,一手取下头上的银簪子,另一手用勺子舀了浅浅一勺浇在银簪上,见银簪没有变颜色才微微点头。   赵嬷嬷厉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夫人还会害小少爷不成?”   “夫人是小少爷的生母,一心为小少爷好,当然不会害小少爷。”清浅福了一福道,“夫人信任奴婢,让奴婢伺候小少爷,奴婢不敢辜负夫人的信任。”   姚奶妈忙低声道:“少废话,赶紧好好喂小少爷。”   清浅依旧没有即刻喂小少爷米汤,而是再用勺子舀了浅浅一勺浇在自己手腕上试温度。   米汤是烫的,清浅低低“哎呦”了一声,只见手腕上红了一小块。   清浅忙道:“夫人,小米汤还有些烫,恐怕需要奴婢吹凉后才能喂给小少爷。”   燕夫人舒展容颜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也是凌厉的:“好个丫鬟,不错,我特特命赵嬷嬷拿了热米汤,就是想考验你是否细心,你做得很好。赵嬷嬷,赏这丫鬟一锭银子。”   赵嬷嬷取了十两银子赏给清浅,姚奶妈有几分眼热,自己伺候了小少爷将近一年多,都没有得过这么丰厚的奖励呢,这丫头才来了一日,便得了厚赏。   清浅连忙推辞道:“伺候小少爷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奴婢不敢领赏。”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这里赏罚分明。”燕夫人不由分说,冷冷一笑道,“若是方才你贸然喂烫的米汤给小少爷,等着你的可就是三十板子。”   清浅心中打了一个冷战,燕夫人心思太阴沉,居然以莫须有之罪待人,自己可千万不能犯在她手里。   燕夫人抿了一口茶水道:“小少爷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有心护他十二分周全,可也难免有打盹的时候,你这丫鬟细致,今后你和姚奶妈好好护着小少爷,有你们的好处呢。”   姚奶妈和清浅忙应了。   外头有婆子来回府内之事:“初五府上的厨子做了春饼供了祖先,大厨房请夫人示下,春饼撤下来后如何分配?”   燕夫人淡淡道:“老爷不能用这些发物,我这里留些,给崇山留些,其它给小少爷院子送去。”   祭祖的贡品分配非同小可,凌大人重病不起用不了还罢了,可燕夫人宁愿给小少爷院子的下人,也不给二少爷留些,这也太绝情了些。   清浅垂手屏息不做声。   又有另外的婆子回事:“春日到了,府上丫鬟小厮们的衣裳要预备换了,请夫人示下。”   燕夫人护甲上的碎钻发出璀璨的光泽,她用护甲敲了敲桌面道:“府里的主子每季都是四套新衣裳,这次也按照旧例吧。新来的丫鬟,咱们许了两套衣裳,选好料子给她们做上,其他院子今年也冲冲喜吧,都做两套新衣裳。”   赵嬷嬷迟疑问了一句:“夫人,那二少爷院子?”   燕夫人哼了一声:“怀海腿脚受了伤,穿从前的旧衣裳只怕还软和些,这一季就不用做新衣裳了。”   这对母子的误会够深的,甚至比崇山和燕夫人还要深呢。   清浅继续垂手屏息不做声,内心对凌怀海升起了同情之心,凌二公子身体本就受到创伤,心灵还得不到亲生母亲的慰藉,该有多煎熬呀!   燕夫人片刻后缓缓问了一句:“凌月辰那贱人的案子,顺天府可曾着手开始审理?”   清浅心中一动,自己进府可不是就是为了打听案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听到消息,真是意外之喜。   赵嬷嬷忙回禀道:“老奴正要禀告夫人,老奴托了人去顺天府打听进展,方才那人送信来,说姑奶奶卷入了另一桩要紧案子,人如今被锦衣卫提走了,需等到锦衣卫问案完毕后,才会将人送还顺天府。”   燕夫人听到锦衣卫三个字,脸色大变,将一个粉彩盅子贯了出去道:“一个个的,都和我作对,一笔写不出两个凌字吗?”   粉彩盅子溅起的碎片飞了起来,一块直飞小少爷的面部,小少爷吓得哇地哭出声来。   清浅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用身体将小少爷护住,碎瓷片子划过将清浅的衣裳划了一小道口子。   燕夫人见差点伤到儿子,吓得脸色苍白道:“快将少爷抱过来我看看。”   清浅抱着小少爷递给燕夫人,小少爷只管哭。   燕夫人连连哄着他,又上下看了一遍,直到再三确认儿子无事才放心下来。   燕夫人再看向清浅的眼神又有了几分不同,她吩咐赵嬷嬷道:“清浅这丫头的衣裳破了,回头记得吩咐裁缝为她做四套衣裳。”   其它丫鬟都只两套,这丫头独独得了四套,姚奶妈的脸色再次变了。 第51章 信任加深   回到小少爷的院子,姚奶妈对清浅的态度变得有些冷淡,冷着脸不做声,花荣等丫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大声说话。   晚间,姚奶妈喂了小少爷奶后,将丫鬟召集在一处重新分派任务:“今后我带几个小丫鬟负责少爷的喂奶和出行,花荣带几个小丫鬟负责少爷的衣裳用具,清浅细致耐心,便负责在院子里头陪少爷玩耍睡觉罢。”   这是担心自己抢了功劳,不让自己在夫人跟前出现?清浅微微一笑,能陪着少爷满府玩耍,也能打听不少消息呢。   清浅笑道:“姚姐姐辛苦了。”   姚奶妈一扭身子,哼了一声,刚来的毛丫头想和自己斗,门都没有!   清浅专心专意陪着小少爷玩耍,或是带着小少爷看园子里头刚发的迎春花,或是带小少爷去池边看鱼儿。除了燕夫人的内室,燕夫人并不禁止清浅去其它院子。   自然,清浅也不会傻到刚进府就直接去二少爷的院子或是凌老爷的院子。   过了两日,天气突然骤变,天色阴沉大风席卷。   清浅担心倒春寒凉到小少爷,打算添一个炭盆,便去管家处领炭火。   正遇上六斤领炭火,两人多日没见不由得攀谈起来。   清浅选了几块匀称的银炭低声问道:“听说老爷不能说话不能翻身,妹妹伺候老爷,真是辛苦了。”   六斤憨厚一笑道:“老爷很少醒来,醒来也不能说话,只能啊啊的叫,翻身如今也困难,需要我们几个丫鬟一个时辰帮着翻一次身,每日还要擦洗屎尿,洗刷衣裤,不过怎么都比家里干农活轻松。”   清浅低声问道:“老爷伤得这么严重?”   六斤点头道:“可不是,身体上大片大片的烧伤,面部伤了声带,听说当初若不是下人发现及时,早死了八百回了。”   清浅装作若无其事,随意问道:“怎么当初这么粗心,连个炭盆都没看好,堂堂三品大员差点烧死,说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听说是姑奶奶多事,探望老爷便探望老爷,她偏生觉得屋里不够暖和,临走的时候添了一块炭,偏偏这炭又是炭头,容易溅火星,偏巧这火星又溅到幔帐上。”六斤摇头,“老爷风寒睡得沉,直到火苗烧到被子上才发觉,那时已经晚了!”   清浅问道:“这不对呀!难道老爷身边没有伺候的人?那些丫鬟小厮呢?”   生病的时候,应当比往日更多伺候的人才是!怎么会着火了都没有一个人觉察。   六斤摇头道:“姑奶奶和夫人不睦,听说姑奶奶过来探望,丫鬟们恐怕夫人发怒殃及自身,都躲得远远的,等到她们回来,火势已经蔓延!”   清浅问道:“一个人也没有?”   六斤摇头:“没有一个,唯独姑奶奶带着丫鬟过来探望的,其它人都远远在院子外头守着。”   清浅叹了一口气,若这么说起来,并没有外人栽赃陷害,凌夫人最少有个失手的过错。   清浅再补问了一句:“让老爷蒙受如此大难,从前院子的丫鬟们都被严惩了吧?”   只要有人逃过一劫,或被从轻发落,或案发不在场,那必定与案件相关,便可找到突破口顺藤摸瓜。   清浅很快失望了,六斤摇头道:“可不是,老爷院子里的丫鬟全部被夫人卖了,听说一个不拉的全都被卖到妓院里头了,府里的小厮去看过,从前的姐姐们全都在天香楼里接客呢,可见夫人的恨意滔天。”   清浅见再也问不出什么,笑道:“等休沐的时候,你、我和迎儿,咱们几个一道来的聚聚。”   眼见风更大了,两人彼此告辞回了各自的院子,清浅路过二少爷院子时,见一个丫鬟垂头丧气,不禁问道:“芝兰姐姐,怎么了?”   芝兰是二少爷院子的丫鬟,面容清丽,她哭丧着脸道:“夫人不让我们院子领炭火,二少爷的腿脚本就受不得凉,倒春寒眼看便到了,我们还罢了,二少爷可怎生受得住。”   燕夫人对二少爷未免太狠心了些。   清浅见四周无人,分了小半筐炭火给芝兰道:“赶紧收了,别说话,别让人看见,对外也别说是我给的。”   芝兰连忙道谢。   清浅不欲让人看到,赶紧离开二少爷院子,没走多远,只听院子里头一阵怒吼:“我不要别人同情我!都给我滚!”   清浅摇了摇头,将此事抛开脑后。   到了晌午,天气阴沉起来,大风之外伴随着点点细雨,雨中还夹带了米粒大的冰豆子,让气温急遽降低,最先露出头的树芽儿被打得七零八落。   小少爷屋里头早备好了三个大大的炭盆,暖意融融,将外头的潮湿冰冻都挡在外头。   小少爷活泼爱动,清浅担心他夜里蹬被子受凉,选了一块棉布料子,缝了一个圆筒形状的薄被子,若是小少爷钻进去,由得他翻滚,却总也踢不掉被子。   有清浅这么细心的丫鬟守着小少爷,其它丫鬟乐得躲懒,夜里只有清浅挑灯陪着小少爷。   清浅先讲了一段故事,然后唱了一段童谣,自己觉得有几分困意,边哼着歌边闭着眼睛,手握着小少爷的手,让他安眠。   正在眼皮子打晃之时,清浅突然听到很轻的脚步声,吓得她反身拦在小少爷的床前道:“谁?”   燕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在清浅身后,悄无声息,配着昏暗的烛光,倒让清浅半刻没有回过神来。   先见了清浅悉心哄儿子睡觉,再见清浅一副保护儿子的模样,燕夫人点头道:“你很好!”   清浅忙给燕夫人请安道:“夫人怎么夜里过来了,有什么话让迎儿带过来就是,何苦亲自跑一趟,今日外头风大,仔细受了凉。”   “还不是不放心这小祖宗,担心他受凉,特意过来瞧瞧。”燕夫人指着薄被子问道,“这是什么,我眼生得很,上回来远儿这里似乎没见过?”   清浅忙笑回道:“奴婢的弟弟从前爱踢被子,奴婢担心他着凉,便想出了一个笨法子,虽然样子丑些,但效果是极好的,今日天气骤变,奴婢没来得及禀告夫人同意,便用在了小少爷身上。”   燕夫人难得地露出笑容道:“人人都如你一般,我便高枕无忧了,你做得好!”   赵嬷嬷冷着脸道:“其它人呢?怎么少爷房里只有你一个?”   燕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儿子房内只有清浅一人,脸色一变道:“让外头婆子去把偷懒的叫过来,别让她们穿衣裳,过来跪在院子外头回话。”   几个婆子气势汹汹去各厢房拿人! 第52章 贼丫头   姚奶妈等听到夫人来了,吓得披头散发过来,衣裳单薄,跪在地上颤栗不停。   燕夫人不欲惊醒儿子,含怒出了内室,坐在正堂问道:“小少爷屋子里头配了四个婆子,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为何今夜里只有清浅在执守?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当差的吗?老爷受伤的事情你们还没得着教训吗?怎么?也想被卖了去窑子里头接客吗?”   姚奶妈和花荣只顾着磕头。   清浅陪笑道:“夫人,是奴婢让姚姐姐和花姐姐等避让的。”   “巧言令色!”赵嬷嬷冷笑道,“你这丫头,可别仗着夫人的信任大包大揽,此事连你也有不是,还不老老实实退下。”   这老攸婆!到处挑拨事!   清浅忙回道:“夫人,奴婢听闻倒春寒之时,很多人得了风寒而不自知,需得两天后才显出病症来,奴婢想着若是少爷院子里头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反倒容易被风扑了染上风寒,故而让姐姐们去歇息,轮番守着少爷。”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燕夫人慢慢嗯了一声,吩咐道,“你们都起来吧。”   姚奶妈、花荣并丫鬟们瑟瑟发抖地起来,花荣等都感激地看着清浅,唯有姚奶妈则带着几分嫉恨,这丫鬟命也太好了,让她足不出户伺候少爷,她都能见到夫人得了嘉奖。   赵嬷嬷道:“便是如此,也不能轻饶了你们!”   清浅笑着求情道:“夫人明鉴,嬷嬷明鉴,姐姐们都是要贴身伺候小少爷的,尤其是姚姐姐还需要给小少爷喂奶,她们自己生病了不打紧,若是染上了少爷可就万死了,夫人能否让姐姐们穿上衣裳回话?”   好几日下来,清浅也瞧出来了,燕夫人对别的严苛刻薄,唯独对小儿子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果然,燕夫人哟了一声道:“你说得极是,都赶紧滚回去穿衣裳,染上病的自己滚出府去,以后都给我警醒着些。”   一场风波被清浅无声消弭。   花荣等小丫鬟俱感激清浅,唯有姚奶妈到处咬耳根子:“夫人从不来小少爷的院子,唯独今日为何来了?恰恰咱们都有不是,唯独她得了好处,焉知不是她在夫人跟前说了什么?”   清浅不欲和姚奶妈争锋,低调行事,日日带着小少爷各处走走看看。   小少爷如今很依恋清浅,抱着清浅就不撒手。   小家伙吃得白白胖胖,清浅抱了一阵子觉得有些发沉,便放下小少爷道:“少爷,咱们学学走路吧。”   小少爷已一岁三个月了,但平时燕夫人宠溺,害怕宝贝疙瘩摔着碰着,等闲都让丫环抱着,故而依旧不会走路。   清浅见无人在侧,想让小少爷练练走路,寻常一岁三个月的孩子都能走了呢。   远远的,燕夫人带着赵嬷嬷几个婆子丫鬟过来,见到清浅放下小少爷走路的场景,不由得变了脸色。   赵嬷嬷冷笑道:“这丫鬟当着夫人的面老实,没想到背着夫人却满肚子坏水,若是摔了少爷,她有几条命赔偿?”   燕夫人眼中带火:“贼丫头,瞧我不撕了她的皮。”   燕夫人气势汹汹带着丫鬟婆子冲向清浅,清浅浑然不觉,一心一意守着小少爷练习走路。   小少爷颤颤巍巍站稳,并不敢往前走。   清浅离他三步远,伸出手道:“少爷过来,奴婢在这里等着呢。”   小少爷不敢迈步,急得哇地哭了出来。   清浅鼓励道:“少爷若是走过来这几步,回头奴婢冲糖水给少爷喝。”   小少爷鼓着胆子前行了一步,谁料还是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前扑了下来,眼看着头就要砸在地上。   清浅一个飞身扑上前,将身子垫在小少爷身子下头,小少爷毫发无伤,清浅却被石子咯得生疼。   小少爷以为清浅在和他玩游戏,坐着咯咯笑出声来。   燕夫人本来气势汹汹的脚步缓了半拍,本以为这丫头包藏祸心,如今瞧起来倒是一片忠心,只不过行事鲁莽了些。   正值此时,府门口袁彬和崇山也进来了,两人边进府边低声说着话。   崇山带着几分焦急问道:“文质,这都好几日了,你还未曾见到闻姑娘吗?”   袁彬恨恨道:“这贼丫头,必定是见此案难办,躲着咱们不见,今日若还是见不到她,我晚上夜闯闻府,一定要把这贼丫头揪出来。”   “强扭的瓜不甜!”崇山有几分沮丧道,“若是闻姑娘觉得为难,特意躲着咱们,勉强找到她也没什么意思。”   “好了!”袁彬拍了拍崇山的肩膀道,“今日随你入府,一是想给凌伯父请安,二是借机问问你二弟那日的情形,若是贼丫头不肯出力,咱们自己想法子。”   崇山谢道:“多谢文质兄。”   袁彬笑道:“好兄弟提什么谢不谢的!”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花园,正巧见到清浅飞身扑救小少爷的场景。   袁彬如同见了鬼一般,转向凌崇山问道:“这贼丫头,她怎么到你们府里当丫鬟了?”   “我也不知情!”崇山连忙拉了袁彬一把,“文质兄,低些声音,家母在后头带人正朝这边来,闻姑娘此举必有深意,咱们就装作不认识。”   袁彬哼了一声:“贼丫头不仅一肚子坏水,胆子还肥,居然悄无声息到你府上当了丫鬟。”   崇山为清浅分辨道:“我瞧着也未必,若是心眼坏的,怎会人后奋不顾身救三弟呢。”   燕夫人在远处也见到了崇山和袁彬过来,低声冷笑对赵嬷嬷道:“你瞧,他今日怎么回府了?还带着他的好兄弟镇抚使袁大人,我猜呀,必定是为了他的亲姑母。”   大少爷在锦衣卫是有品级的侍卫,赵嬷嬷等均不敢接话。   燕夫人将胳膊搭在赵嬷嬷的手上,微微一笑道:“走,咱们去瞧瞧,我的好儿子回府有什么说法。”   清浅抬头见到袁彬和崇山,一愣:“你们?”   崇山用衣袖捂着嘴,低声对清浅道:“小心说话,母亲马上到了。”   清浅是背对着燕夫人的方向,故而没瞧见燕夫人的到来,听了崇山的警示忙收声不语,装出不认识两人的模样,抱着小少爷站在路边。   袁彬走向清浅:“丫鬟,府里的下人呢?我们是来探望二少爷的,你即刻去为我们通报!”   清浅即刻明白了袁彬的意图,这人满肚子诡计,这是借着让自己通报,想和自己单独说话,探听凌府的消息。   哪能让他轻易得逞!   清浅福了一福道:“回爷的话,奴婢是服侍小少爷的丫鬟,不是服侍二少爷的丫鬟,恕奴婢不能为爷通报。”   这贼丫头,居然拒绝自己! 第53章 暗中襄助   多日寻清浅不到,本就带了一肚子怒火,见清浅此时又拒绝自己,袁彬不由得含了几分真怒。   袁彬冷笑道:“崇山,这是你们府上的丫鬟?这么桀骜不驯留着做什么?”   “我从未见过这丫鬟!”崇山故作为难道,“这丫鬟想必是新进府伺候三弟的,还不懂府里的规矩。文质,我二弟也不是外人,咱们直接进他的院子便是,不用通报这么麻烦。”   “不成!”袁彬冷笑对清浅道,“丫头,你知道他是谁?他是你们府上的大少爷?难道指使不动你一个丫鬟?你知道我又是谁?锦衣卫的从四品镇抚使,让你带路难道辱没你了?”   “奴婢给大少爷,锦衣卫大人请安。”清浅干干脆脆道,“奴婢是夫人派来伺候小少爷的,当下正在陪小少爷游玩,府上奴仆众多,请二少爷和锦衣卫大人另找他人通报,不要为难奴婢。”   燕夫人此时已经近了,含笑道:“府上的丫鬟不懂礼节,让袁大人见笑了。”   燕夫人的笑容凌冽,笑意并没有达眼底。   崇山忙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袁彬不卑不吭道:“文质给燕夫人请安。”   清浅忙抱着小少爷闪避在燕夫人身后道:“夫人,不知哪里来的两个人,自称是大少爷和劳什子锦衣卫大人,让奴婢带着去二少爷的院子,奴婢不认得他们,不敢从命。”   袁彬冷笑一声:“久闻夫人治下颇严,没想到一个丫鬟都敢如此大胆狂妄,今日袁某真是开了眼界。”   燕夫人笑了笑,话中有话道:“袁大人说笑了,我连自己儿子都管教不好,更何况丫鬟。”   崇山低头:“母亲这话,儿子受不起。”   燕夫人冷冷道:“你多日未曾回府,一回来就直奔你二弟院子,想必为你的好姑母奔走审案的吧,我还是那句话,回府欢迎,但要想让我撤了案子,门儿都没有!”   崇山满肚子求情的话被燕夫人堵在嗓子口,他苦着脸道:“儿子回府并非全是审案,儿子多日未见母亲,特回府给母亲请安。”   燕夫人讥讽一笑:“好个孝顺儿子。”   清浅低头不语,作为母亲,燕夫人从前有失抚养之责,如今凌崇山与姑母亲近是正常的,燕夫人何必这么刻薄,将请安的儿子拒之门外,这样母子关系只会越发紧张。   “燕夫人,文质想让这丫鬟带路通报。”袁彬此时上前一步,带着危险的微笑道,“拒绝锦衣卫的,袁某还没见过呢。”   清浅脸色一沉道:“奴婢是夫人花银子雇来照顾小少爷的,恕难从命。”   袁彬扔了十两银子过去:“我出银子!”   清浅气道:“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奴婢只听夫人一人的,银子不敢受。”   “这么有骨气?我偏偏要你带路。”袁彬笑对燕夫人道,“请夫人下命令。”   绣春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着夺目而危险的光芒。   燕夫人沉默了一刻吩咐道:“清浅,将小少爷交给赵嬷嬷,你为袁大人带路。”   清浅气不过:“夫人……”   燕夫人摆手:“去吧!”   清浅只能将小少爷交给了赵嬷嬷,气哼哼道:“袁大人请!”   袁彬看着清浅哈哈一笑道:“我就说,没有我们锦衣卫办不成的事。多谢夫人成全。”   清浅在前,崇山和袁彬在后,三人朝着凌怀海的院子去了。   袁彬走在清浅后头,冷冷道:“怪道你院子的几个丫鬟一句不说,原来长本事了,一声不吭成了燕夫人的心腹丫鬟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凌府的水很深,小心将自己葬送了。”   清浅不回头,并不耽误回嘴:“只要袁大人少来拆我的台,我便不会葬送自己。”   崇山见两人斗嘴,忙插话道:“闻姑娘辛苦,敢问闻姑娘可曾有什么发现?”   清浅对崇山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她笑道:“大少爷,我统共来了不到十日,能得到夫人信任已是难上加难,想要发现线索,恐怕还要些时日。”   崇山有些难堪道:“是我心急了些。”   难得见到崇山,清浅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夫人脾气喜怒无常,她一直是这样的吗?”   “母亲并非世家小姐出身,当初父亲娶她是因祖父欠了外祖天大的人情,母亲嫁过来后一直受到京城贵妇们的耻笑,故而脾气不好。”崇山叹息道,“母亲渐渐的不与外人接触,有了我和弟弟后也冷嘲热讽多过关怀。”   清浅道:“夫人对小少爷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崇山解释道:“母亲生三弟时难产,三弟差点活活憋死,母亲觉得愧对他,对他十分疼爱。”   清浅点点头,原来如此!   清浅问了一处疑惑之处:“燕夫人为何放着十七八岁的大丫鬟不用,院子里头满是十二三岁的丫鬟?”   赵嬷嬷和燕夫人说的原因,清浅并不完全取信。   崇山叹息道:“母亲刚嫁过来时,许多贵夫人想看热闹,好几个甚至还买通大丫鬟打听府里的消息,前些年让母亲出了好些丑,母亲一怒之下弃了大丫鬟不用,用些不谙世事的小丫鬟。”   清浅点点头,原来是自卑所致。   三人说话间到了凌怀海的院子,清浅通报了来意,里头丫鬟迎了出来。   开门的丫鬟正是芝兰,见了清浅很是客气,清浅简单说明了来意,芝兰打开院门请崇山和袁彬进去说话,自己进去通报二少爷。   崇山低声道:“闻姑娘,我为你引荐二弟,二弟出事后性子大变,唯独和我还能说几句话,今后若你有什么疑问,只管找我二弟。”   瞧了一眼四周。清浅正色道:“大少爷若是想为令姑母洗去冤屈,闻姑娘三个字以后万万莫提,叫我清浅就是,至于进去说话清浅更是不敢。”   燕夫人心思深沉,若是自己与崇山接触频繁,恐怕燕夫人会生出怀疑之心,自己反而不便行事。   袁彬沉声道:“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主子若是发怒,将奴婢拖下去打死都是常事,燕夫人喜怒无常,这些年打死打伤的丫鬟不下十数人,你还真打算单枪匹马闯凌府?”   清浅回嘴道:“我一心向着小少爷,忠心不二,勤劳踏实,燕夫人有什么理由惩罚我?”   若不是袁彬,自己岂能入凌府受罪,清浅瞧着他心中便来气,福了一福道:“清浅已送将两位送到,如今要回去伺候小少爷了,两位慢走。”   清浅转身离开,没有半分羁绊。   袁彬在身后冷冷道:“自己多小心些。”   崇山摸了摸头道:“闻姑娘这么一弄,我倒是无端生出了几分信心。”   “按她说的做,不要再叫闻姑娘了。”袁彬看着清浅离去的芊芊身影,哼了一声道,“贼丫头心眼多,胆子肥,由她折腾罢。不过贼丫头再怎么厉害,户头身份始终经不起仔细盘查,崇山,你即刻去替她将户头身份抹平。”   崇山笑道:“你们俩个一见面就吵,难得你还肯暗中襄助她。” 第54章 杀鸡儆猴   清浅为避嫌疑,离开二少爷的院子便即刻去燕夫人的院子接小少爷。   小少爷见到清浅,欢喜得在赵嬷嬷怀里直跳,双手也张开向着清浅要抱抱。   赵嬷嬷忙抱稳了小少爷道:“我的小少爷,您可当心摔倒。”   燕夫人淡淡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清浅行礼回道:“奴婢送大少爷到二少爷院子门口,心中挂念小少爷,便连忙回来了。”   “糊涂!”赵嬷嬷斥道,“你就不知道跟着进去伺候,顺带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清浅装出委屈的模样道:“袁大人对奴婢很凶,奴婢不喜欢他,大少爷对奴婢也虎着脸,奴婢舔着脸跟进去也没什么意思,再说夫人也并不曾命奴婢跟着进去伺候。”   燕夫人含笑道:“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情,你抱着小少爷吧,他和你倒是亲近得很,比伺候了一年多的姚奶妈都亲近,甚至比赵嬷嬷都亲近呢。”   赵嬷嬷有些脸青,脸上笑得有几分勉强。看清浅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恶毒。   清浅抱着小少爷告退。   赵嬷嬷低声道:“夫人,老奴觉得清浅这丫头生得好,一举一动不像是个寻常丫鬟。”   燕夫人哼了一声道:“丫鬟进府前,你不是让人都查过户头的吗?如今怎么说起这个了?”   “查是查过,但只粗略核对了一番。”赵嬷嬷为难道,“正月,衙门管户头的衙役告了节假,要过了正月十二才当值,若要详细查,还要等两日呢。”   燕夫人毫不犹豫:“那就两日后彻查,不仅清浅这丫头要查,还有一批进来的十余个丫头都要一个个彻查,若是有目的不纯的,直接废了便是。”   赵嬷嬷应了一声。   两日后,燕夫人召集了所有新进府的丫鬟站在廊下,自己命丫鬟搬了一条锦凳坐在檐下,红红的豆蔻指甲拿着银筷,拨弄着黄铜色手炉里烧得红旺旺的炭火,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见了心中发毛。   赵嬷嬷带着好几个外院婆子站在燕夫人身旁,气势腾腾。   清浅低声问身侧迎儿道:“好妹妹,夫人今日叫咱们过来,为的是什么?”   迎儿瞧了一眼赵嬷嬷,侧头低声道:“听说赵嬷嬷去衙门调看了咱们的户头,发现了不妥当。”   清浅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微变,难道是自己假冒青燕之事被发现了?   清浅心中发虚,勉强笑问道:“妹妹可知是谁?”   迎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呢。”   清浅环视了一番四周,悄悄往后挪了挪,燕夫人并没有让人守着院子大门,若是燕夫人要对自己不利,自己选一个最佳的位置逃跑。   当然,想靠自己逃出凌府是不可能的,但清浅打算逃到小少爷的院子,利用小少爷来威胁燕夫人,换取出府的机会。   清浅并没打算真伤害小少爷,只打算以小少爷为质离开凌府,当然这是最最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清浅并不打算实施。   燕夫人在上头慢条斯理道:“今日叫你们来,可知为何?”   众丫鬟哪里敢答话,都低头不语。   赵嬷嬷厉声道:“奉夫人命,我去衙门查了你们的户头,还让人上你们家里、邻居、里正处仔细核对了身份,哼,你们中间有人居然敢隐瞒身份,企图蒙混过关。”   清浅咬了咬唇,心跳得越发厉害,手心全是冷汗,自己编造的身世可经不起仔细核查。   燕夫人啪地一声合上手炉道:“赵嬷嬷说的谁,想必你自己心里有数,自己站出来,念你初犯减罪一等!”   丫鬟们彼此对视一眼,并无人主动出列。   燕夫人冷笑了一声道:“很好,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了。赵嬷嬷,动手!”   清浅手中有一层湿润的汗水,脚下已作出兔子搏鹰的后退之势,只要确认赵嬷嬷是冲着自己,自己就撒腿逃命。   赵嬷嬷带着两个婆子狞笑着上前,直接掀翻了清浅前头的一个丫鬟,清浅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吸了一口凉气,推倒的丫鬟是一道进来的六斤。   六斤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跪着道:“奴婢不敢,夫人明鉴!”   燕夫人冷笑着,从一个小丫鬟手中接过册子,悠然念道:“六斤,三年前曾在吏部孟大人府上当丫鬟,一年后离开去了大理寺罗伦府上当丫鬟,你一个月前还在罗府,怎么来我们凌府之前,却说自己从不曾当过奴仆?说,是谁的主意?谁让你混进来的!”   燕夫人将册子重重掷在六斤脸上。   六斤发髻皆乱,哭道:“夫人明鉴,奴婢的父亲得了重病急需银子,奴婢见凌府月例银子高,故而辞了罗府的差事,来府上做丫鬟,因担心夫人顾忌奴婢的出身,特意隐瞒了当过丫鬟的事实,奴婢实在不是存心的。”   “你开始这般如实说了,我又岂是不讲理的人。”燕夫人笑容中带着凌厉,“可今日若是饶了你,明日这个也有借口隐瞒,后日那个也有借口隐瞒,让我如何治下?”   六斤哭道:“夫人饶命。”   燕夫人递了手中的手炉给赵嬷嬷道:“给她一个教训,然后赶出府去。”   清浅松了一口气,不过是隐瞒了过去当过丫鬟的历史,并不是什么大事,即使认了也不过是打几下手板心的事。   赵嬷嬷领命,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炭火,直接按在了六斤的手掌上,只听嗤地一声炭火着肉的声音,六斤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清浅咬住嘴唇,竭力不去看六斤血肉模糊的手掌,只是浑身发颤,这颤抖并不是害怕,而是气极。   六斤是个极为憨厚的女子,在府里伺候凌大人,干的活是最苦最累的,她从不叫苦,一心只想着多挣几钱银子给父亲治病。   隐瞒当丫鬟的过往,算得了什么大事,居然值得毁了她的双手?这让她今后靠什么生存?她的父亲家人靠什么养活。   燕夫人实在是太狠心了些。   燕夫人十分满意丫鬟们的惧色,冷笑道:“将六斤扔出去,府里配发的衣裳银子不许带走。”   赵嬷嬷踩着六斤的胳膊,恶狠狠道:“在外头只许说是自己不当心烫的,若敢说夫人半个不字,小心你全家的性命。”   六斤疼得死去活来,清浅分明看到,为了家人她死死咬住嘴唇不发一声,两颗硕大的泪在她的眼角滑落。   燕夫人冷冷道:“各自去干活吧,都警醒着些,前车之鉴在此,不怕死的尽管来。”   丫鬟们噤若寒蝉。 第55章 护送回府   丫鬟们脸上都有惶恐之色,接下来当差更仔细了,人人走路都踮着脚,不敢多言语一句,生恐连累到自己。   迎儿、六斤和清浅是一道来的,见六斤受伤被赶出府,迎儿得了空夜里来找清浅说话,满心忧愁:“本以为找了一个衣食无忧的所在,谁料动辄得咎,如今我小心谨慎,唯恐走错了一步,说错了一句话。”   迎儿在燕夫人的院子伺候,比清浅更要谨言慎行。   清浅低低抱怨了一句:“迎儿妹妹,若是有别人在我也不敢说这话,六斤犯的错其实并不大,不知为何夫人如此动怒。”   烛光闪闪,迎儿低声道:“我听院子里头的姐妹们底下议论,咱们夫人嫁过来之时,曾被孟夫人羞辱过,六斤若是隐瞒在别处当差的经历还罢了,可在孟府当过丫鬟,夫人一瞧见她便想起曾经的羞辱,怎会善罢甘休。”   清浅低哼了一声,自己被上头的人羞辱过,不敢反击,反手却加倍给自己下头的人,燕夫人此举真是品格低劣。   迎儿叹息道:“姐妹一场,我真是心惊呢,听说今日六斤被送出去后,粒米不进,直哭着说是自己连累了家人,不但不能给家里分忧,还要家人花银子请大夫,让家人来照顾她,唉……可怜!”   迎儿感慨了一番告辞离开。   清浅对窗垂眸,六斤不过是当过孟府的丫鬟都被查了出来,自己借用了青鸢家的户头,这种显而易见事情怎会查不出来呢?   难道是有人替自己解决了后顾之忧?   清浅脑海中浮现出袁彬的身影,随即她冷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好心,即算是他为自己善的后,那也是为了凌夫人的案子。   过了几日,到了每月两次的休沐,清浅等几个丫鬟早早向燕夫人告了一日假。   燕夫人虽然性格暴虐,但却不是个小气的人,吩咐赵嬷嬷包了糕点给丫鬟们带回家,到清浅这里不仅有糕点,还多了两件燕夫人从前的旧衣裳。   迎儿送过来的时候笑道;“夫人说了,这只穿过几次的,让你带回去孝敬老子娘,满府上下唯独你得了衣裳,其它人都没有呢。”   别人听了还好,姚奶妈不服气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她会拍马屁。”   迎儿私下和清浅低声道:“姚奶妈眼热你呢,别理她,谁不知道夫人看重你,为的是你对小少爷好。”   清浅笑道:“我怎会与她计较,她是个糊涂人,也不想想我一个丫鬟,再怎么还能越过她当奶妈的?”   清浅收拾了细软,从凌府出去,特特选了去青鸢家的路,途中还去了糕点铺子和布铺,直到再三确认没有跟随之人,才掉头往府里走。   一辆马车突然在清浅跟前停下,马夫是春成。   春成笑道:“三姑娘,小的送你回府。”   清浅走得有些累了,不和他客气,谢了一句后跳上马车,却发现袁彬和崇山在马车里头坐着。   袁彬嘲讽道:“防备心还挺强,我们足足跟着你溜达了大半个时辰,两次差点被你甩掉。”   清浅捶了捶腰道:“袁大人有何示下?”   崇山忙笑道;“闻姑娘,我们只是担心府上会有人跟随,没有别的意思。”   清浅笑道:“那实际上有吗?”   崇山摇头道:“或许是核对过户头,此次并没有人跟随出来。”   提起户头之事,清浅问道:“我的户头,你们是否帮着抹平过痕迹?”   袁彬拿着马鞭轻轻一挥道:“若是我们不出手,你早早被燕夫人绑了打死。燕夫人选丫鬟的名头可是全京城有名的,哼,你敢这么直接进凌府,不知道夸你胆子大好还是骂你鲁莽好。”   “若是被发现了,我亮出闻府的名头,谁敢动我。”清浅笑道,“再不济,我拿了小少爷为人质,总能逃出凌府。”   袁彬冷笑道:“后一条还勉强行得通,前一条我劝你不要试,若是你亮出闻府姑娘的名头,死得只会更快,人家借口你冒充大家闺秀直接将你打死,或者当众将你送上公堂,你还要不要闺誉?”   这事,恐怕燕夫人还真做得出来。   清浅微微一笑道:“闺誉于我不打紧,对袁大人才是最要紧的,我是圣上赐亲给袁大人的,若我闺誉有损,别人只会暗地里戳袁大人的脊梁。”   眼前的女子言笑晏晏,袁彬气得别过头去,蛇蝎女子不仅恶毒,胆子肥还嘴尖舌利,自己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崇山拱手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闻姑娘舍命相助之恩。”   “若是真想谢我,帮我一件事。”   清浅的模样在袁彬眼中,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袁彬低哼道:“贼丫头就喜欢得寸进尺。上回要了一个锦衣卫的官位,这回不知道又要什么。”   崇山问道:“敢问姑娘何事?”   清浅将包袱递给崇山道:“这里头是我方才买的糕点粗布,还有些碎银子铜板,劳烦大少爷给一个叫六斤的丫鬟家里送去。”   崇山愣了愣:“被母亲打伤赶出府的六斤?”   在二弟和父亲先后受伤后,崇山在府上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故而知道六斤之事。   “找到她家对大少爷来说并不难。”清浅叹息道,“六斤家里还有病重的老父亲,如今她自己也受了伤,恐怕很长时间不能干活,我略尽一点绵薄之力吧。”   崇山略带了些愧色道:“此事是家母的不是,闻姑娘的嘱咐我即刻便去办,我再奉上一百两纹银略表歉意。”   说话间,闻府已经到了,车子停在一处僻静之所,春成先下去侦查了一番,回来道:“三姑娘可以下车了,闻府周围没有闲杂人等,瑞姑姑已在府门口等着姑娘,明日小的再来接您。”   清浅起身福了一福,告辞离开。   青绿色的粗棉布裙,并不能掩盖她的婀娜身姿,头上的银簪子虽然简单,但更衬托了清浅淡然如菊的气质。   崇山赞许道:“文质,闻姑娘并不像你说的蛇蝎心肠,我瞧她善待三弟,维护六斤,实在是心地善良之人。”   袁彬想起清浅在青峰山连杀两人的果断,再想到她在定国公府设计小公子的天衣无缝,不由得冷笑道:“小善怎么能遮掩大过。”   说话间袁彬撇了一眼闻府大门,清浅在瑞珠的掩护下闪身进府,一张芙蓉玉脸从容淡定。 第56章 推己及人   瑞珠等迎了清浅进门,青鸢几个早早将府内闲杂人等清了,清浅一路无虞入了自己院子。一进院子,青鸢、粉黛等几个将清浅团团围住,嘘寒问暖个不停。   瑞珠见清浅一身丫鬟装扮,忙笑道:“你们几个心疼姑娘也分个时候,不见姑娘刚回来吗?青鸢你去烧热水来替姑娘沐浴,记得多拿些花瓣、精油伺候,粉黛去厨房要几碟姑娘爱吃的点心,让姑娘先垫垫。”   青鸢、粉黛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奴婢们心急了些,姑娘赶紧去床上小寐一会儿,待沐浴更衣完毕,奴婢们再来听姑娘说话。”   清浅吩咐:“花瓣、精油这些都罢了,弄些皂角便是。”   清浅沐浴更衣罢,换了一身轻柔软绵的丝绸衣裳,软绵绵躺在罗汉拔步床上,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酸疼,眼皮也沉沉的。   瑞珠进来为清浅用篦子通了头发,拿起玉锤轻轻为清浅捶打着肩背,清浅发出舒服满足地叹息。   瑞珠笑道:“姑娘辛苦了,在凌府想必日子难熬,奴婢们也担心受怕得紧呢。”   青鸢端着一碟子点心在旁边笑道:“别的还罢了,袁大人派人两次暗中上门,一定要见姑娘,我们都借口姑娘身子不适蒙混过去,再过几日奴婢们恐怕再也搪塞不住了。”   清浅指着腰间让瑞珠细细捶打,随口答道:“不必理他,我们已在凌府见过面,他再也不会上门追问我的消息,我怕的是父亲要见我。”   粉黛笑道:“姑娘放心,老爷同过去一般忙碌,常常酉时才回府,偶然问过一回姑娘,奴婢们回答姑娘在绣嫁妆读书写字,老爷也不曾多说什么。”   清浅放下心来,笑着吩咐道:“瑞珠,记得熬一锅乌鸡笋片汤,稍后父亲回府,我亲自送去书房。”   瑞珠忙应了,嘱咐小丫鬟去准备食材。   清浅颇为感叹道:“这些日子我才明白,当奴婢的苦楚,你们跟着我这些年受苦了,瑞姑姑若是愿意,随时可以出府自立,青鸢和粉黛也是一样,若是要走只管说,我各自为你们准备一套嫁妆,好生过日子。”   瑞珠忙跪下道:“自从李瑞的事情后,奴婢便发誓追随姑娘,这辈子都效忠姑娘。”   青鸢和粉黛也跟着跪下道:“姑娘体恤奴婢,奴婢们并不觉得苦,奴婢不愿意出府。”   清浅忙拉着她们起来笑道:“别动不动就跪,瞧着你们跪,我的膝盖窝都发软呢。”   众人都笑了。   清浅歇息了一日,直到夜间瑞珠才来禀告老爷回府了,清浅命青鸢盛了一盏羹汤,移步前往父亲的书房。   闻府的夜静谧无声,府上主子本就少,杨夫人和清汾去了温泉养病,带了大部分丫鬟婆子,闻府显得更加萧瑟了,偶有一两个丫鬟走过,长长的影子在甬道上格外冷清。   清浅到了书房后门,接过青鸢手中的羹汤,提步正要上台阶绕过回廊去正门。   只见正门咯吱一声,一个丫鬟从里头闪身出来从正门离开,那丫鬟脚步轻快,显然心情极好。   青鸢低声道:“姑娘,是夫人身边的玉映。”   玉映是杨夫人的贴身丫鬟,七岁进府由杨夫人调教长大,如今已十四岁,长得花容月貌身材颀长。   清浅疑惑问道:“母亲去京郊,没有带玉映?”   杨夫人走的时候,清浅满心都是怎么去凌府当丫鬟,并没有留意浩浩荡荡的车队中没有玉映的身影。   青鸢略想了想道:“夫人走的那几日,玉映受了风寒身子不妥当,方嬷嬷留了她守院子,只是不知今日为何在老爷书房。”   清浅瞧了一眼玉映的身影,抿了抿嘴,若是这丫鬟有爬床的心思,自己第一个容不得她。   清浅压住心中的猜疑,吩咐道:“青鸢,你去通报。”   青鸢上前轻轻敲门道:“老爷,姑娘前来请安。”   书房咯吱一身开了,禄管家亲自迎出来道:“老爷正在写奏折,三姑娘请进。”   书房里头还有禄管家,清浅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只有父亲一人呢,这么说玉映这丫鬟即使想爬床也没有机会。   再进了书房,清浅扫了一眼更是松了一口气,父亲的随身书童锦药在一旁伺候磨墨,父亲在低头写字。   清浅上前福了一福:“女儿给父亲请安,夜深了父亲辛劳了一日,也该多歇着,若是母亲知道父亲夙夜辛劳,必定心疼。”   “清浅来了。”闻仲豫抬了一眼继续写,“听说你前几日在绣嫁妆读书写字,很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多做些女红也好。”   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清浅依旧恭敬道;“父亲说得是。”   前世,清浅和父亲关系淡漠,甚至为了两位姐姐的死和父亲大吵了一通,怪父亲不该为了自己的前程,耽误了两个姐姐。因而,这一世也亲热不起来。   干巴巴说了几句话后,清浅笑道:“母亲不在,清浅担心父亲身边的人伺候不周,特特备了羹汤。”   清浅顺带扫了一眼桌面,一盏热腾腾的羹汤大大方方放在一旁不曾用过,显然是方才玉映送的。   这丫鬟,居然暗中送羹汤?   闻仲豫听说送羹汤,蹙眉道:“方才玉映过来也是一般说辞,说你母亲吩咐日日送汤来给我喝,我一个人哪里喝得这么多?”   原来是母亲吩咐的,清浅心中有些好笑,是否自己草木皆兵了些,玉映不过是个十四岁的丫鬟,平日安守本分,怎会突然勾引父亲。   清浅陪父亲用了些羹汤,请安告辞出来,锦药送了出门。   清浅随意问了一句道:“锦药,玉映天天都送羹汤给老爷吗?”   锦药忙道:“回姑娘的话,玉映按夫人的吩咐每日送羹汤给老爷,不过大半都落到了小的肚子里。”   青鸢噗嗤一笑。   清浅也笑道:“每次玉映过来你都在一旁?玉映都和老爷都说了些什么?”   锦药回忆道:“每次玉映过来,小的都在一旁,老爷有时忙并不理睬玉映,只看她一眼让她将羹汤放下,老爷不忙的时候,会问两句玉映家中琐事。”   清浅眼神一闪问道:“什么琐事?”   “不过是老爷关心咱们下人的话!!”锦药挠头道,“老爷得空会随口问问玉映家里可好?玉映每次也简单回一句很好,多谢老爷。”   清浅追问了一句:“再无别的吗?”   锦药坚定道:“没了。”   母亲大度,几次主动提及纳妾,父亲若有真有纳妾之意,完全没必要藏着掖着。   清浅微微一笑,自己多心了。 第57章 再回凌府   清浅回到自己院子,粉黛手提着一盏六角宫灯,焦灼地在院门外翘首企盼,宫灯明灭如同催促。   清浅忙加快了步伐上前,笑问道:“我不过去了一趟父亲的书房,你怎么出来候着了?”   粉黛急忙道:“姑娘,袁大人和凌大人前来拜访,等了姑娘一盏茶功夫了。”   清浅好奇道:“他们怎么过来了?”   一边说清浅一边进屋,只见瑞珠在奉茶伺候,袁彬沉稳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崇山则不安地走来走去。   青鸢福了一福道:“见过姑爷,见过凌大人。”   清浅取下披风递给粉黛,笑问道:“两位登门有何指教?”   崇山艰难开口道:“闻姑娘,你为了寻找我姑母的线索,只身进了我们凌府,这份人情凌某铭记在心,明日姑娘辞了这份差事罢。”   “这是为何?”清浅瞧了一眼袁彬道,“袁大人也同意清浅无功而返?”   袁彬摸着刀柄,声线发沉道:“崇山今日去六斤家探望,六斤担心连累家人,自尽而亡。凌府的丫鬟不好当,你退出来吧,我们自去想法子营救凌夫人。”   六斤死了?   闭上眼,眼前满是六斤憨厚孝顺的面容:“我爹病重,需要银钱供养,凌府月例银子多,故而我辞了别处的差事过来了。”   清浅再睁开眼,泪珠如线一样落下道:“傻子,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我本打算先救济你些银子,等我出了凌府就让你来闻府当差,如今一切都成空了……。”   袁彬看着清浅的眼神带了几分复杂。   崇山带着歉意道:“家母急躁了些,我留了两百两银子给六斤家,请了好大夫给六斤的父亲瞧病,今后六斤的弟妹我也会妥善安置的。”   瑞珠拿了热帕子给清浅敷眼睛。   清浅道:“我替六斤多谢大少爷。”   听清浅叫崇山大少爷,袁彬蹙眉道:“怎么?你依旧打算去凌府继续当丫鬟?”   清浅吸了一口气道:“我既然已经入了凌府,岂能空手而归,凌二少爷和凌老爷到底为何遭难,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我非得查个水落石不可。”   袁彬摸着刀柄道:“冒着生命危险也心甘情愿?”   清浅决绝道:“尽管天空没有痕迹,但鸟儿已飞过。收集证据和生命危险并不等同,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只要此案是人为所致,我总能找出蛛丝马迹。”   袁彬起身道:“凡事经历过,努力过、尽力过便没有遗憾,难得你一个闺阁女子有如此见地,自己保重!我静候佳音!”   清浅福了一福:“借袁大人吉言。”   袁彬大步走出院子,崇山也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崇山想起了什么返回来,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幅绿色的帕子递给青鸢。   青鸢有些不解。   崇山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上回惊闻姑母出事,我有几分失态,青鸢姑娘给我送了帕子,我一直没寻到机会还给姑娘,今日特特送还姑娘。”   绿色的帕子散发着皂角的清香,和崇山的衣裳上的味道如出一辙,上头的比翼鸟神态悠闲。   粉黛和瑞珠挤着眼睛发笑。   青鸢接过去笑道:“凌大人自己留着便是,何苦还给奴婢,奴婢都忘了给凌大人留过帕子了。”   崇山笑道:“既然姑娘忘了,不如索性送给我,我正巧缺一块帕子呢。”   青鸢笑着夺过帕子道:“这帕子是我胡乱绣的,并不适合男儿,改日我绣一个赠给凌大人。”   崇山笑道:“便是这么说定了。”   待到崇山走后,瑞珠和粉黛张罗着清浅入睡,青鸢端水上来,想为清浅取下发髻洗去脂粉。   瑞珠忙接过水盆笑道:“我来吧。”   青鸢奇道:“一贯是我的差事,姑姑怎么今日不放心起来。”   粉黛挤着眼睛笑道:“青鸢姐姐要给凌大人绣帕子,哪有功夫替姑娘打水,瑞姑姑这是心疼姐姐辛苦呢。”   青鸢窘得满脸通红,追打粉黛道:“嚼舌的小蹄子,人家是爷们,我只是个丫鬟,哪能相提并论呢。”   “姑娘救命。”粉黛边躲边道:“姑娘你瞧青鸢姐姐,奴婢只说青鸢姐姐辛苦要凌大人绣帕子,青鸢姐姐就急了要打奴婢呢。”   青鸢越发不依,两人笑着闹起来,给静谧的闻府增加了几分生气,也冲淡了六斤的死带来的悲哀。   第二日一早,清浅乘无人上了春成的马车。   为避人耳目,坐上马车清浅才换上凌府丫鬟的衣裳,衣裳已浆洗过。为不露出痕迹,清浅沐浴不曾用花瓣精油,还特地吩咐瑞珠弃了香胰子和熏香,特特用普通人家的草木灰浆洗衣裳。   春成很谨慎,将清浅放在一处离凌府近的巷子旁,清浅自去凌府当差。   姚奶妈见清浅回来,依旧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递了小少爷给清浅道:“小少爷闹了大半日,连夫人都惊动了,你平日不是本事大吗?你来哄罢。”   小少爷的院子里头有两个婆子,站在周围候着,显然是小少爷的哭闹惊动了燕夫人。   清浅洗过手后接过小少爷,哼着小少爷熟悉的安眠曲,小少爷止住哭,抱着清浅的脖子甜甜笑了。   “原来小少爷一直哭闹是要清浅呢。”其中一个婆子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奴婢这就去给夫人回话,这一日可把我们上上下下急坏了。”   姚奶妈又惊又怒,这么弄下去,只怕自己的地位堪忧。   婆子们走后,小少爷香香睡熟了。   姚奶妈一把夺过小少爷,吩咐清浅:“府上给丫鬟们做的衣裳好了,你去领了我们院子的来。”   花荣忙笑道:“清浅哪里拿得动这许多,我跟着一道去。”   “狗拿耗子!”姚奶妈瞪了一眼花荣道,“这几日没有日头,让你给小少爷烘干的衣裳可烘干了?炉子可拢了?自己的事还没做好,倒管别人的闲事。”   花荣被训得头一低,不再说话。   清浅安置好小少爷,独自出了院子领了衣裳,抱着一大叠衣裳回院子之时,却见迎儿坐在桃树下的石块上头,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清浅忙上前问道:“迎儿,你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可是病了?”   迎儿忍住疼痛嘘了一声道:“昨夜睡晚了些,今日起来便有些头重脚轻,好姐姐千万别嚷,若是嚷了出去,府里焉能留我,只怕即刻送了出去养病。”   凌府的契约中写得明明白白,府上有病人,恐怕过了病气,若是丫鬟生病便要送出府。   “你坐着歇息,有什么活让我来干。”清浅见迎儿拿着锦盒问道,“这是夫人赏赐给谁的,我替妹妹去送便是。”   迎儿开始不敢,但肚子实在是疼得紧道:“这是正月十五的元宵,夫人让我给二少爷送去。好姐姐,劳烦你替我跑一趟。”   清浅心中一动,这不正是接近二少爷的绝好机会嘛! 第58章 虎不食子   清浅将新衣裳放在石块上,请迎儿守着,自己拎着锦盒去凌怀海的院子。   二少爷凌怀海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此刻,他落寞坐在梅花树下,眼神怔愣看着树上的鸟窝发呆,细心的人可以看到他的一条腿无力地垂着,如提线木偶。   三月前的一场突变,断了凌怀海的一根脚筋,今后恐怕行走都困难,这种打击让意气风发的少年颓废萎靡。   见四周无人,清浅轻叩院门,芝兰迎了出来。   听闻清浅的来意,芝兰惊喜道:“二少爷,夫人派人送元宵过来了。”   凌怀海的眼神稍稍有亮光闪过,他问道:“你是母亲院子新来的丫鬟?是母亲让你送来的?”   芝兰忙道:“这位妹妹是三少爷院子的,古道热肠,上回送炭火给咱们的便是她。”   凌怀海质疑道:“三少爷院子伺候的,怎么替母亲跑腿?”   “清浅给二少爷请安,”清浅福了一福道,“夫人命丫鬟迎儿送元宵给少爷,但迎儿突然身子不适,奴婢替了她过来。”   “山中一日,人间三年。原来都已正月十五了。”凌怀海叹息道,“将元宵拿过来吧。”   芝兰欢喜道:“奴婢说过,世上没有隔夜仇的母子,少爷您瞧,夫人生气归生气,但心底依旧是想着您的。”   清浅打开锦盒,双手奉上元宵。   凌怀海舀了一个尝了一口,脸色突然大变,将元宵整个吐出来,盛怒之下将整碗元宵砸在地上。   芝兰惊道:“少爷!”   清浅蹲下身子,麻利地收拾地上的碎片,从容道:“父母赐不可辞,少爷若有不顺心的事情也不该拿东西撒气。”   芝兰仔细瞧了瞧地上的元宵,捂嘴惊道:“夫人居然让人送花生馅的元宵。”   凌怀海悲怆冷笑,完全不像是十五岁的少年:“为什么母亲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断腿是我想的吗?难道我说实话有错吗?一定要栽赃是姑母陷害我,母亲才满意吗?”   清浅愣了愣问道:“难道这元宵有不妥?”   “少爷不能吃花生。” 芝兰低声说了一句,因涉及夫人故而不敢继续多说。   “我自小吃花生便起红疹,高烧不退,御医吩咐过终身不能碰花生,严重时会有性命之虞。”凌怀海指着清浅手中的碎片含泪道,“我两岁开始,府上为我做膳食一直避开花生,我的亲生母亲今日居然送了整整一碗花生馅的元宵给我,这是要我的命吗?”   清浅心中一震,燕夫人生气还罢了,怎么会生出害自己的儿子的心思。   虎毒尚且不食子!   清浅含着同情之心,轻柔道;“少爷勿要轻下结论,或许是丫鬟们分元宵之时粗心所致,并不是夫人的意思。”   凌怀海眼神灰暗,神色比清浅初来时更悲凉,他冷笑道:“是不是母亲的本意我心中有数,我的苦痛你不会懂的,滚!”   “我懂!”清浅将碎片放入锦盒,抬头直视凌怀海道,“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感觉如同在油锅里头煎熬,一寸寸的枯萎,一寸寸被撕扯,那种无力感让你觉得一切是自己的错,恨不得毁灭自己。”   凌怀海感同身受,问了一句道:“你也被亲人背叛过?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我并没有撑下来,我也曾寻死觅活过!”清浅想起前世的种种,眼中有点点泪光,“只不过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我觉得我大错特错。”   说起往事,清浅顾不上奴婢主子的名分,直接你啊我的说话。   凌怀海并不在意道:“你说下去。”   清浅缓缓道:“我并没有错,错的是别人,为什么我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清浅福了一福告辞离去。   凌怀海似有所悟,喃喃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抬眼瞧时,绿裳布衣女子已走远,背影轻柔恬淡,如清风,如明月。   清浅回到桃树下,迎儿脸色已好了许多,迎上前问道:“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二少爷可领了夫人的赏赐?”   “二少爷领了赏,让芝兰姐姐留了元宵下来。”清浅隐瞒了真相,笑道,“只是我不当心,打碎了碗碟。”   迎儿并不当回事,笑了笑道:“无事,我回头报大厨房一声便是,我们夫人院子哪一日不要砸碎几个盅子。”   燕夫人喜怒无常,确实日日要砸几个碟子盅子。   清浅抿嘴一笑,并未说出二少爷院子的实情,在清浅看来,花生元宵未必是燕夫人的本意,虎毒不食子是一说,另一说则是这手段太拙劣,明知凌怀海不能吃花生,偏偏送花生,除了膈应人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迎儿再三谢过清浅,两人告辞。   清浅抱着衣裳回了院子,引来姚奶妈一阵嫌弃:“往日夫人赞你办事最利索,怎么领个衣裳花了这么长时间,这不是雀儿赶着旺处飞又是什么!”   清浅淡淡一笑,分发着各人的衣裳。   丫鬟们喜不自胜地领了衣裳,各自在身上比着。当丫鬟的除了盼望月例外便是盼着每季一次的衣裳,人人脸上皆有喜色。   姚奶妈拿了自己的衣裳,扔在床上恨恨道:“一群眼皮子浅的东西,新进府的丫鬟比你们多得了两套,你们有什么值得欢喜的。”   正在众人试新衣裳时,燕夫人院子里头的丫鬟送元宵过来道:“这是夫人赏的,你们分了吧。”   姚奶妈带着丫鬟们连忙道谢。   那丫鬟又道:“谁是清浅?”   清浅连忙出列笑道:“姐姐有何吩咐?”   那丫鬟打量了清浅一番,笑道:“原来是你,锦盒里头单有一碗元宵,是夫人特特赐给你的。”   丫鬟端出元宵,装着元宵的碗比赏给众人的碗精致了许多,连元宵也多了几个。   姚奶妈的笑容凝滞在脸上,惊怒更甚,这丫鬟居然如此得夫人的信任,若是她在院子里头再多几月,等到小少爷断了奶,哪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不成,自己一定要想法子弄走这丫鬟。 第59章 害人害己   清浅是来查案情的,不是真来当奴婢的,些许赏赐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她不骄不躁伺候小少爷,正是这种恬淡从容让燕夫人赏识。   谁料第二日,小少爷突然病了。   小少爷病得突然,呕吐不止加上腹泻,小小的人拉了几次肚子后连圆脸都陷下去了。   燕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头吩咐赵嬷嬷拿帖子请了御医过来诊脉,一头审问小少爷院子的丫鬟婆子们。   燕夫人厉声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好好的少爷被你们折腾得瘦了一圈,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远儿有半分不妥,我把你们全卖到黑窑子去。”   虽然许多丫鬟的契书是一年或三年,但里头有一条若是主家无意伤及性命,赔偿本家一百到三百两银子不等,本家不得追究。   姚奶妈听说要被卖掉,连连磕头道:“夫人明鉴,昨日下午小少爷还是好好的,今日一早突然急病,可见是晚间吃错了东西,如今晚间都是清浅伺候少爷辅食,必定是清浅给少爷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燕夫人冷哼了一声,扫了一眼四周问道:“是吗?”   花荣等丫鬟俱点头称是。   赵嬷嬷早看不惯小少爷亲近清浅,添油加醋道:“好个胆大妄为的丫鬟,亏得夫人如此疼你,你到底给小少爷吃了什么?趁早说出来,不然仔细你的皮。”   清浅不慌不忙回道:“昨夜小少爷酉时末刻喝了奶水,临睡前奴婢喂了大厨房送来的米糊,小少爷进了半碗。再有便是早晨姚姐姐喂了一回奶,并无其他食物。”   “少爷本夜里喝奶喝得好好的,是你偏生说可以添加辅食,停了少爷的夜奶。”姚奶妈推卸责任道,“夫人信任你,我们做奴婢的不敢多言,谁料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   燕夫人眼中冒火:“小蹄子还不老实说,你到底喂了小少爷什么?”   清浅从容淡定道:“并没有其他的。”   两厢争持间,御医到了。   燕夫人赶紧迎了进去,边请了他进屋为小少爷诊脉,边对清浅发狠道:“若是御医证实了你胡乱喂养,让你家里等着收尸吧。”   清浅淡然道:“若是奴婢的罪,奴婢愿意承受后果。”   姚奶妈露出了解气的眼神。   御医搭上小少爷的脉,仔细瞧了一回秽物,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小少爷是吃了相克之物又吃了寒凉之物,才会导致上吐下泻,只要停了相克的食物,再热热地饮食,三日之内必定会康复如初。”   燕夫人问道:“不知大人说的相克之物是什么?”   “在下只能瞧出病因。”御医摇头道,“具体是何物,需要细细推断,一样样食物排查。”   燕夫人咬牙切齿对清浅道:“你到底喂了什么相克的食物给少爷?再不说拿下去直接打死喂狗!”   迎儿在外头禀道:“夫人,二少爷求见。”   燕夫人、清浅俱一愣,连带着丫鬟婆子们都愣住了,二少爷伤了腿脚后从不曾出来,今日小少爷病了,他如何倒出来了?   燕夫人不动声色道:“请二少爷进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凌怀海虽然一瘸一拐的腿脚不便,但精神恢复了七成,眸子里头的神采与往日大相径庭。   凌怀海坦然向燕夫人请安:“儿子见过母亲。”   燕夫人淡淡道:“不用多礼,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凌怀海似乎再也不芥蒂母亲的态度,拱手道:“儿子知道三弟是何种食材相克,特来向母亲禀告。”   “哦?”燕夫人一听到关系小儿子,态度大变道,“是什么?”   “儿子自小不能食用花生,一旦食用花生便会浑身起红疹,弟弟和我一母同胞,想必也同样是花生的缘故。”凌怀海拂了拂衣袖继续道,“昨日母亲送了花生的元宵给儿子,想必三弟处也送了,想来是花生惹的祸也未可知。”   再次提起此事,凌怀海已释然,话语平静并无情绪起伏。   似乎是清浅的错觉,燕夫人的手微微抖了抖。   “老奴死罪!”赵嬷嬷忙哟了一声道,“昨日夫人命老奴给二少爷送元宵,老奴事情多,竟是忘了嘱咐丫鬟给二少爷院子送芝麻的元宵。好在少爷毫发无伤,不然老奴万死不辞。”   虽然口中说着万死不辞,但赵嬷嬷的中气十足,并没有丝毫因失误带来的惶恐。   燕夫人冷冷道:“你是办事办老的了,居然会犯如此错误,回头自己去领十下手板子,再罚一个月月例。”   赵嬷嬷道:“奴婢记住了,下回不敢再犯。”   凌怀海拱手对燕夫人道,“儿子多日未给父亲请安,儿子先行告退。”   “去吧。”燕夫人平淡道,“你父亲尚在病中,去瞧瞧便罢,莫要扰了他的静养。”   凌怀海躬身应了,后退三步转身,转身之时特特担心地瞧了一眼清浅,但他分明瞧见,清浅眼神清明,气度从容,一瞬间凌怀海觉得,似乎泰山压顶都不会见到她失态。   燕夫人再转过来对御医,又是如沐春风的模样:“大人瞧瞧,小儿是否与花生相克。”   这御医倒是个耐烦的,亲自挑了些小少爷的呕吐物,细细嗅了嗅点头道:“里头有花生的味道,想必就是此物了。”   “夫人,必定是清浅。”姚奶妈指着清浅道,“昨夜夫人送来赏赐,奴婢和花荣几个皆是一道用的,唯独清浅单独领的赏赐,焉知她不是为了讨好小少爷,暗中给小少爷喂了些。”   燕夫人恶狠狠道:“贼丫头,居然敢为了讨好小少爷,做出伤害小少爷的事情,枉我平日对你信任有加。”   “夫人容禀,奴婢从未喂过少爷花生元宵,姚奶妈的指控不过是臆断。”清浅从容道,“倒是姚奶妈自己方才说,与丫鬟们一道用了花生元宵。奴婢听说食物能入奶水,若是姚奶妈食用了元宵再喂少爷奶,等同于少爷间接服用了花生。”   姚奶妈惊怒道:“你胡说!”   御医在侧道:“这位姑娘并未胡说,若是奶妈服用了不当之物会影响奶水。”   御医说的话此刻便是真理,加之姚奶妈前头说过自己和丫鬟们一道用了花生元宵,几乎此案已成铁案。   姚奶妈脸色灰败,再也没想到害人反害己。   不过,自己不好受也不能让这丫鬟好受,姚奶妈高声道:“夫人,那元宵奴婢只尝了一口,奶水里头能带了多少,少爷如此上吐下泻分明是直接食用了花生的征兆,必定是清浅暗中给小少爷吃的。”   御医再次点头:“若奶妈只尝了一口,少爷不会反应如此明显。”   清浅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第60章 不罚反赏   有个小丫鬟似乎要说什么,被姚奶妈瞪了一眼,吓得退了回去,低头不敢瞧清浅。   燕夫人冷冷道:“我没有耐心,你说不说实话都无所谓。来人,直接将清浅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再卖了去青楼。”   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拿着绳索便要上前。   凌府墙檐上,凌崇山着急要下去救人,被袁彬一把拉住。   凌崇山急道;“你巴巴地派了侍卫守着府里,让有了危机情形便来了通知咱们,侍卫如今通知咱们,清浅姑娘即刻有性命之忧,你怎么倒瞧起热闹了?”   袁彬低声道:“你瞧这贼丫头,没有半分紧张之色,分明是还有后手,咱们休要自乱阵脚。”   凌崇山一愣,果然清浅脸上并未显露急色。   袁彬继续道:“你二弟三个月未曾出院子,今日却破天荒出来,似乎并往日还要老成了几分。我不信与这贼丫头没关联。”   听袁彬说起二弟,凌崇山似乎心头松了一块大石,笑道:“怀海今日所作所为,倒是大出我的意料。”   袁彬低低道:“噤声,贼丫头要说话了。”   两人低下身子,只见清浅朗声道:“夫人,清浅有证据表明小少爷没有食用花生元宵。”   “证据?”姚奶妈冷笑道,“哄谁呢?你悄无声息地喂了小少爷,谁能知道?”   燕夫人倒来了兴致,挥手吩咐赵嬷嬷停止动作:“呈上证据来,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若是敢拖延功夫蒙骗我,等着你的是更凄惨的下场。”   清浅快步到了自己房间,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册子呈上去:“请夫人过目。”   燕夫人奇道:“这是什么?”   赵嬷嬷一把夺过册子,恭敬呈给燕夫人。   燕夫人打开册子一愣,翻了几页之后问道:“这是你写的?”   “回夫人的话,清浅蒙夫人的信任伺候小少爷,不敢怠慢,但清浅自知才疏学浅,性子又蠢笨,于是想了这么个笨法子。”清浅道,“册子上头记录着从清浅入府第一日开始,小少爷的生活起居,什么时辰用了什么食物,用了多少分量,上头都写得明明白白。”   不止如此,清浅还详细记录了孩子的睡眠时辰,拉屎拉尿的时辰,甚至连屎尿的颜色都记了下来。   御医甚赞道:“这位姑娘真是用了心思。宫中的皇子的记录都没有这么详尽呢。”   燕夫人翻到最后一页读道:“丙子日酉时,姚奶妈喂奶一炷香功夫,戌时初刻喂小少爷米糊大半碗,戌时二刻小少爷入睡,丁丑日卯时初少爷醒来,如厕后姚奶妈喂奶。”   昨夜并无清浅喂食花生元宵的记录。   姚奶妈听了浑身发颤,但仍强辩道:“夫人,焉知这册子不是清浅伪造,特特陷害奴婢的?”   清浅朗声道:“今日之前,清浅从不知少爷会与花生相克,谈何伪造陷害?再者,若要核实真伪,大厨房也有自己的记录,夫人不妨与大厨房核对从前的食物,若有一字虚假,清浅愿以死谢罪。”   燕夫人挥挥手,让厨房婆子去核对。   墙檐上袁彬一跃而下:“走吧。”   凌崇山正瞧得起劲,忙道:“这就走了?万一清浅姑娘受罚……”   袁彬黑衣下露出刀柄,他道:“受罚?贼丫头胆子肥心还细,这回恐怕非但不会受罚,还会受赏。”   核对结果当然不出清浅意料,赵嬷嬷面无表情道:“厨房婆子说,这丫头的记账和大厨房全都能对上,甚至在夫人院子里头吃的小食都对上了。”   小少爷院里头的小丫鬟磕头道:“回夫人,姚奶妈昨夜和奴婢们一道的时候,当时确实只吃了一个元宵。昨夜奴婢起夜,发现姚奶妈起来寻东西吃,吃的正是凉的元宵。”   花生元宵!   凉的!   两者都对上了!   燕夫人将热茶泼向姚奶妈:“好个满嘴胡吣的奴才,不承认错处还敢栽赃给别人,来人,拖了下去先打五十板子发卖了,再从外头寻好奶妈给小少爷。”   姚奶妈大呼:“夫人,奴婢不敢了,您大人大量饶恕奴婢一次吧。”   燕夫人哪里会理她,反手又是一耳光给小丫鬟:“方才不说实话,到眼前了才反嘴,你也是个见人下菜碟的东西,赵嬷嬷,把她赶出府去。”   送走御医,处理了院子里头的奴婢,燕夫人笑容可掬扶起清浅道:“好丫鬟,你是个忠心得用的,今后我将小少爷交给你了,你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你。”   当即清浅的月例提高到了每月二两银子,和赵嬷嬷并肩。   赵嬷嬷哪里甘心,低声谗言道:“夫人,清浅这丫鬟自称是贫苦出身,连皇子都做不到的记档她居然记录得井井有条,贫苦人家哪有机会学文识字,这种人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燕夫人将册子递过去道:“你自己瞧瞧。”   赵嬷嬷打开册子,发现里头的字迹歪歪斜斜,有些笔画复杂的直接跳了过去,或是用一把叉替代,完全不像是读过书的女子写的。   “这不是读过书的字迹。”任何时候对赵嬷嬷,燕夫人总是比别人和颜悦色几分,“你是我的心腹,任谁都越不过你去,但你再怎么细致也有管不到的时候,昨日给怀海送元宵便是教训,清浅是我留给远儿的人,你不许轻易动她。”   赵嬷嬷低头应了。   清浅抿嘴一笑,这字迹是自己最一开始筹谋好的,怕的便是有人说闲话,今日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燕夫人走后,花荣等小丫鬟给清浅道贺:“恭喜清浅姐姐,今后小少爷的院子就以姐姐为尊了。”   清浅依旧和平日一样淡雅微笑:“什么尊不尊的,大家一道为府里做事罢了,今后还同往日一样,花荣几个负责小少爷的衣裳饮食,我带几个丫鬟陪着小少爷起居,新来的奶妈负责喂奶。夫人赏赐给我的月例,我也不能藏私,每月拿出三串钱,平日或买些果子吃,或打些酒水给妈妈们搪风雪,或筹备一桌酒菜,慰劳大家一月的劳苦。”   众人皆欢呼道:“姑娘受累我们倒享福,这真是说不过去。”   清浅担心众人起疑,她笑道:“我猜夫人的本意便是赏赐众人,只不过没得小少爷病了反倒咱们得了赏赐,故而借口赐了我一人,其实是赏给大家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众人交口称赞,此话传到燕夫人耳中,燕夫人对清浅更是满意。 第61章 鹞子翻身   燕府暂时似乎平静下来,大少爷凌崇山偶尔回府请安,二少爷凌怀海虽然腿脚不便,但每日给父亲母亲请安,有时会去探望小弟。   这一日,凌怀海给燕夫人请安后来探望小弟,清浅和花荣随侍。   凌怀海陪着小弟玩了一会儿球,清浅花荣在一旁捡球,捡了几次后,清浅不自觉地用手捶打胳膊,这几日小少爷日日要抱着,手臂都发酸呢。   凌怀海微笑道:“怎么?胳膊发沉吗?我教你一个极好的法子,你每日按我的做保证你不疼。”   凌怀海教了清浅几个动作,清浅依照他的法子活动手臂,果然胳膊的酸楚减轻了几分。   “果真减轻了许多!”清浅笑道:“二少爷好本事,若是去开个医馆,保准客流如梭。”   “从前外祖在世时,最喜欢教我杏林之术,可惜母亲一直不喜欢。”凌怀海神色的忧伤转为明朗,“可是那日听你一言我想了一夜,母亲不同意,我可以偷偷学!今后若是自立出府了,更顺理成章了。”   清浅微微笑道:“少爷有个好外祖。”   想起自己的外祖,清浅笑得更加欢畅,知书达理且和善亲人,可惜回乡祭祖了,等他老人家回来,自己一定要好好孝顺。   芝兰低声道:“少爷,对外可不能说是清浅姑娘说的,不然清浅姑娘难做人呢。”   凌怀海笑道:“是是,我口误了。”   芝兰是可信忠心的,瞧着凌怀海的眼神带着几分隐藏的情愫,清浅微笑道:“多谢少爷和芝兰姐姐体恤。”   小少爷此时咯咯笑着抛了一个球,球抛到了凌怀海的身后,凌怀海有心去接,腿脚不便却不能顺利翻身,芝兰连忙跑去捡球。   凌怀海颓废道:“从前这球随意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捡到,譬如方才,我只需一个鹞子翻身便能捡到球。”   “少爷可别再提鹞子翻身了。”芝兰气喘吁吁捡球回来递给小少爷道,“那日姑奶奶来瞧少爷,少爷正在鹞子翻身,谁料姑奶奶将金桔撒了一地,碰倒了兵器架,惊得少爷空中反身又是一个鹞子躲避,这才被散落地上的兵器伤了脚筋。”   清浅一愣道:“芝兰姐姐,你再说一遍。”   芝兰叹气道:“那日赵嬷嬷带着姑奶奶来瞧少爷,少爷正巧在鹞子翻身,姑奶奶一个失手导致少爷腿筋断了。”   这是清浅初次听到事发过程,她问道:“好好的,金桔怎会打翻?”   芝兰摇头道:“小丫鬟说姑奶奶当时瞧得入神,失手打翻的水果盘。”   “不怪姑母,是我自己不当心。”凌怀海叹了口气道,“我那几日迷恋这个动作,练完梅花桩后总翻身下桩子,再平地做几个鹞子翻身才会收功,谁料偏偏这个动作出了纰漏。”   清浅问道;“少爷被跌落的武器所伤,可曾看清楚,是刀还是匕首还是其他?”   凌怀海摇头道:“当时我疼得当场昏死过去,丫鬟婆子们慌手慌脚的,哪顾得上看是何种武器,料来应当是刀。”   清浅追问了一句:“金桔滚落之时,二少爷在鹞子翻身,被惊吓地在空中做了一个反身鹞子?”   “两个算什么?”凌怀海骄傲笑道,“这算什么,我能原地翻腾三个呢!”   清浅略笑了笑,不再继续追问:“少爷自小潜心医术,若是自行好生调理,腿脚恢复习武虽难,但与常人一般行走是无碍的。”   凌怀海的眼中有希翼:“但愿如此。”   芝兰笑道:“少爷本事大着呢,不仅近日在给自己调理,还为老爷穴位按摩,奴婢今日瞧见老爷的小手指动了一动呢。”   “久久为功!”清浅鼓励道,“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二少爷经此一难,说不准开启了别样人生。”   凌怀海瞧着清浅的眼神再次不同,心善貌美懂诗书,她实在是自己不顺中遇到的珍宝。   十五六岁的少年情窦一旦开启,藏也藏不住。   凌怀海别有深意道:“是啊,说不准开启了别样人生。”   清浅并没有听出深意,她眉头紧锁似乎有心事。   当夜,清浅伺候小少爷睡下,自己对着烛火想着心事,烛火将她的侧影衬在窗纸上,柔和静美。   突然窗子响了三下,清浅回过神低声问道:“谁?”   袁彬低沉声音道:“我和崇山!”   清浅忙开了门栓让两人进来:“这么晚了,有事?”   男子身上带着风的味道和清冽的柚香,他简单说了一句道:“近日京城混进了瓦剌的探子,我和崇山恐怕无心顾及你,你自己当心些,若是有事不妨告诉府里巡逻打更的瘌痢头,他自会通知我们。”   瓦剌是朝廷的劲敌,常侵犯边疆,三年前甚至突破了关隘,直逼京城门户。   清浅拢住摇晃的火烛道:“知道了。”   袁彬并无多话踏步便要离开:“自己当心些,别逞强。”   崇山问了一句道:“闻姑娘可有新发现。”   “大少爷自己当心自己的安全。”清浅断言道,“若二少爷和凌大人的事情并非偶然,背后那人是冲着你们凌府嫡系的性命来的。”   袁彬停住脚步道:“何出此言?”   “凌老爷不提了,已然丢了半条性命。”清浅的神情严肃道,“二少爷若不是运气好,如今已是个死人了。”   崇山虽然心惊但面上带着微笑道:“二弟只是脚筋断了,并无性命之忧。”   袁彬沉声问:“你为何认为怀海会死?”   清浅将鬓边碎发别在耳后,细细分析道:“这几日我与二少爷见过面,当时凌夫人探望二少爷时无意打翻金桔,以至于二少爷在鹞子翻身中受惊,二少爷下意识空中做了一个反鹞子翻身,谁料还是伤到了脚筋。”   袁彬即刻瞪向崇山:“当时你怎么没提及,你弟弟受惊后还做了一个反鹞子翻身?”   崇山头一缩道:“二弟受伤后昏迷不醒,姑母自责万分,丫鬟婆子们谁又知道什么鹞子翻身老鹰翻身的,只说一句习武带过了。”   袁彬冷哼道:“误事!”   崇山一愣道:“这反鹞子翻身有什么玄机吗?”   “你姑母救了怀海一命。”袁彬深深看了一眼清浅,对崇山解释道,“若不是你姑母无意打翻了金桔,怀海受惊之下做了一个反身的动作,只怕怀海断的不是脚筋,而是脖子!”   崇山浑身一震。   清浅微微侧目,袁彬这人太可怕,只需一句话便能洞悉真相。 第62章 立功心切   第二日,清浅带了花荣,抱着小少爷给燕夫人请安,谁料燕夫人的院子一派肃穆,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跪在地上哭,几个婆子拿着棍杖站在一旁。   燕夫人恨恨道:“小丫头片子,青天白日就敢往我的里屋闯,你作死吗?”   赵嬷嬷上前几个耳光道:“让你不守本分,我说过多少次,你们这些腌臜东西,不许擅进夫人的内室,偏你勤谨!”   那小丫头不过八九岁,哭道:“天气渐渐热了,奴婢打扫时瞧见一只虫儿往夫人里屋钻,奴婢跟了进去捉虫,并非有意违背夫人的命令。”   “把人带出去,打她三十板子。”燕夫人弹了弹身上的灰道,“赵嬷嬷,你亲自将我内室的地毯、床褥全换了,真是恶心至极。”   赵嬷嬷扫了一眼院子众丫鬟,厉声道:“你们都记住了,不许轻易进夫人的内室。”   小丫鬟的喊叫声,板子声从外头传来,声声入耳。   丫鬟们发颤道:“记住了!”   清浅抿了抿嘴,燕夫人有洁癖,轻易不让人进内室。但这丫鬟进内室为的是捉虫儿,燕夫人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些。   燕夫人惩罚了丫鬟后,见清浅带着小儿子来请安,小儿子又长胖了几分,不由得心情好转了几分道:“远儿近几日饮食如何?”   “新来的奶妈奶水足,少爷喝得很欢畅。”清浅回道,“奴婢每日吩咐厨房熬了猪蹄汤、鲫鱼汤送来,让新来的奶妈大碗大碗地喝下去,都化作浓浓的奶水,滋养得很。”   “怪不得远儿白胖了些。”燕夫人满意点点头,随口问道:“听说怀海经常来探望远儿?”   清浅回道:“二少爷来过几次,每次都陪小少爷玩耍一阵子,奴婢和花荣带着两个小丫鬟跟着,寸步不离。”   “兄弟和睦是好事。”燕夫人嘱咐道,“怀海腿脚不便,你莫让他独自抱远儿,小心脱力跌倒。”   并不是真担心二少爷,而是担心小少爷罢。   清浅应道:“奴婢晓得。”   请安毕清浅离开,在外院恰好遇到迎儿,迎儿有几分忧心,拉着清浅道:“夫人对洒扫丫鬟不放心,方才赵嬷嬷调了班次,别人都没动窝儿,独独我被分派今后送膳食,清浅,你说夫人是不是对我不满?”   清浅安慰道:“你好好当差不会的。”   迎儿羡慕瞧着清浅道:“咱们都是一道进府的,你如今是府里的红人,我还是碌碌无为。”   清浅笑道:“哪是什么红人,不过是夫人看重小少爷,我狐假虎威罢了。”   “说起红人,谁都比不过她!”迎儿瞧了一眼赵嬷嬷道,“听闻夫人信任赵嬷嬷,赐了许多银子给她,赵嬷嬷在府外还有自己的田产和宅子呢。”   清浅笑了笑,这倒不算什么,闻府的禄管家等好几个管事的也有宅子田产,在府里虽然要伺候主子,但回到自己府也是奴婢环绕的大老爷。   两人闲话了几句离开。   晚膳时分,清浅见小少爷吃了好些天米糊,有些絮了,想着添些新鲜的吃食,吩咐花荣好好照顾小少爷,自己亲自来到大厨房。   大厨房婆子见清浅过来,洗了手过来奉承道:“姑娘要什么只管让小丫鬟过来吩咐一句,何苦亲自跑过来。”   清浅笑道:“小少爷日日吃米糊絮了,我想添加些蔬菜泥或是水果泥,烦妈妈们准备些萝卜或是番薯捣成泥合着米糊熬煮。”   关系小少爷,府里岂有不尽心的,婆子笑道:“这个好说,姑娘先回去,稍后我做了送来。”   清浅含笑谢过婆子,却见迎儿过来取燕夫人的晚膳。   婆子忙将准备好的菜肴从蒸锅里头取出,放在锦盒里头笑道:“早准备好了,只等着姑娘来取。”   清浅瞧着蒸锅里头的粉丝蒸扇贝、清蒸比目鱼,八珍豆腐,草菇青菜,不由得笑道:“夫人吃得也太素净了些。”   迎儿初接此活,笑道:“我只负责送膳食,其它一概不管。”   清浅见厨房灶台上有一碗臭豆腐,黑黝黝的上头浇着红红的辣椒油。   清浅突然想起被赶出凌府的丫鬟金宜那日说过的话,“奴婢做了夫人最爱的小菜,请嬷嬷转交夫人,算是奴婢的一番心意。”   燕夫人喜欢臭豆腐,只是碍于身份不得用。   清浅笑道:“这臭豆腐瞧着开胃,迎儿妹妹何不取了去,再瞧瞧夫人的意思,若是夫人喜欢便敬上,若是夫人不喜便撤下来。”   “似乎从前夫人吃过几次,记得当时每次都是金宜姑娘偷偷来取的,金宜姑娘说夫人很是喜欢,只是碍着身份不好明着要罢了。”厨房婆子笑道,“这臭豆腐是我从百年老店买的,色香味俱全,若是夫人喜欢,我少不得割爱了,姑娘得了赏可别忘了我。”   婆子边说边笑着将臭豆腐放进了锦盒。   听燕夫人曾经用过,还私下说过喜欢,迎儿笑道:“多谢妈妈割爱,若是夫人有赏,必定忘不了妈妈的一份。”   “宁愿无过不求有功。”清浅再三嘱咐迎儿道:“迎儿妹妹可别贸然将东西上桌,总得试探着夫人的心思才好。”   燕夫人喜怒无常,若是她觉得当众吃此物伤了面子,迁怒迎儿,那就大事不妙了。   迎儿立功心切笑道:“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清浅回了院子,陪着小少爷再练习了一回走路。   小小的孩儿腿脚有了些力量,这些日子清浅于无人处便让小少爷独自站着,鼓励他迈步,如今小少爷晃晃悠悠能走一步了。   正在清浅打算给小少爷沐浴之时,厨房打杂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进来道:“清浅姐姐不好了,燕夫人将迎儿姐姐的手打断后卖了。”   这小丫鬟也是同清浅等一批进来的,分在了厨房打杂,如今新进府的丫鬟隐以清浅为尊,遇到事情总爱与清浅商量。   清浅腾地起身道:“为何?”   小丫鬟哭丧着脸道:“听厨房的妈妈们说,迎儿姐姐自作主张将臭豆腐端上了餐桌,夫人见了便作呕不止,赵嬷嬷当即将命人打断了迎儿姐姐的手,还命人将她发卖了。”   迎儿和清浅不同,她签的是卖身契,生死由不得自己,主家要打要卖只瞧心情。   清浅的心如同掉入谷底:“已然卖了?”   “赵嬷嬷当即叫了人牙子进来,堵上嘴就卖了。”小丫鬟惶恐道,“夫人有洁癖,最讨厌腐臭之物,迎儿姐姐此番是在老虎头上动土了。”   清浅跌脚,果然被自己言中了,燕夫人当众觉得伤了面子,迁怒迎儿。   如今自己身份是奴婢,想救迎儿有心无力。   深夜无眠,清浅灭了烛火,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后坐起,披着披风推开窗格,初春的风带着花香铺面而来,让她清醒了不少。   清浅对着月牙儿沉思,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第63章 分头行事   隔了几日又到了休沐的日子,清浅轻车熟路坐上春成的马车回府。   这回袁彬和崇山直接在闻府等清浅,瑞珠、青鸢等在一旁伺候,粉黛则紧张地把风。   似乎两人都有些风尘仆仆,清浅关心问了一句道:“瓦剌的探子可曾抓到?”   “不曾!”崇山气得直摇头道,“那几人俱是瓦剌和汉人通婚生下的,相貌身材和咱们并无二致,往人堆里头一躲,蛛丝马迹都不曾有。”   袁彬握着刀柄,面色沉沉道:“瓦剌居然提前布局了好几十年,可见亡我之心不死!”   清浅抿了抿嘴坐下笑道:“先别说国家大事了,且说说那日我让你们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那日夜里清浅提出若不是二少爷受惊,来了一个鹞子翻身,恐怕性命都不保,并提出让袁彬等查验怀海的练武场。   崇山答道:“闻姑娘吩咐后,我抽空借机去了府上怀海习武的地方,果然习武场有几处的泥土被翻动过,其中一处便是伤了怀海腿脚的所在。”   清浅随即问道:“可曾问过,府上为何要翻动那几处泥土?”   “我担心打草惊蛇,不曾细问。”崇山蹙眉道,“隐约听说那几处被滚落的武器砸坏了,恰好工匠来修缮父亲烧坏的院子,顺带将习武场也修缮了,不仅习武场,府上还修缮了好几处地方。”   居然修缮得如此不露声色,不露痕迹。   崇山不理解,问道:“敢问闻姑娘,为何要检查习武场?”   不等清浅回答,袁彬答道:“寻常武器滚落在地,哪有刀刃朝上的,必定是有人知道你弟弟这段日子站桩,而且喜欢鹞子翻身下桩,特特提前将刀埋在地下,刀刃朝上守株待兔。”   如同有默契一般,清浅补了一句道:“若是凌夫人不打翻金桔,想必此人也有别的法子让武器滚落,好借机浑水摸鱼,只不过凌夫人打翻金桔的时机太过凑巧,反倒救了二少爷一命。”   崇山身子一震:“此人居然如此恶毒?”   袁彬问道:“那日跟随你姑母的都有谁?”   只有在场,才能借机打翻武器,故而在场的人都有嫌疑。   崇山扳着指头道:“当日附近的有姑母和姑母的丫鬟,怀海的一个贴身丫鬟,赵嬷嬷和府上几个婆子丫鬟,怀海出事后,除了赵嬷嬷打板子罚月例外,几乎都被母亲惩处了。”   赵嬷嬷的嫌疑很大,可赵嬷嬷身后是燕夫人,清浅实在想不出来,燕夫人有什么理由要谋害自己亲生儿子。   清浅揉着太阳穴思考。   瑞珠在身后劝道:“姑娘刚回来,连衣裳都没有换,茶水都没有喝一口呢。”   青鸢奉上茶水点心道:“奴婢方才从大厨房拿的点心,姑娘和两位爷都用些吧,奴婢瞧着两位爷脸上也有些疲惫之色呢。”   三人各自用了一块,继续讨论。   清浅继续道:“凌大人,三月转眼过了一半有余,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多了,如今破题主要在赵嬷嬷身上,可赵嬷嬷是夫人的心腹,若是无证据强行审问,一来恐审问不出结果,二来恐伤了凌大人的母子之情。”   崇山苦笑着摇摇头,如今还有多少母子之情。   “听闻赵嬷嬷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请凌大人派人去一趟外祖家,打听打听赵嬷嬷从前的为人。”清浅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我听说夫人从前有一个极为信任的丫鬟,名叫崔金宜,两年前被夫人赶出府,若是方便,我想见见她。”   崇山道:“第二件事好办,我晌午后便能将金宜姐姐带来,可第一件事有些难办,外祖父和外祖母已过世好几年,老宅都不在了,从前的奴仆都做鸟兽散了。”   清浅笑了笑道:“难道凌大人外家没有舅父吗?舅老爷府上总会有一两个旧日奴仆吧。”   崇山摇头叹息道:“外祖活人无数,偏偏没有生儿子,只有母亲和大姨两个女儿,从前外祖很喜欢怀海,想过让他改名为燕,继承燕家的医术,可母亲并不愿意。”   “那便去姨奶奶府上询问也是一样的。”清浅捶了锤手臂道,“姨奶奶出嫁,想必府上也有陪嫁丫鬟,怎么也有一两个认识赵嬷嬷的。”   崇山点头应下道:“我即刻派亲信去营州,说来惭愧,我从未见过大姨,只知道大姨比母亲大一岁,嫁的是营州的一户商户。”   姐妹出嫁本就是天各一方,很多人终身都难得再见一面,这并不奇怪。   袁彬等走后,清浅美美沐浴了一番,浅浅吃了几口饭菜后一觉睡到了下晌。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日光透过浅紫色的裁霞锦,暖暖地撒在清浅的描金织花锦被上,错金波斯纹纽耳铜炉袅袅升起的伽罗香,紫檀木的椅子,烟罗软纱帐,一切都让刚醒的清浅发呆。   有那么一瞬,清浅直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万人羡慕的皇后之妹,高官嫡女。   清浅低低叹了一口气,庄生蝴蝶,南柯一梦。   青鸢进来禀道:“姑娘,凌大人带着金宜姑娘来了。”   清浅连忙起身穿衣裳,再三叮嘱道:“按照前头说的,请凌大人先回去,你悄悄接了金宜姑娘从偏门进来,若有人见到,你便说金宜姑娘是来找瑞珠讨要差事的。”   青鸢敬服道:“姑娘考虑得真周全。”   能不周全吗?敢不周全吗?清浅苦笑一下,一同进府的六斤已死了,迎儿已被卖了。   等清浅来到特特布置的屏风后头,瑞珠已同金宜聊了起来。   瑞珠的笑语从屏风前传来:“凌府大少爷和我相公曾是同僚,他向我荐了你,说你忠心勤谨,我这里正好有个熬药的差事,不知道金宜姑娘愿意不愿意?”   金宜连忙点头欢喜道:“奴婢愿意,多谢姑姑,少爷是个念旧之人呢。”   瑞珠随口问道:“听说你从前是燕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深得燕夫人信任,为何如今要寻普通丫鬟的差事?”   金宜叹了一口气,垂泪道:“奴婢跟了夫人七年,夫人很信任奴婢,对奴婢的信任甚至超过了陪嫁的赵嬷嬷,赵嬷嬷很是不服气了一段时间,两年前的一日,夫人突然吩咐赶走奴婢。”   瑞珠哟了一声道:“好好的,燕夫人为何要赶走你?” 第64章 计入内室   瑞珠问的正是清浅疑惑的,跟随了七年的忠仆,怎能说赶走便赶走,难不成犯了天大的错?   金宜垂泪道:“记得两年前的夏日,夫人病了一场,奴婢心急如焚午间去替夫人熬药,恰巧遇到了老爷。”   凌大人?清浅暗自寻思,上回听赵嬷嬷的语气,似乎凌大人和金宜有勾连?   金宜缓了一口气继续道:“老爷见奴婢熬药,停步问奴婢,夫人的身子如何?近来是不是夏日热到了,中了暑气,为何夫人脾气更易怒了?”   瑞珠越发奇道:“三纲者中有夫妇顺,夫人病了老爷关心是常事,为何夫人要赶走你?”   “奴婢当时细细禀明了夫人的近况,谁料正巧被夫人瞧见,或许当时老爷靠奴婢太近,夫人以为奴婢勾引老爷,当即要赶奴婢出府。”金宜垂泪道,“可是奴婢并没有勾引老爷之心,夫人如此冤枉奴婢,奴婢真是伤透了心。”   瑞珠感叹道:“你没有解释吗?”   金宜越发伤感:“怎会没解释过,可夫人总是不听,赵嬷嬷本就忌惮奴婢得宠,变本加厉在夫人跟前说奴婢的坏话。”   瑞珠想起清浅的吩咐,问道:“你们夫人从前便是这般不讲理吗?”   “夫人从前脾气是火爆,但总听得进人言。”金宜叹息道,“或许是有孕的缘故,那些日子夫人变得焦躁了许多。”   清浅一愣,燕夫人当时有孕呢,有孕之人多疑多思,见夫君与贴身婢女走得近,误以为两人有情也无可厚非。   瑞珠按照清浅的意思,叹了一口气道:“虽说有孕,但燕夫人总归要念及些旧情,听闻从前你常偷偷给燕夫人做些小菜,主仆关系颇为融洽,她怎能如此无情。”   提起从前,金宜露出了向往的微笑:“夫人虽然爱整洁,却暗喜食臭豆腐,恐人知道了笑话,背地里总让奴婢悄悄去办,有时候高兴了还会赐奴婢几片,这都是奴婢和夫人的小秘密,连赵嬷嬷都瞒着的。”   瞧起来,金宜这丫鬟当年确实得宠,怪道赵嬷嬷忌恨。   瑞珠再次询问道:“听你们少爷说,赵嬷嬷如今十分得宠,燕夫人的内室唯独她能进去,其它人碰都碰不得。”   金宜抿了抿嘴道:“夫人从前虽爱整洁,不喜别人动自己的东西,但倒没有不让人进内室这习惯,想必是生了小少爷后添的习惯。”   清浅想问的都已问毕,起身离了屏风,脑子里头更是乱成了浆糊。   燕夫人心疼小儿子,却远离大儿子和二儿子,这一疑点,似乎和两个大儿子与凌夫人亲近有关,能解释得明白。   燕夫人不让人进内室,似乎能用洁癖解释得明白。   燕夫人不喜年长的丫鬟,似乎能用从前受过贵夫人的欺负和小丫鬟好掌控解释得明白。   燕夫人赶走心腹丫鬟金宜,似乎能用怀疑丫鬟爬床解释得明白。   燕夫人喜欢臭豆腐却惩罚迎儿,似乎能用损了面子解释得明白。   可无由来的,清浅直觉,眼前瞧见的都是表象。   丫鬟?嬷嬷?少爷?所有的人都是表象,那如何才能见到本质呢?   内室!   唯有不会说话的物证才能指引人发现真相,因为它们不会说话,不会加入主观臆断。   清浅暗自下定决心,若再次重返凌府,一定要进内室瞧瞧,只不过要瞒过燕夫人的耳目,却有些难度。   一路琢磨一路回到凌府。   几个小丫鬟在外头守着,花荣迎出来笑道:“清浅回来了,二少爷在逗小少爷玩呢。”   清浅含笑进院子,与芝兰相互福了福,见凌怀海陪着小少爷玩拨浪鼓,笑着请安道:“二少爷今日好兴致。”   “可不是开心嘛!”凌怀海笑道:“前几日我翻外祖留下的旧书,瞧见一个方子极为对父亲的病症,用了几日,果然大大见效,如今父亲虽然口不能言,但小手指能动了,今日还在我手上划了两道呢。”   “可见皇天不负有心人。”清浅笑道,“恭喜少爷。”   凌怀海看着清浅的眼神熠熠生辉:“一切都因有你,若是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凌怀海。”   芝兰忙道:“是呢,奴婢也极为感激清浅姑娘。”   清浅低低咳了咳,避开凌怀海的眼神,自己进凌府是破案子的,可不是来花前月下的。   小少爷的拨浪鼓及时打破了这一尴尬,小少爷扑向清浅要抱,清浅抱起他逗弄着,小少爷的腿脚更加有力气了,在清浅身上蹦来蹦去。   过了几日是十五,燕夫人要去庙里上香还愿,院子里头只留了两个丫鬟守着,清浅觉得机会甚好,带了小少爷直奔燕夫人的院子。   此时正是辰时,府里打更巡逻的瘌痢头经过,瞧见清浅入了燕夫人的院子,眼神闪了闪。   守门的小丫鬟拦着清浅道:“姐姐,夫人不在院子呢,小少爷若是要来请安,晚上再来罢。”   清浅装着着急上火道:“哪里等得及晚上,这小祖宗昨夜请安之时,将一个心爱的球落在夫人院子,昨夜我们上上下下折腾了一宿,好妹妹,你行个方便,我带着少爷取了球便离开。”   小丫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头答允了,小少爷是夫人的心头宝贝,清浅如今是夫人跟前的红人,何苦为了一个球得罪她。   小丫鬟道;“我与姐姐一道进去寻球。”   清浅含笑道:“多谢妹子,回头我做东请你吃糕点。”   两人进了外院,分头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球。   清浅笑道:“昨夜请安是在花厅,必定是落在花厅了,我们一道去找找。”   小丫鬟瞧了瞧外头,夫人不在,索性做个人情给清浅,她紧张道:“好姐姐,花厅还罢了,内室咱们可是进不得半步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清浅笑道,“谁不知道夫人的规矩,谁又敢犯夫人的规矩。”   两人并肩进了花厅,花厅极大,有屏风隔开议事之处和会客之处,里头还有许多一人高的盆景,一眼是瞧不到全貌。   清浅指着议事的所在道:“好妹妹咱们加快些速度,你去那头寻,我带着少爷在这头寻,如何?”   小丫鬟点了点头道:“姐姐快些,我心里总有些发毛呢。”   清浅笑道:“夫人去了庙里,一时半刻哪里回得来,你就是自己吓自己,便是回来了,咱们是为小少爷寻东西,夫人还能责罚咱们不成?”   说此话的时候,清浅绝不会想到,燕夫人正跨进府门,直奔院子的内室而来。 第65章 命悬一线   燕夫人今日去庙里,刚出门不就发觉未曾带上小儿子的记名符,于是不顾繁琐转身回来取。   见燕夫人跨入大门,懒洋洋打更的癞痢头一惊,算了算距离,来不及通知清浅撤离了,他跺了跺脚飞身跑到府外通知大少爷。   此时此刻,清浅使计策和丫鬟分开后,扫了一眼四周,从袖子里头拿出一个银球扔在盆景里头,扒拉了些枯叶在上头,布置完后方带着小少爷踏入了内室。   清浅定了定心神,大略瞧了一眼内室,很普通的布置,一张紫檀木罗汉拔步床靠墙而立,上头挂着花鸟纹饰的帐子,旁边是青铜镜梳妆台,靠窗的位置临池,放着一美人靠。   没瞧出什么玄机呀!   难不成燕夫人真就是有洁癖,不爱人进屋子?   清浅瞥了一眼铜镜,铜镜闪过一迅即逝的光芒。   清浅心中猛然一跳,铜镜不会自己发光,若是有光芒必定是折射了门外的闪亮之物。   门口有人!   清浅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这人不会是刚才一起的丫鬟,否则她已然制止了自己,别人不敢进屋子,只会是此屋的主人,燕夫人!   燕夫人回来了!   由不得清浅多想,几乎同时,她弯下身子做出寻找东西的模样,假作自言自语道:“我的好少爷,你到底将球儿扔去了哪里,奴婢怎么总也找不到呢。”   小少爷咯咯直笑。   清浅拨弄了他的小脸蛋一下道:“方才都已经找到了,若不是少爷调皮再扔了一回,奴婢哪里至于冒着夫人责备的危险来内室找球。”   话都是说给燕夫人听的,只是不知效果如何。   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责备而已吗?你当我平日说的都是玩笑话吗?”   清浅装出震惊的模样回头,跪下道:“夫人!”   小丫鬟在一旁哭着道:“清浅姐姐,你怎么进了夫人的内室,奴婢说过不能进的。”   赵嬷嬷虎着脸道:“来人,将小少爷抱过来,再将清浅带到外头院子,夫人要当众责罚她!”   若是自己拿住小少爷为质,料来可以顺利出府,只不过守门的小丫鬟便被自己葬送了,再者清浅不愿半途而废,一定要查出凌府的不妥当来,想到自己布置好的后手,清浅坦然将小少爷交给了婆子。   清浅几乎是被拎着带到外院的,燕夫人的脸色铁青,冷笑道:“枉我往日看重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乘我不在,偷窥我的内室,来人先给我掌嘴五十。”   院子里的丫鬟们均心中叹息,今日清浅是死定了。   墙檐上,崇山要飞身下去救清浅,再次被袁彬拦住。   崇山急道:“文质,闻姑娘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   袁彬指着清浅低声道:“你瞧这贼丫头脸上,比上回还镇定,咱们先瞧瞧,等到她实在撑不住了再出手。”   崇山语重心长道:“文质,这回真不一样,闯母亲内室的人没有一个逃过责罚的,轻的打板子,重的卖了出去,没有例外过。”   此话一出,崇山自己也是一惊,从前母亲也很暴躁,打骂下人是有的,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心肠硬了,变卖打杀成了家常便饭,连自己都习惯漠然了。   清浅从容道:“夫人容禀,小少爷昨夜哭闹不已,奴婢们用什么方法都不能逗小少爷开颜,最后发现或许是小少爷平日爱玩的银球落在夫人的院子了,故而奴婢带着小少爷来寻。”   “是吗?”燕夫人眼神如寒冰,她吩咐赵嬷嬷道,“你们去找找,瞧瞧这丫头说的银球可有,若是有咱们另说,若是没有直接拖下去打死。”   清浅忙道:“必定是有的,奴婢开始在花厅找到了球儿,还将球儿递给小少爷。奴婢正要叫方才那妹妹休要继续找了,谁料一个眼错不见,小少爷便又将球扔走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什么都往小少爷身上推!”燕夫人冷笑道,“小少爷不会说话,也只由得你信口雌黄!”   清浅装出惶恐的模样道:“奴婢不敢撒半个字的谎。”   片刻后,赵嬷嬷带着婆子回禀:“回夫人,奴婢们在花厅的盆景里头找到了这个!”   银光闪闪的球露了出来,清浅喜道:“便是这个,嬷嬷在哪里寻到的,我竟是没有寻见。”   赵嬷嬷冷哼道:“在左手第二个盆景里头,枯叶子盖了一半。”   听说真有球,燕夫人的怒火消除了大半,她依旧冷笑道,“昨夜小少爷给我请安是在花厅,并非在内室,你找球找到我的内室打的是什么主意?”   赵嬷嬷喝道:“不说实话,小心板子。”   清浅道:“奴婢以为少爷扔球进了夫人的内室,故而进去寻找的。”   “强词夺理!”燕夫人怒气又上来了道,“你和少爷形影不离,少爷扔球到了哪里你会不知道?分明你就是想刺探我的内室。”   清浅欢喜道:“夫人,奴婢正要给您报喜呢。”   燕夫人一愣道:“你说什么?喜从何来?”   “小少爷会走路了!”清浅笑得欢畅道,“咱们小少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昨夜学会了走路,今日拿到球之后就踉踉跄跄跑到夫人内室,故而奴婢误认为球在夫人的内室。”   “当真,远儿学会走路了?”燕夫人惊喜道,“前几日我瞧着站立都有些颤颤的,今日就会走路了。”   赵嬷嬷沉着脸道:“若是你说谎,仔细你的皮。”   清浅撇嘴道:“小少爷在嬷嬷怀里,嬷嬷放下试试便知真假。”   燕夫人吩咐:“放远儿下来。”   小少爷被放下来,颤颤站了一刻,迈开小短腿跑向燕夫人怀里,燕夫人喜得一把抱住儿子使劲亲。   小少爷乘燕夫人不备,夺过银球一把扔远,自己咯咯直笑。   清浅忙跑去捡球道:“我的小少爷,这回可不能乱扔了呀!”   燕夫人笑呵呵道:“你这丫头,让小丫鬟去捡球便是,你过来快细细给我说说,小少爷第一步是怎么走的,可曾摔到?”   袁彬从墙檐上跃下,崇山看得津津有味道:“文质,这便走了?”   袁彬头也不回道:“走吧,贼丫头不仅不会受罚,这模样怕是还会受赏,我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崇山意犹未尽道:“文质你别说,你这未过门的媳妇真是厉害,我如今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除了你以外,我如今最服气的就是她!”   袁彬哼了一声,飘然走远。 第66章 二人为夫   清浅回到院子,花荣接过小少爷,直到此时清浅才发现衣裳背后汗湿了一大片。好险,幸好自己昨夜教会了小少爷走路,幸好自己提前带了银球藏好,幸好青铜镜里那一瞬即逝的寒光。   正在庆幸间,凌怀海瘸着腿闯了进来:“清浅,我听芝兰说母亲差点要罚你,你可好?”   凌怀海走得着急,脑门上还有细细的汗珠。   清浅忙笑道:“多谢二少爷挂念,清浅无事。”   芝兰带着抱怨道:“奴婢说过清浅姑娘已然无事,偏二少爷连袜子都顾不上穿,急着来瞧,若是腿伤犯了如何是好。”   清浅歉意道:“辛苦芝兰姐姐。”   小丫鬟送上茶水,凌怀海一口喝了下去,显然是走得急渴了的缘故,他笑道:“不相干,若是腿伤犯了,我自己再诊治便是。”   芝兰气得扭过身道:“花荣姐姐忙不过来,奴婢帮着去端果子。”   芝兰倒是一门心思对二少爷好,清浅收回目光笑问道:“二少爷这两日可还在为老爷诊治?效果如何?”   “效果极好!”凌怀海提起医术神采飞扬,“父亲的指头又能多活动几分了,今日父亲在我手中写了一个二字,顿了片刻又写了一个人字呢。”   清浅笑道:“想必再过些日子,凌大人便能恢复如初。”   “真想学一身医术,行侠仗义四海为家,如同当年我的外祖一般。”凌怀海身子往后一靠向往道,“当年我外祖父在野外救了生命垂危的祖父,祖父感激不尽,做主定下父母的亲事,不然以母亲的身份哪能成为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那还不得被小妾们辖制死。”   彼此熟悉了后,凌怀海与清浅说话也随意起来。   提起小妾,清浅哟了一声道:“二少爷不说,奴婢倒是没留意,府上为何不见有姨娘?”   “从前有几个!这两年都被母亲打发走了!母亲性子刚烈,容不得妾室存在。”凌怀海凑近清浅道,“清浅,若是换了我,我今后必不纳妾。”   门外端着果子正准备掀帘的芝兰一愣,垂眸不语。   清浅顾左右而言他笑道:“这么说起来,二少夫人是有福之人呢。”   说到二少夫人几个字时,清浅一顿,心中一惊,凌老爷在二少爷手上写了一个二字,一个人字,这合起来不是天字,便是一个夫人的夫字。   莫非,凌老爷有话想说!   而且,是关于燕夫人的。   待凌怀海走后,清浅立即找到癞痢头,让他转告袁彬和崇山,有要事商量,务必近期一见。   这回直到两日后,清浅休沐才在闻府见到两人。   清浅气道:“你们说过若是有事只管找癞痢头,我找了他,为何不见你们赶来。”   “清浅姑娘本事大得很,任何事情都会处理得极为妥帖。”袁彬懒洋洋道,“有我们没我们没什么区别。”   崇山急道:“你们两怎么一见面便要吵,分明闻姑娘两次遇到危险,文质兄都亲自扒墙檐上,直到确认闻姑娘没有危险才离开的。”   清浅一窒,反驳的话堵在嗓子里头。   崇山继续解释道:“瘌痢头送信给我们之时,正巧有瓦剌细作们的线索,我们不眠不休追了两日,今日才得了空过来。”   “谁让他冷嘲热讽的。”清浅负气将头扭到一旁道,“青鸢去厨房准备几个酒菜,粉黛去打热水过来,人家无礼咱们不能无礼。”   这便算是和解了,青鸢等笑着应了出去各自准备。   崇山充满期待问道:“闻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清浅抿了抿嘴道:“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是燕夫人的内室我进去了,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我被燕夫人抓到的时候,我明显感到夫人是紧张多过气愤的,而且赵嬷嬷的眼神落在拔步床上。”   崇山问了一句:“床上有什么?”   清浅摇头道:“什么也没有!”   袁彬敲打着桌面道:“嗯,还有呢?”   “凌大人有复苏迹象,小手指已能动弹。”清浅蘸了茶水写了一个字道,“凌大人醒后在二少爷手上写了一个二字,一个人字。”   袁彬叹了一口气,拍了怕崇山的肩膀道:“应当不是天字,而是夫人的夫字。”   崇山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   话已至此,袁彬和清浅怀疑的是谁,崇山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不敢面对罢了。   青鸢端着酒菜进来笑道:“姑娘,两位大人,酒菜已好了。”   粉黛递了热帕子给三人净手。   三人边吃边聊,清浅问起营州的消息,崇山叹气道:“我差人去了营州,谁料大姨母两年前早被商户休了,大姨母当时回了外祖家,如今外祖过世了,暂不知大姨母流落何方。”   清浅吃惊道:“那商户为何休妻?”   “听闻是姨母妒忌,容不下姨父的小妾。”崇山仰头喝了一杯酒,“初始姨父还罢了,毕竟嫡庶有别。可后来姨母对有孕的小妾下手,姨父便生了休妻的心思。”   青鸢替崇山倒上一杯酒。   清浅发现袁彬的杯子是满的,滴酒未沾,此人冷静沉着,从不为酒色所迷,自律得可怕。   清浅问道:“令姨父府上一个旧日的奴婢都不曾留下?”   “小门小户娶嫁,陪嫁丫鬟奴仆不过三五人,听闻全被姨母带走。”崇山庆幸道,“旧仆虽然没有找到,但找到了从前的邻舍华叔,如今我已命人抬轿接华叔进京。”   “邻舍?”清浅带了一分疑虑道:“我们府上和邻府几乎没有往来,不知营州风俗如何?”   崇山忙笑道:“闻姑娘是大家闺秀,出入动辄有规矩约束着,可我的外祖父是游医,来往的都是市井坊间之人,邻舍关系十分和睦,有如一家。”   袁彬低低哼了一声,没瞧出这贼丫头被规矩约束。   带着几分回忆,崇山笑道:“我幼时曾去过外祖家,华叔有一手捏糖人面人的手艺,当时随手给我捏了一个面人儿,栩栩如生,我留了两年都未变形。”   能问到几分线索便是几分吧,清浅并没有抱希望,想到哪里问到哪里:“亲姨母落难,为何凌大人丝毫不知,难不成你姨母从未和妹妹燕夫人书信来往?”   崇山挠头:“或许母亲没有告诉我?”   按理说,被夫家休弃,无论怎样都会求助于当诰命的妹妹,难道两人关系不睦? 第67章 石破天惊   锦衣卫可以派人跟踪、盯梢朝中大臣,但若是要搜府,尤其是三品大员以上的官员府,必须有皇上的旨意,因而袁彬并不能派人闯燕夫人的内室查抄,而且毕竟袁彬只是镇守使,与锦衣卫指挥史卢达是死对头,卢达也暗中派了眼线盯着袁彬,两相制衡,故而袁彬行事也不敢太越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两日后,华叔进京了。   听到瘌痢头送来的消息后,清浅与花荣调了休沐日子,即刻回府。   春成依旧在僻静处接了清浅,清浅照常淡然上车,车马粼粼启动。   谁也不曾料到,丫鬟芝兰从侧门暗处闪了出来,瞧着清浅离去的方向蹙眉沉思。   清浅回到府里,袁彬、崇山带着一个花白老头坐着等待,老实忠厚,略带紧张,清浅明白这便是华叔了。   两厢见过礼,清浅担心老人家受惊,特特嘱咐瑞珠上了茶水点心,笑道:“听闻华叔从前是做糖人面人的,华叔能为我捏一个面人吗?”   华叔有些拘谨,但一听说捏面人便放松笑道:“不是小的夸口,只要普通白面,小的就能捏出来。”   清浅招手让粉黛去厨房取些白面蜂蜜,再弄些青菜汁、萝卜汁来调色。   袁彬露出赞同的神色,贼丫头主意多,还挺懂得人情世故。   寒暄了几句后,华叔完全没了刚才的拘束,拿着粉黛送来的面边捏边回答清浅的问话。   清浅笑问道:“华叔和燕府做了多少年邻居?”   “足足三十六年!”华叔手中不停,笑呵呵道,“老燕为人和善,为我家瞧病抓药都不收银子,我无以为报,只能给孩子们捏捏泥人,我们两家亲厚得很。”   “积善之家,必有余荫。”清浅微笑道,“华叔想必是瞧着燕府的两位姑娘长大的吧?”   思索问题似乎丝毫不能影响华叔的手艺,他笑道:“是呢,老燕自己长得土冒儿一般,谁料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两个姑娘从小和我家姑娘一处长大的,熟悉得紧呢。”   清浅问了一句道:“听闻大姑娘两年前被休了,华叔可知此事?”   “怎么会不知道!”华叔感叹道,“两年前大姑娘哭哭啼啼回来,老燕当时已过世了,但燕老太太还在,听说大姑娘被休当夜两人吵了一回,大姑娘第二日就愤然离开,过了三个月,燕老太太郁郁而终。”   清浅问道:“女儿被休,燕老太太不安慰反倒吵了一回,华叔有听到她们吵了什么?”   华叔摇头道:“未曾听到详细。”   崇山插了一句道:“姨母自此再没有回来?”   “燕老太太死后不久,大姑娘回来打理过一回宅子,收拾了老燕的医书和从前的物件。”华叔叹息道,“念着从前的交道,我和老婆子去瞧了一回大姑娘,大姑娘满脸怨气,对我们一句话不说,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毁了。”   清浅问了一句道:“您和赵嬷嬷熟悉吗?从前或许不是赵嬷嬷,只是一个姓赵的丫鬟,高高瘦瘦的,颧骨有些高。”   “她呀!”华叔停下手眯着眼睛回忆道,“老燕家不是大户人家,里头买了两三个丫鬟伺候全家,外头有一个药童捣药,统共没几个人,姑娘说的赵丫鬟我有印象,不怎么说话的一个丫鬟,后来给了二姑娘陪嫁了。”   清浅问道:“赵嬷嬷从前为人如何?”   华叔摇摇头道:“没太多印象,似乎挺有主意的一个丫鬟,不怎么说话,干活倒是蛮利落,也能吃苦,我记得当时还帮我家老婆子搓过煤球。”   清浅失望地摇了摇头,线索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华叔的面人捏好了,递给清浅笑道:“好几年没做了,姑娘拿着玩罢。”   青鸢惊道:“哟,这手艺简直绝了,姑娘您看捏的面人儿和您简直一模一样呢。”   面人儿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头发丝儿都清晰可见,清浅不由得笑道:“真是和我一模一样呢,华叔好手艺。”   袁彬递了面泥过去道:“崇山的姨母失踪许久,有劳华叔捏一个面人出来,今后咱们见了也可以带她回来好好安置。”   华叔连连点头道:“这位爷想得周全。”   华叔手底不停开始捏面人,瑞珠来报:“姑娘,夫人有家书送到。”   清浅接了书信笑道:“母亲说再过十余日便启程回京,或许是京郊温泉旁气候宜人,母亲的身子好了十之六七,母亲在京郊还遇到了投奔外祖府上的亲戚。”   杨夫人送了两封家书,一封给清浅,一封给闻仲豫,清浅并不用再去禀告父亲。   清浅笑着吩咐道:“姑姑记得告诉玉映,让她带着小丫鬟好好打扫院子,乘这两日天气好将被褥晒了。”   瑞珠笑着应道:“奴婢省得。”   清浅叹了一口气,母亲快回来了是喜事,可凌夫人的案子还没有头绪,若是再过十余日,自己恐怕不能再在凌府当丫鬟了。   清浅看向袁彬,他依旧是平静淡然的模样。   华叔捏好了面人笑道:“好几年没见过,应当还是这个模样。”   “华叔是否记错了,这是我母亲呢。”崇山瞧了一眼笑道:“捏得和母亲几乎一模一样呢。”   清浅凑近去瞧,果然是燕夫人的模样,连眉角的朱砂痣都一样。   “可不是一样嘛!”华叔笑对崇山道,“你出生的时候,你大姨已出嫁了,故而你没有见过你大姨,那简直和你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双胞胎都没这么像的。”   崇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原来是这样!”   清浅和袁彬同时腾地站起身,对视一眼,眼中均有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情绪闪动。   崇山摸不着头脑:“你们怎么了?”   清浅断言道:“你母亲不是你母亲!”   崇山愣道:“什么?什么意思?”   瑞珠细心,请了华叔下去奉饭。   青鸢见主子们说话,忙带小丫鬟们回避,自己返身关了门。   “鸠占鹊巢,如今在贵府的燕夫人恐怕不是本尊,而是你的亲姨母大燕氏。”袁彬顺着清浅的话道,“你母亲和你姨母模样如同一人,连朱砂痣都一样,外人很难分清楚,当然这只是臆断,我们没有真凭实据。”   崇山惊道:“母亲变成了姨母,那我母亲呢?”   清浅抿了抿嘴担心崇山受到刺激,不敢说出真相,她和袁彬再次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中明镜一般,真正的燕夫人恐怕被姐姐囚禁起来。   至于囚禁之地,恐怕就在燕夫人的内室。 第68章 芝兰告密   清浅从震惊中挣脱出来,一切似乎被扯开了薄雾,变得清晰明朗,一切困惑迎刃而解。   清浅最后问了一句:“敢问凌大人,燕夫人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崇山想了想道:“似乎是两年前。”   一切都对上了,清浅闭上眼,将半完整的案件从脑海过了一遍。   两年前,大燕氏被休后离开营州,悄悄来京城找小燕氏,因两人关系一向不睦,小燕氏并没有声张,府上无人知道大燕氏到访。   人算不如天算,小燕氏这些年信任金宜,赵嬷嬷早已心生不满,赵嬷嬷与大燕氏勾连起来。因姐妹两人相貌相仿,大燕氏夺了小燕氏的位置,将小燕氏藏在内室,或是堵住了嘴,或是用药,或是用儿子们的性命相威胁,让小燕氏不敢轻易呼救。   因担心自己的变化引起贴身丫鬟怀疑,也担心小燕氏的藏身之处被贴身丫鬟发现,大燕氏驱赶金宜,换了小丫鬟,禁止赵嬷嬷以外的人进入内室。   大燕氏生下小少爷,和崇山怀海不同,小少爷是她的亲骨肉。   渐渐大燕氏起了为儿子谋夺家产的心思,凌崇山暂时不好对付,但凌怀海还是个少年,大燕氏先对他下手,却不料被他躲过一劫。   或许是凌大人发觉了什么,大燕氏一不做二不休,借着凌大人风寒之际,借刀杀人想烧死凌大人。   清浅垂眸沉思,还有一个问题不得其解。   清浅的疑惑,被袁彬说了出来:“为何大燕氏不索性杀了小燕氏,这样岂不是更彻底?”   清浅斟酌道:“或许,小燕氏手中有大燕氏必须得到,但一直没得到的东西。”   袁彬摸着绣春刀上的刀穗沉思不语。   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崇山急着要冲出去道:“母亲居然在内室受了两年罪,我要去救她!”   袁彬刀不出鞘拦住他:“一切都是我们的推断,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如今的燕氏不是你母亲,你打算用什么名义上门,若对方真是大燕氏,她以孝道的名义拦住你片刻,或是问你要朝廷的搜查令,你亲生母亲只怕即刻会被转移,或是被杀死。”   当然乘着大燕氏夜里睡着或是去探望小少爷之时救人,也未尝不可,可是事情就怕万一,清浅私闯内室被燕夫人抓住的前车之鉴尤在。   这种事情若是万一,就是万劫不复。   崇山捂着脸道:“这可怎么办?”   清浅支着下巴想了片刻道:“我有一计,可让大燕氏露出马脚,同时将大燕氏调虎离山片刻,乘着这个空档,凌大人速速带侍卫将真的燕夫人救出来。”   袁彬道:“你且说说。”   清浅低低说了自己的打算,凌崇山急着起身道:“此计甚好,咱们分头行事。”   袁彬再次深深瞧了一眼清浅,贼丫头几个字到嘴边被他咽了下去:“派人手暗中保护凌大人和怀海。”   三人密谋之时,芝兰正跪在燕夫人跟前告密。   芝兰清秀的脸上因嫉妒有些扭曲:“奴婢亲眼见到清浅上的马车,赶马的人是奴婢的邻居,名叫春成,奴婢听母亲说,春成哥如今进了锦衣卫,跟的便是咱们大少爷。”   赵嬷嬷问道:“可看清楚了。”   “奴婢从小和春成粉黛一处玩大的,岂能看错。”芝兰磕头道,“清浅此女善狐媚,不仅和大少爷勾连,便是二少爷如今有事没有也往她那里跑,奴婢担心她带坏了爷们,故而冒死请夫人早下决断。”   赵嬷嬷狞笑道:“老奴一开始便觉得清浅这丫鬟不简单,果然是里头有阴谋。”   “好,好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大燕氏气得脸色煞白道,“等她回来,把她绑了押过来,我倒要瞧瞧她这回还有什么说辞,居然敢背着我和老大勾结,她到底要干什么?”   芝兰心下一愣,夫人怎生不怪清浅水性杨花,勾搭爷们,倒说她私下勾结大少爷,大少爷不是夫人的亲生儿子吗?这又是什么罪名?   大燕氏气得合衣在美人靠上生了一回闷气,只听外头小丫鬟在外头道:“回夫人,枢密使陈夫人递帖子拜会夫人。”   “不见!”大燕氏摔了一个盅子道,“往日吩咐过你们,上门拜会的一律不见,你们难道忘了不成?”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   赵嬷嬷上前低声道:“夫人,别人可以不见,枢密使陈夫人是必须要见的。”   大燕氏蹙眉道:“为何?”   “那贱人刚进京不久,当众被孟夫人讥讽,是枢密使陈夫人出言为那贱人解围的。”赵嬷嬷称呼小燕氏为贱人,她冷笑道,“陈夫人是为数不多的和那贱人关系密切的,只不过这十余年陈夫人随夫赴外省就任,两人淡了下来。”   大燕氏冷笑一声道:“这么说若是不见,我倒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了,罢了,让婆子接陈夫人进府奉茶,你为我梳妆吧,我去见见这位陈姐姐。”   赵嬷嬷提点道:“夫人只消与她寒暄几句,说说离别后各自的境遇便是,其他可以一概不提。”   “知道了!”大燕氏揉了揉太阳穴道,“那贱人这些日子还是不肯说出诰命印信的下落吗?”   赵嬷嬷叹气道:“饿饭、打骂、威胁,什么法子都使用了,这两年这贱人就是不肯透露半分诰命夫人的印信在哪里,奴婢将府里都快挖地三尺了,还是找不到印信。”   “第一年宫中大典,我借着生子躲过!今年大典,我借着老爷病重告假!明年你让我拿什么借口不进宫?”大燕氏气道,“但凡进宫,礼部是要核对印信的,我若是拿不出来便是大不敬!”   正是因这个原因,大燕氏不敢轻易杀妹妹灭口。   突然,大燕氏冷冷笑道:“逼得我急了,我索性再灭凌老头子一次,然后上书远离京城为夫守孝,什么印信也不用了,那贱人也不必留了。”   赵嬷嬷边为大燕氏披上衣裳,边笑道:“夫人好计谋,这倒是个法子!”   大燕氏对着铜镜照了照,抿了抿发髻道:“走吧,随我去接陈姐姐。”   眉梢的朱砂痣在发梢中若隐若现,如毒蛇之芯。 第69章 以身伺虎   大燕氏到垂花门时,一位夫人正背对着她赏花,好几个丫鬟婆子隔着三步侍立,那夫人一身杏黄杭绸衣裙,身材中等,似乎在入神赏玩一处桃花,并不曾回头。   大燕氏微微一笑道:“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陈姐姐,好些年不见。”   那夫人回过头笑道:“燕夫人好。”   赵嬷嬷一愣,正要说话,但大燕氏已上前亲热地握着那夫人的手道:“陈姐姐一别经年,容貌还是同过去一般,让人直以为时光伫立,陈姐姐近些年可好?我心中十分想念,总算姐姐回京了,今后咱们可以常来常往了。”   那夫人脸色颇为尴尬道:“燕夫人认错人了,我不是陈姐姐,我不过是路遇陈姐姐,陈姐姐约我一道来探望燕妹妹,但陈姐姐方才府里有急事,临时告辞了。”   燕夫人的笑意凝结在唇边。   那夫人带着疑惑道:“燕夫人不认识我了?我夫君是礼部孙侍郎,燕夫人和我曾在三年前见过,当时太后召见命妇,我们还在宫门口攀谈了几句,怎么今日一见如同陌路?”   燕夫人恨恨瞪了一眼赵嬷嬷,这老奴才怎生不早说,让自己丢了好大的脸面,唯独庆幸的是眼前的夫人品级不高,夫君才是一个从四品侍郎,她本人最多是一个五品诰命罢了。   燕夫人带着几分隐隐的倨傲,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孙夫人,我记性不好,眼神也不好,那日进宫只顾着和三品诰命们说话,随口和孙夫人说了几句话,想不到孙夫人倒记住了。”   赵嬷嬷脸色煞白上前,正要解释。   孙夫人后头的一个嬷嬷上前呵斥道:“燕夫人不得无礼,我们夫人是二品诰命。”   燕夫人的眼神一下子凝缩起来,下意识瞧着赵嬷嬷,一个侍郎的夫人怎会是二品诰命?   赵嬷嬷慌了神,不顾孙夫人的眼光,低声解释道:“孙夫人的夫君孙显是孙太后的亲弟弟,孙大人不喜仕途,唯独喜欢读书作诗,太后只赐了一个虚职给他,但孙大人袭公爵。”   孙夫人谦虚,并不将公候爵位放在嘴上,对外只自称礼部侍郎之妻孙氏。   燕夫人进不得退不得,尴尬笑道:“这真是个误会,妾身如今忧心府上的事情,眼神也不太好,将孙姐姐认错了……”   “眼神不好?陈姐姐比我高了半个头,和我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燕夫人都能认错,这也算是奇事了。”孙夫人冷笑一声告辞,“传闻燕夫人不好相与,今日我算是见识了,告辞。”   婆子丫鬟浩浩荡荡拥着孙夫人离去。   燕夫人挽留不得,又急又怕,反手甩了赵嬷嬷一耳光道:“你做的好事!”   赵嬷嬷挥手让小丫鬟们退下,自己苦着脸解释道:“孙夫人方才一直背着身子,待奴婢发现之时,夫人已经上前招呼了,奴婢实在是提醒不及。”   燕夫人怒火交加道:“这也不当心,那也不当心,我迟早会被你葬送掉,上回你居然忘记凌老头和那贱人成亲时说过的话,让凌老头对我产生了怀疑,我不得不对凌老头下手。后来你又忘了凌怀海与花生相克,差点让我露了痕迹。这回更过分,居然得罪了太后的弟妹,你到底还忘了什么,好好给我回忆清楚了!”   赵嬷嬷捂着脸道:“当年那贱人不看重奴婢,反倒看重崔金宜那丫鬟,两人私下偷摸干了许多奴婢不知道的事情,奴婢真不是有心隐瞒呀!”   燕夫人平息了一下呼吸,低声道:“瞧起来,我慢慢遮不住了,凌府的事情也该有个决断了。”   燕夫人的眼神涌动着杀气。   凌府门口,清浅坐在春成的马车上,掀起帘子瞧着府上的动静,见到孙夫人气冲冲出来,清浅摇头叹气,欲要下车。   春成忍不住劝道:“凌府如今是个火罐子,一点即着,姑娘何必以身犯险呢?”   “并非我逞能!你瞧崇山大人带人进去许久,如今还未出府。”清浅叹了一口气道,“孙夫人拖延的时辰不够,大燕氏气急败坏之下恐怕会起杀了小燕氏的心。”   只要大燕氏回到内室,崇山此次行动便告以失败。   春成急道:“可是姑娘进府又能如何?”   清浅掀帘下马道:“袁大人暗中派人保护二少爷和凌老爷,他们是安全的,我即刻进府移花接木,为崇山大人再争取些时辰。”   移花接木是什么意思?   春成来不及问,清浅已进了凌府,背影淡定而坚决,春成痴痴看了一回,而后回过神来,姑娘这是要以身伺虎呢,他即刻赶了马车回锦衣卫禀告袁大人。   燕夫人在垂花门发了一回火,方返身回自己院子,还未走到院子门口,只见芝兰怯怯过来道:“夫人,奴婢见到清浅回府了。”   燕夫人心头火溅溅的,怒气勃发:“直接提了那小贱人过来花厅。”   清浅被两个婆子直接拖到花厅,她心中暗惊,难道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   扫视了一番花厅,清浅见到凌怀海的丫鬟芝兰也跪在地上,脸上的神色带着嫉恨,心中浮上一个模糊的猜测。   清浅跪下道:“清浅给夫人请安。”   燕夫人将手中的盅子向清浅砸去,气道:“好贱人,你背着我做的好事!”   清浅避过盅子俯首道:“奴婢进府以来,安心侍奉主子,自觉夙夜辛劳并无半点懈怠。俗话说,死也要死一个明白,奴婢所犯何罪,请夫人明示。”   “好一个死也要死一个明白!今日我便让你死个明白。”燕夫人冷冷道,“芝兰,你来说。”   芝兰跪着道:“清浅为人轻浮,私下和大少爷、二少爷都勾勾搭搭,不成体统。”   清浅心中一跳,自从瞧见芝兰跪着,自己便知或是芝兰妒忌怀海对自己流露的好感而告状,万万没有想到她还提起凌崇山。   “污蔑我不要紧,污蔑少爷可是大罪。”清浅冷笑道,“芝兰姑娘,说话要凭良心,你哪点瞧见我和大少爷、二少爷不清不楚了?” 第70章 女子之妒   清浅的问话表面上是不服气,实际暗含着打探芝兰的底细的目的,若是单单说自己勾搭爷们,清浅并不害怕,清浅担心的是,芝兰知道了自己闻府姑娘的身份。   芝兰冷笑道:“你别推得干净,我亲眼瞧见的,你坐上了春成哥的马车,春成哥亲自替你赶车,若不是大少爷的吩咐,一个锦衣卫的十夫长岂能替你当马夫?必定是你和大少爷有勾结。”   原来如此!   燕夫人厉声道:“你这丫头好本事,悄无声息地勾搭上大少爷,你到底想做什么?”   清浅的心放下一半,她笑道:“夫人,芝兰这丫鬟误会奴婢了,这里头并没有大少爷什么事。”   “哦?”燕夫人冷笑道,“那你说说,一个普通丫鬟为何值得锦衣卫大人来给你当马夫?”   清浅抿嘴笑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奴婢的妹妹青鸢和春成的妹子粉黛姑娘伺候的是同一主子,两人亲如姐妹,奴婢的妹妹得了赏赐,想分给奴婢一些,但我们两人总也会不到面,故而妹妹求了粉黛姑娘,让春成大哥路过时给我捎带过来,这里头并没有大少爷的事呢。”   燕夫人迟疑道:“当真?”   清浅笑道:“当然是真的,夫人不信只管去打听,或是核对户籍姓名,瞧瞧奴婢的妹妹和春成的妹妹是否在同一府里。”   “大少爷的事情我没有证据,但是二少爷是确凿的!”芝兰又气又恨道,“二少爷三天两头往你的院子跑,你可敢否认?”   清浅冷笑道:“芝兰姑娘慎言,什么我的院子你的院子,那是三少爷的院子,二少爷疼爱弟弟,隔日便去逗小少爷玩乐,每次我都带着花荣和两个小丫鬟跟随,并不是芝兰姑娘说的私相授受。”   芝兰气急败坏道:“我亲眼所见,二少爷和你低声说话,两人耳鬓厮磨,言语亲密。”   燕夫人冷冷道:“你们私下说些什么?”   这正是清浅想要移花接木的话题,她顺水推舟装出惶恐之色道:“夫人恕罪,二少爷和奴婢都喜欢杏林之术,恐夫人不喜只能低声探讨,真的仅限于医术,并未有半点儿女私情。”   芝兰恨恨道:“分明二少爷对你情根深种。”   “捉贼见赃,芝兰姑娘请勿要妄议主子。”清浅从容道,“奴婢有证据表明,奴婢和二少爷真的只是在探讨医术,并未涉儿女私情。”   燕夫人没有半分表情道:“说下去,我自会分辨。”   “二少爷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再三叮嘱奴婢不得说出去,既是夫人询问,奴婢不得不说。”清浅故作神秘道,“二少爷悄悄告诉奴婢,他在为老爷治疗病情,老爷的病情如今大大缓解了。”   燕夫人不安地变幻了一下坐姿,问道:“是吗?我昨日去探望老爷,老爷还是双目紧闭,口不能言,你这丫鬟说谎也不会找个合适的借口。”   清浅装出喜滋滋的模样道:“那必定是老爷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奴婢听二少爷说,老爷的手指已经能动了,前两日在二少爷的手中写了一个夫人的夫字,可见老爷心中惦记着夫人呢。”   赵嬷嬷大惊道:“老爷能写字了?还写了夫人两个字?”   燕夫人的护甲死死扣住脸色扭曲着,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老爷能写字了,极好,稍后我便去探望老爷,至于你们两个丫鬟……”   赵嬷嬷凑近燕夫人,低声道:“夫人,此事非同小可,依奴婢的意思不如斩草除根。”   见燕夫人眼中的杀意翻腾,清浅拔高声音,含笑道:“老爷身子康复,这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夫人!”   小丫鬟不明所以跟着道:“恭喜夫人!”   若是惩罚了这丫鬟,恐怕外头说三道四,燕夫人冷冷道:“虽然老爷身子康复是喜事,但你这丫鬟不守下人之道,背着我和二少爷私自治疗老爷,治好了还罢,若是一个不当心,老爷岂不是被你们害了?”   燕夫人说道此处,计上心来,是了,自己即刻赶去对凌老头子下手,然后推到凌怀海和清浅头上,便说是他们治坏了凌老头子,到时再将这丫头推出来打杀了。   燕夫人吩咐:“绑了两人先放柴房。”   芝兰大呼冤枉,赵嬷嬷正反甩了她两个耳光:“一心想着爬床的小娘皮,冤枉什么!”   两人被捆着进了柴房,柴房门被咯吱关上,清浅扫了一眼柴房,柴房没有窗子,角落里头堆满柴火,一个破罐子里头装着清水,不知是不是婆子喂猫的,四处漏风的屋子,偶尔还有蟑螂爬过。   芝兰仇恨地瞧着清浅,表情扭曲道:“想要和二少爷在一起,我看你是没有机会了?”   清浅平静道:“芝兰,你是嫉妒吗?以你对二少爷的忠诚,今后一个姨娘是少不了的,你又何必针对我,自毁前程呢?”   清浅很不理解,芝兰平日温婉和顺,为何会做出此事?她只是个丫鬟,即便没有自己,今后凌怀海也会有二少奶奶,会有姨娘通房,难道她想独霸凌怀海吗?   芝兰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道:“从前你没来府上的时候,二少爷总会和颜悦色对我说话,瞧着我微微笑,可是自从你来了后,二少爷的眼里只有你,和我说话的时候心神恍惚,有时自己会坐着傻笑,有时梦里还会叫你的名字,我若不除掉你,恐怕我永远入不了二少爷的眼。”   清浅平淡道:“我并没有这个心思,你想多了。”   “当丫鬟的谁没有爬上枝头当凤凰的心思,你哄谁呢。”芝兰冷笑了片刻,自怨自艾道,“可怜我自小战战兢兢伺候二少爷,到头来还不如你一个外头来的。”   清浅淡淡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如此作为,二少爷岂能还纳你?”   “不纳我也不会纳你!”芝兰的眼神红彤彤的,“凭什么你一来就夺了我的位置,我不服气!”   宁愿玉石俱焚,都不愿以和相待,女子的嫉妒真是可怕,都是可怜人,清浅叹了一口气闭目不说话了。 第71章 他从火光中来   只听得府里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突然又听婆子们尖叫声,还有侍卫们的抽刀声和搜捕声,清浅的心上上下下的,听情形应当是小燕氏被救出来,袁彬和崇山动手了。   凌夫人的冤屈总算是洗清了。   清浅默默想着如何功成身退之时,大燕氏一身狼藉冲进来,指着清浅道:“是不是你?一切都是你对不对?”   芝兰诧异道:“夫人?”   清浅平静地看着大燕氏道:“夫人所说何事?”   “是你特特透露给我,老爷的手能写字了,使得我不得不让赵嬷嬷对老爷下手,赵嬷嬷被凌崇山的人当场抓住。”大燕氏似乎全明白了,“你那日闯入我的内室,根本不是为了找银球,而是为了找人,对不对?不!你一开始进府便是有目的的,对不对?你是凌崇山派来的人,对不对?你说,你究竟是谁?”   芝兰摸不着头脑:“老爷康复了是喜事,为何夫人要对老爷下手?”   “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清浅直视着大燕氏道,“夫人问我是谁,我反问夫人一句,夫人究竟是谁?”   芝兰又是一愣:“夫人便是夫人,还能是谁?清浅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燕氏听得这话,喉头发出荷荷冷笑道:“果然,果然你不是普通人,我三年的心血全部毁在你的手上。”   “心血?”清浅微微一笑道,“用别人的血泪铸就自己的飞黄腾达,夫人的心血之说,清浅不敢苟同。”   燕夫人双眼通红道:“你以为我妹妹是什么好人?我是长姐,当年父亲定下的亲事分明是我的,是她用了计策调换了亲事,我被迫嫁入商户家,她却锦衣玉食当上了诰命夫人,她如今的一切本就是我的。我不过是二十年后讨要回来,我有什么错?”   眼前的女子状似癫狂,清浅摇了摇头道:“你们姐妹的事情我不知道,不能轻易置喙,但是谋害凌大人和二公子,栽赃凌夫人之事,你怎么解释?轻易打杀丫鬟,私设刑罚之事,你又怎么解释?夫人恶贯满盈,难道只需你对不起天下人,不许天下人对不起你吗?”   想到自己三年的筹谋,眼看要得逞的,谁料却被眼前的女子毁了,大燕氏哈哈对天笑了一声道:“我今日逃不了一死,但是我绝不会让你好受的。”   大燕氏掏出火折子,缓缓点了旁边的柴火,抿了抿发髻,眉梢的朱砂痣更加红艳了。   “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大燕氏扔掉火折子冷笑道,“要死一起死吧。”   芝兰惊道:“夫人饶命。”   眼瞧着火苗渐渐升腾起来,大燕氏出了柴房,将门重重锁上,颓然瞧了一眼凌府,于花园深处选了一颗歪脖子树,取下腰带自尽。   柴房里头,火苗慢慢变大了,芝兰吓得大哭大叫:“都是你,若不是你,我岂能被关在这里,我便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火势带着烟雾弥漫升腾起来,芝兰被呛得咳了几声,清浅瞪了她一眼道:“闭嘴。”   清浅挪到一处火苗前,将手上的绳索小心地放在火苗下,绳索被火一烧便断了,清浅的手得了自由,连忙解开脚下的绳索。   芝兰见了忙学着清浅解脱了绳索。   清浅转身去开门,谁料柴房门被大燕氏栓得死死的,清浅招呼芝兰:“来和我一起撞门。”   两人合力撞门,撞了好几十下都不曾撞开,火势更加大了,清浅头上冒汗道:“脱下衣裳先扑火!”   瞧见角落里头有一小缸清水,清浅用帕子蘸了水蒙在脸上,叮嘱道:“芝兰,你的帕子呢?”   话音未落,只见芝兰拿起罐子,将水浇向柴火,清浅阻拦不及跺脚道:“杯水车薪,你怎的浪费了这一缸清水。”   芝兰见清浅用湿帕子捂着脸,冷笑道:“火烧过来,小命都没有了,你还顾得自己的脸呢?”   清浅着急用力撕扯帕子道:“分给你一半,捂着自己的口鼻,不要吸进去烟雾。”   芝兰啐了一口道:“无知至极,烟雾有什么可怕的?火才最可怕,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烟雾,赶紧扑火要紧。”   清浅见她不听,叹了一口气,帕子无法撕扯成两半,自己也并非圣母,一定要去救一个陷害过自己的人,心中无愧便好。   火势还是起来了,烟雾升腾,芝兰缓缓倒了下去,清浅靠在柴房的一角,火势大到无法扑灭,看来此回插翅难逃了。   即使有帕子遮挡口鼻,清浅渐渐觉得头昏眼花,她闭上眼睛,这一世还未报仇想不到便要死了,袁彬、苏静好、母亲的身影在眼前浮现。   清浅留下一滴泪水,爱过的恨过的,别了。   火光中,清浅似乎听到焦急的寻觅声。   火光中,清浅似乎听到急促的踹门声。   火光中,清浅似乎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火光中冲进来,俯身将自己抱起冲出火海。   恐怕是幻觉吧,清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瑞珠、青鸢、粉黛环绕在周围,人人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见清浅醒来,瑞珠大喜过望道:“姑娘醒来了?感觉可还好?”   清浅感觉浑身酸疼,但精神尚好,微微笑道:“我无事,只是觉得浑身无力。”   青鸢念了一声佛道:“方才那御医说得不错,姑娘并没有受伤,只是心神俱疲,脱力昏过去了。”   清浅起身坐起来道:“这是哪里?”   瑞珠忙扶着她的身子,吩咐粉黛端了茶水过来道:“这是凌府的客房,姑娘方才从火里出来,奴婢们生恐路途颠簸,故而特特请了御医过来,说起来此回可太险了,姑娘下回可千万不能这么冒险。”   清浅一口气喝了水,问道:“芝兰可救出来了?”   瑞珠叹息了一声道:“姑娘说的是一道被关在柴房的丫鬟吧,那丫鬟被烟雾呛死了,可惜了,身上倒没有火烧的迹象。”   清浅缓缓摇摇头,一切都是命运。   青鸢再斟了一盏茶道:“姑娘躺下歇歇吧,凌府的一切都了了。”   “我大好了,为我更衣吧。”清浅边穿衣裳边问道,“你方才说,凌府如何了?”   青鸢细细禀告道:“大燕氏已上吊自尽,赵嬷嬷谋杀凌老爷时被抓个正着,供认不讳。凌府二少爷是赵嬷嬷命人将刀刃提前埋在地上导致断腿,凌府大人是凌夫人走后,赵嬷嬷纵火烧的院子,一切都与姑娘所料无二。”   瑞珠补充了一句道:“小燕氏被救了出来,听闻这两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御医正在为她诊治,凌夫人被放了出来。”   粉黛憨憨上前道:“姑娘可知道,燕夫人居然是假的,真正的燕夫人是假燕夫人的亲妹妹,真是比戏文还要好看呢。”   瑞珠打了粉黛的头一下,笑骂道:“这都是姑娘发现的,你倒当成新鲜事说给姑娘听,你当姑娘真是来凌府当丫鬟的?”   众人都笑了。   外头丫鬟高声道:“袁大人、凌大少爷来了。” 第72章 招蜂引蝶   凌府的客房十分讲究,里头是来客的卧室,外头一间是正厅,中间以屏风隔开,虽然小但十分雅致,正厅的紫檀木架上的蜂蝶戏花粉彩瓷瓶插着几枝桃花,让客房增加了几分生气。   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   清浅换下丫鬟的衣裳,穿上一件浅绿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衣裙,别上金崐点珠桃花簪,淡雅而大气的气度呼之欲出。   崇山进门,感激不尽道:“多谢闻姑娘出手相救,我们凌府上下满门都亏得姑娘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当救出亲生母亲,看到母亲浑身伤痕累累,再听说赵嬷嬷潜入父亲院子想捂死父亲,联想到怀海的伤势,凌崇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清浅微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贵府上下的福气在后头,一啄一饮自有天数,凌大人无需同我客气。”   两人正说话间,凌怀海满头大汗一瘸一拐闯进来道:“怎么回事?听说母亲要烧死芝兰和清浅,清浅你没事吧?”   一切还都没公布天下,凌怀海并不知母亲被偷梁换柱,以为清浅得罪了母亲,母亲要惩罚她。   情急之下,他并没有瞧出清浅的装扮已不是平日的丫鬟装束。   清浅微笑道:“多谢凌二公子关怀,我无事了。”   “清浅,你随我来!”凌怀海鼓起勇气要拉清浅的手道,“我去禀明母亲从今日起自立出府,我什么都不要,只向母亲讨要了你,如何?”   崇山惊道:“怀海,不得无礼!闻姑娘是袁大人未过门的妻子,皇后的亲妹妹。”   凌怀海退后半步,脸色煞白道:“什么?”   “凌大人请我过来,为令姑母伸冤。”清浅温声道,“若是清浅的所言所行让二公子误会,清浅惭愧。”   凌怀海是经历过生死的,他寻思了片刻后喃喃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能说出这番话的怎会是普通女子,是我有眼不识金玉。”   凌怀海神色黯然。   清浅歉意道:“我自小便没有弟弟,从今以后你将我当成姐姐,如何?”   凌怀海低下头,再次抬头的时候,眼中含泪道:“清浅姐,谢谢你。”   见弟弟没有胡搅蛮缠,崇山松了口气笑道:“这样才好,回头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送来。”   凌怀海恳求道:“从前我想学医术,母亲不肯松口,哥哥,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求能学医术治病救人。”   从前的母亲并非如今的母亲,崇山答允下来道:“太医院正在招一批医官,先要进太医院学习三月再考核,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替你争取。”   凌怀海道:“极好,多谢哥哥成全。”   见府里侍卫森严,闻家姑娘亲自潜入府里探案,凌怀海知道必定发生了大事,小小年纪倒沉得住气,并不多问,躬身告辞。   告辞之时到底舍不得,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清浅,似乎要深深将这个淡雅如菊的身影铭刻在心。   清浅笑着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一切总算是平息了,清浅含笑上前福了一福道:“袁大人,清浅不辱使命,但愿袁大人记得当初的诺言。”   这女子一门心思想退亲,袁彬心中有莫名的烦意,他哼了一声道:“我自然记得,不过在此之前,你少招蜂引蝶!”   清浅的笑意变成了寒意,招蜂引蝶,他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招蜂引蝶?前世到底是谁招蜂引蝶?到底是谁和苏静好不干不净?到底是谁在外头包了外室?   清浅的手拂过蜂蝶戏花粉彩瓷瓶,瓷瓶应声而碎。   “既然招蜂引蝶,索性砸了清净。”清浅清凌凌道,“此间事已了,告辞。”   清浅头也不回离开了凌府客房,瑞珠、粉黛忙跟了上去。   青鸢正要跟着走,想了想后转身,对袁彬福了一福正色道:“袁大人,我们姑娘金尊玉贵,从未吃过半分苦,但为了此案,姑娘瞒着老爷夫人,整整两月余在凌府当丫鬟,每次回府总是腿上淤青,腰酸背痛,这回更是差点连命都没了,谁料袁大人指责她招蜂引蝶,别说姑娘,便是我们做丫鬟的也看不下去。”   青鸢头也不回离开。   崇山忙道:“青鸢姑娘,不是这样的……”   青鸢冷笑道:“一丘之貉!”   袁彬心中后悔,将手重重砸向墙壁,低头不语。   崇山拉开他的衣裳,气道,“文质,你怎么这么嘴硬呢,分明你为了救闻姑娘,亲自撞开门后冲进火海,自己胳膊都烧伤了也要护住闻姑娘不受伤,怎么当着她的面,一句软话也不会说呢?”   袁彬的胳膊上赫然包扎着白纱布,显然受伤不轻。   袁彬拍了拍崇山的肩膀,淡淡一笑道:“谁说我是救着那丫头受伤,我救她是为了你的案子。”   崇山听他不再口口声声贼丫头,半笑半怒道:“还在嘴硬。”   深夜袁府,袁彬在自己院子换药,手掌大的烧伤火灼一般的痛楚让他蹙了蹙眉,他随后撒了些药粉上去,今日的情形再次浮上眼前。   大火将柴房的门封住,锦衣卫们要取水灭火,自己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贼丫头淡雅的面容,想到她的诡计多端,想到她扑身保护小公子、想到她为六斤留下的泪水,那一瞬间自己居然在担心她的安危。   情急之下等不得救火,自己将水浇在身上,一脚踹开柴房的门,冲向火海之中,   那贼丫头当时已半昏迷了,索性没有被火烧到,袁彬清晰地记得,自己抱起她时,她小脸煞白,脸上的神色彷徨无助,鸦翅般的睫毛不停颤动,她还说了一句“我一片真心对你,你怎么能如此算计我……”   当时这贼丫头的语气悲凉,似乎从灵魂深处发出,似乎受了无法言说的委屈。   袁彬揉了揉太阳穴,这贼丫头是在说自己吗?可是自己什么时候算计过她?让她帮自己破案升官,换取自由,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罢了。   罢了罢了,若是她今后不愿意破案,自己也不勉强她了,等合适的时机再去圣上面前撤了这桩亲事。   袁彬突然心中没由来的一乱,似乎,自己不太愿意撤销这桩亲事。 第73章 心乱如麻   清浅回到闻府之时,离母亲杨夫人回府还有七八日,乘着这些日子清浅想好好歇息一番,谁料第三日上,凌夫人递帖子来访。   听闻凌夫人出狱,清浅含笑命瑞珠请了她进来。   两个月余的诏狱生涯,让凌夫人原本高大丰满的身形消瘦了好几圈,眼角的鱼尾纹也多了几分。   清浅福了一福道:“恭喜两个字本是不妥的,但清浅还是要恭喜凌夫人得见天日。”   得见天日几个字一出来,凌夫人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她握着清浅的手便要跪下去:“我都听崇山说了,若不是姑娘高义出手相救,我这回只怕死在诏狱之中。”   “夫人莫要多礼。”清浅扶着凌夫人分左右坐下,“夫人本就是冤枉的,我做的不过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小事。”   粉黛奉上茶水,凌夫人抿了一口依旧红着眼道:“姑娘说得轻松,我听说姑娘为了我几乎被那贱人烧死,我这心里……”   清浅笑道:“那日在抚远将军府,夫人为我姐姐仗义执言的情形还在眼前,清浅很感激夫人,投桃报李乃是人之常情,夫人莫要再放在心上,倒让清浅不好意思了。”   凌夫人是个豪爽的,不再纠结此事,拍着胸脯道:“姑娘今后有话只管吩咐,我凌月辰无有不从。”   两人笑着说了一会儿话。   凌夫人虽然被关押了两月,但性子依旧和从前一样爽朗,寒暄了几句后便说起了案子:“大燕氏自尽了,以她的性子居然没有谋害嫂嫂,听闻是为了嫂嫂的诰命金印呢,若是没有金印便不能入宫,丢了金印更是要治罪的。姑娘可知,嫂嫂将金印藏在了何处?”   瑞珠笑道:“必定是唯独燕夫人才知道的私密处。”   青鸢猜测道:“难不成在池子里头,或是在花盆里头?”   粉黛拍手笑道:“莫不是在粪池子里头?”   众人都笑了,瑞珠拿着帕子虚虚打了粉黛一下道:“胡说,诰命金印何等重要,哪能放在粪池子里头。”   清浅笑道:“我猜,诰命金印被燕夫人藏在床下了。”   凌夫人惊道:“姑娘怎生知道的?大燕氏这贱人可整整找了两年,真真连粪池子都翻过了,谁料金印日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小燕氏想不到大燕氏要谋害她,不会早做准备,此物必定当时就在身旁不远。”清浅笑道,“金印只有拇指大小,料想平日小燕氏将金印粘在床底的天花板角落,平日赵嬷嬷打扫之时不会发现。大燕氏将小燕氏搜身后,将她囚禁在床底,每日折磨,绝不会搜查床底,故而床底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凌夫人哟了一声道:“怪不得姑娘能破了案子,原来心思如此机巧,我想一万年都想不到的。”   清浅笑道:“最危险之处反而最安全,这个道理古往今来都适用。”   “不过,我有一句话只对姑娘说。”凌夫人低声道,“大燕氏是个贱人,我嫂嫂也并非良善之辈,听锦衣卫办案的侍卫们说,当年我哥哥定下的本是大燕氏,谁料嫂嫂暗中使计策,诬陷大燕氏和商户有染,大燕氏不得不嫁了商户,嫂嫂自己独享了富贵。”   清浅摇头叹息道:“凡事有因必有果,我只心疼远儿这孩子。”   稚子无辜,远儿是大燕氏和凌老爷之子,若小燕氏真不是良善之辈,等她身子恢复了,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远儿。   清浅手把手带了远儿两个月,对这孩子生出了疼爱之心,她诚恳道:“凌夫人,清浅有一事相求。”   凌夫人忙道:“姑娘只管吩咐。”   “远儿还是襁褓之中的孩儿,长辈的恩怨不应当牵扯他。”清浅恳切道,“能否请夫人关照这孩儿几分,最好将他接到身边抚养,让远儿能长大成人,不至于被人……”   有些话清浅不好说下去,凌夫人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等哥哥身子好了,我会向哥哥提出养远儿在名下,崇山和怀海都会为我说话的。”   小燕氏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管理后宅,等她大好了,情势也已定下来。   布置好一切,清浅放心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凌夫人羡慕道:“姑娘是有福气的,哪里人人都能如姑娘一样,出身高贵,生得好脾气好心思巧,连夫君也是最出众的。”   清浅不欲提起袁彬,咳了咳笑道:“夫人过誉了。”   “怎会过誉!”凌夫人笑道,“我听崇山说,听到姑娘在火海里头,袁大人脸色都变了,等不及侍卫们取水救火,直接踢门冲进火海将姑娘抱出来,至今胳膊的伤还未好呢。”   清浅心中一跳道:“夫人说什么?”   凌夫人赞叹道:“袁大人为姑娘受了伤,胳膊至今未好,姑娘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遇到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君。”   瑞珠惊道:“袁大人受伤了,我们怎么没发现?”   凌夫人笑道:“崇山说袁大人不让说,一来是担心姑娘为他担心,二来是恐瓦剌人知道了,更加肆无忌惮了。”   清浅哼了一声道:“谁为他担心了。”   瑞珠忙笑道:“姑娘便是嘴硬,姑爷敬爱姑娘是好事,姑娘何苦害羞呢。”   “奴婢前几日走的时候,不知姑爷为姑娘受伤,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呢。”粉黛捂着嘴后悔道,“这可如何是好呀?”   青鸢悔之不及,粉黛不过是瞪了姑爷一眼,自己非但长篇大论谴责了姑爷一通,连带崇山大人也骂了。   丫鬟们的震惊都比不上清浅,袁彬受伤了?而且还是为自己受的伤?   清浅回忆起那日自己昏迷之际,仿佛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火光中逆行而来,还有温暖的怀抱,如树木归土的感觉,厚重踏实。   想到前一世,清浅按捺下心乱如麻的杂念,决绝地摇摇头,不,他绝不是为了救自己!必定是为了凌崇山的案子,或是因为自己是皇上赐亲的女子,若烧伤烧死他自己不免面上难堪。   必定是这样的! 第74章 下马威   一夜无眠,清浅第二日眼圈有些乌青,吩咐粉黛取了热帕子敷眼睛,又用胭脂膏子和粉底厚厚敷了一层,总算瞧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瑞珠急匆匆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杏色请柬笑道:“罗府派小厮送了口信过来,昭云姑娘邀姑娘后日一道去观礼苏姑娘的亲事,奴婢正纳闷为何我们府上没收着请柬,后来问了玉映姑娘,原来请柬送给了夫人。玉映不识字便耽搁了。”   清浅抬眸,苏静好后日要成亲了?   瞧了瞧院子外头快开败了的桃花,不知不觉如今已是四月初了,清浅笑了笑道:“青鸢去转告罗府小厮,后日我同罗姐姐一道前往。”   青鸢应了一声正要出去,清浅想了想,笑道:“过来,我还有句话带给罗姐姐。”   吩咐了粉黛后,清浅瞧着窗外,天空澄明,燕雀成群飞过,真是很想见见苏静好出嫁的模样呢。   第三日,清浅换了一身象牙底色绣星星点点鹅黄迎春小花朵的的百褶长裙,选了一支羊脂玉吉字簪别上,淡扫峨眉去了定国公府。   瑞珠是未亡人不宜出席,清浅这回带的是青鸢和粉黛。   路上粉黛嘀咕了一句:“姑娘穿得素净了些。”   “咱们姑娘通身气派不是穿红着绿便显出的。”青鸢低低道,“这样大方端庄,我瞧着极好。”   粉黛见青鸢如此说,生生将“夫人的装扮瞧着如同定国公府出殡”的话咽了下去。   到了定国公府门口,恰遇上罗府的马车,罗昭云露出身子招手道:“清浅,我特特等着你呢,母亲已进去了。”   清浅瞧见罗昭云一身月白色百褶如意裙,双丫髻上别着米粒大的珍珠花簇,不由得扑哧一笑。   罗昭云低声笑道:“你让丫鬟送信说穿素色些的衣裳,今日我被母亲好一阵絮叨呢。”   “人人都穿红着绿,咱们锦上添花有什么意思?”清浅抿嘴笑道,“还是素雅些好,免得夺了静好姐姐的风头。”   两人挽手进去,只见府里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定国公老夫人、郑老夫人、罗夫人、孟夫人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夫人都在,余下的姑娘们在一处小声说话。   郑老夫人道:“今日怎不见孙夫人过来,往日她可是最喜欢热闹的。”   “昨日孙府门户紧闭,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罗夫人笑道,“不过太后的母家,又能有什么大事,回头我将今日的盛况告诉孙夫人,让她眼热一回。”   众人笑闹了一番,等着新娘入门行大礼。   定国公老夫人打量了四周一番,见罗朝云和清浅一身素衫子在众位姑娘中极为醒目,不由得蹙眉低声问郑老夫人道:“郑夫人,那头两个月白衫子的姑娘是哪府的,我瞧着有些眼生。”   郑老夫人瞧了一眼,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她们?”   定国公老夫人疑惑问了一句:“她们是……?”   “老姐姐,还记得咱们上回闲聊,提起令儿媳与两个好友炫耀国公爷私下悄悄给令儿媳嫁妆,许诺后宅当家之事吗?”郑老夫人撇嘴道,“这便是令儿媳的两个闺中密友。”   定国公老夫人的火气蹭蹭上来:“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回事了,哼,贱人的闺中密友也是不知廉耻的,明知我们府上办喜事,穿得如此素净是诚心找晦气的吗?”   “这些都罢了!”郑老夫人正替侄儿求官于清浅,不欲得罪她,转了话题道,“我只是担心国公爷有了媳妇忘了娘,回头抬举了苏静好,让姐姐和媛儿那孩子难做人。”   媛儿是定国公老夫人的女儿,寡居在定国公府,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是未亡人不便出席。   定国公老夫人眼神闪烁了片刻,叫来心腹付婆子,嘀咕了几句。   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声中,苏静好带着红盖头进了正厅,她一身正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织金刺绣妆花的霞帔上布满珍珠,层层装饰依旧遮掩不住妖娆的身姿。   定国公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等着,五十岁的老头子脸上散发着梅开二度的光彩。   虽说是再婚,但毕竟是皇上赐亲,场面十分宏大,圣旨高高挂在中间,侧边是周贵妃赐的贺礼,均用明黄的缎子盖着,以示恩宠。   在京的达官贵人们都前来贺喜,定国公老夫人本来脸上满满的喜悦,逐渐转变成了满心的愤懑,低低啐了一口“狐媚”。   儿子这个不成器的,居然和这小贱人提前勾搭在一处,私下给了无数的好东西不说,居然还敢许下二品诰命、后宅掌家之权。   若是今日再让这小贱人风光,自己今后还如何立足,自己的媛儿还能在府上住下去?   定国公老夫人脸上带着笑,但眼底闪着寒意。   随着新人谢旨意,跪拜天地,跪拜父母,夫妻对拜结束,正当礼官要喊出送入洞房之时,定国公老夫人笑道:“我们周府是世代勋贵,深受皇恩,天地君亲师一刻也不敢忘,今日多谢各位亲朋来观礼,但小儿是继弦,继弦有继弦的礼节,付妈妈,上牌位。”   定国公老夫人身后的付婆子捧了一个牌位上来,上面赫然写着“二品诰命夫人,先定国公夫人水氏之牌位。”   众位宾客们顿时议论纷纷。   罗昭云低声问道:“好好的,怎么拿出个牌位?大喜的日子,这定国公老夫人也不怕忌讳。”   “继弦的夫人在前头夫人跟前要行妾礼,这是规矩,定国公老夫人并没错。”清浅淡然瞧着各色人等脸上的表情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这是给静好姐姐一个下马威呢。”   罗昭云惊得长大了嘴:“还能这样?”   定国公老夫人平淡的声音响起:“这是前头夫人水氏,论起来算是你的姐姐,苏氏,上前磕头吧。”   红盖头一颤,并未上前。   定国公心疼娇妻,低声劝道:“母亲,今日静好第一天进门,当着众多亲友的面能否免了这礼,回头私下再补上……”   “水氏贤惠孝顺,替我们周府生了两个嫡子,劳苦功高。”定国公老夫人不由分说道,“受新人一拜理所应当。”   付婆子伸手将牌位往前头一送。   两个嫡子周修和周图见母亲的牌位,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头。   幼子周图眼中带泪:“儿子给母亲磕头,母亲生育儿子劳苦功高,儿子无法尽孝,实在是心中有憾。”   长子周修结结实实给母亲磕了三个头。   “静好,这是礼节,便是皇上亲临也说不出不妥来,要不你先给水氏行个礼。”定国公低声许诺道,“回头我再厚厚补偿你。”   红盖头依旧不动。   定国公有几分着急,低声道:“静好,众目睽睽都瞧着,若你不给水氏行礼,恐会落下个不尊正室的名头,若是传到皇上耳中,让我怎么给你讨要诰命封号。”   红盖头似乎被说动了,往前走了几步,勉强屈膝。   正厅一下子安静了。   苏静好不甘的声音传来:“妾身苏静好拜见水姐姐。”   清浅微微一笑,从今日起,苏静好恐怕在定国公府抬不起头了。 第75章 姐妹情深   苏静好勉强行了礼,定国公老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清浅掐了罗昭云一把,两人适时露出为好友打抱不平的神色。   礼官长长出了一口气高声道:“送入洞房。”   苏静好被众人拥进洞房,定国公笑呵呵进了新房,早有喜娘迎了苏静好坐在硬木雕花床上。   苏静好的贴身丫鬟芍药过来伺候,芍药身边还有一个叫素馨的丫鬟,是定国公府分派给苏静好的贴身丫鬟。   众贵夫人跟着进了新房。   青铜鼎的兽口中散出淡薄的轻烟徐徐,暖香四溢,一双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上燃着龙凤花烛,大红锦被上遍绣鸳鸯樱桃,取其恩爱和好,子孙连绵之意。   清浅淡淡一笑,瞧这精美陈设,今日若不是勾起定国公老夫人的仇恨,任由苏静好在定国公府站住脚跟,今后她还不为所欲为。   喜娘托着托盘,托盘有一秤杆。   有几个爱热闹的夫人笑道:“国公爷快些挑开,让我们瞧瞧新娘子的容颜。”   “听说新娘才貌双全,我们等不及了。”   定国公哈哈一笑,拿起秤杆挑开盖头,苏静好妖艳妩媚的容颜艳光四射,定国公的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夫人们俱赞道:“定国公好福气。”   喜娘将定国公推了出去,笑道:“国公爷先去外头喝喜酒,回头小夫妻再叙话吧。”   定国公笑眯眯出去,夫人们说了一回吉利话也告辞出新房,唯有清浅和罗昭云落在后面。   清浅见唯独两个丫鬟在跟前,上前微微一笑道:“今日,恭喜静好姐姐了。”   话语中的讽刺,苏静好明白,芍药明白,罗昭云明白,唯独丫鬟素馨不明白。   苏静好抬眸,眼神中有嫉恨,有耻辱,有不平,她冷笑道:“今日让你们瞧笑话了……”   “静好姐姐说的哪里话!”清浅眼中泪光闪闪,握着苏静好的手低声道,“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姐姐受辱如同我们受辱,静好姐姐放心,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素馨的眼神一闪,她是老夫人派来盯梢夫人的,没料到今日第一日便听到隐秘的内情。   苏静好惊怒道:“你们要做什么……”   “静好姐姐不必怕老夫人!”清浅打断苏静好的话,打抱不平道,“凭什么让姐姐当众跪拜前头夫人,她不过是周贵妃的姑母罢了,我可是皇后的亲妹妹,有我为姐姐撑腰,姐姐怕什么!”   苏静好恨恨道:“我无需你帮,谁知道你安的什么……”   “静好姐姐难道想独自对付老夫人吗?”清浅再次打断苏静好的话,装出姐妹情深的模样道,“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谁不知道是最好的姐妹,姐妹受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静好姐姐无须和我们客气,一个过气的国公老夫人,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和咱们姐妹斗,真真可笑!”   苏静好正要怒斥清浅,只见喜娘进来,请了清浅和罗昭云出去宴席。   苏静好满腹怒气无法发泄,又碍于今日新娘身份,恨恨摔了一个杯子。   素馨借口端酒水悄悄去了老夫人院子通风报信。   出了苏静好的院子,罗昭云笑道:“你这个小蹄子,我开始还不明白你要做什么,如今才反应过来,你是要给苏静好添堵呢。”   清浅笑道:“谁让她讽刺咱们品级低,难不成只许她给咱们添堵,不能咱们给她添堵不成?”   “静好姐姐怎变成这样了!”罗昭云百思不得其解,“我回去想了想,或许便是你说的,她本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从前咱们没有发觉罢了。”   清浅携着罗昭云的胳膊亲密道:“不必为这种人伤怀,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两人正说着话,袁彬和崇山从前头过来。   罗昭云将清浅往前一推,低笑道:“袁夫人,你夫君到了,我且先回避,让你们好好说话。”   罗昭云带着葛藤、绿萝等避让。   清浅带着两个丫鬟与袁彬、崇山正面相遇,几人脸上均有尴尬之色。   袁彬尴尬是因那日口不择言说了一句“招蜂引蝶”,清浅尴尬则是因对袁彬这个救命恩人砸了花瓶,青鸢尴尬是因对袁彬长篇大论谴责,还连带骂了崇山。   唯有粉黛懵懂上前行礼:“见过袁大人,凌大人。”   崇山笑呵呵道:“今日天气不错,哈哈,我们是应邀来赴喜宴的,闻姑娘想必也是吧。相逢不如偶遇,咱们前头凉亭坐着说话,如何?”   袁彬说了一句:“也好。”   粉黛笑道:“奴婢去要些茶水来。”   定国公府占地颇大,花园里头隔几十步便是凉亭,树木掩映下有几分古意苍苍。   袁彬、崇山和清浅三人坐下,青鸢在后头伺候。   清浅见袁彬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从外头却瞧不出胳膊的伤势,有心开口问他的伤势,却不知从何问起。   袁彬那头一样,有心问清浅身子可曾恢复,可崇山和青鸢在跟前,他的面色依然如冰山一样。   崇山瞧着两人的神色,乐得合不拢嘴。   袁彬哼了一声道:“崇山,我瞧粉黛似乎迷路了,你和青鸢一道去接她!”   “啊?”崇山指着自己鼻子,“我也去?”   袁彬摸了摸腰中佩刀道:“你是千户,我是镇守使,不是你去,难道是我去吗?”   “多谢袁大人体恤。”青鸢笑道,“凌大人,奴婢从小便是路痴,若奴婢一人去接粉黛,恐奴婢也会迷路在花园里头,有劳凌大人为奴婢带路。”   崇山站起身,走了好几十步后,低声嘀咕道:“女色当前,不顾朋友。”   青鸢噗嗤一笑。   “青鸢姑娘,那日你说我和文质是一丘之貉。”崇山笑着露出大白牙,“今日详细说说,我和他怎么便是一丘之貉了。”   青鸢面色通红道:“那日奴婢口不择言,请凌大人大人大量原谅奴婢。”   崇山故意板起脸道:“那怎能轻易原谅?你须得拿出赔礼道歉的诚意,我才能原谅你。”   青鸢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崇山道:“这是凌大人那日要的帕子,算是我的赔礼了。”   怀中的绵帕子带着清香,米色的底色上满绣着青山巍峨,绿水荡漾,一叶扁舟飘然水中,显然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第76章 邀约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毛毛细雨,凉亭四面是杏花树,杏花含苞待放稍透浅红,一簇簇密密的,温润和婉如少女,衬着细雨的温柔,细细划过皮肤,带着让人沉醉的味道。   袁彬并不瞧清浅,只瞧着杏树问了一句:“身子可大好了?”   清浅抬头望着一树芳菲道:“多谢袁大人。我本无事,养两日便大好了,不知袁大人胳膊上的伤可好了?”   “崇山便喜欢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些微小伤不值一提。”袁彬将胳膊向后藏了藏,微微顿了顿道,“我收回我那日的话,我并不是有心的,我……向你道歉。”   他在向自己道歉,为了那日的招蜂引蝶一词。   人敬我一寸,我敬人一尺。清浅微微一笑:“袁大人说的哪句话,清浅不记得了。”   一只春莺飞上枝头避雨,将杏花和雨水扑落在清浅肩头,清清凉凉的。   清浅含笑客气问道:“听闻袁大人在追查瓦刺细作,可曾有了线索?”   “此次瓦刺细作和中原人长得一样,每每有了线索总让他们躲过,如今唯一可知的是这些人依旧在京城。”提起案件,袁彬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求计道,“清浅姑娘觉得,瓦刺细作会躲在何处?”   清浅一阵发愣,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当年自己初嫁袁彬,他每每遇到难事,总会问询自己的意见,记得有一回也是为了细作的藏身之处,他也是这般慎重求教自己。   记得那回他特特问自己:“夫人觉得,瓦刺细作会藏身何处?”   自己当时只顾着对铜镜摆弄新买的玉簪,笑着敷衍了一句道:“妾身又不是瓦刺人,怎会知道?”   自此之后,袁彬很少问自己政事,有事也只会自己琢磨,慢慢地两人渐行渐远。   袁彬见清浅发愣,问了一句:“清浅姑娘?”   清浅回过神来,想了想道:“敢问袁大人,这次来的瓦刺人有几人?是分散行事还是集中行事?”   “据探报,此次细作一共有六人。”袁彬并不对清浅隐瞒细节,“我们先后追踪了他们三次都未果,从追踪的结果看,他们选择闹市集中居住,分散行事。”   居住在闹市,故而能随时隐身,分散行事更是大大减低了暴露的可能性。   清浅笑了笑道:“清浅有一计,登不得大雅之堂,袁大人别见笑。”   袁彬眼睛一亮道:“愿闻其详!”   “朝廷对牛羊的宰杀是需要上报的。”清浅抿嘴一笑,“听说每月每个肉铺都有定额,并非敞开供应,京城百姓除了节日祭祀,并无食用牛羊的惯例。”   “瓦剌人喜食牛羊肉,无肉不欢,每人每顿食牛羊肉甚至以斤计,虽然是中原人相貌,但从小在瓦剌长大,生活习惯是改不了的。”袁彬腾地起身,拱手道:“姑娘高见,我们锦衣卫一叶障目,竟不知从饮食习惯下手追查,我这便吩咐手下排查牛羊肉铺,顺藤摸瓜找出瓦剌人的下落。”   细雨如毛,天青色中带了一层烟雾。   清浅粲然一笑道:“愿袁大人旗开得胜。”   崇山和青鸢正与粉黛一道返回,粉黛手中捧着果子和茶水等。   见袁彬走得急匆匆的,崇山不由得着急跺脚道:“见面不到一盏茶功夫,你们又吵翻了?”   袁彬不由分说:“走!瓦剌探子有线索了。”   袁彬临走时深深回头瞧了一眼,清浅的容貌在烟雨蒙蒙中格外动人,如划破烟雾重重的耀目金光。   见外头烟雨蒙蒙,青鸢和粉黛取来了油伞遮雨。彼时,定国公府上的宾客先后离开,罗昭云留了口信,和母亲先行一步告辞了。   清浅准备离开时,定国公老夫人在花园树下,身边跟着素馨等几个丫鬟并付婆子几个,似乎特特在等清浅。   清浅大方上前行礼:“清浅给老夫人请安,天雨路滑,老夫人当心闪着腰。”   此话听起来别有深意,定国公老夫人闪过一丝冷笑,这女子以为是皇后的妹妹便可以为所欲为了,自己必定要让她知道,定国公府是自己说了算。   定国公老夫人笑道:“听说闻姑娘是儿媳的好友?”   “是!”清浅笑意盈盈,“我和静好姐姐五岁认识,要好了近十年。”   “极好!”定国公老夫人发出邀请,“京城规矩,婆家喝媳妇茶时可邀请娘家人或好友上门,以示不会欺负媳妇之意,不知明日一早闻姑娘是否能拔冗上门,观礼鄙府的媳妇茶?”   是想当着自己的面羞辱苏静好,以表明定国公府自己说了算吗?   清浅求之不得,口中却含笑拒绝道:“静好姐姐是皇上赐婚,老夫人又是最和善之人,谁敢难为静好姐姐?观礼我瞧便不必了吧?”   定国公老夫人继续邀请道:“你是媳妇最好的知己,你不来,媳妇若是知道岂不是不高兴,清浅姑娘岂能罔顾友情?”   “老夫人邀请,清浅却之不恭。”清浅笑道,“不知明日卯时二刻到府,会不会有些早了?”   定国公老夫人笑道:“这个时辰正好。”   清浅福了一福告辞。   定国公老夫人看着清浅的背影,吩咐素馨:“明日卯时初让苏静好过来候着。”   素馨低头道:“是,老夫人。”   卯时初到卯时两刻足足要等半个时辰,定国公老夫人想要给苏静好立规矩。   出了定国公府,清浅坐上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后,清浅想起什么,吩咐春成道:“春成大哥,明日我卯时二刻从府里出发来定国公府做客观礼。”   春成笑道:“好嘞,小的卯时二刻准时在府门口候着姑娘。”   粉黛不明所以:“姑娘,方才咱们约的是卯时二刻到定国公府,卯时二刻咱们出发,恐怕赶不及。”   春成沉下脸道:“姑娘说是卯时二刻出发,便是卯时二刻出发,其他人晚不晚等不等的,干你何事?”   粉黛嘟着嘴:“每次都训我!”   青鸢搂着粉黛的肩膀,笑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粉黛嘟嘴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何要晚些出发。”   清浅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是真去给苏静好撑腰的,为何要给她面子,让她等着吧,她等得越久,今后在定国公府的地位越低。”   烟雨蒙蒙将地面染湿,洗得枝头春意盎然。 第77章 媳妇茶   雨越发大了,白日的牛毛细雨到了夜里竟成倾盆之势,清浅站在窗前,瞧着无数水柱顺着房檐飞溅而下,闻着被水气冲得弥漫开来的草木清新之气,前世的杀妻之恨和今世的救命之恩缠绕在一起,让她心头一阵烦乱。   瑞珠上前轻声道:“姑娘,安置吧,明日还要去定国公府赴约呢。”   清浅点点头,取下簪环梳头安歇,可哪里睡得着觉,辗转反侧到了半夜好容易沉沉睡去,却隐约见苏静好端着一盏碧螺春含笑而来“妹妹,喝了这盏茶水,我告诉你袁大人的真面目。”   清浅道:“你做什么,不要过来。”   好容易躲过苏静好,复又见袁彬端着一碗药过来,面无表情道:“夫人,你说瓦剌细作在何处,若是不说,便喝了这碗汤药。你瞧瞧人家静好姑娘,她能说出瓦剌细作的下落呢。”   清浅眼中带恨道:“奸夫淫妇,你们好狠毒的心肠,我必定要杀你们。”   苏静好过来脸上带着残忍的笑道:“和我抢袁郎,你去死吧。”   苏静好将自己反锁起来,放火烧屋,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清浅无处可逃呼救无门。   正当清浅即将被火烧死之际,袁彬从火光中冲进来救人,脸上带着温柔和怜惜之色,清浅一把推开他,取下头上金簪,厉声道:“我宁死也不要你救!”   袁彬冷冷一笑,将清浅往火中一推道:“那你去死吧。”   清浅一翻身坐起来,头上大汗淋漓,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再瞧窗外大雨已停,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瑞珠听得声音,点了一支烛火关切道:“姑娘梦魇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妨事的。”清浅定了定心神道,“天亮了,让粉黛进来为我梳妆吧。”   一改昨日的素净装扮,清浅特特选了一身水红色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缎裳,百合髻上插着金錾红珊瑚福字钗。铜镜里的女子浑身装扮透着喜气和贵气,清浅满意点点头,瞧热闹便要有个瞧热闹的模样。   卯时二刻,春成准备在府门口候着,清浅带着瑞珠、青鸢、粉黛去了定国公府做客。   此时,定国公府正厅,苏静好带着丫鬟芍药和素馨卯时在等候,左等右等并不见定国公老夫人过来。   苏静好有些不耐烦,吩咐素馨:“你去瞧瞧,老夫人怎生还不过来,白白让我在此等着。”   素馨应了一声下去。   此时,苏静好方得了空问芍药:“昨日命你准备的元帕,可曾准备好?老太婆等着抓我的错呢,可不能让这老贼婆得逞。”   苏静好早早破了身子,新婚之夜元帕便是今日要过的第一关,但素馨是定国公老夫人的人,随时随地跟着苏静好,让苏静好无法腾出手来准备。   芍药露出手腕上的伤痕道:“夫人,奴婢已抽空准备妥当了,任谁也挑不出夫人的错处。”   “多亏有你,我才能高枕无忧。”苏静好十分满意,许诺道,“昨夜定国公这糟老头子说了,过些日子便给我讨要诰命封号和后宅管事之权,你是我带来的陪嫁丫鬟,我若是得势,我绝不会忘了咱们往日的情义。”   芍药忙谢道:“奴婢谢过夫人。”   “只要抓住糟老头子的心,一个快死的老太婆我怕什么?”苏静好踌躇满志,“想喝媳妇茶之时为难我?哼,我是皇上赐婚的,她再如何为难也有个限度,难不成不喝我的茶不成?”   芍药低声道:“夫人说得是,夫人先忍耐片刻,等过些日子得了诰命,夫人到时候再来治这老太婆。”   苏静好满意地嗯了一声。   话虽如此说,但等了半个时辰后,苏静好忍不住了,气着坐下道:“死老婆子是想给我立规矩吗?我偏生坐着等,她有本事今日别出来!”   坐了片刻后,只听定国公老夫人冷笑着从屏风后转出来:“别人家媳妇都规规矩矩等婆母,偏生我们府上的媳妇居然大喇喇坐着等。”   定国公老夫人左手拄着龙头拐杖,右手扶着女儿周媛的手,带着一大堆婆子丫鬟出来,气势汹汹。   苏静好开始有些怯场,但想想若是今日气势下去了,日后便被辖制住了,便起身挺起胸膛道:“儿媳给婆母请安。”   周媛是定国公的寡姐,寡居定国公府上多年,她穿着葱绿掐金长裙,长得有几分苦相和刻薄相,她冷笑道:“弟妹为何不站立等候母亲,长辈未到,弟妹反倒坐下了,这是哪门子规矩?”   别人说话还罢了,苏静好见一个寡居的大姑子也要责备自己,语带讽刺和炫耀道:“姑奶奶,夫君上朝前怜惜我,嘱咐我睡晚些再过来请安,若是身子受不住只管坐着歇息,女子出嫁从夫,我按照夫君的嘱咐行事,不知哪点不妥?”   居然拿儿子压自己,压自己的女儿!   定国公老夫人心头火起,哼了一声吩咐道:“出嫁从夫是对的,孝敬公婆也是女子应有的品格,你既然嫁到我们府上,便要按我们府的规矩,今后晨昏定省一刻也不能少。”   先喝了媳妇茶再说,苏静好忍气吞声道:“是。”   芍药准备了茶水,想要给苏静好作为媳妇茶敬上去,定国公老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给女儿周媛,闻清浅还未来,先拖延片刻再说。   “慢着!”周媛明白母亲的意思,笑问道,“弟妹,这里头是什么茶?”   芍药回道:“回姑奶奶的话,这里头是上好的碧螺春,明前头茬的新芽儿,我们夫人得了后不敢独自享用,特来献给老夫人和姑奶奶。”   周媛不屑一笑道:“母亲脾胃虚弱,不能喝绿茶,今后弟妹记得奉茶选金骏眉或是大红袍。弟妹,可记住了?”   苏静好深吸了一口气道:“静好记住了。”   见苏静好低头,周媛得意一笑道,“母亲是二品诰命,宫中周贵妃的亲姑母,你不过是个四品官的女儿,能嫁入我们周府是你的福气,记得今后好好伺候,不得有半分怠慢。”   满屋子的婆子丫鬟均露出鄙夷的神色,原来继弦的夫人出身这么低微。   苏静好哪里受过这般气,眉毛一挑,便要回嘴。   正值此时,外头婆子高声道:“老夫人,闻府三姑娘上门求见。”   苏静好一愣,闻清浅今日怎么来了?她来做什么?   定国公老夫人脸色一喜:“快快有请。” 第78章 元帕   在苏静好诧异的目光和定国公老夫人企盼的目光中,清浅含笑进了正厅,今日的她光彩照人,与昨日宛若两人。   苏静好愣了一愣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自己敬媳妇茶,老贼婆必定要为难自己,苏静好不想让清浅看到自己的狼狈,她要竭力维持今后可能的二品诰命的风光。   “是我邀请闻姑娘来观礼的。”定国公老夫人见苏静好神色有些慌乱,不由得露出微笑道,“你与闻姑娘是至交好友,出阁这等大事怎么少得了她做见证。”   清浅上前给定国公老夫人和周媛请安:“今日马车突然有些故障,故而清浅来晚了,请老夫人勿怪,还好赶上了贵府的敬茶礼。”   “不妨事,我们正巧刚开始。”定国公老夫人笑道,“来人,给闻姑娘看座上茶。”   清浅特特握着苏静好的手,低声道:“静好姐姐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   定国公老夫人心中冷哼一声,今日请这丫头过来,便是要当面羞辱苏静好,到时候倒是要瞧瞧她怎么为苏静好做主。   苏静好用力甩开清浅的手,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猫哭耗子,我不用你虚情假意。”   清浅朗声一笑:“静好姐姐别不好意思,我不来观礼怎么对得起我们姐妹一场,自小的情分。”   此话听在各人耳中有各自意思。   清浅告了座,笑道:“老夫人,可以开始了吗?”   定国公老夫人吩咐:“来人,将夫人的元帕奉上来,让我们瞧瞧夫人冰清玉洁的完璧之征。”   芍药奉上托盘,托盘上头有一块帕子,上头赫然有暗黑的血迹。   清浅扫了一眼,微微笑了笑,帕子上的血迹呈喷射状,显然不是破身造成的。   定国公老夫人瞧了一眼没做声,姑奶奶周媛哼了一声道:“这帕子是缎子的,并非昨日母亲准备的白棉帕子,弟妹怎么私自换了帕子?”   “都是白色的帕子,有什么不同。”清浅假意出言相助,实则暗中推波助澜,“或许是静好姐姐一时情急,拿错了帕子也未可知,难道帕子不对,上头的血迹也不对吗?”   苏静好气得呼吸乱了一拍。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周媛冷笑了一声道:“我便是瞧着血迹也不对。”   清浅是未出阁的女子,不好继续就元帕的真伪辩论,她身后的瑞珠站出来笑道:“姑太太这话说得过了,这血迹难道还是苏姑娘伪造的不成?这是定国公府,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即使想伪造,也找不到鸡血鸭血呀!”   周媛冷笑道:“焉知不是她自己割破手指手腕放的血?”   清浅一拍椅子的扶手,高声道:“静好姐姐不是这种人,不仅静好姐姐便是她身边的芍药,我也可以做保的。”   芍药将手微微往身后藏了藏。   付婆子眼尖,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撸起袖子道:“这是什么?”   众人放眼瞧去,芍药的手腕上包着白布,上头还隐隐渗透着血迹。   定国公老夫人怒道:“你的手怎么了?”   芍药吓得脸色苍白,苏静好冷笑一声道:“昨夜芍药修剪盆景,剪刀锋利不当心割了手腕,怎么?这难道也有错?”   清浅即刻道:“对,芍药这丫鬟只是修剪盆景受了伤,你们休要多想。”   定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们眼观鼻,鼻观心不做声,心中明镜儿似的,这元帕必定有问题,新夫人似乎成亲前并非完璧呢,众人对她更是瞧不上了。   定国公老夫人的目的达到了,她故作豁达一笑道:“既然是修剪盆景受了伤,怎么也不说一声,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府里不体恤下人呢。”   付婆子铺了蒲团,素馨端上茶水道:“请夫人敬新媳妇茶。”   方才吃了暗亏,苏静好忍住心中不适勉强跪下道:“请母亲喝茶。”   定国公老夫人要拿捏儿媳妇,装腔作势拿捏了一阵,方命素馨取了一个荷包递过去,自己接过茶喝了一口道:“起来吧,今后你就是周夫人了,凡事记得要以定国公府为重,以夫君为重。”   清浅心中淡淡一笑,定国公老夫人还算不错,没有忘记苏静好是皇上赐婚,没有太过为难她。   苏静好嗯了一声,扭着腰身起来。   定国公老夫人见她只嗯一声,态度不甚恭敬,想第一天就这般不驯服,今后还得了,于是补了一句道:“这是你夫君的姐姐,你也需敬一杯茶才是。”   付婆子再次端上一杯茶水,周媛理所当然的等着苏静好敬茶。   在周媛看来她当得起这杯茶,她虽然如今寡居在弟弟府上,但毕竟曾是定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从前多少闺秀围着她奉承,一个小小的从四品官员的女儿敬茶,是给她面子了。   苏静好一早被叫醒过来,等了近一个时辰,先被周媛质疑元帕,后又跪下请安敬茶,早已不耐烦了。   如今听闻又要给周媛请安,苏静好终于怒气勃发道:“这是哪家的规矩,敬完公婆茶还要敬出了门的姑奶奶的茶,还有完没完了?”   周媛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清浅低头抿了一口茶,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苏静好终于沉不住气,和定国公府里的主子掐起来了。   粉黛一脸兴奋,又有好戏看了。   青鸢连忙拉了粉黛一把,她才不曾显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定国公老夫人先是一愣,尔后高声道:“谁家的规矩,第一日新媳妇就敢和婆婆对骂,今后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没法过就别过了,让你儿子给我一封休书,我回去就是,我倒要瞧瞧是谁没理。”   苏静好十分硬气,什么忍气吞声,第一日若是被压服下去,这辈子才是真没法过了,自己只要笼络住定国公这个老头子就好,谁要管他的寡妇姐姐。   在定国公府上下诧异眼神中,苏静好大声道:“我得了休书后立即进宫找皇上和贵妃娘娘评理,大姑子寡居在府上白吃白喝,要还皇上赐婚的夫人给她敬茶是个什么道理。”   清浅继续抿了一口茶水,今日这出戏是越看越好看了。 第79章 查验陪嫁   周媛被苏静好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气得脸色煞白,浑身直发抖。清浅从面相上早已瞧出,周媛并非省油的灯,只不过今日遇上更难缠的苏静好罢了。   定国公老夫人心疼女儿,骂道:“你还有没有规矩?从前在四品官员府上没学规矩吗?”   “规矩?”苏静好眼皮一翻,呵呵冷笑道,“再怎么学规矩,也学不过姑奶奶,分明有儿有女的,却死乞白咧赖在娘家吃喝,管着娘家的闲事,真是可笑之极。”   “你……”   定国公老夫人见自己女儿受辱道:“是我让媛儿来帮忙的,谁让我没有一个好儿媳呢。”   “老夫人这话说得,老夫人一没交给我管家权,二没让我帮衬着管家,怎么就说我不成?老夫人将库房钥匙给我,我保管两天内将府里打理得齐齐整整。”   苏静好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定国公老夫人忙道:“你还是新媳妇,刚进门一日,府上的人都认不全,一应礼节都不熟悉,怎么能管事?”   “这么说,过几日我认全了府上的人,熟悉了一应礼节,老夫人就能将管家大权交给我了?”苏静好嘴角一撇笑道,“闻妹妹也在这里听到的,日后请为我作证。”   清浅斜着身子道:“我今日是来观礼的,并非来作证的,我是苏姐姐的至交好友,作证恐怕有失偏颇。”   想拉自己下水,门都没有。   定国公老夫人的火一下子溅起来,拍着椅子指着苏静好道:“你当这里是公堂,还有证人证词不成?”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周媛连忙拦着徐老夫人笑道:“弟妹是有规矩的人,故而事事都有板有眼,我瞧这样极好,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清浅看着周媛,她能有什么好心,必定又是要做妖了!   果然,周媛指着一众有头脸的婆子丫鬟笑道:“结亲第一日,新妇要将陪嫁箱子在婆家当众打开,以表明新妇有产业傍身的,婆家不得轻视的意思。”   苏静好退后一步,如临大敌道:“怎么?出了门的姑奶奶居然还算计我的陪嫁?”   周媛冷笑道:“弟妹放心,母亲只不过是核对核对单子,以后弟妹少了什么也好有个见证。你的嫁妆依旧是你的,母亲和我一个铜板都不要。弟妹,当众打开陪嫁箱子清点是我朝的规矩,弟妹是个守规矩的人,自然不会拒绝。”   “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苏静好叉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当我不知道,从前别人送给你夫君的侍妾,你折磨打杀了也罢了,连外头的衣裳都不给人留下安葬,说留下给得脸的丫鬟穿。我呸,我的东西到了你手里,还能有什么剩下。”   过门前苏静好已多方打听,将府上各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周媛气得脸色铁青,瞧着母亲。   定国公老夫人冷冷道:“府上做主的是我,我要打开你的陪嫁箱子,你待如何?”   几个三五粗大的婆子向苏静好围了过去。   苏静好身边只有两个陪嫁丫鬟,一个是芍药,另一个小丫鬟蔷薇在外头伺候,她怎么斗得过定国公老夫人。   苏静好只能咬牙道:“开我的陪嫁箱子,不如给我一纸休书。”   清浅淡淡一笑,能瞧得上眼的都是定国公私下给的,苏府只有两千两的嫁妆,能有什么好东西给苏静好的,故而苏静好咬死了不肯打开。   周媛吩咐付婆子道:“你带几个粗壮的婆子去,将弟妹的陪嫁箱子抬过来,我们按照规矩来清点,料来弟弟不会怪我们。”   定国公老夫人冷哼道:“他若敢娶了新娘忘了老娘,老娘必定不饶他!”   周媛加重了“规矩”两字,苏静好两眼冒火,却又不能反驳。   清浅也带了几分好奇,听说苏静好是四十八抬嫁妆,中规中矩,但不知苏府为苏静好准备的什么,居然让苏静好这么失态。   片刻后,四十八台嫁妆端端正正地放在院子里头。   定国公老夫人在周媛的陪伴下,在檐下坐了,得意地抿了一口茶,吩咐芍药道:“你去打开箱子,有什么只管大声的诵读出来。”   今日若是不压下这个小贱人,自己这个老夫人没法当了。   芍药无奈只得上前打开一个藤箱,并不敢说话。   周媛笑道:“怎么?不认识东西吗?你若是不认识让付嬷嬷来,付嬷嬷见多识广,就是再珍贵的宝贝也是见过的。”   芍药对着嫁妆单子道:“玉联瓶两对。”   付婆子从箱子里头小心地拿出玉联瓶,对着烛光看了看,笑着送到定国公老夫人和周媛跟前道:“不过是最下等的青玉做的,里头还有杂质,在咱们府上都摆不上台面,这四个加起来最多不过一百两银子。”   周媛笑道:“或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故事,让弟妹爱不释手,陪嫁了过来。付嬷嬷往后瞧瞧还有什么宝贝,让我们也开开眼。”   芍药又打开了一个箱子道:“瓷器一套。”   付婆子撇了一眼道:“民窑烧制的瓷器,釉色不匀,画得不精致,只配给下人们吃饭用。”   芍药:“锦被四条,缎面十匹。”   付婆子:“样式都是从前的,颜色不怎么鲜艳,织得也不甚细密,我们府库房里头这种都是用来糊窗户纸的。”   芍药:“鎏金面盆五个、鎏金痰盂五个……”   付婆子:“外头镀的金,看起来好看,其实还不如银子来得实惠。”   芍药:“金头面一套、银头面一套、衣裳若干。”   付婆子:“谁家贵女陪嫁不是玉头面,宝石头面,用金银当头面首饰,当真是不多了,何况这金银分量还不是这么足。”   底下的丫鬟婆子议论声纷纷。   粉黛低声道:“姑娘,苏府当真只给了这些陪嫁?”   清浅低声笑道:“被这老东西连打带压硬生生地压了一半,算下来其实也有两千两的陪嫁,对一个庶女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杨夫人还算仁厚。”   青鸢笑道:“瞧瞧老夫人和姑太太的脸色,吃了蜜糖一般,就等着苏静好出丑呢。”   瑞珠低声道:“苏静好的脸色,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可惜陪嫁东西就在眼前,她找不到什么理由发作。”   清浅笑道:“你太小看苏静好了。”   能成亲前勾搭定国公,哄得定国公拿出私房填补她,苏静好绝不是能吃亏的主儿。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清脆落在付婆子的脸上。   苏静好多时的怒气似乎全在这一巴掌上头:“奴才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商贵戚呢,卖了你也不值当这些东西的一个零头,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定国公老夫人和周媛的笑再次凝结在脸上。 第80章 反败为胜   苏静好一直没说话,并不代表她觉得自己没脸说话,她只是在盘算着最佳时机和最佳方式。   定国公老夫人暂时得罪不起,就拿付婆子开刀。   苏静好指着付婆子的鼻子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让你清点嫁妆,你指指点点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这个分量不足,那个成色不好的,你当是寡妇做买卖见谁都像不怀好意呢?”   苏静好说话间就将寡居的周媛带上了。   周媛起身怒道:“付嬷嬷奉母亲的命清点弟妹的嫁妆,弟妹打付嬷嬷就是不给母亲面子,弟妹的东西就在地上摆着,难道还不能让人品评?”   “任谁品评也轮不到寡居的姑奶奶品评。”苏静好争锋相对,“我如今是周府的人,说话行事都从周府出发,敢问姑奶奶当初从我们周府带走多少嫁妆,如今白吃白喝白住可曾带嫁妆回来?姑奶奶也摆出来让我们品评品评。”   定国公老夫人气得脸红脖子粗道:“好,好,我明日就去顺天府敲登闻鼓,让大家看看你这个不敬婆婆,不敬小姑的好媳妇。”   登闻鼓是顺天府外头的鸣冤鼓,一般非是重大冤屈不得敲。   粉黛小脸通红,一看就是兴奋的。   青鸢再次拉了拉她,示意她低调些,莫引火烧身给姑娘惹祸。   “老夫人明日叫上御史大夫,叫上都察院的大小官员们都去听听,让大家瞧瞧我怎么不敬老夫人和姑奶奶了。”苏静好索性坐下,让芍药倒了一盏茶,翘着二郎腿道,“姑奶奶白吃白住在娘家,挑衅母亲和弟妹相斗,指使恶奴翻看弟妹的嫁妆,还嫌弃嫁妆不够丰美,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的不是。”   定国公老夫人呸了一声道:“亏你好意思说。”   周媛啐道:“我都替苏府害臊,你以为你这么一闹,苏府会向着你?顺天府会向着你?御史们会向着你?”   “姑奶奶撺掇着闹上公堂,罪名无非嫌弃我这个庶女的陪嫁不多,我这个庶女对姑奶奶和婆婆不敬。”   苏静好意犹未尽笑道,“若是顺天府尹问我为何告状,我就说,父亲为官清廉,给我的陪嫁不多,陪嫁物件没能入得了姑奶奶的眼,姑奶奶对我口出恶言,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故而与姑奶奶吵了起来。”   周媛惊怒道:“你不要脸……”   “这么多的人证呢!人人都能证明姑奶奶瞧不上我的嫁妆。”苏静好得意指着下头的丫鬟婆子笑道,“我便是一文钱陪嫁不带,那也是皇上赐婚。姑奶奶说,顺天府尹会向着谁?御史大夫会向着谁?”   周媛全面落败。   苏静好拍了拍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得意洋洋吩咐芍药收拾了嫁妆,全胜而归。   清浅微微笑了笑,定国公老夫人和周媛瞧着气势汹汹,但脑子似乎缺了一根筋。   对苏静好来说,她本就是从四品官员的庶女,两千两的陪嫁并不是她的致命伤,她的致命伤在于定国公私下给的陪嫁。   这些陪嫁不会写入陪嫁单子,但又会随着陪嫁物品一道而来,只不过不知塞在哪个不显眼的箱子里头。   若是当众搜检出来,苏静好无法往娘家推,只能推到定国公身上,那么他们成亲前私通之事必定瞒不住,加之前头的元帕疑云,苏静好的颜面这才会荡然无存。   清浅扫了一眼陪嫁箱子,腾地起身道:“老夫人,姑太太,清浅实在忍不住,有些话不得不说。”   定国公老夫人有气无力道:“你说。”   被苏静好一闹腾,定国公老夫人的气势也落了许多。   “我、静好姐姐、昭云姐姐是多年好友,静好姐姐有事从不瞒着我们。”清浅装出义愤填膺的模样,“老夫人当众以嫁妆寒酸的理由为难静好姐姐,实在是可笑至极,静好姐姐出嫁前曾给我们瞧过嫁妆,水头极好的翡翠玉把件、绝品紫砂壶,山水美人鼻烟壶,泥金象牙扇子,每样都是绝品,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我们没见到的数不胜数,哪里是老太太和姑太太口中的寒酸,说句不中听的,静好姐姐的嫁妆比起定国公府的陈设,丝毫不落下风呢。”   清浅每说一句,苏静好的脸色便煞白一分。   “静好姐姐是新媳妇不便说话,可我是静好姐姐的手帕交,实在见不得静好姐姐受气。”清浅装作气愤道,“清浅还有要事要办,先行告辞。”   清浅起身来到苏静好跟前,安慰道:“姐姐,咱们占着理,若是真去顺天府,咱们也是不怕的。”   苏静好气得浑身发颤,甩袖不理清浅。   清浅并不在意,言毕转身便走,瑞珠、青鸢、粉黛等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她出门。   浅红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缎裳逶迤出最美的弧度,一如清浅含笑的下颌,离开前她分明听到周媛再次趾高气扬起来。   “继续核对弟妹的陪嫁单子,休要错漏。”   苏静好的骂声传来:“核对了一次又一次,你寡妇失业住在我夫君府上,当自己是御史吗?”   接着便是厮打声、拉扯声、咒骂声。   粉黛嘻嘻笑道:“奴婢瞧着她们狗咬狗,真解气。”   “姑娘一句话便让苏姑娘转胜为败。”青鸢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真是女中诸葛,怪道从前老太爷对姑娘赞不绝口。”   青鸢口中的老太爷是杨夫人的祖父,三朝重臣,前朝首辅,致仕后回老家,百岁无疾而终,此次杨夫人的父亲回乡便是祭奠老太爷。   听青鸢提起老太爷,清浅抿嘴笑道:“说起来,母亲和哥哥应当在返程路上,明日便能回府了。”   瑞珠笑道:“或许是郊野空气清新,景色开阔,听闻夫人的病好了许多,夜里睡得安稳了许多,回府后再找御医调理一番,想必便能大好。”   “这样我便放心了。”清浅心情极好,叮嘱丫鬟们道,“凌府当丫鬟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告诉母亲,免得母亲担心。”   瑞珠等都笑道:“这个是自然。”   刚到府门口,清浅便见到门口的七八辆马车,清浅喜道:“母亲提前回府了?姐姐也来了?”   瑞珠轻声提醒:“姑娘先别急着进去,先想想咱们出府的借口吧。”   杨夫人提前回府,清浅恰恰不在,难免杨夫人不会问个究竟。 第81章 说服   多日不见母亲,清浅的脸上带了娇憨和淘气,带着风跑进正房,只见母亲和姐姐说得正热闹。   母亲的脸上有了些许光泽,比从前的黯淡失神多了几分生气,姐姐清洵虽然清瘦如昔,但多了几分精神。   清浅笑道:“母亲说的明日回来,怎么今日提前到了,也不派人送个信儿,不然女儿带着玉映早早准备膳食。”   见清浅带着丫鬟们进来,杨夫人略带责备笑道:“我本是打算送信的,可后来一想不过一日的盈余,何苦巴巴的让你们累着,便自个回来了。刚一回来便让玉映去叫你,谁料你院子一个人都没有,老婆子一问三不知,全都不知你去了哪里。”   “静好姐姐出嫁,邀请了女儿去观礼。”清浅上前请安笑着解释道,“女儿不好不去呢。”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我听说了,定国公老夫人当众给静好这孩子难堪,可怜这孩子,一时半会哪有出头之日。”   “各人有各人的命,若是好生过日子,怎会没有出头的日子,只怕有些人一副好牌最后打个稀烂。”清浅又给姐姐清洵行礼,笑道,“姐姐今日怎么过来了?”   清洵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愁容道:“听说母亲回来,我过来给母亲请安。”   清浅见清洵眼神有些微微游离,知道必定不止此事,又担心母亲着急,于是按捺不提笑问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见母亲和姐姐说得热闹,你们在说什么呢?”   杨夫人和清洵笑而不答。   方嬷嬷笑道:“夫人和姑奶奶正说起大少爷的亲事,夫人这回赴京郊,遇到几家当地七品官的夫人,听说咱们大少爷要成亲,忙不迭想送女儿上门呢。”   玉映撇嘴道:“这些人贪慕富贵,不过是瞧着咱们府上的权势富贵罢了。”   “小孩子家懂什么!”方嬷嬷训斥道,“夫人说过,只要姑娘对大少爷好,人品端正,品级低些的人家也没什么,不过多帮衬几两银子,有机会提携提携罢了。”   杨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希望门当户对,可清汾这模样,有姑娘愿意嫁进来我便满足了,其它不求什么。”   若是不慎娶了苏静好这种性子的女子,搅得家宅不宁,还不如不娶呢。清浅淡淡笑问道:“好几家?那母亲打算如何抉择?”   清洵笑道:“母亲刚便是和我商议,想要在大林寺举办一个小型的赏花会,邀请这些姑娘过来小住两日,彼此了解脾性。”   小家碧玉的女儿家不比高门大户的闺秀,足不出户生怕别人瞧了去,若是正二品诰命杨夫人相邀,别说七品小官,只怕好些不得意的六品府上都会送女儿过来。   用一个女儿换取和皇后娘家的联姻,这门亲事怎么瞧怎么划算。   方嬷嬷低声道:“若是老爷知道,必定不允许。”   “这是汾儿的大事,当爹的不帮忙也不能阻止。”提到儿子,杨夫人脸上难得有决断之色,“此事我做主了,你们谁都不许告诉老爷,回头我自去和老爷说。”   在场的丫鬟婆子们都应了一声。   清浅撒娇道:“母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杨夫人见儿子的事似乎解决了一小半,心情松快了许多,笑道:“什么事情值得你巴巴的求我?”   “大林寺赏花,谁不想在母亲跟前表现。”清浅递了一盏红枣羹给杨夫人,“母亲见到的必定都是姑娘们和善可亲,勤劳能干的一面,谁知道私下是什么样子。”   清洵点了点头,妹妹说得有道理。   方嬷嬷笑呵呵道:“姑娘多虑了,夫人和老奴一路早已想了极好的法子,包管两三日便能瞧出各人的真性情。”   “一人谋不如众人谋,再怎么好的法子短时间也难以起效。”清浅拉着母亲的衣袖笑道:“女儿想一道去大林寺瞧瞧。”   “我道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杨夫人笑道,“此事好说,你一道去赏花便是,你们姑嫂先见个面,今后姑嫂和睦也是极好的事。”   “女儿的意思不止赏花,女儿想以普通人家女儿的身份混在姑娘们中间,暗中瞧各自的性情。”清浅笑靥如花道,“不用方嬷嬷提前透露考核的法子,我和姑娘们一样吃住便是。”   清洵哟了一声道:“这怎么行。”   杨夫人连连笑道:“胡闹。”   方嬷嬷倒是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模样。   清浅忙道:“怎生不成,我假借一个身份,谁认识我?明面上的考核除了极个别城府浅的,谁不会想法子熬过两日,只有私下的面目才是最真实的,母亲主持明面上的考核,暗地里的考察由女儿来完成,如何?”   杨夫人沉吟不语。   方嬷嬷笑道:“三姑娘的话有几分道理,大林寺赏花,夫人也会亲临,三姑娘在姑娘们中间,也算是跟在夫人身边,没甚危险的。”   清洵笑道:“本觉得不妥,但听清浅和方嬷嬷一说,女儿也觉得此计可行。”   见大女儿和心腹嬷嬷都点头,杨夫人松口道:“大林寺山高风大,寺庙人来人往,你跟紧些姑娘们。”   清浅欢快应了一声。   粉黛在身后嘀咕道:“夫人担心过头了,我们姑娘连刀山火海都闯过,差点都死在凌府都没说一个怕字,去赏个花怕什么。”   青鸢连忙拉了她一把,低声瞪道:“别胡说,若是被夫人听到,岂不是为姑娘担心。”   粉黛忙将头一缩,低头不语。   母女三人闲话了一阵,清洵告辞,清浅亲自送出来,瞧着姐妹两人和睦的背影,杨夫人心满意足地接过方嬷嬷手中的汤药喝了一口。   清浅挽着清洵问道:“姐姐,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清洵没有儿子,在郑府抬不起头,郑老夫人轻易不让她回娘家,今日回来必定有事。   清洵脸上有些难堪之色道:“婆婆让我来问妹妹一句准话,表弟的锦衣卫官职可有信儿?”   若是不同意,姐姐的日子恐怕难过,可这种跑官要官之事,自己怎么能向袁彬开得了口?   清浅想想道:“姐姐回府后便说,此事三月内必有分晓。”   清洵脸上有惊喜道:“三月?”   “是,三月内便有分晓。”清浅颔首,心内暗暗盘算,暂且应下来相机行事吧。 第82章 苏府闹剧   清洵脸上的忧伤转淡,清浅心中的担心却在弥漫。   清浅问了一句道:“姐姐府上那庶长子宜成,如今怎样?”   清洵有些诧异为何妹妹不问刘姨娘,偏偏问庶长子,答非所问道:“刘姨娘的禁足解除了,夫君一如既往的宠爱她,成儿如今老实了许多,日日跟着私塾老师傅念书写字,下学后每日都在老夫人跟前背诵,我瞧背得不错。”   清浅心中一紧,这孩子,若是一味耍机灵还罢了,可如今他不仅老实读书,而且还在老夫人跟前承欢,姐姐今后真真是难过,可偏生姐姐还没意识到这一层。   清洵笑了笑道:“临行前,老夫人叮嘱妹妹若是得了空,去郑府做客呢。”   “过些日子,清浅必定上门给老夫人请安。”清浅安慰清洵道,“姐姐只管放宽心思,保养身子,你是正妻,是皇后的亲姐姐,一个小妾能奈何你?”   清洵笑了笑,笑意中有隐藏的恐慌。   送走清洵,粉黛有些不平中带着不解:“郑府从前好歹是威名赫赫的抚远将军府,如今连一个锦衣卫的闲差都要不来?奴婢记得上回郑府给小公子办周岁,半个京城都出动了。”   “郑老夫人这几年生生将人情折腾没了。”瑞珠冷笑道,“大前年自己做寿大肆摆酒,前年外甥吃了官司托人说情,去年为自己兄弟四处借银子,今年为小公子办周岁,当年抚远将军的人情,哪里经得起这么消耗。”   清浅补了一句道:“赴宴和要官可不是一回事,赴宴不过是热闹热闹,彼此留个情面,可要官是要连带的,若是官员犯了错,举荐者要连带受罚,故而不是极为亲近的亲朋故交没人愿意举荐。”   谁敢贸然举荐一个没落府上的表少爷。   粉黛嘟囔了一句:“郑老夫人不是和定国公老夫人交好吗?怎生不去求定国公老夫人,让定国公老夫人去求周贵妃,偏生为难我们姑娘?”   青鸢笑道:“去求贵妃,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定国公老夫人精明得很,平时交往还罢了,她岂会为一个区区的郑府费心思。”   清浅笑了笑,郑老夫人同样精明,逼着姐姐一趟趟地回娘家,不是想让姐姐去求皇后,便是想让姐姐求外祖父或是自己。   可姐姐如今不受宠,外祖如今不在京,姐姐没奈何只能求到自己头上。   此事真心有些为难,清浅揉了揉太阳穴,徐徐图之吧。   第二日一早,门房婆子送信说是罗姑娘来访。   清浅忙请了进来,三月不见罗昭云,她往日豪爽的脸上带了些羞涩,听闻是月前定下了林府的亲事。   一见面,清浅便打趣道:“林夫人,今日怎生得了空,亲自来鄙府做客?”   罗昭云笑着上前拧清浅的嘴道:“好个小蹄子,见面便变着法子取笑人,仔细你的嘴。”   见罗昭云还是往常的性子,清浅放下心来,拉着她坐下笑道:“恭喜姐姐,听闻姐姐定亲了,订礼已下过只等着过门了。”   罗昭云挥了挥手吩咐绿萝、葛藤等退下,清浅以为她有大事要说,吩咐瑞珠带着小丫鬟退下。   罗昭云低声道:“清浅,定亲那日你可知林府送的什么订礼?简直吓了我一跳。”   “上好的玉石玛瑙,头面首饰?如意摆件?”清浅猜了几次都未猜中,“难不成是房契铺子田产?”   “都不是!”罗昭云有些难堪和不解,“林府送了十块大金砖,定亲之日红绸子一开,亮闪闪的直晃人眼。”   清浅扑哧一笑:“我道什么大事,巴巴的将丫鬟们遣了下去,原来是这个,这林府倒是个实在人家,送定礼送大金砖。”   罗昭云依旧难以释怀道:“听闻林大人从前在福建当县令,靠着剿匪立功进京为官,只是没想到这做派依旧这么狂放……豪迈,这种定礼传出去,还不得被昔日的姐妹们笑死。”   清浅扑哧再次一笑,叫了青鸢、粉黛等进来,绿萝葛藤也跟着进来,清浅道:“青鸢,你与罗姑娘说说,袁府给我的定礼是什么?”   青鸢吭吭哧哧不肯说。   粉黛笑道:“袁府给了我们姑娘一根光秃秃的鎏金簪子,同大钉子似的滑不溜手,还有一本破案子的书,都起了毛边儿了。”   罗昭云捂嘴笑道:“真是这样?”   清浅从八宝妆奁中拿了金簪子递给罗昭云,笑道:“瞧瞧这个,再瞧瞧你的大金砖,便会觉得林府大方实在不虚套。”   瞧着光秃秃的簪子,葛藤、绿萝等都笑了。   罗朝云瞪了瞪丫鬟们,这时候笑岂不是让清浅为难,谁料清浅脸上并没有半分难堪,连带后头的几个丫鬟都带着笑意。   瑞珠笑道:“只要姑爷人品好,学识好,其它身外之物倒不是重要的。”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水,罗昭云突然低声笑道:“昨日我从母亲口中听到,苏府出了一件趣事呢。”   清浅眼神一闪道:“好姐姐,说给我听听。”   “静好姐姐和定国公府上的姑奶奶打起来了。”罗昭云卖了个关子道,“你道是什么事?”   粉黛快言快语道:“必定是嫁妆!”   青鸢拉了粉黛一把道:“胡说些什么!好好听罗姑娘说话。”   粉黛吐了吐舌头。   “别说这丫鬟说得还八九不离十呢。”罗昭云笑着低声继续道,“定国公府核对静好姐姐的嫁妆,发现许多嫁妆单子上头不曾列的陪嫁,姑奶奶说多出来东西是定国公府上的,撺掇着老夫人去苏府核对,静好姐姐哪里肯干,当场抓花了姑奶奶的脸。”   清浅明知故问道:“那多出来的嫁妆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清浅你忘了,那日我们去给静好姐姐送添妆,静好姐姐亲口说和定国公私会,定国公私下给的。”罗昭云摇头叹息道,“纸包不住火,被定国公府的人发觉了,静好姐姐这回真是丢人呢。”   粉黛问道:“最后此事怎么了结的?”   罗昭云正等着人问,忙答道:“定国公亲自出面,承认是自己私下添补给静好姐姐的,老夫人勃然大怒,怒斥定国公不孝,哭着要进宫求皇上做主。定国公不得不低头,又是赔罪又是许诺依旧由老夫人管后宅,原本答应为静好姐姐讨要诰命夫人一事,被这么一闹也耽搁了。”   不枉自己辛苦一场,清浅静静笑了。 第83章 大林寺   过了三五日,杨夫人发帖子给京郊小官之女,邀请她们来赏花,按照先前的约定,清浅也得了一份帖子,上头假借的是杨府从前门生女儿的身份。   临行那日,清浅特特换了一身浅粉蝴蝶戏花裙,头上别上流苏珍珠簪子,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粉黛嚷着要跟着去瞧热闹,清浅只让青鸢跟着,粉黛满心不乐意。   瑞珠笑道:“青鸢不过是跟着一路去大林寺,到了寺庙里头,姑娘们都不用丫鬟呢,你跟着去也是白高兴。”   这是方嬷嬷的主意,适合大少爷的姑娘要能吃苦耐劳,若是一路由丫鬟伺候,那便成真的赏花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大林寺的桃花正是这诗的真实写照,满山的桃花遮天蔽日,粉白桃红相映成趣,间或有早莺时鸣枝头,踏春的人三三两两,在大林寺铺开。   袁彬和崇山身着便衣,在桃花下装成普通游客。   崇山恨道:“好容易顺着牛羊肉的线索将瓦剌人困住,谁料为首的那人居然恰好不在,被他独独逃走,偏生其它五人即刻自尽,线索再一次断了。”   袁彬不急不躁道:“为首之人应当是来了大林寺,咱们暗中查访到确凿消息,便着人包围大林寺,生擒此人。”   崇山握了握拳:“是。”   两人说话间,清浅带了青鸢在大林寺下轿,小家碧玉的衣着不掩清丽姿色,粉色衣裳和粉色桃花相衬,竟是人比花娇。   袁彬无意一撇,见到清浅这幅装扮,问道:“这丫头又要弄什么花样?你着人去瞧瞧。”   “你媳妇你自己去。”崇山挤了挤眼睛笑道,“我是来捉瓦剌探子的,我不去。”   袁彬面无表情道:“下回遇到事别找我,我也不去,以后你府上的事情你自己去。”   “文质兄,我的亲大哥。”崇山苦着脸道,“我去还不成?”   袁彬一副随意的模样。   “我府上还能有啥事需要求你!”崇山跌脚道,“自己放心不下清浅姑娘,偏生让我去,我欠你们的。”   清浅并不知发生的一切,进得寺庙里头,却见十余个姑娘齐齐整整候着,青鸢被杂役丫鬟迎进别院。   角落里头,有两个姑娘已在攀谈,一个绿衫子的是丛拾遗庶女,名叫丛飞燕,一个黄衫子的是县令嫡女赵宜儿。   一个长得温柔文弱,一个则爽朗爱笑。   清浅上前打了招呼,你说一句脂粉,我说一句衣裳钗环,女孩子家片刻便熟悉起来,交换了名字,以年岁论起姐姐妹妹来。   赵宜儿似乎并不知此次来的目的,低声笑问清浅道:“好姐姐,杨夫人怎么找了这许多姑娘来赏花?”   清浅不便明说,笑道:“或许是因一人赏花寂寞,让大家陪着解闷。妹妹莫要紧张,听闻杨夫人是极好的人。”   赵宜儿笑道:“出府的时候,母亲再三嘱咐我要好好伺候杨夫人,手脚勤快些,说得慎重其事,让我一路心中忐忑,听了姐姐的话,我放心多了。”   随着姑娘们陆续进院,赵宜儿似乎瞧见了熟悉的姑娘,和两人打了声招呼,过去与好友寒暄。   丛飞燕则乘人不备拉着清浅,低声问道:“好姐姐,杨夫人真的很好说话?”   “是的。”清浅温声道:“杨夫人当然很好,别说是家人客人,听说便是对下人,杨夫人都待之以礼。”   丛飞燕似乎下了决心道:“这样最好,我日后若是能进闻府,一定好好伺候夫人,好好伺候闻公子。”   清浅问道:“丛妹妹知道闻公子的身体吧?”   “嫡母说过的。”丛飞燕低头道,“闻公子几年前风寒发烧落下了病根,但是我并不在乎。”   清浅叹息道:“哪能不在乎呢?”   丛飞燕目光哀哀道:“好姐姐,我是真不在乎。从小我就知道,我是嫡母用来给嫡姐和嫡子铺路的,与其被嫡母许给别人当妾,或是许了给外省官员,还不如进府当少奶奶自在。”   丛飞燕语出真心,清浅还是劝了一句道:“人生漫漫,丛妹妹真打算这么做?”   难得的,丛飞燕眼中有决绝道:“是的,我愿意,我会好好伺候杨夫人,伺候闻公子,但愿嫡母能看在闻府皇后娘娘的份上,善待我姨娘半分。”   清浅拍了拍丛飞燕的手,性格温柔怯弱,但真遇事有决断,第一次见自己就袒露心声,没有心机。相比赵宜儿的爽快,这女子还真是适合哥哥。   姑娘们等了好一会儿,见杨夫人还未出来,有些性子急的就耐不住了。   赵宜儿快言快语道:“怎生夫人还未出来,我们要不要进去请安?”   另一个唤做邵娟的姑娘也道:“是呢,不如我们进去给夫人请安。”   玉映在一旁笑道:“赵姑娘,夫人昨夜吃了些螃蟹,肚子有些不适,需得过会儿才出来,请姑娘在一旁奉茶。”   赵宜儿坐下,咕噜咕噜喝了半壶茶水,一瞧便是个急性子的姑娘。   这次出门,杨夫人特特说了,闻府带足了丫鬟,不需要姑娘们带丫鬟,故而青鸢等丫鬟都被请进了别院奉茶。   姑娘们纷纷笑道:“夫人的身子可好?可曾请了大夫?吃坏了肚子必定睡觉不踏实,或者请姐姐回禀夫人,我们各自回房等着,请夫人休息好了再一道赏花?”   丛飞燕也跟着道:“横竖有三日的赏花时间,夫人不用着急的。”   在隔间里头,杨夫人仔细听着方嬷嬷的回禀,玉映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后头服侍。   方嬷嬷道:“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赵姑娘、邵姑娘几个就有些忍不住了,丫鬟告知是夫人身子不适,她们不好说什么,坐下喝了好几盏茶水。”   身后那花枝招展的姑娘冷笑道:“这就等不住了?当真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   玉映撇了撇嘴,这女子又是什么大门大户的。   杨夫人蹙眉道:“羡月,姑娘们平日在府里养尊处优惯了,一时间忍不住是人之常情。”   丁羡月是杨夫人弟弟丁姨娘的远方侄女,两月前进京投奔姑母丁姨娘,听说闻府公子要选媳妇,于是动了心,连夜让丁姨娘写了荐书,杨夫人点头后,第二日丁姨娘派人直接送了丁羡月过来。   此事发生在来大林寺前的夜里,故而清浅并不知情,丁羡月也并不知道,闻府三姑娘在姑娘中。   两人之前也从未谋过面,彼此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方嬷嬷道:“奴婢已记下她们的名字,最后等夫人评判。”   杨夫人点了点头道:“服侍汾儿是个细致活儿,需要耐心恒心,性格急些的姑娘怕是不成的。”   丁羡月道:“是她们没有这个福气。”   “好孩子,这不是福气不福气的事情。你表哥的身子你是知道的。”杨夫人叹气道,“我舍不得你过来,也是这个道理。”   丁羡月忙道:“姑母,我和姑姑一样不怕苦。”   丁羡月本与杨夫人没瓜葛,但也自来熟地随着杨府的姑娘们叫杨夫人为姑母。   而她口中的姑姑则是杨夫人弟弟的姨娘。   杨夫人的弟弟嫡妻早亡,弟弟因病多年卧床,丁姨娘守着伺候了十余年,杨府上下均将丁姨娘视为嫡妻,只碍着她的身份太过低微未曾扶正。   听到丁羡月提起丁姨娘,杨夫人动容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既然你执意要入府,你便跟着姑娘们一起,同吃同住三日。”   丁羡月欢喜道:“多谢姑母。”   杨夫人笑道:“我不会厚待你半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丁羡月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是三日,杨夫人的意思她最明白,不就是想看这三日谁最能吃苦耐劳吗?自己咬牙忍三日就是。   三日过后便是享福的日子。 第84章 难忘的赏花   丁羡月欢欢喜喜告辞出去,换衣裳准备和姑娘们一道吃住。   方嬷嬷继续道:“丫鬟对姑娘们解释,夫人因吃了螃蟹身子不适故而来晚了,其它姑娘方平息了火气,唯有丛姑娘问起夫人的身子。”   杨夫人脸上有了笑容,道:“这孩子我也留意了,出身虽然低,但模样性格都好。”   玉映笑道:“夫人说这话早了些,口头上的好话谁不会说呢,唯有做起来才难。”   方嬷嬷抿嘴笑道:“夫人特特让姑娘们不带丫鬟婆子,独自一人来大林寺,便是想考验她们。”   玉映转身出门打水,站在门槛上笑道:“夫人嘴上说带了许多丫鬟伺候姑娘们,其实只带了奴婢、嬷嬷和外头的杂活丫鬟三人,到头来成了考验奴婢们了。”   杨夫人笑道:“你这张嘴真是乖巧。”   方嬷嬷见玉映离开,摇头道:“到底年轻些,仗着夫人宠她,一应规矩都不守着。”   “从小进府的跟在身边长大的,自然和别的丫鬟不同些。”杨夫人解释了一句。   方嬷嬷不放心问了一句道:“夫人,咱们这么选能选出中意的人来吗?”   杨夫人点了点头道:“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确实能选出坚韧之人。”   方嬷嬷不解道:“夫人,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咱们府上挑选少夫人,光看吃苦可不成,咱们这种人家哪会让少夫人干挑水砍柴做饭的活,这些都有丫鬟婆子们。”   杨夫人吩咐这三日,不允许有人伺候姑娘们,让姑娘们自作自吃。在方嬷嬷看来很不可理解,毕竟闻府并不是贫困人家,少奶奶并不需要干活,只需要对少爷好就行。   杨夫人道:“这并非我的意思,是从前父亲的意思,父亲说唯有在困窘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当汾儿的媳妇,心性是最要紧的。”   听到这是老太爷的吩咐,方嬷嬷不做声了。   玉映笑道:“外头安排好了,请夫人带姑娘们赏花。”   这是一次姑娘们难忘的赏花。   杨夫人带着方嬷嬷,后头跟着十几位姑娘在赏花。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桃花林的中央,看着还有一半的距离,姑娘们心中都有些发颤。   杨夫人捶了捶腰道:“昨日没睡好,腰受不了了,真羡慕你们年轻姑娘们。”   方嬷嬷心疼主子,即刻道:“奴婢早已吩咐了沙弥们挑着轿子跟着。夫人累了上轿子坐着,到前头等着姑娘们吧。”   杨夫人道:“这怎么行?”   丁羡月为了表现,立即道:“姑母先下山休息,我们很快便过来。”   各位姑娘只能违心称是。   清浅瞧着丁羡月,心中疑惑,什么时候府上多了一个表妹,口口声声叫母亲为姑母,自己怎么从没见过呢?瞧这姑娘的眉眼就露着一股倨傲的神情,想必是个踩低拜高的性子。   杨夫人百般歉意上了软轿,沙弥们走得飞快,一瞬间就看不到踪迹.   方嬷嬷和玉映当然跟着杨夫人随身伺候,一群姑娘们身边只跟了一个杂役丫鬟伺候。   见杨夫人离开,赵宜儿第一个忍不住道:“我们是否也能叫一个轿儿,实在是腿疼得紧。”   和赵宜儿熟识的邵娟叹道:“哪里还有轿儿,这树林中间前不见人后不见人的,老老实实快些走吧,下了山才能喝茶吃点心。”   丁羡月巴不得有人泄气,故作豪迈道:“又没有让你们挑水劈柴,不过是赏花走些路,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娇气。”   清浅心中透亮,这必定是母亲选儿媳的方式,于是悄悄对丛飞燕道:“妹妹可还支撑得住?”   丛飞燕心中也有数,笑道:“不过走走路,我坚持得住。”   谁不是心中有数的,十几名姑娘除了赵宜儿和邵娟在抱怨,其它都埋头走路,谁都知道,熬过这三日,等着自己的就是锦衣玉食。   一步深一步浅地到了山下,已是半个时辰开外。   杨夫人早已在凉亭等着了,方嬷嬷看着一群姑娘如同残兵败将,心中有些好笑,等着你们的还在后头呢。   中午时分,太阳明晃晃地在眼前,虽然是四月中,但依旧人人都出了一层汗,瞧见凉亭在前,姑娘们都加快了步伐。   凉亭里头有座位,在凉亭里头歇息片刻,喝上一壶茶水,再揉揉腿脚,想想都惬意。   当姑娘们先后到了凉亭,正准备坐下歇脚的时候,玉映歉意道:“沙弥们准备的热水不够,姑娘们要喝水的话,还得自己去挑水来烧。”   赵宜儿蹙眉道:“大林寺的沙弥们真是懈怠,连个水都备不齐,这地方让我们如何去挑水?”   方嬷嬷指着北边笑道:“离凉亭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个井眼儿,那里有水,姑娘们可去挑了来。”   邵娟不断地捶着腰腿道:“实在是走不动了。”   丁羡月也累得不行,但她依旧咬着牙笑道:“我瞧姑母这里水也不够了,姑母等着,我去挑水来烧。”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姑娘起身,看得出来都是咬着牙在坚持,但赵宜儿和邵娟并未起身。   丛飞燕拉着清浅起身道:“我和清浅姐姐挑一担吧。”   邵娟捶着腿道:“好姐姐,不用去这么多人的,不过喝水罢了,我们能喝多少?一个人去就足够了。”   清浅点头笑道:“光挑水也是不够的,我和丛妹妹去捡柴火,等到姑娘们挑了水回来,我们柴火也好了,可以直接烧水喝了。”   赵宜儿目瞪口呆道:“难不成还要自己烧水?”   清浅笑道:“外头井水毕竟不比自家干净,我们烧一回喝得更放心些。劳烦赵妹妹和邵妹妹准备茶盏,我们稍后烫了再用。”   见自己的活最轻,赵宜儿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意思,让清浅姐姐和丛妹妹劳累,我们在一旁歇息。”   清浅笑道:“你和邵妹妹怎么会是在歇息,你们还要陪着杨夫人说话呢,方才我记得赵妹妹方才说过一个桃花的典故,很吸引人,妹妹不妨与杨夫人说说。”   赵宜儿笑着应了。   清浅拉着丛飞燕在不远处捡柴火,大林寺树木多,柴火也多,只是需要格外小心被木刺扎到。   清浅低头捡柴火,再将柴火聚在一处,抬起身子歇息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身影。   袁彬?   怎么是他?   他怎么也来了大林寺?   清浅并不在意,锦衣卫本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想必又有了什么新的任务吧。 第85章 考验   清浅手中并不停歇,眼看着堆起了一大堆柴火,清浅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丁羡月提着一桶水过去,鄙夷地看了一眼,低声道:“真是一群蠢货,烧水哪里用的了这么多柴火。”   清浅瞧向丁羡月的桶子里头,怪道这么轻松,不过浅浅一层水,只够三五个人喝的,看来丁羡月只打了自己和母亲几个的水,根本没打算管别人。   论起来,丁羡月是杨府的亲戚,但清浅觉得丁羡月年纪虽小但心眼颇多,如今见她自私浅薄,心中更是不喜。   丛飞燕手中不停道:“好姐姐,这么多柴火够了吗?”   清浅看着眼前堆得半人高的柴火,笑道:“这就差不多了,我们接下来再去提水。”   丛飞燕道:“我们才十余人,哪里用的了这么多水?方才过去了三五个打水的姑娘,就算人人都只打了丁姑娘这么多,也足够我们喝的了。”   清浅笑道:“咱们喝咱们的,不蹭她们的光。”   丛飞燕低声笑道:“姐姐说得是。我看丁姑娘自认为是闻府的亲戚,高人一等,早不拿正眼看我们了,我们哪里还敢喝她打的水。”   清浅道:“你去招呼姑娘们来烧水,我来生火。”   丛飞燕顺从地去招呼姑娘们,自己找了一个壶儿,洗得干干净净送了过来。   清浅找了一处凹进去的所在,将柴火搭上,烧得旺旺的,见姑娘们都围了上来,她拉着丛飞燕道:“我们去挑水吧,这里烧水的人多,哪里用得了我们。”   丛飞燕笑道:“我都听姐姐的。”   崇山在山头隐蔽处瞧得津津有味。   清浅带着丛飞燕一趟趟地挑水,她们挑得实心实意但又量力而行,两个人用一根扁担挑着半桶水,并不吃力。   邵娟和赵宜儿看不过去了,两人也学着清浅和丛飞燕的样子,挑了几桶水。   丁羡月边烧水边低声骂道:“该挑水的时候不挑水,倒让我烧水倒茶来伺候她们。”   一个姑娘想帮着丁羡月烧水,丁羡月拨开她道:“不用你,我来。”   见姑娘们围成一圈挡着杨夫人的视线,忙着表功的丁羡月急道:“你们都围着干什么?去拿茶盏,准备茶叶,多早晚才能喝上水呢。”   方嬷嬷叹息道:“到底是老太爷,出的主意果然不错,劳其筋骨,一下子就试出了姑娘们的深浅。”   杨夫人道:“如今看来,丛姑娘最踏实肯干,赵姑娘和邵姑娘天真浪漫不失本色,至于羡月……”   杨夫人笑了笑,丁羡月刻意表现的痕迹太浓重。   玉映在一旁道:“夫人,奴婢觉得丛姑娘办事毫无章法,让她挑水,她去捡柴火,让她烧水,她反倒去挑水,这种不听招呼的女子,怎么能照顾好少爷。”   杨夫人默然不语。   方嬷嬷冷哼一声道:“丛姑娘是按照三姑娘的吩咐行事,玉映难道是在责备三姑娘不守章法吗?”   “三姑娘必定是在试探姑娘们,特特这么吩咐的。”玉映伶牙俐齿道,“怎不见其它姑娘听三姑娘的,唯独见丛姑娘听三姑娘的,可见丛姑娘毫无主见。”   杨夫人揉了揉头道:“将丛姑娘和清浅叫过来问问便知。”   姑娘们总算坐在一处喝茶歇息,凉亭的座位真是舒服,配上甘甜的茶水,姑娘们揉着酸疼的胳膊,从未觉得平日看不上的茶叶如此好喝。   丁羡月奉茶上前道:“姑母,这是我挑水亲自烧的,姑母尝尝可能入口?”   杨夫人轻轻抿了一口道:“极好。”   丁羡月眉开眼笑。   邵娟和赵宜儿不约而同撇了撇嘴,表示不屑一顾。   杨夫人笑道:“你烧的茶水极好,赵姑娘说的故事极好,你们都是极好的。”   方嬷嬷假装无意笑问了一句道:“丛姑娘,先头夫人说去挑水,你们为何去捡柴火,后来众人都在烧水,你们反倒去挑水?这是什么道理?”   丁羡月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为了显示她们的不凡,显得她们干了活。”   清浅轻轻推了丛飞燕一把,让她解释缘由,丛飞燕脸涨得通红只是摇头。   杨夫人亲自点名道:“丛姑娘,请问为何与众人行事相反?”   丛飞燕无奈,只好上前解释道:“众位姑娘都去挑水,可挑来的水总要烧热才能喝,故而我们去捡柴火,等到姑娘们挑水回来,柴火也好了,炉子也生起来了,岂不是省去了许多功夫。”   杨夫人笑道:“想得周到。”   “夫人谬赞了!”丛飞燕忙道,“清浅姐姐心思机敏,这是她的主意,我不过是根据清浅姐姐所作所为推测的罢了。”   玉映反问了一句道:“丛姑娘只说了前头半截,后头呢?姑娘们在烧水的时候,你们为何又去挑水?”   玉映永远是这么锋芒毕露,不分场合,清浅对她颇有几分微词。   杨夫人笑问道:“是呀,姑娘们在烧水的时候,你们为何又去挑水?”   丛飞燕道:“水不够用的。”   玉映冷笑道:“姑娘们又不是牛马,能饮这么多水?”   “是当真不够用。”丛飞燕老老实实道,“清浅姐姐说,大林寺连茶水都要我们烧,想必午膳也是需要自己动手的,这些水哪里够洗菜淘米烧饭用?”   “难道还要我们自己做饭?”丁羡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她连忙闭嘴不言。   其他姑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听得丛飞燕的话,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   杨夫人眼中露出赞许的眼神,丛飞燕这姑娘老实勤恳不居功,性子平和坚定,是个难得的。   “安排得妥当且有条理。”杨夫人笑道,“我方才还在寻思,为何你们捡了这么多柴火,原来你早有考虑。”   方嬷嬷抬了抬手,笑道:“对不住各位姑娘,我们来得匆忙,只带了油盐米面,大林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只能自己做着吃。”   丛飞燕崇拜地看着清浅,低声道:“姐姐什么都知道。”   邵娟笑道:“清浅姐姐本事真大,能掐会算。”   丁羡月看着清浅的眼神越发不善,心中默默将她视为了头号大敌。   “哪有你们说得这么好!”清浅大大方方道,“我不会做饭,一丝儿也不会。”   丁羡月冷笑道:“原来还有你不会的,我当你无所不能呢。” 第86章 桃花泪   清浅确实不会做饭,她从小是闻府的掌上明珠,长大了嫁给袁彬后锦衣玉食,并不曾亲手做过饭,让她做饭的确是为难了她。   至于方才为何会生火,完全是因前世新婚不久,袁彬带她烤过鱼。   见清浅说不会做饭,丛飞燕忙笑道:“姐姐不会不要紧,我煮饭煮菜都会的,不敢说味道好,但总归是能入嘴的。”   丛飞燕的脸色有些黯然,她从小不受嫡母喜爱,跟着姨娘在府里的角落生活,厨娘们将菜蔬直接扔到偏院,小小的丛飞燕默默捡起来,自己洗干净了做给姨娘和自己吃。   这种日子过了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丛飞燕不记得了,她如今只想赶紧离开丛府,离开嫡母……   清浅笑道:“那我今日有口福了。”   毕竟考虑到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送上来的肉蔬都是清洗过的,豆腐蘑菇木耳鸡蛋也都是容易做的菜蔬,饶是这样,姑娘们依旧犯愁,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丁羡月看着一大块肉和几条鱼直后退,平日在老家,虽然日子困窘,但父母将她娇养着,家里也有三两个丫鬟伺候,她哪里碰过这个。   丛飞燕笑道:“姐姐们歇着,我来就是。”   赵宜儿此时倒是上前,笑道:“我帮着丛妹妹准备木耳蘑菇吧,我母亲的陪房里头有个婆子极会弄吃食,我跟着耳濡目染,粗浅的也会弄些。”   邵娟笑着接过碗道:“我来煮豆腐。”   少女们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而轻松。   几个姑娘瞬间热络了起来,独独留下丁羡月坐着,她端着一杯茶水,不知该留下喝水还是上前帮忙。   玉映为杨夫人添了一杯茶,看着丛飞燕的方向冷笑道:“到底是贫贱之人,进退礼仪不懂半分,做饭挑水倒是热情。”   方嬷嬷冷冷看了玉映一眼,夫人太宠这丫头,这丫头莫非忘了,自己出身也是贫贱女。   丛飞燕十分麻利,切肉煮饭十分利索,看得出来是经常做饭的。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可怜的孩子,论起来也是七品官宦之家的姑娘,怎么做饭做菜这么熟稔,可见平日没有少受苦。”   方嬷嬷低声说了丛飞燕在家的处境。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此事了后,你亲自去同左拾遗夫人说说,让她好生待丛姑娘,不要为难她。”   方嬷嬷笑道:“这是一定的,奴婢还为每位姑娘准备了一个荷包作为添妆,不能让姑娘们白辛苦。”   杨夫人的目光被清浅吸引,笑道:“你瞧瞧清浅在弄什么呢?”   清浅把鱼儿穿到削尖的树枝上,又用油盐均匀抹在鱼儿上头,最后将树枝放在火上烤。这样还不够,又让丛飞燕挑选了几个芋头埋在烧热的灶旁,想要烤着吃。   这是当年袁彬教她的法子。   赵宜儿看着外皮烧焦的鱼,笑道:“姐姐这鱼儿颇有些野趣,这样能吃吗?”   “怎么不能?”清浅笑着撒了些辣椒末儿上去道,“包准吃得你舌头都掉下来。”   当鱼儿的香味散发开来,整个凉亭都笼罩在扑鼻的香味中。   方嬷嬷将一盘带着树枝的烤鱼献上来,笑道:“夫人尝尝看,闻着味道不错。”   丁羡月连忙阻拦道:“外头的东西,姑母怎么能轻易吃。”   杨夫人不理她,用银筷子轻轻夹了些焦皮带肉的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连连赞道:“真是美味。”   丁羡月脸上闪过一丝妒恨。   方嬷嬷吃了也赞不绝口道:“听闻还有一个烤芋头,也是极美味的。”   杨夫人连连催着方嬷嬷去取。   香味在空中飘荡着,在林间飘荡着,穿得很远很远。   清浅坐在火堆旁,手中拿着一串鱼儿,重生之后她难得地出现眼神凄凉之时。   当年袁彬和自己新婚燕尔,记得有过一段甜蜜时光,他带着自己南来北往,饿了吃烤鱼芋头,渴了喝山泉水,共骑一匹马快意恩仇,但是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日子,后院安逸的日子是前世的清浅更为向往的。   清浅拿着鱼儿,漫无目的地翻着,记得当年袁彬说自己最爱烤鱼的焦味,手把手教自己怎么烤出焦黄而不苦的鱼皮,那日子……   不知从何时起,一去不复返了。   两人越行越远,直至不归……   鱼香飘啊飘,飘到了袁彬值守警戒的地方,他愣了愣瞧向香味飘来的地方,这是自己最爱的味道,是从前父亲手把手教他的,如何在此处闻到了?   袁彬想了想,往崇山所在之处而去。   崇山爬在山头正瞧得津津有味,袁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可打听清楚?闻府这是在做什么?”   崇山笑呵呵道:“闻府在为儿子找媳妇,清浅姑娘扮成普通姑娘,混在其中一道应选,估摸着是在暗中考较姑娘们呢。”   袁彬心不在焉问了一句道:“你觉得里头哪位姑娘最适合?”   “当然是清浅姑娘!”崇山笑道,“清浅姑娘不仅大方美貌,而且机智过人,便是烧火做饭都比其他姑娘强呢。”   袁彬默不作声,顺着他的眼神瞧过去。   只见清浅一身粉衣衫,孤零零的坐在火堆旁,手中拿着一串鱼儿,她的神情落寞彷徨,似乎受了大委屈,一动不动地瞧着火堆发愣。   此刻太阳已经阴了下去,风带着大片的乌云笼罩上来,桃花树被风一吹,桃花瓣纷纷落在清浅的头上身上,让她有种与天地一体难言的美,   袁彬分明瞧见,一颗泪珠从清浅的眼中坠落,如同星子发光。   没由来的,袁彬心中一紧,有种想替清浅擦掉眼泪的冲动。   崇山问道:“文质,那为首之人可曾出现?”   “不曾,想必是混在游客之中,企图蒙混着出山。”袁彬微微笑道,“岂不知我已命人封了出山的道路,若是硬闯,便正中了我的下怀。”   崇山挠挠头道:“文质,你说咱们需要找人保护清浅姑娘的安全吗?”   瞧着远处早安排好的锦衣卫,袁彬咳了咳道:“这个不用你管。”   崇山眼尖,也瞧见了锦衣卫暗哨,嘀咕道:“嘴上一口一个贼丫头,一口一个退亲的,暗地里却宝贝得什么似的。”   雨滴下来了,一点两点。   袁彬吩咐道:“各自按照原本的位置蹲守,明日前一定要活捉贼子。”   崇山应了一声,与袁彬并肩离开山岗。   袁彬离开前扫了一眼火堆,粉色身影已然不在,火堆在桃花雨中渐渐熄灭。 第87章 争端   丛飞燕的手脚很麻利,几道小菜很快就出锅了,赵宜儿端到凉亭中,邵娟则帮着摆放碗筷,丁羡月见插不上手,索性早早坐在了桌子旁边。   炒鸡蛋、红烧豆腐、蘑菇烧肉、木耳蔬菜肉片汤再加上清浅做的烤鱼和烤芋头,很丰盛的一桌菜肴。   不知谁的肚子咕噜了一声,杨夫人笑道:“姑娘们赶紧用膳吧,今日辛苦大家了。”   辛苦了整整半日,走了这么多的路,姑娘们早就饥肠辘辘,有几个不管不顾开始吃了起来。   清浅取了一个芋头,剥开皮,慢慢地吃着,前世情形浮上了眼前。   “清浅,鱼虽然外头焦了,但里头是嫩嫩的,烤出油来特别香呢。”   “清浅,你尝尝芋头,烤出来别有风味,若是你冬日想吃,可以放在银炭里头,不过滋味会比这个差些。”   “脏死了,我不要吃!”   往事已矣!   从前觉得脏,今日吃起来果然很好吃,清浅叹了口气回过神来,从前,自己永远也回不去了……   杨夫人赞不绝口道:“丛姑娘的厨艺不错,清浅的烤鱼也很好……”   赵宜儿是个爽快脾气,笑问道:“夫人,宜儿做的木耳蔬菜肉片汤是不是也不错?”   邵娟笑道:“我觉得极为不错。”   丁羡月撇嘴低声道:“一个吹一个捧的,有意思吗?一个木耳蔬菜肉片汤罢了,谁不会呢。”   赵宜儿听了就要发作,邵娟拉了拉她的衣袖,赵宜儿这才作罢,冷冷哼了一声。   杨夫人没留意到姑娘们的明争暗斗,笑道:“都不错。”   用过午膳,杨夫人见雨渐渐停了,天色逐渐暗下来,于是招呼着姑娘们往回走。   清浅和丛飞燕是一道的,邵娟和赵宜儿一起走,另外还有三五个姑娘一道走,姑娘们互相间说笑,只有丁羡月是独自一人。   杨夫人摇头道:“羡月真是不争气,不过一天的功夫,别的姑娘们都已有了手帕交,她却还是独自一人。”   方嬷嬷道:“各人有各人的脾性,丁姑娘孤傲了些,故而姑娘们都不爱和她亲近。”   方嬷嬷笑问了一句道,“夫人看谁比较中意?”   杨夫人笑道:“丛姑娘不错,赵姑娘人也直爽。”   方嬷嬷点头笑道:“奴婢也是看着这两人好,其中尤以丛姑娘为最。”   杨夫人道:“试玉还需烧三日,且看着后头吧。”   夜里的大林寺特别寂静,清浅和丛飞燕一间房,两人累得都躺着不愿意起来,毕竟姑娘们从未做过挑水捡柴的活,一歇息下来就感觉特别累。   丛飞燕道:“平时厨房里头的活做得多,但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似乎脚底都起泡了。”   清浅起身笑道:“我们去打些水来烧,热热泡一个脚会解乏不少。”   两人起身,到了房子外头打水。   这回并不用到很远的地方,离屋子一百步的地方就有一个水井,屋子长廊的最左侧有一个茶炉子可以烧开水,如今上头有放着一个壶,烧着满满一壶开水。   清浅和丛飞燕挑了半担井水。   丛飞燕道:“姐姐将水往我这头放些,我力气大不怕的。”   清浅哪里肯干,笑道:“统共才一百步,我们不用让来让去,下回哪怕妹妹一人挑水我也不管的。”   丛飞燕笑道:“姐姐总是这么贴心。”   两人挑了水回来,清浅咦了一声道:“你瞧瞧屋子前头,怎么吵吵嚷嚷的,似乎是赵妹妹的声音。”   丛飞燕加快了步伐道:“可不是,怎么好好的吵起来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歇着呢。”   清浅道:“赵妹妹性子虽然直率,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其中必定有缘由。”   两人到了近处,只见赵宜儿叉着腰指着丁羡月道:“你莫非自己没有手脚?我和邵妹妹辛辛苦苦挑的井水,好容易烧热了,你一句话没有就用了去,当我们是哑巴还是瞎子?”   丁羡月恼羞成怒道:“你的壶上头写着名字吗?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赵宜儿冷笑道:“怎么?你还想耍赖不成?我和邵妹妹一起挑的水,另外几个姑娘也是见到的,难道还有假?”   丁羡月语塞,强词夺理道:“就算我用了你的又能如何?县令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府上往日瞧都瞧不上眼,你们府里送金银我们都不收,一壶热水值什么?”   “呸!”赵宜儿啐了一口道,“用了我的水还如此理直气壮,你要不要脸,我们府上什么时候送你们府金银了?杨老首辅一清二白,被你说成了贪官,你自己不要脸,杨府还要脸呢。”   邵娟和赵宜儿要好,补了一句道:“你不过是个投奔姨娘的姑娘,杨府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府上了?”   丁羡月大怒道:“你们府上若是要脸,怎么舍得送你一个嫡女过来给傻子当夫人?”   赵宜儿愣了愣道:“什么给傻子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竟是不明白!”   旁边有姑娘低声给邵娟说了原委.   赵宜儿脸色一阵苍白,喃喃道:“母亲送我过来,不是来赏花的?而是为了让我讨好杨夫人,想让我嫁入闻府嫁给杨公子的?怪道母亲说,让我对杨夫人言听计从,原来是这个打算。”   清浅摇了摇头,明白真相的赵宜儿心中必定不好受,谁愿意被家族当成棋子?   丁羡月冷笑道:“你们当自己是宝贝,你们府上可将你们视为瓦砾,漫说我用一壶水,就是你们府里送了你们给我当丫鬟,你们府里还得感恩戴德呢。”   赵宜儿拿起一根门栓,直接朝着丁羡月扑过去道:“给你当丫鬟,你当你是娘娘吗?你还不是一般讨好杨夫人,当我们不知道,你一门心思想嫁到闻府来当少奶奶。”   丁羡月被说得心头火气,也拿了一根门栓和赵宜儿对打起来。   姑娘们拉了这个拉不得那个。   眼看着两人就要厮打成一团,方嬷嬷出来威严道:“都是姑娘家,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丁羡月哭诉道:“嬷嬷,赵府瞧不上我们杨府,说的话极为难听,请嬷嬷为杨府做主。”   邵娟气道:“方嬷嬷,你问问在场的姑娘,丁羡月满口里说的什么?杨府的声誉都被她败坏了。”   方嬷嬷脸色十分凝重道:“夫人在里头都听见了,夫人说,一切与赵姑娘无关,都是丁姑娘的错。”   丁羡月正要辩解,方嬷嬷冷笑道:“丁姑娘既然看不上我们公子,嫌弃我们公子是傻子,我们即刻送姑娘回杨府,让丁姨娘为姑娘找个好人家,别耽误了姑娘的终身。”   丁羡月见自己说清汾是傻子的话,被杨夫人和方嬷嬷听了去,不由得脸色一灰。 第88章 刺客   杨老首辅对儿子们严厉,但对杨夫人这个唯一的女儿千娇万宠,生怕受了半分委屈。丁羡月知道,若是这样回去,必定会被丁姨娘责骂,甚至连杨府自己都不能寄居。   丁羡月哭道:“方嬷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生赵宜儿的气。”   方嬷嬷脸上并无表情道:“丁姑娘用了赵姑娘的热水,还打骂了赵姑娘。不知丁姑娘生的什么气?”   丁羡月见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杨夫人看在眼里,知道辩解无用,只能低头不语。   赵宜儿轻轻行了一礼道:“方嬷嬷,丁姑娘有一句话说的是,我们赵府虽然是七品知县府,但不能自甘低贱,上杆子讨好权贵。宜儿告辞,多谢夫人和姑姑的款待。”   方嬷嬷见赵宜儿去意已绝,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又斜斜瞥了一眼丁羡月,花容月貌却毫无头脑。   邵娟低声道:“方嬷嬷,我和赵姐姐一样,自请离去。”   清浅摇了摇头,看来赵宜儿和邵娟不知道府里的算盘,真以为来大林寺是赏花的,瞧她们的脸色,这回受挫不轻,骄傲跋扈的少女脸上满是失落和惶恐。   方嬷嬷叹息了一声道:“明日一早,奴婢送两位姑娘先行回府,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是闻府的一份心意,还请两位姑娘不要客气。”   赵宜儿倒是大方道:“多谢夫人,多谢嬷嬷。”   赵宜儿拉着邵娟道:“邵妹妹,我们回屋歇息吧。”   方嬷嬷看也不看丁羡月,仰头道:“明日送两位姑娘回府的时候,顺带也送丁姑娘回府,丁姑娘收拾行囊准备着吧。”   丁羡月面如死灰。   回到屋内,杨夫人含泪道:“没想到一个姨娘的远方侄女都嫌弃汾儿,我心中真是难受。”   方嬷嬷安慰道:“夫人,丁姑娘本就是拜高踩低之人,外头有几个姑娘倒是心性纯良,值得夫人托付大事的。”   杨夫人道:“丛姑娘不错,赵姑娘本是不错的,只可惜脾气急躁了些。”   玉映撇嘴道:“奴婢瞧着她们几个也就这样,装个一日两日的,谁不会呢?”   方嬷嬷不满地看了一眼玉映,中肯说了一句道:“日子是短了些,若是能长久住一段日子,才能显出真性情来。”   杨夫人踌躇道:“要不,我们邀了丛姑娘去府里小住?让汾儿和丛姑娘接触一番,看看汾儿自己的意思?”   玉映忙阻止道:“夫人,咱们府哪里能让外头女子住进来,老爷知道了必定不会同意,便是丛姑娘府上也不会答应的。”   杨夫人思考了一番道:“或者我收了她当干女儿,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那更不行了!”玉映道,“不过一个低门姑娘,哪里就配当夫人的干女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嬷嬷似笑非笑道,“奴婢看玉映这丫环长得不错,夫人又宠她,不如让玉映开脸去伺候少爷,既不用外头的人进府,玉映姑娘又得了身份,岂不是大好?”   玉映忙道:“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伺候夫人。”   方嬷嬷笑道:“若少爷纳了你进房,你不是更能长久伺候夫人了吗?”   玉映急得跪下道:“夫人,奴婢真的不愿嫁人,若夫人要将奴婢许配给男子,奴婢宁愿剃了头出家当姑子。”   杨夫人连忙拉起她道:“快起来,方嬷嬷不过是与你玩笑的,看你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快出去洗一把脸。我从前说过的,谁也不能轻易将你嫁了出去,老爷也不行。”   玉映得了杨夫人的准话,换上了笑容。   看着她轻快出门的模样,方嬷嬷叹道:“夫人也太容她了,宠得一个小丫鬟片子不知天高地厚。方才她明明是嫌弃少爷,夫人为何不发作她?”   方嬷嬷很不理解,杨夫人不但不发作,而且还说了一句“谁也不能轻易将你嫁了出去,老爷也不行。”   杨夫人素来性格柔顺,很少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   杨夫人沉默了一阵道:“当年,滟儿也是这样,跪在我面前说不愿意进宫,只愿意伺候我一个,可我听了老爷的话,将滟儿劝进了宫中。方才玉映这孩子的模样语气,像足了滟儿当年的样子,你让我如何狠得下心责备她。”   原来是因玉映有皇后的影子,故而夫人纵容她。   方嬷嬷向来不喜欢玉映,有些不屑道:“凭她也配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院子外头,玉映对着方嬷嬷的方向,恨恨瞪了一眼,低声啐道:“老东西!”   一切归于宁静。   大林寺的夜晚依旧恢复了静默,但暗流下的涌动不断。   夜里,锦衣卫们的身影穿梭在山头排查,一条黑影嗖地钻入了寺庙之中,无声无息。   第二日一早,方嬷嬷送了两位姑娘回府,独独留了玉映和一个小丫鬟伺候杨夫人和众姑娘们。到底顾及丁姨娘的面子,杨夫人没有将丁羡月遣送回去,只对她不冷不淡的。   清浅等送了赵宜儿,来到正房伺候杨夫人早膳,早膳很简单,几碟子素包子,一海碗稀粥,加上几个精致小菜。   姑娘们见走了三个人,不免有些兴致不高,怏怏地坐在桌边,玉映贴身服侍着杨夫人,并不理其它。   外头沙弥道:“夫人,小的奉命送了红枣鸡蛋和醪糟汤圆过来,请哪位姐姐来端了去。”   玉映笑道:“这还差不多,我当大林寺如此小气,连夫人来了都只按平时的分例伺候呢。”   丛飞燕和清浅起身,出门接盘子。   丛飞燕笑道:“怎么不是昨日伺候的小师傅?换了你过来伺候?”   沙弥年纪不大,黝黑的皮肤,光头脑袋上发着油光,他笑道:“他病了,上头让小僧伺候夫人。”   丛飞燕上前接盘子道:“有劳你了,将早膳给我吧。”   沙弥笑道:“姐姐仔细烫着,或者我替姐姐送进去。”   清浅忙道:“不必了,里头呜呜泱泱全是人,惊着了姑娘们倒不好了,你先在外头伺候,稍后里头人吃完,我们再叫你进去收拾盘子。”   沙弥在廊下侍立道:“那小僧在此等候。”   清浅笑道:“多谢小师傅。”   清浅接过盘子,与丛飞燕进了屋内。   玉映笑道:“这鸡蛋和汤圆极好,夫人正巧昨夜没睡好,气虚需得补补。”   清浅扫了一眼窗外,神色一紧,低声肃穆道:“外头有刺客,你们照常吃喝,不要露出痕迹。李姑娘,劳烦你去通知方丈,让他多带几个沙弥过来。”   听闻有刺客,杨夫人惊道:“清浅?这话从何说起?” 第89章 劫持   杨夫人透过窗棱,见一个沙弥恭敬地站在外头,目不斜视,显然是个极规矩的人。   丁羡月好容易逮到机会,冷笑道:“极好的一个沙弥,怎么到了姑娘口里,就成了刺客?姑娘想要立功的心思我们都明白,只不过故弄玄虚,实在没有必要。”   清浅见所有姑娘目光都打量外头的沙弥,又急又怒道:“休要打草惊蛇,都给我看着自己的碗里,老老实实吃饭。”   突然而发的气势蓬勃而出,姑娘们都低着头老实吃饭,不再旁顾。   丁羡月冷笑道:“素日觉得清浅姑娘温婉贤良,想不到发起脾气来,比赵姑娘有过之而不及。”   杨夫人的眼中露出了不满的神色,自己留丁羡月下来,可不是让她嘀嘀咕咕,说自己女儿坏话的。   丛飞燕误以为杨夫人对清浅不满,急得忙道:“清浅姐姐既然这么说,必定有她的道理,请夫人耐心听姐姐解释。”   丁羡月低声道:“蠢货,岂不知你们是竞争关系,有她没你,有你没她。”   清浅顾不上和丁羡月拌嘴,低声道:“你们仔细看这沙弥的模样。”   玉映扫了一眼沙弥,笑道:“奴婢并未看出有何不同来?”   “与昨日的沙弥比起来,他过于黑了几分。”清浅分析道,“大林寺的和尚没有武课,只需在庙里念经念佛,最多就是下山打水砍柴,林子里头有树荫,沙弥们不至于晒这么黑。”   杨夫人沉思不语。   丁羡月冷笑道:“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比被人黑些,就凭这一点说人是刺客,未免太武断了。”   清浅低声道:“夫人再看沙弥的头顶,显然比脸上和胳膊上的肤色要浅了许多,若是天生黑,不至于有的地方白皙,有的地方黑。”   沙弥头顶白得发油发亮,杨夫人问道:“这说明什么?”   清浅斩钉截铁道:“这说明此人从前不是沙弥,他的头发是刚剃的。”   杨夫人打了一个寒蝉。   丁羡月看了一眼那沙弥黑白分明的头顶,恰巧沙弥回望过来,吓得丁羡月一哆嗦。   清浅又道:“方才我出去接此人的托盘,发现此人关节骨骼粗大突出,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这人必定是习武练刀之人。”   玉映发颤道:“这可如何是好?此人守着门口,我们出去不得,若是闯了进来,岂不是弥天大祸。”   清浅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我特特说起,里头呜呜泱泱全都是人,就是想着拖住此人。此人如今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处,想必不会铤而走险。”   姑娘们哪里有心思吃饭,脸上的惶恐掩饰不住。   清浅道:“请夫人换下衣裳,扮成丫鬟混在姑娘们中间出去。”   姑娘们的眼光全都看着玉映,在场的丫鬟只有她一个,不是她替杨夫人又是谁?   玉映期期艾艾道:“奴婢是很想替夫人的,可是奴婢骨架子小,夫人穿不下奴婢的衣裳的。”   玉映的衣裳宽大,怎会有穿不下一说,玉映这么说显然是不愿意涉险。   清浅看了一眼在场的姑娘,人人低下头去,显然都不愿意出头,姑娘们心中皆有一个念头,自己是来享福的,又不是来送命的。   “我的衣裳夫人能穿上。”丛飞燕道,“我来换吧。”   “我来吧。”清浅摇头道,“飞燕妹妹的衣裳,夫人才真是穿不下呢。”   丛飞燕身材小巧,不比玉映和清浅颀长,杨夫人身材瘦高,丛飞燕的衣裳只能到她的腿脖子。   而清浅今日穿的是一件宽大的粉色裙衫,中间系着一根腰带,瘦些胖些都不妨的。   哪能让女儿犯险,杨夫人坚决不同意道:“不成!”   为自己母亲而死,清浅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不由分说脱下外衣道:“赶紧换衣裳,稍后来不及了,我自有脱身的方法。”   杨夫人见女儿心意已决,只得在里间更换了衣裳,清浅换上了杨夫人的宝蓝色缎裙,插上杨夫人的金步摇。   丛飞燕赞道:“本以为姐姐会压不住这富贵之色,没想到这些色彩在姐姐身上如此合适。”   毕竟是曾经当过诰命夫人的,清浅哪里会镇压不住一件衣裳。   杨夫人看着清浅,揉了揉眼睛,从前并未觉得女儿有这种婉约和雄壮并存,高亢和静默缠绕的气势,比宫中的皇后似乎还是气势。   原本候在原地等待救援之人是最好,但用膳时分早已过,若是强行拖延时间,那刺客借口收拾餐盘进屋子,母亲和姑娘们更加危险。   清浅低声吩咐:“用完膳后,大家自如些出门。”   姑娘们出了屋子,哪有往日的自如,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经过沙弥的时候更是加快了步伐。   沙弥似乎在瞧着山头发愣,姑娘们的异样并没有被沙弥及时发现。   杨夫人混在其中姑娘们中间,倒是不太出挑。   杨夫人保养得当,皮肤不错,身材也不错,换上了姑娘的发髻,低着头勉强能蒙混过关。   经过沙弥的时候,杨夫人有些心虚,步子有些不稳。   玉映扶了杨夫人一把,顺嘴道:“夫人小心。”   清浅大惊失色。   沙弥冷笑一声道:“差点被你们蒙混过去。”   远处,方丈带着几个身体粗壮的沙弥赶了过来,袁彬等人也向着这边围拢,显然李姑娘通告方丈后,方丈派人通知了锦衣卫。   沙弥从腰间掏出匕首,扑向杨夫人狞笑道:“我的运气不错呢,竟然遇到皇后母亲,有杨夫人在手,我瞧谁还能阻拦我下山。”   杨夫人尖叫了一声,退后几步。   玉映见那沙弥扑来,吓得躲在了杨夫人后头。   袁彬远远看见沙弥行凶,大惊失色,飞速窜到众人前头,可是到底远水救不了近火,眼看沙弥的匕首就要逼近杨夫人。   此时,丛飞燕和清浅同时向前扑去。   丛飞燕扑向杨夫人,将杨夫人遮挡在身后。   清浅则扑向沙弥,被沙弥一脚踢落在地后,清浅紧紧抱住了沙弥的腿。   沙弥的匕首被丛飞燕挡住,匕首从丛飞燕的左胳膊划过,疼得丛飞燕一哆嗦,但依旧挡在杨夫人前头,用力推开了杨夫人。   赶来的崇山一个健步上去,将杨夫人带离。   杨夫人急道:“快救清浅和飞燕。”   沙弥见袁彬逼近,而清浅依旧抱着自己的腿,抬起匕首狠狠扎下去,想要扎向清浅的头顶。   杨夫人惊呼:“清浅……”   袁彬见赶不及救援,扯下随身挂着的玉佩,使劲砸向沙弥的手。   沙弥被玉佩砸到穴位,匕首一松掉下来,恰恰伤到了清浅的右手,清浅吃疼,不由得松开了手。   沙弥见人多势众,知道不敌,一个跃身跳上寺庙的墙面,三跳两跳竟是不见了踪迹。   崇山带人追上去道:“四面合围,活捉此人。”   袁彬不顾追赶贼子,直接冲到清浅跟前道:“你受伤了?” 第90章 怒斥玉映   瓦剌贼子的匕首极为锋利,清浅的右手被匕首划了一道半寸的口子,瞬间血漫了上来。   清浅将手往身后一藏道:“小伤口不打紧。”   袁彬不由分说抢过清浅的手,直接将嘴对了上去吮吸,清浅只觉得心中一酥,她惊怒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袁彬吸了一阵停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玉瓶,从里头挑出药膏为清浅敷上,顺带解释:“瓦剌贼子喜欢在匕首上淬毒,纵使一个小伤口,也不要轻视。”   他在为自己吸毒?   清浅脸色一红,将玉手藏进袖口道:“我无事了,多谢袁大人出手相助。”   丛飞燕被划了左臂,有半尺长的伤口,流血不止看起来很吓人,早有锦衣卫侍卫为丛飞燕止住了血。   袁彬向杨夫人行礼,问道:“夫人可好?”   杨夫人见清浅无事,才放心下来,面色苍白点了点头道:“今日多亏文质前来,若不是文质和飞燕,我命休矣!”   丛飞燕此时依旧不忘谦让,道:“清浅姐姐机智,及时发现了这人的不对劲。”   玉映吓得躲在姑娘们后头不说话。   丁羡月见清浅和丛飞燕得了杨夫人青眼,不由得妒忌道:“大姑娘任由男子观看伤口,有碍观瞻。”   话音未落,袁彬头也不抬,一抬手将药瓶直接掷到丁羡月的口中,疼得丁羡月捂着嘴不敢多言一句。   见众人都不曾有大碍,袁彬道:“留下两个人留下保护夫人和姑娘们,其他人去帮着追人。”   崇山飞也似的过来,摇了摇头道:“属下无能,虽然围住了刺客,但还是让刺客自尽死了。”   此次来的六个瓦剌探子全部自尽,虽然此案已了,但袁彬的心头还是蒙了一层阴霾。   玉映这时才回过神来,颤声道:“夫人,我们回府吧,这里太危险,夫人不宜久留。”   玉映先是不愿意与杨夫人换衣裳,后来在杨夫人离开的时候引起了刺客的注意,在杨夫人发生了危险的时候,她并没有挺身而出,反倒往后退缩。   杨夫人想到自己对玉映的宠爱,心中难免有几分疙瘩。   清浅劝了一句道:“此地不宜久留,请夫人收拾行囊回府。”   一个锦衣卫阻拦道:“夫人,报歉得很,这刺客牵涉朝廷的一个大人物,刺客死了,但大人物还在朝廷,我们必须乘着消息尚未传出去的时机,顺藤摸瓜找出线索来。”   玉映刚才还可怜巴巴的,见到没有了危险,不由得声音也大了起来道:“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居然敢拦着夫人的路,还不退下,让人速速放行。”   “放肆,玉映不得无礼!”杨夫人斥责道,“锦衣卫为朝廷办事,我们身为官宦之家,应当配合才对,怎么能仗着自己身份为所欲为?”   杨夫人向袁彬道:“我们一切都听文质的安排。”   袁彬道:“我们需要封锁大半日的消息,下半夜夫人即可离开,夫人若是不放心,在下亲自护送夫人回府。”   杨夫人笑道:“下半夜离开,那倒不如我们索性再住一夜,明早离开。”   虽然依旧在大林寺,但姑娘们都不敢轻易出去,下晌不约而同地约了到清浅的房间来说话,似乎唯有清浅能给她们信心。   清浅与丛飞燕在一个房间,丛飞燕受了伤,清浅不允许她起来,姑娘们搬了凳子围着一起说话。   李姑娘笑道:“今日我对清浅姐姐可算是心服口服,清浅姐姐鞭辟入里,分析刺客分析得得头头是道,我别说分析了,便是想都要想好一阵子。”   丛飞燕在床上笑道:“我跟着清浅姐姐,清浅姐姐瞧见我都瞧见了,我竟是一丝儿也没有察觉,真是惭愧。”   另一个姑娘笑道:“丛姐姐劳苦功高,你都说惭愧,我们更是无地自容了。”   又有一个姑娘道:“我们转头看着那刺客的时候,清浅妹妹低声怒喝,让我们不要引起刺客的警觉,那一声怒喝十分有气势,我吓得筷子都哆嗦了一下,似乎……似乎比我嫡母骂人还有气势。”   众姑娘都笑成一团。   清浅上前歉意道:“事出突然,清浅心急失礼了,各位姐妹莫往心里去。”   李姑娘道:“我们怎么会往心里去,只不过我瞧着丁姑娘和玉映那丫鬟脸色不好。”   丁羡月到底是杨夫人的亲戚,一口一个姑母叫着,姑娘们不敢得罪她,但对于玉映就不客气了。   姑娘们叽叽喳喳道:“她还有脸?这几日都是我们伺候她,她倒像个官家小姐动也不动,动辄还给我们脸色。”   “夫人这次必定嫌弃了她,今后看她还有什么脸招摇。”   姑娘们情知自己已无入闻府的希望,入闻府为少奶奶的必定是眼前的两人,故而都在讨好她们。   杨夫人院子内,听闻消息急匆匆赶回来的方嬷嬷满脸怒容,她刚送完两位姑娘回来,没想到就出了这种天大的事。   玉映跪在地上恳求:“姑姑开恩,莫要赶奴婢离开,今日奴婢真是无心之失呀。”   “无心之失!”方嬷嬷指着玉映的鼻子啐道,:“夫人对你疼爱有加,你瞧瞧你吃的穿的,小户人家的姑娘也不过如此。谁料你置夫人安危不顾,倒不如外头的姑娘。”   玉映哭道:“当时情形夫人是看到的,奴婢是想上前救援的,只不过奴婢没来得及就被丛姑娘抢了先。”   “你贴身伺候夫人,你来不及谁来得及?不说这一层,先头换衣裳一事你又如何说?”方嬷嬷冷笑道,“我记得你是禄一笑买进府的,让禄一笑带了你走,再选好的来伺候夫人。”   方嬷嬷是杨夫人的陪嫁丫鬟,深得杨夫人的信任,并非玉映这种小丫鬟可比。   玉映抱着杨夫人的腿,苦苦哭求道:“夫人,我从七岁进府跟着夫人,到如今已足足七年有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夫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下奴婢,今后奴婢一定将功赎罪。”   瞧着玉映哭起来酷似皇后的神情,杨夫人叹息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夫人总是心软,方嬷嬷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出去吧,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玉映惊慌失措地出去。 第91章 月色撩人   方嬷嬷的脸色依旧铁青。   杨夫人安慰道:“小姑娘冒失些也正常,当时的情形莫说她一个小姑娘,便是我也有些心惊,哪能人人如同你和陆儿。”   陆姑姑和方嬷嬷是表姐妹,一道伺候杨夫人的,陆姑姑随着皇后进了宫,方嬷嬷留在宫外伺候杨夫人。   方嬷嬷叹道:“奴婢们都老了,如今的小姑娘都娇气得很,倒是丛姑娘不错。”   杨夫人笑道:“本来我想接了飞燕进府小住,可并无借口,这回她都为了我受了伤,我可以大大方方接了去养伤,看谁敢说什么!”   “夫人要干什么,府里谁能拦住。”方嬷嬷笑道,“老爷宠着夫人,许多年都未曾红过脸,夫人就算是要星星月亮,老爷也会想法子摘了下来。”   杨夫人的眼中有娇羞。   夫君的确是有才有貌的而且性情极好,不然自己当年也不会一眼看中,恳求父亲将自己许配给他。   两人多年来相敬如宾,不曾红过脸,唯独有两次……   杨夫人再次叹了口气,一次是为了洵儿的亲事,自己是不愿和抚远将军府结亲的,但夫君觉得抚远将军是武将中第一人,执意要结亲。第二次是夫君执意让滟儿进宫,甚至不顾杨老首辅的劝阻。   好在此次清浅的亲事极佳,这女婿瞧起来人品方正,对女儿极为上心,方才女儿不过是伤了一道小口子,他的脸色都变了。   杨夫人舒心地笑了。   方嬷嬷问了一句道:“夫人,丁姑娘如何处置?”   丁羡月嫌弃汾儿是傻子,曲意讨好自己,对出身不及自身的姑娘嗤之以鼻,遇到好事就上,遇到危难就躲,这种女子本应直接打了出门,但偏生是伺候瘫痪多年弟弟的姨娘的侄女,重不得,轻不得,打不得,骂不得。   杨夫人淡淡吩咐:“直接送丁姑娘回杨府,交给丁姨娘,什么都不用说。”   方嬷嬷应了。   夜里桃花林中,清浅在漫步,按说刚遭遇了刺客,清浅不应该独自一人在夜里出来,可今日清浅心中烦闷,想着出来透透气。   今日下半晌雨后天晴,到了晚上一轮明月高悬,又是十五了,月儿圆圆高高挂着,和六年前的月亮并无区别,只是物是人非。   清浅摸着手上的伤口,心中一阵异样,第一次袁彬火海救自己,今日袁彬用玉佩打断沙弥,救了自己,还为自己吸吮伤口,连续两次的救命之恩,每次都及时又意外,这还是前世那个他吗?   思绪烦乱间,清浅瞧了一回月亮,绕着桃花林从另一头回院子,谁料走了不到百余步,撞上了一个身子。   清浅以为遇上了歹人,吓得跳后了半步。   那人则顺手抽出绣春刀,见是清浅忙收了刀,两人同时道:“怎么是你?”   清浅惭惭道:“难得见到这么大而圆的月亮,我出来随意转转。”   “我担心有余孽,四处瞧瞧。”袁彬挺拔如铁铸般的身影在月光下多了几分柔和,“多谢你,若不是你提起从饮食入手,我们此回无法顺利解决瓦剌人。”   “多谢袁大人两次出手相救,尤其今日若不是袁大人及时出手,清浅性命危矣。”清浅的衣裳掩映在桃花林中,如同暗夜仙子,她突然咦了一声道,“你的玉佩?”   为救清浅,今日袁彬玉佩已然碎成两半,一龙一凤的玉佩从中裂开,但他依旧佩戴着,衬托着庄严的飞鱼服和绣春刀,碎裂的玉佩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清浅回忆起来,前世他最爱此玉佩,几乎玉不离身,每次清浅要给他换上其它的玉佩,不知为何,袁彬总是换了回来。   当年自己年轻,见他拒绝自己好意,气得有一次直接扔了玉佩,谁料袁彬脸色大变,直接冲她发了一通大好的脾气。后来袁彬似乎想要解释,自己捂着耳朵不听。   “这玉佩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袁彬的眼中有追思,“父亲当年也是锦衣卫,有次执行秘密任务突然过世,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留给我的唯有这个念想。”   原来是这样,清浅第一次为前世自己的鲁莽歉意。当年,自己怎么就不听他解释呢?   清浅瞧了瞧玉佩道:“袁大人若是信任,不妨将玉佩给我,我有法子让它们合在一处。”   袁彬毫不犹豫取下玉佩,珍之重之交给清浅道:“多谢清浅姑娘。”   清浅的手中感触到玉佩,有些温热,想到是袁彬体温,她的脸微微红了红,收起玉佩道:“夜深了,袁大人早些回去歇息,清浅告辞。”   袁彬沉声道:“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着,并未再说一句话,偶尔对视一眼却又彼此收回目光。   幽幽的月光照得两人如在永恒中。   清浅再次回到院子里头,青鸢已在等候,见清浅平安归来吁了一口气道:“姑娘,今日真是太险了,奴婢听方嬷嬷说了过程,惊得衣裳都润湿了。”   此次考教已结束,丫鬟们重新回到了各位姑娘身旁,青鸢也不例外。   “不过伤了一个小伤口,不值一提。”清浅微微笑道,“你去选些藏青色的丝线,我有用处。”   青鸢持烛台劝道:“夜深了,姑娘早些安置吧。”   “今日心绪繁杂,睡不着。”清浅不知为何有些心浮气躁,摇了摇头道,“索性做些手工活静静心。”   青鸢取了包裹找丝线,笑道:“奴婢陪姑娘。”   藏青色的丝线一缕缕,从镂空的龙凤玉佩中穿梭往返,清浅用丝线将玉佩系在一处,在玉佩的底端再用藏青色的丝线做了流苏,顿时玉佩显得大气端庄,有王者气。   清浅对烛火瞧了几回,觉得甚是满意,正想问问青鸢穗子是否要打密些,只见青鸢认真绣着一幅帕子,红红绿绿的颇为热闹。   清浅咳了咳,笑问道:“道家崇紫色,释门尚姜黄,才子香红佳人绿,你这帕子为谁而绣?”   青鸢脸色一红道:“凌大人说上回的帕子是绵的,如今天气渐热了,想要个绸缎的,央了奴婢给绣一个大林寺桃花的,奴婢没奈何应了他。”   “你一直在别院歇息,他一直在追捕瓦剌探子。”清浅疑惑道,“你们何时见过?”   青鸢脸更红了道:“凌大人追捕瓦剌探子之时来搜索了别院,顺口说了一句帕子之事。”   只怕是醉翁之意,清浅微微一笑不再追问。 第92章 入府   杨夫人虽然贵为二品诰命夫人,前朝首辅的女儿,皇后的生母,但她有她的烦恼。   大女儿无子,在抚远将军府过得艰难,二女儿贵为皇后,但毕竟在宫里,一年最多能见一两回,唯一的儿子得了痴傻,十六七岁的人还如同小孩一般,每每想到自己的儿子,杨夫人就忍不住流泪。   今日是杨夫人最开心的一日。   丛飞燕被她接入了府里,这姑娘懂事又孝顺,柔顺却不柔弱,若不是顾忌着夫君没点头,杨夫人巴不得即刻让儿子定亲成亲。   方嬷嬷早将院子收拾了出来,就在杨夫人的主院旁边,一间干干净净的正房,杨夫人特特选的上好的家具和摆设,几个丫鬟脚不颠地的擦地放花。   府里未来的少奶奶,谁不高看一眼?   方嬷嬷有些担心道:“夫人,此次大林寺之行,我们是瞒着老爷的,夫人遇刺也不让跟老爷说,如今接了丛姑娘来府里,又不曾知会老爷,奴婢担心老爷知道心中不满。”   虽然老爷敬重夫人,但毕竟外人进府,由不得方嬷嬷不担心。   杨夫人淡淡笑道:“老爷忙着朝政,后宅之事我做得了主的。”   方嬷嬷道:“这已不仅是后宅之事,还牵扯到左拾遗这些官宦之家呢。”   玉映老实了几日,又恢复了几分本性,插嘴道:“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左拾遗,我们闻府还怕他们不成?”   方嬷嬷瞪了她一眼,玉映连忙缩头去倒茶水。   “先接了丛姑娘进府。”杨夫人笑道,“回头我再解释吧,老爷总不能将进府的人往外头赶吧,清浅已在外头候着飞燕了。”   清浅在垂花门迎了飞燕进院子。   因为紧张,丛飞燕并没有觉得清浅迎接她有何不妥,只当清浅提前进了闻府。   两人见了礼,丛飞燕的丫鬟水碧上前给清浅请安,她手中挽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这是将家当都搬了过来?”清浅打趣道,“丛夫人难道担心妹妹在闻府挨饿不成?”   水碧忙笑道:“这里头是我们夫人特特让姑娘送给夫人的见面礼,夫人心细,担心姑娘失礼。”   水碧那日大林寺,清浅也是见过的,小家碧玉的模样有几分紫色,相貌虽然还算清秀,但清浅总觉得她有些瞧不起丛飞燕。   清浅特特问道:“水碧是丛妹妹府上一直跟着的贴身丫鬟?”   水碧撇了撇嘴,丛飞燕也配有丫鬟?夫人碍着面子让一个老妈子伺候丛飞燕和她姨娘,已经是看得起她了。   水碧笑道:“我是夫人娘家的远房外甥女儿,夫人吩咐我跟着姑娘一起进府。”   青鸢见水碧一口一个我的,斥责道:“满口我啊我的,你难道不是伺候丛姑娘的丫鬟吗?若是怎么不自称奴婢,若不是,你跟着进府做什么?”   水碧不知清浅身份,只当清浅和丛飞燕一样是小住闻府的,见清浅的丫鬟斥责自己,冷笑道:“真是咸吃豆腐蛋操心,关你什么事?”   清浅见水碧头上戴的,身上穿的不比丛飞燕差,心中早已知道丛夫人的打算,半带讥讽道:“水碧姑娘好好伺候丛妹妹,今后也好挣一个姨娘当当。”   丛飞燕眼中有泪光,嫡母的打算何止如此,嫡母巴不得娘家侄女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当了正妻才好。   杨夫人见两个姑娘在垂花门外说话,吩咐道:“飞燕来了,快进来说话。”   早有丫鬟掀起了珠帘。   丛飞燕连忙见礼。   方嬷嬷亲自扶起丛飞燕笑道:“夫人念了你一早上,可算来了。”   杨夫人吩咐道:“玉映,点心冷了,你让厨房重新做了送上来,再让针线上头的人过来,给飞燕并随身的丫鬟裁几身衣裳。”   方嬷嬷笑道:“夫人莫要心急,丛姑娘并非住一日两日,夫人就是现吩咐裁缝,一时半刻也做不出衣裳来。”   水碧得意洋洋瞧着清浅和青鸢,杨夫人只吩咐给丛飞燕和自己做衣裳,并不曾提起清浅和青鸢,可见她们不得意。   清浅笑道,“母亲,我年前做了几身新衣裳,姐姐从宫里还赐了几件衣裳,都是极好的,我和丛妹妹的身材相仿,让粉黛取了来给飞燕妹妹先用着,回头等裁缝做了再换下来不迟。”   杨夫人道:“极好。”   母亲?   水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清浅姑娘是闻府的姑娘?   别说水碧,连丛飞燕也惊了一跳。   清浅上前拉着丛飞燕的手笑道:“我叫闻清浅,是闻府的三姑娘,妹妹在府上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只管来找我。”   丛飞燕道:“姐姐是闻府姑娘,我先前可是得罪了。”   水碧忙笑道:“姑娘这话说得,闻姑娘通身气派一瞧便是大家闺秀,怪道那日奴婢便觉得姑娘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呢。”   水碧瞧向青鸢的眼神带了些讨好,青鸢撇了撇嘴。   “你们和睦便好。”杨夫人和蔼笑道,“住着随意些,当自己府上就好,得空陪我说说话,缺了什么只管向清浅要,洒扫的丫鬟婆子都配齐了在外头,若是谁怠慢了,也只管告诉我和清浅。”   丛飞燕低头应了。   水碧忙道:“夫人盛情,我们姑娘却之不恭。”   杨夫人见丛飞燕的胳膊依旧绑着绷带,问道:“飞燕,你的伤口可好些?还疼不疼?”   丛飞燕的手臂为了杨夫人而受伤,她摸着绑带道:“回夫人的话,小女不疼。”   杨夫人拉着她叹息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胳膊上被匕首划过岂有不疼的。”   水碧上前笑道:“我们夫人给姑娘请了最好的大夫,上的最好的伤药,好在天气不算热,姑娘的伤口不会溃烂,好得也快些。”   “这样我才安心些。”杨夫人看向水碧笑道,“你这丫鬟爽利,好好伺候你们姑娘,莫让她累着。”   水碧见杨夫人夸奖自己,笑道:“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   清浅心道,前世不觉得,这些日子看下来,母亲似乎更偏爱嘴角利落的女子。   玉映如此,水碧也如此。   瑞珠取了几件衣裳来,笑道:“这一件米白色折枝菊花裙和粉色折枝莲花罗裙,安安静静的,特别适合丛姑娘。”   丛飞燕连忙推辞道:“我要不了这许多,一件足够了。”   杨夫人点头笑道:“留着慢慢穿吧。”   正在满屋子和乐融融之时,闻仲豫气冲冲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夫人,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玉映欢喜道:“老爷回府了!”   清浅的眼眸垂下来,父亲这口气,是来问罪的吗? 第93章 顶撞   闻仲豫是前朝戊酉年的榜眼,出身贫寒,一举成名天下扬后,成为了当年杨老首辅的女婿,顺风顺水,从翰林院编修一路做到了二品少傅的位置。   四十出头的闻仲豫,除了才华被津津乐道外,他的品行更是出众。   不说别的,府上除了正妻杨夫人,他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即使是儿子清汾得了痴傻,杨夫人不能再生儿子,他也对夫人相敬如宾,不曾动纳妾的念头。   闻仲豫急匆匆从外头进来,见屋里还有别的女子,愣了一愣。   杨夫人笑道:“老爷,这是丛飞燕,妾身请来府上小住的姑娘。”   丛飞燕上前见了礼。   清浅也给父亲请安。   闻仲豫板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回头对着杨夫人道:“夫人,听闻你发帖子请了一些小官之家的女儿们赏花,其实是为了给汾儿选媳妇?”   杨夫人看了一眼丛飞燕,脸上有些挂不住道:“飞燕便是赏花之时,被妾身请来的姑娘。”   清浅连忙带着丛飞燕在廊下回避。   父亲声音从窗棱传出来,颇为严厉:“你当你是在选妃吗?这样影响极为不佳,你让我怎么在朝廷上立足。”   杨夫人带着哭意道:“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从前年就催促你为汾儿选一个媳妇,你总推说怕耽误人家女儿家。好,你不做,我去做便是,怎生我做了你反倒埋怨我?汾儿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孩儿?”   玉映在一旁劝道:“夫人,老爷贵为二品少傅,考虑得总要多些。”   “满朝文武唯独他清高。”杨夫人赌气道,“天下大事他都要考虑,唯独不为自己的儿女考虑!”   闻仲豫指着外头道:“你挑选儿媳妇也罢了,怎么还将人带入了府中,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不成你还想让汾儿自己挑选媳妇?”   清浅冷笑,好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前姐姐入宫的时候,父亲这么说过,今日对着弟弟又是这一套。   杨夫人别过头去,赌气道:“我已请进了府里,莫非你还要往外头赶人不成?这姑娘我是留定了,至少住个三月五月,你若是不同意也简单,我带了汾儿回杨府便是。”   玉映笑着劝道:“夫人说的是气话,老爷别往心里去。”   水碧嘀咕道:“外头传言,杨夫人和闻大人恩爱非常,从不红脸,看来终究是传言,夫妻之间哪里有不争吵的。”   清浅心中一惊,前世自己并未发觉父亲的变化,水碧一说,清浅回忆了起来,从前外祖杨老首辅在世之时,父亲还不是二品少傅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确实不曾红过脸。父亲不仅对母亲极好,便是对杨府众人,也恭恭敬敬。   外祖、皇后相继死后,这一切似乎慢慢变了,父亲很少回杨府,对母亲也不复从前敬爱。   清浅抿唇沉思,听着里头的对话。   听夫人以回府相逼,闻仲豫不再继续姑娘们住下的话题,转而道:“我听说,你这次去大林寺还遇到了歹人,差点儿丢了性命?”   杨夫人道:“这只是巧合罢了。”   闻仲豫痛心疾首斥责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若是出了半分意外,让我怎么向岳丈交代,怎么向皇后皇上交代!”   见母亲被父亲说得一无是处,廊下的清浅忍不住道:“父亲此言差矣。”   透过菩提子的帘子,清浅向前一步朗声道:“女儿觉得,母亲若是出了意外,父亲当是悔恨交加才是,为何独独担心无法向外祖父和皇上交代?”   杨夫人道:“清浅,不得无礼。”   闻仲豫深吸了一口气,回身向杨夫人鞠了一躬道:“方才是为夫说话急了些,夫人海涵。”   杨夫人忙道:“妾身事前未曾向老爷通气,是妾身的不对,只是这姑娘……,请老爷给妾身一个面子,让她陪陪妾身,妾身实在是寂寞。”   “你喜欢就留下吧。”闻仲豫平息了一下呼吸道,“汾儿是我的儿子,我岂有不着急的,若是你实在着急,过了这阵子,我让人买几个丫鬟先伺候着。”   见夫君总算松口,杨夫人欢喜道:“通房丫鬟是不能少的,但汾儿总需要一个正妻。”   闻仲豫揉了揉头道:“别急,慢慢来,今年总会解决的。”   杨夫人柔声道:“是,今年若还不替汾儿找合适的媳妇,汾儿便又大了一岁。”   两人说了几句琐事,闻仲豫有事先离开。   踏出房门的一刻,闻仲豫深深看了一眼清浅,清浅淡淡福了一福。   丛飞燕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低声:“闻大人似乎有些生气?”   清浅揽了揽她的肩膀道:“丛妹妹安心住下,父亲几乎很少在府上,方才的火气并不是针对你。”   许是针对自己,但理亏无法言说罢了。   杨夫人的院子外头芭蕉树下,闻仲豫问禄管家道:“少爷的病可有起色?”   禄管家忙躬身回道:“少爷依旧是痴痴傻傻,奴才去瞧了,不见丝毫好转,甚至比三年前更重了,故而夫人想冲喜。”   “夫人喜欢,一个姑娘住下便住下吧。”闻仲豫吩咐道,“百善孝为先,岳丈返京在即,你去准备一份厚礼,待到岳丈回府我陪夫人回去给岳丈请安。”   禄管家点头哈腰道:“小的这便去办。”   正说话,外头一个小厮飞报道:“老爷,宫里来了一位公公,有皇上口谕。”   闻仲豫脸上一喜道:“快快有请。”   来人是皇上御书房的小公公,闻仲豫亲自迎上前道:“皇上万岁,不知派公公前来有何指教?”   那小公公笑道:“国丈大人,皇上有旨给三姑娘。”   听闻口谕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清浅的,闻仲豫脸上闪过失望之色,片刻后又恢复正常之色,笑道:“小女在夫人院子,我领公公进去。”   那公公再三谢过。   清浅跪在地上接了皇上口谕,愣了愣道:“皇上口谕让小女进宫觐见?”   “准确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小公公笑道,“皇上今日召见袁大人,问起瓦剌探子之案,袁大人力陈是三姑娘的首功。太后听闻三姑娘是皇后的亲妹妹,袁大人未过门的妻子,当场来了兴致,吩咐袁大人明日偕姑娘辰时入慈宁宫觐见。”   进宫岂不是能见到姐姐,清浅含笑磕头:“臣女领旨,谢过皇上,谢过太后。”   那小公公低声提醒道:“太后最近心情烦闷,姑娘若是能进宫为太后排忧解难,皇上必定会高兴。”   清浅还未说话,闻仲豫笑道:“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责任,也是小女的责任。” 第94章 入宫   第二日一大早,清浅的院子便开始忙碌,瑞珠吩咐粉黛为清浅打水洗面,用青盐漱口,青鸢则忙着替清浅梳妆打扮。   清浅吩咐:“入宫只能带两个丫鬟,瑞姑姑从前是宫中的嬷嬷,宫中规矩熟悉,此番必定要跟着我进宫,至于粉黛和青鸢……”   “奴婢遵命。”不等清浅安慰,粉黛嘟嘴道,“奴婢说话行事容易惹祸,老实呆在府里等着姑娘带宫里的果子回来。”   瑞珠等都扑哧笑了。   瑞珠为清浅边描眉边道:“袁大人派人送信过来,卯时三刻会在府门口等候姑娘一道入宫,今日奉旨入宫,便不进府给夫人请安了。”   清浅应了一句:“知道了!”   想起那日的玉佩,清浅忙起身亲自将玉佩放入袖中,无意中瞧青鸢将一块丝帕塞入袖中。   辞了杨夫人,清浅带着瑞珠青鸢出了府门。   袁彬已在府门口等候,日光极好,他身上的飞鱼服在阳光映照下发出光泽,佩刀如一汪清水,澄明透亮,但一切都比不过他的面容,谦谦君子的温润如玉和威风凛凛的丰神朗朗在他身上结合得融合。   袁彬见清浅出府门,不由得上前迎了一步。   眼前的女子一身烟粉色挑丝双云燕宫装,头上玉兰响铃簪发出空灵的声音,眉目淡雅如画,清丽如菊,但眼神的镇定和灵动交织,如同画龙点睛,让她整个人熠熠发光,如阳光下最亮的宝石。   清浅上前福了一福:“见过袁大人。”   似乎被清浅的容颜所震慑,袁彬愣了瞬间方道:“清浅姑娘,请上车。”   瑞珠备了踏马石,青鸢正要扶清浅上去,袁彬突然一把扶住清浅的手,送她上马。   前世熟悉的干燥温热,让清浅一时间来不及抽手,袁彬沉沉道:“早起若是困了,不妨在马车上养养神,马车上头我已吩咐备了茶水点心,若是饿了可以垫垫。”   清浅进了马车,果然里头金丝软缎垫子,热腾的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甚至在角落里头还燃着百合香。   瑞珠低声道:“袁大人心真细。”   青鸢时不时透过半透明的帘子瞧着外头,清浅知道她的心思,淡淡一笑问道:“袁大人,今日怎不见凌大人?”   袁彬骑马在马车旁跟着,听清浅问话忙道:“今日他在宫中当值。”   似乎担心清浅第一次入宫不懂宫中规矩,袁彬继续道:“入宫后你跟在我身边,宫中规矩多,当心冲撞了贵人。”   青鸢笑道:“我们姑娘是皇后的亲妹妹,奉旨入宫的,还有谁敢为难我们姑娘不成?”   清浅垂眸,未必没人敢,宫中有周贵妃了。   果然袁彬耐心解释了一句道:“周贵妃宠冠六宫,他身边的大太监夏时是东厂督主。”   东厂这些年声势不如锦衣卫远矣,但自从卢达投靠了周贵妃后,东厂又有起复的架势。   清浅支着下巴,眨巴着眼睛。   前世似乎听袁彬说起过,东厂残酷无道,他的大部分精力既要用来对付卢达,又要压制东厂,原来这种制衡早早便开始了。   里外都要镇住场面,清浅都觉得袁彬不易。   车辆行了一盏茶功夫,到了宫门口,早有太后身边的檀香姑姑在宫门口等候,清浅下了马车,随袁彬进了后宫,檀香姑姑带着从侧路绕到了慈宁宫,因是太后宣召入宫,袁彬身为男子也得以入了后宫。   这是重生后清浅第一次见太后和姐姐。   太后一身青金色华服纹饰大气端庄,头发上只以南珠妆饰,脸上也是淡淡妆容透着一股高华疏离的气度,但不知为何她的面容却有着丝丝的憔悴之色。   姐姐清滟坐在太后身侧,陆姑姑、怀公公并几个宫女太监们在姐姐身后。   瑞珠和陆姑姑见了面,彼此眼中都有重逢的欣喜,好几年不见了呢。   清浅跪下磕头:“臣女闻清浅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袁彬:“臣见过太后,皇后。”   “檀香,快些扶闻姑娘起来。好孩子,过来让哀家细瞧瞧。”   太后拉着清浅的手笑道,“好个安静齐全的孩子,在府上都读过什么书?”   清浅温顺回道:“臣女从六岁起跟着女学学规矩和女红,略认得几个字罢了。”   太后问道:“《大学》《中庸》可曾读过?”   两本书自己当然读过,但不知太后是否喜欢,清浅有些踌躇。   袁彬不苟言笑道:“清浅最近在读《洗冤录》。”   太后和皇后都笑了,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指着袁彬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锦衣卫,清浅便读《洗冤录》,极好极好。”   见袁彬为自己解围,清浅配合地低头拧帕子,做出娇羞状。   太后又问了几句瓦剌的案子,清浅一一恭顺答了,最后笑道:“并不是臣女的功劳,臣女只不过凑巧罢了,一切都是皇上明察秋毫,惠泽万民的功德。”   “好久没见过这么谦逊知礼的孩子了。”太后笑对皇后笑道,“皇后,你妹妹生得不像你,哀家瞧着竟比你当年入宫时更美貌些。”   皇后忙笑道:“清浅是臣妾三姐妹中相貌最出众的,性子也好。”   “清浅这孩子哀家很喜欢。”太后笑对袁彬道,“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臣尊太后旨意。”袁彬忙郑重跪下道,“臣必定好好待清浅,此生绝不负她。”   话语的笃定和庄重的跪礼,让清浅心漏跳了一拍,随后想到他不过是顺着太后的话,并不是真心所说,自己切不可当真。   皇后拉着清浅的手,微微含泪道:“上回省亲是三年前,你还只有本宫肩膀这么高,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太后笑道:“再过一年,皇后又可回府省亲了。”   后妃四年一次省亲。   清浅蓦然回忆前世,姐姐明德四年省亲回宫后,一直到明德八年才再次省亲,当时姐姐回府还怀有龙嗣,闻府风光到了极致,只是那次省亲回宫之后,姐姐突然流产,得了一场大病后薨逝,随后哥哥清汾也突然离世,母亲受不了打击,郁郁寡欢一病不起。   全是拜苏静好所赐!苏静好勾搭皇上,让姐姐不堪承受打击流产,清浅的帕子握紧了,这一世自己决不能让姐姐早逝。   清浅抬起头瞧姐姐,姐姐虽然贵为皇后,但极为简朴,上身蜜合色透纱闪银菊纹束衣,月蓝的藻纹绣裙由内外两层颜色稍有深浅的云霏纱重叠而成,整个人的气质竟是比清浅还文秀。   姐姐的左眼微微有一层白蓊,极大损了她的容颜,这白蓊是前些年姐姐随皇上为人质,经常夜里挑灯替皇上补衣裳落下的毛病。   共苦容易,共富贵难,皇帝居然如此不珍惜。   外头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周贵妃到。”   皇帝居然携周贵妃一道前来,清浅的眸子深处闪动着寒意。 第95章 难念的经   皇上中等身材,相貌也是中人之姿,但身边的周贵妃艳光四射,美艳不可方物,双眉入鬓微微带了几分凌厉,素手摇着一柄象牙镶宝石纨扇,手上的碧玺香珠手串翠色莹莹,光华静润,与发髻上的碧玺挂珠长簪相映成趣。她跟在皇上身边,眉眼中带着几分嘲弄瞧着皇后。   皇帝上前行礼道:“儿子见过母亲。”   皇后起身给皇帝行礼,清浅等也忙跪下请安。   周贵妃给太后行礼后,对着皇后只微微福了一福,态度不甚恭敬。   清浅瞧姐姐的神色,似乎泰然自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与清浅觉得的容颜憔悴搭不上半分边,甚至清浅觉得姐姐看皇上的眼神是情意绵绵的。   必定是错觉吧!   袁彬见周贵妃到了,想要回避。   太后笑道:“文质,你和皇上是出身入死的情分,今日是家宴不必回避。”   袁彬忙谢了恩。   皇帝坐下,瞧着跪着的清浅笑问道:“你便是皇后的三妹?起来说话吧。”   再如何暗恨皇帝,清浅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起身谢恩,低头道:“回皇上的话,臣女是闻府清浅,排行第三。”   周贵妃上下打量了一眼清浅,似笑非笑道:“原来这便是闻姑娘,闻姑娘必定是有什么超凡脱俗之处,才能让袁指挥史入宫恳求赐婚。”   此话暗含深意,其一是暗指清浅不守规矩,和袁彬私相授受,以至于他进宫求赐婚,二是暗讽清浅相貌不过尔尔,不值得袁彬特特请旨赐婚。   清浅淡淡笑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赐婚必定有皇上的道理,小女领旨奉行,不敢窥测天意。”   周贵妃手中的纨扇一顿,双眉不自觉竖起来,她身后一个肥胖的太监尖声道:“大胆,你是在暗讽贵妃娘娘吗?”   “夏公公。”袁彬上前一步将清浅护在身后,“我家清浅从未进过宫,说话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若夏公公觉得暗讽了贵妃娘娘,我愿替清浅领罪。”   皇帝不悦道:“夏时,方才母后说过,此是家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讽不讽,罪不罪的。”   “讽不讽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说话了。”   太后哼了一声道,“清浅是皇后的亲妹妹,你一个奴才也敢对她大呼小叫?”   夏时连忙跪下哭丧着脸:“清浅姑娘,奴才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请清浅姑娘恕罪。”   “狗奴才!”周贵妃斥责夏时道,“滚下去自己打自己十个耳光。”   夏时忙磕头出殿门,门口传来清脆的耳光声。   周贵妃笑容可掬起身拉过清浅的手,取下手中的碧玺香珠笑道:“清浅这姑娘质朴纯善,让人瞧着就喜欢,这是西域进宫的碧玺手串,算是本宫的见面礼。”   清浅推辞不得,只能谢了周贵妃。   太后笑着打趣道:“从前觉得文质是个木头疙瘩,今日维护起媳妇来可不含糊。”   皇后笑道:“袁大人明于行纳于言,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呢。”   清浅想起他说的“我家清浅”之话,不由得心中一动,脸色一红低下头去。   皇帝见太后露出多日难得的笑容,加之清浅是袁彬未过门的夫人,再有瓦剌探子之功,于是吩咐道:“赐闻姑娘金、玉如意各一柄,再让内务府准备腰牌,赐闻姑娘随时进宫。”   这么说,自己今后可以时时进宫探望姐姐了。清浅心中一喜道:“臣女谢过皇上,太后。”   正在其乐融融之时,外头太监禀告:“德安王妃在慈宁宫门口求见太后。”   太后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清浅蹙眉,德安王妃和太后从前关系和睦,怎么太后听闻德安王妃来了,居然是这种表情?   皇上挥了挥手道:“让檀香姑姑打发了德安王妃走,便说太后正在待客,无空见她。”   “皇上,人都来了三回了,哀家还能躲多久。”太后叹气道,“让德安王妃进来回话吧。”   皇后连忙起身,想带着周贵妃和清浅等退避。   太后摆手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此事纸包不住火,再过几日便会传遍京城,与其好奇从别人耳中听到,你们不如直接坐下听。”   皇帝道:“母后,儿子还有些奏折要批阅,儿子先行告辞!”   太后点头道:“皇上去忙吧,这些琐事有顺天府和锦衣卫足够。”   众人恭送皇帝离去。   清浅似乎有些明悟,难道是前世的事情发生了?   德安王妃几乎是被红蕖搀扶进宫的,她容颜憔悴,几月不见眼角多了几条皱纹,一见太后她便跪在地上大哭道:“太后,请为臣妾做主,为德安做主。”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皇后,你去扶德安王妃坐下说话。”   让皇后去扶命妇,太后给足了德安王妃面子。   德安王妃坐下泪如雨下,掏出帕子哭诉道:“太后,臣妾唯独德安和雅安两个女儿,当年先帝在的时候最疼德安,直接用王爷的封号赐了德安当封号,可怜的德安,仅仅因为口角,生生被沈雨默用玉如意打成重伤,第二日不治而亡。”   瑞珠轻声在清浅身后道:“沈姑娘是太后妹妹的女儿,父母双亡,沈姑娘从小寄居在孙府,孙老夫人怜惜她甚至超过了嫡亲姑娘,平日养成了金尊玉贵的脾气。”   清浅点了点头,因经历过前世,这些她全知道。   “沈雨默是太后府上的表姑娘,没有皇上太后发话,顺天府不敢接这案子,可是德安,她是先帝的嫡亲孙女呀!”德安王妃还在继续哭,“德安死不瞑目,夜夜给臣妾托梦,臣妾唯有请太后大义灭亲,替德安讨一个公道。”   太后劝道:“云涵,你先节哀,其它事情咱们慢慢来。”   见太后叫自己往日的闺名,德安王妃哭得更厉害了,不顾尊卑道:“若微,你是知道我的,当年我能为你跪在孝仁显太后跟前求情,今日我也能为我的女儿,在午门外头当着百官的面撞死。”   宫中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即便哀伤如德安王妃,说话中不露声色,恩威交加,暗暗点出了自己曾施恩于太后的往事,并威胁要自尽于百官面前。   若是不应下德安王妃,真让她自尽于午门,恐怕天下人都要指责皇帝和孙府,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若真是雨默做的,哀家必定不会包庇她。”   德安王妃得了准信,总算平静离开了慈宁宫。 第96章 左右为难   德安王妃走后,皇后见太后恹恹的,陪着说了几句话便要带嫔妃和清浅离开。刚起身,外头太监报孙老夫人带着孙显夫人到了。   听闻母亲和嫂嫂来了,孙太后叹了一口气,亲自起身迎了出去。   远远而来的两个贵妇,清浅见过一人,便是孙显的夫人梁氏,那日为了探出燕夫人的真假,袁彬曾请了梁氏上凌府。另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夫人,料来便是孙太后的母亲孙老夫人,她脸上的焦急之色并不比方才的德安王妃少几分。   见母亲年纪大还亲自入宫,孙太后又急又气,免了两人的礼,亲自搀了母亲上座。皇后、周贵妃、清浅等比孙老夫人低了好几辈,也以家礼行了晚辈礼。   或许是担心周贵妃对清浅不利,袁彬并未离去。   孙太后赔笑道:“母亲最近身子可好?嫂嫂,府上可好?”   孙显夫人梁氏并不敢说话,孙老夫人顿着拐杖道:“府里都乱成了一锅粥,我这身子还要了做什么?索性拿了去给郡主赔命罢了。”   太后起身道:“女儿不孝。”   梁氏连忙低声劝道:“老夫人,太后母仪天下,还当着皇后和贵妃的面呢,您缓和着些。”   孙老夫人老泪纵横道:“两年前,你说德安郡主是先帝的孙女,品格贵重,一定要指婚给寿儿。自从这侄孙媳妇上门,我们府上可是热闹,今日打死一个丫鬟,明日赶走一个管事,隔三差五的侄孙媳妇还敢给我脸色瞧。我造的哪门子孽哦!”   瑞珠再次轻声为清浅解释:“德安郡主嫁给了孙老太太弟弟的孙儿冯元寿,论起来冯元寿是太后的堂侄。”   清浅点头表示知道。   前世这个事情闹得很大,最后德安王妃在午门披发哭诉,御史弹劾孙府,沈雨默被迫不得不自尽谢罪。   孙太后苦着脸道:“从前瞧德安这孩子还好,没想到私下这么跋扈,听闻雨默好好在摘花枝插瓶儿,德安嫌她妨碍了自己赏花,叫过来便是一通训斥,雨默女孩子家脸皮薄,一怒之下回嘴,德安将茶盅子直接摔雨默脸上,雨默回击重了些,才导致德安身亡的。”   “你还算没糊涂!”孙老夫人吩咐,“回头你和皇上说说,让德安王府不要闹了,要银子田地都好说。”   清浅摇了摇头,堂堂王府哪会贪图银子田地,枉顾女儿的性命。   孙太后斟酌用词道:“母亲,若是雨默无罪,顺天府必定不敢为难她,不如让雨默去顺天府过堂问话,如何?”   “人到了顺天府,岂有不屈打成招的?”孙老夫人勃然大怒道,“我说了这么多,原来你只敷衍我?雨默是你妹妹唯一的骨血,从小孤苦伶仃,你这个当姨母的不护着些,反倒向着外人,你让你妹妹死不瞑目呀!”   孙老夫人举起拐杖要打太后,梁氏忙拉着低声道:“老太太,使不得呀!”   孙太后被母亲逼得没有法子,只能说了一句道:“即算是雨默动的手,女儿也必定保她一条性命。”   孙老夫人这才作罢。   见两拨人都离开,孙太后方颓然叹了一口气道:“两边都得罪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既答应了德安王妃秉公办理,大义灭亲,又答允了孙老夫人保住沈雨默的性命,此案除非并非沈雨默动手,否则难两全。   可如今,孙老夫人府上的丫鬟,德安王府的丫鬟众目睽睽,亲眼所见沈雨默打死郡主,这又怎能做得来假。   周贵妃眼神一闪笑道:“臣妾有个极好的主意,只是担心太后责备臣妾僭越……”   “你说,恕你无罪。”   孙太后如同溺水之人,只要见到一根枯木便要抓住。   周贵妃瞧了一眼清浅笑道:“闻姑娘聪慧睿智,日前协助袁大人破获了瓦剌一案,听闻前头还破了凌家悬案,臣妾的拙见,闻姑娘既然连外敌的案子都能完美解决,后宅的小事想必是手到擒来的。”   皇后忙为妹妹托辞道:“清浅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办人命案子,休要耽搁了正事。”   此事不是得罪德安王府便是得罪太后,周贵妃的算盘算得很精细,清浅得罪了便是皇后得罪了,自己怎么都有好处。   袁彬笑了笑道:“回禀贵妃娘娘,锦衣卫主管前朝,东厂主管后宫,此事应当由夏公公管辖。”   夏时是周贵妃的大太监,她哪里会肯自己人卷入是非,周贵妃忙道:“他一个奴才秧子,哪能管得了这么大的事,袁大人抬举他了。”   袁彬哈哈一笑道:“夏公公近日来锦衣卫,要求插手刑狱,说经过了卢指挥史的首肯,既然贵妃娘娘都说他无能,后宫之事尚且管不好,回头下官便直接回绝了夏公公。”   周贵妃一愣,但话已说出口,不得不面上撑着笑道:“正在说孙府的案子,袁大人怎生扯远了,莫非皇后娘娘和清浅不肯为太后分忧?”   清浅见拉扯上了姐姐,正要应下此事。   “清浅是个闺阁女子,在侦破瓦剌的案子中受了伤,近期见不得打打杀杀的。”袁彬微微一笑道,“东厂接不下的,自然由我们锦衣卫来接手,此案下官接了,下官愿为太后分忧。”   他在保护自己?   清浅瞧了袁彬一眼,果然,他的眼神中并无十足把握。   周贵妃笑道:“袁大人应了便是清浅应了,并无分别的,极好,这样太后也可以放心了。”   太后沉吟了一番,吩咐袁彬道:“你的为人,哀家是放心的,但是雨默毕竟是女孩子,你们锦衣卫带去问话便罢了,只一条不许上刑。”   周贵妃忙接话道:“袁镇守使可听清楚了,太后口谕,此案不许对孙府人用刑。”   分明是不许对雨默用刑,却被周贵妃曲解成对孙府之人不许用刑,可见周贵妃其人难缠,姐姐的日子难过。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道:“便是这么着,你们都退下吧,清浅得了空进宫陪哀家说话。”   皇后、周贵妃起身道:“臣妾告退。”   清浅跪下道:“太后娘娘,臣女有一不情之请。” 第97章 魂不守舍   太后见清浅有话要说,停下脚步问道:“说来听听。”   清浅含笑道:“雨默姐姐和臣女一般大,乍遇此事必定心中惊惧,锦衣卫里头再如何优待,也比不得在孙老夫人身边锦衣玉食,臣女想若是雨默姐姐入了锦衣卫,孙老夫人必定忧心,请太后开恩,特许雨默姐姐和孙府通信,以慰老夫人爱孙之心。”   此话完全为老夫人着想,太后哪里会不许,点头道:“你这孩子心思细密,心肠极好,哀家准了。”   “太后慈悲!”清浅伏地再拜道,“臣女审案之时,必定将太后的口谕带到。”   袁彬听清浅说审案,蹙了蹙眉,好容易自己揽过了此案,这丫头怎么又接了过去。   袁彬和清浅随着皇后和周贵妃出了慈宁宫,   周贵妃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臣妾还要备着今夜接驾,先行告辞了。”   皇后温声道:“去吧。”   周贵妃一甩帕子,带着十余个宫娥太监离去。   清浅这时才有空好好瞧自己的姐姐,她哽咽道:“姐姐,你可好?”   “怎么会不好?妹妹你可好?”皇后眼睛的瑕疵并不能掩盖她的柔和,“只要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对妹妹,皇后并不自称本宫。   清浅眼中有止不住的涩意道:“皇上宠爱周贵妃,冷落姐姐,早知如此……”   怀公公带着宫女太监守在旁边,陆姑姑和瑞珠这对表姐妹正在低声叙话。   “休要胡说,皇上对我极好。”皇后虽是嗔怪,但对唯一的妹妹宠溺有加,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清浅再次发现姐姐脸上并没有怨恨,提起皇上反而有丝丝情意。   皇后摸了摸清浅的头,瞧了一眼远远候在一旁的袁彬笑道:“袁镇守使极好,先前他进宫恳求赐婚之时,语气中似乎带着些恼怒和愤恨的神色,我还有些隐约担心,今日一见,是我忧虑过甚了些。”   姐姐居然如此聪慧明感,清浅大出所料,她印象中的姐姐永远是逆来顺受,木木呐呐的,想不到姐姐柔顺温和的外表下,心思居然如此细腻。   清浅握着皇后带着凉意的手,含泪道:“姐姐不必为我担心,我一切都好,我会好好伺候母亲,如今我有了腰牌,今后能随时进宫探望姐姐。”   皇后微微笑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你有了腰牌也不能肆意妄为,想来便来,回府之后记得好好读书女红。”   清浅连连点头。   “汾儿……”皇后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有不确定,“还是没有好转吗?”   清浅报喜不报忧道:“母亲为哥哥定下了极好的亲事,如今未来的嫂嫂已在府上住下,姐姐见了必定喜欢。”   皇后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摇了摇头。   陆姑姑上前道:“皇后娘娘,时辰到了,三姑娘要出宫了。”   入宫觐见完毕后,在宫中逗留不得超过半个时辰,宫中规矩森严,便是贵为皇后也要遵守。   清浅辞了皇后,袁彬迎了她,两人并肩穿过御花园往宫门外走去,瑞珠青鸢等丫鬟在后面五步跟着。   袁彬侧过脸瞧着清浅问道:“今日在太后跟前,为何要奏请让沈姑娘和孙府通信?”   “太后口谕被周贵妃曲解,不允对孙府之人用刑,打不得骂不得,此案几乎无从审起,有罪之人随时可以反口说锦衣卫逼供。”清浅自信而从容道,“但唯有白字黑字的书信是做不了假的。”   书信有来便有回,只要有漏洞,在来来回回的书信中,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且最最紧要的是,亲笔书信便是物证,由不得人抵赖。   袁彬问道:“你怀疑此案并非眼前瞧见的这般简单?”   清浅简单分明道:“一切都要等见到卷宗和本人后才能定论。”   “这并非一般案件。”袁彬边低声道,“此案涉及王府和太后,一不小心便是倾盆之祸,你别管了,我来接手办理。”   果然是担心自己卷入灾祸之中。   “到底是后宫后院之事,我接手妥当些。”清浅微微一笑道,“从前答允过你的,助你升官发财当上指挥史,我早日破案你也好早日当上指挥史。”   袁彬的脸如同铁锅一般,不做声朝前大步走着,似是发泄某种情绪,走了十余步后,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转过头道:“太后有口谕,我不敢抗旨。”   口谕?   清浅想起来,方才太后对袁彬说“清浅这孩子哀家很喜欢。你可不能辜负人家。”,袁彬回答“臣尊太后旨意。臣必定好好待清浅,此生绝不负她。”   想必他说的是这个吧!   清浅脸色一红,并不答话,掏出用藏青色丝线修补好的玉佩扔过去道:“这是你的玉佩,为你缝补好了,还给你!”   空中有莫名的甜味,似乎是上林苑的杏花,又似乎是春风的味道。   袁彬拿着玉佩,本已从中而破的龙凤玉佩被清浅用藏青色的丝线牢牢锁在一起,龙凤隔着丝线对望,与从前父亲赠给自己的时候一样,甚至因为藏青穗子多了几分庄重的美。   青鸢低声道:“袁大人,那日在大林寺姑娘便开始连夜缝补,比对再三,直到昨夜还挑灯重新打了穗子,姑娘今日起来眼下都是淤青,用粉厚厚遮了才没让人瞧出来。”   袁彬拿着玉佩直出神。   青鸢微笑福了一福,追随清浅而去。   远处,周贵妃站在御花园一株海棠花下头,海棠花心处因枯萎而焦红的颜色显出几分颓败,夏时垂手伺候在周贵妃身边,脸上是红红的巴掌印。   “没瞧出来,皇后有个好妹妹,如今又多了一个好妹夫。”周贵妃收回目光瞧着夏时恨恨道,“你这个不中用的,今日皇上太后在场,你贸然多嘴做什么?让袁彬这厮抓住把柄,你那东厂什么时候才能比得过锦衣卫?”   夏时苦着脸道:“奴才当时见闻清浅出言讥讽娘娘,一时没忍住。”   这奴才倒是忠心,周贵妃不再深责,叮嘱了一句道:“让卢达在锦衣卫擦亮眼睛,若是袁彬敢对孙府之人动刑,便让父亲和哥哥立即弹劾他,哪怕是个小丫鬟也不行。”   夏时忙道:“奴才这就去通知卢达,再去府里禀告老太爷和舅老爷。”   周贵妃的父兄俱是朝中大员,党羽遍布朝野上下。 第98章 清心明目   清浅回到府里,丛飞燕正在陪母亲杨夫人说话,杨夫人的病最近又有些反复,带着一个墨绿色的抹额,枕在软垫上同丛飞燕说话,玉映、水碧和方嬷嬷并几个小丫鬟在后头伺候。   见清浅回府,杨夫人招手笑道:“快坐下说话,此番进宫可见到太后了?可见到皇后了?”   瑞珠青鸢等拿了大大的包裹在后头。   清浅笑道:“太后、皇上、皇后都见到了,说了好一会子话,每人赏了一大包东西,女儿忙着回来也没打开瞧。”   瑞珠低头一笑,哪里是忙着回来没打开瞧,分明是姑娘一路魂不守舍没顾上瞧。   杨夫人吩咐玉映开了包裹,三个锦盒是皇上、太后和皇后所赠,皇上赠的是玉如意和进宫的腰牌,太后赠的是一整套翡翠头面,都是翠绿翠绿的,一瞧便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   杨夫人笑道:“太后出手不凡,这些都留给你当嫁妆吧。瞧瞧皇后给的是什么?”   清浅亲自上前打开,皇后的包裹里头有五份物件,全都是亲手缝制的,给闻大人的是笔袋,给杨夫人的是护膝,给清浅的是一打手帕,给清汾的是鞋垫袜套,还有给清洵的香囊。   杨夫人含泪道:“滟儿这孩子,本就眼睛不好,还自己做这些干什么?”   “姐姐想家了。”清浅珍而重之地收了,“大姐的我自会送去郑府,其它母亲收好了。”   杨夫人吩咐方嬷嬷道:“带几个小丫鬟去叫汾儿过来,让他也高兴高兴。”   尽管儿子痴傻,但府上有大事,杨夫人并不想他缺席。   见母亲要起身,清浅忙道:“母亲,飞燕妹妹进府了一日,还未曾见过哥哥,不如女儿带了飞燕妹妹过去,让哥哥也熟悉熟悉。”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我的儿,你说得有理,我陪你们一道过去。”   方嬷嬷端了汤药上前道:“夫人,汤药好了,大夫嘱咐过您要精心养病,无事的时候多歇息,丛姑娘在府上又不是一日两日,有三姑娘陪着便是了。”   “是我粗心了。”杨夫人见方嬷嬷挤了挤眼睛,笑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若是我这个老古董去了,必定不好说话,清浅你带着飞燕去清汾院子,水碧、玉映陪着一道去。”   丛飞燕脸红了红。   玉映端着水晶玛瑙盘子,里头放着盐渍青梅,她将盘子递给一旁的小丫鬟道:“夫人喝药后少不了这个,拿好了。”   水碧羡慕地瞧着太后赐的翡翠头面,大户人家便是不一样,连装梅子的盘子都是玛瑙的,更别提三姑娘的赏赐,随意一样都是普通小户人家一辈子够不到的。   清浅亲密地挽着丛飞燕,两人来到清汾的院子。   贴身照顾清汾有两人,一个是杨首辅亲自派的,唤做庆嫂的利落中年妇人,还有一个是皇后三年前省亲时赐的宫女,二十二三岁年纪,名叫馥兰。   庆嫂管着清汾的吃喝,馥兰管着清汾的起居。其余还有几个婆子并丫鬟。   清浅问道:“馥兰姐姐,哥哥呢?”   馥兰轻轻道:“少爷午睡后一直在看书。”   丛飞燕转头疑惑瞧着清浅,大少爷不是有痴傻的症状吗?怎会读书?   清浅叹了一口气,带着丛飞燕进了清汾的院子。   清汾果然对着窗子动也不动,似是在读书。   玉映轻轻道:“少爷,三姑娘来了。”   清汾并不起身,众人透过清汾的身子见到他拿着一本《中庸》,只不过书整个儿是拿的反的。   水碧轻轻哼了一声,虽然长得好,但果然是个傻子。   清浅拉着丛飞燕坐下,又将哥哥手中的书放下,拉着哥哥转身道:“哥哥,这是飞燕妹妹,母亲和我邀了进府小住的,你可喜欢?”   清汾眼睛发直,瞧了丛飞燕一番点头傻笑:“喜欢。”   清浅示意了丛飞燕一下,丛飞燕含羞拿起皇后赐的鞋袜道:“汾公子,这是皇后娘娘今日赐的鞋袜,你瞧瞧可喜欢?”   清汾还是一番点头傻笑:“喜欢。”   见主子们聊天,青鸢等在外头等候,玉映带着水碧在门檐外伺候,水碧摸着雕花的门窗,低声道:“玉映姐姐,似乎少爷病得不轻呢。”   “可不是!”玉映瞧了一眼门帘内,低声道,“四年前发的病,一夜高烧后好好的人便这般了,你是不知道,少爷他从前……。”   清浅在帘内替飞燕介绍:“我哥哥从小天资出众,当年外祖父夸赞哥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三岁便能背诵《弟子规》《三字经》《增广贤文》,五岁能写字作诗,六岁刚一启蒙便能做文章,十一岁中秀才,外祖父曾放言,哥哥三年后必中举人,当年谁不赞闻府公子世无双。”   清浅的外祖父杨老大人是前朝首辅,内阁众臣之首,以谦逊平和闻名天下,他都如此说自己的外孙,可见当年清汾才情绝艳。   清浅眼中有泪光闪动:“可惜哥哥四年前的除夕,突发昏厥,整夜不曾醒来,第二日好容易醒来便说起胡话,一直至今未曾痊愈。”   清浅说着哽咽起来道:“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天妒英才……母亲为了哥哥,这几年缠绵病榻……”   丛飞燕安慰道:“好姐姐,别难过了。”   清浅掏出帕子擦了擦泪道:“让你见笑了。”   或许是含泪瞧人的错觉,清浅觉得哥哥的眼中有泪光闪动,再仔细瞧去,哥哥依旧对着书本傻笑。   带着丛飞燕认了院门,清浅嘱咐了庆嫂和馥兰几句离开,再次回到主院正房之时,只见里头再次热闹盈盈。   清浅好奇进了内室,母亲桌上摆了好些东西,清浅笑问道:“这是有亲戚上门吗?”   方嬷嬷直乐,凑趣道:“可不是亲戚上门嘛!”   杨夫人招手让清浅上前坐下,笑道:“你自己打开瞧瞧,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清浅打开包裹笑道,“哟,端阳节还未到,怎么管家的买了这么多干花草。”   杨夫人笑得脸庞如同菊花一般舒展:“这不是管家买的,是文质方才让人送来的,他说今日进宫听闻你夜里没睡好,送了些助眠的干花草来,塞在枕头里头最好。”   方嬷嬷笑道:“姑爷真贴心。”   杨夫人笑道:“他们小夫妻和睦,我便放心了。”   清浅拿着干花瓣,脸色飞红,心中更是乱得和小鹿一般。   入夜了,瑞珠对着烛光缝制枕头,干花瓣的气味软绵清和,沁人心脾。   粉黛低声笑道:“袁大人平日不声不响的,瞧不出对咱们姑娘还挺上心。”   清浅不答话,用银签子挑着烛火,烛火一跳一跳的通红,如同自戕那日自己的鲜血。   “都是些清心明目的花草。”清浅拨弄了一下火烛,火烛跳动得更急遽了,“清心明目,我是该好好清心明目了。”   哪能因为一时的好,忘记前世彻骨的痛。   青鸢拿着银水盆进来,听到清浅的话,低低叹了一口气。 第99章 马氏的夫君   有了太后的口谕审案,一切变得顺理成章,闻仲豫非但不反对,还吩咐书童锦药给杨夫人带话,让清浅停了女红读书,专心配合锦衣卫审案。   杨夫人叮嘱了两句,听闻袁彬贴身跟着,十分放心,并不多管多问。   第三日,袁彬和崇山照常来接清浅去锦衣卫诏狱,轻车熟路,清浅带着青鸢再次来到诏狱。   可巧遇到的还是上回的侍卫守门,他瞧了一眼清浅和青鸢,笑道:“两位姑娘又来了?”   清浅笑着打招呼道:“有劳大哥开门。”   这侍卫边开门边笑呵呵道:“每日见一群糙汉子,好容易来了两个美人,开个门算什么,能日日给小娘子开门才好呢。”   袁彬黑着脸进了诏狱,清浅和青鸢跟了进去。   那侍卫指了指袁彬低声问道:“老大今日心情不好?”   崇山走在最后,嘘了一声低声道:“昊子,瞧见前头带着玉簪子的姑娘吗?以后记得叫嫂子。你一口一个美人,一口一个小娘子的,老大能高兴?”   昊子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便是嫂子,怪道美貌智慧并存,久仰久仰……”   崇山笑道,“嫂子可厉害了,你瞧着便知道了。”   昊子指着青鸢问道:“那后头的月白衫子姑娘是谁?”   崇山摸了摸青鸢刚悄悄塞给自己的丝帕,咳了咳正色道:“你也叫嫂子吧,嗯……先这么叫着。”   昊子摸不着头脑,怎会有两个嫂子?再想想,老大这么厉害,几个嫂子都镇压得住的!   外头世界变幻万千,唯独诏狱一成不变,依旧阴暗恐怖,常年不见天日的灰尘和污浊晦气萦绕,凄厉的叫声在大块青石搭建的囚牢中回荡,每来一次,清浅都觉得如同进了一次人间地狱。   青鸢已稍稍适应了些,跟在崇山身边觉得安稳不少。   崇山拉了拉她,笑道:“那帕子绣得极好,费了不少功夫吧?回头我再谢你。”   “并不费事,凌大人无需客气。”青鸢低声关心了一句道,“凌大人府上之事可平息了?”   崇山边走边道:“父亲已经醒过来了,御医正在为他调理身子,母亲被囚禁了两年,如今眼睛见不得光,还需休养三五个月,弟弟怀海进了太医院,跟着太医学医术,听闻太医院老太医们都对她赞不绝口。我姑母将小弟接了出去养着,小弟和她很亲。”   青鸢安慰道:“凌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切会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崇山崇拜地看着清浅的目光道:“一切多亏了闻姑娘出手相助。”   此时,袁彬和清浅隔着半步走着,烛光虽然昏暗,但清浅瞧见他的腰带上系着昨日自己补好的玉佩。   袁彬介绍道:“昨日回锦衣卫后,我便带人请了沈雨默和德安郡主的丫鬟琴瑟进了诏狱,听说今日孙老夫人又哭着进宫觐见太后了。”   清浅嗯了一声道:“咱们动作得加快些才成。”   一声咱们让袁彬的脸色稍稍有了微光,他赞同道:“你说得是,太后能抵住一次未必能抵住两次三次,若是三两次咱们还没有进展,恐怕太后会迁怒咱们。”   清浅想了想道:“沈雨默和琴瑟的状况如何?”   “沈雨默先是哭闹不休,嚷着要给我们锦衣卫好看。”袁彬笑了笑道,“我命侍卫在她跟前审问了一个犯人,如今已服服帖帖,问什么都规规矩矩了。”   清浅笑了笑道:“沈姑娘从来娇生惯养,性子跋扈,她以为锦衣卫还是孙府呢,这是被你们吓住了。”   袁彬笑笑道:“周贵妃说不得对孙府之人用刑,可没说不能对外人用刑。”   “你们锦衣卫的刑罚……”清浅正说着,突然一个犯人在侧面被活生生吊起来,脚在空中蹬了几下后又被放下,等他喘了几口气后,再次被吊在空中。   袁彬一把将清浅护在身后道:“闭着眼睛,别看。”   这不过是锦衣卫普通的刑罚,上回见的活人走烧红的铁板都见过,这场面清浅怎会害怕。但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清浅感受到袁彬身上发出的男子气息,只觉得心头乱跳。   想到昨日的清心明目,清浅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袁彬冲着行刑的锦衣卫大声道:“今日一早我便特特吩咐过,诏狱内一概不得行刑,你怎么擅自违命?”   清浅心中再次一跳,今日不许用刑,是因为自己要来吗?他担心吓着自己?不,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灯火昏暗,瞧不清楚那侍卫是谁。   听袁彬的命令,那侍卫转过身子笑道:“袁兄弟,抱歉得很,今日卢指挥史亲自吩咐要审问此人,兄弟没有办法,本想趁着你们来前审问完,谁料此人嘴硬不肯招供。”   “我道是谁,原来是老方在审案,既然是卢大人的命令,老方你自便吧。”袁彬神色如常笑了笑道,“上回说去我府上喝酒,怎一直不见你来?”   “最近事多忘了。”姓方的侍卫笑笑道,“过两日必定上门陪兄弟喝几杯,咱们不醉不归。”   袁彬笑道:“这么说定了。”   袁彬带着清浅等离开,脸色如水沉静。   “知人知面不知心!”崇山愤愤道,“方向明这厮今日分明是来窥视咱们的,他以为咱们不知道,他早已投奔了卢达。”   方向明?   清浅迟疑道:“方才那人是马氏的夫君?”   马氏在清浅的定亲礼上倨傲无礼,言语间被清浅发现端倪,揭发出了她陈年谋杀亲夫的旧案,案子清楚后,马氏被袁彬悄悄处死,以溺水的名义报了上去。   “马氏死后,方向明认为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不给兄弟留情面,故而投奔了卢达。”袁彬似乎在说别人的事,平静而淡定,丝毫没有被背叛的愤怒,“今日在此恐怕便是崇山方才所说,他是卢达派来窥视咱们的。”   清浅淡淡道:“此人善恶不分,分明马氏罪恶滔天,心怀叵测,与这种女子同床共枕难道不怕哪一日他头上也多一根钉子吗?怎么反倒怪罪别人,不可理喻。”   青鸢低声道:“袁大人为何不对方大人解释一句,或许彼此能消除误会。”   清浅笑了笑道:“如此糊涂之人,便是朋友也不过是个酒肉朋友。”   “不必解释!”袁彬边走边道,“怪罪便怪罪,袁某还怕他不成?”   青鸢再次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口气。 第100章 事发突然   沈雨默和琴瑟是分开关押的,其实分不分开并无十分的必要,琴瑟是德安郡主的丫鬟,绝不会和凶手沈雨默串供。锦衣卫这么做,只是为了向皇上和太后表明态度,对于沈雨默,锦衣卫是优待的。   清浅先去的是琴瑟的囚房。   见到袁彬、清浅等人,琴瑟跪下哭道:“大人,奴婢还是那句话,我们郡主死得冤枉,众目睽睽下她是被沈姑娘打死的,哪怕让奴婢去皇太后跟前,奴婢都敢说这话。”   主子死了,贴身丫鬟罪责难逃,如今的琴瑟如同惊涛上的孤舟,但凡谁有半分疑点,琴瑟都不会放过,唯独这样,她才能脱罪。   琴瑟的囚房没有椅子,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清浅站着道:“琴瑟,我是太后派来审案的,我的名字叫清浅,你今日所说的每句话,我的丫鬟都会记录在档,若是他日对出来有半分错漏攀咬,不仅你,便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全家都会受到牵连,你明白吗?”   青鸢配合地掏出纸笔。   琴瑟含泪道:“奴婢明白,奴婢会如实说出那日的情形,姑娘只管去孙府核对,郡主出行,跟随的丫鬟婆子起码有二十余人。”   清浅点了点头,问道:“琴瑟姑娘口中的二十余人都有谁?”   “郡主,郡主随身的十六个丫鬟婆子,沈雨默和丫鬟秀青,枝姨娘,奴婢和几个伺候茶水的小姑娘。”琴瑟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便是这些。”   袁彬蹙眉道:“郡主随行怎会这么多丫鬟婆子?”   昨日刚带了沈雨默和琴瑟进诏狱,沈雨默大吵大闹,袁彬只顾着对付她,并没有详细问案。   琴瑟回道:“大人有所不知,郡主历来出行都是全幅仪仗,回孙府给老夫人请安是这样,回德安王府省亲是这样,哪怕是去赏花喝茶也要全幅郡主仪仗配齐。”   果然是骄奢跋扈的女子。   青鸢好奇问了一句道:“全幅仪仗是什么意思?”   琴瑟显然是做得熟悉了,脱口而出道:“郡主出行,跟随曲柄扇二柄,金马机子、金椅各一、净瓶金盂一对、蝇拂避素各一对、如意、香炉、香盒各一对,另有茶水、香料、扇子、妆奁不等。”   青鸢吸了一口气道:“每次出行这么麻烦?”   琴瑟低声道:“郡主说她是先帝的嫡亲孙女,郡主仪仗必不可少,尤其回孙府给老夫人请安,在各位妯娌跟前不能失了颜面。”   担心在太后府上受气,郡主这种姿态做得更足。   清浅留意的则是另一桩:“枝姨娘是谁?郡主府还允许有姨娘?”   按理说,郡主跋扈骄奢,床榻之间岂容她人安睡,郡主府上绝不可能出现姨娘通房之流。   琴瑟回道:“枝姨娘等四个姨娘是郡主成亲前,太后赐给郡马伺候的,另外三个都有不是,这两年被郡主打发了,唯独枝姨娘对郡马避而不见,对郡主毕恭毕敬,早晚请安,如奴婢一般伺候,故而郡主留她在身边伺候。”   清浅和袁彬对视了一眼,这么瞧起来,枝姨娘的嫌疑很大。   崇山抢着道:“郡主被打那一日,枝姨娘在场都做了什么?”   琴瑟眯了眯眼,开始回忆。   “那日孙府牡丹花开得正旺盛,郡主来孙府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恰巧去了宫里,郡主觉得无聊,便提出要去赏花,枝姨娘随行跟着,端茶倒水伺候郡主。”   琴瑟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每一幕,一点儿细节都不愿意放过。   “孙府的大亭子正对着牡丹园子,郡主走累了吩咐歇息,枝姨娘奉茶给郡主,奴婢端了点心果子,郡主赏花过程中,突然见到沈姑娘在采摘花枝,觉得有碍观瞻,命奴婢让沈姑娘离开。”   清浅摇了摇头,郡主太跋扈,今日不出事他日总归会出事。   琴瑟继续道:“沈姑娘哪里肯走,直接来到亭子里头指责郡主不该独霸花园,郡主劈头盖脸骂过去,沈姑娘哪里肯罢休,两人吵了起来。沈姑娘骂郡主目中无人,郡主骂沈姑娘寄人篱下,再后来沈姑娘用太后压郡主,郡主急了,拿起茶杯直接砸到沈姑娘头上。”   清浅追问了一句:“枝姨娘此刻作何反应?”   “枝姨娘劝了郡主一句,郡主回首便是一耳光。”琴瑟记得清楚,毫不犹豫道,“枝姨娘低着头再不敢发一言。”   枝姨娘毫无疑点,清浅跳过此一节问道:“然后沈姑娘气愤难耐,拿起丫鬟手中的玉如意砸向郡主?”   “清浅姑娘所言不差。”琴瑟叹气道,“郡主头上的血当场就流下来,大叫了一声后昏迷不醒,众人七手八脚送回院子里头救治,谁料伤势过重,没救过来,当夜丑时便去了。”   崇山问道:“郡马冯元寿呢?”   “郡马下朝后得知消息,赶到孙府寸步不离守着郡主。”琴瑟感叹道,“郡主过世后,郡马哭成了泪人。”   袁彬问了一句道:“听闻冯元寿和德安郡主是太后赐亲,奉旨成亲的……感情能如此和睦?”   说完此话,袁彬即刻反应过来,瞧了一眼清浅改口道:“赐婚不错,彼此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崇山正要笑出声,被青鸢狠狠掐了一把。   清浅瞧着琴瑟,再次问道:“好好回答袁大人的问话,郡主和郡马关系是否和睦?”   琴瑟道:“郡主虽然有些小脾气,但郡马为人宽厚,多方包容郡主,成亲两年,奴婢未曾见过两人吵嘴。”   清浅点点头道:“你觉得此案有疑点吗?是否有人算计郡主?”   琴瑟摇了摇头道:“一切都是咱们亲眼所见的,没人怂恿郡主,没人指使沈姑娘,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府上的丫鬟婆子们二十多双眼睛瞧得真真的。”   若真是有人算计郡主便好了,自己也能脱罪,如今沈姑娘有孙太后当后台,德安王妃咄咄逼人,一定要为郡主讨回公道,只怕最后自己便是那个替罪羊。   琴瑟的眼中一片灰败。 第101章 第一封信   清浅审问完琴瑟,心中默默边盘算边来到旁边的囚室,袁彬跟着清浅,似是担心清浅被诏狱里头唬着。   清浅停下脚步回首笑道:“袁大人,稍后你为我引荐了沈姑娘后,能否让我和沈姑娘单独谈谈?”   沈雨默虽在诏狱,但并未带手铐脚镣。想到沈雨默曾打死郡主的彪悍,袁彬瞧了瞧清浅盈盈一握的腰身,有几分担心。   “有青鸢跟着我呢。”清浅似乎瞧出了袁彬的顾虑道,“我是奉太后之命前来审案的,沈姑娘不会对我无礼的。”   袁彬点点头道:“我稍后便在外头候着,若是沈雨默有不轨,你呼叫一声我便能听见。”   袁彬的手握在绣春刀上,似乎随时拔剑而出。   清浅笑着嘱咐道:“袁大人稍后进去只管虎着脸,沈姑娘畏大人如虎,唯有她心中怕了,我后头才好行事。”   崇山笑道:“你们夫妻两准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吗?”   青鸢再次掐了一把崇山,崇山龇牙咧嘴。   听到夫妻两几个字,袁彬嘴角微微扬了扬。   清浅听得这两个字颇为扎心,客套道:“袁大人,请。”   袁彬气势陡然一变,气势汹汹抬脚迈进囚房,浑身似乎带着杀意,囚房里头的沈雨默见到袁彬,想到昨日的犯人,不由得吓得浑身哆嗦,蜷缩在石床一角道:“你要做什么?我是太后的外甥女儿……”   清浅打量了一番囚房,比上回凌夫人的还要好几分,有石床,石桌和石凳,甚至清浅还在石桌上见到一杯茶水,虽然从里头的茶叶沫儿瞧去,是极差的梗子,但这是诏狱,比起其他囚室,这里便是天堂。   袁彬冷冷道:“沈雨默,起来。”   沈雨默吓得腿都哆嗦,浑身发颤着强撑着起来道:“你,你又要做什么?昨夜你命人当着我的面审犯人,又是铁链子又是刀子的,哇……”   清浅微微一笑,瞧起来昨夜沈雨默吓得不轻,想来一个闺阁女子,再如何作恶多端也不过多了几分小机心,当面对真刀真血之时,谁不怕。   袁彬的语气如同寒冰:“你的案子,太后让清浅姑娘审理,你好好配合,若是有半分不敬……”   袁彬拔出绣春刀,刀柄一挥,刀面从沈雨默的脸颊划过,沈雨默闭着眼睛惊叫起来。   袁彬吹了吹刀面上的一根头发,道:“若是有半分不敬,这便是你的下场。”   崇山低声提醒:“文质,应当说若有半分虚言,这便是你的下场,这半分不敬……不算什么罪名!”   青鸢又是一把掐过去,崇山再次龇牙咧嘴。   袁彬插刀回鞘道:“崇山,我们走。”   崇山摸了摸发青的胳膊,跟着袁彬往外走,嘀咕道:“这回不给我绣个荷包,我是不罢休的。”   当清浅和青鸢两人在囚房之时,沈雨默才缓缓回过神来。   清浅俏生生道:“太后口谕,沈雨默跪接懿旨。”   沈雨默一愣,听闻是太后口谕,连忙强撑着跪下道:“太后万福。”   清浅道:“太后命皇后之妹闻清浅审理沈雨默案,审案期中,准沈雨默与外界书信,以慰老夫人爱孙之心。”   清浅特特点名身份,是皇后之妹,免得被沈雨默看轻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点出允许书信一事。   沈雨默总算听到了好消息,再次哇地哭出来:“多谢太后,多谢闻姑娘……”   口谕完后,清浅和蔼上前扶起沈雨默,两人分别坐下,如同在闺阁会友一般。   清浅这时才真正看清楚沈雨默的相貌,小巧玲珑,清秀的脸庞上,鼻子微微有几分翘起,算得上是美人。   清浅用平和的口吻笑道:“久闻沈姐姐大名,只不过我一直身子不好,许多闺秀们的赏花会不曾去过,不然说不定和沈姐姐早早便是手帕交了。”   沈雨默有些不适应这种转变,闻清浅是负责审案的,怎么突然拉起家常来,她有些木木道:“朝廷怎么派你来了?”   清浅微微笑道:“孙老夫人心疼姐姐,太后心疼孙老夫人,我姐姐又是个最孝顺的,送了我进来主要是为了安抚孙老夫人和太后,将姑娘的近况和书信带出去。只不过这回,孙老夫人对姐姐失望透了……”   沈雨默激动起来,起身大嚷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德安,她先骂我先打我的……”   外头等候着的袁彬听到里头有动静,起身便要冲进去,崇山一把拦着道:“文质,诏狱的犯人你又不是没见过,谁不是大吼大叫的,这大声一句算什么,你这便要冲进去?”   袁彬复又坐下,神情有几分紧张留意着囚室里头的一举一动。   崇山嘿嘿一笑道:“文质,我不明白,锦衣卫多少大事等着你办呢?咱们巴巴在这里等着做什么?有这闲工夫,你不如进去直接审案得了。”   袁彬扫了崇山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崇山赶紧闭嘴。   崇山摸了摸头,似乎自己也愿意守在这里呢,哪怕被青鸢姑娘日日掐着也愿意!   里头清浅听了沈雨默激动的叙述,与琴瑟的并无二致,几乎可以判断两人所言都不虚。   若真是这样,几乎便可以结案。   若是真结案,沈雨默最少是一个流放,这还是轻的,毕竟德安是先皇的嫡孙女,若太后包庇恐怕百官不会答应,当然若是这样,袁彬和自己会被太后怨恨,甚至连宫中的姐姐也会被连累。   清浅隐隐觉得,这案子与凌府之案有异曲同工之妙,凌夫人当时是无意伤人,这回沈雨默又是无意伤人,当时一个鹞子翻身解开了凌夫人伤人的结,而沈雨默这个无意,是真的无意,还是别有他意的无意呢。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沈姐姐说的,我都知道了,只不过老夫人为了姐姐的事情病了,姐姐是否亲笔书信一封,写明事情经过,再问候一番老夫人,如此,老夫人也没有白疼姐姐。”   如今,孙老夫人便是沈雨默的救命稻草,她连连点头道:“清浅妹妹说得是,我这便写。”   青鸢奉上早准备好的纸笔。 第102章 玉如意   第一封信在沈雨默的泪水中写成,清浅拿着她的书信,字迹颇为娟秀,每个字之间间隔稍开,连笔画之间都有些间隔,显得颇为松散。   清浅来不及细瞧,起身道:“沈姐姐,我会将你的信呈给孙老夫人,若是孙老夫人有回信,我便会送来,这期间沈姐姐可以好好静心想一想,若是有什么线索,下回我洗耳恭听。”   沈雨默期盼地瞧着清浅道:“清浅妹妹,你早些来,我一个人害怕,外头那人实在是凶狠得紧。”   “他也不完全……”清浅张嘴便想替袁彬解释,随后收了话头回去,“你自己保重。”   清浅吩咐青鸢收好了信函,起身往囚室外头走去。   里头在写信的时候,外头的袁彬见里头半日没有动静,连声音都没有,不由得又有几分着急,起身道:“怎么如此安静,莫不是有事,我进去瞧瞧。”   袁彬急着冲进去,正巧撞到出门的清浅,两人撞了一个满怀,清浅羸弱哪里能与袁彬对撞,不由得身子向一旁倾斜过去,眼瞧着便要摔倒,袁彬一把抱住她道:“小心!”   清浅的身子猝不及防进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飞鱼服上的丝线如同胡茬扎得她心中发慌,沉香的味道密密麻麻将她网住,如同小鸟在网扑腾。   袁彬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我以为里头出事了,想进来瞧瞧,不料你从里头出来。”   声音中竟也带了一丝起伏。   崇山还未说话,青鸢直接便掐了一把,提示他不要做声。   清浅窘得满面通红,挣脱了袁彬的怀抱,假意摸着头道:“簪子碎了。”   地上,玉簪因相撞坠地应声碎成了两截。   青鸢跺脚道:“可惜了玉簪,这是平时姑娘喜爱的簪子,玉质倒是一般,主要是当年老太爷所赐。”   袁彬捡起簪子道:“留着碎片,回头让人按照这样子,再打一支。”   清浅瞧着簪子出神,似乎在想什么,从袁彬手中接过一截簪子仔细瞧着,青鸢以为她舍不得低声道:“姑娘……”   袁彬吩咐:“崇山,即刻将沈雨默打死郡主的玉如意取过来。”   玉如意便在诏狱里头,崇山很快取了来,玉如意已碎成了两截,其中一截碎裂的尖锐处有血迹,应当是德安的血迹。   清浅吩咐崇山:“去玉石铺子按照这个质地,买一把同样的玉如意回来。”   袁彬随之吩咐道:“记得问玉石铺子的老板,这玉是什么玉,出产是哪里,年份如何,硬度如何。”   崇山听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嘀咕道:“夫妻两使唤我一个。”   青鸢咳了咳,崇山一缩头:“我这便去。”   青鸢则即刻道:“玉石铺子奴婢熟悉,奴婢陪凌大人前往。”   诏狱中只剩袁彬和清浅两人,袁彬邀请道:“玉石铺子买玉需要功夫,清浅姑娘随我去镇守使衙门奉茶,如何?”   镇守使衙门在诏狱一侧,清浅略想了想应了下来。   当茶香袅袅升起的时候,清浅打开沈雨默的信函,与袁彬一道瞧着里头的内容。   “外祖母见字如晤,雨默自小没了父母,蒙外祖母爱护在孙府长大,内心感铭,常恨无以为报,谁料月前却失手误杀表嫂,雨默不是故意的,事情是这样的……”   袁彬凑过来就着清浅的手瞧书函,只觉得美人如花在云端,清浅身上幽香扑鼻,肤如凝脂,姿态娴雅,让人生出许多绮念。   袁彬有些愣神,却见清浅翻过了一页,再瞧去只瞧见“外祖母千万要相信雨默,雨默出狱之后,必定好好孝顺外祖母,好好孝顺太后,弥补自己的无心之失。雨默在诏狱拜上。”   清浅合上书信,默默核算着书信和口供,似乎一字不差。   袁彬似乎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清浅身边,他亲手端着盘子指着玉如意上头的血迹道:“玉如意击打到郡主的脑部,碎裂的玉尖扎破郡主的头部,但玉尖并不深,不足以致命。我派仵作查验过,郡主的死和我意料的一样,是因为脑部的撞击,并非因为受伤。”   玉如意一截被崇山带走,一截带血的留下了。   清浅点头表示同意:“想必撞击得很厉害,口供和书信都说得很明白,当场郡主便昏迷不醒。”   袁彬没话找话道:“御医当时来过,脑部伤了只能缓缓养着,郡主当时又昏迷汤药不进,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能包扎了伤口吩咐静养,谁料当夜郡主就去了。”   清浅嗯了一声。   袁彬没话找话道:“清浅姑娘觉得这茶如何?”   清浅抿了一口道:“不错。”   袁彬咳了咳,似乎下定决心道:“清浅姑娘,那日我说遵守太后的口谕,并不是一时兴起……”   崇山和青鸢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柄玉如意,和打碎的如意一模一样。   崇山笑道:“文质,不负使命,我和青鸢姑娘买到了玉如意,铺子里头唯一的一柄呢,哈哈哈。”   袁彬的话被噎了回去,他的眼神再次扫过去,崇山一个激灵,老大这眼神很危险呀,似乎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清浅接过玉如意,问道:“问了老板,两柄玉如意的质地一模一样吗?”   崇山点头道:“是!”   清浅不由分说,直接将玉如意将自己头上打去,一点也不留情面,只听哎呦一声清浅直接昏倒在座椅上头,玉如意已然碎成两半。   青鸢惊呼一声:“姑娘!”   袁彬腾地起身,冲到清浅跟前一边吩咐:“崇山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青鸢去端一盆凉水过来。”   两人早吓得不知所措,听袁彬一吩咐即刻跑了出去。   镇守使的办公所在有一处床榻,是袁彬小歇息之处,平日办差事晚了他便在此小憩,见清浅受伤昏迷,他想抱起清浅平卧在床上。   刚俯身抱起清浅之时,清浅睁开眼睛,调皮地眨了眨,袁彬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袁彬一把抱起清浅,往床上一扔道:“你做甚么?不知道玉如意会砸死人吗?这么戏耍我吗?若是真伤到了怎么办?”   清浅被重重扔在床上,她捂着头道:“这回是真疼,你振得我脑子发疼!”   袁彬连忙上前,俯下身子摸着清浅的头,低了几个声调道:“是不是方才我摔重了?” 第103章 芳影入心   袁彬身上散发的清冽冷峻的气味将清浅包裹,他的眼神里头满是担心,这种眼前,前世清浅并没有见过。   清浅愣了愣,他真为自己担心吗?   “要紧吗?”袁彬半身坐在床边,温声道:“方才是我急了,我唯恐你伤了自己,气急之下将你扔下去,我不是成心的,只是你方才为何要打伤自己?”   前世他从不和自己解释半句,清浅眼中浮出薄薄的雾气。   袁彬更加慌张道:“我下次不会了,或者你打回来?”   诏狱便有大夫,凌崇山带了大夫过来,正逢青鸢取了水盆要侧身进去,崇山掐了青鸢一把道:“站住,没见两人在床上了吗?”   青鸢一愣:“在床上了?什么意思?姑娘没事了?”   崇山暗暗发喜,这回总算是掐回来了。   隔着帘子,只听清浅道:“我打你做甚么?我是为了审案。”   清浅正要下床,袁彬一把摁住她道:“方才受了伤,有话斜靠在软垫上说便是,不许再乱动了。”   软垫是袁彬往日用的,青灰色缎面上头隐有竹纹,满满都是他的味道。   清浅被他摁住,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她别了别鬓间的碎发,靠在软垫上道:“玉如意如我所料,和我方才碎掉的簪子一样,是水沫玉制成的,水沫玉极为易脆,仪仗里头多用其作为原料,是寓意君子美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   袁彬一点即通:“故而你认为,郡主之死并不是因外力打击所致?这一点我也曾考虑过,只不过郡主当场昏迷,这一点做不得假。”   有时四两拨千斤,有时蚂蚁亦可吞象。   清浅眼底亦有疑惑,水沫玉虽然易碎,但并不能推断出郡主的死因:“明日我去孙府送信,到时候再细细问问,或许有意外收获。”   袁彬忙道:“我陪你一道去。”   “不必了,袁大人自去忙吧。”清浅拒绝道,“我独自去孙府,执晚辈礼给老夫人请安。”   此刻,青鸢方才进来,清浅吩咐撤了水盆,再喝了一杯茶水后方告辞。   崇山笑眯眯瞧着马车远去,问道:“文质,明日咱们一道去孙府?”   “不去!”袁彬想到清浅的拒绝,心中一阵烦闷,沉声吩咐,“东厂的几个小太监最近手脚不安分,明日随我去将他们掀了。”   崇山一缩脖子,怎么觉得文质今日杀气甚重呢。   袁府,袁彬在枯坐回想着近些日子的一切。   青峰道观前,闻府三姑娘淡雅下车,自己在人群中遥遥初见。   青峰山顶,闻清浅出手稳准狠,杀了李瑞和道士。   郑府宴席,清浅不动声色将小儿风头压住。   罗伦府上,清浅打乱自己向罗大人的求亲。   自己原本对这贼丫头极为不齿,认为她蛇蝎心肠,为人恶毒,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自己对她的看法开始有了转变……   袁彬闭上眼睛,清浅的一颦一笑出现在眼前。   定亲礼上,睿智瞧出马氏的破绽,让沉冤已久的案件得以重见天日。   清浅奋不顾身入凌府,扑倒在小少爷身下。   六斤的离去,她的眼泪晶莹剔透。   面对大燕氏的凶狠,她一次次坦然应对,从容涉险,化险为夷。   当凌府的火起的时候,自己才真正意识到慌乱,贼丫头要被烧死了,当时自己奋不顾身冲进火海,当自己抱起清浅,清浅无意识说出“我一片真心对你,你怎能如此”的时候,自己的心颤了一颤,没由来的,袁彬觉得清浅说的便是自己,那一刻他心动了。   清浅从此开始正式走入了自己的心中,篝火边的她,桃树林的她,荆钗布裙的她,锦衣华服的她,从此都鲜活起来,灵动起来,每一次深入认识她,都觉得她更淳厚,更深邃了一分。   袁彬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自言自语道:“我会好好待你,此生绝不负你的。”   正在出神发愣间,袁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在门外道:“彬儿,听闻你回府了,母亲熬了你最爱的羹汤,担心凉了特特送过来。”   袁彬忙收了痴笑的表情,开门道:“母亲怎生亲自过来了?”   “你这孩子,办差起来与你父亲当年一样,没日没夜的不顾身子。”袁夫人进了袁彬的屋子,微笑道,“外头的饭菜怎能吃得习惯,我特特让翠羽做了热饭菜羹汤。”   “儿子陪母亲用膳。”袁彬吩咐小丫鬟道,“你去吩咐厨房再做几道小菜。”   袁夫人笑看着袁彬,摇摇头用宠溺的口吻道:“从小便不喜欢收拾屋子,瞧你褥子垫子都是上月旧的,书桌上的盆景也是干的,可见身边缺了一个伺候的。”   翠羽忙依照袁夫人的话,带着小丫鬟为袁彬收拾床褥和书桌。   袁彬笑了笑道:“昨日连夜办了几个差事,有朝廷的,有锦衣卫的,有东厂的,今日又去了诏狱,没来得及收拾。”   袁夫人推出一个披金戴银的丫鬟,笑道:“你都二十好几了,当年没娶亲纳妾是因陪着皇上为质,如今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也应当想想成家立业之事了。这丫鬟我瞧了,眉清目秀是个贤惠机灵的,你收了在身边吧。”   袁彬一愣,那丫鬟娇滴滴行礼道:“蕙仙见过大人。”   “不,不。”袁彬忙推辞道,“多谢母亲厚意,儿子政务繁忙,没有这个心思,恐耽误了姑娘家,不必了。”   “一个姨娘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袁夫人笑得和蔼道,“你若是忙只管忙,得空了回来让蕙仙伺候枕席,不得空蕙仙便陪着我做针线聊天都成。”   袁彬眼前浮现出清浅的模样,似乎一切女子都不能入眼,摇头再次断然拒绝道:“儿子不喜欢她,若是有喜欢的人,必定会带到母亲跟前,请母亲不要勉强儿子。”   话已至此,袁夫人只能微微叹息一声道:“是蕙仙没有福气,我儿自己注意身子,莫要太累,须知公事是办不完的。”   袁彬忙领命道:“儿子知道了。”   蕙仙颇为委屈,眼中带着不甘心的神色站在袁夫人身后,袁彬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 第104章 上门求情   风和日丽,四月春风里燕子飞回,清浅坐在窗台旁任由瑞珠擦松子油,粉黛捧着铜镜照着伤痕。   瑞珠不停抱怨道:“青鸢这丫鬟,本说她这几月沉稳了许多,没料到还是如此毛手毛脚,跟着姑娘出去一趟居然伤了姑娘的头,索性姑娘没受伤,索性姑娘的伤口不甚明显,否则夫人知道,岂非天大的不是。”   青鸢低头道:“全是奴婢的错。”   “不干青鸢之事。”清浅对镜瞧着伤痕,用刘海遮住笑道,“是我为了审案,用玉如意自己敲打的。”   瑞珠更加急了道:“姑娘是千金之躯,岂能为了审案件伤了自己。”   清浅吩咐粉黛放回铜镜,叹息了一声道:“姑姑,并非完全为了审案,更多一层我是为了打醒自己。”   这一世刚重生时,自己对袁彬恨之入骨,觉得他是个十足十的小人,尤其是他入宫请求赐婚,让马氏为难自己,让清浅这种情绪达到极致。   但接下来却有了转变,清浅也不记得这种转变从何开始,或许是火海救自己之时?或许是得知他在凌府一直关注自己之时?又或许是在沙弥手中救下自己之时?   清浅闭着眼睛细细回忆,桃花林中的袁彬、太后宫中跪着说遵太后口谕的袁彬、以为自己受伤将自己扔床上的袁彬,一切一切如同他的名字。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清浅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前世多好!   可惜,这一世自己不得不打醒自己。   何为打醒,清浅并没有明说。大抵是从此见面言笑如常,但心底却有了一道明显的底线罢。   燕子比翼飞过,点水互啄。   玉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三姑娘,德安王妃前来拜访,夫人请姑娘过去说话。”   德安王妃来了?   清浅蹙起眉,必定是为了德安郡主之事来的,人家已经上门了,岂能不见。   “为我换一件素色衣裳,德安王府有丧事呢。”清浅吩咐瑞珠道,“红蕖姑姑想必陪着德安王妃一道来的,故人相见必有许多话要说,姑姑随我前往吧。”   瑞珠陪着清浅到了上房,德安王妃正拉着母亲杨夫人的手哭诉,丛飞燕在一旁端着茶水伺候。   德安王妃哭道:“杨夫人,德安死得冤枉呀,姓沈的小贱人仗着太后府的权势,将玉如意直直往德安头上砸,德安不治身亡……都是当母亲的,杨夫人可知我的心都是碎的。”   事涉太后府,杨夫人不好说其他,只能安慰德安王妃:“王妃自己当心身子,莫要太过悲伤。”   德安王妃哭得更加悲伤了,道:“我的德安嫁过孙府才两年,对孙府上下恭恭敬敬,孙府规矩大,寿儿虽然只是侄孙儿,却要隔三日给孙老夫人请安,德安每次跟着过去,规规矩矩,不曾亏欠过半分礼节,孙府让一个外头的小贱人伤了德安的性命不说,还包庇小贱人,若不是我拼了性命进宫,姓沈的小贱人如今还逍遥法外呢。”   清浅停了停脚步,德安王妃对孙府颇多怨念,但对于女婿却没有丝毫怨言,依旧叫他冯元寿为寿儿呢。   清浅转头吩咐:“瑞姑姑,稍后你问问红蕖姑姑,郡马与郡主平日可和睦?尤其是郡主府上有个枝姨娘,与郡马素日是个什么模样?”   瑞姑姑忙道:“奴婢明白。”   清浅踏进内室,德安王妃一见她进来,亲自起身拉着她的手哭道:“好孩子,我后悔呀,除夕第二日你劝我要德安平和些,好好和孙府姑娘妯娌们相处,我只当成一句戏言过耳便忘,谁料真被你说中了,德安这孩子……”   “王妃身子要紧。”清浅吩咐红蕖道,“劳烦姑姑和瑞姑姑带着小丫鬟取热水、帕子来。”   瑞珠会意,并红蕖出了正房。   德安王妃拉着清浅道:“好孩子,我这心本是上上下下的,昨日太后吩咐由你和袁大人审案,我的心便安稳了一半,咱们是世交,你母亲往日和我最好,你是我当年看着出生的,你必定会为德安讨回公道。”   德安王妃对爱女的死耿耿于怀,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   清浅不置可否道:“王妃放心,清浅必定查出真相,不让死者含冤,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德安王妃自以为得了准话,面色稍稍减淡了哀伤,和杨夫人闲话了几句告辞离开,离开前道:“清浅和袁大人定亲是大喜事,上回未来得及准备添妆。”   一对玉盈盈的手镯并一串珠圆玉润的玉珠项链,添妆哪有如此珍贵的,德安王妃的意思很明显。   清浅笑道:“这添妆太过珍贵,清浅愧不敢当。”   德安王妃摁住清浅的手道:“不瞒你说,这些都是我给德安留的,德安如今不在了,雅安如今还小用不着,你就和我的女儿一般。”   德安王妃说着泪水再次涌出。   清浅再三谢过道:“清浅多谢王妃厚意。”   德安王妃见清浅收了添妆,方才招呼红蕖回府,瑞珠朝着清浅微微点了点头。   等德安王妃走后,杨夫人感叹道:“此事若是为难,回头于皇后知会一声,想法子推了这差事吧。”   清浅含笑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心,后头还有锦衣卫呢。”   内心不知为何,清浅并不想推掉这差事,或许是为了和他见面?   不,清浅摇摇头,自己是为了姐姐,为了真相。   丛飞燕递了一盏茶给清浅道:“姐姐着实辛苦,先润润吧,午膳即刻便好,夫人特特吩咐熬了姐姐喜欢的竹荪老鸭汤。”   清浅想起沈雨默的信函,忙摇头道:“午膳我陪不了母亲,飞燕妹妹陪着母亲用吧,我还需去一趟孙府。”   “如今你比你父亲还忙。”杨夫人笑着摇摇头吩咐,“玉映,送羹汤和午膳去你三姑娘的院子,让她独自用罢。”   丛飞燕忙道:“玉映还要服侍夫人喝药,我给清浅姐姐送去便是。”   “如今怎还叫我姐姐?”清浅取笑道,“不该是我叫一声嫂子吗?”   丛飞燕日日和清汾一处相处,清汾若是发愣,她便陪着做针线,清汾若是傻笑自语,她便细声细气陪着说话,杨夫人等都十分喜欢丛飞燕,只等合适的时机向丛府提出定亲。   丛飞燕大窘,脸色飞红低下头。   玉映和水碧同时撇了撇嘴角。 第105章 送信   清浅出了闻府角门,春成的马车似乎永远在府门口候着清浅。   清浅上车吩咐道:“春成大哥,我去太后孙府。”   春成似乎很享受清浅的吩咐,精神一震道:“姑娘坐稳。”   清浅在马车上听瑞珠细细说起和红蕖的对话。   瑞珠道:“奴婢问了红蕖郡马之事,郡马冯元寿对德安王妃极为孝顺,春日添衣,冬日送炭,亲儿子也只能做到如此,不仅对王妃,便是对四岁的雅安小郡主也很好,王府内的下人甚至见过郡马给雅安小郡主私下当大马骑脖子上呢。”   粉黛赞道:“能让小孩骑在脖子上,郡马真是宠雅安小郡主,从小愿意让我骑大马的只有父亲和哥哥。”   春成在外头道:“我是被迫的。”   众人扑哧笑了,粉黛不依要打哥哥,青鸢拉着她笑道:“姑娘在说正经事,咱们且听瑞姑姑继续说。”   瑞珠继续道:“枝姨娘等四个姨娘是当年宫中的宫女,孙太后赐婚德安郡主后,赐了四个老成的宫女给郡马,提前一年伺候枕席,枝姨娘是四个宫女中最不受宠的。”   粉黛笑道:“最不受宠的还能留到最后?”   “正是因最不受宠才留到了最后。”瑞珠叹息着说出原因,“最受宠的一个被郡主成亲后第二日就打发了出去,后来有个偷盗的被赶了出去,最后一个似乎是怀了郡马的孩子,悄悄打胎却大出血而亡。”   青鸢道:“枝姨娘这是因祸得福了?”   “也不算因祸得福吧。”瑞珠解释道,“德安郡主脾气急躁,动辄打骂下人,枝姨娘首当其中,好在这两年郡马对枝姨娘视若无物,枝姨娘也对郡主百般讨好,这才留了下来。”   清浅默默听着,问了一句道:“郡主死后,郡马如今在做什么?”   瑞珠回道:“奴婢听红蕖说,郡马为郡主请了大和尚念经七七四十九日,自己日日宿在灵前,有时大醉不醒,有时泣不成声,德安王府上下无不动容。”   清浅嗯了一声,再次吩咐瑞珠道:“回头你再去一趟德安王府,托红蕖姑姑留意郡马府的厨房。”   瑞珠似乎没听明白,反问道:“留意什么?”   “冯元寿除了酒和素斋外,厨房可曾动过荤腥。”清浅道,“若是只用了酒和素斋,郡马便真是在守灵,若是还有荤腥,这真心便要打折扣了。”   跋扈的郡主、悲恸的郡马,清浅总觉得里头不这么简单。   说话间,到了孙府,瑞珠先下车递名帖。   不过片刻,孙府中门大开,十余个丫鬟簇拥着孙显夫人亲自来迎。   一见到清浅,孙显夫人便拉着她的手不让行礼,笑道:“闻姑娘,咱们是老熟人不必多礼了。”   清浅执意行礼,笑道:“礼不可废,清浅见过孙夫人。”   “你这孩子便是多礼。”孙显夫人拉着清浅进府笑道,“我夫君眼高于顶,朝中谁都看不上,唯独和文质最要好。上回凌府有案子,文质上门求夫君,我二话不说便去了凌府,听闻当时闻姑娘也在凌府,咱们真是缘分呢。”   清浅笑道:“夫人高义。”   孙显夫人转而叹息了一声道:“前几日还在为别人的案子忙,转眼便自家府上惹了案子,还是涉及皇亲国戚的命案,府上从婆婆到夫君无不忧心,婆婆好几日不曾合眼,昨日听说是文质和闻姑娘审案,总算是眯了一回眼。”   果然转到自家案子上,和德安王妃说的并无区别。   清浅道:“清浅去给老夫人请安。”   孙显夫人笑道:“正等着你呢,若不是休息不好,老夫人本要亲自接你的。”   这是客套话,不必相信,清浅抿嘴一笑道:“老夫人抬爱了。”   两人并婆子丫鬟们浩浩荡荡,雕梁画栋间间隔有丫鬟送信到上房,穿过穿堂,走过抄手游廊,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后头是三间正厅,正厅后是孙老夫人的正房。   几个丫鬟肃然在门口,见孙显夫人和清浅到了,忙打起帘子笑道:“夫人,老夫人等候闻姑娘多时了。”   清浅含笑进了正房,只见一个银发苍苍的夫人坐在正中央,几个贵妇围坐赔笑说话,另有七八个姑娘站在老夫人和贵妇们身后,静默不语,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孙显夫人笑道:“老太太,闻姑娘到了。”   清浅上前跪下道:“清浅给老太太请安,给各位夫人请安。”   本不用行如此大礼,但孙老夫人是太后的生母,太后是姐姐的婆婆,论起来孙老夫人比自己长了两辈,加之身份尊贵,一个大礼是受得起的。   孙老夫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忙道:“老四家的,快扶闻姑娘坐下说话。”   清浅笑着告了座,早有丫鬟送了芬芳清香的茶水上来。   清浅问了几句老夫人的身子,方拿出信函道:“昨日清浅奉太后口谕,去诏狱见了沈姐姐,沈姐姐精神尚好,再三嘱咐清浅问老夫人好,还带了一封家书。”   孙老夫人顿时老泪纵横道:“老二家的,取了我的老花眼镜过来。”   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上前笑道:“怡然为老祖宗读吧。”   孙老夫人摆了摆手,孙怡然面色有几分难堪退下。   孙老夫人读信函之时,清浅捧着茶水瞧着根根银毫在粉彩盅子里头打转,心中不停沉思接下来应当如何。   孙老夫人瞧完了信函,擦了擦泪痕道:“果然,雨默这孩子是冤枉的,还好有闻姑娘送信,让老身知道雨默一切平安。”   清浅淡淡说了一句:“太后对沈姐姐很关心,吩咐锦衣卫好生对待,沈姐姐可以与外界通信。”   “是吗?”孙老夫人精神一振道,“取纸笔来,老身要给雨默回信。”   方才的嫡女孙怡然上前道:“老祖宗,怡然愿意代笔。”   孙老夫人摇了摇头道:“好孩子不必了,你的孝心我知道,可你雨默姐姐必定要瞧见我的亲笔信才能心安。”   孙怡然再次退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正在孙老夫人亲笔写信之时,孙显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母亲便是你母亲,文质既然来了,不与我一醉方休我是不让走的。”   孙显夫人起身笑道:“夫君来了!”   清浅一愣,袁彬也来了。 第106章 久不见莲花   孙显是个愣头青,朝野上下皆知他好文好酒,性子洒脱不羁,偏偏不爱仕途,饶是姐姐贵为太后,他依旧只在礼部挂了一个侍郎的闲差。   丫鬟们急道:“老爷,姑娘们在里头呢,外男擅入恐不妥当。”   孙显在外头一瞪眼道:“我大兄弟在皇上太后跟前,皇上太后都要说一句家宴,皇后贵妃随意瞧,怎么?皇上太后跟前不用回避,到了你们孙府,倒要回避?”   丫鬟被自家老爷说的“你们孙府”几个字惊着了,不敢回话。   孙老夫人在里头笑道:“若微都说了家宴,袁大人便是自己人,请袁大人进来说话。”   七八个姑娘们微微低下头,侧过身子以示回避。   袁彬进了正室,目光朗朗落在清浅身上。今日审了几个东厂的小太监后,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于是找了个借口寻孙显,没想到果然能遇到清浅。   袁彬拱手道:“文质给老夫人请安,惊扰了老夫人,文质今日来是为太后嘱托,瞧瞧花园和凉亭,并问下人几句话的。”   袁彬负责此案,说起话来毫不脸红。   “此事简单,让……”孙显瞧了一圈,姑娘们都低着头,唯独侄女孙怡然抬着头,于是呵呵一笑道,“就怡然吧,你带袁兄弟去后宅的花园和凉亭转转。审案子嘛,公差,不必避讳许多。”   袁彬五官俊美,流露着如雕刻一般分明的冷峻,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给人孤傲冷清又盛气逼人的感觉,洒洒落落一站便能吸引人的目光。   孙怡然眸子似乎亮了亮,低声道:“怡然遵四叔命,袁大人这边请。”   “有劳孙姑娘带路。”袁彬沉声道,“此案是清浅姑娘主理,清浅姑娘一道去吧。”   孙显笑道:“都一道去,我也去!”   孙老夫人似乎依旧在字斟句酌回信,她吩咐道:“老四你老实些,后宅的事让你媳妇跟着,你若是闲了替我抄几卷经书去。”   “母亲提醒得是。”孙显忙道,“儿子突然想起还有差事没办,儿子告辞。”   清浅抿嘴一乐,孙大人果然还是这么不着调。   孙显夫人吩咐:“让那日在场的丫鬟婆子,全部都到凉亭里头,听袁大人和闻姑娘吩咐。”   早有丫鬟前去传命。   一群婆子丫鬟跟着三人前往花园,孙怡然在一侧带路。   孙怡然偷眼瞧了一回袁彬,才貌俱全的男子,性格沉稳不张扬,不由得芳心暗动,回首细声细气道:“袁大人,昨夜刚下过细雨,花园青苔路滑,当心滑倒。”   “多谢孙姑娘提醒。”袁彬转头对清浅道,“青苔路滑,你走石子上头些,我鞋跟厚实走泥土里不妨事。”   不必两人并肩而行吧?清浅道:“袁大人跟着孙姑娘,我跟在袁大人后头便是。”   一旁的孙怡然咬唇,分明是自己提醒袁大人的,袁大人为何提醒闻姑娘。   袁彬咳了咳道:“昨夜我仔细想了想,此案还有一个思路咱们可以选择。”   清浅听他说起案件,不再执泥于谁先谁后,并肩讨论起了案件。   “我想来想去,昨日说的赐亲……”袁彬咳了咳似乎在瞧清浅的反应道,“赐亲感情不错是好,但还是有些疑点……咱们不妨从冯元寿处着手……”   青鸢在后头微微一笑。   清浅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过两日咱们去郡马府见见郡马,如何?”   袁彬笑道:“极好,我也是这个意思。”   孙怡然见两人对自己熟视无睹,不由得回头低声道:“闻姑娘虽然在审案,但毕竟男女有别呢。”   清浅淡淡回了一句:“孙姑娘提醒得是。”   “男女有别?”袁彬冷笑一声道:“清浅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孙姑娘可还觉得男女有别?”   清浅和袁彬赐婚,并非人人都知晓,孙怡然是闺阁女子,从前与清浅不熟悉,不知道也是正常。   孙怡然惊了惊,面上带笑道:“是怡然多虑了。”   如花的面容上有一丝嫉恨,为何这么好的男子,偏偏被眼前这女子得了。   粉黛和青鸢等在后头撇嘴,孙怡然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敢和姑娘抢夫君。   粉黛更是得意洋洋小声道:“咱们姑娘能杀人能放火,能当小姐能当丫鬟,会怕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哼,她给我们姑娘提鞋都不配。”   青鸢拉了她一把道:“别胡说。”   粉黛低声道:“瞧瞧咱们姑爷,正眼都没瞧孙怡然,偏她自作多情。”   袁彬和清浅来到花园,彼时依旧是四月缤纷,牡丹花依旧开得茂盛,大团大团的姹紫嫣红,衬得天边的霞光都失色了。   清浅一身绿裳在其中徜徉,觉得如同置身花海之中,不禁赞叹道:“怪道人人说牡丹真国色,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孙怡然得意笑道:“可不是,我们孙府的牡丹可是京城一绝,这是当年先帝御赐的,多年下来成了京城一景。”   清浅如同莲花,在牡丹中傲然独立。   袁彬轻轻道:“世人觉得牡丹美,是因久不见莲花。”   孙显夫人带了那日在场的人聚集在牡丹亭中。   孙怡然要显出自己的能干,吩咐众人:“袁大人有话问你们,你们如实好好回答,若有半字虚言,莫怪我禀明了祖母,赶你们出去。”   青鸢低声道:“这个当口,便是想赶人出去也不成的,全都是证人呢。”   清浅和袁彬坐在牡丹亭,孙怡然站在一旁,陡然觉得自己仿佛如同丫鬟,正要坐下,袁彬不容置疑道:“多谢孙姑娘带路,孙姑娘请回吧,稍后我和清浅姑娘自行回去便是。”   孙怡然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惭惭退下,瞧着清浅和袁彬并坐的身影,跺了跺脚,恨恨道:“今日真真气人。”   身边的贴身丫鬟劝道:“姑娘何必与普通女子置气,夫人说过,明年姑娘是要参加大选的,到时候入宫为妃嫔,不比闻姑娘强了百倍?到时候闻姑娘见了姑娘,指不定还要磕头行礼呢。”   孙怡然淡淡哼了一声道:“走着瞧罢!”   清浅环视了丫鬟婆子,淡淡问了一句道:“那日德安郡主来赏花,是谁的主意?”   袁彬补了一句道:“清浅姑娘的问话还有一层意思,沈姑娘来赏花,又是谁的主意?” 第107章 仿造笔迹   清浅颔首,袁彬总是能第一时间知晓自己的心意,是的,这两个问题是相辅相成的,若是无人出主意,此案便是巧合的面多些,若是有人出主意,出主意的人便有重大疑点。   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上前:“回大人和夫人的话,郡主那日进府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恰巧去了宫里,郡主觉得无聊,喝了会儿茶后,自己主动提出要来牡丹园的,当时老奴一直贴身伺候,听得真真的。”   没有人窜使郡主,那沈雨默呢?   伺候沈雨默的大丫鬟已被处决,几个小丫鬟瑟瑟发抖道:“那日表姑娘在屋子里头绣花,并不知郡主过孙府,后来绣花眼睛累了,表姑娘提出要散散心,自己到了牡丹园。”   都没有人指使,德安郡主和沈雨默的相遇真的只是意外,清浅和袁彬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有疑问。   清浅再问了几个问题,丫鬟婆子的回答和琴瑟、沈雨默一模一样,几乎没有出入。   清浅起身道:“今日便是这样,回头若是你们有了疑点,只管找孙四夫人。”   众人应了,但人人心中雪亮,问过了好几轮,几乎大家都能背出当日的情形,哪里还有什么疑点,便是表姑娘冲动下打死了郡主。   回到正房,孙老夫人已写了信函,她并未封上,而是递给清浅道:“劳烦袁大人和闻姑娘瞧瞧,此信可有不妥?”   孙老夫人是积年的命妇,明白锦衣卫的规矩,能让自己和外孙女通信已是太后恩典,查阅信函是必不可少的,还不如坦荡行事。   清浅展开信函,孙老夫人的字是小篆,四平八稳但透露着几分无力,毕竟年纪大了中气不足。   信函是字斟句酌的,孙老夫人本写了一大篇,后来想想改成寥寥几行:“雨默见信如唔,老身身子尚好,你在诏狱好好配合袁大人和闻姑娘,如实招供,太后必定会为你做主。”   如同孙老夫人的为人一般,四平八稳,找不出错漏。   清浅笑道:“沈姑娘见了信函必定会开心。”   见清浅起身告辞,孙老夫人招手命孙显夫人取了一个锦盒笑道:“这是给闻姑娘当添妆的,一点小心意,若是不收回头老身亲自给杨夫人送去。”   清浅推辞不得笑道:“多谢老夫人厚意。”   孙怡然低声气对姐妹们道:“那可是一颗西域的猫眼石,稀罕无比,祖母居然给了她!”   姑娘们都不做声,祖母的东西爱给谁给谁,若不给清浅姑娘,将来也是给沈表妹的,谁也眼红不着。   粉黛喜滋滋拿着锦盒,跟着清浅身后出府,笑眯眯道:“姑娘这些日子得了不少赏赐,全让奴婢细细收好,姑娘说有大用呢。”   青鸢低声道:“大多是宫里赐的,不好变卖不能赏人,能有什么大用,你好生保管,别磕着碰着。”   宫中的东西向来好变卖,但太后贵妃赏的过于珍贵,倒不好变卖了。   袁彬和清浅出了孙府,清浅吩咐:“袁大人,可否借镇守府官衙一用,稍后我还得去诏狱一趟,需得袁大人带路。”   袁彬巴不得忙道:“清浅姑娘,请!”   到了镇守使官衙,清浅笑道:“袁大人,借文房四宝一用。”   袁彬吩咐侍卫取了纸笔来,笑道:“你要做什么?”   清浅闻了闻松烟墨道:“这墨质地不对,麻烦换一个带些竹香味道的陈墨,纸也换成洒金红边的宣纸。”   见清浅要指定的墨条和纸张,袁彬哑然失笑道:“东西都有,难不成你还想伪造孙老夫人的信函?”   清浅理所应当道:“袁大人所言极是。”   袁彬一愣,屏退左右,亲自取了新墨条,再递了纸笔给清浅道:“仿造人的字迹极为困难,你试试便知。”   清浅微微一笑,再瞧了一眼孙老夫人的字迹,低头写了一页信,吹干了墨迹给袁彬道:“袁大人瞧瞧能否蒙混过去。”   袁彬含笑接了信纸,这丫头喜欢胡闹,仿造哪里这般容易,不是天赋极高或专门研究根本无法弄假成真,瞧了两行字迹后,袁彬的笑容渐渐转为惊讶,这字迹分明和孙老夫人的一模一样。   袁彬问道:“足以以假乱真,你从何处学的?”   清浅抿嘴不言,此事无从解释,难不成还解释是自己前世死后,似乎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十余年都在破获各色案件。   袁彬蹙起眉头,低声道:“这种本事不要声张,若让外人知道,对你没有好处?”   清浅嗯了一声道:“为何?”   “既然能伪造普通人的书信,那百官的呢?那圣旨呢?”袁彬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若被心怀叵测之人知晓,不是好事。”   清浅点头表示认可,笑了笑道:“这次为了案子,不得不用,回头用完烧毁便是。”   袁彬嗯了一声道:“下不为例。”   袁彬再次拿起了清浅仿造的信函,上头写着:“雨默见信,你自小寄居府上,府上对你视若嫡出,可此回事涉皇家,若不从实招供,太后也无法为你做主,好自为之。”   清浅含笑道:“孙老夫人的原话是如实招供,太后必定会为你做主,我改了改,意思似乎差不多吧?”   瞧着清浅调皮的笑容,袁彬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道:“差以毫厘,谬之千里,意思差不多,但是感觉完全不同。沈姑娘瞧了前一封信,梦中都要笑出来,可是瞧了后一封信,只怕要食不甘味。”   “便是要这个效果。”清浅起身吩咐青鸢进来道,“将孙老夫人的信函收好了,信封里头装上此信。”   袁彬笑道:“今日迟了,明日一早,咱们再去一趟诏狱?”   清浅颔首道:“明日我要去一趟郑府,恐怕诏狱之行要等到后日了。”   袁彬摸了摸玉佩问道:“郑府宠妾灭妻,你去了会不会受委屈?需要我做些什么?”   青鸢张了张嘴,郑老夫人正在为侄儿求官呢,大姑奶奶找到姑娘头上,若是袁彬能帮忙,姑娘也不用忧心了。   谁料,清浅笑道:“我去探望大姐,谁敢给我委屈受。”   粉黛嘀咕道:“几个月前,袁大人还说我们姑娘不该出手对付郑府小少爷呢,今日怎生担心我们姑娘受委屈了。” 第108章 不请自来的姨娘   第二日清浅与杨夫人招呼了一声,带上皇后所赠的绣品来到郑府,听闻妹妹到了,清洵连忙迎了二门,接了清浅进府,早有婆子前去给郑老夫人送信。   清浅取了皇后的绣品给清洵,清洵见了不免伤心。   清浅拉着姐姐的手,冰凉如水,清浅不由得问道:“姐姐这几日可好?”   清洵似乎在掩饰什么,微微一笑道:“还好。”   粉黛道:“必定是刘姨娘这妖精作妖了。”   青鲤叹息道:“自三姑娘上回来后,我们奶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只是刘姨娘不消停。这些日子得了老夫人的欢心,又免了两个孩儿的请安,老爷心系两个孩儿,渐渐也来得少了,不过老夫人一月前将后宅交给夫人打理了。”   清浅一愣,若是姐姐是个自主的,打理后宅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可姐姐懦弱,让她打理后宅恐怕心有余力不足。   郑老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外头刘姨娘娇滴滴道:“姐姐在吗?”   清洵面色一黯道:“进来说话。”   刘姨娘袅袅进来,一袭蔷薇红的曳地裙衬得她美艳如娇花照水,比起一身淡蓝碎花衣裳的清洵,她更像是正室,便连她身后的丫鬟茜草都比清洵艳丽。   “三姑娘来了?给三姑娘请安,给姐姐请安。”刘姨娘眼神中的笑带着几分野心。   清洵勉强应道:“你不去老夫人跟前应承,来我这里做什么?”   刘姨娘对着清洵笑道:“姐姐,近日两个孩儿得了风寒,这个月妾身的分例都用完了,妾身去向老夫人支取,老夫人却道孩儿的嫡母是姐姐,多出的部分应当由姐姐垫付。”   原来是来要银钱的!   原来让清洵管家为的是这个!   青鲤怒道:“你头上戴的,脸上涂的都是上好的,怎么到少爷这里便缺银子?我们奶奶并没有多余的银钱,你爱向谁要向谁要去。”   茜草瞥了一眼清洵道:“夫人陪嫁一箱箱的,自家的庶子也是儿子,怎么就舍不得了?”   姐姐在郑府居然连一个丫鬟都敢呼来喝去,清浅心中的怒火在燃烧。   青鸢正要出头怒斥茜草,清浅微微摇了摇头,发作也得让刘姨娘说完。   刘姨娘抹泪道:“我可怜的孩儿,怪道外头说庶子难养活,我可是知道缘由了。夫人不拿银钱,我只能再厚着脸皮去找老夫人,求老夫人可怜可怜孙儿。”   清洵懦弱,听闻要去找郑老夫人,顿时矮了一头道:“你要多少银钱?”   刘姨娘眼神一飞,顿时不哭了道:“十二两就足够了。”   清洵道:“怎么这么多?”   “十二两还多吗?这可是两个孩儿的身子,岂能用银子衡量。”刘姨娘说起话来道理一套一套的。   清洵懒得辩驳,叹气道:“青鲤,拿了银钱给她。”   青鲤跺脚道:“上个月刘姨娘说短了头油和脂粉,找奶奶支了三两,这个月又借口孩儿生病,支走十二两。府上奶奶的分例六两,姨娘的分例二两,奶奶哪里够填补的?”   茜草冷笑道:“主子都发话了,你还不照做?莫非一定要闹到老夫人跟前去?”   到底是嫡母庶子,哪里能看着庶子病了不给医治的,何况中间有郑老夫人的话。青鲤不再说话了。   清洵连连道:“给她十二两银钱,就当买个清净吧。”   青鲤便要去取银子。   清浅笑问道:“姐姐先别急着支银钱,我问刘姨娘几句话。”   刘姨娘端坐道:“三姑娘但问不妨。”   有儿子在手,又有夫人当靠山,刘姨娘一丝儿也不怕清浅和清洵。   清浅笑道:“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医馆,最好的大夫出诊银钱是五百文一次,草药便宜,尤其风寒这种以发散为主的病症,不用人参鹿角,只用普通的桂枝等入药,两百文的药足够喝十日的量,敢问刘姨娘,这十二两银钱的支出,从何而来?”   青鲤恍然大悟道:“是极。”   刘姨娘脸红了道:“孩儿病了,总要滋补滋补。”   清浅笑道:“风寒以清淡为主,小小孩儿能怎么补?总不能日日燕窝熊掌吧,刘姨娘让厨房给一张单子过来,我们细细看看。”   刘姨娘脸色涨红道:“这关姑娘什么事?”   清浅一拍桌子道:“确实不关我的事,我只和外头夫人姑娘们说去,请她们评评理,一个姨娘缺了头油脂粉,向正室伸手,庶子病了,谎报开支贪墨银钱,这是哪里的规矩,郑府是如何治下的。”   在府里闹还可以,若是闹到外头,给郑府添了一个宠妾灭妻的实证,连老夫人也保不住自己。   刘姨娘眼珠子转了转,一缩头道:“算了,妾身还有几件银饰,拿了出去当了先垫着,不劳烦夫人了。”   见刘氏想走,清浅冷笑道:“今后,姨娘若是想伸手要银钱,只管拿了对账单过来,咱们一项项算明白了。姐姐的银钱也不是白来的,姨娘借银钱可以,只不过要从下个月姨娘的月例里头扣除。”   茜草嘀咕了一句:“凭什么?”   清浅端起茶盏,淡淡道:“难道夫人只管你们花银钱出账,不管你们进账不成?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那还当什么正室夫人,人人都去当姨娘好了!”   刘姨娘满面通红。   清浅抿了一口茶笑道:“姨娘,说句不当说的,我姐姐不管你儿子又能如何?听说两位少爷给姐姐请过寥寥几回安后又不来了?”   “请安是老夫人免的,因孩儿生病之故。”刘姨娘总算找到了可辩驳之处道,“莫非老夫人说的话不管用?”   “嫡母庶子是靠什么维系的?靠的是祖传的礼法规矩,庶子不将嫡母当成母亲尊敬,嫡母凭什么将庶子当成亲生的疼爱。这道理就是说到礼部去,也说得通。”   清浅笑道,“老夫人免了请安的意思,我料想是免了生病的请安,并没有免去平日的请安,若是刘姨娘不信,我们一道去夫人跟前问个清楚?”   青鸢忙补了一句道:“顺带将账单一事说清楚了,看看到底是谁理亏。”   郑老夫人如今有求于清浅,必定会将一切推到刘姨娘头上。   刘姨娘自己也明白得紧,低头道:“公子尚在病中,身子好了之后会给夫人请安的。”   清浅笑道:“这就好。两位公子还需要刘姨娘照看,姐姐这里就不劳姨娘伺候了,姨娘跪安吧。”   刘姨娘悻悻告辞出了院子,方气道:“今日晦气,惹了一身骚。”   茜草低声道:“姨娘,表少爷还在园子等着您呢。”   刘姨娘摸了摸鬓角道:“走吧。”   清洵大获全胜,青鲤亲自泡了新茶献给清浅,乘人不备还偷偷擦了回泪水,多久姑娘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清洵叹气道:“每一回刘姨娘来要银钱,都打着嫡母正妻的名号,中间还夹杂着婆婆的话,我也没有法子。若不这样,我在府里越发没了地位。”   青鲤道:“这回好了,咱们今后就按照三姑娘的说辞,瞧刘姨娘敢生出什么事端来。”   清浅心中暗暗摇头,刘姨娘下回过来,必定又有更巧妙的法子,姐姐若自身不立起来,恐怕还是会被她算计了去。   不过又有什么法子呢?   姐姐没有儿女傍身,靠着一时的手段总归不长久,加上郑老夫人又是个唯利是图的性格。姐姐的苦日子恐怕还在后头。 第109章 表少爷   瑞珠蹙眉看着刘姨娘的背影,半日才没头没脑道:“姑娘可觉得刘姨娘像一个人?”   刘姨娘长得极美,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乎会说话。   清浅想了想,反问道:“你说她像谁?我也觉得眼熟,可怎么总也想不起来?”   青鸢也眯着眼睛道:“奴婢也觉得熟悉,但是总也想不起来。”   清浅陪着清洵说了一会儿话,春兰笑着进来道:“老夫人听闻三姑娘来了,欢喜得不得了,请夫人并三姑娘过去说话。”   清洵有些紧张道:“清浅,若是老夫人问起锦衣卫官职,你不要将话说满了,若是为难,后头我想法子回绝了老夫人便是。”   姐姐总是善解人意,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清浅携着她笑道:“走吧。”   两人携手到了郑老夫人的院子,郑老夫人满脸堆笑请了清浅入座,丫鬟端茶倒水很是恭敬。   清浅淡淡笑道:“老夫人,今日清浅贸然来府上,是给姐姐送宫中赏赐之物的。”   前几日清浅奉太后旨意入宫,郑老夫人是知道的,她以为清浅送的是皇上太后的赐品,欢喜连连道:“姑娘有心了。”   “清浅来送东西,不料瞧了一出好戏,回头清浅可再也不敢送东西过来了。”清浅笑意盈盈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道,“姐姐如今主理后宅,今日刘姨娘来要东要西的,我送姐姐的东西都不够刘姨娘塞牙缝呢。”   郑老夫人没料到清浅如此直率,尴尬一笑回头对婆子道:“你去狠狠斥责刘姨娘,便说我说的,要什么只管向公中开口,不许私下向洵儿讨要。”   “刘姨娘去了花园散心。”婆子忙道,“回头奴婢便去刘姨娘院子,将老夫人的吩咐带到。”   清浅心中明镜似的,刘姨娘今日前来要银子,必定是奉了郑老夫人的命令,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不然为何偏偏选自己来的时候。   郑老夫人这是提示自己,若是不尽快解决表少爷的差事,姐姐的苦日子还有得受。   清浅索性直言笑道:“贵府表少爷的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若有合适的差事,第一个留给贵府表少爷。”   郑老夫人眉开眼笑道:“快让人请表少爷过来,当面谢过闻姑娘。”   婆子笑道:“估摸着表少爷在花园假山掏蛐蛐到外头斗着耍呢,奴婢让小丫鬟去找找。”   清浅忙笑道:“如今不忙,等事成了再说。”   郑老夫人这才作罢,抱怨了两句道:“让他好好读书习武,没事儿掏什么蛐蛐,没得白费功夫。”   两人闲聊了几句,郑老夫人要留饭,清浅客气地拒绝了,清洵送清浅出府。   清浅边走边含笑道:“我昨日去了孙府花园,孙府花园牡丹堪称一绝,听闻姐姐府上也有牡丹,清浅想移步一观。”   清洵笑道:“此事好说。”   两人携手来到花园,郑府花园色色俱全,有一处池塘旁边栽着杨柳,绕过池塘是一从灌木和树丛,灌木后头有一处假山。   清浅扫了一眼,花园瞧不见人,于是笑着回首吩咐:“花园乃安静之地,谁都不许出声。”   青鸢轻轻叮嘱粉黛:“姑娘必定有要事要办,你不许大呼小叫,将你腰上的铃铛取下来,回头出府我还给你。”   粉黛嘟嘴道:“逛园子连个铃铛都不能带?”   青鸢亲手摘下放入袖中道:“姑娘说不行,必定有不行的道理。”   清洵有些诧异道:“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   清浅笑道:“请姐姐远观一出大戏。”   清浅带着清洵一行人悄无声息来到花园假山旁,假山的山洞不算小,两边有凹陷处可以藏人,山洞口旁还有一处石凳石椅可供人纳凉。   清洵正要问个端倪,清浅摇了摇头低低嘘了一声。   假山那头发出公鸭嗓声音:“曦儿,让你从夫人处弄些银子出来,你可曾弄到?”   刘姨娘的声音传来:“别提了,夫人的妹妹来了,那女子可不比夫人懦弱,是个难缠的主,一分银子没弄到还惹了一身骚。”   那男子嗤笑一声道:“你是奉姑母之命去的,怕什么,我只当你这回能要个十两八两出来,谁料一钱都没有。”   此人叫郑老夫人为姑母,想必是表少爷。   刘姨娘不满道:“老夫人是你姑母,你去向老夫人要去。”   表少爷见刘姨娘不满,连忙上前搂着求欢道:“好人,我为何要银子,还不是考虑咱们将来吗?你跟了我一场,总不能让你跟我过苦日子吧。”   刘姨娘这才满意,嗯了一声,两人缠成一团。   清浅悄悄拉着清洵退出花园,清洵脸上满是震惊道:“光天化日下,刘姨娘居然敢和表弟幽会?她们不怕府里人知道?”   清浅笑道:“两人连贴身丫鬟都没带,想必平日做得隐蔽,谁会想到一个姨娘和表少爷会有瓜葛呢?”   粉黛的嘴足足能塞下鸭蛋:“天啊,方才这是瞧了一出折子戏吗?”   青鲤兴冲冲道:“三姑娘,我们夫人这便去告诉老夫人。”   青鲤自以为抓了刘姨娘和表少爷的把柄,便可以顺利除掉两人,让清洵有出头之日。   清浅摇摇头道:“捉奸见双,两人只要同时否认,你能奈何他们?最后反而打草惊蛇,破了这大好的局面。”   清洵惶然道:“那如何是好?”   “姐姐装作不知道便是。”清浅叮嘱,“青鲤也一样,平日说话不要露出半分,静观其变坐等花开。”   青鲤是个极聪慧的丫鬟,且是闻府的家生子,十分忠心,她忙应道:“奴婢明白,奴婢必定会劝着夫人少出门,少说话,外头的事与我们院子无干。”   清浅颔首道:“你好好辅佐姐姐,你的父兄我会关照,让他们当个管事。”   青鲤忙行礼道:“多谢姑娘提携。”   奸夫淫妇在一起时间久了,一个不会满足于偷情,一个不会满足十两八两银子,只怕郑府后面会翻起大浪来。   只要清洵不理后宅之事,再大的风浪也惹不到她头上,清浅吩咐姐姐:“回头姐姐便告病,辞了府里管事的差事,安心养病。”   清洵一一应了,惶恐不安问了一句:“当真什么都不用做?”   清浅含笑 :“什么都不用,过些日子我再回来瞧姐姐。”   清浅再三嘱咐了才出府。 第110章 深夜办差   出了郑府,想到不用为表少爷的锦衣卫差事烦恼,清浅的心情愉悦了几分。   粉黛从青鸢手中取了铃铛带上问道:“姑娘,你怎么会知道,表少爷和刘姨娘在花园里头幽会呢?”   清浅坐在马车上笑道:“刘姨娘给姐姐请安没要到银钱,气哼哼的出去,按照常理应当是回院子喝一盏凉茶,恨恨摔一回盅子才是,她却去了花园,这岂不是不通?”   青鸢笑道:“似乎是这个道理,但是奴婢想不明白,生气了去逛花园的也是有的,为何姑娘断定刘姨娘是去会表少爷的?”   “因表少爷的理由也不对。”清浅笑了笑道,“郑老夫人让婆子去叫表少爷,婆子说表少爷在掏蛐蛐。”   粉黛眨眼道:“这个为何不对?”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清浅笑道,“五月蛐蛐蟋蟀才会从地下出洞,如今才四月。”   四月去花园掏蛐蛐,骗骗郑老夫人等不知情的还成,要瞒过清浅可不容易。   青鸢恍然大悟,随即赞服道:“姑娘说得极是,两个人都找了理由去花园,由不得人多想。”   清浅再道:“刘姨娘今日脸上春色尤胜往日,必定是近些日子情感发生了变化,故而我才大胆推断。”   粉黛嘀咕道:“奴婢瞧姑娘脸上色泽也胜往日多矣。”   探望了姐姐的第二日,袁彬依旧在府门口等着清浅,两人一道去诏狱给沈雨默送信。   袁彬再三强调道:“给沈姑娘瞧了信之后,记得将信函取出来,我必须亲眼瞧着销毁才放心。”   若是留下一纸半字,清浅便有惹不起的麻烦。   清浅点头道:“我明白轻重的。”   到了诏狱之中,沈雨默的神情经过两日的打击又萎靡了几分,诏狱里头没有天日,不知时光流逝,唯独送饭之时才会知道大约的时辰,可那饭菜沈雨默却难以下咽,每日在这种焦灼中,往日的娇女不敢大声说话,眼神中有担心焦灼和恐惧。   见清浅和青鸢进来,沈雨默几乎是扑上前的,她半跪着抓住清浅的裙踞一角,充满希望道:“闻姑娘,外祖母可曾瞧了我的信?可曾进宫为我说清?”   此时的沈雨默是可怜的,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清浅掏出信函道:“沈姑娘自己瞧吧。”   沈雨默抓过信,颤抖着念出来:“雨默见信,你自小寄居府上,府上对你视若嫡出,可此回事涉皇家,若不从实招供,太后也无法为你做主,好自为之。”   是外祖的字迹,从小自己瞧得熟的,没错,连纸张和墨汁都是从前熟悉的。   可是外祖母什么意思?难道连太后都要放弃自己了吗?   沈雨默哇地哭出来道:“我是无心的,是德安郡主先动的手,外祖母、太后姨母,我真是无心的。”   清浅安慰道:“若沈姑娘是无心的,太后也不会置之不理的,此时取决于孙府和郡马对沈姑娘态度了。”   “纸笔呢?”沈雨默惶恐道,“我这便写信。”   清浅微微一笑吩咐青鸢:“给沈姑娘送纸笔。”   和方才不同规制的纸张和松烟墨送上来,沈雨默的精神一下子上来,似乎她要抓住救命稻草。   清浅将方才伪造的信函,不着痕迹地收起来。   当袁彬和清浅再次坐在镇守使衙门之时,袁彬伸出手道:“你伪造孙老夫人的信给我?”   清浅从袖子里头拿出信道:“你不先瞧瞧沈姑娘的信函?沈姑娘可是着急了,一连写了三封,分别给太后、孙老夫人和郡马。”   袁彬伸手:“孙老夫人的信给我。”   粉黛上前挑出了清浅伪造的信,袁彬接过去,点了火折子,将信函烧毁,这才吐了一口气。   火光照得袁彬脸色坚毅,也一点点吞噬着清浅的心,他难道这么担心自己陷入危机吗?或许是担心他自己吧?   患得患失中,清浅打开第一封给太后的信,轻声念道:“太后千岁,雨默万死给太后惹祸,但雨默并非故意,德安欺人太甚,辱骂雨默寄人篱下还罢了,甚至辱及先母,雨默情急之下犯下大错……”   袁彬笑了笑道;“沈姑娘有些小聪明,隐晦提及德安郡主辱骂太后的妹妹,太后见了必定会动情。”   是的,身为贵女都有自己的行事法则。   清浅拿起第二封信,依旧是写给孙老夫人的,沈雨默很明白,最关键的是孙老夫人,她是太后的母亲,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孙老夫人支持自己,太后也无可奈何。   不忍见到亲情被利用,清浅吩咐青鸢道:“青鸢你接着来念。”   青鸢取了信念道:“外祖母见字如晤,前封信雨默收到,心中百感交集,诏狱虽然暗无天日,吃不饱穿不暖,但每每想到外祖母,雨默从心中觉得温暖,似乎回到十年前初到孙府的情形,雨默必定会好好交代,争取早日回府孝顺外祖母。”   与预料的相差无几。   袁彬拿起写给冯元寿的,亲自打开道:“有了这封信,明日咱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去郡马府。”   清浅补了一句道:“咱们明日直接前往便是,不必先给郡马送信。”   “你说得极是。”袁彬颔首道,“到了府门口后再给冯郡马送信不迟。”   两人凑在一起瞧沈雨默写给冯元寿的信:“表哥,雨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表嫂动手,可雨默真的是一时气不过,咱们从前是一道长大的,你知道雨默的性子容易冲动。表哥,请你一定要原谅雨默。雨默敬上。”   袁彬笑笑道:“瞧这语气,表兄妹的情分不错。”   清浅想起郑府的表少爷,笑道:“表兄表妹,日日相见的,青梅竹马也是正常。”   袁彬咳了咳道:“那也不一定。”   清浅嘱咐青鸢道:“让瑞珠将孙府信函送给老夫人,这回我便不登门了。但郡马府和宫里,可是需得走一趟的。”   袁彬脸上有难色:“郡马府我可以一起去,但宫里没有皇上太后的宣召,恐怕不能擅入。”   “袁大人不忙吗?”清浅奇道,“我自去便是,袁大人是对我不放心吗?”   袁彬有一丝尴尬道:“最近不是太忙,有些功夫,可以同清浅姑娘一道多了解了解案情。”   崇山并不知清浅等在镇守使衙门,急急忙忙进来大呼小叫道:“文质,这都忙成什么样了,你还在衙门闲坐呢,难不成又得像前几日那般,白日陪着清浅姑娘,夜里到三更还忙?”   崇山冲进来,一愣:“清浅姑娘……在呢?青鸢姑娘也在?”   青鸢狠狠瞪了崇山一眼:“哪哪都有你。”   崇山摸了摸头惭惭一笑:“你们都在呢。”   清浅心中扑通扑通跳着,他……为了陪自己,深夜办差事?   袁彬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没什么事?锦衣卫闲着呢,我出来逛逛。”崇山呵呵一笑,“我是来……来……”   “我是来问青鸢姑娘要荷包的。”崇山瞧着青鸢,似乎找到一个极好的借口,笑道,“上回答应我的荷包,可绣好了?”   青鸢红着脸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凌大人记错了!”   崇山咦了一声道:“上回在诏狱……”   青鸢咳了咳,崇山连忙收声,笑了笑道:“我……我先忙差事去了,不……差事不忙,我先回去探望母亲和怀海。” 第111章 驸马元寿   郡马府在孙府和德安王府中间,德安郡主出嫁时作为陪嫁带过来的,深蓝底色上头暗金色的郡马府三个字带着皇家底蕴,但府门口的两个大白灯笼和袅袅升起的香火提示路人,府上有哀事。   清浅和袁彬在郡马府停下来。   瑞珠上前敲门,今日青鸢休沐,她告假回家探望父母兄弟,瑞珠和粉黛跟着。   郡马府咯吱开了一道门缝,里头小厮问道:“谁呀?我们府上不见客。”   瑞珠朗声道:“锦衣卫镇守使袁大人并皇后之妹闻姑娘,奉皇太后之命前来查案,你去通知郡马。”   那小厮懂什么,听得太后、皇后,锦衣卫三个称呼,吓得飞也似的跑去禀告。   郡马冯元寿和小妾枝姨娘连忙出来迎接,清浅大致打量了一番冯元寿,身着白色缎衣,头上涫着白玉冠,生得倒是颇为英俊,只是鼻子微微有些鹰钩,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并不明朗。   枝姨娘一身麻布孝服,不施粉黛。   冯元寿领着六品中书散人的闲差,见到袁彬自称下官:“下官见过袁大人,见过闻姑娘。请两位里屋奉茶。”   袁彬鼻子一嗅:“你喝酒了?”   冯元寿身上有散之不去的酒味,脸上也带着醉色。   枝姨娘忙道:“回袁大人的话,郡主死后郡马哀伤不已,每日在灵前醉酒,妾身劝过好几回,但郡马依旧止不住哀伤。”   清浅扫了一眼,府上到处是白灯笼,连树上都挂着白色的缎子,和尚道士分两拨念经超度,木鱼声念经声不绝于耳。   分主宾坐下后,袁彬道了声节哀。   冯元寿礼节的笑了笑,笑容里头带着哀伤道:“袁大人和我堂叔孙显是好友,从前我们也见过的,还有锦衣卫的方向明方大人,与我是至交好友,咱们算得上自己人了。”   袁彬不置可否笑了笑道:“袁某奉命问案,若有得罪处,郡马宽恕则个。”   冯元寿忙道:“配合审案是应当的。”   袁彬先问道:“不知郡马和沈姑娘是什么关系?”   清浅点了点头,袁彬的问话很合自己心意,不虚套不啰嗦,先不拿信,直接从信中挑出疑点发问。   冯元寿叹了一口气道:“表妹十年前父母双亡来孙府,当时她才六岁,我十岁,两人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府里嫡出的姑娘们排挤表妹,是我帮表妹出头,可以说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清浅愣了愣,冯元寿如此直接,并不隐晦这一段过往。   袁彬追问了一句道:“郡马莫怪,郡马和沈姑娘情投意合,难道郡主心中没有怨言。”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冯元寿笑了笑道,“自表妹十二岁后,我们便男女分席而坐,彼此联系少了,感情也淡了。后来太后赐婚给我,我才明白自己对表妹只是兄妹之情,对于郡主才是真心喜欢。可万万没有料到……唉!”   冯元寿语出自然,唯有真无感情才能如此轻松说出此话吧。   清浅拿出信函递给冯元寿道:“沈姑娘在诏狱里头不忘郡马,给郡马捎了信函。”   冯元寿打开信函瞧了,叹了一口气道:“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但愿雨默今后吃一堑长一智吧。”   话很圆滑,毫无破绽。   清浅追问道:“郡马觉得,郡主是否因记恨郡马的过往,才会辱骂沈姑娘?或者说,沈姑娘是因嫉妒郡主,才会对郡主下手果决?”   冯元寿茫然摇了摇头,枝姨娘温婉解释道:“郡主一贯是暴脾气,若要发作沈姑娘,绝不会动用心机借故发作,郡主会直接发作。”   袁彬哑然失笑道:“似乎有理。”   “沈姑娘在诏狱里头口口声声恳求郡马原谅,请郡马无论如何写封回信,不然我们无法向沈姑娘交代,毕竟……”清浅笑了笑道,“毕竟沈姑娘能与太后直接通信,我们不能无视她的要求。”   冯元寿想了想吩咐枝姨娘道:“取纸笔来。”   枝姨娘取来纸笔,冯元寿做了个揖道:“两位请奉茶稍后,我回了信函便来。”   枝姨娘为袁彬和清浅续上茶水,身材曼妙,容貌清秀。   清浅问道:“枝姨娘从前受过郡主的气吗?”   枝姨娘边倒水边道:“郡主是人中之凤,我们是奴婢,受气也是我们做奴婢的本分。”   好个聪慧的女子,清浅继续问了一句道:“郡主死了,府上一切都归姨娘管了?”   枝姨娘放下水壶道了一声不敢:“回闻姑娘的话,郡马身份高贵是太后的堂侄儿,今后自然还有名门贵女入府当主母,奴婢谨慎本分,只做自己该做的,对不该想的丝毫也不敢想。”   清浅点点头,滴水不漏,不愧曾是宫里出来的。   袁彬突然问了一句道:“今日是郡主过世第几天?”   枝姨娘一愣,随后迅速掩面拭泪,片刻后方抬头道:“回袁大人的话,郡主她……过世已足足三十八日。”   “难为枝姨娘记得这么清楚。”袁彬淡然一笑不再发问,枝姨娘继续低头拭泪。   冯元寿写完信函出来,递给袁彬道:“劳烦大人转交雨默。”   袁彬笑了笑道:“若是沈姑娘有回信,我们还会上门叨扰,告辞。”   清浅福了一福,扫了一眼枝姨娘后离去。   袁彬和清浅这回不再回镇守府官衙,而是找了一个茶楼的包厢,一道分析今日的案情。   袁彬吩咐茶楼侍女:“上一壶最好的明前碧螺春。”   清浅脸色一滞道:“我不爱碧螺春。”   前世苏静好恰恰是用碧螺春毒死清浅的,清浅见到碧螺春难免想起前世,脸色有些不愉。   瑞珠低声道:“太平猴魁便好。”   袁彬忙吩咐侍女:“换太平猴魁。”   侍女连忙应了,袁彬再瞧清浅,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似乎坠入某种悲伤的情绪。   袁彬亲手为清浅斟了一杯太平猴魁,扑鼻的香味将清浅拉了回来,她勉强笑道:“袁大人,可否取冯元寿的信借我一观?”   见清浅的用词再次客套起来,袁彬尽量弥补:“咱们一起瞧他写了什么。” 第112章 碧螺春   冯元寿的字迹四平八稳但整体下伸,清浅微微笑了笑,对冯元寿此人心中大概有个评判。   信函上头写道:雨默,从小我们一处长大,你脾气急躁容易冲动,姑祖母多次劝你要修身养性,你不曾听从,终酿成今日的大错,德安和你同岁,她贵为天女骄纵一些,但你实在不该失手打死她,错了便是错了,望你在诏狱能好好认罪,配合袁大人和闻姑娘审案,毕竟失手的罪行不至死,但若你一意孤行,谁也救不得你,郡主死了我也不会再娶,故而原谅两字不必再提,元寿。   清浅抿了一口茶水,问道:“袁大人怎么看?”   “除了问起郡主过世的日子,枝姨娘支吾了一回才回答出来。”袁彬沉吟了一下道,“其他,冯元寿和枝姨娘几乎没有破绽,若不是涉及太后和郡主,任何官衙都会以失手杀人结案。”   “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巧合不过是蓄谋已久。”清浅的脸上发出如玉的光泽,那是自信的光彩,让袁彬看得一阵发愣。   袁彬咳了咳道:“冯元寿身上的酒气也是破绽之一,但勉强以伤心醉酒也能解释得通。”   瑞珠上前禀道:“姑娘命奴婢找红蕖打探郡马的厨房是否有荤腥,奴婢已打探明白,郡马府上这些日子并无荤腥,郡马似乎真是醉酒。”   似乎已成铁案。   袁彬蹙眉敲了敲桌子道:“那也未必,我瞧这信函逻辑清晰,措辞平稳,不像是悲痛欲绝的人写出来的,倒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写出的。”   太后的口谕,并非密诏,许多人都是知道的。   郡马从着笔到成文,不过一炷香功夫。   信函里头三层意思写得明白,一层意思是让沈雨默认错,撇清了自身的过错,二层是让沈雨默好好配合审案,特特点出罪不至死这条,让沈雨默有盼头,三层则说明不再娶,这中间的意思很玄妙,让人难以捉摸。   “到底是锦衣卫袁大人,鞭辟入里。”清浅同时指着信函的字迹道,“郡马的笔迹平稳却下伸,说明此人平时稳重但心中憋屈待宣泄,但平稳的字迹偏偏浮在表层。”   瑞珠笑道:“姑娘这又是何意?奴婢竟是一个字都不懂呢。”   袁彬解释道:“若是悲恸,稳重的字迹会沉劲下陷,但郡马的字迹上浮,说明他心中高兴,飘然忘形。”   “若在平时,郡马不会犯这种错。”清浅分析道,“可他今日偏生喝了酒,微醺之下难免露出真情实感来。”   粉黛睁大眼睛道:“姑娘的意思,郡马醉酒不是因悲恸,是庆贺郡主之死?”   清浅点头:“如今言之尚早。”   瑞珠叹息道:“红蕖口中的郡马对人体贴,敬爱郡主,孝顺王爷王妃,全然不是姑娘猜测的卑鄙小人,若真如姑娘猜测,那郡马也太可怕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清浅抿了一口茶水冷冷瞧了一眼袁彬,当年风度翩翩的袁大人还杀妻呢。   袁彬觉得清浅的眼神凉凉的,忙道:“明日我想法子求圣旨,陪你进宫觐见太后。”   “不必了。”清浅心中升起一阵烦闷,“我自己进宫罢了。”   袁彬不知清浅为何烦闷,自己也生了一层闷气,夜里坐在府里对着烛火看了一回兵书,可总是静不下心来,清浅的面容时刻在眼前浮现。   书童鹤翔进门低声道:“大人,蕙仙在外头求见,说是奉了夫人的命过来的。”   上回母亲还想让蕙仙伺候自己,袁彬有心不见,但毕竟母亲的好意不能推辞,他蹙眉道:“让她进来说话。”   蕙仙亭亭玉立进门,手中捧着托盘道:“蕙仙给大人请安,夫人见大人夙夜辛劳,吩咐蕙仙为大人奉茶。”   蕙仙端着托盘,托盘上一执耳壶加一杯,她打扮得如同花儿一般娇艳,可落在袁彬眼中不过是庸脂俗粉,他嗯了一声道:“放下吧,我稍后自会喝。”   蕙仙瞧了一眼茶壶,低声道:“蕙仙在厢房等候,大人若是喝完了,让鹤翔叫蕙仙续杯,蕙仙也好回去给夫人复命。”   袁彬瞧着兵书,点了点头。   蕙仙娇羞地瞧了一眼袁彬,为袁彬倒上一杯茶后,带着香风出去。   夜色已深,袁彬的兵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合上书本端起桌上的茶水,茶水温度适中,浓淡正好,香气扑鼻。   袁彬正要喝时,突然一愣问道:“这是什么茶?”   书童鹤翔笑道:“这是上好的碧螺春。”   清浅不喜欢碧螺春,袁彬放下茶杯吩咐:“今后不要给我送碧螺春,府上和衙门都备下太平猴魁,这杯茶水……既然是母亲所赐,你领了赏赐,送了壶给蕙仙姑娘回去复命吧。”   “多谢大人赐茶。”鹤翔一饮而尽,收了茶壶茶杯去厢房送给蕙仙。   蕙仙正含羞等着袁彬,今日的茶水里头放了药粉,是夫人默许的,夫人见大人辛苦,让自己开脸服侍大人,从今日起自己便是府里的姨娘了。   今后数不清的好日子等着自己。   今后自己是姨娘了,再为袁大人生几个儿子,府里总有自己一席之地,说不定还能当上平妻呢。   袁彬一脚踢开房门,高声命道:“来人。”   府里的奴婢小厮们将房门围住,将蕙仙和鹤翔分开,蕙仙脸色紫涨,披着衣裳披头散发哭着跑了出去,鹤翔眼中通红,似是被下了药。   袁彬一把扶起鹤翔,着人喂了清水才渐渐缓过来。   袁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鹤翔吓得浑身哆嗦道:“小的不知道,小的喝了大人赐的茶水,浑身发热,人事不知,然后见了蕙仙姑娘便忍不住扑了上去,小的有罪。”   “不干你的事!”袁彬对鹤翔的人品还是了解的,他脸色沉了沉吩咐府上奴仆,“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多话,多话者自己去锦衣卫领板子。”   鹤翔迷茫加恐惧道:“大人……”   袁彬大步走向母亲袁夫人的院子。 第113章 宫中偶遇   袁彬吩咐下人带鹤翔下去梳洗,自己来到母亲袁夫人的上房,袁夫人没有睡,身边的蕙仙哭得梨花带雨。   见到袁彬过来,袁夫人笑得有些勉强道:“彬儿来了,坐下说话。”   袁彬并不是商量的口吻道:“儿子身边的鹤翔和蕙仙姑娘情投意合,儿子想替鹤翔讨了蕙仙当夫人,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袁夫人脸色有些惭惭的,毕竟此事她知情:“彬儿,我是一片好意,想着你太辛苦……”   翠羽给袁彬上了茶水,依旧是碧螺春。   袁彬推开道:“儿子今夜不敢喝母亲的茶。”   “不干夫人的事,是奴婢的主意。”翠羽忙跪下道,“奴婢见大人没日没夜忙,见夫人忧心如焚,便让蕙仙带了茶水伺候大人,没料到蕙仙自作主张下了药。夫人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蕙仙连忙跪下。   袁夫人含泪道:“彬儿你已二十好几了,寻常京城公子谁不是娶妻生子,唯独你还单身,你父亲若是知道,在地下都不得安宁,我日日忧心,唯灯知道罢了。”   到底是自己母亲,袁彬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父亲为国捐躯,儿子为君耽误终身大事,父亲必定会理解儿子,至于亲事,圣上已赐了清浅给儿子,儿子过些日子会进宫请婚期。”   “娶妻和纳妾并不妨碍。”袁夫人坚持道,“你一个大男子,身边没有姬妾伺候,不成体统。”   袁彬正色道:“多谢母亲好意,儿子只要清浅一人。”   袁夫人叹了口气道:“闻府三姑娘我瞧着平常得很,怎么你奉为天仙?”   “天仙也比不上清浅。”袁彬眼中带了温煦的笑意,“回头清浅入府母亲便知道了,母亲必定会喜欢清浅的。”   袁夫人淡淡一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岂能破坏你们小夫妻。至于蕙仙……”   蕙仙跪着哭道:“夫人,蕙仙不愿嫁。”   袁彬不由分说道:“你已是鹤翔的人,鹤翔老实细心,不会亏待你的。若实在不嫁也可,我给你一百两银子的嫁妆,你出府自己嫁人吧。”   出府哪里还有生路,蕙仙哭成了泪人。   清浅并不知道碧螺春为袁彬挡了一劫,她在府上为进宫准备,青鸢还未回府,清浅着人早早递了牌子进宫,晌午后得了太后准话后,独独带了瑞珠进宫。   四月春盛,宫内太液池碧波如顷,波光敛滟,沿岸垂杨匝地,千条万条绿玉丝绦随风轻摆。春日花事正盛,杨柳清新与花的甜香胶合,让人欲醉。   前世自己曾多次进宫觐见,只不过每次来都是瞧皇后姐姐日益颓败的身子,来去匆匆,不曾欣赏如斯美景。   太液池中一对鹭鸶划水而过,清浅不由得驻足,只听杨柳树后转出一群宫女太监,环绕着周贵妃和另一嫔妃。   瑞珠微颤了一下,随即将手握住,跪下磕头。   清浅上前行礼道:“臣女闻清浅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小主请安。”   随行周贵妃的小主长得也极美,但在周贵妃的美艳衬托下,并不耀眼,她纤巧的双手掩在水红色的刺金边绡纱宽袖中,不着痕迹地抚摸肚子,似乎是有了龙嗣。   瑞珠低声道:“姑娘,这是慧嫔。”   慧嫔?清浅一惊,李瑞杀瑞珠之时说过是奉了慧嫔之命,便是眼前这女子?   清浅含笑行礼道:“给慧嫔请安,恭喜慧嫔小主。”   周贵妃使了一个颜色,慧嫔扶着一中年太监的手稳稳上前几步笑道:“闻姑娘不必多礼,论起来我们还有一段缘分呢。”   不等清浅答话,慧嫔瞧了一眼瑞珠道:“瑞珠是我宫中出去的,与我有主仆之名,如今出宫继续服侍闻姑娘,又与闻姑娘有主仆之实,可见我们的缘分。”   果然要说到瑞珠身上。   “瑞珠很好,全仰仗当年慧嫔小主的栽培。”清浅淡然吩咐道,“旧恩不能忘,瑞珠你过来给慧嫔小主磕头。”   瑞珠再次磕头道:“奴婢瑞珠给小主请安,恭喜小主身怀龙嗣。”   慧嫔亲手扶起瑞珠道:“一别五年,瑞珠可是一点也没变,去旧日宫中小坐一番如何?”   瑞珠略变了变脸色,笑着推辞道:“多谢慧嫔小主相邀,奴婢本不该拒绝,只不过今日奴婢进宫是陪闻姑娘,为的是回复太后的懿旨,实在不敢耽搁。”   慧嫔护甲的宝石璀璨如星,如曾经的凛冽杀意,她笑笑道:“既然是太后的事情,我怎敢耽搁,下回得了空来宫中小坐,宫里旧日的宫女们都很想念你呢。”   瑞珠点头称是。   清浅笑道:“小主有身孕是大事,瑞珠上门是小事,慧嫔多加保重,下回进宫或许是为您庆贺小皇子出生呢。”   慧嫔微微一笑:“借闻姑娘吉言。”   清浅瞧了一眼周贵妃道:“小主诞育小皇子后,正好与贵妃娘娘的大皇子作伴,不然大皇子独自读书识字太孤单了些。”   此言点出了慧嫔生子后对大皇子的威胁,清浅欲让周贵妃和慧嫔离心,但慧嫔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笑了笑,倒是她身边的太监面有愠色。   “闻姑娘说得是。”周贵妃和煦笑容中有嘲讽道,“大皇子日日给皇后行礼,让皇后给生一个小弟弟作伴呢。”   姐姐只生了平和公主一个,如今五岁,并没有皇子。周贵妃的讥讽可谓是恰到好处。   清浅暗藏机锋回了过去:“皇后娘娘年岁尚轻,好好调理必能有龙嗣,退一万步说,便是没有龙嗣,宫中嫔妃之子谁不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呢?”   “如太后上回所说,闻姑娘当真一点也不像皇后呢。”周贵妃嘴角噙了冷笑道,“赶紧去太后宫复命吧,太后等着呢。”   清浅行礼道:“恭送贵妃娘娘、慧嫔小主。”   周贵妃揉一柔太阳穴,道:“昨夜伺候皇上,一早又说了这么会子话,真是乏了。回罢。”说着扶了太监的手,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穿花拂柳去了。   清浅瞧着她的背影沉思不语。   瑞珠脸色有些发白道:“慧嫔从前还好,如今和周贵妃沆瀣一气,居然晋了嫔位,还怀了龙嗣,真是好人不长寿,坏人一千年。”   “这里头有玄机。”清浅微笑前行,“周贵妃跋扈,怎会允许旁人生子,方才我特特挑拨了一句周贵妃和慧嫔,但慧嫔脸上无惧色,周贵妃也不以为意,这超出了人之常情。”   瑞珠若有所思。 第114章 太后私心   瑞珠瞧了一眼周贵妃和慧嫔的背影,再次叹息了一声。   清浅吩咐道:“若是单独遇上慧嫔,你少往她身边去,若是实在推脱不得,你便说皇后有急事让你去坤宁宫,总之不要单独与慧嫔在一起。”   当然,瑞珠若进宫是跟着清浅的,清浅这么说不过是防范于未然,不必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多谢姑娘挂念。”瑞珠脸上有疑惑不解,“奴婢这些日子实在不明白,为何慧嫔小主要李瑞谋了奴婢的性命?而且是在奴婢出宫五年后?”   瑞珠眼中有依稀回忆,“当年奴婢分配到慧嫔的身边当宫女,她当时还是才人,天真纯洁,并未与周贵妃有瓜葛。奴婢等忠心服侍,眼瞧着她一步步成了贵人,奴婢也到了出宫的年岁,奴婢五年前出宫,贵人还依依不舍,连夜让太监送了奴婢好些衣裳银子,谁知……”   人心变化太快。   “人总是会变的。”清浅随口问了一句道,“今日你瞧见慧嫔身边可还有往日的宫女太监?”   瑞珠叹气道:“宝珠还在慧嫔身边伺候,但似乎不得意,站在了一众宫女的后头,还有小振子,我当年出宫他刚进宫不久,如今想不到成了慧嫔的大太监了。”   清浅淡淡嗯了一声,心思被周贵妃为何能容忍慧嫔生子缠绕,思绪纷飞间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依旧是檀香姑姑接出来,几日不见太后似乎苍老了几分,听闻德安王妃隔日递牌子进宫哭诉,孙老夫人也三日两日的逼上宫门,太后烦不胜烦,但又不得不见。   见清浅到来,太后半阖着眼道:“清浅来了?坐下说话,听闻沈雨默写了信函给哀家?”   清浅请安毕,告座谢茶后道:“沈姑娘感佩太后之恩,除了给孙老夫人和郡马写信外,特特给太后来信。”   清浅将信函递上,太后打起精神瞧了,见其中提到“德安辱及先母”的字样,不由得叹气道:“哀家道雨默为何急躁,原来德安辱骂妹妹,让雨默心中不平。”   清浅垂下双目,沈雨默这招厉害,太后想起从前和妹妹的情分,怎么也得对沈雨默手下留情。   果然太后叹息道:“从前哀家还是姑娘家的时候,和妹妹关系最好,妹妹性格平和,不争不抢,后来嫁到外省,我们姐妹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唉,妹妹音容犹在,她唯独生了一个女儿,……哀家若不关照些,总觉得对不起妹妹。”   太后说着眼眶湿润。   清浅陪着哀伤道:“清浅深有同感,姐姐贵为皇后在宫里尊贵无比,臣女能时常进宫探望,绕是这样还常感念手足情分,何况天各一方的姐妹。”   “可是沈雨默和妹妹性子迥异。”太后摇头叹息,“或许是母亲太宠溺了些,雨默这回真犯了大错。”   清浅安慰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沈姑娘此回得了教训,在诏狱中时刻自省,连郡马都给写了致歉函呢。”   清浅特特将话题引到郡马身上。   太后再次叹息道:“是哀家当年的错,其实寿儿和雨默是极好的一对,哀家当年藏了私心,总觉得孙府若是不与皇家联姻便没有保障,皇上没有合适的公主,哀家选来选去选了德安,谁料成了今日的局面。”   太后并非皇上生母,担心百年之后孙府没有依靠,故而想替孙府拉上皇亲,维持孙府富贵。   清浅道:“太后赐亲是极好的,清浅听闻郡马和郡主十分恩爱,若没有今日之事,两人依旧琴瑟和谐。”   太后摆摆手道:“元寿这孩子从小顾大局识大体,成亲后对德安极好,这没得说。哀家说的是雨默,雨默和寿儿情投意合,寿儿成亲后她郁郁寡欢,性子更加孤僻,哀家嘱咐母亲选了好些人家,她总不答允,哀家知道她心中还有寿儿,那日雨默和德安争执,失手打死德安,性子孤僻自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的寿儿,哀家心中都明白,可越是明白,哀家心里越是难受。”   檀香是陪嫁进宫的,上前道:“奴婢记得老夫人当年说过,少爷和沈姑娘青梅竹马,彼此有情,有次沈姑娘病了,少爷不放心,站在沈姑娘院子外头淋了两个时辰的雨呢。”   太后笑了笑道:“当时两人还小,应当不过十岁罢。那时的事情做不得数的,听说当时他们还许下过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誓言呢。”   “太后可有话要对沈姑娘说?”清浅没有忘记来送信的目的,“沈姑娘巴巴地盼望着呢。”   太后靠着凤椅写了几句“好好认罪,改过自新”之类的话,清浅接了信函又说了几句孙老夫人的身子。   见太后疲乏,清浅正要告辞,外头宫女进来奏报:“太后,保国夫人送口信要多休养些日子,向太后告假。”   太后疲惫道:“知道了,让保国夫人好生在老家歇着,得空了再回京城,皇上那头哀家自会去说。”   宫女喏道:“奴婢遵旨。”   清浅起身告辞,太后吩咐:“你既然进宫了,便去皇后宫中坐坐。”   清浅笑着谢过太后,辞了慈宁宫后往坤宁宫而去。   走着,清浅突然想起什么,回首问瑞珠道:“瑞姑姑,方才太后口中的保国夫人是谁?我怎么听着耳熟?”   前世听过此人,但清浅并不记得是哪家的女眷。皇上自登基后,册封了不下三十个侯爵公爵,伯爵更是多如牛毛,加上历代的外戚,积年的命妇,国夫人怕不得有十余人,三品以上的多不可数。   这也是为何朝中大典之时,历朝历代则是五品以上命妇出席,本朝只让三品以上命妇出席,只因人太多。   皇帝似乎也注意到此事,如今对诰命夫人的册封不比从前随意了。   瑞珠笑回道:“姑娘怎生忘了,保国夫人是皇上的乳母,对皇上忠心耿耿,从皇上幼年之时便跟在皇上身边,二十余年不曾离去,即使皇上为质之时,保国夫人也是跟着的。”   清浅哟了一声道:“我记得两年前她还是郡夫人,怎么如今成国夫人了?”   朝廷有国夫人、郡夫人、淑人、恭人、宜人、安人等命妇,国夫人几乎是命妇之首,连清浅的母亲杨夫人贵为皇后之母,也只得了二品的诰命,位在郡夫人之上,国夫人之下。   “当年保国夫人的儿子是替皇上死的,死在瓦剌人手中。”瑞珠道,“前年是保国夫人儿子五年的忌日,皇帝担心保国夫人伤心过度,晋了她的诰命之位。”   儿女命换来的诰命,谁能不服。 第115章 公主的嘱托   到了皇后的坤宁宫,宫中多种花木,皇上赏赐的牡丹开得团团簇簇,如锦似绣,但皇后似乎更钟情高大的常青树,数人合围粗细的参天古木在宫殿一角肆意生长,郁郁葱葱,浓荫蔽日。   陆姑姑迎了出来笑道:“得知姑娘要来,平和公主高兴得不得了,方才正哭着的都收了泪珠呢。”   清浅听公主在,笑意盈盈进了宫门道:“好好的,谁惹平和不高兴了,姨母第一个不答应。”   一团小小的身子扑过来抱着清浅的腿,平和公主穿着一身粉蓝色的对襟小袄,一支蓝田玉项圈澄盈盈的挂在脖子上,益发显得如粉团儿一般。   平和公主嚷道:“姨母,雅安答应过这月要进宫陪我玩秋千的,她说话不算数,我还留着好多好东西舍不得吃给她呢。”   雅安是德安的妹妹,与平和的年岁相仿,两人是极好的朋友。   皇后蹙眉道:“雅安府上有要紧事,平和不要闹了,让陆嬷嬷和怀公公陪你玩。”   “不要,我要姨母。”平和扭股糖般贴在清浅身上恳求,“姨母稍后出宫,帮平和带些好吃的给雅安,再给她带句话,让她早日进宫陪我。”   清浅刮了一下平和的鼻子笑道:“都依你。”   皇后笑看着妹妹道:“你进宫觐见太后?极好,我本担心你拿着皇上赐的腰牌胡乱用呢。”   皇后和清浅关系好,并不称本宫,清浅行了礼笑道:“太后命清浅过来,清浅才敢过来呢,今日进宫是为了沈雨默的案子。”   皇后问了几句案子详情,嘱咐道:“别逞能,若是觉得吃力多问问袁大人。”   清浅嗯了一声,打量起皇后宫中的摆设,梨花木的凤椅和案台,上头有极好的羊脂玉摆件,姐姐喜欢雨过天晴的颜色,宫中多是定窑汝窑,宫女太监们井井有条,并不敢僭越,一切瞧起来,姐姐这个中宫之主的位置仍很稳当。   只要不经历明德八年的落胎,姐姐的气势和气度并不输周贵妃,并非咄咄逼人才是服众的手段。   虽然周贵妃有父兄在朝中,但清浅外祖是前朝首辅,四朝重臣,如今虽然身子不好在家休养,但每逢节日大寿皇上都是要亲自登门庆贺的。   杨老首辅虽然致仕,但说话的分量极重,隐隐还是朝廷一派势力,只不过杨老首辅漠视权力,淡泊功名罢了。   皇后问道:“皇上问过好几回,外祖返京的时辰,我记得是下月,回头你得了准确日子,让父亲奏呈皇上。”   “臣妹记下了。”清浅应道,“论起来外祖回乡祭祖也该返京了。母亲都念了好几次,父亲的礼都备下了,只等外祖回来。”   “清汾身子如何?”皇后提起弟弟有几分痛心,“三年前我回府省亲,每每想起弟弟的惊才绝伦,不由得痛彻心扉,明年我又将回府省亲,不忍见弟弟如此。”   “明年或许会好转。”清浅报喜不报忧,“哥哥即将下定飞燕姑娘,我瞧这几日精神不错。”   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清浅,或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有一日,清汾会突然清醒过来,考上状元当了朝廷栋梁,成为我们姐妹的倚靠,或许是我痴想了。”   清浅默然,哥哥若是成长起来,闻府前程不可限量,只是天妒英才……   “父亲前些日子让我向皇上美言几句,说是内阁空缺一人,想进内阁,我想了想不成的。”皇后吩咐清浅,“皇上平日的口风觉得父亲读书上虽有几分天赋,但并无治国之才,格局不够开阔,目光不够长远,我若是强行求了皇上,勉强让父亲进了内阁,父亲只会心神俱疲。”   不能进内阁是父亲内心的痛。   纵观整个朝代,几十年前的前三甲进士哪个不曾进内阁,何况府上还出了前朝首辅的岳丈和当皇后的女儿,便是首辅也做得。   闻仲豫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是自己能力不足的原因,故而勤政洁身,广交姻亲好友,只是为了入内阁。   清浅淡然笑道:“入阁封相是能力更是运气,强求不得的,姐姐不必太放在心上。”   若是勉强得了,难道不怕外人说是靠着裙带上位的吗?   皇后继续寒暄了几句,吩咐怀公公送清浅出宫。   怀公公慈眉善目,为人宽厚,他笑道:“三姑娘,公主方才急急出去,让姑娘等她片刻呢。”   清浅笑了笑:“怪道中间清净了不少,原来平和出去了。”   平和气喘吁吁跑来,小脸蛋上红扑扑的,身后的宫女提了一个大包,平和拿过包裹递给清浅道:“……这个是给雅安的,姨母千万记得。”   清浅笑着应了道:“必定不辱使命。”   瑞珠接过包裹笑道:“公主,这里头是什么?沉甸甸的。”   “有进贡的果子,有蜜饯瓜子,还有好看的石子,弹珠。”平和公主眼神清澈,“都是我用过好的,我留了给雅安的。”   孩子的世界很纯净,清浅蹲下身子道:“我必定为你带到,雅安若是捎了东西递了话,我也替你带回宫,如何?”   平和欢喜道:“姨母最好了。”   皇后微笑道:“好了,让你姨母走罢,不然宫门要下钥了。”   清浅是晌午才进宫的,与周贵妃盘恒了一阵,又先后去了太后的慈宁宫和姐姐的坤宁宫,如今夕阳已斜,再过一阵便要闭宫门。   踏出宫门的第一步,清浅便见到袁彬正倚靠在春成的马车旁,夕阳下容色俊朗胜于平日,一抹明光映在眉宇间。见到清浅出来,他眼神闪过微芒,如流星炫耀天际。   “恰巧我路过,见到你的马车。”袁彬漫不经心笑道,“我顺道送你回府。”   清浅道谢:“今日信函收集齐全了,正巧要找袁大人商议。”   袁彬翻身上马道:“府衙里头再细说。”   瑞珠忙道:“袁大人,日头不早,姑娘恐怕要回府了,已到了晚膳的时分。”   “派人去酒楼要几个小菜。”袁彬吩咐侍卫,“边吃边聊,案子要紧。”   说是边吃边聊,但两人还是简单用了几口晚膳,才开始说起今日案件的始末。   瑞珠先回府给杨夫人送信。 第116章 第二封信   清浅拿出太后、孙老夫人和郡马的回信摆在桌上,瑞珠昨日送信去孙老夫人府,也得了一封回信给了清浅,三封信摆在桌上。   袁彬蹙眉道:“难道你又要跑一趟诏狱?”   诏狱那种地方,姑娘家还是少去为是,打打杀杀见多了恐唬着。   “这三封信劳烦袁大人带给沈姑娘,我便不去了。”清浅含笑道,“只不过沈姑娘的回信,给太后和孙老夫人的可以如实交了去,唯独给郡马的回信,请袁大人扣下来,我自有信函给郡马。”   袁彬听此言,明白她这回只要仿造回给郡马的信函,吩咐道:“取纸笔来,其他无关人等都下去。”   沈雨默那里是再无多余的线索,唯独冯元寿身上,或许有清浅想要的答案,故而清浅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怎样才能让性格内敛的冯元寿急躁呢?   清浅蘸了墨水,迟迟不落笔,支起下巴对着烛火发呆,袁彬并不打搅她,而是凝视着她出神。   瑞珠已回府送了信,杨夫人听闻和袁彬在一起,并不担心她的安全,唯独担心女儿夜里受凉,吩咐刚回府的青鸢取了披风送来了过来。   青鸢提着六角风灯,在镇守府门口恰好遇到崇山。   崇山笑道:“青鸢姑娘,我的荷包可曾绣好?”   “不曾,我忙着呢。”青鸢笑道,“凌大人府上丫鬟众多,难道还找不到一个人绣荷包?”   崇山忙凑上前笑道:“别人绣的哪里比得上姑娘的。姑娘上回绣的帕子我日日带着呢。”   青鸢甩了一下帕子道:“等我得了闲,再瞧我高兴罢。”   崇山见她应了,笑道:“走,我带你去见闻姑娘。”   两人来到袁彬的书房门口,见清浅对着烛火发呆,袁彬对着清浅发呆,红色的烛光照在两人身上,似一副夫妇闺房行乐图。   崇山禁不住想笑,抬脚正要进去。   青鸢低低嘘了一声,拖着他往外走了十余步方低声道:“做什么呢?我们姑娘和姑爷正沉思,你闯进去算什么?”   崇山低笑道:“我瞧这两人瞧得心急,分明彼此有情但不知为何躲躲闪闪。”   青鸢气得跺脚道:“你急什么!我们姑娘和姑爷的误会……一时……唉,我不与你说了,只一条你不许去搅了他们,若是你没事挑事,我……我便不给你绣荷包了。”   “行行行!”崇山忙道,“我是好心办不成好事。”   青鸢这才转怒为喜。   崇山问道:“青鸢姑娘,听说春日到了你弟弟的病犯了,可需要我帮助,我认得几个极好的大夫,若是你要寻大夫只管开口,银子不凑手了也只管开口。”   “多谢凌大人厚爱。”青鸢红了眼圈,“姑娘赏了足够的银子,还给了山参给弟弟补身子,弟弟的病情没有大碍了。”   “没事就好。”崇山突然瞧着帘子内笑道,“这两人终于动了。”   屋子里头,清浅嫣然一笑道:“便是这样。”   袁彬精神一震道:“哪样?”   清浅粲然笑道:“我先写着,稍后你再补充。”   学着沈雨默的笔迹,清浅缓慢写着:“表哥见信如唔,来信收到,表哥口吻令雨默心中惶恐,雨默不怕诏狱,唯怕表哥不理解,记得雨默当年生病,表哥在雨中站立了两个时辰,物是人非难道竟到如此地步?雨默含泪书。”   袁彬笑道:“这个雨中两个时辰从何而来?”   “太后身边的檀香姑姑亲口所言。”清浅笑道,“袁大人说,冯元寿瞧见此信会如何反应?”   袁彬想了想道:“若是心中无鬼淡然一笑了事,若是心中有鬼会急着解释。”   “越急马脚便会越多。”清浅收笔笑道,“不早了,袁大人早些歇息吧,清浅该回了。”   袁彬有几分不舍道:“我送你。”   两人并肩出门,彼时月华初升,月光自天际畅然流下,照在两人身上,光滑如细滑绸缎。   青鸢从游廊现身,替清浅披上披风道:“瑞珠姑姑吩咐车在外头候着。”   崇山自告奋勇道:“我陪着文质送闻姑娘回府。”   袁彬扫了他一眼道:“府衙上还有几卷卷宗,你去收拾誊录了,明日我要用。”   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便不该来。”   青鸢别过头暗暗一笑。   袁彬护送着车马前行,高大的身影立于洁白的月色中,颀长的轮廓添了几分温润宁和。   到了府门口,清浅下车谢过袁彬,正要往府里走时,一顶轿子停在府门口,父亲闻仲豫从轿子里头出来。   父亲总是夙夜辛劳,为了心中那个阁老梦。   清浅上前行礼道:“清浅见过父亲。”   闻仲豫似乎有心事,并没有留意到袁彬,见女儿陡然间出现在府门口,愣了愣便开口责备道:“姑娘家深夜不归,在外头闲逛,你瞧瞧你还有半分姑娘家的模样吗?”   清浅忙解释道:“太后召见,女儿是进宫去了,并非在外头闲逛。”   “宫里早下钥了。”闻仲豫冷笑了一声道,“夫人越发惯得你没有样子了,回头将女则抄一百遍,这些日子不许出门,若是出门需得我的首肯。”   “岳父大人。”袁彬从一侧闪出,将清浅不着痕迹护在身后道,“清浅奉太后命进宫,因皇上问起案件进展,袁某不得已在宫门接了清浅一道分析案情,若是岳父要责备,只管责备文质。”   闻仲豫再次愣了愣道:“是你,是皇上问起案件?”   “是,皇上亲自召见文质,问起案件。”袁彬似乎想起什么笑道:“皇上问起案件之时,还称赞岳父为国辛劳,是国之重臣。”   闻仲豫即刻满面红光起来道:“当真?”   “皇上的话难道文质敢胡乱编造?”袁彬温文尔雅,“当时好几个公公在旁边,岳父明日一问便知。”   瞧起来是真的,闻仲豫欢喜道:“既然是皇上问案,那小女应当的,平日在府上调皮也是调皮。”   袁彬含笑道:“那女则……”   “办皇上的差事要紧,抄女则回头再说。”闻仲豫笑着邀请袁彬道,“贤婿,回府小酌一杯如何?”   袁彬瞧了一眼清浅道:“文质还有要紧事要办,以后陪岳父的日子多着呢,不在这一时,怕就怕日后岳父被皇上委以重任,没有喝酒的功夫了。”   闻仲豫乐得更是合不拢嘴。 第117章 凌夫人探病   夜间起了一场雾,清浅在窗前遥望亭台楼阁,觉得在烟水间的缭绕间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仿佛整个人也浑然融进其中不真实起来。一时痴痴,不觉寒气入侵,第二日起床头重脚轻,面色赤红。   瑞珠忙吩咐粉黛拿了帕子为她敷上,热热喝了一盏姜汤发汗,又嘱咐小丫鬟熬了桂枝汤发散,清浅方觉得轻松些。   想到今日与袁彬的约定,清浅吩咐青鸢:“你去一趟镇守使衙门,便说我今日有事,请袁大人自去将信交给郡马。”   内心里,清浅并不想让袁彬知道她病了,因为她始终介怀前世自己生病,袁彬枕下的匕首和变了味的汤药。   青鸢拿着信函出去,正巧丛飞燕过来给清浅请安。   见清浅病了,丛飞燕命人取了汤药过来笑道:“我姨娘从我记事起就病着,伺候汤药我最在行不过,我来伺候姐姐用药。”   清浅不忍拂她的好意,坐起身子,水碧连忙接过粉黛的软垫,亲自给清浅垫上。   水碧笑道:“一个垫子恐不够软和,奴婢再去取一个过来。”   为清浅垫了垫子,清浅倚靠着和丛飞燕说话:“哥哥最近身子如何?可还痴痴瞧着书本不放?”   “闻少爷最近身子好了许多,奴婢变着法的让大厨房做少爷爱吃的。”水碧快言快语笑道,“至于书本,少爷还是反着瞧,奴婢见少爷瞧的时间长了,总会想法子打岔,让少爷起身活动。”   丛飞燕道:“是这样。”   清浅笑道:“辛苦你了。”   丛飞燕接过粉黛递过来的汤药微笑道:“少爷虽然有些痴痴,但只是喜欢安静坐着出神,并不胡乱说胡话,也不动手动脚,我瞧着好好养养是能转好的。”   清浅放心道:“这便好。”   丛飞燕端了汤药用银勺子喂清浅,清浅突然咳了咳,银勺子里的汤药差点撒了出来。   水碧忙接过汤药道:“姑娘毛手毛脚的,伺候闻姑娘可不比伺候姨娘,奴婢来吧。”   丛飞燕脸色有些发窘,汤药碗已被水碧夺走。   水碧正要伺候清浅服药,清浅淡淡一笑道:“水碧你是飞燕的丫鬟,安心服侍飞燕便是,其它主子有其他伺候的人。”   水碧红了红脸道:“姑娘说得是。”   粉黛夺过汤药碗道:“听到我们姑娘的吩咐了吗?你伺候便是,我们姑娘我来伺候,少爷那里也不用你多手多脚,当谁不知道你的心思呢!”   水碧含羞带怒退下。   清浅瞧着她出挑的背影道:“飞燕妹妹,你也该约束约束丫鬟,哪能让丫鬟踩在你头上!这种事情有一便有二,成了惯例还了得。”   丛飞燕低头拧着帕子道:“她是嫡母的远亲,我姨娘尚在丛府,若是逼得她紧了,她难免回去通报嫡母,最终受罪的是我的姨娘。”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   清浅喝了汤药,觉得轻松了许多。   青鸢从镇守使府衙回来,进来道:“姑娘,奴婢将信送到了袁大人手中,只说姑娘有事,并未说姑娘的病情,袁大人说今日自会送信去郡马府,得了信再告诉姑娘。”   清浅点点头表示知道。   外头婆子上门报道:“姑娘,凌夫人递了拜帖上门拜访。”   凌崇山的姑母,她如何来了?   清浅起身让粉黛为自己穿衣裳,吩咐瑞珠道:“姑姑替我接凌夫人进来说话。”   丛飞燕要告辞,清浅挽留她笑道:“你迟早是府上的少奶奶,接人待客都要学起来。”   丛飞燕低头应了。   凌夫人进来,依旧是风风火火,身材高大丰满大嗓门道:“许久没见闻姑娘,正巧想过来拜访,谁料文质求了我过来瞧姑娘,我可不顺带着过来了?”   清浅瞧了一眼青鸢道:“袁大人让夫人过来?”   记得青鸢方才说,并未告诉袁彬自己生病之事。   青鸢不敢担欺瞒主子的罪责,忙笑道:“敢问夫人,袁大人说了什么?”   “文质说,青鸢姑娘送信过来,见了崇山脸上并无欢喜神色,身上还带着些许桂枝汤药的味道,必定是清浅姑娘病了。”凌夫人大大咧咧笑道,“袁大人急了,不好贸然进府瞧姑娘,这不求了我上门。”   原来是身上的汤药味道惹的祸。   清浅微笑请凌夫人坐下,笑道:“不过是有些头疼脑热,春日难免的,劳烦夫人跑一趟。”   丛飞燕亲自奉茶。   凌夫人谢了丛飞燕,笑道:“闻姑娘真是好命呢,出身名门,夫君知冷知热的,这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前世修来的?   清浅笑得勉强道:“夫人谬赞了。”   “我不是夸自己,我这人有一说一。”凌夫人的大嗓门一如她的热心,“我听崇山说,前几日袁夫人赐了一个美貌丫鬟给文质,想让那丫鬟开脸伺候文质枕席。”   清浅心中一咯噔,随即若无其事道:“这也寻常。”   凌夫人一拍大腿道:“不寻常呀!文质当时便拒绝了,谁料那丫鬟心中不平,前夜下了春/药在碧螺春里头,借口袁夫人送茶,想生米做成熟饭……”   青鸢哟了一声道:“好个不要脸的丫鬟!”   粉黛啐了一口:“爬床的狐媚子。”   丛飞燕瞧着帘外水碧的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浅虽然极想知道后续,但不好开口问,好在凌夫人是个急性子,她大声道:“谁料文质不喝碧螺春,说只爱太平猴魁,将茶水赏赐给了书童,结果那丫鬟自食其果,如今已被赐给了书童当娘子了。”   不知为何,清浅心中一松。   瑞珠笑道:“袁大人果然体贴,前日我们姑娘刚说过不爱碧螺春,夜里袁大人也改了,万万没料到这误打误撞,竟是解除了一场危机。”   说了两句,又聊到旁的,清浅问了远儿是否安好,得了准信后又问凌夫人自身。   凌夫人笑眯眯道:“这两日还好,不算忙,过些日子等我的当铺开张后,怕是要忙不过来。”   当铺?   清浅笑道:“夫人开了当铺?”   “崇山担心我无聊,索性给我本钱开了家当铺。”凌夫人笑得心满意足,“在闹市中央的一处铺子,准备收些大户人家的珠宝首饰为主,衣裳家具也收。”   清浅心中一动,笑道:“我正巧要用银子,夫人瞧瞧可收我的。” 第118章 洗手煮羹汤   清浅让瑞珠取了首饰盒中太后赏赐的翡翠头面、周贵妃赐的碧玺手串,德安王妃给的玉珠项链和玉手镯,孙老夫人给的猫眼石,摆了一桌子。   别说在场的丫鬟们,便是帘子外头的水碧也探头探脑瞧得入神。   清浅笑道:“凌夫人,可收这些?”   凌夫人摸着翡翠头面、玉珠玉石,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些瞧起来不像外头的工艺,倒像是宫里头的。”   这些日子,凌夫人找了好几个掌眼的师傅,自己对宝石珠玉也有了些心得。   清浅笑道:“可不是,都是宫里赐出来的,我平日不喜欢戴这些,恰巧过些日子要用银子,若是夫人收,我便价格优惠些给夫人,免得便宜了别人。”   凌夫人有些为难之色。   瑞珠忙低声道:“姑娘,当铺第一忌讳的便是收宫里贵人们的东西,太监宫女的东西还好,主子娘娘们的是不敢胡乱收的,一是担心来路不正,二是担心会连带出其他案子将来说不清楚。”   凌夫人忙道:“别人的不能收,姑娘的我做主收了。”   清浅于自己有大恩,凌夫人打算大不了自己留着,不在铺子里头卖出去,料来这样便无事。   “哪能让夫人白白收了,算清浅没说,此事就此作罢。”清浅吩咐瑞珠收了珠宝笑道,“没料到成了烫手山芋出不去了,没奈何只能自己戴了。”   “都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东西呢。”凌夫人有些过意不去道,“我为姑娘留意着,回头有了可靠的卖主再来叼扰姑娘。”   再说了一会儿话,清浅又觉得有些头昏起来,凌夫人连忙告辞。   好在春日生发之日,病来得快也去得快,到夜间之时清浅基本已无事,清浅给母亲杨夫人请了安,正要回院子歇下,只见父亲的书童锦药请自己过去,说老爷有事叫姑娘。   清浅带着青鸢粉黛来到父亲的书房。   只听书房里头袁彬的声音传来:“昨日说要陪岳父小酌,今日恰巧皇上赏了一樽杏花酒,文质特来与岳父共同品尝。”   父亲惊喜的声音传来:“皇上赏的必定是好的。”   袁彬笑了笑道:“岳父尝尝可合意,若是合意,改日文质再向皇上讨赏去。”   “贤婿真是深得圣心。”闻仲豫感叹道,“能得文质为婿,真是闻某的福气。”   清浅在外头清凌凌道:“女儿给父亲请安,锦药方才说父亲有事唤女儿?”   闻仲豫难得的和蔼:“清浅来了,快进来说话。”   清浅进了书房,只见袁彬关切瞧着自己,不由得脸色一红道:“给父亲请安,给袁大人请安。”   闻仲豫哈哈一笑道:“唤你过来没别的事情,为父要与文质要饮酒聊天,你亲自去厨房要几个干净下酒小菜,弄些果子过来。”   清浅福了一福道:“女儿遵命。”   袁彬忙道:“夜里风大,不必清浅姑娘跑来跑去,让丫鬟送菜肴过来便是。”   “贤婿不必客套。”闻仲豫心情极好道,“伺候夫君本就是应当的,别说要几个小菜,即算是亲手煮羹汤又如何?”   在家从父,清浅顺从地退了下去。   来到厨房,婆子们早已休息,只剩一个当值的婆子,见清浅前来,忙通了炉子烧火。   清浅亲自取了笋片、鹌鹑蛋、木耳、青菜等,打算做一个羹汤,青鸢和粉黛忙不迭替清浅洗菜切菜。   婆子笑道:“若是下酒还需炒几个小菜才是。”   婆子蒸上米饭,又炒了鸡蛋、红烧了牛筋,凉拌了一个鸡丝豆腐和云片火腿。   这头清浅已放水煮汤,汤色有一点浅浅的碧莹莹,色泽清爽,笋片、蘑菇、青菜、豆腐上下翻腾,如同清浅的心思。   清浅的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她瞧着羹汤发呆,有丫鬟在茶水里头下了药?袁彬为了自己不喝碧螺春?今夜他过来是探望自己还是办案?   清浅猛然心中一惊,茶水,办案!   似乎心中朦胧的一层薄雾被扯开,沈雨默的案子渐渐在她心中有了轮廓。   清浅暗暗盘算,若真如自己所料,案子可以顺理成章解释得清楚了,但还有一处最大的疑团无法解释,清浅瞧着火光出神。   到底真相是什么?   清浅想得入迷,突然粉黛哟了一声道:“姑娘,汤糊了。”   清浅回过神来,只见羹汤已沸腾,烧红的锅边将里头的些许笋片和火腿烧焦。   婆子唉声道:“好姑娘,今日食材不够了,再想做一碗羹汤怕是不能够了。”   “不用重新做。”清浅笑道,“夹走烧焦的笋片火腿,这汤还能喝的。”   粉黛挑着里头烧焦的部分,再装了盘子笑道:“奴婢闻着极为可口呢。”   青鸢和粉黛装了锦盒,偕同清浅再次来到书房。   青鸢取出里头的碗碟笑道:“姑娘亲手做的,夜里火也是重新烧的,锅也是凉的,做出一顿饭菜极为不易呢。”   袁彬忙道:“清浅姑娘辛苦了。”   闻仲豫夹了一筷子鸡丝,又添了一碗汤,喝汤之时明显眉头蹙起来道:“怎生有股烧糊的味道?这是你做的?”   粉黛忙为姑娘解释道:“重新生火,火势难以控制……”   闻仲豫扳着脸道:“回头让嬷嬷好好教教你厨艺,今后嫁了人是要伺候婆母夫君的,这样岂不是让人嫌弃。”   清浅抿了抿嘴不做声,方才确实是自己出神烧糊了羹汤。   “我瞧着极好。”袁彬添了一碗米饭,装了一碗羹汤笑道,“这汤很鲜,我都忍不住喝第二碗了。”   清浅哎了一声,袁彬已仰头喝下汤。   闻仲豫见袁彬爱喝,不做声了,两人再次碰杯浮一大白。   袁彬吃了两碗饭,风卷残云一般把羹汤连带着菜全吃完了。   清浅见他吃得美味,先是有些赫然,渐渐添了几分欢喜,大约是自己下厨的缘故,有人喜欢吃,总是有几分欢喜的。   闻仲豫喝得有些多,渐渐声音低下去,伏在桌上不动了。   书童锦药连忙过来将他架到书房里头的床上。   闻仲豫在酣睡中依旧道:“不会做羹汤,不会持家的算是什么掌家夫人。”   清浅瞧着面不改色的袁彬,这人酒量真大。 第119章 拒绝回信   只剩了袁彬和清浅两人相对,锦药收了桌上的杯盏,自去伺候闻仲豫。   青鸢为两人斟上茶水。   袁彬沉吟问道:“今日你病了?”   “多谢袁大人过问,只是略略有些头疼,已然好了。”清浅道,“偏劳袁大人独自去郡马府上,不知郡马瞧了信是如何反应?”   袁彬摆手道:“不急,你身子当真不要紧?方才做饭菜可累到?”   清浅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那羹汤是我粗心煮糊了,你怎么全喝了?”   父亲闻仲豫可是一口都没喝。   带着些微酒意,对着如花美人,袁彬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喝。”   青鸢粉黛相视一笑,袁大人今日够直白。   清浅咳了咳,转移了话题道:“袁大人此次去郡马府,可有收获?”   “冯元寿见了信函,脸色微微有些变化。”袁彬掏出一封信道,“他即刻回了一封信。”   清浅连忙展开信函瞧去:“表妹见信如唔,往事已矣,过去的便让其过去,目光应当长远些,姑祖母因你而病,府上合宅不安,表妹此时应好好认罪,旁的事情不必多想。元寿再上。”   此回的字迹带了些许焦灼,不再漂浮于表。   袁彬虽然喝了酒,但思维敏锐道:“冯元寿此人内敛,往事已矣几个字对外人否认了过去,目光长远几个字又给沈姑娘遐思,总之挑不出他的错来。”   “他好歹是朝廷官员,必定也知道,锦衣卫会监视信函。”清浅笑道,“不打紧,他不出错,我总会逼他出错的。”   清浅吩咐锦药取了纸笔过来,当场便回信给冯元寿,袁彬好奇,身子凑了过去。   袁彬的身上散发着清冽的味道,和着杏花酒的酒气,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   清浅不着痕迹挪开了些,提笔写道:“表哥,从前你并不是这么说的,你可记得当初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誓言,小时候的事情可以过去,可是长大了我眼里心里也只有表哥,我知道,表哥眼里心里也有我,表嫂死了正好,若我放出来后,咱们今后可以在一起和和美美。雨默上。”   袁彬拍手笑道:“措辞激烈,确实如同陷入情网不可自拔的女子,我此时很想见到郡马惊慌失措的模样。”   两人的话里对冯元寿的猜疑十分直白。   青鸢不可解问了一句道:“袁大人和姑娘都认为郡马有嫌疑?”   不然怎认为郡马会惊慌失措呢?   清浅笑了笑道:“沈姑娘本就是闺阁女子,她的案件不会有太多外在的牵连,数来数去便是身边的几个人,除非此案纯属巧合,无人指使。”   如今做的不过是假设郡马有罪,倒推因果罢了。   袁彬起身道:“明日我来接清浅姑娘,一道去郡马府,成败在此一行。”   清浅颔首道:“风高露深,袁大人一路好走。”   一弯月儿遥在天际,夜风带着玉兰花香徐徐吹来,把这个夜晚薰出一种莫名的诗意来。   第二日冯郡马再次瞧见信函的时候,脸色微微带了一丝苦意,他动了动喉头,瞧着眼前的袁彬和清浅苦笑摇头道:“小时候的事情,表妹当真了,我都不记得了呢。”   “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誓言,郡马居然记不得了。”袁彬冷笑一声,“若是沈姑娘知道了,必定失望。”   冯元寿叹气道:“小时候的事情,确实当不得真,表妹若是要认真,我也没法子。”   清浅微微笑道:“沈姑娘神情激动,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郡马给她回信安抚一番吧,再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一场。”   冯元寿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表妹胡言乱语也只由得她,眼瞧着便是郡主七七之日,我无心安抚外人。”   再过四日便是郡主七七之日。   “郡主死不瞑目呀!”清浅话里有话道,“郡马,你说人死后会不会知晓前世?若是郡主得知自己的真实死情,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头跳出来。”   冯元寿笑了笑道:“闻姑娘说笑了,人死如灯灭,怎会再知晓前世。”   清浅微微顿了顿,心中一块石头沉了下去,死后真不知前世吗?自己便知的,只是前世不堪,自己不愿意面对。   想起前世,清浅的神情不由得淡了。   袁彬逼了一句道:“沈姑娘的有些胡话,对郡马不利,我们踌躇着是否要上报太后和皇上,既然郡马坚持不回信,那我们告辞。”   “大人留步。”冯元寿情不自禁挽留。   袁彬淡然一笑道:“郡马有何指教?”   冯元寿愣了愣神道:“敢问袁大人,雨默还说了些什么?”   袁彬漠然道:“郡马既然不回信,不在乎沈姑娘的感受,那何苦问沈姑娘说了些什么?今日是袁某最后一次登门,袁某今后再不登门,若再登门则是公事公办……”   袁彬大步踏出冯府,清浅随着出府。   身后的冯元寿无力抬了一下手,似乎想挽留,但最终颓然放下,想了想吩咐侍女道:“让枝姨娘赶紧过来说话。”   出了冯府,粉黛笑道:“似乎郡马绷不住了,奴婢方才见他脸色都变了,尤其听袁大人说起再登门便公事公办的时候,奴婢觉得他整个人都是戒备的。”   “那又如何?”清浅叹了一口气道,“冯元寿不再写信作答,再不会有任何纰漏,再明显的臆断都伤不了他分毫。”   太后不允许动刑,冯元寿只要咬死了是沈雨默胡说,谁都不会认为冯元寿是凶手。   清浅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冯府的事情容后再议,我先去一趟德安王府。”   袁彬奇道:“好好的,去德安王府做什么?”   德安王府是涉事的一方,此时去未免有些显眼。   “平和公主有话带给雅安郡主。”清浅淡淡道,“横竖一时间找不出证据,索性帮公主先全了心愿。”   袁彬笑了笑道:“好,我送你去。”   清浅因前世之惑心有戚戚,下意识拒绝道:“不必了,袁大人自去忙吧。”   袁彬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默默套马。   青鸢粉黛不敢说话。   一时间,场面陷入沉默。 第120章 突如其来的线索   清浅是第二日才去的德安王府,得知清浅要来,德安王妃亲自迎接清浅进门,眼神期盼。   清浅有些不好意思道:“王妃,今日清浅前来并非案件有了进展,而是奉平和公主的命令,来给雅安郡主送信的。”   “不要紧。”德安王妃有些失望,命侍女道,“去请小郡主来。”   清浅和德安王妃分主宾坐下,瑞珠等也被红蕖带下去奉茶。   德安王妃含泪道:“清浅姑娘,案子丝毫没有进展吗?再过几日便是德安七七之日,想起可怜的德安,我茶饭不思,若不是念着雅安,我恨不得跟了德安去了。”   清浅歉意道:“王妃,此案不许用刑,我们只能徐徐图之,案情如今进展不大,但清浅必定会竭尽全力。”   德安王妃见问不出太多,拭泪道:“有劳姑娘。”   雅安郡主被带了上来,五六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如雪人一般,笑着上前和清浅见礼道:“听说闻姐姐带了平和的口信过来?”   清浅蹲下笑道:“平和公主叫我姨母,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姨母才是。”   雅安郡主年纪小,不比其姐跋扈,她笑道:“你这般好看年轻,叫姨母太过了些。”   “多谢郡主夸奖。”清浅招手让粉黛将东西拿上来笑道,“这是平和公主捎带给你的,她邀你有空便去宫里找她玩呢。”   雅安不安地瞧了一眼德安王妃道:“母妃心情不好。”   清浅笑着打开包袱道:“你瞧瞧喜欢不喜欢,都是平和公主舍不得吃舍不得玩,为你攒下来的。”   雅安翻了一回东西,笑道:“这里头有我吃过的。”   德安王妃斥责道:“不得无礼,这都是宫里上好的,平和公主的一片好意呢,你回头去宫里好好谢谢平和公主。”   雅安年纪小,听母亲训斥自己有些不乐意,嘀咕道:“有些姐夫从前给过我的。”   德安王妃听雅安郡主说起大女儿,不由得心中一酸。   清浅心中一动笑道:“郡马对你这个小妹真好。”   “是呢。”雅安仰起头笑道,“姐夫对我极好,对姐姐也极好。”   雅安并不知道死亡的含义,以为姐姐只是和平常一样回了郡马府,等哪日闲了便会来瞧自己。   清浅含笑问道:“郡马怎么对你好的?怎么对你姐姐好的?”   雅安稚嫩的小脸扬起笑道:“姐夫带我吃好吃的,买好看的东西给我,带我摘树上的果子。”   德安王妃擦了一把泪道:“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不许爬树,若是栽了牙可怎么是好?你忘了上回你从树上摔下来了,擦破了皮还流了不少血呢?”   雅安吐了吐舌头道:“记得,那是一年前了,当时我倒没什么,姐姐吓得昏过去了,姐夫抱着姐姐直接跑回了府。”   德安王妃嗔道:“居然还有此事?怎没听你们说过,必定又是瞒着侍女去爬树。”   清浅笑道:“郡马当真心疼郡主呢。”   电光火石间,清浅腾地站起身道:“郡主,你再说一遍?”   雅安吓得退了半步道:“一年前,我从树上摔下来,手擦破了好大一块皮,流了不少血,姐姐吓得昏过去,急坏了姐夫。”   清浅起身福了一福道:“王妃娘娘,平和公主的话已然带到,清浅还有急事,告辞。”   瞧着清浅着急的身影,德安王妃有些诧异道:“怎么清浅姑娘也变得冒冒失失起来。”   雅安只顾着玩珠子石子,并未答话。   镇守使衙门,袁彬有条不紊地处理政事,间或有锦衣卫禀告各种事务,他游刃有余,运筹帷幄。   崇山笑咪咪进来道:“文质,告诉你一个秘密,要不要听?”   袁彬板着脸道:“不要。”   崇山笑嘻嘻道:“关于清浅姑娘的,也不要?”   袁彬咳了咳道:“说吧。”   崇山坐下,卖了个关子道:“这消息可是大秘密,一般人我不会告诉他!”   正说着,清浅气喘吁吁上门,顾不得避讳锦衣卫们道:“袁大人,快,派人去郡马府将枝姨娘抓过来。”   崇山起身道:“怎么?有线索了?”   袁彬丝毫不问过程,吩咐崇山:“少废话,清浅姑娘说的听到了吗?你带人去郡马府,将枝姨娘直接押送来,若是郡马阻拦,直接捆了扔府里,有什么罪名我来承担。”   崇山咳了咳道:“清浅姑娘,抓人总得有个罪名吧。”   袁彬冷冷哼了一声:“锦衣卫抓人要罪名吗?”   崇山忙道:“我去,我去。”   袁彬给清浅倒了一杯水道:“何苦这么急,自己跑过来,派个小丫鬟过来送信便是。”   清浅将茶水一饮而尽,拍了拍胸膛道:“审问枝姨娘之前,我要见见琴瑟。”   袁彬毫不犹豫:“我让锦衣卫提人过来。”   片刻后,德安郡主的丫鬟琴瑟被带了上来,经过这些日子,她已瘦得不成样子,眼中一片灰暗,没有半分生气。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琴瑟,案子有了线索,需要向你确认一件事,若真确认与你无关了,我做主为你向德安王妃求情,但是你必须老老实实,原原本本交代,你听懂了吗?”   听说还有生机,琴瑟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道:“姑娘请说。”   清浅直接问道:“你伺候了德安郡主多久了?”   琴瑟算了算日子道:“自奴婢入府起便跟着郡主,如今五年多了。”   清浅默默算着,五年前德安十二岁。   “你一直是贴身伺候的?”清浅直视着琴瑟,“德安的小日子准吗?”   袁彬咳了咳,转头瞧着窗外。   其余几个锦衣卫有些发笑,镇守使夫人提了人来问话,难道便是问这个,这个与案子有什么相干?   琴瑟有些难为情道:“德安郡主一直没有经水,德安王妃从郡主十五岁便请了太医诊治,活血化瘀的汤药喝了无数,可并未有效果。”   清浅继续问话:“我再问你,你可知郡主有晕血的征兆?”   “晕血?”琴瑟有些诧异,“敢问姑娘,何为晕血之症?”   “晕血乃见血发晕之征兆,严重的甚至昏迷不醒。”清浅叹息了一声道:“郡主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血,连郡主的贴身婢女都不知道,别人怎会知晓,若不是今日我从雅安郡主偶然口中得知,恐怕再无人知道此事。”   袁彬一惊道:“郡主晕血?” 第121章 枝姨娘的破绽   清浅之所以问小日子,便是想确认是否德安晕血,果然德安没有小日子,平日遇不到血,不仅身边的侍女,恐怕德安自己都不知自己晕血。   今日若不是雅安童言无忌,恐怕一切真相都将湮没。   “对,雅安郡主说德安见了她蹭破的手掌流血,当时晕厥过去,是冯元寿抱着她回府的,听雅安的口吻,此事王妃并不知情。”   清浅边说边让琴瑟画押。   袁彬恍然大悟道:“这么说,那日在孙府花园里头,沈雨默打伤德安,德安当时昏厥过去并非是受了外力袭击,而是见头上流血故而晕厥过去?”   清浅点头道:“袁大人一叶知秋,事情便是这样,德安当时并非受了致命伤,只不过见血昏厥,至于为何连夜亡故,恐怕是有人连夜继续用外力击打了德安的头部。”   琴瑟瑟瑟发抖道:“敢问姑娘,此人是谁?”   清浅问道:“当夜你们贴身伺候郡主,可曾离开?”   琴瑟仔细想了想道:“奴婢中途被郡马派出去烧热水,其它人似乎也多有安排,但中途总有人守着郡主。”   清浅颔首道:“不需要多久,有心下手的话只需一眨眼功夫。”   袁彬敲了敲桌子道:“还有一事不能解释得通,郡主去花园赏花,为何能遇上沈雨默,为何能恰到好处发脾气引起争端,这并非人力可控。”   清浅瞧着琴瑟问道:“琴瑟,那日郡主在凉亭的茶水是谁斟给郡主的?”   琴瑟回忆了一番道:“是枝姨娘斟的,枝姨娘对郡主俯首听命,如同奴婢,这些事情都是她亲手做。”   清浅伸出玉手,对着窗外明丽春光比了比葱管似的指甲道:“我推测,枝姨娘每日都在指甲里头藏了催人发怒和昏睡两种药粉,只等合适时机。恰逢沈姑娘游园,枝姨娘伺候茶水时将药粉弹入茶水中,让郡主忍不住脾气发怒,以至于酿成无可挽回的错。”   这一切还是从凌夫人说起蕙仙给袁彬下药,才让清浅得了灵感。   每日指甲藏着药粉,便不用费心布置两人相遇的机缘,也不会因此留下线索,枝姨娘的思虑毫无死角。   琴瑟惊道:“枝姨娘她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自己受不住气,或许有人指使。”清浅轻启朱唇道,“一切要等枝姨娘到,才知分晓呢。”   枝姨娘被带到了,她的脸上带着慌乱,但毕竟是宫里出来的,遇事不惊,虽然慌乱但依旧向袁彬和清浅行礼。   清浅笑了笑道:“枝姨娘坐吧,郡主的案子,我有几句话要问姨娘。”   枝姨娘不敢坐下,站着道:“姑娘只管问。”   清浅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帕子,慢条斯理道:“请问那日郡主赏花,枝姨娘在郡主茶水里头下的什么药?”   枝姨娘吓得一惊道:“姑娘,这罪名妾身可担当不起,姑娘只管去问,郡主的茶水都是由贴身婢女准备,妾身不过奉茶罢了。”   “姨娘推脱得真干净。”清浅瞧了瞧枝姨娘嫣红的指甲笑道,“茶水是没有问题的,我问的是姨娘在奉茶之时,悄悄放的药粉是什么?”   枝姨娘面如土色道:“绝无此事,姑娘慎言。妾身是太后宫里的宫女,怎会不知规矩,轻易给主子下药?姑娘不信去问问,平日妾身对郡主如何?”   “枝姨娘对郡主十足十的好。”清浅道,“据我所知,枝姨娘晨昏定省,对郡主卑躬屈膝,寸步不离的服侍。”   枝姨娘这才微微有些血色道:“正如姑娘所言,妾身一直对郡主谨慎本分。”   清浅转了别的上头去:“你可知郡主有晕血之征兆?”   枝姨娘断然道:“妾身不知郡主有这病。”   袁彬冷笑道:“方才清浅姑娘问了琴瑟同样的问题,琴瑟第一反应是反问了一句,什么是晕血之征,枝姨娘广闻博学,居然不问此病是什么征兆,难道枝姨娘听说过这种医典上都甚少记录的病情?”   枝姨娘有些语塞道:“似乎小时候听长辈说起过。”   清浅继续问了一句:“郡主没有小日子,生养上头恐怕为难,郡马可曾有过不满?”   枝姨娘这回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道:“妾身没有瞧出郡马的不满来。”   枝姨娘贴身伺候郡主,若此时表现出不知郡主没有小日子,恐怕欲盖弥彰,故而回答郡马不曾不满。   这回轮到清浅笑了:“听闻郡马成亲后只对郡主一人好,对枝姨娘不理不睬,想不到郡马的心意,枝姨娘如此明了。”   枝姨娘又是一顿道:“妾身见郡马对郡主极好,便揣测郡马不曾不满。”   崇山在一旁低声和青鸢道:“这两夫妻轮着审枝姨娘,招招致命,枝姨娘哪里招架得住,我都替枝姨娘着急。”   青鸢低笑道:“我们姑娘本事大着呢。”   崇山再次问道:“你方才悄悄与我说的事,可是真的。”   “当然,我们姑娘为这事忧心呢,你上心着些。”青鸢嘱咐崇山,“越快越好。”   崇山笑道:“怎么谢我?”   青鸢笑道:“上回我许你的荷包,我细细的做,如何?”   崇山伸出两个指头道:“再加一个端午节的香囊。”   粉黛咳了咳,两人连忙收声听袁彬和清浅继续审案。   清浅示意袁彬她还有话要问,道:“枝姨娘,郡主出事的那天夜里,你在做什么?”   这回枝姨娘可算是大声了些道:“回姑娘的话,郡主昏迷的那夜,妾身在院子里头绣帕子,妾身院子的两个丫鬟瞧得真真的,妾身一步都没出院子。”   有人证有物证,枝姨娘的腰板挺得笔直。   清浅站起身,厉声道:“枝姨娘晨昏定省,对郡主卑躬屈膝,寸步不离的服侍,只求在郡马府有一席之地。怎么?郡主受伤最最需要姨娘的时候,姨娘不去讨好,却在绣帕子?”   枝姨娘浑身一抖正要解释。   清浅起身走到枝姨娘跟前,直直瞧着她的眼睛道:“枝姨娘不用解释,我来替姨娘解释。”   清浅来回在枝姨娘前踱步,一如枝姨娘不安的心情。   “因为枝姨娘觉得,不用再侍奉郡主,因为,枝姨娘清楚地知道……”   清浅顿了顿,字字入心道:“因为姨娘清楚地知道……郡主见不到第二日的阳光。” 第122章 赌坊的公差   清浅声音清冽冷澈,如冰雪覆面一般让枝姨娘姣好的脸庞失了血色。   枝姨娘颓然强撑着力气道:“那夜妾身身子不爽快,见伺候郡主的人多,便没有上去凑热闹。”   清浅嗯了一声不再问话。   文书将口供一一记录,清浅拿了放在枝姨娘跟前道:“你瞧瞧,可有错漏?”   枝姨娘定了定神瞧了口供,见里头并没有确凿明说自己便是凶手,只是如实记录了对话,核对了好几遍后方每张签字画押。   枝姨娘道:“妾身委实不知郡主的病情,与郡主的死更无半分干系。”   袁彬吩咐崇山:“将枝姨娘带入诏狱,好生看管,不准让她自尽。”   “妾身无罪!”枝姨娘大声嚷道:“为何要羁押妾身,妾身是太后派的宫女。”   清浅拍了拍枝姨娘的肩膀道:“太后的亲外甥女也在诏狱里头,宫女这身份怕是镇不住锦衣卫的各位大人,姨娘在里头好生反省,虽然太后吩咐过不许用刑,但姨娘当心惹急了锦衣卫们。”   枝姨娘连忙噤声。   粉黛扑哧一笑:“沈姑娘都在诏狱,一个姨娘居然敢大吵大嚷,真是不知死活。”   枝姨娘被带下去了,青鸢笑道:“此案终于可以了结了!”   袁彬和清浅对视了一下,彼此都有些无奈,方才看似气势磅礴,但一切还是基于揣测,并没有实证,也没有口供,枝姨娘只要咬死不认,谁也奈何不得。   清浅有些上火,吩咐青鸢道:“斟茶!”   袁彬忙道:“左边抽屉第二格有太平猴魁,还有毛尖,都是昨日新上的,极为新鲜清香。”   清浅垂眸不语,他真的不喝碧螺春了。   细白如玉的盏中盈盈生碧,似有烟霞袅袅,茶香袭人肺腑,喝下一口便觉得火气降了不少。   袁彬笑道:“清浅姑娘,我还有一计,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袁彬俯过身子,细细说了计策。   清浅握着热气腾腾的杯子笑道:“极好,青鸢去取纸笔来,我这便依计行事。”   再次按照沈雨默的笔迹,清浅提笔:“冯元寿,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我听说是你让枝姨娘下药,让郡主急躁,是你借用郡主的晕血之征,让人误以为郡主昏迷,夜里打杀了郡主。你居然敢利用我,你好恶毒的心思,枝姨娘如今虽没有招供,但招供之后,我必定要上书太后,将你五马分尸,你等着死吧。”   袁彬笑道:“冯元寿见了此信,必定急怒攻心。不过咱们这信不能即刻送去,得等等,让冯元寿先担心两日。”   “越等不到消息,郡马便会越着急,越着急便会病急乱投医。”清浅心生一计笑道,“郡马曾说过,方千户和他是至交好友,袁大人不妨透露些给方千户,侧面让冯元寿了解案情,这么一来过两日咱们送信,便更增了几分真实。”   “这个主意极好!冯元寿必定会去找方向明打探消息。”袁彬毫不掩饰赞美之意,“我即刻去布置。”   清浅起身告辞:“两日后是郡主的七七之日,芳魂归来日便是此生清白时。”   自己能为郡主主持公道,又有谁来为自己主持公道呢。话里便有掩不住的萧索。   袁彬要布置案件,让春成送清浅回府,清浅听得路边叫卖声热闹,知是逢五的市集,不由得掀了一角帘子探头去瞧。   卖糖果泥人的,卖花草壶碗的,甚至还有卖首饰和家什的。   清浅问道:“瑞姑姑,我有多少银子可以动用的?”   瑞珠听问忙道:“姑娘每月月例八两银子,如今攒了两百两,加上平日过节夫人和亲眷们赏的,共有三百余两。”   清浅哂笑,普通人家这是一辈子的家当,但在贵女们中这算是赤贫了吧,可惜了眼前的一桩生意做不成。   清浅清楚地记得,明德七年五月,朝廷皇商的十艘商船满载着香料回朝,谁料遭遇海面大浪,所有船只无一幸免,香料全部沉没海底。六月消息传来,京城香料涨了十倍不止。   香料事小,十船人的性命事大,如今已是明德七年四月末,商船出海不知到了何处,无法送信。当然,清浅也不敢贸然送信,让人将自己当场异端。   清浅吩咐:“取三百两银子出来,去香铺子里头全买檀香和沉香。”   瑞珠惊道:“全买成香料?”   “对,全买香料。”清浅吩咐青鸢,“腾一个干燥的空房子出来,置办些竹编的筐子,再弄些油纸放置香料受潮,香味串了,吩咐一个专门的小丫鬟守着。”   青鸢忙道:“奴婢明白。”   清浅离开后不久,袁彬和崇山出现在闹市的赌坊门口,一身富丽堂皇的便装,青玉冠美人扇,如同富家公子逛赌坊。   袁彬问道:“消息确切吗?清浅姑娘姐姐府上的表公子好赌?”   “青鸢姑娘亲口说的。”崇山搓了搓手道,“说清浅姑娘和姐姐清洵极好,谁料郑府小妾欺负清洵,清浅姑娘一门心思想为姐姐出气,最近总算发现这小妾和府里表少爷不干不净,我多方打探道表少爷还好赌。”   袁彬笑了笑道:“咱们给表少爷添把火。”   “文质,从前你严禁锦衣卫镇守使府衙的人一律不得进赌坊。”崇山笑眯眯,“咱们这回进赌坊,算是正大光明的差事吧。”   袁彬笑道:“你许久没玩了,可别输了,回头我还得捞你。”   “我会输?”崇山受了侮辱一般,“我不让那小子裤子都输了不算我的本事。”   崇山和袁彬分道进了赌场,不着痕迹接近了郑少爷,郑少爷正玩得满面红光,大杀四方杀得无人再与他玩,见来了两个新人,郑少爷拉着不走。   崇山先假意输了两局,输了数十两银子,佯装不玩了,郑少爷哪里肯干笑道:“别走别走,是不是男人,扣扣缩缩的。”   崇山佯装发怒,掏出一叠银票往桌上一拍,道:“银子是有,只怕你没银子,不敢和我对赌。”   赌场里头的人见有热闹瞧,都围了上来。   郑少爷有些贪婪又有些迟疑,这银票怕不得有几千两上万银子,对面的明显是个菜鸟,自己是稳赢的,可自己没有赌本和此人对赌。   袁彬在人群中抓了一人推出去,那人堆笑道:“郑少爷若是缺了银子,我这里可以赊给少爷。” 第123章 欠巨款   此人乃是赌场最大的高利贷老板,平老板往日哪里将郑少爷这种打秋风的少爷放眼里,郑少爷想借都借不到银子,可如今后头站着锦衣卫大人,由不得他不站出来。   平老板笑道:“郑少爷若是要银子,摁下手印我便给少爷取银票,每月三分利。”   三分利每月便是一百两抽取三两,听着不多,但一万两每月便是三百两,接下来利滚利,到了后头如滚雪球一般,无数人因此倾家荡产。   后头有人起哄:“平老板往日都是四分五的利,怎么今日只要三分?”   平老板拱拱手道:“今日我心情好,散散财。”   众人起哄道:“郑公子还不赶紧签了契约,三分利的好事情,平日哪里找去,回头赢了成百上千两,这点利银算什么!”   见郑少爷依旧犹豫,崇山佯装不玩要取走银子笑道:“今日手气不好,不玩了,改日再来。”。   眼见财神爷要走,郑少爷摁住他道:“别走,我陪你玩。”   平老板将早准备好的一纸契约放在郑少爷眼前,笑眯眯道:“要借多少?”   崇山拍了拍银票,银票哗哗作响,他道:“我这里是一万两,郑公子要对赌,必须有一万两的本钱。”   郑少爷咬牙道:“我借一万两。”   “爽快!”平老板见郑少爷摁了手印笑道,“好教少爷知晓,若是郑少爷本月不还银子,下月便要还一万三百两银子,利滚利,头三个月可以只还利银。”   郑少爷的手有些颤抖,问了一句:“若是今日我还上呢?”   平老板笑道:“今日还上只需多加十两银子。”   听闻只有十两银子,郑少爷放心了些,搓了搓手对崇山道:“咱们开始,每把一百两?”   郑少爷信心百倍,眼前的菜鸟说不定只需一个时辰,自己便能还了借贷,还能挣好几千两呢。   崇山此时如同变了一个人,目中闪烁精光道:“你说多少便是多少,愿赌服输,众人都是证人。”   众人笑道:“我们都是证人。”   筛子在飞速转动,转动的速度比不上郑家表少爷输银子的速度。   不到半个时辰,郑家表少爷眼前的银票一张都没有了,他面如土色道:“你……你出老千。”   众人起哄道:“怎么?你赢了银子便是运气好,你输了银子便是出老千?我们瞧得真真的,筛子并没有换过,分明是你运气不好。”   人群中袁彬再次推了平老板出去。   平老板出面笑道:“郑小哥,记得还银子!”   郑家表少爷哪里还得起银子,一把抓着平老板道:“再借我一万两,我这回必定回本。”   崇山将银票收了笑道:“今日手气不错,我不玩了。”   “赢了想走,没这么容易。”郑家表少爷赌红了眼睛道,“不许走,我再陪你玩几把。”   崇山笑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劝你别赌了,免得连裤子都输了。”   郑家表少爷再次签了借贷文书,又拿了一万两开始赌起来,平老板摇摇头,得罪了锦衣卫,这人怕是废了。   这回更快,不过半个时辰一万两再次被郑少爷输得精光,他颓然坐在地上道:“再来。”   平老板冷笑道:“郑少爷想再来,我这里是借不出银子了,郑少爷先还了这两万两再借吧。”   几个彪形大汉从四角出来,将郑府表少爷提着扔了出去,其中一人冷冷道:“月底不还上利银,便先打断腿,年底不还上本金,让你断子绝孙。”   郑府表少爷浑身发颤,利银一个月都要六百两,自己去哪里找这六百两。   瞧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大汉,郑府表少爷一丝赖账的心思都没有,哪个赌场老板没有背景,只怕平老板身后的人比表哥官还要大,若姑丈抚远老将军在世还可以镇住场面,表哥不过是个五品虚职,绝摆平不了这等场面。   郑府表少爷瑟瑟发抖,安慰自己,不要紧还有曦儿呢,曦儿和自己暗中有情,又是得宠的姨娘,让她弄些银子给自己,先搪塞过去。   赌场里头,袁彬吩咐平老板:“老平此回谢过了,此人涉及一桩案子,我们锦衣卫盯了他许久,好容易让他上套了。”   平老板笑道:“能为袁大人效劳,为锦衣卫效劳,是小的的荣幸。”   “劳烦平老板,这个月底开始催账。”袁彬详细嘱咐,“不用让郑府的人知道,私下催促郑少爷本人便是,若他不还银子,三天两头吓吓他,最紧要的是别让他偷偷跑了。”   平老板笑道:“袁大人放心,欠了咱们高利贷的,不脱层皮焉能出来,更何况此人是袁大人特特吩咐的,小的会命人从月底开始盯着他催促。”   袁彬拱手:“回头请平老板喝酒。”   平老板忙回礼:“多谢袁大人。”   崇山乐呵呵数银票,这回可挣了不少,袁彬吩咐:“崇山,将方才赢的银子给平老板。”   崇山有些舍不得,抱着银票道:“这是我赢的。”   平老板忙道:“大人收着吧,小的从姓郑的手里要银子便是。”   “这是公差。”袁彬拍了怕崇山的肩膀,“姓郑的小子摆明还不上银子,难道还能让平老板亏不成?拿出两万两,其它你自己拿着。”   崇山一共赢了两万九百两,听闻只留下了九百两,不满嘀咕道:“这是我赢了,若我输了怎么办?”   “兄弟你前头说过的,你怎么会输?你不让那小子裤子都输了不算本事。”袁彬笑道,“我相信你!”   崇山将银票交给平老板,平老板推辞了两三回,见推托不得,收了银票笑道:“回头小的从姓郑的手中弄来银子,再交给凌大人。”   袁彬拱手谢过平老板,告辞出赌坊。   崇山拿着九百两银子哭笑不得,低声嘀咕:“你们夫妻眉来眼去调情,我夹在中间受气。早知道我告诉你消息干啥,我还巴巴欠了青鸢姑娘一个人情。”   袁彬勾着崇山的肩膀笑道:“兄弟,我承你的情,另一个消息可准?你姑母真的说清浅姑娘缺银子花,甚至想要变卖宫中赐的首饰?”   崇山哼了一声不说话。   袁彬笑道:“那这九百两也交给镇守使府衙充公吧。”   崇山忙道:“是是是,我姑母说清浅姑娘听说开当铺,即刻拿了首饰问姑母是否收,应当是缺银子缺得紧了,因是宫中出来的东西,姑母担心给清浅姑娘惹祸,不敢贸然收下,故而只先应着找合适的下家。”   袁彬搂着崇山的肩头:“好兄弟,再请你帮一个小忙。” 第124章 丫鬟犯上   为了抻冯元寿两日,清浅这两日在府上安静陪母亲绣花,杨夫人说春日到了预备给清汾绣一件薄些的中衣,正在和丛飞燕、清浅挑花样子。   方嬷嬷带着玉映等几个在屋里伺候,瑞珠、青鸢、粉黛、水碧等在后头瞧着,外头还有十余个婆子丫鬟在外头伺候。   杨夫人依旧是中气不足的模样,斜靠在软垫上厌厌的笑道:“我选了一匹轻软料子,你们挑花样子和颜色罢,前几日我瞧飞燕绣了一个荷包极好,清汾的衣裳便交给你们了。”   水碧笑意盈盈道:“夫人说的是那乳燕投林的荷包吗?那是奴婢配的颜色呢,当时还担心是否颜色嫩了些,夫人不喜,见夫人喜欢奴婢便放心了。”   粉黛低不可闻哼了一声:“显得她能耐。”   “极好。”杨夫人笑道,“荷包颜色鲜亮,和春日极为应景,我瞧了整个人都舒心。”   丛飞燕此时选了一个生生不息的枝蔓的图案,递给杨夫人道:“给少爷的衣裳上绣这个图样子,夫人觉得如何?”   杨夫人笑道:“你瞧着好那便是好的。”   水碧忙道:“这图案枝丫拖拉,不是吉祥的征兆呢,奴婢瞧着这五蝠的图案极好,寓意也佳。”   杨夫人想起儿子和自己的病缠绵拖拉,忙道:“你这丫鬟说的是,拖拖拉拉的绕着圈,实在有些眼晕。”   丛飞燕见自己的主意被杨夫人否定,不由得有些愧色。   清浅拿起两张纸样子笑道:“枝蔓连绵缠绕,极有生命力,我觉得不错,五蝠的也不错,但颜色晦暗些,恐哥哥不喜。母亲,丛妹妹,你们瞧瞧这鲤鱼戏水的如何。”   丛飞燕面子方回转了些,笑道:“样子活泼,颜色也好搭。”   杨夫人见女儿和丛飞燕都喜欢,笑道:“便是这个了。”   清浅半伏在绣架上头笑道:“飞燕妹妹,我来描样子,你替我挑选彩线罢。”   玉映取了一堆彩线过来,有意无意放在了水碧跟前笑道:“姑娘先选着,定下颜色来奴婢再去库房里头取。”   丛飞燕取了寻常的金色和绿色,金色鲤鱼在绿色荷叶下嬉戏,大方而不出格的搭配。   水碧此时又笑道:“姑娘,何不用红色的鲤鱼,瞧起来更鲜亮些呢。”   丛飞燕笑道:“红色鲤鱼配上绿色的荷叶,岂不俗气?还是金色的好。”   清浅一愣,正要打断丛飞燕的话。   杨夫人颇有些不悦道:“红绿乃大俗大雅,落在俗人眼中是俗气,落在雅人眼中是雅致,我瞧着红色极好。”   见杨夫人支持,水碧不由得有几分得意起来。   丛飞燕神色萧索,低头不语。   “半江瑟瑟半江红,红绿的意境到达极致便是雅。”清浅笑着为丛飞燕解围道,“只不过一群鲤鱼,总有一条跃龙门的,不妨将跃龙门的那条绣成金色,其它绣成红色如何?”   既不伤杨夫人的面子,又全了丛飞燕的面子。   杨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   其实清浅并不喜欢这种杂乱的配色,红红绿绿金金灿灿的颇为俗气,但是母亲要这样,清浅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清浅选了一根金线,笑问丛飞燕道:“绣这条鱼如何?”   丛飞燕点头道:“这条鱼为首,便是它了。”   “这不妥当。”水碧得了几番头筹有些得意忘形道,“奴婢瞧着这条鱼虽大,但后势不足,反观旁边这条小鱼积蓄力量,颇有些后来者居上之意,不如绣这条……”   清浅将剪子往绣架上一摔,剪子将绣架上的白绸刺破,几卷丝线掉落在地。   青鸢忙道:“姑娘仔细刺到手。”   清浅板着脸训斥水碧道:“先前几次瞧着飞燕妹妹的面子,你多嘴多舌还罢了,怎么越发得意,连我的脸也要往下踩?你主意大,你来绣罢了。”   清浅向来平和,发起脾气来声音不大,但气场十足。   水碧吓得跪下道:“奴婢不敢。”   “不敢?我瞧你胆子大得很,方才母亲与丛姑娘说话,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三番两次插嘴!”清浅双眉耸立显然是动了真怒,“方嬷嬷,府里的规矩,回头你好好与水碧说说,若是不懂规矩,让丛府换丫鬟过来伺候。”   方嬷嬷叹道:“水碧姑娘,往日我们瞧着你是丛姑娘的人,并不是府上的人,有错也不好出言阻止你,但主子便是主子,你再如何是丛府的远亲也是奴婢,有些事情不宜太过。”   水碧听闻要换她,吓得花容失色道:“再不敢了。”   杨夫人撑起身子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水碧你给三姑娘和丛姑娘认错。玉映,带她出去伺候吧。”   水碧含羞带愠磕头,玉映领着她一前一后出了正房。   玉映一身葵色纱地彩绣花鸟纹大袖衫子,一条烟水绿牡丹纹襦裙,比起小丫鬟一色的翠绿衫子,显出她在闻府的地位。   玉映低声道:“你这丫鬟,怎么越说越得意了,连三姑娘都敢顶撞?三姑娘可不是寻常人,想当初马氏上门为难三姑娘,最后可是连全尸都没落下的。”   水碧抖了抖,跟在后头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三姑娘语焉不详,我没有听分明……”   玉映哼了一声道:“行了,下回小心些,想伺候清汾少爷,首要是伺候好夫人。”   “多谢姐姐私下告知我,夫人喜欢红色和绿色相配,不然我如何能踩了丛飞燕的脸面呢。”水碧话锋一转道,“只可惜,三姑娘一心维护丛飞燕,我怎么也讨不了好去。”   玉映笑道:“你自己动动脑子,想想法子,怎样才能让三姑娘厌倦了丛姑娘。”   水碧的眼睛转了转。   请安毕后,清浅携着丛飞燕告辞出了院子。   水碧等远远跟在后头,粉黛还特意挤了挤她,将水碧挤在最后。   清浅挽着丛飞燕道:“丫鬟若是不敬,妹妹只管让嬷嬷掌嘴或是打发了出去,不必受暗气。”   丛飞燕叹气,只说了一句:“我姨娘在府里呢。”   丛飞燕还是太软弱,不过只要心肠好,对清汾好,还能求什么呢。   清浅安慰道:“等过些日子,母亲去丛府下定之后,我便让母亲做主接了你姨娘出府养病,你也轻快些。”   丛飞燕喜出望外道谢。   清浅微笑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要接出别府的姨娘谈何容易,更何况这姨娘是丛夫人用来拿捏丛飞燕的。 第125章 坐立不安的郡马   抻了冯元寿两日,袁彬这一日派春成送信,约着清浅一道去郡马府,四月末天气甚是晴朗,天空凝成了一汪碧蓝澄澈的秋水,格外高远。   几日不见袁彬,他穿一件明蓝色提方格纹茧绸长衫,笑起来如涓涓暖流,煦煦阳光,瞧着清浅的眼神明亮而和煦,眼神中倒映出清浅的粉色衣袂翩翩,如菡萏初开,风致清丽难言。   两人两日未见,心中均有如隔三秋之感。   袁彬笑道:“想必冯郡马心中上下不安,咱们去郡马府瞧瞧热闹去。”   清浅侧头一笑道:“很期待瞧见郡马的神色。”   这一回上门,袁彬和清浅不再客套,吩咐锦衣卫叫门,直接进了郡马府,府里依旧是经文阵阵入耳,檀香扑鼻,只不过地上的未燃尽的纸钱无人洒扫,堆在角落里头露出焦黑的卷边,显出府上主人内心的焦灼。   郡马冯元寿快步迎了出来,脚步不比从前稳健,见袁彬和清浅脸上没有笑容,连语气都透露着心虚道:“两位,枝姨娘她……”   袁彬瞧也不瞧他,大踏步进内室道:“里头说话。”   清浅款款从冯元寿身边走过时,特特叹了一口气,这口气让冯元寿更为不安。   进了正厅,冯元寿请两人坐下,自己忐忑不安陪着坐下,再次问道:“袁大人,闻姑娘,那日锦衣卫上门将枝姨娘带走,冯某心下甚为不安,敢问枝姨娘犯了何事?”   袁彬从袖子里头掏出沈雨默的回信,拍在桌上,脸上带着愠怒道:“郡马自己瞧。”   冯元寿几乎是迅速接了信函,打开一目十行。   清浅低头抿了一口水道:“郡马,枝姨娘虽然未曾最后画押,但已然招供,沈姑娘知道后,惊怒无比。哼,郡马好狠的心肠,居然利用沈雨默、枝姨娘,暗中对郡主下毒手,若是枝姨娘最后画押认罪,你即便是太后的侄儿,恐怕也难逃一死。”   冯元寿的手明显在颤抖。   袁彬使劲一拍桌子道:“到底怎么回事?”   冯元寿脸色先是变了变,然后咬牙切齿道:“居然是枝姨娘,杀害郡主的凶手居然是她!我万万没有想到呀!”   “哦?”袁彬饶有兴趣问道,“郡马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枝姨娘做的?郡马丝毫不知情,丝毫无错?”   冯元寿的脸上带了真挚的伤感,他捂着脸沉痛道:“我有错,太后娘娘赐给我四个宫女,我当时应该全打发走的,不应该瞧枝姨娘老实听话便留下她的。”   袁彬喝了一口茶,仔细听冯元寿的辩解。   “我忘了,枝姨娘再如何老实,也是我的侍妾,她也是女子,也会妒忌。”冯元寿脸上是悔恨交加的模样,“一年前我醉酒回府,郡主早已歇下,我当时以为枝姨娘是郡主,拉着她春宵一度,没想到枝姨娘有了身孕。”   清浅眼神一闪,问道:“从前怎么没听郡马说起?孩儿呢?”   “此事被郡主知晓,郡主是个要强的,觉得枝姨娘有孕伤了她的面子,当场找了落胎药灌了枝姨娘。”冯元寿捶打自己的头道,“我当时自觉对不起郡主,便没有开口为枝姨娘求情,枝姨娘的孩儿没了,她留了很多血,再也不能有孩儿了。”   清浅问了一处不解之处:“枝姨娘被郡主堕胎,郡主还会留她在身边伺候?”   “枝姨娘被堕胎后毫无怨言,能下地的第一刻便给郡主磕头谢恩。”冯元寿叹道,“接下来伺候郡主尽心尽力,谁也没料到她忍辱是为了今日报仇。”   清浅接着冯元寿的话道:“郡马的意思是,此次谋害郡主,完全是枝姨娘心怀恨意,故而特特害郡主?”   冯元寿的嘴唇有些干涸,他眼睛有些微红道:“不仅害郡主,恐怕枝姨娘见我没有求情,连我也恨上了,故而谋杀了郡主,再嫁祸给我。”   很完美!   瑞珠在清浅身后提醒了一句:“女子是否有过生育,是否还能有孩儿,宫中有经验的接生嬷嬷一瞧便知。”   冯元寿即刻道:“大人只管找接生嬷嬷为枝姨娘验身,瞧我说的是否有假。”   瑞珠见冯元寿说得果断,不再说话。   清浅和袁彬对视了一眼,袁彬起身笑道:“枝姨娘言之凿凿,口口声声说到太后跟前都不改口供,沈姑娘又是这种语气,只怕案情对郡马不利。”   冯元寿再三拜道:“请大人一定要相信下官。”   袁彬收了方才沈雨默的信函,拍了拍冯元寿的肩膀道:“我信不信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后信不信,皇上信不信。”   清浅补了一句道:“枝姨娘若是招供画押,我们便会将枝姨娘的口供,并沈姑娘的信函交到太后娘娘手中,让太后娘娘圣裁。”   冯元寿只是摇头说自己无罪。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袁彬和清浅告辞出府。   粉黛好奇问了一句道:“姑娘,郡马说堕胎之事时,说得如同真有此事,他就不怕宫中的嬷嬷查出不妥来吗?”   “他敢这么说,便是真有此事!”清浅笑道,“只不过事情并不像郡马说的,郡马未必是酒醉将枝姨娘当成郡主,说不定两人本就暗中有情。枝姨娘有孕后为留在郡主府,自己心甘情愿喝的药,如今郡主已过世,一切只由得冯元寿编造。”   瑞珠蹙眉道:“这可不好办,太后口谕不能用刑,枝姨娘死活不肯松口,咱们的猜测始终是猜测。”   清浅笑道:“不会的,冯元寿此人主意很大,他恐怕心中已有了对策,等过了今夜,若他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咱们明日可以替他动作。”   粉黛发懵:“姑娘什么意思?”   袁彬笑了笑道:“你们姑娘的意思是,可以模仿他的笔迹,也可以模仿他的行为。”   粉黛依旧发懵。   此刻郡马府里冯元寿早已坐立不安,和尚的经书在他听来是阵阵催命符,檀香让他头晕眼胀。   枝姨娘居然招供了?   冯元寿起来又坐下,起来又坐下了三五回,最后一跺脚下了决心,从书房拿了一瓶上好的汾酒,又吩咐小厮备了几个酒菜。   冯元寿吩咐小厮:“今日是方夫人过世百日,明日是郡主七七,我心中悲苦,且去方府和方大人一杯解千愁。”   小厮们连忙去方府送信。   冯元寿从书房的一个书匣子中取了一把药粉,藏于袖中,面色略带几分狰狞。   月黑风高。   半夜的锦衣卫诏狱,平日是灯光昏暗,今日却是灯火通明。   袁彬大刀阔斧站在一具尸首前,掀开白单子蹙眉道:“这是冯元寿?指挥史误杀了太后的侄儿?”   锦衣卫指挥史卢达颓然坐在地上,手中的绣春刀上有滴滴血迹。 第126章 一石二鸟   锦衣卫十数个火把下,冯元寿的脸被照得红彤彤的,他身上穿着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俨然打扮成了锦衣卫的侍卫。只不过此时的他,浑身是血迹,表情痛苦不堪。   卢达见袁彬问话,抖抖索索道:“他……他要杀太后案的证人,被我巡查发觉,我上前便是一刀。”   本以为立下大功,谁料杀了太后的侄儿。   袁彬见他说得不清不楚,蹙眉问道:“当时谁陪着指挥史一道巡查?”   叫昊子的锦衣卫上前道:“回袁大人,今夜是我和几个兄弟陪指挥史大人轮值,指挥史见有一个黑影进了诏狱,便吩咐我们暗中跟着,谁料此人直奔枝姨娘的囚室,将白绫套上枝姨娘的脖子,指挥史见了上去便是一刀,那人不顾受伤,捂着脸想走,指挥史对着他的脖子又是一刀……谁料,是郡马!”   卢达一直被人诟病没有真本事,见有人闯进诏狱谋杀,立功心切之下,根本没让昊子等人出手,自己亲自上前杀人。   “对!冯元寿企图杀人灭口!”卢达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必定是杀害郡主的凶手,不然怎么连夜混进诏狱?”   袁彬不理卢达的脱罪之语,问昊子道:“枝姨娘没死吧?”   昊子忙道:“本扑腾着快死了,有兄弟用急救之法救活了她,枝姨娘醒来后木木的,眼睛直直的,几个兄弟守着怕她自尽呢。”   卢达大声嚷道:“加派人手,可别让她自尽了。”   若是自尽了,自己哪里说理去。   袁彬上前翻了翻冯元寿腰上的腰牌,冷冷道:“是方向明的腰牌,带方向明来。”   方向明在昏迷中被带过来,昊子往他脸上浇了些凉水,他一身酒气迷迷糊糊道:“兄弟,再来一杯,若是你嫂子在,便能为你做可口的下酒菜,可惜她被袁彬那贼子害了。”   袁彬冷冷哼了一声。   昊子一脚踹方向明脸上道:“胡说什么!你老婆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不成?”   锦衣卫再次泼了一盆水,方向明一头一脸的凉水,总算清醒了些,问道:“我在哪里?”   回头一见旁边冯元寿的尸首,吓得全清醒了道:“冯兄弟怎么死了?”   袁彬言简意赅冷冷道:“他今夜找你喝酒,给你酒中下了药,脱了你的衣裳和腰牌,扮成你的模样混入诏狱杀人灭口。”   简简单单几句话,吓得方向明一哆嗦:“杀人灭口?”   “你还没瞧出来?冯元寿必定和郡主之死脱不开关系。”昊子解释,“他要杀太后外甥女一案的证人枝姨娘,借了你的衣裳和腰牌混进来,你以为平白无故他和你喝酒呢?”   方向明渐渐明白过来,身子筛糠一般。   “把他带下去签字画押!”卢达挥了挥手吩咐,“回头革了他的锦衣卫之职,让他滚回老家去!”   丢了锦衣卫的腰牌,让人混入诏狱杀人,这已是最轻的惩罚了。   见事实基本已清楚,袁彬吩咐将冯元寿的尸首送去庙里先存着,再将目光转向卢达。   卢达见他双目犀利,吓得一哆嗦,忘了自己才是锦衣卫指挥使,喃喃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先送指挥史回府休息。”袁彬吩咐,“明日请清浅姑娘过来,审问枝姨娘。”   卢达忙道:“对对对,明日一早便去,让清浅姑娘按照太后的口谕,好好审问枝姨娘,冯元寿是如何谋杀她的,如何谋杀郡主的……”   若真是冯元寿杀了郡主,卢达的罪名要轻得多。   第二日一早,春成找了妹子粉黛,粉黛在早膳后与清浅说了缘故。   清浅微微叹息道:“果然冯元寿忍不住动手了。”   “姑娘料定他会动手?”粉黛带着崇拜的目光瞧着清浅,“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清浅微微一笑道:“昨日我说的,可以替冯元寿写信,也可以替他动作,若今日冯元寿还没有动作,我和袁大人便会差人扮成杀手,对枝姨娘下手。”   粉黛嘴巴长得能塞下鸡蛋,清浅塞了一根瓜条在她嘴里,笑道:“枝姨娘对冯元寿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咬死了不招供,若是她知道冯元寿为了活下去对她下手,你说她会怎样?”   粉黛嚼了几口瓜条,傻傻道:“会完完全全招供。”   青鸢扑哧一笑。   清浅起身,让青鸢给自己换了一身天水碧的云雁细棉裙,带了一顶面纱,面纱淡墨色飘飘拂拂,这是清浅特特让人定制的,因为这些日子常要在外行走,若处处避讳太过麻烦,索性用面纱遮脸,只留了眼睛在外头。   俏生生站在锦衣卫衙门的清浅,如暗夜仙子,锦衣卫们连忙送信给袁彬,又恭敬请了清浅进去奉茶,锦衣卫们交头接耳,镇守使夫人,果然目光清明,有几分神似镇守使。   袁彬赶了过来,见清浅于堂前神色淡然任锦衣卫们打量,笑道:“我本打算卯时末来接你的,有些琐事缠身,想不到你已过来了。”   锦衣卫们挤眉弄眼。   袁彬挥手瞪眼让他们出去。   清浅笑道:“没料到冯元寿这么着急,我当他还要过几日才动手呢。”   “听说枝姨娘还未画押,他哪里等得及。”袁彬坐下笑道,“杀了枝姨娘,然后伪造成自杀的模样,他便可一劳永逸。”   鬓上一枝金雀儿宝石押发缀细细一绺流苏,沙沙的打着面纱,清浅含笑道:“只没想到一石二鸟,卢达和方向明同时牵连进来,袁大人真是大喜。”   卢达是袁彬的宿敌,方向明又背叛了袁彬,这回两人同时涉案,无疑能让袁彬方的势力大涨。   袁彬笑道:“全是清浅姑娘谋划。”   昨日清浅特特多次提到,枝姨娘未曾画押,便是存了让冯元寿动手的心思,只有枝姨娘亲眼见到冯元寿的绝情,对他心灰意冷,才会在不用刑的情况下主动招供。   当然,两人也布置了心腹锦衣卫看守,不会让冯元寿真得手,只不过没想到卢达中途插手。   卢达不学无术,靠着和周贵妃父亲的交情,占据指挥史的位置,对袁彬一直嫉贤妒能,这回能让他吃亏,真是意外。   崇山笑着出来道:“文质,闻姑娘,枝姨娘带到了,在旁边的囚房。”   “我独自带着青鸢进去便是。”清浅微笑道,“人多了,枝姨娘未必愿意敞开心扉。”   袁彬颔首:“自己注意安全。”   清浅移步来到枝姨娘所在的屋子,诏狱的屋子是没有窗的,故而虽然白日也如同暗夜。   清浅命青鸢点了一支蜡,细瞧之下枝姨娘的鬓角居然微微有了几缕灰白,古人所说一夜白头果然是有的。   清浅吩咐青鸢:“倒一盏热茶来。”   枝姨娘的情绪不宁,此时什么都不宜说,静静陪她坐着便是。 第127章 枝姨娘招供   茶香袅袅升起,枝姨娘低低抿了一口,热茶水从喉头落入冰凉的身子,似乎让她活了过来,她沙哑着问了一句道:“郡马要杀我?”   话语中有不可置信。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清浅带着几分怜悯道,“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姨娘看开些便好,。”   枝姨娘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烛光轻摇,她的影子映在墙上轻晃,像是在颤抖一般。   枝姨娘再次喝了一口茶水道:“昨日如同在梦中,我在诏狱睡着,突然听到郡马小声叫我,我大喜过望以为郡马来探望我,便隔着铁栏与他十指相握,还未来得及诉衷肠,郡马突然变了脸,用白绫将我的脖子缠住,一头缠着铁栏,我挣扎着问他为什么?……”   枝姨娘泪如雨下,清浅并不打断她,只示意青鸢记下她的口供。   “郡马说唯独我死,他才安全。”枝姨娘仰天大笑,泪珠滚滚落下,“他居然想要我死,我为了他,不惜两年对着郡主做低伏小,不惜堕胎伤了身子,我不在乎,我只为留在郡马府,在他身边陪着他,可想不到,他居然要我死。”   两人果然暗中有情。   枝姨娘果然曾经有孕被堕胎,故而冯元寿不怕宫中嬷嬷去查。   清浅问了一句道:“郡马为何要杀郡主?”   女子爱起来比男子爱得深,恨起来也一样。   枝姨娘喝了半盏茶,收了泪水,毫不为冯元寿隐瞒,她直截了当道:“原因有三,一是郡主一直不曾有小日子,御医诊断恐怕子嗣艰难,郡主又善妒,不让冯元寿沾染别的女子,冯元寿常忧心冯府绝后。”   清浅抿了抿嘴道:“成亲才两年,可以慢慢调理,时日久了郡主必定会回心转意,让郡马纳妾或是从旁支过继一个子嗣。”   没有子嗣且善妒的女子多了,没见要弑妻的。   “郡主跋扈,对冯元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枝姨娘说出第二个理由,“冯元寿表面上对郡主顺从,但实际上内心早不堪忍受。”   清浅再次叹了一口气:“夫妻本是一体,彼此尊重是相处之道,何曾有一方压过一方之说。夫妻彼此性子不合,也不至于杀人吧。”   没有任何顾虑的枝姨娘蔑笑一声道:“第三个理由恐怕才是冯元寿杀人的最重要理由。”   清浅眼眸一聚道:“那是什么?”   “朝廷规矩,驸马郡马尚了公主和郡主,为防权势过大,只许拥有富贵和虚衔,但不得入仕。”枝姨娘清瘦的脸庞淡然一笑道,“冯元寿野心勃勃,本身有几分才情,加之是太后的堂侄,以为自己前程不可限量,将出相入将视为囊中之物。”   清浅补了一句道:“谁料尚了郡主后,不但子嗣没有,前程也没有,性格还暴虐。冯元寿不甘这辈子这么沉沦,于是铤而走险,拉拢你谋害郡主的性命。”   瞧着诏狱四周冰凉,枝姨娘的泪再次落下,早知何必留在府里,如其他三个姨娘出府,逍遥自在嫁一个平常人多好。   清浅问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清浅的问话很简单,但里头意思很多,你们是怎么做到让沈雨默动手的?你们是怎么下药的?郡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虽然清浅前头有过猜测,但毕竟细节不全。   “府上的姬妾们都纷纷被赶走了,我觉得快轮到我了。前年春天,一个桃花盛开的日子,冯元寿乘着郡主回德安王府,突然对我说,一直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枝姨娘回忆道,“我动心了,我们一直暗中幽会,或许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们如同干柴烈火。为了他,我自愿做低伏小伺候郡主,只求留下来。”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想起前世袁彬和苏静好的过往,清浅觉得有几分刺心,淡淡嗯了一声。   枝姨娘讥讽笑了一声:“后来我有孕了,郡主逼我堕胎,我很难受,冯元寿常和我一道垂泪追思未出世的孩儿,有一日冯元寿说要为孩儿报仇,我当真了。”   从前真以为冯元寿是想为孩儿报仇,如今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我一门心思出主意,用尽了此生所有的智慧。”枝姨娘笑中带泪,“我了解到冯元寿和沈雨默青梅竹马,于是让他这几个月对沈雨默言语多有暗示,让沈雨默生出旖旎之心,我精心准备了药粉,天天藏于指甲里,只等着时机随时下药。”   清浅补充道:“与此同时,冯元寿无意中知道郡主有晕血之征,你们更加有了底气。”   枝姨娘道:“姑娘聪慧,事情与姑娘猜测的相差无几,茶水没有问题,是冯元寿指使我放的。”   枝姨娘似乎明白,自己招供或是不招供都是死路一条,不能白白便宜冯元寿,成全了他的名声,在她的娓娓道来中,一副谋杀卷宗缓缓成型。   冯元寿平日用言语与沈雨默暧昧,让沈雨墨生出遐想,另一头他又命人悄悄告诉郡主,沈雨默和他青梅竹马的往事,   这些冯元寿做得极为巧妙,既不留下任何痕迹,又让两个女子隔空互相憎恨。   除了两个女子外,第三个女子枝姨娘则日日在指甲里头藏着令人发怒发狂和昏睡的两种药粉,只等待合适时机。   这一日,郡主来到孙府赏花,正巧沈雨默也在赏花,枝姨娘乘机将药粉弹到茶水中奉给郡主,郡主服用茶水后,脾气暴躁下叫了沈雨默来责骂,沈雨默也是个暴脾气,吵了几句后,郡主将茶水倒在沈雨默脸上,沈雨默则顺手取了如意砸在郡主头上。   如意应声而碎,玉屑将郡主的头皮弄出血,郡主有晕血之征,顿时昏迷过去。   因是晕血之征,太医无法从脉象上瞧出端倪,只能让郡主静养。   因为茶水里头还有昏睡的药粉,故而郡主一直昏睡到半夜,更让人以为郡主的伤势严重。   夜里,冯元寿早早准备了如意在袖中,中途支开了郡主的贴身侍女片刻,将如意再次重重砸在郡主头上,郡主此次真是受到头部撞击而死。   如意特特用布包裹着,故而这回不会有任何碎屑留下。   枝姨娘说完整个过程,叹了口气道:“万万没想到,我们都被冯元寿利用了,不过我也不后悔,我孩儿的仇是切切实实报了。”   “我还有一事请教。”清浅客气问了一句道,“若当时在孙府花园沈姑娘不动手,或是如意没有被打断,郡主并没有出血昏迷,你们接下来会如何?”   很多时候,事情的进展会偏离最初的预计。   “沈姑娘的性子我们再三确认过,被孙老夫人宠得唯我独尊,不可能受如此大辱而不动手,不动手也不打紧,我另外再寻机会便是。”枝姨娘笑意如秋花凉薄:“至于血,我袖子里头藏着刀片,若是郡主不流血,我会上前阻止沈姑娘,然后装作被她划伤流血,郡主瞧见血,还是会晕倒。”   原来从一开始,郡主便难逃宿命。 第128章 解决之道   拿到签字画押的袁彬,丝毫没有觉得轻松。清浅明白这种压力来源于宫中,这桩案件本是周贵妃的一个圈套,若是破不了说明袁彬无能,若是破了不是得罪孙府便是得罪德安王府。   德安王府或是孙府,谁都得罪不起。   袁彬揉了揉太阳穴道:“如今,只有拿了口供给太后,让太后定夺。”   孙家人犯罪,孙太后处置,唯有这样才能平息众方的议论和质疑。   “只能这样了。”清浅站起身道,“今日事今日毕,索性咱们今日便去宫中。”   “我让人送你回府。”袁彬转过身道,“我一人进宫是,此事与你无关,你不用跟着进宫。”   清浅心中有淡淡感动,他是担心自己受连累,但自己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为何不让我进宫?”清浅故意笑道,“怎么?袁镇守使担心我抢了你的功劳?”   袁彬哈哈一笑,心中有难言的畅快道:“走,咱们一道进宫。”   孙太后听闻袁彬和清浅同时求见,知道必定是案件有了进展,几乎没停顿分毫便让两人入宫觐见。   袁彬高大的身影将清浅笼罩住,他吩咐:“若是太后怪罪,你便往锦衣卫身上推,往我身上推。”   清浅在这阴影中,觉得似乎是遮挡一切的屏障,低低嗯了一声,心中却在思量如何对付即将到来的风暴。突然,清浅心中一惊,难道自己不仅将袁彬当成屏障倚靠,还在全心全意为他谋划吗?   这种感情,清浅咬了咬唇,对于前世和今生的自己都是危险的!   自己最最不应该的便是为他谋划,清浅握了握拳,这一回是最后一回。   太后宫中皇帝和太后端坐上头,皇后、周贵妃依序而坐,人人脸上神色肃穆,显然太后府上的案子牵动着每一人。   太后略有些急切,不等袁彬和清浅跪拜,她倾斜着身子问道:“案子可有了进展?”   袁彬和清浅行了大礼后并不起身,如一对璧人。   袁彬拜道:“太后娘娘,微臣有罪,昨夜冯郡马死于诏狱内。”   听说侄儿死了,太后浑身发颤道:“什么?”   皇帝和皇后连忙扶着太后道:“太后节哀。”   “岂有此理!”周贵妃起身指着袁彬怒道,“太后三番两次口谕不允许对孙府之人用刑,你们居然敢私自囚禁郡马,还让郡马死在诏狱里头,你们可知罪?”   东厂督主,太监夏时在周贵妃身后阴阳怪气道:“袁镇守使主管诏狱,向来不允许别人插手,如今可惹出大乱子了。”   周贵妃凤眼凌厉道:“是谁动的手?”   太后咳得痛彻心扉道:“雨默伤人,你们怎么私自囚禁了元寿?到底是谁杀了元寿?”   “指挥史卢达亲自下手。”袁彬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好几个锦衣卫在旁边,卢指挥史亲自用绣春刀将郡马斩于刀下。”   周贵妃一愣:“卢达?怎会是他?”   卢达早已投靠周贵妃,周贵妃此举无异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帝怒道:“好好的,卢达为何要杀郡马?”   袁彬声音沉稳没有起伏道:“郡马夜闯诏狱,卢指挥史以为是贼人进来,下手重了些。”   太后脸色有些变了,渐渐回过味来,问道:“元寿为何要夜闯诏狱?”   清浅奉上枝姨娘口供道:“案情都在白纸黑字间,请太后过目。”   檀香姑姑取了口供呈给太后,太后瞧着瞧着身子颤抖起来,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一丝一丝抽空了,最后颓然软绵绵靠在椅子上头,捂着胸口。   口供飘飘落地,小太监捡起来递给皇上。   皇帝扫了一眼,勃然大怒道:“此人如此功于心计,理当诛其九族。”   皇后捂着帕子咳了咳,皇帝恍然醒悟,冯元寿是孙府的外甥,孙府是太后的娘家,这九族怕是连太后连自己都算了进去。   皇帝咳了咳吩咐道:“袁爱卿是国之柱石,朕的肱股之臣,此事交给你全权处置,如朕亲临。”   袁彬忙磕头道:“臣遵旨。”   “儿子还有奏折要批阅,母后节哀,儿子晚膳再过来给您请安。”皇帝又安慰了太后几句,嘱咐皇后等道,“好好陪母后,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皇后忙应道:“臣妾遵旨。”   太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是哀家当年的错,不该指婚给冯元寿和德安,冯元寿的死是咎由自取,但是德安,她葬送了一条性命,这让哀家如何向云涵交代呀!”   正说着,外头宫女来报:“德安王妃求见。”   德安王妃派人日夜留意诏狱动向,昨夜诏狱出了大事,德安王妃略一打听便知道详细,甚至消息还在太后之前。   太后颤颤巍巍起身道:“哀家去迎德安王妃。”   以太后之尊迎接王妃,可见太后心中的悔意和歉疚。   德安王妃由红蕖等搀扶进来,她满脸泪痕道:“若微,居然是冯元寿,冯元寿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杀了我的女儿呀!”   德安王妃并不自称臣妾,太后也并不怪罪,只亲自扶着她的胳膊道:“云涵,坐下说话。”   “今日是德安的七七之日。”德安王妃哭得撕心裂肺,“我可怜的女儿居然被枕边人所害,德安呀,你魂归来吧,瞧一眼吧,冯元寿这个狗东西已死了,真是便宜了他!”   皇后轻声细语道:“王妃,德安已过世,冯元寿也得了应有的下场,您还有雅安呢。”   德安王妃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冯元寿,高声道:“德安死于非命,冯元寿想一死了之吗?太后,我要亲自鞭尸冯元寿,再将他的尸首喂狗,才能泄我心中之愤。”   若是如此,孙府颜面,太后颜面全无。   太后沉吟不语。   在众人惊呼中,清浅将枝姨娘的口供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周贵妃怒道:“闻清浅,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浅伏在地上道:“太后娘娘,王妃娘娘,臣女听闻德安郡主死于落马,冯郡马是死于殉情。”   太后和德安王妃同时转头:“什么?”   袁彬低声道:“清浅,不得无礼。”   清浅微微摇摇头,继续道:“德安郡主是先皇钟爱的孙女,冯郡马和德安郡主伉俪情深,值得颂扬,臣女冒昧请太后以公主礼下葬德安郡主,并赐雅安郡主汤沐地,害得郡主落马的沈姑娘,请太后瞧在她并非本心的份上,让她在家庙修行十年,为德安郡主祈福。”   “至于枝姨娘,平时在府里故弄玄虚,挑拨离间,应午门弃市。”清浅不忘琴瑟提了一句道,“琴瑟这丫鬟放了归家嫁人便是。”   太后和德安王妃同时意动。 第129章 怅然分开   于太后来说,不过是一个封号加些田地的赏赐,便是不动用内务府,孙府也承受得起,关键是孙府的面子全了,沈雨默的性命也保住了。   于德安王妃来说,德安郡主已然去世,若是能得一个体面的追封,再将哀荣落在小女儿身上,不失为可行之策。   只不过,德安王妃哪里肯轻轻揭过,她摇了摇头道:“臣妾不甘心,德安死得冤枉。”   周贵妃则厉声对清浅道:“太后跟前,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胡乱出主意做什么?”   袁彬挺身而出道:“贵妃莫非忘了,太后曾让清浅审案,皇上方才让臣等全权处置,臣觉得清浅的主意极好。”   好容易能有一个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法,周贵妃却横插了一句,太后十分不满,扫了一眼周贵妃道:“后妃不得干政,周贵妃禁言,你瞧瞧皇后端庄贤淑,这才是后妃应有的样子。”   周贵妃护甲紧紧掐入肉中,咬牙低声站起身道:“臣妾遵旨。”   清浅转向德安王妃道:“王妃,清浅知道真相大过一切,可外头的闲言闲语会如影随形,郡主没有小日子的消息难免传了出去,死者为大,难道王妃娘娘想郡主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德安王妃有些沉吟。   清浅继续道:“死者已逝,再怎么难听的话德安郡主也听不到了,臣女是担心,那些小人会议论到雅安郡主的头上,今后妨碍雅安郡主的亲事。”   德安王妃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了,若是那起子小人嚼舌头,说雅安也不能生养,岂不是耽误了雅安的终身。   终于,德安王妃点头道:“便按照清浅的话吧。”   太后心中一块大石放下,中气也足了几分道:“来人,传哀家的旨意,德安以公主礼下葬,赐雅安郡主汝州温泉为汤沐邑。”   众人皆跪下接旨,德安王妃也跪下谢恩。   太后亲手扶起德安王妃坐下,继续道:“卢达办事不牢靠,传哀家旨意,罚俸禄一年,命他好好思过。此案虽然沈雨默是冤枉的,但她毕竟……哀家让她带发在庙里修行十年,至于枝姨娘即刻腰斩于市。”   德安王妃道:“太后赏罚分明。”   听得赏罚分明几个字,太后颔首道:“文质有担当有谋略,擢升为正四品佥事,至于清浅……若今后成亲了,哀家赐你四品诰命,与文质并肩,如何?”   德安王妃点头道:“很该如此!”   袁彬忙谢恩道:“文质谢太后。”   到底觉得赏赐太虚了些,太后赐了一千两银子给清浅,清浅不好拒绝,只能谢恩收下,德安王妃不敢和太后并肩,赐了八百两银子给清浅。   袁彬瞧了一眼清浅唇角的弧度,似乎她真的很缺银子。   此事已毕,两人告辞出慈宁宫,依次穿过重重的鲛绡帐,似乎起风了,风像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无声穿帘而来。   瑞珠在清浅身后笑问道:“若是太后今日不答应姑娘的处置法子,枝姨娘的口供却被姑娘撕毁了,可如何是好?”   清浅笑了笑道:“撕了粘贴好便是,若是粘贴不上,再让枝姨娘写一份口供便是。”   青鸢扑哧一笑。   袁彬听了也会心一笑。   待到出了慈宁宫,一轮红日如血,伴随大风卷着沙尘扑面袭来,到了沙尘暴的天气了。   “小心迷了眼。”袁彬一个箭步遮挡在清浅前头,脱下外衣披在清浅身上道,“外头风沙大,你披着我的衣裳挡挡。”   迷眼?   前世的种种逼上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清浅推开袁彬的衣裳道:“恭喜袁大人当上了四品佥事,愿大人早日当上指挥史,兑现当初对清浅的诺言。”   诺言自然是取消亲事,恢复清浅自由。   袁彬的手一顿,笑容一敛道:“真的这么讨厌我?”   清浅不置可否,淡淡道:“清浅和袁大人是合作关系,谈不上讨厌喜爱。”   袁彬不由分说将衣裳披在清浅身上,拢了拢后柔声道:“既然是合作,便是并肩战斗的知己,听话,穿上衣裳,别受了风寒,你若是讨厌我,我走便是。”   袁彬说完转身便走,他衣角被风吹得微微鼓胀,背影在红日下如同天神一般。   或许是想起夫君李瑞的无情,瑞珠略带羡慕和抱怨道:“姑娘实不该拒绝了袁大人的一片好意。”   袁彬的衣裳是温热的,带着他的体温,透过清浅的肌肤一点点渗透到心里。   无人知道自己过往,便无人能懂自己的心思。清浅叹了一口气,敛了衣袖怅然道:“走吧。”。   袁彬走了一段,顿下脚步回头瞧清浅的背影,无端瞧出了凄楚无助来,他沉思,清浅有时对自己笑,有时却突然会想起什么收了笑容,似乎她的心中总有一块阴影是自己不曾发现的。   袁彬想了想,到底不放心清浅独自回府,远远跟在她的后头。   周贵妃站在高高的凭阑后,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满饰镂空金银花,镶着花苞的玉串珠,长长垂至耳边,显出她的地位。   周贵妃放眼纵观整个皇城,仿佛江山尽在掌握中,长长出了一口气。   大太监夏时在她身后小心翼翼道:“此番卢大人太不当心了些……”   “去对卢达说,若一而再再而三压不下袁彬,他这个指挥史也别当了。”周贵妃怒气冲冲瞧着慈宁宫,“皇后有个好妹子呀!闻三姑娘帮太后解决了心头大石,太后如今偏心皇后,连本宫的面子都不给了。”   想起今日被太后当众斥责,周贵妃恨得咬牙切齿。   夏时挥了挥手,宫女太监们退后了几步,夏时低声谄媚笑道:“贵妃娘娘何须为了慈宁宫生气,奴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后娘娘并非皇上生母,皇上对她不过是面子情呢。”   周贵妃从鼻子里头冷笑道:“朝廷以孝治国,她只要是太后之尊,皇上便会顾全她的面子,只怕比生母还要尊敬几分,只要太后力挺皇后,谁又能奈何皇后?”   夏时捡着周贵妃爱听的说,胖脸堆笑道:“再如何孝也是表面功夫,哪里如同亲生骨肉,奴才瞧皇子对贵妃才是真孝顺呢。”   果然,周贵妃脸上带了笑道:“回宫,皇儿还等着本宫呢。”   皇宫再次恢复了寂静。 第130章 失窃   清浅回到府上,去杨夫人的上房请了安,丛飞燕在杨夫人身后伺候,她的眼下有些淡淡淤青,似乎是没睡足的缘故。   彼时,杨夫人正在服药,方嬷嬷伺候汤药后,玉映拿了清水漱口,丛飞燕则是端了玛瑙盘子,奉上杨夫人最爱的盐渍青梅。   杨夫人吃了一颗青梅,招手命清浅上前,靠着软垫笑问道:“今日入宫可见到你姐姐了?”   “见到了,姐姐一切安好。”清浅坐在杨夫人身边撒娇道,“母亲不问清浅是否安好,却问姐姐,清浅不依呢。”   杨夫人哑然失笑道:“你便在我眼前,我何须问你是否安好。”   瑞珠笑道:“姑娘进宫解了德安郡主的案子,得了太后和德安王妃的赏赐,共一千八百两银子。”   杨夫人忙问道:“你且和我说说,到底德安郡主是怎么死的,外头传言沸沸扬扬的,有些传言难听得很。”   清浅扫了一眼屋里的婆子丫鬟,笑道:“德安郡主坠马死的,郡马悲痛交加自尽身亡。”   “姑娘是否弄岔了。”玉映快言快语道,“奴婢听说孙府有个姓沈的表姑娘,是她动手打死的德安郡主。”   方嬷嬷从杨夫人身后闪出来斥责道:“玉映休得胡言乱语,太后和德安王妃都赏赐了姑娘,必定案情如姑娘所说,德安郡主是无意坠马,你是府上的丫鬟,若是在外头听人胡说,第一个要站出来制止才对,怎生人云亦云起来。”   玉映低头道:“嬷嬷说的是。”   清浅扫了一眼玉映,外头人言大抵如是吧。   见丛飞燕沉默不语,清浅笑问了一句道:“丛妹妹是否连夜为哥哥绣中衣累了?春日思眠,妹妹要多加保养身子才是。”   水碧忙道:“少爷的中衣昨夜是奴婢在绣,姑娘面色不好是因府上送信来,说姨娘的身子不太好,春日又犯了病。”   清浅忙道:“姨娘病了?妹妹怎不直说?”   丛飞燕含了泪道:“姨娘身子虚弱,每月需用人参鹿角补,可丛府哪里经得起,连……”   丛飞燕瞧了一眼水碧,收了话头。   姨娘恐怕连齐整的膳食都不能保证,谈何人参鹿角。闻府每月给了自己八两银子的月例,已是很多,自己让水碧捎了回去给姨娘补身子,如今瞧起来,似乎全落在嫡母手中。   杨夫人吩咐道:“禄大家的,你拿二十两银子并找些人参鹿角给丛府送去,便说这是我给姨娘补身子的。”   清浅吩咐了一句:“再请大夫上门诊脉。”   有杨夫人的话,或许姨娘的日子会好过些。丛飞燕愁容稍解,谢过了杨夫人和清浅。   劳累了半日,清浅只觉得骨头酸疼,午后歇了好一会儿,直到粉黛进来禀告凌夫人上门了才起身。   凌夫人总是这么风风火火,上门从不提前送信,清浅苦笑了一声,吩咐青鸢为自己换上家常衣裳,迎了出去。   凌夫人一进门便笑道:“闻姑娘,我这回总算是不辱使命,找到了合适的下家,价格也合适……”   宫里的首饰有销路是好事,但哪能如此光天化日大声喧哗。   清浅忙拉着凌夫人进内室坐下,奉茶歇息片刻,见无外人,方笑问道:“凌夫人辛苦,这么快便找到下家了?”   “姑娘的事情我哪能不上心?”凌夫人笑道,“那日姑娘吩咐后,我便让铺子里头的掌柜伙计们都留着心,遇上合适的好说话的买家便私下悄悄问着……”   瑞珠忙笑道:“凌夫人果然是个干大事的,这种事可不得私下悄悄问嘛!”   清浅抿嘴一笑,这是瑞珠变相提醒凌夫人要保守秘密。   凌夫人的大嗓子是改不了的,她笑道:“姑娘放心,我并未说是姑娘要变卖,外人只当是宫女小太监替主子送出来的,瑞珠妹子宫里出来的是知道的,宫里这种事情还少?”   瑞珠笑了笑没作答。   粉黛惊道:“这皇帝亏得很呢,成日被嫔妃宫女太监监守自盗的,奴婢听说宫里有内务府,很多东西是要记档的,她们不怕被查出来?”   “内务府哪里管得过来,便是能管过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清浅笑道,“横竖皇上每年都有外省进贡,源源不断,亏不了的。”   青鸢点了点粉黛的额头:“你心挺大,还操心皇上的家私呢!”   粉黛嘿嘿笑了笑。   凌夫人笑着继续说道:“可不巧了,有位富家公子想替未来的夫人买几套宫里的首饰当陪嫁,主动寻到我这里,那公子和我们做过好几回生意,人品不错,口风严,付银子也爽快。”   清浅寻思若是做嫁妆,便是轻易不会再交易,不必担心节外生枝,这桩生意做得。   青鸢笑问道:“那公子要哪几件?夫人可曾问了价值几何?”   凌夫人笑道:“虽然没有见到东西,但姑娘上回给了图样,再有我们当铺担保,那公子一开口便全要了,翡翠头面、镯子、手串和玉珠四样,一共是五万两。”   清浅垂眸,对方出价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心理预期,自己预期是三万两,没想到对方一口给了五万两,更令清浅满意的是,对方全都要了,不用费心寻觅多个买家增加风险。   粉黛还想讲价格道:“这可是宫里的东西,光那翡翠就不凡,是一大块翡翠雕成的头盖呢。”   凌夫人有些为难道:“要不,我再去说说。”   “不必了。”清浅笑道,“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有价无市,真要出手不容易。”   凌夫人笑道:“姑娘好福气呢,恰好有人收,又恰好给的银钱还算合适。”   清浅命瑞珠取妆奁,笑道:“凌夫人,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一成的抽头夫人不能和我客气。”   凌夫人忙推辞道:“姑娘对我的大恩,我无以为报,这顺水推舟的事情若是收银子,我便不是人了。”   “那这生意做不成了。”清浅佯装生气道,“姑姑收了妆奁,没得让人非议我挟恩图报。”   凌夫人听挟恩图报几个字,笑道:“姑娘快别这么说,我收了便是。”   清浅这才露出笑容,亲自打开红漆雕花六角妆奁道:“这才是相处的长久之道。夫人请看,这里头是四件……”   妆奁里头唯有三件首饰,太后赏赐的翡翠头面不翼而飞。   清浅的突然收声,让青鸢不解,她探头去瞧,大惊失色道:“前日奴婢还瞧过,东西放在妆奁里头,怎生独独不见了太后赏赐的翡翠头面。”   禄娘子从外头进来,正要禀告清浅送丛府姨娘银子之事,听闻丢了东西,默然不语退下。   青鸢比划着指头道:“昨日姑娘在府上,离开院子只去了夫人的上房,今日姑娘入宫,整日不在院子,若是有人偷盗,必定只有这两个时机。”   凌夫人见出了偷盗之事,哟了一声道:“姑娘……”   清浅微笑道:“必定是院子的小丫鬟淘气,想吓粉黛和青鸢这两个丫鬟,等东西齐全,我再亲自登门劳烦姑姑?” 第131章 玉碎   凌夫人虽然大大咧咧,但知道此事体大,忙告辞出了闻府。   府外头,袁彬和崇山接了凌夫人,袁彬笑问道:“清浅可曾收了银票?”   原来并不曾有什么富家公子,是袁彬了解到清浅缺银子,让凌夫人上门变着法子给清浅送银子的。   凌夫人有些气馁,将银票掏出来还给袁彬,大嗓子依旧不改道:“闻府出大事了呀,清浅姑娘她……”   袁彬一个箭步冲上前道:“清浅怎么了?”   “清浅姑娘的首饰不见了,府里应当乱成一团了,我有负袁大人的嘱托。”凌夫人苦着脸道,“这可如何是好哦,我听说清浅姑娘丢的可是太后的赏赐。”   听闻不是清浅出事,只不过丢了东西罢了,袁彬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敢偷清浅姑娘的东西,先问问我们锦衣卫答应不答应?”崇山撸起袖子道,“文质,咱们去英雄救美?”   “不必!”袁彬笑了笑道:“不出一日,清浅便能查出是谁所为,有劳夫人明日再来闻府打探消息。”   凌夫人笑道:“袁大人对清浅姑娘如此有信心,想必十分了解清浅姑娘,为何袁大人不亲自送银票给清浅姑娘。”   崇山咳了咳:“小两口若是这么直来直去的,那便没有情调了,还是曲折些好。”   自家侄儿,凌夫人便没这么客气了。   一戳崇山的头,凌夫人道:“我听说你和清浅姑娘的丫鬟青鸢姑娘要好,青鸢这姑娘我是极喜欢的,但你母亲必定不满,我可将丑话说前头,将来你母亲那里你自己说去。”   崇山忧愁地摸了摸头:“母亲还在养身子,不急。”   袁彬拍了拍崇山的肩膀道:“佥事府还有许多案子等着你我,走吧。”   告辞了凌夫人,袁彬和崇山驱马走远。   凌夫人摇头道:“如今的年轻人,我越发不懂了。”   正如凌夫人所说,闻府已然大乱,清浅本不想惊动杨夫人,想自己先查个究竟,谁料管家禄娘子当成大事回禀了杨夫人。   杨夫人听闻丢了重要物件,又惊又怒,强撑了身子坐着小轿来到清浅院子,如今在清浅院子中间亲自查。   杨夫人道:“姑娘的院子居然失窃,还是太后赏赐的东西,你们是吃了豹子胆了不成?禄大家的,让人仔细搜索清浅的院子,花丛里头,草根子里头,一处都不能放过。”   连着说这么多话,杨夫人有些喘。   丛飞燕奉茶道:“夫人别急,指不定是哪个小丫鬟放错了地方。”   “这么重要的东西,能放错地方吗?”水碧反驳丛飞燕道,“姑娘总是耳根子软,听人摆布。”   这回杨夫人瞧向丛飞燕的目光有了些不满。   清浅坐在母亲身边笑道:“母亲别急,我方才吩咐禄管家查过,这两日除了我和瑞珠青鸢,没有丫鬟出过府,若是东西当时失窃了,想必还在府里头,咱们细细查访,总能找出来。”   杨夫人的心气这才顺了些道:“我身子不好,府里的丫鬟越发倦怠了,乘着这次机会,要好好整治一番。方嬷嬷,你和禄大家的带几个信得过的婆子,除了老爷的书房,你们将府上所有主子丫鬟的房间都搜一遍,大家去去疑。”   杨夫人难得动怒,清浅不愿违她的愿,挥手吩咐瑞珠跟着一道去查。   清浅不着痕迹问道:“粉黛,你一直在院子里头守着,昨日到今日,府里有谁来过我的院子?”   粉黛上前回禀道:“回姑娘的话,禄娘子带着几个妈妈来院子给换过花草,裁缝师傅来院子给丫鬟们量了夏衣的尺寸,再有便是飞燕姑娘来借过丝线。”   丛飞燕忙上前道:“我为少爷绣衣裳,短了些金线,特特来找清浅姐姐要,谁料姐姐一早出门了。”   清浅瞥了一眼水碧道:“水碧是随着一道来的?”   水碧忙道:“姑娘担心误了少爷的衣裳,让奴婢描花样子,自己过来的。”   “水碧并未跟过来,丛姑娘独自来的。”粉黛点头道,“奴婢请丛姑娘在正房候着,自去了姑娘的内室找丝线。”   丛飞燕有几分窘迫道:“我不曾见过清浅姐姐的首饰。”   “只是寻常问话,丛妹妹别往心里去。”清浅微笑安慰,“丛妹妹怎会是这种人,我可以为妹妹做保的。”   禄娘子等上前道:“我等在一处换花草,不曾进过姑娘的里屋。”   裁缝更不用问了,一直和丫鬟们一处,不会有功夫偷盗。   杨夫人闭着眼睛养神,只等着搜查的消息。   过了好一会子,两个婆子飞速过来禀告:“夫人,奴婢等发现了翡翠头面。”   杨夫人喜道:“赶紧拿来瞧瞧。”   一个婆子手中的拿着一块布,她蝎蝎曷曷打开布,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夫人眼前一晕,便要向后倒去,她颤抖指着道:“怎么回事?好好的头面,一整块翡翠雕的头面居然碎了?”   翡翠头面已然碎成数十块小块,大的有核桃大,小的只有蚕豆大小,瞧着像是用外力砸碎的。   心中虽然已有了答案,清浅还是叹了一口气问道:“从哪里找到的?”   “丛姑娘的枕头底下。”婆子的回答没有超出清浅的预料,“奴婢几个一道进去翻查的,一道亲眼所见。”   婆子知道此事重大,特特说明并非一人所见。   杨夫人拍着椅子的把手道:“丛姑娘,府上对不起你吗?每月你的月例银子和清浅是一样的,有好东西也不忘记有你的一份,有好玩的也不忘你的一份,本以为你……”   水碧忙跪下道:“夫人饶恕姑娘吧,昨日府上送信姨娘病得很重,需要银子请大夫买补药,若真是我们姑娘干的,姑娘也是走投无路没有法子!”   清浅目光如炬,冷冷扫了一眼水碧。   丛飞燕的脸早已紫涨紫涨的,她跪下道:“夫人,不是我做的,夫人和清浅姐姐对我恩重如山,若我干这种事,岂不是猪狗不如?”   杨夫人叹气道:“唯有你来过清浅的院子,东西又是在你枕头下找到的,你姨娘又缺银子,不是你又是谁?必定是你缺银子,见翡翠值钱心动,这翡翠又不好整个的当掉,故而砸碎了想去外头换银子。”   玉映忙道:“夫人英明。”   丛飞燕哭道:“我没有。”   杨夫人合上眼睛道:“你曾救过我的命,此事我也不深究了,你收拾包裹回丛府吧,我们从此两清了。”   “夫人要赶我回府,我只有死路一条。”丛飞燕哭道,“死,我是不怕的,怕的是死个不明不白,还连带了姨娘,求夫人怜悯继续彻查事情真相。”   玉映上前冷笑道:“丛姑娘,你让夫人如何彻查,难道还将此事抖到顺天府,让我们姑娘担上一个不敬太后的罪名吗?赶紧收拾了包裹回去吧,夫人不计较已经是开恩了。”   丛飞燕抵死不从道:“夫人,我不曾偷盗。”   水碧上前磕头道:“请夫人念在我们姑娘是初犯,又是一片孝心的份上,饶恕姑娘一次。”   清浅眸子一闪,招手让粉黛过来,低低吩咐了两句。 第132章 布局   气氛有些胶着,丛飞燕抵死不愿不清不白出府,杨夫人则不愿再见丛飞燕,水碧一时指证丛飞燕一时又为她求情,清浅默不作声。   丛飞燕咬了咬牙关对天发誓:“若我偷盗了姑娘的翡翠头面,将来不得好死。”   玉映冷笑:“轻飘飘的誓言谁不会说,丛姑娘休要蒙混过关,夫人吩咐了让你出府,你赖着不走也没有用。”   丛飞燕瞧向清浅,哀求道:“清浅姐姐。”   清浅将头侧了侧瞧向窗外的树儿道:“丛姑娘收拾包裹回府吧,我还想着如何向太后请罪呢。水碧你替丛姑娘收拾行囊,明日一早让方嬷嬷送回去。”   丛飞燕哀哀道:“姐姐,连你也不相信我了?”   清浅不语。   水碧有些不舍:“少爷的中衣还未做完。”   “哥哥穿惯了你们做的衣裳。”清浅想了想问道,“水碧,此事你一丝儿也不知情吗?”   水碧对天发誓:“全是我们姑娘自作主张,奴婢一丝儿也不知道。”   清浅笑了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么送丛姑娘回去,留水碧姑娘小住几日,绣了哥哥的衣裳再回府便是。”   “多谢姑娘。”水碧大喜过望,若是让自己在府上单独接近少爷,自己必定要把握机会,想法子成为姨娘。   水碧洋洋得意道:“姑娘,走罢!”   丛飞燕万念俱灰,磕了两个头木然出去,玉映轻蔑一笑。   清浅取下手中的玉镯,转头吩咐青鸢道:“你去拿给丛姑娘,好歹姐妹一场,给她当个念想。”   青鸢应声出去。   杨夫人余怒未消道:“你当她是姐妹,她可没有当你是姐妹,这种人还给她镯子做什么?没的浪费东西。”   清浅笑了笑,吩咐瑞珠拿了翡翠头面的碎片过来道:“回头女儿送去首饰铺子,瞧瞧能否修复。”   哪里还能修复,杨夫人又叹了一回气。   青鸢追上丛飞燕和水碧,将清浅的镯子交给丛飞燕,丛飞燕木然接了,眼神中没有神色,一个月的闻府生活对她不过是镜花水月,从此后又要回到那活地狱受罪。   水碧洋洋得意道:“三姑娘真是个菩萨。姑娘可得好好谢三姑娘,不仅不追究你的罪过,还赐了手镯呢。”   青鸢乘着水碧不备,低声在丛飞燕耳边说了句“姑娘说稍安勿躁,午间见分晓。”   丛飞燕的眼中骤然显出生机,她低声惊喜道:“清浅姐姐……”   青鸢低低嘘了一声,指了指水碧。   丛飞燕会意,低头不再说话。   清浅本是不想告诉丛飞燕的,担心她的神情骤变会打草惊蛇,但丛飞燕方才眼中的决绝,让清浅担心她出事,便让青鸢知会她一声。   好在水碧正志得意满,没有发现丛飞燕的变化。   清浅亲自送了母亲回正房,回到自己院子之时已是满脸冰霜,她冷笑道:“好,连我顺带都算计上了,如此天衣无缝,此人不除我心不平。”   粉黛道:“姑娘方才吩咐奴婢的,奴婢都办妥当了,姑娘怀疑是水碧?”   “除了她,我想不出别人。”清浅喝了一盏桑菊饮方觉得气息平顺,“只是她并未随飞燕妹妹一道来我的院子,这一点让人颇为费解。”   若是水碧做的,避嫌这一点她是做到了,但她怎么能拿到自己的头面呢?   清浅笑了笑道:“先歇息片刻,稍后咱们一起演一出大戏。”   粉黛搓了搓手,跃跃欲试。   清浅用了午膳后换了一身粉蓝菊花滚边裙,别了一支玉簪,带了瑞珠等三人来给母亲杨夫人请安。   杨夫人显然是动了真气,午膳也不曾好好吃,只喝了一小碗松子粥。   清浅笑着奉上了清炒芦蒿和白米饭道:“母亲好歹吃几口,岂能为奸人伤了身子。”   不忍拂女儿的好意,杨夫人勉强用了几口饭方道:“以为好容易得了一个知心知意的儿媳,谁料却手脚不干净,罢了罢了!等她走了,回头我找几个丫鬟给清汾开脸,放在屋子里罢。”   “不急。”清浅吩咐瑞珠打开布包,里头赫然是今早打碎的翡翠碎片。   杨夫人不知清浅要做什么,迟疑道:“怎么?”   清浅笑了笑道:“方才无事,女儿拼了拼翡翠的碎片,想瞧瞧能不能还原,最后发现居然少了一块。”   杨夫人叹气道:“多一块少一块又如何?横竖是碎了。”   清浅拿起一块翡翠,对着窗棱,翡翠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泽,她笑道:“母亲方才推测,飞燕妹妹偷了翡翠头面砸碎,是为了换成银两补贴家用,母亲再为清浅推测一番,飞燕妹妹砸碎翡翠是在哪里?花园子?凉亭?还是府上角落僻静处?”   杨夫人揉了揉太阳穴道:“这种事情唯恐人见到,绝不会是花园子凉亭,角落里头也不安全,应当是在她自己屋子里头。”   母亲总算没有糊涂到家!   “我和母亲想到一处去了。”清浅颔首笑道,“偷盗之人只有在自己屋子里头,才能避人耳目,故而还有一块碎片,如今仍在偷盗之人屋子里,天网恢恢,那人万万没有料到,砸碎翡翠之时,有一小块崩到了不显眼的角落,最后成了铁证。”   方嬷嬷哟了一声道:“姑娘说得极是。这翡翠在谁房里谁便是真正的偷盗之人。”   清浅含笑道:“丛妹妹口口声声说自己未曾偷盗,如今有了明证,母亲何不吩咐人再次搜查各个院子,瞧瞧这块翡翠的下落。”   杨夫人点头道:“我的儿,你说得极是。”   禄娘子几个彼时正在外头候命,杨夫人即刻叫了进来道:“再去搜一遍丛姑娘的屋子,瞧瞧有没有一块错漏的翡翠。”   禄娘子等忙领命带人去了。   帘外日影煌煌,清浅笑着嘱咐方嬷嬷道:“嬷嬷,清浅求你件事。”   方嬷嬷忙道:“好姑娘,折煞老奴了,别说一件,便是十件八件都使得。”   “禄大家的去搜丛姑娘的屋子,烦嬷嬷带人守在水碧房间外头,只要水碧一出门,便跟着她瞧她要做什么。”清浅褪去了笑容,“母亲屋子里头伺候的,此时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许出院子一步,若有私下交头接耳和外头联系的,查出来拖出去打板子。”   杨夫人再如何迟钝,也听出几分意思来:“我的儿,你的意思是翡翠头面不是飞燕拿的,倒是水碧偷的,而且有人和她坑泄一气?”   一切用事实说话,清浅含笑道:“并没有猜疑谁,只不过此刻是关键时分,不能有片刻错漏。”   杨夫人半信半疑。 第133章 遣送水碧   清浅捧了一盏青花缠枝的茶盏,细细嗅着茶香,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地掠过众丫鬟婆子,心下寻思,翡翠头面的丢失和丛飞燕来院子借线没有关系,必定是有人和水碧暗中勾结,另行取了翡翠头面交给的水碧,只是,那人是谁?   不一会,禄娘子头上带着细碎的汗珠来报:“奴婢带人找了丛姑娘的房间,并未发现有额外的碎片。”   玉映冷笑道:“焉知不是她私下扔了。”   粉黛不服气,在清浅身后对玉映道:“你怎么处处与丛姑娘过不去?”   玉映冷笑道:“难不成偷盗之人,我还要对她客客气气?”   “丛姑娘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粉黛低声嘟囔道,“上回你不是口口声声,不愿意当少爷的侍妾吗?口是心非!”   玉映正要回嘴,方嬷嬷急匆匆来报:“夫人,东西果然是水碧偷的……”   两个婆子扭着水碧的胳膊进来,方嬷嬷手中拿着一小块翡翠,和布里头包的翡翠质地一样。   杨夫人的眉头蹙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方嬷嬷细细说了过程:“老奴按照姑娘的吩咐,在从姑娘院子外头监视着水碧,不一会儿,水碧这丫鬟神色惊慌出来,左右瞧了两眼后,急匆匆快步到了池塘边,想要扔什么到水里,老奴带人冲上前捉了她,万万没料到,居然是丢失的翡翠块。”   清浅取了翡翠嵌入缺失的一角,严丝合缝,正是丢失了的那块。   杨夫人愕然道:“是水碧?哟,前头我对飞燕那孩子……”   方嬷嬷恨恨道:“这丫鬟偷了东西不说,居然嫁祸给主子,真真该死。”   丛飞燕听了消息,从外头急急进来。   杨夫人有些愧色道:“好孩子你过来,今日是我急躁了些,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你,当时我也是急了……”   丛飞燕忙道:“是飞燕没有解释清楚。”   杨夫人想了想道:“水碧是你的丫鬟,怎么处置全瞧你的意思……”   水碧跪在地上大哭道:“夫人,奴婢是冤枉的,是……翡翠是姑娘给奴婢,让奴婢拿了出去换银子的,奴婢是无辜的呀!”   见水碧反咬一口,清浅再也忍不住,起身对着她装无辜的脸便是两耳光,顿时水碧脸上红肿了一片。   青鸢忙道:“姑娘仔细手疼。”   清浅指着水碧的鼻子道:“你上午言之凿凿,一丝儿不知此事,此刻怎么又成了你们姑娘让你变卖了?若是你们姑娘给你出去变卖的,你为何不藏好了,反而要急匆匆毁尸灭迹?”   水碧低头无话可说。   “若你没有偷翡翠首饰,那么再次搜查院子便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为何会想着查验自己的屋子?”清浅眼神犀利,断言道,“因为翡翠是你亲手砸的,你不确认是否错漏了一块,担心稍后会被搜检出来,故而自己查了一遍屋子,果然发现了翡翠碎片,于是急匆匆想着扔水里一了百了,我说得可对?”   水碧哑口无言。   清浅回头对杨夫人道:“母亲,事情经过大抵如是。”   杨夫人愣了愣问道:“如今咱们该如何?”   方嬷嬷小声提醒道:“水碧是丛府的,夫人送回去,再让人带话给丛夫人,让丛夫人处置便是。”   丛夫人不会为了一个远方亲戚得罪闻府的。   杨夫人这才道:“禄大家的,带水碧出府,送回本家去。”   禄娘子诺诺应了,几个婆子拖了水碧下去。   水碧哭道:“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饶了奴婢一次吧,姑娘,奴婢错了,今后一定好好伺候你和少爷,再无二心……”   见杨夫人摇头,丛飞燕不语,水碧拉着清浅的裙踞道:“三姑娘,奴婢错了,您帮帮奴婢救救奴婢。”   水碧知道,出府后不仅闻府的富贵没了,连丛府的小康日子也不会再有,为了平息闻府的怒火,说不定丛夫人会将自己打几十板子再送乡下胡乱配一个汉子。   清浅微微笑了笑问道:“要饶你也容易,你告诉我,那日你并未随丛妹妹来我的院子,那翡翠头面你是怎么得到的?”   水碧小声道:“我许诺了姑娘外院的小红二十两银子的好处,让她乘裁衣裳的空档偷了出来。”   是个清浅没什么印象的洒扫丫鬟,清浅问道:“唯独小红?没有旁人?”   水碧摇头道:“这种事情怎会有第三人,唯独小红,没有别人了,姑娘不信只管去审小红。”   “不必了。”清浅情知有八九分是真的,吩咐管家婆子道,“送水碧回丛府,只说水碧打碎了贵重首饰,夫人极为愤怒,其余不必多说,至于小红,你们自己瞧着办。”   失手打碎贵重东西,虽然也是大错,但不比偷盗罪名深重,水碧磕头谢过清浅。   清浅吩咐婆子道:“顺带告诉丛夫人,不要再往闻府送丫鬟了,我们闻府会自己给飞燕妹妹配伺候的丫鬟。”   禄娘子应了,带水碧下去。   杨夫人叹息不已,拉着丛飞燕的手道:“这回让你受委屈了,是我的不是。”   丛飞燕红了红眼圈道:“我并不委屈,清浅姐姐早发现了水碧的不妥,一切全靠清浅姐姐。”   杨夫人再三道:“总之我也有不是。”   清浅笑道:“母亲若觉得有几分愧对丛妹妹,不妨按照府上主子的例,送几个忠心的丫鬟给丛妹妹随身使唤。”   杨夫人忙道:“清浅说得极是,青雪、青霜你们两人跟着丛姑娘伺候,再让禄娘子选四个小丫鬟,四个婆子,若干洒扫丫鬟在外头伺候。”   青雪青霜是杨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容貌端正且性子稳重,是杨夫人特特留给儿子的姨娘人选,借机给了丛飞燕,先伺候着。   丛飞燕见推辞不过,受了杨夫人的好意。   青雪、青霜给丛飞燕见了礼,站在了丛飞燕的身后。   清浅安慰了母亲几句,告辞出正房,丛飞燕送了出来。   丛飞燕含泪道:“这回不是姐姐,我命休矣。”   清浅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几个丫鬟都是忠心且得用的,你留着好好用,今后好好伺候哥哥和母亲,母亲虽然耳朵根子软,但性子柔弱,今日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的。”丛飞燕道,“夫人震怒事出有因,当时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夫人不信呢。”   清浅点点头笑道:“经此一事,母亲今后遇事会信任你几分,当然一切还得妹妹自己立起来。”   丛飞燕一一应了。 第134章 香铺学徒   四月末的阳光暖融融的,清浅回到自己院子,只见院子里头枝叶荫荫如盖,藤蔓肆意蜿蜒,翠色生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吩咐青鸢取了桌椅在绿叶透过的闪闪阳光下,泡了一壶清茗,细细冥思。   粉黛笑问道:“分明那块碎翡翠,是姑娘让奴婢乘人不备放在水碧屋子里头的,为何姑娘不说分明了。”   清浅命粉黛将一块翡翠悄悄放在水碧屋子,若她不是偷盗之人,便不会去查验屋子,若她是偷盗之人,得知漏了一块翡翠,一定会仔细搜索屋子,并销毁痕迹。   “说不说,东西都是水碧砸的。”清浅惬意道,“何须节外生枝,你未曾瞧见连水碧也觉得是自己不当心遗漏的呢。”   青鸢赞道:“姑娘这计策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旁人万万想不出来的。”   清浅淡淡一笑,未必,换成袁彬恐怕一眼便瞧出里头的玄机。   瑞珠则恨恨道:“想不到小红这小蹄子,素日瞧着谨小慎微的,关键时候居然胆大包天,为了二十两银子就敢偷姑娘的头面。”   “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清理院子的丫鬟婆子。”清浅吩咐,“我院子里头,没有卖身契的一律不要。”   小红便是外头零散做短工的。   瑞珠应了,复又想起什么道:“方才凌夫人着人送信来,说那富家公子着急,提出暂时没有翡翠头面,其它几样先要着,只是银子会少些。凌夫人问明日姑娘可有空,若姑娘有空,她上门来取首饰。”   清浅笑道:“请凌夫人明日过来。”   若是能提前换到足够的银子,便能赶上香料的利市,清浅并不在乎银子多少。   第二日一早,凌夫人赶了过来,清浅亲自接了。   凌夫人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两日接连上门叨扰姑娘了。”   清浅忙笑道:“是清浅劳烦夫人了才是。”   “昨日的翡翠头面……”凌夫人斟酌用词道,“可曾找到?”   清浅含笑道:“若是别人问,清浅必定不说。毕竟家丑不能外扬,但凌夫人问,却是必定要说的。”   瑞珠忙上前,低声说了缘故。   凌夫人嘴长得老大道:“姑娘好计策,反手一招居然能让真正的罪人落马,只是姑娘心善,这么便放过了水碧?”   “姑娘答应过从轻发落便一定从轻发落。”瑞珠笑道,“只不过,凌夫人试想,丛府贸然被退回了一个丫鬟,丛夫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凌夫人恍然大悟道:“丛夫人为人势力,生恐得罪贵府,见退回丫鬟必定会想方设法打听此事,得知真相后,恐怕水碧还是难逃重责。”   清浅抿了抿嘴点头道:“丛夫人若要重责,便与我无关了。”   两人言归正题,凌夫人道:“既然翡翠头面没有了,那富家公子说其他几件也是要的,三万五千两银子,姑娘觉得如何?”   “此人出手大方豪爽,未曾见过真品便决定要东西。”清浅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不能过于小气,这么着,三万两银子罢。”   凌夫人忙笑道:“姑娘莫与他客气,豪富之贾银钱无数,我们瞧起来三万五万已是很多,人家不过眨眨眼。”   “若是他要多给,夫人便自己留着。”清浅吩咐瑞珠取了妆奁过来,“请夫人查验。”   凌夫人这回倒没有客气,细细瞧了一回赞道:“到底是宫里的东西,做工精细,与外头的坊间货不一样。”   将东西收好,凌夫人将银票交给清浅,瑞珠收了银票,两人继续喝茶聊天。   清浅笑道:“我还有一事求夫人呢。”   凌夫人忙道:“姑娘只管吩咐。”   “银子多了留着无用,我打算囤积些香料买卖。”清浅笑道,“若是一斤两斤香料,我让丫鬟自去便是,但几万两的货,到底太大,不知夫人能否带我去香料铺子一趟?”   这不是什么大事,凌夫人点头应了道:“崇山今日不当值,若是姑娘不放心的话,我再叫上他。”   凌夫人知道青鸢和崇山之事,心中十分赞同,为两人创造机会。   清浅再三谢道:“如此清浅先谢过夫人。”   “姑娘便是太客气!”凌夫人客套了一句,转而蹙眉道,“三万余两银子的香料,姑娘买了之后怕是不好转手。”   “马上便是端午,端午香料走俏,应当是不愁销路的。”清浅含笑提示了一句道,“夫人若是有余钱,不妨也买些囤积着,即使卖不出去,自己也可以用呢。”   凌夫人爽快大笑道:“我向来不爱花儿粉儿的,一两香我能用两年。再说,铺子新开张,我手头实在是没有余银了。”   清浅不再强求,对着粉黛几个笑道:“你们若是有余银,也可以买了,今后当陪嫁也成的。”   瑞珠忙道:“奴婢不嫁人,买了香料也无用。”   粉黛嘿嘿一笑道:“奴婢的银子要留着买点心脂粉。”   青鸢笑道:“奴婢稍后随姑娘去香料铺子,若是有合适的香料,倒是可以学着姑娘备些。”   粉黛笑眯眯道:“青鸢姐姐可以买了当陪嫁,我年纪小,暂时虑不到这层。”   清浅嗔笑道:“整日淘气,还不赶紧去备车马,青鸢你去换身衣裳,咱们稍后随凌夫人去香料铺子。”   粉黛和青鸢先后挑帘出了里屋。   与无人处,青鸢捏着粉黛的脸笑道:“那日我亲眼瞧见,你有二十两私房银子,你多大的脸能用这么多脂粉,多大肚子能吃这么多点心,将银子给我,我稍后替你换成香料。”   粉黛嘟着嘴道:“我不要香料,我留着银子吃糕点。”   青鸢不依:“你若不拿出来,回头你夜里犯困,让我帮你当值,我再也不干了,你找别人去。”   粉黛没奈何,拿出十两银子心疼道:“那姐姐买些实用的,能当陪嫁的!”   青鸢扑哧一笑道:“放心。”   回到自己房间,青鸢换了一身轻便衣裳,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包碎银子,想了想又将首饰盒子里头的簪子戒指等悉数放了进去。   粉黛安排好了车马,清浅、凌夫人和青鸢等上了马车,向市集最大的香料铺子而去。   凌夫人差人送信给了崇山,马车到香料铺子之时,崇山早已安排了雅间。   清浅依旧是带着头帷面纱,负责接待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学徒,瞧起来很机灵,但面容颇有些愁苦,机灵和愁苦两种互不相干的情绪在他脸上结合得极为契合。   那学徒给众人作揖道:“小林子给夫人姑娘们请安,不知夫人姑娘们想要什么香料?”   清浅微微笑道:“你们这里最时兴的香料是什么?如今京城销路最好的香料是什么?”   学徒如数家珍道:“最时兴的香料是各家各户都用得到的藿香、丁香,百姓们用来驱蚊辟邪。如今铺子里头销路最好是檀香、龙脑香。”   打量了一番清浅,学徒继续道:“姑娘若是要用,小的推荐一款苏合香,还有一款零陵香,都极附和姑娘的气质。”   这学徒居然还能因人而异推荐货物,清浅高看了他一眼笑道:“若是男子要用呢?”   崇山笑道:“男子汉谁用香呀!”   青鸢拉了他一把道:“姑娘在办正事,你少插话,我有事情要求你,咱们出去说话。” 第135章 东家   崇山和青鸢出了里头来到外头。   青鸢今日一身粉色碎花的绸裙,鬓上粉花相映成趣,显然是装扮过的。   崇山笑道:“今日你十分俊俏。”   青鸢脸上飞红,笑道:“多谢夸奖,我有一事冒昧求大人帮忙。”   “突然这么客气,我倒是不适应了。”崇山笑嘻嘻道,“有事只管说,什么求不求的,显得生分了,还有,这大人两个字不许再有了,你和文质他们一样,叫我崇山便是。”   “哟,这可不敢!”   “这都不敢,那你的事我也不给办!”崇山佯装生气。   青鸢赫颜道:“那……崇山,我最近有些缺银子,能否借些银子给我,我最迟一月便还。”   崇山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   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张银票,崇山笑道:“最近我手头的积蓄都给姑母开了当铺,如今只有九百两,还是上回在赌场……”   崇山忙咽下话头道,“如今只有九百两,可够?”   青鸢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多?”   崇山塞给青鸢道:“都给你,若是不够我再去借。”   “足够了,本想只想借个三五十两的。”青鸢忙道,“我写张欠条给你,一月后连本带息还给你,不,加倍还你。”   青鸢想想还是不妥,将银票给崇山道,“我是想随着姑娘买香料的,或者你跟着我们姑娘买香料吧,我便不借了,我加起来也有五十两呢,够了。”   崇山呵呵一笑道:“我一个大男儿,买什么香料,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不要,白送我我都不要。”   “可是香料……”青鸢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那我挣了银子后,咱们对半分。”   “你都拿着。”崇山低声笑道,“将来置办嫁妆。”   青鸢似乎没听到最后一句,瞧向帘子里头。   学徒在侃侃而谈:“男子用香的少,但用起来不比女子花银子少,故而男子的香料以龙涎香、沉水香等高贵华奢的香料为主。”   凌夫人笑道:“瞧不出,你还有些头脑。”   小林子即使在笑,眉间也带着几分愁苦,他见清浅虽然衣着普通,但说话行事淡定从容,料定是贵人,介绍道:“除了单纯的香料外,我们还有制成的香料,比如寿阳公主梅花香,宣和贵妃王氏金香、花蕊夫人衙香……”   清浅摇头道:“这些我不要,我只要天然的香料,方才你说的檀香、苏合香和沉水香,分别价值几何?”   “刚我问了店面的小二。”凌夫人笑道,“他说与我查查,怎生还不见来?”   小林子忙道:“无需他们去查,小的心中都记得呢,上好的一钱檀香五两银子、一钱苏合香六两银子,沉水香贵些,一钱要十两银子。”   凌夫人不懂香,啧啧道:“怎生这么贵?寻常人家那里用得起。”   “一两香料一两金。”小林子道,“寻常人家买檀香不会买头等的,只用末等的香料,且不过一分两分的买了,掺在普通的香烛里头,便能用一年。”   清浅笑道:“我们若是卖得多了,能否便宜些?”   小林子即刻换了计量单位道:“若是夫人姑娘们论斤卖,我们可以便宜些,上好的檀香一两七十两银子、苏合香一两九十两,沉水香一两一百五十两银子,这已是全京城最低了。”   凌夫人忙道:“若是再多些呢,我们要上百两呢?”   小林子眨了眨眼睛道:“若是要上百两,不仅不能便宜,还要贵些。”   “这是个什么道理?”凌夫人脾气急躁,怒道,“买的多反而银子要得多,你让你们掌柜过来说话。”   掌柜的今日不在,来的是二掌柜,听闻来了大生意,二掌柜打了一下小林子的头道:“你怎么伺候贵人的?偏大掌柜信任你。”   回头二掌柜赔笑道:“夫人姑娘们要上百两,我们铺子必定给最低的优惠。”   “不成!”小林子是个执拗脾气道,“何曾见过上百两的交易,这夫人姑娘若是另外香铺子请来的,咱们铺子到时候岂不会货物短缺,平白让其他铺子坐地起价,得了好处?”   清浅再次对这小林子另眼相待,瞧不出这人年纪轻轻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   二掌柜打了一下小林子道:“上门的生意不做,真是蠢货。”   小林子犟着脖子道:“上百两,意味着咱们铺子的存货都没了,若是有客人上门要货而不得,咱们铺子岂不是砸了自己招牌,这种生意小的觉得亏,必须加价。”   清浅默默算了算自己的银子,笑道:“若是小哥担心这个大可不必,每样一百两小哥觉得会影响铺子的生意,那么,五十两应当不会吧?”   小林子这才不说话了。   “你们有上百两库存,五十两不会动你们的筋骨,我若是做生意之人,买了回去坐地起价,贵铺还有五十两可以压制我,让我血本无归。”清浅笑道,“小哥觉得呢?”   小林子想了想道:“五十两的话,可以。”   清浅笑着取银子道:“便是这样,上面三种香料每样五十两,其它的换成丁香、乳香和零陵香.”   小林子接过银票,飞速换算成各项银钱:“三种香料一共一万五千五百两银子,姑娘这是三万两,余下的一万四千五百两可以换零陵香一百两,乳香一百二十两,丁香二百两。”   寻常香料价格稍稍低些,且库存量大,不限于一百两。   凌夫人见小林子头脑活络,爱才心切问道:“二掌柜的,这学徒一月多少工钱?”   二掌柜笑道:“小林子是半学徒半做工,已在我们铺子两年有余,从前是五百个铜板一月,如今加到了八百个铜板。”   楼下大掌柜的声音隐约响起:“我方才听人送信,说有有贵客关照大生意?”   底下小二笑道:“在楼上雅间,二掌柜和小林子陪着呢。”   二掌柜忙迎了出去。   乘这个空档,凌夫人笑道:“小林子,你在这里才八百个铜板一月,不如跟了我去当铺里头,我给你二两银子一个月,如何?”   二两银子,都赶上青鸢的月例了。   本以为小林子会满口应下来,谁料他摇头道:“小的哪里也不去,便在这铺子里头当学徒。”   凌夫人奇道:“我瞧你学得已足够扎实,当掌柜都绰绰有余,何必在这里屈才呢?你若是喜欢香料,我的当铺也收香料,我雇你当掌眼的师傅,如何?”   小林子摇头:“多谢夫人厚意,小的不去。”   清浅笑了笑道:“凌夫人惜才,但人各有志,或许小林子喜欢制香,勉强去了当铺反倒失了初心,”   大掌柜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他笑着进来曲着身子道:“东家今日不在,慢待了贵客。”   清浅微微颔首道:“掌柜的客气。”   二掌柜一路已将生意之事说了。   大掌柜路子广,和崇山平日也熟,早知道清浅的来路,笑骂小林子道:“你这孩子,居然怀疑贵人要倒卖香料?你可知,这位是闻姑娘,皇后的亲妹妹,锦衣卫袁大人未过门的妻子,这位是锦衣卫凌大人的姑母,一句话收了咱们铺子都是寻常……你这孩子!”   话里并无怪罪之意,但小林子极为活络,当即跪下道:“小的不知两位贵人,请恕罪。”   “不必多礼,起来。”清浅笑对掌柜的道,“我们上门是做生意的,又不是来抢东西的,这小兄弟做得没错,老板别吓着他。”   掌柜的拿着算盘笑道:“小的做主了,前头说的价钱不便,三种香料每样给姑娘五十二两,零陵香、乳香、丁香各给姑娘加三两。”   几乎没有挣头,清浅忙推辞道:“掌柜的上头还有东家,莫要坏了规矩。”   掌柜的不由得笑道:“姑娘可知我们东家是谁?” 第136章 两两相望   听大掌柜说起东家,清浅凝眸,难道东家自己认识不成?没听说哪家亲朋好友开了香料铺子呀?   那掌柜笑道:“咱们东家正是林大人!”   林大人?清浅正要问哪个林大人,凌夫人笑道:“可是兵部尚书林宗德林大人?”   “可不是林大人的本钱。”掌柜笑道,“林大人的嫡长子不日便要迎娶罗府姑娘为妻,听闻罗府和闻府是至交,故而些许香料银子,林府怎会和姑娘计较,东家知道只会夸我做得好。”   清浅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林大人的铺子。”   生意归生意,亲兄弟还明算账,清浅来回谦让了几回,最后多加了几斤普通香料作罢。   大掌柜好奇了一句道:“姑娘要这许多香料做甚么?”   粉黛快言快语道:“做嫁妆。”   凌夫人佯打了粉黛一下,笑道:“你这丫鬟。”   粉黛的插科打诨倒帮清浅解决了一个难题,大掌柜不再问,只吩咐手下仔细将香料搬上马车。   青鸢不敢沾主子的光,自己独自在下头柜面上买了六斤多的沉水香,用油纸包了放马车的角落里。   崇山不由得好奇道:“你们主仆买这么多香料做什么?真当嫁妆?”   青鸢扑哧笑道:“我们打水听水漂呢。”   小林子在一趟趟往马车上拉香料,青鸢将粉黛的香料给她。   瞧着一钱左右的沉水香,比指甲盖大那么一点点,粉黛苦笑不得道:“我无数的烧鸡、糕点,就换了这么点香料?”   青鸢小声道:“姑娘英明睿智,咱们跟着必定不会错,你这时候这表情,将来指不定怎么谢我呢。”   凌夫人是个喜欢热闹的,见小林子在码齐整香料时,不由得说起清浅的故事。   “别瞧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便是袁佥事也心服口服。”凌夫人口若悬河,“当年我被大燕氏这小贱人害得进了诏狱,本以为再无见天日之时,是闻姑娘探明真相救了我!”   小林子抬头,瓮声瓮气道:“闻姑娘这么厉害?到底是个女子,夫人是不是言过其实了些。”   “哟,你一个小小学徒还瞧不起女子!”凌夫人最听不得被人说清浅的不好,插着手冷笑道,“前几日太后府上的案子,那是谁结案的?还不是闻姑娘,太后和德安王妃双方都服气,你以为一般人做得到?自己打听打听去。”   小林子低下头整理香料,再也不说一句话。   凌夫人冷哼了一声:“本以为是个精明人,原来是个糊涂蛋。”   马车装着香料粼粼离开,小林子的身影在日光下投射在地,拉得老长,似乎连他的影子也是愁苦的。   日光下伫立的还有袁彬,修长的身影听了崇山的回报,不由得哑然失笑:“前些日子说清浅缺银子,便是为了买香料?好几万两全买成香料了?”   “是,不仅清浅姑娘,连青鸢姑娘也买了许多。”崇山两袖空空苦笑,“我的家当全见底了。”   袁彬冥思苦想:“清浅这是做什么?”   崇山摊了摊手道:“谁知道呢,好端端的买这么多香料,真是不可理喻!”   “我这里还有两万两!本是给凌夫人收清浅的首饰的,谁料只用了三万两,没全送出去。”袁彬拿出银票道,“京城还有香料铺子,你去替我买些香料存起来。”   崇山摸了摸袁彬的头道:“文质,你也跟着发疯吗?你们都买这么多香料,难道能当饭吃?”   袁彬笑了笑道:“虽不知清浅要做什么?但清浅这么做必定有她的道理,跟着做便是了,你若有余银,也跟着去买些,别到时候后悔。”   崇山撇嘴:“我才不买呢,我还没有傻到家。后日便是林府公子成亲宴,我还要备贺礼,哪里有闲散银子买香料。”   袁彬笑道:“林府公子和罗姑娘成亲,清浅必定会去,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自那一日在太后宫中,两人散了之后,这六七日便再也没有见过,袁彬心中思念之意层层弥漫上来,如隐隐逼迫而来的暑意。   风吹过满院枝叶漱然有声,带着芬芳的花香,五月的夜显得格外旖旎,清浅和母亲杨夫人在商议罗昭云的亲事。   杨夫人精神似乎越发不济了,半倚靠在软垫上,她笑道:“罗府的亲事我便不去了,让禄娘子给备下厚礼,你独自去罢,去了给我替罗夫人和林夫人陪个不是。”   清浅应下,蹙眉道:“母亲日日服药,怎么身子反倒更容易倦怠了,若不然不如停了汤药。”   玉映笑道:“汤药哪里能随意停的,上回来的御医瞧过,说夏日困乏些也是有的。”   “玉映说的是。”方嬷嬷赞成道,“好几拨御医都来瞧过,都说是气虚的缘故,这些汤药全都是补气的,对身子并无害处,御医吩咐日日要服用。”   既然是好几拨御医都来瞧过,清浅也不好说什么,笑道,“凌大人有个二弟,自学的祖传医术,听闻在太医院这回考试拔了头筹,留在太医院任职,等哪日他休沐了,我请他过来替母亲诊脉。”   丛飞燕正在为杨夫人捶腿,笑道:“小凌大人的医术听说极好,凌府的大人服了他的药,都已苏醒说话了。”   杨夫人笑道:“极好,改日请了这位小太医过来说话。”   清浅颔首应了,告辞出杨夫人的院子,只见月华澹澹,风露凝香,明日便是罗昭云出嫁的日子呢。   粉黛不解道:“罗姑娘为何急匆匆下定?又急匆匆嫁人了?”   瑞珠笑着解释道:“明年年初是三年一度的大选,罗姑娘正当妙龄,又是高门嫡女,若是没有成亲必是要应选的,咱们姑娘不同,咱们府上有皇后娘娘,一府不能出两个同辈份的嫔妃,咱们姑娘不必担心这一层。”   粉黛恍然大悟笑道:“对对,咱们姑娘不必着急,嫁人有什么好的,男子在外头喝花酒吃肉,女子要洗衣做饭,时不时的还弄几个妾室来膈应人,不嫁也罢。”   青鸢瞪了她一眼道:“偏你话多,也不是个个男子都如此,你瞧咱们老爷,可曾有姬妾?”   粉黛不敢多言,吐了吐舌头。   好几日不曾见了呢,清浅心思恍恍惚惚道:“走罢。”   夜间,月色如绮,清浅在窗前伫立,院子里头的树被风一吹,微微摇曳映在窗纸上,仿如是某人颀长的身影。 第137章 挑衅   明德七年五月中旬,林府车水马龙,中门大开,人人脸上带着笑意,今日府上大公子迎娶罗府姑娘,门当户对的亲事总是皆大欢喜的。   杨夫人身子不好,清浅带着几个丫鬟来道林府贺喜,罗昭云是新娘子,还未到林府。   清浅奉上礼,瑞珠报了府名号,林夫人亲自迎上来接了进去。   林夫人一身胭脂红的衣裳,花枝招展,头上的一支硕大的珍珠簪子很是显眼,她的面色微微有些黝黑,蒜头鼻,勉强算中上之姿。   林夫人拉着清浅笑道:“你是儿媳妇的好友闻姑娘?今后常来常往呀!”   还未成亲便直呼儿媳,于礼不合,但清浅不便反驳,只能微微笑道:“恭喜夫人。”   林夫人让丫鬟带清浅进里头,夫人们在一处说话,姑娘们在另一处说话。姑娘们的话题,不过是谁家花儿红了,谁家首饰铺子有了新货。   好几十个姑娘叽叽喳喳,清浅含笑听着众人说话间,青鸢低声道:“姑娘,苏静好来了。”   清浅抬眸瞧去,苏静好带着丫鬟芍药含笑进来,她身着刺绣织金棠色长裙,缠枝芍药花缀珠刺绣领缘里是层层色泽明艳的绢罗纱衣,一层粉一层紫,双色娇娆。一枚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从轻挽的琵琶髻中垂下数串长长的红珠珞,照得她的容色如院子里头芍药一般明艳夺目,叫人为之神眩。   清浅微微勾了勾唇边笑道:“我还是小瞧了苏静好,瞧起来,她的日子过得不错呢。”   瑞珠提醒道:“定国公老夫人并没有一道前来,婆媳想必还是不睦,只不过不知苏姑娘用什么法子拢住了定国公的心。”   无非色相。   清浅吩咐粉黛:“留心苏静好的一举一动。”   今日是罗昭云的好日子,清浅不想生出事端,偏过头与孙府的几个嫡女说话。   孙府孙怡然今日也来了,见清浅端坐如莲花一般,不由得生出几分妒忌的神色,冷笑道:“沈表妹因姑娘的一句话,如今在家庙里头吃斋念佛,闻姑娘倒得了太后的赏赐,真是各人命运各自不同。”   孙府另一嫡女拉了拉孙怡然道:“怡然,老夫人和众位夫人都十分感激闻姑娘呢。”   “不过是因为她全了家族的脸面。”孙怡然哼了一声道,“真相是什么,难道我们不清楚吗?什么坠马,什么殉情,掩盖真相博取太后的欢心,换取自己的美誉,沽名钓誉。”   清浅扫了孙怡然一眼,这女子看似聪慧,其实不然。   周围全是几个孙府嫡女,清浅浅浅道:“若是孙姑娘不服,可以上书太后要求揭开事情真相,原原本本昭告天下。”   孙怡然赌气道:“太后如今宠你,我们哪里入得太后的眼。”   孙府姑娘们继续拉着孙怡然不让说,孙怡然哪里肯听,她倒不是真为沈雨默打抱不平,而是妒忌清浅。   “若是事情原原本本抖落出来,孙府老夫人和夫人们依旧是诰命夫人,孙府各位大人依旧是外戚重臣,你以为影响最大的是谁?”清浅冷笑道,“影响最大的是众位待嫁的姑娘们,你和众位姑娘会因沈姑娘而声誉大损,你的声誉我不在乎,孙府余下的众位妹妹的声誉我是在乎的。”   “强词夺理!”孙怡然气得满脸通红道:“我们的声誉会受什么影响!”   见四周无人,清浅嘴角噙笑低声道:“为何孙老夫人和夫人们默认了沈雨默在家庙祈福,因为她本来便是直接导致德安郡主死亡的凶手,而且她与郡马不清不楚,藕断丝连,这便是你要的真相。”   想来孙府只会透露德安是被枝姨娘害死,沈雨默是受了枝姨娘利用等,绝不会说她和郡马之间的丑事,既然孙怡然要知道,便让她知道好了。   孙府嫡女们都捂着嘴不言语了,显然和清浅猜测的一样,她们不知沈雨默和郡马这一段过往。   余光见苏静好往供宾客歇息的厢房内而去,清浅起身道:“劳烦姑娘们带话给孙老夫人,若是孙府不满,清浅过几日上门负荆请罪。”   孙府几个嫡女连忙道:“姑娘言重了,老夫人和夫人们对姑娘百般赞许,怎会不满,全是怡然言语不当,姑娘切勿放在心上。”   清浅淡然一笑,和孙府嫡女们招呼了一声,跟着苏静好的背影而去。   林府这次宴席隔着林府的池塘和垂柳,将男女分开,两岸能互相瞧见却又不能互通,极佳的距离。   袁彬和崇山正在岸边浅酌。   见清浅离开,崇山推了推袁彬道:“清浅姑娘在那头,咱们要不要跟着去?只是男女有别,若是被人发现有些不妥。”   袁彬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飞鱼服:“咱们是锦衣卫,随时随地可以办差,男女没有差别。”   崇山咳了咳,这……理由!   林府准备的厢房间间都豪奢,镶银边的檀木椅,香软的粉色帐子,上佳的茗茶,屋子外头玉兰树下还有桌椅供人歇脚。   只不过在苏静好下榻的房间,气氛有些紧张。   定国公老夫人是跟随苏静好进来的,她身后还有两个女子。   两人都没料到,清浅在窗边的玉兰树外坐着,听着里头的动静。当然清浅也没料到,袁彬和崇山在厢房的后头另一边的窗外,也在听着里头的动静。   玉兰树郁郁葱葱让本就朦胧的窗纱更遮了一层,清浅大方坐下,听着里头的动静。   苏静好的声音带着讥讽:“给婆婆请安,没料到婆婆也来了,不然咱们结伴而行,岂不是给府里省下车马银子?”   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则充满着怒火:“车马银子算什么?你瞧瞧你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那样不是府上的银子,你那陪嫁够什么的?我问你,银子从何而来?”   “有些是夫君给的呀!”苏静好媚态横生的模样,清浅想象得出来,“有时候夫君若是不在,我取了他书房的画儿呀,摆件什么的,去当铺换了银子。”   定国公老夫人的火气越发大了:“败家东西!我们府上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种女子过门。”   苏静好的声音似乎更得意了:“老夫人慎言呢,我可是国公爷亲自去圣上跟前求来的,至于府上造了什么孽,那只有老夫人自己知道了。”   定国公老夫人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虽然气愤但是不一会便平静下来。   定国公夫人冷笑道:“你们两个给夫人行礼。”   定国公带来的两个女子行礼道:“妾身见过夫人。”   苏静好愣了愣道:“你们是?”   “苏氏,这是老身给穆儿寻的两个贵妾。”定国公夫人总算得意了几分,“高些的唤做唐姬,微胖些的是甘姬,都是九品人家的好女子,今后便在穆儿身边伺候了。”   苏静好嘴角弯起:“姬妾嘛,儿媳会好好调教的。”   “用不着你调教!”定国公夫人得意笑道,“她们今后跟着我,我会教她们规矩,不劳你这个正室夫人了。”   这老太婆是故意选了两个女子制衡自己的,苏静好搅动着帕子,冷哼了一声道:“那也得夫君喜欢。”   定国公老夫人哈哈一笑道:“她们已经伺候过穆儿了,穆儿很满意。”   自己压根也不知道!苏静好气得脸都白了。   挽回了一局的定国公夫人笑道:“好好歇息吧,稍后林府便要迎亲了。”   定国公夫人带着姬妾走了。 第138章 毫无原则   清浅站起身,在玉兰树边折了一朵新开的玉兰花,别在绯扣上,清香幽幽沁人。   “恭喜静好姐姐,府上又添新人。”清浅移步进了厢房,眉间皆是戏谑,“唐姬和甘姬一个文秀一个丰润,想必定国公会喜欢。”   清浅今日穿着玉色绣折枝堆花的襦裙,浅浅的湖绿色窄袖重莲绫衣,绣着淡淡的一抹银色莲花。外头的披风素净洁白,斜绘一枝浅粉莲花,素颜立在花枝招展的苏静好前,生生脱颖而出。   苏静好有些刺眼,冷笑问道:“你都瞧见了?”   “瞧见不瞧见又如何?”清浅淡淡笑道,“静好姐姐的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单单靠色相,能过得多好,可想而知。   苏静好声音有几分尖锐,笑道:“告诉你,我过得很好,而且只会越来越好。”   清浅的脸上有几分戏谑:“是吗?好到需要典当定国公书房的物件?”   厢房外头窗外,崇山侧耳倾听两人的对话后低声道:“从前听说周夫人和清浅姑娘是最好的手帕交,如今瞧起来并非如此。”   袁彬面无表情道:“清浅对她如此,必定有如此对她的理由,必定是苏静好的错。”   “文质……”崇山撇了撇嘴道,“咱们能不能有点原则?”   袁彬留意里头的动静道:“清浅便是我的原则。”   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拍了拍脑门:“你……”   崇山的动静过大,碰到了窗棱,只听里头清浅喝了一句:“谁在外头。”   青鸢推开门窗,袁彬和崇山赫然在外。   隔着窗子,崇山指着玉兰树道:“我们在欣赏玉兰花,什么都没听到。”   此地无银三百两,青鸢、粉黛等扑哧一笑。   见袁彬在外头,苏静好的脸色即刻变了,她笑得明媚灿烂道:“文质来了,恰好我同清浅在聊天叙旧呢。”   袁彬低嗯了一声,态度敷衍。   “我夫君与文质是好友,我与清浅是姐妹,咱们便如同一家人。”苏静好绽放出最闪耀的笑容,“文质不妨常来我们府上做客,我们府上有几株上好的腊梅,我记得你最喜欢腊梅的。”   清浅目光一紧,上一世似乎自己隐约听起过苏静好说过袁彬喜欢腊梅,本以为她是误打误撞,原来他们在这时便有了苟且。   存了瞧戏的心思,人又在戏里头,清浅不由得眼神中带了几分愠怒。   苏静好似乎很享受清浅这种目光,她低头微微一笑,脸似乎羞红了道:“记得去年十一月,腊梅开得早,我们在腊梅下相遇,你还赠送了我一枝腊梅,腊梅真是很好看呢。”   清浅冷冷一笑,果然此刻便有了苟且。   瞧了瞧袁彬腰间的龙凤玉佩穗子,苏静好略带欢喜道:“这一瞧便是清浅妹妹的手法,我去年送了一个香囊给公子,公子也不曾退回呢。”   青鸢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粉黛则是一脸怒意,若不是瑞珠姑姑拖着,便要上前胖凑苏静好一回。   袁彬此时开口道:“去年十一月,我在追捕一个要犯,那要犯在腊梅林中,为了不让他起疑,我需要一个女子扮成情侣,周夫人当时恰好在,我随手摘了一朵腊梅给周夫人,当时袁某并不知周夫人姓甚名谁,赠送两字实在无从谈起。若是让周夫人误会,是袁某的错,但袁某事后已与周夫人解释清楚,不知周夫人为何到今日还有赠花之说。”   粉黛低声笑道:“不是自作多情便是想讹人。”   袁彬瞧了一眼清浅,清浅面上并瞧不出情绪变化。   “至于香囊。”袁彬继续道,“周夫人送了香囊来,我让崇山退回去,谁料周夫人不收,口口声声说送出去的东西不再收回,让袁某自己瞧着办,袁某便直接转赠给了崇山。”   苏静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妒恨和不甘,笑道:“今后咱们算是一家人了,袁大人可不能再这么将人置于千里之外了。”   “算不算一家人,清浅说了算。”袁彬笑道,“清浅的朋友,我以礼相待,若是与清浅不睦,那便是我袁彬的仇敌。”   粉黛等差点要拍手称好。   苏静好涨红了脸,勉强笑道:“妹妹好福气呢。”   清浅不置可否道:“前头罗妹妹已经到了林府,大典要开始了,走罢。”   清浅移步离开,袁彬跟着并肩上前一道。   见两人如璧人一般的背影,芍药劝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夫人不必在袁大人身上费心了。”   苏静好的指甲将手抠得紧紧的,半日方道:“今日之辱,若是不报我誓不为人。”   清浅和袁彬并肩走着,没有说话。   青鸢和崇山走在后头。   见青鸢默不作声,崇山逗青鸢道:“上回你答应我的香囊和荷包,多早晚能绣出来呢?”   青鸢冷笑道:“你有周夫人的香囊,还要我的做什么?我一个小丫鬟怎比得过周夫人的香囊精致。”   崇山哟了一声,摸了摸头笑道:“方才文质说的香囊呀……文质让我自己留着,我顺手给了小弟远儿当玩意,结果……”   青鸢紧张问了一句道:“结果什么?”   崇山笑道:“结果小弟一泡尿,香囊全尿湿了,可惜了周夫人的一片心意全在尿里了。”   青鸢绷不住笑了。   杨柳依依,阳光从柳枝中倾泻下来,燕子打着旋儿贴水飞过,池水碧波在风中闪动金光,如斯美景在清浅眼中恍若无物,后头的话语她一句都没听进耳。   方才袁彬和苏静好两人对话,清浅一字不落听了,袁彬对自己的维护之情溢于言表,让清浅动容,更让她惊心动魄的是两人对话透露出来的信息。   清浅并不知苏静好和袁彬的过往,不知两人何时相识,何时勾搭成奸,但今日苏静好的话表明,两人相识,赠花、赠香囊等等一切都是在明德六年十一月间发生。   前世皇后赐婚清浅和袁彬是明德八年冬,若是如同前世苏静好所说,两人有情,那么明德六年十一月,袁彬和苏静好彼此是孤男寡女。   在孤男寡女、苏静好容貌最盛的时候,袁彬都拒绝了苏静好,又怎会在苏静好成为定国公夫人,容貌减退的时候和她勾搭?   这里头不对。   瑞珠扯了扯清浅的袖口道:“姑娘,大典要开始了。”   清浅这才回过神来,与袁彬颔首示意,两人分开各自去了各自的位置。 第139章 街头叫屈   大典依旧是三拜天地,宾客们观礼也是观的这部分,恰巧安排苏静好的位置和清浅位置在一左一右。两人各自对视一眼,都抑制不住眼中的憎恶,撇过头去。   罗昭云嫁的是林府嫡长子林敏,年十七,只是普通举人身份。清浅在人群中遥遥瞧了一眼,林敏林公子长得极像居中而坐的兵部尚书林宗德林大人,一模一样的国字脸,剑眉大眼,配上颇有些微黑的皮肤,少了几分读书人的模样,多了几分武将的英武。   苏静好低声嗤笑道:“林公子不过一个举人罢了,听闻还是补录的举人,不知何时才能中进士,我瞧罗妹妹啊,过个十年八年才能熬出头,当个县令夫人呢。”   清浅心中怒火暗生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运,静好姐姐已是周夫人,但定国公夫人的头衔不知何时才能落到苏姐姐头上呢。”   定国公夫人是诰命封号,本是定国公答允了苏静好,成亲后即刻为她讨要的,却被老夫人生生拦下来。   苏静好的胸膛起伏了几下,冷笑道:“听说林府除了林大公子,下头还有五个弟弟,长嫂可不好当呢,将来有吃不完的苦头。”   后宅妇人除了婆媳,便是妯娌,五个妯娌确实有些多了。   清浅嗤笑道:“静好姐姐府上,两个继子一个寡居的大姑子都不曾叫苦,几个弟媳还能苦到哪里去?”   苏静好再次落了下风。   好在亲事很快便开始,拜过天地后拜父母。   林大人夫妇坐在上首,接受了新人的叩拜,林大人畅快哈哈笑道:“起来起来。”   顺带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如今都成亲了,当年你爹我在柳州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有今日呀!”   林大人说着踢了几脚五个儿子,笑道:“按照你嫂子的品貌给我找儿媳妇,听到没?”   几个儿子齐刷刷道:“听到了!”   林夫人嗔了一眼林大人道:“赶紧让孩子们起来,你个大老粗,以为这是你的兵部呢?”   苏静好撇嘴一笑低声道:“听闻林大人从前是柳州县太爷,因剿匪得力,一路从知府升为尚书,官位虽然高了,但这满身的粗鲁之气挡也挡不住,啧啧,罗府好歹也是书香世家,怎么就与这种人家结亲呢?”   粉黛一撇嘴对青鸢道:“观个礼就她话多。”   青鸢似乎很怕苏静好,离得她远远道:“莫去沾染这种女子,得理不饶人,无事都要生出事端的。”   清浅瞧也不瞧苏静好,淡淡道:“柳州匪患一直是朝廷的心腹之患,林大人自选了柳州县令后,潜心治匪乱,以至于宇内清平,今日我们过的安宁日子,全靠林大人才能得,连圣上都不拘一格降人才,静好姐姐有什么不服气的。”   崇山和袁彬在远远另一头,崇山啧啧道:“两人似乎又吵起来了!”   袁彬咳了咳:“你去劳烦你姑母听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怎么又是我?”崇山嘟嘟囔囔道,“欠你们的!”   这边,苏静好从喉咙深处发出嗤笑:“你不曾听说?林府的定礼是什么?呵呵,居然是大金砖,满眼瞧去,谁见过大金砖当定礼的,真是一家子粗俗。”   “定礼定的是情,不是物件。”清浅瞧见罗昭云夫妻对拜完毕,方才正视苏静好道,“苏姐姐,你说呢?”   苏静好握着帕子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听说当时清浅妹妹下定的时候,袁府给的是一根光秃秃的鎏金簪子,果然定礼定的是情……”   清浅淡淡回了一句道:“什么也比不过苏姐姐的嫁妆。”   苏静好的脸顿时紫涨起来,成亲后第二日,定国公夫人和周媛查验自己的嫁妆,里头有定国公私自的赠予,可是被清浅完完全全瞧在眼中的。   罗昭云和林敏进了洞房,清浅今日有些意兴索然,吩咐瑞珠和几个丫鬟道:“我们先行回去吧,过几日罗姐姐回门,咱们再去罗府道贺,或是今后来林府做客,姐妹情不在于今日一时。”   瑞珠点头道:“姑娘说得是。”   清浅临走时,扫了一眼林府的今日的布置,大红的灯笼上头镶着金边,树上挂着各色彩带,尤其是柳树上,各色彩带随风飘飘的,好不热闹。   林府又备了大筐的铜钱,一簸箕一簸箕撒在外头以示庆贺,还请了吹唢呐的,唱花戏的,一条街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一切都是对与罗府联姻的重视,但清浅总觉得,这位林大人确实是太粗鲁了些,太直白了些,心中不由得为罗昭云产生了些忧虑,一直读书绣花,以雅致为美的罗姐姐,和这大俗的林府,不知能否和谐。   一路想着,一路坐着马车。   见清浅闷闷不乐,青鸢笑道:“袁大人和凌大人一直在后头跟着,生怕姑娘路上不平安呢。”   瞧了一眼后头,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不远不近跟着,清浅沉声道:“大白日的又是京城,哪里会不平安,今后让他们别跟着了,别人瞧着不像。”   瑞珠笑道:“这是袁大人的一片心意呢,今日在厢房,袁大人直怼苏姑娘,奴婢听着心中都爽快。”   粉黛冷笑道:“苏静好这人,分明嫁人了,还想勾搭咱们姑爷,若不是姑娘在前头,我上去就是两个大耳光子。”   此话又勾起了清浅的思绪,她默默不语放下帘子。   突然,马车骤然一停,粉黛疑惑道:“哥哥?”   春成扬声道:“拦马者何人?”   袁彬远远见有人拦了清浅的车马,一抬马缰,骏马飞快跑到前头,他问道:“怎么了?这人是谁?”   清浅掀开帘子见一人跪在马车前头磕头,问道:“你是谁?拦我的马车做甚么?”   “小的有天大的冤情,请闻姑娘做主?”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拦马车实属无奈,请姑娘和大人饶恕。”   “你知道我是谁?”听他叫自己的姓氏,清浅问道:“有冤屈你不去找顺天府,找我做什么?”   袁彬的手一直放在绣春刀上,喝道:“抬起头来,将你的状子递上来。”   那人抬头,青鸢惊呼了一声道:“是你?”   清浅闻言瞧去,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香料铺子的小厮小林子,她道:“怎么是你?”。   “清浅姑娘认识?”袁彬的手从绣春刀上离开,问小林子道,“你状告何人?为何不去顺天府?”   小林子的脸上带着愁苦道:“若是小人去顺天府,只怕官官相护活不到第二日,小人一条贱命不打紧,可我家五人的冤屈全在小的一人身上,由不得小的不警惕些。”   清浅问道:“你所告何人?”   即便小林子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他也不忘瞧了一眼周围,才低声道:“兵部尚书林宗德。” 第140章 血书   听说小林子状告的是林宗德,袁彬上前将他扔到马车后头,吩咐道:“此人无礼冲撞车马,形迹可疑,恐怕是瓦剌的刺客,崇山你带他去佥事府衙门,我稍后亲自询问。”   小林子是个聪慧的,倒也不挣扎。   清浅垂下双眸,小林子姓林,难道他和林宗德有什么瓜葛?林宗德林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一个学徒当街拦着自己的车马,还口口声声说五人的冤屈?罗姐姐刚入了林府,若真是林宗德有什么不妥,这可怎么是好?   带着疑虑,一行人来到袁彬的佥事府衙门。   自沈雨默的案子之后,太后升迁袁彬为佥事,他的府衙也从镇守府变成了佥事府。   清浅见里头椅子上铺着的白虎皮,大理石插条屏风上的猛虎下山图,错金螭兽香炉中的沉水香,含蓄而不张扬。果然当了佥事又不一样。   袁彬带了小林子入府,屏退了左右,只留了崇山和清浅,并瑞珠青鸢等几个服侍的丫鬟。   袁彬请清浅坐了,自己坐下冲着小林子道,“你倒不是个蠢笨的,知道此案不能去顺天府,而是拦着闻姑娘的轿子,你叫什么名字?”   顺天府若是听说兵部尚书的案子,必定先关押了小林子在牢里头,再恭敬拿着帖子去请林宗德来问话,林府说不定只会派一个管事的来回话,最后不了了之,最后顺天府再找个由头治了小林子的罪。   这便是官官相护!   这便是民不与官纠!   这便是刑不上大夫!   小林子跪下磕头道:“小的是香料铺子的学徒,一直自称小林子,不曾用过大名,小的的大名叫林翼。小的那日和凌夫人攀谈,听说闻姑娘心怀仁厚,为人公允,不畏权贵,故而冒死来申诉冤屈。”   清浅一针见血问道:“你和林宗德是什么关系?”   林翼眼中有仇恨道:“林宗德是小的的亲叔父,小的的父亲是林宗德的大哥。”   清浅一愣,他居然是林宗德的侄子。   袁彬用指头敲了敲桌面道:“林宗德不知道你在京城吗?”   既然是告亲叔父,还口口声声全家的冤屈,那必定不是小事,林宗德若是知道侄儿在京城,而且要告自己,岂能心怀畅快地迎儿媳妇?   果然林翼含泪道:“大人容小人细细禀来。”   瑞珠上了一盏茶,事涉罗姐姐,清浅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勉强喝了一口茶水。   茶水入口回甘,稍稍抵住心中的忐忑。   林翼缓缓道:“小的今年十八岁,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小的才四岁,四岁很多事情或许不记得,但这件事情,小的刻骨铭心,时刻不忘。”   袁彬并不打搅他,只瞧着清浅,茶水的雾气中,清浅眉头浅蹙,说不出的动人。   “小的家中有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和叔父林宗德,全家缩衣节食供养林宗德读书识字,小的还只有一岁的时候,林宗德中了进士,被选到柳州当县令。”   林翼缓缓吐了一口气,似乎若不吐这一口气,满肚子的冤屈便会爆裂开来。   “中了进士后,林宗德在赴任途中娶了亲。”林翼这一段是从父亲口中听说的,故而叙述得比较简单,“后来的两年内,林宗德剿匪很忙,但每年会派人送银子或食物回来,祖父祖母都极为欢喜。”   粉黛道:“这不挺好吗?怎么后来翻脸了呢?”   清浅微微嗔了她一眼,这丫头话多。   林翼叹了一口气道:“第三年上,老家发了洪水,洪水过后又是蝗灾,我们全家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于是变卖了家财,举家赴柳州投奔林宗德。”   清浅抿了一口茶,马上便要说到重要的地方了,投奔柳州瞧起来是整件事情的转折。   袁彬问道:“你们到了柳州后,发生了什么?”   林翼身子开始颤抖,似乎用尽了所有力量才平息了这颤抖,他从胸口掏出一块白布,白布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布上头有十余行密密的褐色字迹。   林翼含泪道:“这是我爹临死的时候交给我的,嘱咐我一定要到最最关键的时候,才能拿出这个,平日不要轻易示人。”   清浅正要取布,袁彬先拿了过来,粉黛顿时有几分不乐意了,林翼分明是递给姑娘的,袁大人怎么先夺了过去。   袁彬问道:“这是用什么写的?”   林翼的拳头攥得紧紧道:“这是父亲临死前,用血写的。”   粉黛吓得一跳,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姑娘没拿。   袁彬并不马上瞧血书,反问了一句道:“你们家是庄稼人,你父亲为何识字?”   “林宗德读书留下的书,父亲跟着村头的秀才学的。”林翼含泪含恨道,“可见父亲的天赋也不差,为了供养林宗德,自己没有念书,将机会给了林宗德,谁料他是这种狗贼。”   袁彬这才将血书打开,对清浅道:“血迹有些唬人,我来读,你听着便是。”   清浅心中正不安,点了点头。   袁彬展开血书读道:“老父老母举家投奔林宗德,林宗德先借口公事繁忙,避而不见,我急了上衙门堵他,他却让衙役给了一百两银子,让我们回去别再来柳州,别丢他的面子,影响他的晋升。我气急之下,告诉衙役我要带着老父老母去郡县告他不孝,谁料这厮狗急跳墙,于今夜反锁大门,放火烧屋。老父老母已然昏厥,我一门五口的冤屈只能寄托在翼儿身上,可怜翼儿才四岁,不知能否平安长大……”   清浅手中的茶盏盖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若是真的,罗姐姐岂不是嫁了一个狗心狗肺的人家。   清浅问道:“既然是反锁了大门,你如何出来的?”   林翼听得袁彬念亡父的书信,虽然早已烂熟于心,但依旧泣不成声:“当时租赁的屋子和隔壁荒院有个烧火的通道,小的年纪小,身子小能钻过去,因此躲过一劫,小的记得父亲母亲当时找到通道,泣不成声感激苍天无绝人之路,哈哈哈,分明是苍天无眼,父亲居然还要感谢苍天……”   想到自己父亲惨死,但是林宗德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却能一路当到兵部尚书,分明是老天无眼,但父亲还要感激苍天,林翼有些失态。 第141章 不世功臣   清浅略整理了一番思路,林宗德得了富贵后忘本,担心上门的父母哥哥让自己颜面受损,几次纠葛后,见哥哥要以孝道上告,林宗德担心误了自己前程,狗急跳墙将全家烧死。   林翼依旧陷在自己的悲伤中。   “虽然小的年纪小,但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火势渐渐大了,祖父去拍门却发现门被反锁得紧紧的,祖母指着天痛骂林宗德,父亲将整个手指割下,写了这血书,推我出去之时还嘱咐我,千万不要叫人来救火,让我乘着夜色拼命跑,我跑啊跑啊,鞋子也磨破了,脚也出血了,但是我不敢停,我担心停下来,我的祖父祖母,我的父亲母亲便白白死了。”   袁彬问道:“怎么便确认是林宗德放的火?”   “除了他,柳州还有谁会要杀我们?”林翼擦了一把泪道,“而且父亲瞧见了衙役的身影,那衙役在放火浇油。”   “可怜的孩子。”瑞珠擦了一把泪道,“你逃出柳州后,怎么活下来的?”   “年纪小的时候,我和乞丐们讨饭,年纪大些了我便偷鸡摸狗。”林翼回忆起过去的岁月面色凄苦,“后来林宗德到了京城,我也随着到了京城,先是找了买书的铺子当学徒,一面识字攒钱,一面想伸冤,可是好几年下来,我发现民终究是告不过官的。”   青鸢恍然道:“林宗德进京当了官,开了香料铺子,你便千方百计在铺子里头当学徒,目的是想接近林宗德,私下报仇?”   怪道怎么都不肯离开香料铺子,连凌夫人给出每月二两的月例都不肯离开。   “是的,小的见告官不成便存了私下报仇的心。”林翼咬了咬唇道,“可是好几年了,姓林的根本不曾来过铺子,小的担心日子久了,姓林的若是再做到阁老,首辅,小的这仇便没有一丝指望了。”   青鸢叹气道:“你怎么不早几日说,偏生今日!”   今日罗昭云成亲,若是早几日说还可以退亲,如今天地也拜了,夫妻也进洞房了,林宗德有罪,只会连累到无辜的罗昭云。   林翼道:“小的刚从凌夫人口中知道闻姑娘的名头,这几日便在闻府周围等着,可姑娘始终没有出府,今日才得了机会。”   “不打紧,成亲了也可以和离。”清浅抿嘴道,“只要发现不合适,什么时候都不晚。”   袁彬瞧了一眼清浅,似乎她话中有话呢。   清浅秀眉微蹙道:“有一处疑点,林宗德既然知道你们举家上门,既然他放火灭口,难道不会查火后的尸体吗?若是发现只有四具尸首,岂不是知道你逃出去了,以你四岁之躯,还能逃过衙役的追捕吗?”   即使一时捕不到,时间久了总能抓到,林翼能活到如今,实在是奇迹。   林翼含泪道:“天可怜见,第三日小的冒着死回了柳州,想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叩头,听说当夜打了十余个惊雷,那雷劈的位置恰巧是我们的住所,火上加雷,全家四口直接化成了骨灰,故而林宗德不知小的生死。”   袁彬招手崇山:“十余惊雷,已是当地大事,你去查查林公子说的时间,再对照柳州的州志,瞧瞧是否属实。”   崇山点头应道:“属下即刻派人去柳州查州志,再派人将当时招安的土匪带几个过来,林府老家也会派人询问虚实。”   “若有半个字虚言,让小的天打雷劈。”林翼再次磕头,“请大人为小的做主。”   “林公子,我还有一处疑惑不解。”清浅抿了抿嘴道,“灭门之案需要充足的动机,仅仅凭借担心家境贫寒失了面子,恐怕远远不够。”   袁彬问道:“从前,林宗德和你父母、你祖父母关系可和睦?”   林翼当时只有四岁,并不知道长辈们的恩怨,他想了想道:“当年林宗德六岁便在私塾读书,后来去县城读书、进京赶考,平时甚少回来,想必与祖父母和父母的关系淡漠。”   清浅摇头:“这理由也不够。”   林翼又道:“那几日在柳州,祖父母和父母曾讨论过为何林宗德如此无情,小的听了几句,至今还有印象。”   四岁依旧有印象,必定是关系重大或超出常理,清浅忙道:“你说来听听。”   这些似乎在林翼心中回放无数回,他条理清晰道:“当年祖父在老家为林宗德定了一门亲事,林宗德嫌那女子是乡下人,粗俗不堪,死活不肯,进京途中背着家里娶了夫人,祖父母颇有微词。”   清浅摇头道:“这理由也不够。”   粉黛低声嘀咕道:“林夫人长得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斯文之人呀。”   林翼道:“祖父母和父母说,林宗德新娶的夫人很能生养,第一胎便生了一个儿子,只比小的大一岁,第二胎生了一对双胞胎,比我小两岁,林宗德不认咱们或许是担心我们拖家带口的连累了他。”   担心三个儿子生活质量下降吗?   清浅摇头:“理由还是不够。”   林翼有些着急道:“姑娘,小的知道理由不够充足,但是小的当年只有四岁,能知道的理由都说了,林宗德他为何要谋害全家的性命,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   袁彬站起身拍了拍林翼的肩膀。   “林公子或许不知道你叔父的功劳,柳州是土匪祸患重灾之地,因山林茂密地形复杂,剿匪很难,前朝曾派了两万人马前去剿匪,最后只剩了三千人回朝,匪患是仅此于瓦剌的朝廷第二敌。”   再次拍了拍林翼的肩膀,袁彬继续道:“你叔父到柳州后任县令不久,乘着土匪还未防备之时,一举抄了土匪的老巢,将土匪大当家的首级砍下来,挂在城头暴晒三日,接下来的四年,你叔父一边围剿土匪一边招安土匪,不到五年便解决了朝廷的心腹之患。”   林翼不知袁彬的意思。   清浅摇头道:“袁大人的意思是,这种不世功臣,若不是有叛国弑父的实证,只凭着一张血书和四岁孩童的回忆,恐怕绝难扳倒。”   袁彬跟着摇了摇头道:“案子能不能被衙门接下来是第一道难关,第二道难关则是线索难寻,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林宗德绝不会认罪。”   若真是林宗德干的,柳州当时是林宗德的县令,所有痕迹必定是抹掉了的,即便不抹掉,十几年下来沧海桑田也剩不了什么。   林翼磕头如捣蒜道:“请大人和姑娘为小民做主,这种人连父母兄弟都杀,今后只会是百姓之祸,天下之祸。”   林翼的头磕得实在,几个下来头上便带了血。   粉黛低声道:“姑娘,帮帮他吧。”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没有皇上的命令,谁敢私下审问兵部尚书。”   即使是锦衣卫也不行。 第142章 上门道歉   林翼的脸上汗水、泪水和血水混合着,茫然无措的模样让清浅心生恻隐。   清浅起身半蹲在他的面前,轻声道:“古人道百口莫辩便是这般了,你离了香料铺子好好娶妻生子罢,别让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付诸流水。”   林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袁彬瞧清浅的脸上有恻隐之心,抿了一口茶水道:“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只瞧你有没有决心和毅力。”   林翼喜出望外道:“请大人指点。”   “朝堂之外有一处登闻鼓,八年了没有人敲过,很多人都忘了有这样摆设。”袁彬道,“开国高祖曾下诏,若是有人敲鼓,鼓吏必须呈了状纸给皇帝过目,由皇上亲自过问。”   上达天听是林翼唯一的出路。   清浅起身道:“不行!”   林翼问道:“为何不行?”   瑞珠是宫里出来的,叹息道:“你道为何八年没有人敲过此鼓,因为敲鼓之人需要被杖责一百大棒,八年前敲鼓之人,没有撑过这一百棒便死了,他的冤案也就不了了之了,故而这些年没人敢敲。”   林翼咬着唇反复权衡,最终道:“多谢大人提示,小的愿意以身试棒,只求一个公道,若是不幸身死,那也是小的的命。”   清浅许诺道:“若是你敲了登闻鼓,我必定为你伸冤,不管你是生是死。”   林翼对着清浅再次磕了几个头,决然离去。   清浅瞧着他的背影,想起前世自己走投无路的情形,那份决绝如此相似,不由得眼眶湿润了。   袁彬审理过的案件多如牛毛,灭门的不计其数,本不将这案子放在眼中,但撇头见清浅眼中含泪,如自身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由得心中一软。   袁彬问崇山道:“登闻鼓的板子由谁打?”   崇山想了想道:“虽然案子是刑部和大理寺负责,但登闻鼓如今更像是一个摆设,似乎是礼部孙显孙大人在管。”   “若是孙大人管,事情便简单了。”袁彬笑道,“回头我找孙大人喝酒,或是轻些下手,或是记下板子等案子结清了再打便是,先祖只说过要打板子,没说过什么时辰打,这算不得违规吧。”   崇山笑道:“自然不算。”   袁彬朝着清浅笑道:“清浅姑娘,你瞧,我们又要并肩而战了。”   清浅微微颔首:“荣幸。”   回府路上,清浅带着几分忧虑和愁思,没由来的她觉得林翼说的是真的,可若是真的,罗姐姐岂不是落入了贼窟……   带着思虑,清浅回到闻府见母亲杨夫人,只听里头有客人到访,是孙显夫人和母亲聊天。   孙显夫人笑道:“今日喜宴只见清浅姑娘,并未见大姑奶奶府上去林府道贺呢。”   杨夫人笑道:“洵儿向来不喜应酬,让夫人见笑了,清浅的脾气从前和两个姐姐像似,微微安静几分,如今也喜欢在外头逛了。”   “女孩子家眼瞧着要成亲,还不让她松快几分,到了婆家更没有功夫了。”孙显夫人笑道,“三姑娘这孩子动如脱兔,静如处子,我们府上都极为赞誉,尤其老夫人,成日将三姑娘挂在嘴边教导府上的姑娘们。”   夸完清浅,孙显继续夸丛飞燕安静沉默,是持家守节之人,说得杨夫人脸上带着红光。   青鸢在外头低声笑道:“这是孙府嫡女向孙老夫人说了今日之事,孙夫人上门致歉了。”   收拾了方才的烦愁心思,清浅微微笑道:“人家以礼相待,咱们也不能失礼。”   粉黛掀帘,清浅进门笑道:“外头喜鹊不停地叫,便知是贵人上门,清浅见过孙夫人。”   孙显夫人一把扶起清浅,笑道:“快些起来,今日去林府喜宴,恰好路过贵府进来瞧瞧杨姐姐,也来瞧瞧三姑娘。”   杨夫人嗔道:“喜宴结束多一会了,你如何刚回府?”   清浅给母亲请了安笑道:“和几个熟悉的姑娘说了一会儿话,故而晚了些。”   清浅用帕子擦了手,亲自奉茶,孙显夫人哪里肯干,拉着清浅坐下说话。   孙显虽然不靠谱,但是他的夫人出身名门,为人不高调不张扬,在夫人间名声颇好,一直代表孙府在各亲贵间周旋。   孙显夫人拉着清浅笑道:“老夫人常说,若是有合适的儿孙,一定要选一个如同三姑娘一般的儿媳孙媳,可惜我们府上没这个福气,好几个侄儿都已娶亲,剩下的都是小的,唯独几个适龄的姑娘,还都不省心。”   见孙夫人巧妙说起府上嫡女,清浅笑道:“府上熙然、思然姐姐都是极好的,夫人谦虚了。”   孙显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这几个都不错,唯独怡然这孩子,从前瞧着还好,这几日脾气大言语冲,今日听说还和姑娘拌了几句嘴,真真不懂事……”   杨夫人哟了一声道:“必定是清浅冲撞了贵府的姑娘。”   “不干三姑娘的事。”孙显夫人忙道,“是怡然这孩子的错,老夫人问的真真的,怡然自己也承认了不是,如今老夫人命她跪在祠堂思过一个时辰,后面三日让她去家庙随沈雨默一道念经,去去心火。”   这便是孙府给自己的交代,清浅很满意,惩罚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并不突兀并不轻描淡写。   清浅笑道:“念经祈福极好,老夫人仁厚。”   孙显夫人听闻此话,知道此事已经揭过,笑道:“今日我可是大开眼界,林府办了一个流水席,大鱼大肉好不热闹,林大人喝得满面通红,直接和人掷骰子划拳,到底是剿匪出身的,不比京城的官员斯文。”   粉黛扑哧笑道:“奴婢瞧着似乎孙大人和林大人在互相划拳赌酒,孙大人赢面还颇大几分。”   瑞珠咳了咳。   杨夫人嗔道:“胡说什么。”   孙显夫人无奈道:“夫君喜欢胡闹,让姑娘们见笑了。”   聊了好一会儿,孙显夫人方告辞。   这边刚走,清浅刚与杨夫人说了几句闲话,又瞧了一回丛飞燕绣的中衣,正在其乐融融间,婆子在外头报道:“夫人,丛府夫人和大小姐丛飞凤递帖子,人便在门外。”   丛飞燕一听,手一抖,站了起来,显然是在嫡母嫡姐手里受过不少罪。   玉映撇嘴低声道:“人都上门了,还递什么帖子,真是不知礼数的小门小户。”   丛夫人虽然只是七品小官的夫人,但毕竟是丛飞燕的嫡母,今后清汾的岳母,杨夫人起身道:“我去迎迎。”   杨夫人起身觉得一阵眩晕,扶着方嬷嬷的手,闭着眼睛吐了一口浊气道:“起来得有些猛了。”   “母亲身子不好,我替母亲接人进来。”清浅吩咐道,“母亲别逞强,陪丛夫人随意说几句便是。飞燕你陪着母亲。”   丛飞燕低声道:“好。” 第143章 嫡母嫡姐   清浅带着瑞珠、青鸢、粉黛并上房的许多丫鬟出了二门,正巧婆子带了丛夫人和丛飞凤进来,一见高门嫡女众星捧月的架势,便身子矮了几分。   清浅扫了一眼丛夫人和丛飞凤,两人都是一身崭新的绸缎子衣裳,头上是新鎏金的簪子。丛夫人脂粉虽厚也遮不住她眼中的算计,丛飞凤和丛飞燕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比丛飞燕更美貌几分,只不过她四处打量的眼神,让清浅十分不喜。   瑞珠上前一步,目不斜视道:“是丛夫人和丛姑娘?”   丛夫人见一个端庄的中年嬷嬷出来,说话行事不同于寻常嬷嬷,知道是从宫中出来的,忙满脸对笑道:“妾身夫君是左拾遗,丛飞燕是妾身的庶女。”   瑞珠转身对清浅道:“姑娘,左拾遗丛夫人来了。”   清浅矜持笑了笑,不远不近道:“丛夫人怎么不早些说要来,若是早说,我们府上也好先做准备。今日母亲身子有些不适,如今在上房等着夫人,夫人请。”   亭台楼阁,回廊曲漫,鹦哥儿在抄手游廊下叽叽喳喳叫,丫鬟们在廊下垂手而立,洒扫的丫鬟婆子停下扫帚端正站着目送,这井井有条的公卿府邸的繁荣和寂静,让丛夫人和丛飞燕不敢高声语,跟在清浅后头。   来到杨夫人的正房,清浅回头道:“丛夫人稍后。”   丛夫人忙躬身道:“没关系,姑娘忙。”   直到清浅带丫鬟们进了内室,丛夫人才觉得周身压力一松,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果然是皇后娘家呀,大院子里头还有池塘山石,一处处的院子精致豪奢,想起自己府上一抬眼便瞧得见头的逼仄,再瞧瞧闻府丫鬟们的穿着比自己身上的还好,丛夫人和丛飞凤的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垂珠帘子里头,杨夫人的声音传来:“请丛夫人进来吧,飞燕你去接你嫡母。”   丛飞燕低低应了出来,见到嫡母和嫡姐不由得头一低道:“给母亲,姐姐请安。”   丛飞凤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丛飞燕身上穿的是上好的杭绸粉紫缎子,自己只从知府夫人们身上见过,丛飞燕头上的是纯金簪子,瞧工艺一支便要好几十两银子。   方嬷嬷道:“请贵客里头说话。”   丛夫人和丛飞凤随飞燕进了里屋,只见一个满面病容的贵妇坐在正中,方才的闻家姑娘在后头站着,还有好几些花容月貌的丫鬟左右伺候。   丛夫人上前行礼道:“见过夫人。”   杨夫人扶着玉映的胳膊起来道:“丛夫人请坐,玉映上茶。我身子不适,未曾远迎,夫人恕罪。”   丛夫人战战兢兢坐了。   丛飞凤上前行礼道:“夫人安好,丛飞凤给夫人请安。”   杨夫人忙笑道:“起来吧,不用客气。你是飞燕的姐姐?长得好模样。”   “夫人过奖了!”丛飞凤一路看着闻府的亭台楼阁满心羡慕,今后这些都是嫡妹的,想想都让人嫉恨。   杨夫人从手上取下一个金镯子道:“初次见面,没有准备礼物,这个你拿着玩吧。”   金镯子足足有二两重,上面还嵌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一看就不是等闲之物。   丛飞凤爱不释手。   丛夫人赔笑道:“这怎么敢当!”   “没有什么不敢当的!”杨夫人微笑道,“若今后飞燕成了我们府上的媳妇,我们就是亲戚,不用这么客气的。”   丛夫人满脸堆笑道:“飞燕这些日子给夫人添麻烦了。”   杨夫人笑道:“飞燕这丫鬟本该在夫人膝下侍奉,如今在我们府上跟着我,让夫人辛劳了。”   “她在我们府里也是成日闲逛,能跟着夫人学规矩是她的福气呢。”丛夫人场面还是能应付过来,陪笑道,“只是水碧那丫头……”   丛夫人瞥了丛飞凤一眼,丛飞凤立即道:“水碧是我们府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从前投奔上门的,没得将人赶出去的道理,谁知她惹下这么大的祸。母亲知道后震怒,连夜将她赶回老家,又特特上门负荆请罪。”   丛夫人道:“是呢,都是这丫鬟的不是,让飞燕受委屈了。”   “水碧是水碧,贵府是贵府,无妨的。”杨夫人笑道,“只一件事……”   杨夫人有些沉吟。   丛夫人忙道:“夫人有何吩咐只管说。”   杨夫人咳了咳笑道:“飞燕这姑娘很好,两个孩子的八字我也合过了,极合适,过些日子我想上门定下亲事,不知丛夫人意下如何?”   丛夫人忙笑道:“我们高攀了。”   “儿女亲事是缘分,没有高攀低就这一说。”杨夫人见丛夫人答允,微笑道,“找个吉日我上门下定。”   丛夫人忙笑道:“多谢夫人。”   丛飞凤低着头,遮掩住了她妒忌的眼神。   杨夫人又道:“丛飞燕这孩子心思深口风严,我瞧她这些日子为姨娘的事情忧心,满腹心事却又不敢说的模样让人心疼,还请丛夫人为姨娘延医请药,若需要银子只管说。”   方嬷嬷奉上了二百两纹银,二十锭白花花的银子闪着光泽,让丛飞凤的眼中再次不平。   从夫人忙推辞道:“府上这点银子还是有的,飞燕这孩子太仔细,我还能亏待你姨娘不成?”   丛飞燕低下头不语。   杨夫人执意要给,从夫人佯装推辞了几回后才收下。   杨夫人有些困倦,吩咐丛飞燕道:“带你嫡母去你院子坐坐,让厨房传客饭。”   “饭便不用了。”丛夫人笑道,“我们去飞燕院子里头略坐坐便回,老爷还等着伺候呢。”   小门小户不比富贵人家丫鬟多,许多事情需要丛夫人亲力亲为,杨夫人不再挽留,丛飞燕带了嫡母嫡姐出去。   清浅向丛飞燕的丫鬟青雪、青霜微微示意。   离开了杨夫人的院子,丛夫人总算挺直了腰杆,趾高气扬对丛飞燕道:“我让你来伺候闻少爷,起初你还不愿意来,这回可知道,我全是为你好了吧。”   丛飞燕低头道:“女儿心中没有不愿意。”   丛飞凤冷笑一声道:“你如今落在蜜罐子里头了,可别忘了母亲,哼,我瞧你也是个负恩忘义的,水碧不过打碎了个首饰,怎么便被赶出府了,我瞧杨夫人大度得紧,必定是你在后头使坏。”   丛飞燕受惯了气,不敢答话。 第144章 富贵迷人眼   丛飞燕的院子清雅高洁,院子里头几根竹子极为优雅,竹子旁是一株梧桐,梧桐上头挂着一大丛蔷薇,如今正是蔷薇盛开的季节,花丰叶茂,柔枝绰约,一动一静衬得院子多了几分诗意和悠远。   丛飞燕请丛夫人进了里屋上坐,丛夫人一屁股坐下,丛飞凤也嚷着腿疼坐下道:“赶紧上茶。”   青雪挥手让小丫鬟上茶。   丛夫人瞧着站立不语的庶女冷笑道:“如今你倒是享福了,杨夫人宠你,你便得意了不是?”   丛飞凤则冷笑道:“方才杨夫人托母亲照顾你姨娘,是否是你在夫人跟前抱怨了什么?平日怎没见你在母亲跟前这么做低伏小呢?真是个贱骨头。”   小丫鬟上了一壶温热的茶水,丛飞凤一饮而尽。   早已得了清浅暗示,又见主子受辱的青雪冷笑道:“这茶水可是皇后赏赐的雪山翠芽,一两茶值得一两金子,姑娘这么喝法,奴婢还是第一次见。”   丛飞凤眼睛一瞪,正要发火,可青雪是一等丫鬟,穿戴俱在丛飞凤之上,且她并不是丛府的丫鬟。   丛飞凤的火气压了下去,对丛飞燕道:“取些糕点来,一大早往这里赶,可饿死我了。”   从前在丛府,丛飞凤指使庶妹如同指使丫鬟,今日依旧如此。   青霜笑了笑道:“糕点容易,让小丫鬟去取便是,不过丛姑娘可休要指使我们姑娘,夫人为姑娘配了两个一等丫鬟贴身伺候,四个小丫鬟负责吃穿用度,还有婆子杂役若干,连我和青雪都不用干取东西的活,凭什么让我们姑娘做?”   丛夫人忙使眼色给丛飞凤,让她别胡乱指使丛飞燕。   青雪吩咐道:“彩霞,去取糕点过来给丛姑娘。”   小丫鬟在帘外毕恭毕敬道:“青雪姐姐,是要绿豆糕还是枣糕,亦或是茯苓糕?”   “每样都让厨房送些过来。”青雪含笑吩咐,“姑娘的嫡母来了,哪能吝啬几块糕点,平时姑娘出去施舍叫花子还要打发好几百钱呢。”   丛飞凤愈发含了怒意。   瞧丛飞燕头上的金簪子,丛飞凤道:“妹妹这簪子不错,取下来我瞧瞧,做工似乎不错。”   丛飞燕依言取下簪子递给丛飞凤,丛飞凤的眼中有热切的光泽,这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扫了一眼梳妆台,珠宝随处都是,晶莹璀璨刺得人挣不开眼。   青雪不乐意了,冷笑道:“大姑娘瞧瞧便是,那簪子是三姑娘送我们姑娘的,珍贵得很,上头的猫眼石便是好几百两银子一颗呢,弄坏了可没处配去。”   丛飞凤动辄得咎,又不好发火,只能恨恨瞪了一眼丛飞燕,将簪子还回去。   青霜含笑道:“大姑娘别眼热,我们夫人方才吩咐管家准备了礼,大包小包的,保准大姑娘和丛夫人满意。”   丛夫人正有些喜色,青雪嗤笑一声道:“夫人仁慈,来咱们府上打秋风的多了,每次都这么客气,何时是个头呀!”   青雪青霜这两丫鬟见缝插针便讥讽,丛夫人和丛飞凤三番两次讨不到好,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回丛府的轿子上,丛夫人和丛飞凤坐在一起,丛夫人看着一长串的礼单眼神发直。   丛飞凤盘弄着手上的金镯子,抱怨道:“本以为许配给个傻子,是天大的不幸,谁知道是这般泼天的富贵,就是傻子也值了。天大的富贵,母亲就拱手送给她了?”   丛夫人看着礼单上头,每一件都是自己想买而买不起的,想想这不过是闻府的冰山一角,心中又痒又刺。   见女儿出言讽刺,丛夫人冷笑道:“当时你不是看不起傻子吗?如今后悔了?”   丛飞凤自小被母亲宠惯了,笑道:“我后悔什么?母亲才后悔呢。施姨娘真是好福气呀,今后靠着丛飞燕有享不尽的福。”   “那个病秧子!她也配!”丛夫人满心愤恨,“我才是丛飞燕的嫡母,有好处也是我的。”   丛飞凤道:“谁好处不给亲生母亲,倒给外人的?若是换了我,必定将母亲供奉起来,杨夫人过的什么日子,母亲过的就是什么日子!”   想着苏夫人手上戴的,身上穿的,丫鬟婆子一堆拥着,丛夫人低声道:“果真?”   丛飞凤叹了一口气道:“闻府已看上了丛飞燕,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丛夫人笑道:“我的儿,只要你点头愿意,我自然有办法!”   丛飞凤转着手镯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怕闻府不愿意。”   丛夫人冷笑一声:“只瞧着吧。”。   丛夫人和丛飞凤走后,清浅和母亲杨夫人在上房商议定亲之事。   杨夫人笑道:“我打算等你外祖父回来,瞧过飞燕这孩子后,再为你哥哥定亲,定亲后半年再成亲,我的儿,你意下如何?”   想到今日丛夫人贪婪的目光和丛飞凤不甘的眼神,清浅有几分隐隐的担心,微笑道:“女儿的意思直接定亲和成亲一道办了,何必麻烦两次,哥哥已经十八,身子也不稳妥,哪里经得起来来回回折腾。”   杨夫人思想老旧,不同意成亲和定亲一道办,摇头道:“正因为你哥哥身子不好,更不能如此草率,我还指着这亲事能冲两回喜呢。”   定亲冲喜一回,成亲冲喜一回。   清浅见一时说不服母亲,暂且不提此事道:“今日罗姐姐的喜事,却不见大姐姐府上的人去贺喜,女儿打算大后日去一趟郑府,瞧瞧是个什么情形。”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你去瞧瞧也好,我心中放心。”   清浅拍手笑道:“正巧那日是罗姐姐回门的日子,我顺道去罗府给罗姐姐、罗夫人道喜。”   杨夫人无可奈何笑道:“你的性子最近半年变了不少,从前我记得你文静沉默,轻易不爱出门。”   方嬷嬷笑眯眯道:“夫人,可见这定亲是真能冲喜的。三姑娘的变化可不正是从定亲开始嘛!”   杨夫人的眼中闪出希翼的光芒。   清浅微微叹了一口气,哪里是变化从定亲开始,分明便是定亲才开始变化。   当时一切只是为了自救保命,谁料一路走来,风景全然变了。 第145章 粗鲁的林府   这三日风平浪静,袁彬不曾送信有案件转到诏狱,林府依旧是喜气洋洋,春日花开带来的并非一直的明媚,也会偶尔也莫名的焦虑和烦意。   大姐姐府上的不顺心,哥哥定亲的忧虑,母亲的身子迟迟不好,还有袁彬今世的盛情和前世的无情,一切的一切令清浅提不起心情。   杨夫人本不喜欢她频繁出门,但见她郁郁寡欢,第三日上倒是催着她出门去罗府和郑府散散心。   清浅先到了罗府,彼时罗昭云已和夫君回门,林姑爷在书房与罗大人说话,罗昭云则在罗夫人跟前问好,见清浅来访,罗昭云脸上先红了。   罗夫人笑着招手道:“清浅来了,赶紧过来坐。”   清浅给罗夫人请安,罗夫人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那笑容颇有些勉强。   清浅和罗昭云见过礼,彼此坐下。   “罗姐姐大喜。”清浅恭贺了一句后赔罪道,“那日罗姐姐成亲,我本是应该留下闹洞房的,可见当时人多口杂,生恐罗姐姐面皮薄,特特避开了那日,选了今日过来道贺。”   罗夫人笑道:“都一样的。”   清浅客套问了一句道:“林府对姐姐可好?”   身后粉黛嘀咕道:“奴婢买了新东西,三日内总是捧着手心,想必新人也是一般道理。”   瑞珠扯了扯她的衣袖,粉黛缩头。   罗昭云迟疑了片刻道:“夫君对我还算不错,只是林府……”   清浅眼神一闪问道:“怎么?是林夫人对姐姐不好?还是林大人?兄弟们?下人们?”   “方才葛藤正说着呢。”罗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葛藤,你把方才说的再说一遍,然后接下说下去。”   葛藤出列道:“姑娘嫁过去第二日,喝媳妇茶的时候,林夫人当场封了一个大封儿给姑娘。”   粉黛笑眯眯道:“这不挺好嘛!”   青鸢瞪她道:“好好听葛姐姐说话。”   一道陪嫁的绿萝道:“好是好,但林夫人给的又是十块金砖,金光闪闪的,奴婢们听说过为难儿媳的,听说过只给几个铜板的,但是十块金砖沉甸甸,让奴婢和葛藤姐姐差点拿不稳的,奴婢是头一遭见。”   粉黛正想扑哧笑,但生生憋住。   葛藤继续道:“林夫人当场将五个小少爷和所有下人叫过来,对下人们说,今后姑娘便是主子,谁敢不听姑娘的话,便打断谁的腿。”   粉黛将“这不挺好嘛”几个字硬生生再次憋回去,憋得脸色涨红。   “这还罢了。”绿萝继续道,“林夫人对我们姑娘说,下人们不听话只管打断腿,便是五个小少爷不听嫂子的,让姑娘别客气,一样打断腿。”   青鸢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怪不得林大人能平息匪患,连林夫人都这么彪悍。”   粉黛忙道:“这不挺好嘛!”   葛藤叹了一口气道:“林夫人对姑娘说,若是敢在外头背着大少爷勾三搭四,一样打断腿。”   连新过门的儿媳,也一般打断腿,粉黛的嘴长得大大的。   “林夫人说的什么话!”罗夫人一脸愤怒道,“奉茶便奉茶,这算什么?再有,昭云岂会勾三搭四?林夫人欺人太甚!”   罗昭云红着脸道:“咱们书香世家出来的,哪里见过这个,真真不适应。晨昏定省立规矩什么的也免了,婆婆说要睡懒觉,府里的银子随便敞开花,没人限制你,人人都说嫁人后限制多,要谨守规矩,可我觉得……”   罗夫人拍了拍椅背,有几分恨恨道:“我当初本不答应这亲事的,可你爹偏生说不想选秀,要早早定下你的亲事,选来选去,说兵部尚书府上门当户对,门当户对是门当户对了,可是剿匪出身的官员,府上这家教真是……”   想到女儿在这种人家,将来的外孙也是这种做派,罗夫人眼中满满都是担忧。   “从前兵部尚书林夫人不喜与命妇们交往,我还以为是个性子恬淡的。”罗夫人悔不当初,“谁料这么大大咧咧。”   清浅忙劝道:“夫人,罗姐姐已嫁了过去,如今这话还是少说的好,若是被林夫人知道,罗姐姐不好做人。”   罗夫人点头道:“你说的是。”   罗夫人转而对罗昭云道:“虽然婆家规矩少些,但咱们府上的规矩你可不能忘,对婆婆晨昏定省一丝儿也不能少,免得人家说咱们府的不是。”   罗昭云一一应了。   清浅转了话题笑道:“听闻姐姐陪嫁了一只波斯猫儿过去,平时不离手的,今日怎么不见?”   那波斯猫儿一只眼睛黄,一只眼睛蓝,浑身毛雪白,实在是爱煞人。   葛藤咳了咳道:“昨日林夫人借了猫儿去,本以为她稀罕波斯猫,谁料昨夜见猫儿浑身毛黑一块灰一块,好不可怜地在厨房叼着老鼠,原来是林夫人觉得春日老鼠多了,借两天猫儿去捕鼠。”   粉黛再次忍不住笑道:“猫可不是用来捕鼠的嘛!”   想起案件,清浅问了一句道:“林大人如何?”   青鸢这回也和粉黛一般嘀咕:“尤其夫必有其妇,林夫人都这般了,林大人能好到哪里去?”   “公公平时政务繁忙,甚少见到。”罗昭云难堪道,“这三日,唯一见到一次……”   清浅问道:“这唯一的一次可有不妥?”   罗昭云无奈道:“公公虽然是举人,但十余年行伍,行事和婆婆一般,我唯一见到公公这次,是前日二叔不好好读书,公公把三叔吊在树上打了一顿。”   瑞珠不解道:“二公子不读书,吊打三公子是何意?”   绿萝瞧了一眼罗夫人铁青的脸解释道:“二公子和三公子是孪生兄弟,老爷认错人了。”   清浅别过头去,捂着帕子强行憋住笑意咳了咳。   罗夫人不屑道:“亲生的儿子读书不成,好好训斥,最多打一顿手板心便是,哪能吊在树上打呢?何况还打错了人,事后林大人可曾向儿子赔罪。”   打错了人,赔罪是应当的。   葛藤低声道:“老爷说,两个少爷是孪生的,行事说话都一样,这个犯的错那个迟早也会犯,索性提前打了,然后将二公子也挂起来打了一顿。”   瑞珠问道:“林夫人不出来劝阻?”   “怎么会不劝阻,林夫人拿着刀便冲了出来,要和林大人拼命。”绿萝直摇头道,“林大人一把夺过刀劈在树上,指着林夫人说,若不是瞧你为我生了六个儿子的份上,早把你剁了……”   罗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户什么人家呀!   清浅暗拊,林大人如此暴虐,冲动下弑父弑母瞧起来也不足为奇。 第146章 逆转   清浅安慰了罗夫人一阵,又安抚了罗昭云一阵,正打算离开,林府的两个小丫鬟急匆匆来送信,一个去了罗府的书房给林公子送信,一个来给罗昭云送信。   小丫鬟急匆匆道:“大少奶奶,夫人命人请公子和少奶奶回去,府里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老爷被锦衣卫直接带进宫了,说是有人敲登闻鼓告了老爷。”   敲登闻鼓?   罗大人是大理寺卿,罗夫人怎会不知登闻鼓只有在重大冤屈的时候才会有人冒着性命去敲,吓得站起来:“林府惹了什么祸事了?”   小丫鬟哪里说得清楚,急得冒汗道:“听说是十余年前,老爷府上的人命案子。”   清浅心下澄明,这是林翼敲了登闻鼓。   罗夫人急道:“绿萝你去书房问问老爷,让老爷去打探打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浅欲要知道详细,忙道:“夫人别急,不妨让林姑爷先回去,昭云姐姐留下来听罗大人的信儿,不然跟着回去也是白白着急。”   “清浅说得有理。”罗夫人连忙点头,自己的女儿娇生惯养,凭什么刚一嫁过去便要掺和夫家的糟心事。   清浅则吩咐瑞珠道:“你去佥事府衙门问问袁大人,锦衣卫提走了林大人,可曾从宫里回来?皇上可曾有什么吩咐?”   罗夫人连连道谢道:“是了是了,文质和清浅已定亲,咱们锦衣卫的消息是有的。”   打发走了丫鬟,罗昭云有些坐立不安,毕竟嫁过去了便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林府再如何不靠谱也是自己将来的倚靠,她咬着唇默不作声。   不过两盏茶时分,瑞珠和罗大人先后回来。   瑞珠回道:“佥事府没有寻到人,听闻今日是袁大人休沐,袁大人陪母亲出门了,奴婢留了一个口信儿给当值的侍卫。”   清浅嗯了一声道:“若有消息,即刻回禀。”   瑞珠应了站在清浅身后。   片刻后,罗大人稍后急急进来,清浅是后辈并没有避讳,给罗大人行礼请安。   此时罗大人顾不上这些,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罗昭云端了一盏茶问道:“父亲可曾打探到公公的消息?”   “你公公已回府,皇上将案子转给了锦衣卫。”罗大人将茶水一饮而尽道,“有人自称是你公公的侄儿,状告他十余年前弑杀亲生父母和兄长,皇上听了哈哈大笑并不相信,但朝廷规矩登闻鼓是必须上达天听的,故而皇上命锦衣卫亲审此案。”   清浅问道:“敢问罗大人,既然要审案,为何林大人没有进诏狱而是回府了?”   罗大人笑道:“因为圣上并不相信林大人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故而只是吩咐林大人配合锦衣卫问话罢了。”   罗夫人忧虑重重道:“亲家的父母兄长到底因何而死?”   清浅凝眸,林大人是怎么交代父母兄长的死的?   罗大人叹息道:“林大人向圣上哭诉,当年自己在剿匪关键之时,不知家乡水灾之后是蝗灾,等他得知消息之时,父母兄长已经流离失所,饿死街头。圣上听了更加怜悯。”   清浅问道:“那告状之人如何处置的?”   罗大人道:“告状之人自称叫林翼,是林大人的侄儿,如今被关押在诏狱,皇上命严审他的来路。”   没死便好,清浅缓缓松了一口气。   罗夫人埋怨了一句道:“真是倒霉,云儿刚嫁过去呢。”   罗大人对妻女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林府粗莽,觉得我定亲着急了些。”   罗夫人默不作声。   罗大人道:“我十年前去暗访过柳州,林大人为国夙夜辛劳,常常通宵达旦到夜里三更,置家室于不顾,简直如同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这种对国忠诚之人,大节上是不亏的,粗莽些又如何?”   罗昭云低头应了。   罗大人继续吩咐:“你回去告诉你公公,皇上的口风是信他的,让他好好配合锦衣卫,别怕那些御史,一切有老夫呢,这些日子让你公公在府上好好呆着,过了这阵风头便好。”   罗昭云继续应了。   葛藤倒是欢喜道:“若是老爷能压制住御史,林府上下必定感激咱们姑娘,咱们姑娘今后也可以扬眉吐气做人。”   罗大人正色道:“嫁过去了便是人家府上的少夫人,你是陪嫁丫鬟,不要一口一个姑娘,让人觉得咱们府不懂规矩。”   葛藤低头道:“奴婢知道了。”   记得前世,直到自己身亡都未曾听说过此案,可见林翼前世是失败了,连姓名都不曾留下的,这一世的情况也不乐观。   清浅低低叹了一口气,朝中风向如此,如今瞧起来,第一要务并不是审理林宗德,而是证明林翼的身份,保住他的性命。   若不能证明林翼真的是林宗德的侄儿,那他便是诬陷重臣,难逃一死。   罗大人走后,罗夫人拉着罗昭云的手直落泪,满心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清浅劝道:“夫人如此,让罗姐姐心中不好受呢。”   “好孩子。”罗夫人一手拉着罗昭云,一手拉着清浅道,“你有了空闲常去瞧瞧昭云,我是昭云的母亲,时刻往林府跑恐怕林夫人吃心,你是昭云的朋友是无妨的。”   清浅应道:“清浅必定会常上门探望昭云姐姐。”   为罗昭云的境遇,也为案子的进展。   离开罗府,清浅的忧虑非但没有平息,反倒更加浓厚,林府的粗俗为林大人的弑父母增加了一份可信度,可偏生从皇上到罗大人,被他的不世功劳所蒙蔽,瞧起来,林翼这些年小心稳妥是对的,若早早告状,世上恐怕早无林翼。   瑞珠无端想起了自己,叹息了一声道:“悔叫夫君觅封侯,男子和女子的良人相差太远。”   青鸢道:“可不是,男子总以为建功立业便是最好的,但女子只希望相夫教子儿孙满堂。”   连罗大人也认为夙夜辛劳、忠君爱国便是良人的最佳人选呢。   清浅嘴里有些苦涩,低低道:“咱们去首饰铺子,太后赏赐的翡翠头面碎了也是好东西,让掌柜瞧瞧能不能改改?春日了你们也选几件可心的簪子耳环。”   粉黛嘟囔:“没银子了!全被青鸢姐姐拉着买了香料。”   清浅微笑道:“今日你们挑首饰,算我送你们的。”   粉黛欢喜得跳起来。   春成在马车外头淡淡道:“妹子,你这是打算乘着姑娘付账,将自己的嫁妆也挑了么?这么欢喜?”   瑞珠、青鸢等扑哧笑了出来。   粉黛气得要打哥哥,欢笑打骂中,马车里头淡淡的烦闷被冲淡了许多。 第147章 对峙   说笑归说笑,到了首饰铺子,清浅包下一雅间让侍女取了首饰任由丫鬟们挑选。青鸢挑了一对银丝手镯,粉黛挑了一个青玉戒指,瑞珠挑了一把鎏金梳子,每人不到二两银子。   清浅哪里肯干,吩咐侍女每人加了一个金戒指和一对金耳坠才罢休、   首饰铺子还专为客人们打造各种样式的首饰,清浅取了书样子,细细翻看,想将砸碎的翡翠做一条项链。   正选样式,突然听得旁边雅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清浅从帘子缝里抬头瞧去,是袁彬和母亲袁夫人。   袁夫人笑道:“我瞧锦衣卫先后来了两次,你若有重要差事,你便先去办,我这里不用你陪着。”   贴身姑姑翠羽笑道:“难得少爷愿意逛首饰铺子,我记得平日少爷见到这些花儿粉儿的便头疼。没料到今日还真挑选起簪子来。”   “不是什么大事,宫里转过来一个灭门的案子。”袁彬手中拿着一根精美的玉簪,微笑道,“母亲来京城许久,儿子难得陪同,好容易儿子休息,陪母亲转转当尽孝了。”   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真要尽孝,便早早成亲替我生一个大胖孙子,你若有后了,我便是今后到了地下也能对得起你爹了。”   袁彬微笑道:“儿子遵命,成亲后一定即刻生子。”   翠羽瞧了瞧袁夫人的脸色,笑对袁彬道:“夫人的意思是先纳几个妾室,妾室生子也是一样。”   里屋,瑞珠低声冷笑道:“正室还未进门,妾室便有子,难道袁府也同那些混账人家一样,不分尊卑吗?”   粉黛附和道:“袁夫人还罢了,一个丫鬟在后头嘀咕让主子纳妾,真是罕见。”   清浅并未出声,青鸢在她身后沉默不语,两人都在听袁彬的说法。   袁彬笑了笑道:“翠羽姑姑,圣上赐婚我和清浅,我有清浅便足够,妾室通房都不必了。”   清浅心中一阵乱跳,他这意思是将来不纳妾,只对自己一个人好?随即清浅马上清醒过来,他纳妾不纳妾与自己有什么相干,自己欢喜做什么?   即便如此想着,清浅的心中也是带了几分欢喜的。   正值此时,又一锦衣卫匆匆来送信,附耳说了几句什么,袁彬的脸色一沉。   袁夫人关切问道:“是否出了什么大事?”   “儿子需要去一趟佥事府。”袁彬简单解释了几句,“林尚书的案子刚转到锦衣卫,谁料东厂夏时也想插手,如今东厂的人在锦衣卫等着儿子。”   袁夫人和蔼道:“公差要紧,快去忙吧,晚上回府晚膳,我让翠羽熬人参鸡汤给你留着。”   袁彬谢过母亲后,吩咐侍女:“这簪子我要了,稍后算在袁府账上,送来我一并结银子。”   说完,袁彬拿着簪子,大步离开。   东厂也要插手,清浅蹙眉,周贵妃为了儿子如今越发肆无忌惮了。   侍女掀起帘子道:“姑娘,这是我们铺子新的图样子,可以定制可以自带原料加工。”   侍女掀起帘子的同时,袁夫人的目光恰好与清浅对视,清浅不好不见,只能站起身笑着招呼道:“袁夫人,好巧。”   袁夫人微笑走过来道:“闻姑娘也在,真是不巧,彬儿刚还在铺子里头,衙门通知有事突然走了,不然你们还可以见一见。”   青鸢掀开帘子请袁夫人进来,自己去端茶水。   翠羽见主子过去说话,在隔壁收拾东西。   清浅请袁夫人上座,笑道:“这里的首饰不错,夫人是来打头饰还是簪子的?”   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把年纪了,哪里还能披金戴银的,今日是府上的丫鬟蕙仙出嫁的日子,蕙仙这丫鬟跟了我好几年,因一件小事被许配给了彬儿的书童,我心里不忍,特特来选些首饰给她当陪嫁。”   蕙仙?   那个给袁彬下药,想往上爬成为姨娘的丫鬟?   清浅心中淡淡一笑,袁夫人说因一件小事被许配给书童,难道给主子下药是小事?   若不是,那袁夫人表达的必定是对袁彬在纳妾态度上的不满,对自己的不满。   清浅笑了笑道:“夫人仁慈和善,是丫鬟们的福气,只是丫鬟们也要知福惜福才行,不然夫人的好意全都白白付了。”   “论起仁慈和善,谁比得过皇后娘娘呢。”袁夫人笑容一如既往的亲善,“听闻皇后娘娘替皇上广纳嫔妃,这些年推荐了好几个温柔贤淑的宫女给皇上,明年的选秀还是皇后极力主张的呢。”   清浅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外头的茶叶苦且浓,一股涩意直冲鼻梁。   放下茶盏,清浅笑道:“皇上是天下臣民的皇上,皇上的事情是家事也是国事,皇后是皇上的妻子也是皇上的臣子,为皇上分忧是应当的。”   袁夫人笑得如菊花一般道:“不仅皇后娘娘,便是闻姑娘的大姐也贤淑知礼,听说府上的姨娘连生了两个儿子,每一次大姑娘不嫉不妒,欢欢喜喜,这才是正室应有的端庄。”   大姐的泪水谁又能瞧见?   语气不觉带了生硬和冷淡,清浅道:“难道夫人从前给袁老大人纳了许多妾?”   袁夫人愣了愣才微笑道:“夫君当年是锦衣卫,整日忙碌,我多次提出要给他纳妾,他总是不允。”   粉黛在清浅身后低低哼了一声,用不易觉察的声音啐道:“自己不给夫君纳妾,往儿子房里拼了命的拉人,这婆婆当得真是享福。”   帘子外头,翠羽和青鸢偶遇。   听到帘子里头的交锋,翠羽笑道:“青鸢姑娘,贴身丫鬟是做什么的,还不是伺候姑娘,规劝姑娘的,你们姑娘若是有什么不对,你这个贴身丫鬟可要随时规劝呀!”   青鸢面无表情道:“我们姑娘无可挑剔。”   “无可挑剔?”翠羽的笑里带了几分讽刺,“袁大人因你们姑娘不肯纳妾,这也叫无可挑剔?”   青鸢啐了一口道:“我敬你年纪大几分,不和你争执,你越发兴头了,我们姑娘又不曾嫁到你们府,你们大人不纳妾与我们姑娘有什么关系?我们姑娘若是主动给你们大人纳妾,那我们姑娘成了什么了?”   翠羽面色涨红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这丫鬟怎么认真了。”   青鸢冷笑:“事关名誉,我不敢随口胡说。”   两人的争执被里头听见,袁夫人制止道:“你们说什么呢,还不赶紧进来伺候。”   两人彼此瞪了一眼进了里头,各自站在各自的主子后头,袁夫人吩咐道:“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今后还要彼此一处伺候主子呢,还不彼此赔礼算是揭过。”   翠羽悻悻道:“青鸢姑娘,方才是我失礼了。”   本以为青鸢会回礼,互相给台阶下,谁料青鸢淡淡道:“下回可不能再犯了。”   翠羽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气得脸色发白道:“闻姑娘,你瞧青鸢……”   “翠羽姑姑,我觉得我的丫鬟没有错。”清浅淡淡笑道,“既然她不计较姑姑的错,那这次便作罢。”   清浅起身道:“夫人,时间不早了,清浅还要回去伺候母亲,告辞。”   清浅带着丫鬟们离开,翠羽恨恨道:“夫人,你瞧闻家姑娘,这还没嫁过来便敢给奴婢脸色瞧,她难道不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吗?”   袁夫人脸上没有表情,握了握帕子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回罢!” 第148章 证明你是你   回府路上,粉黛欢快得如同一只兔子。   粉黛笑道:“青鸢姐姐今日真威武,将袁夫人身边的翠羽说得哑口无言,姑娘也威武,直接站在青鸢姐姐这头,说青鸢姐姐没有错,奴婢瞧袁夫人虽然不说话,但笑容明显淡了。”   青鸢赫然道:“我在外头听袁夫人这么一说,本就带了几分火气,谁料翠羽居然敢直接一口一个纳妾的,我头一热便直接啐回去了。好在姑娘没有怪罪。”   清浅笑道:“我若是让你道歉,岂不是同意了翠羽的说法,踩了自己的面子。再说我的丫鬟谁敢支使来支使去的,第一个问我同意不同意。”   瑞珠叹息道:“姑娘这种维护下人的主子可难寻呢,如今的主子谁不是有好事往上冲,有坏事让丫鬟们顶缸,丫头们要知福呀。”   粉黛摆弄着金耳坠笑道:“尤其是给丫鬟们卖首饰的主子,更加不多了。”   青鸢扑哧一笑,指了指赶车的春成,粉黛一吐舌头一缩头不做声了。   春成在外头开口了,但并非是说自己妹子,他道:“袁大人方才派人送信来,说明日要先审问林翼,请姑娘一道听审。”   清浅问道:“东厂的夏公公会来吗?”   春成忙道:“夏公公只负责正式听审,平常的审问并不会来。”   只想摘果子,不想爬树吗?   清浅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   听哥哥提起袁彬,粉黛颇有几分担忧道:“若是袁夫人和翠羽恶人先告状,在袁大人跟前说咱们姑娘的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瑞珠笑了笑道:“此事是翠羽的不是,她们不瞒着便罢了,哪里敢主动和袁大人说起。”   粉黛想了想,嘻嘻笑道:“姑姑说得是。”   青鸢含笑道:“袁大人在意姑娘,若是明日听审之时,袁大人向姑娘解释昨日的事情,必定是翠羽告过状了,若是袁大人丝毫不曾说起,必定是翠羽不敢声张。”   瑞珠笑道:“你如今也学着姑娘断案了,且瞧瞧明日你说得对也不对。”   第二日审问林翼之时,果然袁彬一字未提,面色如常。既然袁夫人不提,那清浅也不会做恶人,贸然提起此事。   袁彬瞧了瞧清浅道:“今后你若不想审案,便不用再来,在府里好好歇着。”   从前让清浅审案是看她不顺眼,如今清浅是自己最要紧的人,自己怎么还舍得让她辛苦审案。   袁彬摸了摸袖中的簪子,自己亲自去首饰铺子挑的,她应当会喜欢吧。   清浅含笑道:“我三日前答应了林翼,若是他敲登闻鼓,我必定要为他讨一个公道,如今他真冒死去敲了,我怎能食言,此案我管定了,袁大人将人带上来吧。”   袁彬吩咐崇山:“把林翼带上来。”   林翼被带上来。见他暂且没有挨板子,精神尚好,清浅放心了些。   林翼见清浅和袁彬,二话不说跪下就是三个响头:“大人,姑娘,大恩不言谢,今后林翼只能给两位刻一个长生牌位天天烧香磕头。”   袁彬屏退了左右,只留了崇山等几个心腹,他抿了抿嘴道:“今日是普通讯问,你坐下回话吧。”   林翼侧着身子告了座。   “昨日皇上命人将林宗德带入宫中问话。”袁彬似乎在对林翼解释,又似乎是将整个过程告诉清浅,“与我们前头分析的一样,案子对你不利,林宗德否认弑父母兄长之事,说父母兄长死于饥荒天灾,因他是大功臣,皇上信了他的话,虽然案子转到了锦衣卫,但林宗德并没有到诏狱,皇上开恩让他在府上等着审问。”   昨日清浅已从罗府知晓一切,今日听到并不惊讶。   袁彬和清浅的分析是一样的,他对林翼道:“如今你伸冤已不是最最紧要的了,最最紧要的是证明你的身份。”   “小的身份?”林翼不理解道,“小的是林家嫡孙林翼,林宗德是小的叔父。”   清浅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道:“林公子,如今形势倒过来了,林宗德可以反咬你一口,说你假扮林府嫡孙来讹诈他,你明白吗?如今不是你告林宗德了,是林宗德可以告你了。”   因为圣上的信任。   林翼是个极聪明的人,瞬间明白过来。   林翼颤抖道:“小的有血书,可证明小的身份。”   “血书可以伪造。”袁彬摇头道,“一封没头没脑的血书,谁能证明是你父亲写的,即便是你父亲写的,谁又能证明你父亲便是林宗德的大哥?”   清浅问道:“你家可有其他亲朋?”   林翼摇头道:“听父亲说亲戚全都饿死,一些邻居妻离子散,各自逃离家乡讨饭。”   无人能证明林翼的身份。   袁彬反问了一句:“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林翼想了想道:“小的知道老家的住址,知道当时的里长,知道林宗德的授业恩师。”   清浅忙问道:“当地的里长和林宗德的授业恩师还在吗?他们认识你吗?”   “不清楚,即使还在恐怕也不认识我。”林翼摇摇头,“当时我离开家乡只有四岁,这些年容貌变化太大,便是认识也不敢认了。”   几乎全没用处,清浅暗自摇头,林府的地址便是一个外人,稍一打听便能打听到,旧日乡邻即使还记得林家小儿,也不敢确定林翼便是当初那个小儿。   若如此,此案林翼输定了。   林翼似乎下了决心,从贴身内衣的内袋里头掏出一本薄薄的羊皮纸道:“这是林家家谱,上头有族里的印记,是做不得假的,这是父亲临死拿给我的,嘱咐我不到生死不得拿出来。”   族谱的重要,甚至比性命更重要,林翼觉得这个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袁彬打开羊皮,羊皮纸颇有年头,上头林宗德的名字旁边写着林宗茂,林宗茂下头写着林翼。   林翼充满希望道:“这总能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这个只能证明林翼是林宗德的侄儿,并不能证明你是林翼。”袁彬继续破灭了林翼的希望,“家谱甚至比不上当地存的户籍有说服力。”   当地衙门的户籍里头,应当是有林翼的名字的,但这些都没有用,如今证明的不是林翼是林宗德的侄儿,而是证明眼前的人是林翼。   听起来很荒唐,但事实便是如此!   证明你是你!   清浅见林翼眼神有些迷茫,解释道:“林公子,家谱不能证明你的身份呢,只要林宗德说当年父母死时家谱流落,被人捡了,你依旧无法自圆其说。”   林翼喃喃道:“这么说,除了林宗德承认我是林翼之外,别无他法?”   几乎是这样的! 第149章 补定礼   林翼的嘴一张一合,似乎频死的鱼,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如叶在风中摆动,他的眼睛里头没有焦距,这样的林翼再次让清浅产生了极大的共情。   明知仇人在眼前,但是申诉无门,只能眼睁睁瞧着仇人逍遥法外,甚至仇人还要倒踩自己一脚。   这种感觉如同九天惊雷在脑门炸开,让人恨不得毁天灭地与仇人共亡。   清浅见他似乎下一刻便要爆发或毁灭,起身道:“林公子,若是能证明你是你,接下来你要直面林宗德,直面东厂督主,甚至直面皇上,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你可做好准备?”   袁彬忙道:“清浅……”   清浅轻轻对袁彬摇了摇头,表明自己的决心,转而对林翼道:“我会替你证明你是你,接下来的一切全要靠你,是生是死,你都做好准备了吗?”   林翼双目流泪,噗通跪下来道:“奴才多谢姑娘。”   瑞珠奇道:“林公子怎么自称奴才?”   “若是不能报仇,我这条命来生做牛做马再报答姑娘。”林翼直直跪着道,“若能报仇,我这条命便是姑娘的,今后愿意在姑娘手下为奴,终身无悔。”   清浅正要反对,林翼伏地道:“姑娘若是不同意,我便不起来。”   袁彬替清浅道:“报完仇再说吧,你若没真本事,清浅恐怕还不收你呢。”   林翼忙道:“小的会做生意,会偷东西。”   一番话说得众人倒是笑了,清浅道:“奴才的称呼便免了,今后的事今后再说罢,林公子下去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的审问,前头的铺垫由我来做。”   崇山带林翼下去,袁彬有几分忧心道:“这可不是小事,皇上亲自过问的案件,东厂又参与其中,若是被人发现你为林翼作伪证,可是欺君之罪。”   清浅狡黠一笑道:“谁说我要做伪证了,我上门和罗姐姐聊天,故意泄露一些案情给林府,至于林府林大人怎么判断,干我何事?”   袁彬笑道:“真是调皮。”   此言一出两人之间有难得的静默,袁彬前世甚少用这种亲昵语气和清浅说话,清浅一瞬间愣住。   袁彬似乎也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愣了愣,自从父亲殉职后,自己很少开怀笑,也很少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可认识清浅之后,他已不是第一次流露心绪了。   瑞珠连忙挥手,让青鸢粉黛等往后退。   袁彬掏出一支簪子,难得的俊朗的面容上有些微红道:“这是昨日陪母亲去逛首饰铺子,见到这支簪子很适合你,便买了下来送你,你瞧瞧喜欢吗?”   一支通透的羊脂白玉簪子,上头刻着精美的花纹,一瞧便价值不菲。   清浅心中跳动如小鹿一般,并不敢抬头瞧袁彬,道:“如今并不是节日,如何想起送我簪子?”   袁彬低声道:“上回定亲的定礼太薄了,我一直在想要补……”   “文质,咱们带着姑娘们去踏青吧。”崇山将林翼带回诏狱后兴冲冲回来复命,“天气不错,风高云淡的……”   满屋子从袁彬到青鸢粉黛,无不瞪着崇山,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这个时候来,这不是特意来搅局的吗?   袁彬冷着脸道:“有这功夫,去把林翼的案卷拿过来,仔细整理整理,让你派人查柳州周志查得如何了?让你派人带几个当年的土匪进京,你带得如何了?”   这回怕是闯大祸了!   崇山老老实实道:“柳州周志属下查了,确实在林翼说的那几日,天降惊雷数十个,劈倒房屋十余间,大多被天火烧得荡然无存。至于土匪,已找到当年招安的小土匪,还找到了当年林家一条街上的街坊,侍卫千里传书,如今正在回京路途上。”   袁彬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保国夫人再过一月便将回京,皇上派锦衣卫沿路保护,你可做好了?”   “来京的路上都已巡逻过,等保国夫人回京,咱们明里出动二十个锦衣卫精锐保护,暗中还有五十个暗哨沿路保护。”崇山嘀咕了一句,“一个老娘们,谁会刺杀她!”   袁彬继续问道:“上回让你弄的瓦剌琅琊王氏归国的部署,可部署好了?”   崇山叫苦不迭道:“文质呀,琅琊王氏归国是明年岁末的事情,如今部署是不是早了些。”   “你整日闲逛,闲着也是闲着。”袁彬道,“早些部署早些可以歇着。”   青鸢绷不住笑了。   崇山嘿嘿笑道:“我刚才便不该进来。”   崇山的及时进来倒是替清浅解决了一个难题,不然这接下来清浅颇为尴尬,清浅微笑道:“后日是正审林宗德的日子,我还需要去罗府部署一番,袁大人的好意……”   到底不想拒绝,清浅瞧了一眼簪子道:“却之不恭。”   清浅取了簪子告辞而去,袁彬笑着目送她远走,收回目光后狠狠瞪了一眼崇山。   崇山吓得连忙道:“我去再研究一下保国夫人回京路线。”   清浅坐在马车上头,瞧着簪子出神。   昨日他去铺子里头,为的是挑选簪子送给自己?补定礼,这意思是觉得定亲当初太冒失,如今补上定礼,这里头再深一层的意思是不愿意退亲,愿意和自己携手白头?   清浅正心驰荡漾间,突然听得街头喧闹,似乎一群人在殴打一人,殴打之人的声音还颇为熟悉。   掀开帘子一角,清浅见好几个彪壮汉子打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爷,却不往脸上招呼,只打他的身子。   青鸢低低惊呼了一声道:“姑娘,听声音似乎是郑府的表少爷。”   郑家表少爷的公鸭嗓颇为独特,故而一下子众人便分辨出来。上回只听表少爷和刘姨娘对话,并没瞧见真人模样。清浅仔细瞧去,郑府表少爷长得还算清隽,有点读书人的模样,只不过此刻如过街老鼠。   郑少爷扯着公鸭嗓道:“各位爷们,我还银子,过几日一定还银子,别打了。”   “平大爷的银子你也敢欠?”为首的壮汉指着表少爷的鼻子道,“欠债还钱是天理,更何况三分利,你满大街问问去,平大爷哪里有这种利的时候?”   郑少爷跪着求道:“明日我一定还上利息。”   另一个汉子冷笑道:“表少爷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月你已晚了十余日了,明日还了利息,表少爷赶紧要准备下月的利息了,不然……”   几个人同时亮了亮拳头。   清浅微微笑了笑,正巧要瞌睡便有人送枕头,表少爷缺了银子必定会求助刘姨娘,刘姨娘若缺了银子会怎样呢?清浅很期待。 第150章 林府布局   静夜星河灿灿,似乎是漫天倾满了璀璨的碎钻,那种明亮的光辉几乎叫人惊叹,清浅睡不着觉,披着衣裳下床,对窗细瞧羊脂玉簪,只觉漫天的星辉都比不过玉簪的光华。   前世今世星河灿烂如昔,但人的心境不一样了。   前世自尽的金簪和今世定亲的玉簪在眼前交替,清浅的心一时上一时下,心浮气躁间点了一支烛,翻了一本书来瞧,神思游弋间,仿佛书上一个一个的字都成了他的笑容。   眼前烛光滟滟,流转反映着衣裳缎子的光华,清浅暗暗想着,难道自己已从最开始恨得咬牙切粗,转而如今心有所思,几日不见便心里放不下么?   胡思乱想了许久,终究没有一个答案。   清浅握着簪子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已是红日高照。   今日还要去林府探望罗姐姐呢,若不赶紧布置,明日上堂林翼性命便危了。   清浅收拾了患得患失的心思,收了玉簪,吩咐青鸢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钉螺银插针疏疏在髻上插成半月形便出了府门。   昨日已送过帖子今日要探望罗昭云。   清浅来到林府,林府早已开了中门迎接,好几个穿红戴绿的丫鬟迎出来笑道:“夫人和少夫人都在呢,几个少爷也想瞧姑娘,被夫人用棍子赶出去了。”   对于林府的粗俗,清浅似乎见怪不怪了,微笑道:“我去给夫人请安。”   丫鬟们带了清浅进了正房,林夫人早已等着了,罗昭云站在她的身后伺候。   林夫人依旧是披金戴银,脸上的粉擦得厚厚的,让人直担心会掉下来。   清浅上前道:“清浅给林夫人请安,本是来探望罗姐姐的,不料惊动了夫人,真是该打。”   “闻姑娘和媳妇儿是好友,常来常往应当的。”林夫人笑得肆无忌惮,“媳妇儿说过,从前你们就亲密无间,一起长大,来来,赶紧坐下说话。”   清浅告了座,林夫人吩咐上茶。   丫鬟端着茶上来,清浅瞥了一眼茶盏,彩瓷镶着金边的,里头大片的茶叶翻腾,瞧不出颜色来。   林夫人喝了一口茶叹气道:“闻姑娘可知,我们府上犯了大事了。”   没料到林夫人如此直接,清浅有些意外道:“我听说了一二,外头说是林大人的侄儿状告林大人谋杀双亲?”   林夫人破口大骂道:“我呸,什么鸟地方出来的鸟侄儿,分明是个骗子来骗银子的,如今的无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家老爷全家分明早就死了。”   见清浅跟前,婆婆依旧不知收敛,罗昭云脸上有些挂不住道:“母亲,清浅是客人!”   “客人又如何?”林夫人丝毫不顾及,“便是皇帝来了,我也是这句话!”   清浅本来便是要来设计此事的,笑了笑道:“无妨,林夫人性情中人,率性而为,清浅心中敬服。”   按照早先的安排,瑞珠在清浅身后故作疑惑道:“姑娘,昨日袁大人分明说,那侄儿的身份已确认了是真的呀?”   粉黛笑嘻嘻道:“是呀,袁大人说那侄儿虽然十余年没有回老家,但什么都记得,大到里长的姓名小到老房子的井,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青鸢补了一句道:“甚至连林尚书的授业恩师的小儿子他都记得呢。”   林夫人愣了愣,没有说话。   “放肆,胡说什么!”清浅假意斥责道:“即便是里长当时便将林府族谱给了林公子,让他进京寻亲,但是否是真的林公子,还需要林尚书亲自确认,林尚书说他是假的,他便是假的。”   粉黛低声嘀咕道:“全乡的人都说是真的,林尚书怎么会说他是假的。”   清浅再次斥责道:“男子们的事情,咱们女子当热闹听听便是,你们怎么一个个的学舌起来,让林夫人和罗姐姐瞧见,岂不是会说我们府上没有规矩?”   林夫人敷衍笑道:“怎会?”   “怕不是误会?”罗昭云忙道,“公公昨日说起父母兄长死于饥荒,但是却未听公公说过侄儿的下落,或许公公的侄儿未曾饿死,公公不知情,以为也死了。”   林夫人忙道:“可不是,我听夫君说他进京赶考的时候,侄儿还未出生呢,后来公婆大伯都饿死了,夫君以为一个小小的孩儿,早已死在饥荒中,故而想也没想便说是假的。”   罗昭云道:“可若是真的,他怎么会说是公公害了太公公太婆婆呢?”   “必定有误会。”清浅及时终止了这一话题道,“若是冒认亲戚想来讹诈,明日庭审让袁大人直接将他打死便是,若是真的,林大人及时解开误会便好。”   林夫人忙道:“闻姑娘说的对。”   清浅陪着聊了一会儿家常的话题,又拉着罗昭云问了一番才离开。   林夫人亲自送出二门笑道:“姑娘有空常来。”   清浅出了林府,在马车里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瑞珠问道:“姑娘,可有不妥当?”   青鸢笑道:“今日姑娘吩咐咱们说的一切,全是引了外人的说辞,没有一句能被人挑出刺来,并无不妥呢。”   “并非我的布置不妥,是林夫人不妥。”清浅蹙眉不解,“听说林夫人是林尚书赶考时娶的妻子。林尚书当年瞧不上老家定下的女子,说那女子粗俗,可今日林夫人的作为,并不见得多高雅吧。”   青鸢忙附和道:“是呢,在姑娘跟前一口一个鸟地方鸟侄儿的,一点不避讳。”   掀开帘子瞧了一眼林府牌匾,裹着金边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如同林尚书的不世战功。。   清浅道:“按说一个诰命夫人进京了好几年,再是个榆木疙瘩也能学成个菩萨样子吧,可是林夫人却毫无变化,甚至让人的感觉是,她是刻意这么做的!”   瑞珠不解道:“好好一个诰命夫人,为何要把自己弄成这样?”   “与上回的大燕氏一样,她不想与人接触,故而特特将自己弄得粗俗不堪,让别的诰命夫人不想与她接触。”清浅沉思了一番道,“但是林夫人又是为何呢?”   青鸢则道:“她越是这样,岂不是越说明林翼说的有几分准。”   清浅没有答话,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内心相信林翼说的必定是真的,只是,林尚书也真的没有理由要谋杀亲生父母兄长。   或许彼此是一场误会吧。   请春成带信给袁彬,林府一切安排妥当后,清浅有些遗憾,作为女子她不能列席,只能在人群中看热闹。   别的案子或许不会开放给百姓,可敲了登闻鼓的案子必定是要公布于世,以视天家恩典的。   清浅只能安慰自己,或许远远旁观,有别样的风景。 第151章 不认识   清浅刚到府上,便收到佥事府送来的一张腰牌,腰牌上头赫然写着“女子司 闻清浅”几个字样,腰牌是生铁铸成的,沉甸甸黑黝黝,显出了锦衣卫的独有地位和特殊。   瑞珠欢喜道:“有了这腰牌,姑娘便可自由出入锦衣卫,在外办事都方便了几分呢。”   送腰牌的婆子笑道:“袁大人说了,明日的庭审锦衣卫和东厂都要来人,姑娘是锦衣卫的人,不妨带着头帷出席。”   青鸢笑道:“如此甚好,姑娘便不用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了。”   “姑娘是不用挤了。”粉黛嘟着嘴道,“可咱们上不了堂,咱们还是得去挤。”   瑞珠打了一下她的头道:“姑娘重要还是你瞧热闹重要。”   粉黛这才不说话了。   沉甸甸的腰牌如沉甸甸的心意,腰牌的凉意传入手中,清浅抿嘴,他居然想得如此周到,连自己听案子都想到了。   不过有了腰牌确实是方便了许多。   第二日一早,清浅辞了杨夫人,春成的马车将清浅直接带到了顺天府衙门。   虽然是锦衣卫的案件,但锦衣卫没有能公开审案的衙门,故而借了顺天府的衙门。   明镜高悬几个大字庄严肃穆,底下坐的主审官是袁彬,副位左边坐着孙显,右边坐着东厂督主夏时,堂下左手边是锦衣卫的侍卫们,右边东厂副督主怀公公及一众东厂太监们。   锦衣卫和东厂,泾渭分明!   怀公公冲着清浅微微点点头。   怀公公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在东厂任副督主,因皇后不受宠,东厂小太监们见风使舵,怀公公毫无权力,完全被夏时架空。   清浅在侍卫们里头,间或还有一两个带着头帷的妇人,那是袁彬特特请来的女子司的执事,为的是不让清浅一人太过显眼。   再接下来的两旁是拿着水火棍的衙役,堂外是拥挤的百姓们。粉黛在拼命往前挤,小脸涨得通红与人争执抢位子。   清浅无奈地摇摇头,将目光投向主审袁彬的身上。   袁彬今日一身石青色官服,面容俊朗沉静,他的身影高高笼罩下来,似乎他便是天地明光,是这一方主宰的神明。   瞧着别人面无表情的袁彬,扫了一圈锦衣卫,瞧见清浅后,方露出一抹温润的笑容。   夏时在上头笑道:“袁大人,开始吧,咱家还赶着回去伺候贵妃和皇子呢。”   袁彬不等他说完,啪了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齐声吼起了威武二字。   夏时吓得胖脸一颤,嘴角的笑容不觉淡了下来。   袁彬高声道:“原告、被告、证人等是否就绪?”   衙役忙道:“回大人的话,全都在后头等着,小的按照吩咐将原告、被告、证人隔开,他们并不能串供,后头也听不到前头的审案。”   袁彬点点头:“甚好,如此先带原告林翼上堂。”   林翼被带了上来,青布衣裳黑布鞋,一上堂便跪下磕头道:“小的林翼冤枉,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袁彬道:“下跪者何人,状告何人?”   “小的名叫林翼,冒死状告兵部尚书林宗德。”林翼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分明,衙门外头的百姓们哗然,此人居然状告兵部尚书,真是胆子不小。   孙显不耐烦了,抬头对下头道:“怎么?谁规定了民不能告官?你们谁有冤屈,朝堂前头有一个登闻鼓,随时可以敲。”   提起登闻鼓,再瞧瞧丝毫无损的林翼,夏时尖声道:“孙大人掌管登闻鼓,难道不知前朝规矩,敲登闻鼓者需打一百大棒的杀威棒吗?咱们怎么瞧着这林翼不像是受过刑的?”   孙显一大早被叫来听堂,本就一肚子不耐烦,见夏时反驳自己更是不悦,瞪眼道:“咋的?前朝规矩有说审案前要打棒子吗?老子偏偏想审案完了之后打,不行啊?”   粉黛在人群中激动地小脸通红:“孙大人威武!”   百姓高喊:“孙大人威武。”   孙显站起身招手向百姓致意,对着夏时冷笑道:“瞧见没,民意!”   夏时得罪不起孙显这混不吝,对林翼道:“你继续说,告林尚书何事?”   林翼知道今日非同小可,不能情绪用事,条理清晰高声道:“林尚书是小的叔父,十四年前在柳州任县令之时,杀害了前来投奔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此人罪行滔天,罄竹难书。”   夏时冷哼一声道:“胡闹,林尚书是国之栋梁,怎么会弑父母兄长呢,你可莫要胡乱攀咬。”   小太监忙道:“这是东厂督主夏总管,因此案牵连国家重臣,皇上特命其来监案的,你还不老实招来。”   林翼磕了一个头道:“夏总管明鉴,小的有证据表明林宗德杀父母兄长,这是家父临死前的血书,请总管过目。”   小太监将血书送了上去,夏时扫了一眼冷笑道:“没名没姓的,谁知道你从哪里弄的血写的,这个也叫证据?真是可笑!”   一旁的小太监附和道:“若这个是证据,回头咱们也写个一百张两百张的,到处告去。”   另一个小太监则道:“你说你是林尚书的侄儿,你便是林尚书的侄儿?这上头写着当时你才四岁,四岁的孩子记得什么?这也能作为人证?”   林翼再拜道:“小的有家谱为证。”   夏时哼了一声道:“家谱这东西是死的,今日你得了,明日被我得了,这谁说得准?”   粉黛小脸气得通红道:“死胖子一个太监有啥家谱?”   青鸢和瑞珠连忙拉着她不让说,东厂督主即便不得势,也不是随意可以得罪的。   好在夏时并没有听见。   林翼无奈瞧了一眼袁彬,果然袁大人和闻姑娘说的都一一验证了。   怀公公在一旁道:“听闻林府老家虽然遭了灾,但还有一两个旧日邻舍,袁大人不妨让他们上来瞧瞧林翼是否真是林大人的侄儿。”   袁彬吩咐:“带赵老伯。”   衙役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带上来,那老头上来便磕头,袁彬问道:“下跪者何人,与林府是何关系?”   那老头颤颤惊惊道:“老汉是林家一条街的街坊,姓赵名六,老汉与林家关系一般,倒与林家大儿媳妇家关系紧密。”   林家大儿媳妇,便是林翼的母亲了。   袁彬指着林翼问道:“赵老伯抬头瞧瞧,这位公子你可认识?”   赵老伯上上下下瞧了一番林翼,最后摇头道:“老汉不认识这公子。”   林翼含泪道:“老伯,我是林宗茂的儿子林翼。”   “林翼啊!”赵老伯使劲想了想摇头道,“我知道林家有个林翼,林家大儿媳妇曾带着回过几次娘家,当时林翼只有两三岁,后来老家遭了灾,便从未见过,实在记不得了。”   袁彬点点头吩咐:“签字画押,带赵老伯下去罢。”   “只有这么一个街坊吗?”孙显斜眼问了一句道,“其他左邻右舍呢?林尚书的授业恩师呢?”   有捕头回道:“回孙大人的话,当年一场大洪水后又是一场大饥荒,十亭人饿死的、走散的足足有九亭半,这何老伯还是小的寻了许久寻来的。”   好容易找来的街坊,还不认得林翼。   清浅在人群摇了摇头,这更让林翼的身份不能确认了。   难道当真要林宗德点头,林翼的身份才能确认吗?自己的布置并非天衣无缝呢!   清浅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第152章 从前误   东厂夏时早对袁彬嫉恨,早想借个机会插入锦衣卫的势力,这次总算得了机会。   夏时哈哈一笑道:“瞧起来,只有林大人才能证明林翼的真假了,袁大人,带林尚书上来问话吧。”   袁彬面无表情问道:“林翼,你是否愿意和林尚书对质?”   多年仇人即将在眼前,林翼浑身颤抖道:“小的愿意!”   袁彬吩咐:“来人,请林尚书上堂。”   林宗德雄纠纠气昂昂上堂,国字脸上杀气腾腾,他拱手见过袁彬和夏时道:“林宗德给两位大人请安,听说有人告我,还自称是我的侄儿?”   林翼年纪小,见到梦里都不忘的仇人,浑身颤抖,往上扑着厮打,骂道:“好贼子,是你杀了祖父祖母、父亲和母亲。”   袁彬一拍惊堂木,早有衙役将林翼拖开。   袁彬道:“林翼不得无礼,衙门是讲究证据的地方,你大呼小叫动手打人实属无理。”   夏时冷笑道:“这种无理取闹的小人,便要直接打死,袁大人还是宅心仁厚了些。”   林翼红着眼睛瞧着林宗德。   夏时道:“林大人是朝廷重臣,可以坐着回话。”   衙役搬来板凳,林宗德拒绝道:“朝廷法度岂可废,我如今是被告,站着回话便是。”   袁彬嗯了一声道:“林尚书,有人自称是你的侄儿,告你杀父母兄长,你瞧瞧这人你是否认识?”   林尚书瞧了一眼林翼,咦了一声,走上前几步仔细瞧了瞧道:“你是……”   林翼啐了一口道:“狗贼,你可认识我?”   林宗德颤抖上前道:“你是兄长的儿子,对不对?你与嫂嫂十分相似,必定是兄长和嫂嫂的儿子。”   林翼见林宗德如此轻快便认下自己,先是不可置信,尔后继续大骂道:“祖父祖母父亲供养你读书二十年,你功成名就后,居然纵火烧死他们,你还是人吗?”   林宗德退后两步,大声道:“我怎会纵火烧亲生父母兄长,你说的是什么?父母兄长当年分明是饿死的。”   林翼大吼道:“我当年随着祖父祖母来柳州找你,我当时便在火场,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林宗德继续退后,惊讶道:“父亲母亲和哥哥来过柳州?”   底下百姓议论纷纷:“瞧起来是个误会无疑了。”   “是呀!林大人怎会不认自己父母呢,必定是错过了。”   袁彬一拍惊堂木道:“林尚书,林翼说的本官已知晓了,你且说来,你父母兄长是如何死的?你又如何得知父母兄长死讯的?”   林宗德拱了拱手,痛心疾首道:“当年,林某在柳州剿匪,听闻家乡遭受了洪水和蝗灾,因分身无术,即刻派衙役去送衣裳银子,衙役两月后方回来,告诉林某,找遍了老家方圆百里,并没有找到父母兄长的影子。”   袁彬问道:“既然没有找到人,林大人为何断定家人亡故?”   林宗德继续道:“林某见父母兄长俱不见了,心中焦急万分,当时百里加急上书朝廷告了十日假,亲自带人去了老家一趟。”   林翼一愣:“你去老家寻过人?”   若是凶手,怎会回去老家寻人?   “上报朝廷的奏折应当还在礼部存着,袁大人可以派人调档查阅。”林宗德含泪继续道,“得到皇上恩准后,林某带人火速赶往老家,十日内不眠不休找遍了能找的地方,最后发现了父母兄长的衣物碎片,林某以为父母兄长已遭遇不测,大病一场。”   清浅垂眸,奏折都是要存档的,一查便知。   袁彬也想到了这层,吩咐崇山:“即刻去调阅当年的卷宗,瞧瞧林大人的奏折是否还在。”   崇山飞马而去。   林宗德瞧着林翼的眼神有慈爱,闪着泪花道:“这些年我纵使做到三品大员,也觉得对父母兄长有所亏欠。没料到,天可怜见,留了我大哥的一根独苗。只是这纵火一说,实在不知从何而起。”   林翼眼神有不确认,道:“我听父亲说,你为了晋升担心祖母祖母损了你的颜面不见我们,父亲要去告你,你狗急跳墙放火烧屋子。”   林翼的态度有所转变,并不像前头那般敌视。   林宗德昂然拍着胸脯道:“多少朝廷官员都是寒窗苦读,寒门出生的,朝廷从未因家世影响过晋升,而且为了推崇孝道,特特设立孝廉一职,林某怎会因为出生寒门而谋害父母?再说,林某晋升靠的是实打实的战功,不需要门楣增光。”   夏时连连点头道:“林尚书说的是。”   林翼问道:“那……那日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我压根不知什么大火!”林宗德微微发颤道,“若不是你敲登闻鼓,我甚至不知父母曾来过柳州,我一直以为他们是饿死在老家了。”   夏时尖声道:“当年林大人剿匪得罪的人可不少,必定是有人陷害,说不定便是土匪。”   孙显道:“听说找到了一个曾被招安的土匪,带上来问问便知。”   一个中年土匪被带上来,按照他的年纪推断,当年他应当是个小土匪。   林宗德见是土匪,一脚上前便将他踢翻在地,踩着问道:“你是谁手下的?认识你林爷爷吗?”   那土匪早听过林县令的大名,瑟瑟发抖道:“小的当年是姚当家的手下,因小的年纪小不显眼,当时姚当家的让小的负责探听朝廷消息。”   “姚矮子!”林宗德嗤笑了一声,“你们山寨第八把交椅,见到我一个照面便被我用大刀砍死的。怎么,你小子被招安了?”   那土匪连连点头:“蒙大人恩典,小的被招安了,如今一直在柳州卖豆腐。”   粉黛在下头哈哈大笑:“土匪的豆腐有人敢买吗?林大人怎么不安排你去当屠夫呢?”   堂上,林宗德哼了一声道:“有的招安的土匪不老实,时刻想着偷鸡摸狗,后来被我砍了好几十个,你活到如今,算是老实不错的。”   清浅寻思,这林县令治乱倒是一把好手!   袁彬一拍惊堂木问道:“你们当年被林大人荡平后,可曾报复过他的家人?”   那土匪忙磕头道:“小的有次送信,似乎听姚当家的几个商量,要想法子弄死林大人,弄不死林大人也要将他的妻儿绑了来泄愤。”   “我去你娘的!”   林宗德一脚踩上去,那人的腿骨立即断了,大叫不止。   林宗德甩了他两耳光,直接问道:“我爹娘哥哥,是你们害的吗?”   那土匪涕泪俱下道:“小的真不知道呀,小的只是个小喽啰,刚落草三个月山寨便没了,只知道几个当家的要报复林大人,不知道具体如何报复的。”   林宗德飞起一脚将他踢了出去,伏地大哭道:“必定是当年林某对土匪下手太狠,将他们大当家的头都挂在了城头,他们不敢报复我,便报复在投奔的父母兄长身上,……”   夏时叹了一口气道:“真乃忠臣!”   林宗德泣不成声,高声骂道:“狗娘养的,你们暗中害了我的父母兄长算什么?对着我来呀!”   林宗德撕开衣裳,胸膛上满是刀痕。   百姓们赞道:“林尚书真汉子!”   此时,崇山策马回来,急急上堂禀道:“回大人的话,方才属下紧急调看了档,果然在崇明十六年,林大人上书过朝廷要回乡寻亲十日,那个时候正是林大人老家遭灾的时候。”   林翼木木站在堂前,似乎这些年的仇恨如同气泡一般破了。   清浅在锦衣卫中,柳眉微蹙,瞧起来似乎一切是个误会。 第153章 叔侄相认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真相是:林宗德剿匪功绩让土匪们心惊,转而决定对付林宗德的家人,恰巧林家父兄一家到了柳州,土匪们瞒过林宗德,烧死了林家上下。   清浅在锦衣卫中朗声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请林尚书不吝赐教。”   夏时尖声道:“怎么会有女子在锦衣卫中?”   “锦衣卫女子司闻清浅见过大人。”清浅凌凌道,“请大人查验腰牌。”   又是皇后的厉害妹子,夏时脑子发胀,忙摆手道:“不必了,闻姑娘问吧。”   林宗德拱手:“姑娘请说!”   “按照常理,一切都要利益最大化,当利益无法实现才会与之同存亡。”   清浅在帷幕下的眼神锐利,继续问道:“土匪得知令尊等来柳州,为何不挟持了令尊以令林大人,而要放火杀人呢?放火杀人后,土匪为何不告诉林大人,让林大人心中悲愤,以图心中畅快,而是默默不语,以至于林大人十几年后才得知真相呢?”   粉黛高声道:“姑娘威武。”   林宗德还未吭声,那土匪闷声道:“林大人剿匪稳准狠,而且善于出奇制胜,从不和咱们废话,说不定送信的兄弟还在路上,便被林大人宰了。”   清浅默然,若是这样,自己无话可说。   夏时赞道:“若非如此,怎能将柳州的匪患平息。忠孝不能两全,林大人真是让人敬佩,回头咱们必定禀告圣上,表彰林大人之德行。”   林宗德转向林翼,颤声道:“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我并不知道你还活着,若是知道早早接了你回府。”   林翼退了一步迟疑道:“你真的没有杀祖父祖母和父亲?”   林宗德举起一手对天道:“绝无此事!若有此事我林宗德不得好死。”   “我有一事不明。”林翼有些瑟缩着问道,“既然你没有杀祖父祖母,为何不见你回老家祭祀?”   “我当年将父亲母亲的衣裳取了,在柳州立了一个衣冠冢,又刻了牌位在府里,日日焚香祭拜。”林宗德含泪道,“父母牌位随着我进京,如今便在府里,日夜受着香火供奉,实在无需去老家祭拜。”   夏时忙道:“派人去取了林府老太爷老夫人的牌位来,让大伙儿瞧瞧。”   立即有小太监策马前去林府。   过了大半盏茶的功夫,小太监飞马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裹,打开包裹,里头是几块牌位。   夏时拿起一块,上头写着“先考林公讳靖之神位”,后头还有“先妣林府君严佩之神位”。   袁彬也取了一块,细细瞧了一番,木质黯淡陈旧,刻字处自然平滑,显然已有了年月,不是近日仓皇刻的。   小太监道:“督主,孩儿去了林府,林夫人亲自带着去了府上一处小庙,里头立着林老太爷、老夫人等的牌位,牌位前头供奉着鲜花果子,焚着檀香。林夫人说,林大人日日亲自焚香,并不假手下人,可见其人心诚。”   见到祖父祖母和父母牌位,林翼扑上前,紧紧抱住牌位嚎啕大哭起来。   林宗德也掩面而泣。   夏时再次叹息道:“忠臣孝子,令人感动。林公子你瞧见了,林大人若是凶手,他岂会将一家人的牌位供养在府上?而且一供养便是十余年。”   袁彬沉吟不语。   林翼埋头抱着牌位哀哀哭,手深深抠住牌位不放手。   孙显早不耐烦了,问道:“此案已然清楚,林大人,林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宗德摇头道:“我侄儿十余年在外流离失所,我想接了进府好好供养,让他读书识字,教他好好做人,以安慰父亲母亲和兄长的在天之灵,不知三位大人意下如何?”   袁彬道:“只要林翼自己答允,本官无异议。”   夏时也道:“本宫无异议。”   林翼哭道:“从前小侄不孝,以为是叔父杀了祖父祖母和父母,对叔父多有误解,请叔父原谅小侄。”   林宗德抱住林翼道:“是叔父的错呀!”   本以为今日是快意恩仇,没想到到最后居然是叔侄和好。清浅在锦衣卫中静默无语。   粉黛在人群中意兴索然。   夏时瞧了瞧天色道:“林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还要回宫向皇上复命呢,你撤了案子吧。”   袁彬微微笑了笑道:“若要撤销案子,林公子必须先受一百杀威棒,否则朝廷规矩荡然无存。”   林宗德挺身而出道:“袁大人,我侄儿的一百杀威棒,我愿意替他受了。”   林翼不干道:“若不是我年纪小,错怪好人,怎会有今日之事,这一百棍决不能让叔父替我,我自己领了。”   夏时转向孙显道:“孙大人的意思……”   孙显的位置上哪里还有人,他早不耐烦,寻了一个时机溜出去喝酒了。   袁彬哑然失笑道:“登闻鼓是礼部负责的,既然礼部的主官有事先走了,板子和撤诉都不急,林公子若是愿意去林府只管去林府住下,若不愿去林府,便在京城找个酒家住下,等孙大人回来,案子销了后,你们的家事自己关起门来解决罢。”   林翼磕头道:“多谢青天大老爷。”   林宗德拱手道:“多谢两位大人,侄儿我带回去,过些日子我要大办宴席,开祠堂,重修林家家谱,让翼儿认祖归宗。”   夏时赞道:“回宫后,咱家必定……”   袁彬一拍惊堂木:“退堂!”   夏时的胖脸再次一抖,却又不能奈何袁彬,只得恨恨起身对小太监们道:“回宫。”   外头百姓跪下高喊:“青天大老爷。”   粉黛一甩手:“姑娘忙前忙后的,谁知道居然是个误会,边忙活一场。”   退堂后,袁彬和清浅坐在衙门后头,两人眼中俱有无奈。   袁彬微笑道:“这案子反转得猝不及防,但一切都无可反驳,别说林翼那孩子,便是我再年轻些,也会觉得林尚书是被人陷害的。”   “袁大人也觉得里头不对?”清浅抿嘴道,“我当时在堂上提了一处疑点,报复杀人,若是不告诉报复之人,等于锦衣夜行没有意义,但那土匪当场说的理由,我无话可说。”   雕花椅子因常年被倚靠,雕刻处极为圆润。   袁彬摸了摸椅子的把手道:“那牌位我摸过,起码有十年以上的做工,并非新雕刻的,若林宗德是凶手,那此人于十年前布局,心智和韧性超乎寻常。”   而且在以为全家已死的情况下,依旧刻了牌位布局,这份心智怕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瑞珠笑道:“奴婢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清浅轻蹙峨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总也想不出来。”   “有不对的地方,但这不对的地方露着诡异。”袁彬微微笑了笑,吩咐崇山带了赵老伯上来。 第154章 休妻   清浅的杏眼眨巴着,袁彬说的什么意思?   赵老伯很快被带上来,袁彬问赵老伯道:“赵老伯,方才你在堂前没有认出林翼,是因为你从前只见过他几次,当时他年纪小,如今离家时间久了,故而不认得,对吗?”   赵老伯不知为何又要问一次,忙点头道:“正是。”   袁彬坐下,一字一句道:“林宗德从未见过林翼,但一见面便说,林翼与他的嫂嫂长得很像,当场认下了林翼。”   审问是分别进行的,赵老伯不知林宗德所说的供词,林宗德也不知赵老伯的口供。   赵老伯道:“老汉和林宗茂全家很熟,林翼这孩子长得并不是十分像他爹,也不像他娘,若不然老汉岂有认不出的。”   清浅恍然,原来不对在这里,赵老伯不认识林翼,但是认识林宗茂和他夫人,若林翼与林宗茂夫人真的如此相似,赵老伯岂有认不出的。   可林宗德为何要这么说?   清浅突然想起大燕氏,惊道:“难道,林宗德是假的?”   “为何我说里头露着诡异,便是此事了。”袁彬摸着绣春刀的刀柄道,“赵老伯被带到京城的第一日,我便审问过,当时主要问的是赵老伯和林家关系。”   赵老伯道:“当时小的回答,我儿媳妇和林宗茂的媳妇关系不错,故而两家亲厚,林尚书在读私塾前十分调皮,记得四岁那年和我家小子一道挑火坑,还将背上烧了一块好大的疤痕。”   袁彬瞧了一眼崇山:“后一日,我让崇山去和林尚书喝花酒搓澡,林尚书露出了后背,崇山确认林尚书背后有一块烧伤。”   崇山忙瞧了一眼青鸢,分辨道:“只是喝酒搓澡,并不是喝花酒。”   粉黛疑惑问道:“青鸢姐姐,喝酒和喝花酒有甚么差别?”   青鸢哼了一声道:“也没甚么差别。”   崇山擦了一把汗道:“这是案情需要。”   青鸢冷笑一声道:“偏生你是人才,赌坊也是你去,喝花酒也是你去!”   两人在斗嘴,袁彬微微一笑继续道:“小时的伤痕无法作假,这说明林尚书不是假的,按照赵老伯的说法,林翼也必定长得不像其母,但林尚书偏偏今日认下林翼……”   清浅接话道:“因为他是凶手,他认下林翼并非为了亲情,只是为了压下案子,不让案情继续扩散。”   “只有这一个解释。”袁彬点头道,“可林翼并不知情,认贼为叔进了林府,我担心林翼这孩子的性命,方才我故而拖着不销案,便是为了他的安全。”   若是销案了,几月半载之后,指不定便是林翼身陨之时。   如今之策也只有先保住林翼的性命,后面慢慢再说。   清浅叹息道:“过些日子,我去林府瞧瞧林翼,有机会暗示他一句半句的,别平白丢了性命。”   袁彬道:“一时半刻还不会有性命之虞,你没瞧见林宗德在堂前还说要开祠堂,修家谱。”   至少这之前,林翼是安全的。   本以为能与清浅并肩作战至少一月,没料到一次过堂便匆匆结案,再次见面不知何时,袁彬心中有些惆怅。   锦衣卫昊子在外头高声道:“袁大人,闻府有个叫方嬷嬷的来送信,满头大汗在外头要见闻姑娘。”   方嬷嬷是杨夫人身边的第一人,她怎么亲自过来了,难道是母亲的身子有不妥?   清浅忙道:“瑞姑姑,快去接方嬷嬷进来。”   方嬷嬷不等瑞珠去接,小脚颤颤巍巍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函,道:“三姑娘不好了,郑府送了休书过来,说咱们大姑奶奶偷盗,让府里接大姑奶奶回去。老奴不敢告诉夫人,直接过来找姑娘想法子。”   若是杨夫人知道,以她的身子,还不得厥过去!   清浅扶着方嬷嬷坐下,吩咐粉黛上了一壶茶,问道:“嬷嬷,郑府为何要休姐姐?”   三媒六聘的,没有一个正经理由,想要休皇后的亲姐姐,先要问闻府答应不答应。   方嬷嬷喘了口气道:“郑府来人说,前些日子郑老夫人丢了好些贵重之物,郑夫人留了心,吩咐府里不得出进,让丫鬟们四处寻,谁料在大姑奶奶院子树根下发现一个坛子,坛子里头有好几样郑老夫人的心爱之物,郑老夫人当场大怒,送了休书过来。”   怪不得前些日子,郑府不曾来罗昭云的喜宴。   清浅问道:“姐姐怎么说?”   “大姑奶奶的性子,姑娘还不知道?”方嬷嬷叹气道,“除了矢口否认外便是哭。”   粉黛恨恨道:“郑老夫人必定是见求了姑娘好几次,姑娘不肯许她侄儿官职,一并发泄到大姑奶奶身上。”   袁彬目光一闪道:“她求的什么官?”   粉黛快言快语道:“她想让她侄儿进锦衣卫,让我们姑娘与大人说,我们姑娘哪里好开这口,敷衍了她好几次。”   袁彬那原本略显犀利刚硬的眉眼,瞧向清浅的时候顿时柔和下来:“遇到难事,怎么不与我说?”   他的眼神太深,清浅不敢直视,假意拂了拂衣裳道:“袁大人是干大事的,怎能用这些小事烦你。”   袁彬吩咐:“鹤翔,取我的印信来。”   书童鹤翔取了袁彬的佥事印信,袁彬从书桌上翻出一张委任书,毛笔上蘸了墨水,问道:“郑府表少爷叫什么名字?”   鹤翔忙道:“郑老夫人是蒋府的,蒋府没落后,嫡系唯有一个表少爷叫蒋书杰。”   袁彬笑了笑,填了郑表少爷的名字。   锦衣卫的官员并不需要吏部许可,可以自己决定。卢达封了许多官出去,但在袁彬这里,没有真才实学是入不了佥事府的,日子久了,卢达的手下日益萎靡,而袁彬的手下兵强马壮。   卢达也曾将人往袁彬的府衙安插,但袁彬丝毫不给面子,该打该罚一丝不少。   通过卢达进锦衣卫的都是花了银子的,哪里肯受这罪,但又奈何不得袁彬,只能去烦卢达,来来回回几次下来,卢达再也不塞人给袁彬,两人守着难得的平衡。   “袁大人的好意,清浅领了。”清浅忙起身阻止道,“郑老夫人本就以此要挟,若遂了她的意,姐姐将来的日子未必安稳,再说锦衣卫的官职,岂能给一个宵小之辈。”   郑府表少爷好赌好色,若是当官,岂不是为祸一方。   用许官职来挽回姐姐的被休,始终是治标不治本的。   袁彬笑了笑道:“不打紧。”   崇山笑眯眯道:“闻姑娘放心,文质出手岂有落空的时候,只怕姓蒋的吃不了兜着走。”   袁彬站起身道:“崇山你先去安排,我陪清浅去一趟郑府封官。”   崇山乐呵呵道:“属下即刻去。”   五月阳光澄明闪耀,清浅跟着袁彬的身后出门,那一刻她再次觉得天地明光照耀,都不如这一刻在他身影的笼罩下来得安心。 第155章 封官许愿   郑府的人见方嬷嬷带人过来,以为是闻府来人,本还矫情不肯让人进来。崇山上前一脚将门踢开,拔出绣春刀。   见是来人穿着飞鱼服,郑府丫鬟婆子知道是锦衣卫,唬得连忙去禀告。   听说锦衣卫上门,郑老夫人不知犯了何事,亲自带了刘姨娘并几个丫鬟迎出来。   见清浅和袁彬同来,郑老夫人先愣了愣,后满脸堆笑起来道:“怎么今日袁大人上门了?”   袁彬面无表情递过一张委任书道;“给你侄儿的,让他明日上任去。”   郑老夫人瞧了一眼委任书,脸笑得如同花儿一般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多谢袁大人,袁大人里头请。我这便让侄儿来给大人磕头,今后还要大人多关照才对……”   见郑老夫人喋喋不休,袁彬直接问道:“听说你们府上要休我大姨姐?”   他怎么直接叫姐姐大姨姐,清浅面色微微一红,但心中却是有丝丝甜意。   郑老夫人忙道:“全是误会,两位里头请。”   袁彬和清浅对视一眼,进了郑府。   郑家表少爷听说封了官,连忙溜出来,跪下给袁彬磕头道:“小的今后一定跟着大人,鞍前马后。”   袁彬嗯了一声道:“你的事情,清浅和我说过多次。前些日子我忙着办皇上和太后的差事,没忙过来,今日特特过来全了清浅的心愿。不过……方才怎么听说大姨姐出了点状况?”   郑老夫人难堪地咳了咳。   清洵的贴身丫鬟青鲤上前哭道:“袁大人,三姑娘,老夫人丢了首饰物件,吩咐刘姨娘彻查,刘姨娘带人从我们院子挖了东西出来,老夫人便说是夫人偷的,老爷写了休书要休夫人呢。我们夫人日日在院子未曾出去,自己的陪嫁还未用完,怎会偷老夫人的东西。”   郑老夫人再咳了咳,脸色有些尴尬道:“东西是清洵院子挖出来的,这是众人眼见的,休书是源儿写的,我并不知情,或许不是清洵干的,是丫鬟们手脚不干净。”   休妻这种大事,郑老夫人怎会不知情,不过是为了面子,将事情往儿子身上推。   见侄儿得到袁彬的助力,郑老夫人即刻给了台阶,说是丫鬟手脚不干净。   清浅毫不领情,淡然道:“姐姐是什么时候偷的,怎么偷的,谁下的手,谁放的风,谁埋的赃,这些老夫人可都审问明白了?”   见郑老夫人答不上来,刘姨娘上前笑道:“偷儿怎会如实招供?总之赃物在夫人院子里头是真真的。”   清浅淡淡问道:“老夫人都丢了什么?”   “上好的玉佩三枚,各色宝石戒面,一颗东珠,若干金银。”刘姨娘如数家珍道,“加起来怕不得有两千两银子,老夫人的内室只有几个心腹丫鬟和夫人能进,不是夫人又是谁?”   清浅微微笑道:“老夫人的内室,连刘姨娘都不能进吗?”   刘姨娘讥讽一笑道:“妾身只是一个姨娘,不能进老夫人的屋子呢,若真能进,老夫人怎会将搜查之事交给妾身?”   “原来如此!”清浅扫了刘姨娘头上。   圆髻上头一根简单的银簪,配上银白色的菊花隐纹衣裙。   刘姨娘很会打扮,这一身并不显得寒酸,反倒显出几分高洁。   袁彬问道:“你们大奶奶院子里头挖出来的物件,和老夫人丢的物件一样吗?”   刘姨娘忙道:“少了几件玉佩,我正奉命审问夫人,到底玉佩去了哪里,夫人咬死不说,由不得老夫人生气。”   审问?让一个姨娘审问正室。   清浅心中充满愤懑。虽然清浅知道,郑老夫人屋子的失窃必定是刘姨娘和表少爷干的,但她没有证据,只能静观其变。   袁彬招手郑表少爷道:“你如今是锦衣卫的官儿,这案子交给你审理,这是你上任第一件案子,若是审不好,你这官儿也别当了。”   表少爷苦着脸道:“属下不会审案子呀!”   眼前这场面分明是袁大人来给清洵撑腰的,郑老夫人忙使了一个颜色给表少爷,先应下来,回头找个丫鬟当替罪羊不就是了。   表少爷忙笑道:“既然大人信任,那属下试一试?”   袁彬微笑点头道:“好好审案,若是审清楚了,我可以破格提拔你,若是审不清楚,你去问问锦衣卫,我袁彬对手下的要求是怎样的?”   昊子在身后笑道:“若是有功,袁大人厚厚有赏,金银爵位少不了你的,若是有过,袁大人这里的规矩是锦衣卫犯事者罪加三等,人浮于事者板子伺候。”   表少爷弓腰应下。   清浅瞧了一眼袁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他怎么也会认为,偷盗之人是表少爷呢?   清浅知道偷盗之人是表少爷,是因无意瞧见了表少爷被高利贷的人当街追打,可袁彬怎会知道?   正在寻思,外头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郑老夫人问道:“外头怎么了?”   婆子匆匆来报信道:“好多人拿着棍子找表少爷,说表少爷欠他们银子,再不还便要拆了郑府。”   表少爷吓得一哆嗦道:“胡说!赶紧让人赶他们出去。”   “抚远将军府上,也敢有人撒野。”袁彬冷笑道,“将人带进来,瞧瞧什么人敢如此放肆。”   昊子早带人出去提人,表少爷浑身直哆嗦,刘姨娘的眼神也躲闪不定,唯有郑老夫人气势汹汹,居然有人敢上门要账,真当自家府上无人吗?   须知自家侄儿如今也是锦衣卫大人了。   须知锦衣卫的袁大人叫自家儿媳为大姨姐!   须知自家儿媳还是皇后的亲姐姐。   郑老夫人愣了愣,如今府上居然全是靠清洵,自己从前怎么没认识到?这么说,清洵还不能随意休了?   昊子带了人进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平老板。   平老板身后带着八个汉子,个个彪壮。   见平老板进来,表少爷想要开溜,被八个汉子团团围住。   郑老夫人怒道:“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锦衣卫的袁大人还在眼前呢!”   平老板忙道:“见过大人。”   袁彬慢悠悠问道:“老平,怎么回事?”   平老板将表少爷亲笔画押的欠条递上,恭敬回袁彬道:“表少爷借了咱们两万两银子,上月还了六百两的利银,这个月却躲着咱们不见,俗话说欠债还钱,小的也要吃饭,手下也有一大波人要养。”   袁彬顺手递给郑老夫人道:“老夫人瞧清楚了,是否是表少爷的亲笔。”   郑老夫人一见两万两,顿时眼前一黑。 第156章 锦衣卫搜府   抚远将军死了好些年了,儿子挂了一个虚衔,每月的银子还不够支付下人月例的,她孤儿寡妇的哪有什么银子进项,不过是吃了寅年吃卯年的,一下子凭空出了两万两,让她怎么还。   表少爷低头道:“前几日不是给过抵押了吗?我过几日必定还。”   “你这话说了几次了?”平老板身后的一个汉子高声道,“我们别的不用干,成日光堵你小子了,你小子这两天给了咱们些什么?哼,两块破玉佩值什么?”   这汉子将玉佩扔了出来。   郑老夫人身后的丫鬟春菊咦了一声道:“这不是老夫人丢的玉佩吗?怎么会在……”   春菊即刻收声,明眼人都瞧出来,东西是表少爷偷了去还账,刘姨娘等诬陷的大奶奶。   郑老夫人哪里还不明白,气得脸色通红,拿着玉佩砸向侄儿道:“畜生,你干的好事。”   表少爷抱头躲过,冲着平老板嚷道:“老平,如今我是锦衣卫的侍卫了,那账可不可以一笔勾销?”   平老板瞧着袁彬,并不作声。   昊子冷笑道:“锦衣卫禁止去赌坊,若是去了要打八十大板。”   郑老夫人哪里拿得出两万两银子,咳嗽道:“要杀要剐你们带了这孽障下去,我不管了。”   平老板笑道:“有老夫人这句话,咱们就好办了,来人带表少爷下去。”   几个彪壮汉子便要来捆人。   表少爷杀猪般叫道:“姑母救命呀,这可不是玩闹的,这真是要卸掉大腿的。”   表少爷是蒋府唯一的独苗,郑老夫人哪里舍得他被断腿,苦着脸哀求袁彬道:“袁大人,求你开口说句话。”   袁彬摆摆手,平老板立即吩咐松绑。   袁彬抿了一口茶水,问表少爷道:“玉佩是你偷的吗?你为何要栽赃给我大姨姐?是谁帮你偷的?你还偷过谁的?回答出这几个问题,我替你在平老板跟前作保。”   郑老夫人露出喜色道:“孽障,还不快说。”   表少爷哪里肯说实话,硬着头皮道:“我自己偷的。”   清浅笑了笑道:“郑老夫人的屋子,刘姨娘都进不去,唯有几个心腹丫鬟和姐姐请安时能进,表少爷是如何偷的?”   郑老夫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啊,侄儿从不进自己屋子,是谁偷的?   莫非侄儿和自己的丫鬟有首尾?   袁彬吩咐昊子:“书杰如今是锦衣卫的侍卫,我的属下,咱们抄他的屋子算不上越制,也不用和朝廷报备,你带人去搜他的屋子。”   原来他给表少爷许下官位,是为了这个。   清浅瞧向袁彬,袁彬对清浅微微一笑,笑容如旭日初升暖照人间。   听说要搜屋子,郑老夫人想要起身阻止,八个彪形大汉上前一步,将她团团围住震慑得不敢动弹,春兰春菊等几个忙给锦衣卫带路。   清浅瞧了一眼刘姨娘,她的脸色有些煞白,而表少爷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事情若是泄露了,自己大不了回老家,债多了人不愁,有抚远将军府的名头自己岂能饿死?至于刘姨娘,不过是过眼烟云,玩玩罢了,谁理会她的生死。   乘着这个空档,清浅问道:“姐姐呢?”   青鲤含泪道:“夫人在院子里头,关着自己不说话。”   想必是心灰意冷罢,清浅的笑容没有暖意,问道:“姐夫呢?还有,两个小少爷怎么不见?”   刘姨娘忙道:“两个小少爷如今跟着先生读书。”   是了,大少爷每日读书后要给老夫人背书,以博得老夫人的好感。   清浅微不可闻哼了一声。   此时郑府老爷郑源过来,一进门便气恨恨道:“闻氏死活不肯说出真相,真真气死我了。”   清浅带上头帷,起身给姐夫请安。   见清浅和袁彬都在,郑源冷笑道:“姨妹来得正好,你姐姐手脚不干净,我已经写了休书给你们府,你接了她回去,今后不用送我们郑府了。”   郑老夫人忙道:“还没查出真相,休妻之事不急。”   郑老夫人刚才突然意识到清洵的重要性,改变了休妻的念头。   “真相?”郑源冷笑道,“我听曦儿说了,东西是从闻氏的院子里头挖出来的,这不是真相是什么?”   清洵闻声而来,她更加瘦了,对比郑源的肥头大耳,她如黄花一般颤道:“休妻吗?我死也不出郑府的,我未曾偷过东西……”   扫了一眼屋子里头,她哀哀道:“清浅……”   清浅的泪夺眶而出,自己的姐姐金尊玉贵,是任由人践踏的吗?   清浅起身来到清洵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坚定道:“姐姐,若是郑府不要你了,咱们便回府,回头让母亲给姐姐找一个更好的人家,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多少官宦之家想和我们闻府结亲呢,咱们何苦为了他家伤心。”   “不要!”清洵哀哀道:“好女不嫁二夫,若是休了我,不如杀了我!清浅,我真的没有偷东西呀,那坛子为何会在我院子,我也不得而知。”   “我们府上可不留手脚不干净的人!”郑源冷笑,“七出之条,由不得你不走!”   姐姐的坚守增加了郑府的底气,让他们能肆无忌惮欺负姐姐。   清浅抬头向郑源道:“恶语伤人六月寒,若真查出不是姐姐所为,姐夫有何面目见姐姐?”   郑源轻蔑笑了笑。   “大姨姐,我会为你查出真相的。”袁彬起身过来道,“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们姐妹。”   郑老夫人已渐渐认识到清洵的作用,忙道:“源儿,你莫管此事,自去忙你的。这里有我呢,若是清洵做的,我会做主为你休妻,若不是清洵做的,我替你向清洵赔不是,结发夫妻何须为了些许钱财伤了感情。”   郑源哪里肯走,一定要瞧个究竟。   清浅心中冷冷笑了笑,只怕真相你承受不起呢。   片刻后,昊子带着一大包东西道:“袁大人,这是从蒋少爷房里搜出来的,真是让属下大开眼界。”   郑源疑惑道:“表弟?”   昊子将东西扔在地上,里头乱七八糟的东西滚落出来,有金簪子,金戒指,有孩子的银项圈,甚至还有女子的肚兜。   昊子笑道:“表少爷还真是风流呢,不知这是谁的肚兜呀?”   郑老夫人气道:“孽障,成日招蜂引蝶。”   郑源一个箭步上去,拿起那肚兜瞧了瞧,不可置信道:“曦儿,你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第157章 大难来时   郑老夫人的丫鬟春菊上前道:“里头还有刘姨娘常戴的金簪子,两位小少爷的金项圈,为何都在表少爷这里?”   郑老夫人厉声道:“怎么回事?”   银白色的衣裙更显出刘姨娘的面色涨红,她支吾道:“妾身前几日院子失窃,想不到东西在表少爷院子。”   清浅扶着姐姐坐下,质问道:“老夫人失窃了咱们知道,怎么姨娘失窃之事,咱们压根没听说?姨娘奉老夫人的命查案,难道不顺带查查自己院子的失窃案么?”   刘姨娘惭惭道:“老夫人的事情要紧,妾身的事情算得上什么!”   袁彬不由分说道:“这么说表少爷不仅偷了老夫人的东西,还偷了刘姨娘的东西。昊子,你给大家说说,咱们锦衣卫的规矩是什么?”   表少爷的嘴张合了一下。   昊子高声道:“偷盗者杖责八十,赶出锦衣卫,屡次偷盗者,杖责一百六十大棒,赶出京城永不得叙用。”   袁彬冷冷道:“蒋书杰犯了屡次偷盗,打一百六十大棒,赶出京城去。”   一百六十大棒打下去,自己侄儿哪还有人在,郑老夫人顾不得破绽,连忙帮侄儿描补。   郑老夫人忙道:“我记错了,那些玉佩银子是我拿出去不小心落下的,书杰算不得偷盗。”   昊子笑道:“老夫人的东西不算偷盗的话,还有刘姨娘的那份,表少爷的板子依旧少不得。”   郑老夫人连忙给刘姨娘使眼色,刘姨娘只能硬着头皮道:“这簪子似乎是妾身不当心遗失在花园的,表少爷算不得偷窃。”   听母亲和小妾两人信口雌黄,郑源脸上的表情有些绿。   “簪子银子便按你说的,是不当心遗失的。”袁彬用绣春刀挑起肚兜,问刘姨娘道,“这贴身的肚兜呢?也是不当心遗失在花园的?”   肚兜是粉红的,上头绣着一对鸳鸯戏水   若说风吹过去的,一来肚兜太沉,二来刘姨娘院子离花园实在太远,这慌可不好撒。   刘姨娘有些语塞。   “若不是锦衣卫官员,是不是便不用打板子?”郑老夫人忙道,“不然,咱们这锦衣卫的官不当了?”   “你当我锦衣卫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当便当,不当便不当?”袁彬不由分说道,“狠狠给我打!”   表少爷的腿都软下来,跪下道:“大人饶命,这肚兜是刘姨娘主动送给我的,我和她挺多算个私通,算不得淫乱和偷盗呀!”   郑源一听,眼睛瞪大了。   果然,果然自己被绿了。   郑源一记耳光将刘姨娘扇在地上,又揪起表少爷的衣裳啐道:“好不要脸的,我收留你住下,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你白吃白喝不说,居然还敢勾搭我的妾室?”   郑老夫人早瘫软在椅子上,指着侄儿发抖。   刘姨娘尖声道:“老爷,你听妾身解释,是表少爷乘妾身不备威逼妾身的,妾身是无奈的。”   表少爷顾不得许多,先保命再说,回头骂道:“分明是你见我长得俊俏,扔了一个荷包给我,每次乘表哥不在的时候,臊眉耷眼上门给我嘘寒问暖,这回我缺了银子问你要,你先凑了些给我,然后见我逼得急了,便让去偷姑母的。”   比起淫乱,比起打板子,比起驱逐出京城,私通对表少爷来说是小事,故而想也不想便将和刘姨娘的事情抖落出来。   刘姨娘脸色涨红分辨道:“哪有此事,表少爷诬陷我。”   “既然是诬陷,那便打板子。”袁彬吩咐道,“拖他下去,着实打。”   昊子撸起袖子笑道:“表少爷不知道吧,咱们锦衣卫行刑,打死人了是不需负责的。”   表少爷抱着头高喊道:“袁大人饶命,都是刘姨娘这个贱人,她说姑母存了不少好东西,她让她大儿子乘着给老太太背书之时,悄悄偷了些出来,给了我一些还账,剩下的让心腹婆子埋在院子里头栽赃表嫂。”   方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冷笑道:“姨娘打得好算盘,偷了人还想谋取正室的位置。”   表少爷连连磕头:“不干我的事啊,是刘姨娘说要栽赃给表嫂,她说若是表哥休了表嫂之后,她便是正房夫人,今后她管府里的银子,可以将大把的银子给我花。”   郑源听了急怒攻心,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得刘姨娘的两颗牙齿掉落下来。   郑源道:“好贱人,居然敢背着我做这种事情,你给我滚出府去。”   “没有这回事!”刘姨娘想尽法子抵赖,捂着嘴含泪楚楚可怜道,“是表少爷强/奸妾身,妾身是无辜的,表少爷还说若妾身不给银子,便要去老太太老爷跟前说妾身勾引他,妾身没有法子,才将银子凑了给他。”   清浅垂下眼帘,不管是通/奸还是强/奸,刘姨娘是不会留在郑府了。   孙少爷郑宜成跑进来,给父亲祖母磕头道:“孙儿替姨娘领罪,请父亲、祖母息怒。”   一贯宠他的郑源面无表情,郑老夫人听说是郑宜成利用自己的宠爱偷东西,理也不理他。   郑宜成十分机灵,转而给清洵磕头哭道:“求母亲仁慈,给姨娘留一条活路。”   清洵脸上有几分不忍。   清浅握了握姐姐的手,温声道:“成儿,你姨娘让你偷你祖母的首饰,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郑宜成脸上有些惶恐,毕竟此事他也有错。   几乎是瞬间,郑宜成道:“姨娘让我拿了祖母的出来做个花样子,想去铺子里头打一套同样的首饰,怎么?这首饰是不让随意拿的吗?我并不知道。”   很聪明的孩子。   “你说得倒是轻松!”方嬷嬷恨恨道:“你可知,因为此首饰,你们府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你父亲险些要休了你嫡母!”   郑宜成吓得小脸皱起来道:“白日我要读书,晚上还要温书,姨娘说我是小孩子,许多事情都不让我知道,我真真不知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清浅笑了笑道:“你姨娘说得对,你还是小孩子,这些事情不知道的好,让奶妈带你下去吧,若不然你也有过错。”   郑宜成的眼睛转了转,还要说什么,瞧了瞧场面最终什么也没说,磕了一个头下去。   刘姨娘跪着呜呜咽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爷瞧在两个孩儿的面上,让妾身留下来吧,妾身愿意当丫鬟愿意当婆子,只求留在府里。”   方嬷嬷啐道:“你一个妾,算是什么妻,也好意思说出一日夫妻百日恩这种话?”   “必定是你这个狐媚子!”郑老夫人气道,“你勾引杰儿,嫉妒清洵,搅得府里不得安宁。”   表少爷缩在郑老夫人身后道:“对,一切都是她惹的祸。”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一个姘头。 第158章 风波定   见自己钟情的男子如此不讲情意,出了事不仅不保护自己,还将自己第一个推出去,刘姨娘的心从灰败转为愤恨。   刘姨娘冷笑道:“上床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蒋府唯一的独苗,你姑母最喜欢的是你,连亲生儿子都不如你这个侄儿,将来郑府的家私有你的一半,让我不要守着郑源这个窝囊废,等着给你当正妻,怎么,如今出了事便想撇清楚?没门!”   表少爷忙否认道:“哪有此事!”   郑源大怒道:“我郑府的一草一木,都是父亲的战功换来的,和你蒋府有什么关系?你们蒋府的人来了,哪次我不是恭恭敬敬的,你们蒋府居然得陇望蜀,想着分我郑府的家财。”   见儿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娘家,郑老夫人极不乐意道:“蒋府什么时候图过你们郑府的家财了,当年我们蒋府也是山西大家,我嫁过来的时候,十里红妆,家产不比你爹少。”   郑源怒火冲上头,冲着母亲道:“母亲到底是蒋府的女儿还是郑府的当家主母?这些年母亲吃里扒外,有好东西尽着娘家,郑府的东西都便宜了蒋府不说,父亲当年留下的好人缘,都让你们蒋家人用了,如今更好,母亲引狼入室,弄来一个蒋书杰,我瞧着母亲的面子忍了,没料到这狗东西居然还敢和我的妾室勾搭……”   郑老夫人浑身颤抖道:“你说什么?什么叫你们蒋府?”   还想着自己百年后,让儿子照看蒋家,儿子居然一口一个蒋府,让郑老夫人心惊。   郑源被怒火烧晕了头,冷笑道:“蒋府没什么好东西,从前父亲在便上门打秋风,舔着脸讨好,如今父亲死了,他们居然上门偷盗。我若是再不惩戒,恐怕我的性命都要被姓蒋的害了,整个郑府都要改姓蒋了。从今以后,我郑府和蒋府恩断义绝,再不往来!母亲若是要和他们纠缠不清,索性和我断绝关系,不要认我这个儿子!”   见儿子越说越绝情,郑老夫人的身子半边已不听指挥,瘫软滑下椅子,口水也从嘴角滑下来,似乎是中风的模样。   清洵忙带着几个丫鬟扶她躺下。   郑源又急又气道:“带老夫人下去歇息,拿帖子速速请御医。”   管家婆子苦着脸上前道:“老爷,上回少爷生病,咱们去请御医,好几家御医都拖三阻四的,奴婢听御医府上的奴仆们说,咱们家没这个面子请御医,让去医馆请普通大夫。”   郑源怒道:“你可说了,我们府上是抚远将军府!”   “奴婢说了,可那些没眼力的东西说,从前老太爷在的时候自然他们随叫随到,可如今咱们老太爷没了好些年……”管家婆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郑源有些颓然道:“别说了,去医馆请大夫。”   此刻,清洵低声道:“或者,我让府上拿了闻府的帖子请御医为婆母诊病?”   婆子忙笑道:“若是大奶奶能讨到闻府的帖子,那御医必定会来。”   清浅微微一笑:“母亲最疼姐姐,闻府的帖子姐姐随时可以拿到。”   方嬷嬷出列道,“奴婢这就回去要帖子请御医。”   袁彬笑道:“何必如此麻烦,拿我的帖子去请御医来瞧病,我的帖子一般不给人,可若是大姨姐要用,可以随时来取。”   管家婆子笑道:“若有袁大人的帖子,怕是太医令都可以请来。”   清洵忙行礼道:“多谢袁大人。”   袁彬忙道:“大姨姐叫我文质便是,袁大人的称呼我受不起。”   郑源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发妻,她是皇后的姐姐,皇帝宠臣袁大人的姨姐,闻府的嫡女。   从前觉得她瘦弱,可今日瞧起来却带着几分楚楚,连微黄的皮肤,鼻梁上的点点雀斑都带了些俏皮。   郑源吩咐婆子取了帖子去请御医,自己不自主地靠清洵近了几分。   见郑老夫人被抬了下去,袁彬道:“既然老夫人和表少爷都说没有偷盗,淫乱,唯有私通,那么便按照私通的罪行处置罢了。”   昊子这回毫不客气,着人拖了表少爷下去打了二十大板,饶是二十大板,也打得见了血。   袁彬将委任状撕掉,扔在地上道:“德行有亏者不得留在锦衣卫。”   “滚出去,我们府上不留你!”郑源吩咐婆子将表少爷叉了出去,拱手向平老板道,“这人与我们府没有关系,他欠你们银子你只管问他要去,我们府上不会插手。”   郑源将哭哭啼啼的刘姨娘一并扔了出去:“荡妇还有脸哭?若不是瞧你生了两个儿子,直接打死你,你也给我滚出府去。”   刘姨娘抱着郑源的腿哭道:“两个孩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呀!”   郑源踢开她的手冷笑道:“不过是个姨娘罢了,算什么母亲!两个孩子有清洵这个嫡母,清洵亏待不了他们!至于你有多远滚多远,”   刘姨娘颓然坐下,银白裙踞层层叠叠,上头带着灰尘,如一朵开败了的梨花。   事情不清楚的时候似乎千头万绪,事情一旦清楚起来便如摧古拉朽一般迅速。   御医表示:郑老夫人中风无法起身,即使治好病,下半生恐怕行走困难。   表少爷被赶出郑府,不得回京。   刘姨娘被赶出去,下落不明。   清洵则一举成为郑府的当家主母,两个孩子归她抚养。   当两个孩子跪着给清洵磕头的时候,清洵瞧着清浅有些不知所措,袁彬则因锦衣卫有事,提前告辞出了郑府。   清浅身后站着方嬷嬷、瑞姑姑,青鸢、粉黛,清洵身后站着青鲤和几个郑老夫人派的丫鬟春兰等人,春兰等几个丫鬟见府上变了天,如今唯清洵马首是瞻,只想在清洵跟前立功。   大少爷郑宜成跪在清洵跟前,小少爷郑宜适由奶娘抱着,跪在地上给清洵请安。   小少爷年纪小,见奶娘面色紧张,姨娘又不见踪影,不由得大哭,口齿不清道:“姨姨……娘!”   立功心切的春兰厉声惧色道:“从今之后,府上没有什么姨娘,两位少爷的母亲是夫人,请两位少爷谨记。”   清洵有些不习惯,忙道:“我会好好待你们,你们别太拘束。”   大少爷郑宜成磕头道:“春兰姐姐教诲得是,今后夫人便是我们的亲生母亲,宜成一定好好孝顺母亲,白日上学堂,夜里给母亲背诵诗经。”   小小的孩儿聪明外露过甚,清浅低头喝了一口水。 第159章 绣香囊   如今的大少爷郑宜成不过是个孩儿,虽然聪明但是不懂藏拙,若等他成长到藏拙的地步,恐怕是一个极为厉害的角色。   清洵没有孩儿,乍然得了两个孩儿,心中有些激动,伸手道:“好孩子,起来说话。”   郑宜成起身乖巧站在清洵身后,一如他从前站在刘姨娘的身后。   见小少爷还在哭,清洵向奶娘道:“让我抱抱。”   习惯之下,奶娘有些犹豫。   大少爷郑宜成斥道:“奶娘还不将弟弟给母亲?”   春兰夺过小少爷,恭敬递给清洵。   清洵抱着小小的孩儿,眼中闪动着泪光,没有了刘姨娘,今后自己便是他们的母亲了吗?   感受到清洵的善意,小少爷顿时不哭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清洵,小手摸着清洵的脸。   郑宜成笑道:“弟弟喜欢母亲呢。”   “好,好!”清洵的声音有些颤抖道,“我不能生养,本以为没有儿女的福分,谁知有了你们俩个麟儿,我必定不会亏待你们。”   奶娘赞叹道:“两位少爷是有福气的,养在夫人名下,今后便是嫡子的出身,不论是仕途还是亲事,都比如今好了不知多少倍呢。”   郑宜成的眼神中有欣喜,他注视着清洵等着她表态。   “姐姐年纪尚轻,没有儿女福分的话说得尚早了些。”清浅微微笑了笑道,“两个孩子先养在姐姐名下,但是否认为嫡子还需要时日,若是都孝顺,便都认做嫡子,若是其中一位少爷合适,便认一位少爷为嫡子,若是都不成,到旁支领养一个孩儿又何妨。”   如今的郑源,想必已瞧清楚了形势,领养孩儿这种大事必定会告知闻府和袁彬!   听说自己的嫡子身份尚未有着落,郑宜成有瞬间的失落,片刻后他笑道:“姨母说得对,我们一定好好读书,孝顺母亲。”   清浅点头笑道:“去吧,今日耽误了一日读书,好好回去温书吧。”   郑宜成磕了一个头方离去。   让奶娘带了小少爷下去歇息后,清洵含泪道:“今日多亏文质和妹妹,不然我便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清者自清,姐姐本就不曾偷盗,母亲和我都不会袖手不管的。”清浅握着清洵的手鼓励道,“郑老夫人如今中风不起,刘姨娘被赶出府,后宅空虚,姐姐不妨乘此良机在府里立足立威,彻底收伏郑府上下。”   清洵心满意足道:“只要有两个孩儿,我便心满意足了。”   见姐姐提起两个少爷,清浅正色道:“两个孩儿姐姐先养着瞧瞧脾性,若是好,咱们再商议立为嫡子不迟,姐姐可千万不要被几句好话或是一时的举动,便冲动收他们为嫡子,须知立嫡子容易,废嫡子难,引狼入室之事,姐姐千万莫做。”   清洵疑惑道:“妹妹似乎不喜欢成儿。”   “对,我很不喜欢他。”清浅毫不掩饰道,“小小年纪心机不小,先是帮着刘姨娘偷郑老夫人的首饰诬陷姐姐,刘姨娘刚走他便认姐姐为母亲,一心想成为嫡子,在他心中唯有一个利字。”   清洵似乎被清浅说得有些怕了,忙道:“我若是立嫡子,必定要回府与母亲和你商议。”   “三姑娘放心。”青鲤上前道,“奴婢一定时时提醒夫人,不让夫人被几句软话迷惑。”   清浅含笑道:“辛苦你了。”   青鲤忙道:“奴婢上月回庄子探亲,父亲和哥哥在姑娘提携下俱当上了庄头,几个弟弟妹妹日子也好了,这全是蒙受姑娘的恩典,奴婢唯有好好伺候夫人,才能报姑娘之恩。”   瑞珠笑道:“你好好跟着你们夫人,跟着三姑娘,今后有享不完的福呢。”   清洵拉着清浅的手,低声密密道:“姐姐虽然遇人不淑,但是眼睛还是透亮的,袁大人对妹妹极为上心,人才好人品好,这种如意郎君千金难求,妹妹千万不要错过。”   清浅默然片刻道:“我明白。”   入夜,橘红的烛火照在一旁,灯光一跳一跳,漾漾的晕散开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暖光。照在清浅和青鸢等人脸上,温暖橙红为她们添了一抹暖洋之色。   清浅捧了一本《山海经》在看,粉黛和青鸢在做针线。   瑞珠见清浅看书久了,端了一盏茶道:“姑娘,歇歇吧。”   清浅合上书笑道:“不觉已是酉时末了,你们累了便去歇息吧,今日又是上堂又是去郑府,辛苦你们了。”   “奴婢们算什么辛苦,姑娘才是真辛苦。”瑞珠感叹道,“从大姑奶奶府上回来后,还要和方嬷嬷商议如何瞒过夫人,劳心劳力。”   粉黛抬头笑道:“夫人听说大姑奶奶府里姨娘被赶出去,两位公子认在大姑奶奶名下的时候,笑得十分舒心,连听到郑老夫人中风的消息,都掩盖不住笑容。”   清浅笑道:“哪能让母亲知道姐姐差点被休的事,那还不得病情加重么?少不得报喜不报忧了。”   瑞珠赞道:“飞燕姑娘细心,日日不离身的伺候夫人和公子,这些日子奴婢瞧着夫人似乎精神了些。”   清浅道:“也不知哥哥身子如何?青鸢明日一早去备些哥哥爱吃的果子,明日我去瞧瞧。”   叫了一声青鸢不答,只认真在灯下绣花。   清浅凑过去瞧,只见青鸢似乎在绣男子的荷包,一针一线极为认真,如入无人之境。   必定是崇山的吧。   粉黛笑道:“眼瞧着端午要到了,姑娘何不给袁大人绣一个香囊表示谢意,横竖咱们香料多,塞一包包过去也算是个心意。”   瑞珠虚虚打了粉黛一下,笑道:“这孩子话糙理不糙,今日大姑奶奶能执掌郑府,全是袁大人的功劳,姑娘也应该对袁大人有所表示。”   青鸢恰好绣完一朵花,抬头笑道:“瑞姑姑说得是。”   清浅并不做声,沐浴后待无人识,挑灯在箱底翻出一副碧色织暗花竹叶锦,挑选了几个素净颜色,对着烛光开始绣鸟衔瑞花香囊。   烛光将清浅的侧影映照在窗纸上,她修长的颈有弓一样柔美的弧度,不远处池塘荷叶清动如春水,初夏偶有蛙鸣,如清浅含蓄的韵致。 第160章 香料猛涨   第二日一早,清浅起得晚了些,丛飞燕已给母亲杨夫人请安后离开伺候清汾,清浅便径直去了清汾的院子。   清汾依旧在窗棱下傻傻看书,几只鹦鹉扬着五彩绚丽的尾羽悠闲自得栖在银架子上。   初夏早晨,阳光已是金灿炽热,偶有几缕漏过青翠树叶的枝桠缝隙,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清浅有些出神,这一幕何其熟悉,似乎是五年前,哥哥清汾便是这样在窗下苦读,十一岁中秀才的那年,哥哥名动京城,似乎便在眼前。   正在出神,丛飞燕笑着迎出来道:“清浅姐姐,快进来坐,外头太阳渐渐大了,小心晒着。”   清浅随她进了内室,见清汾依旧傻傻坐着不回头,手中拿着一本《诗经》倒着出神。   青鸢低声道:“姑娘,少爷的书依旧是倒着瞧的。”   清浅上前轻轻取了清汾手中的书,微笑道:“哥哥歇歇,看累了仔细眼睛疼。”   清汾抢书道:“我不累!把书还给我!”   瑞珠见清汾痴傻,别过头抹着眼泪。   丛飞燕不解,低声问道:“姑姑怎么了?可是灰尘迷了眼睛。”   “不曾。”瑞珠忙摇头拭泪道,“姑娘和少爷的对话,与五年前一模一样,可是……”   可是物是人非了。   丛飞燕见清汾大声吵闹,忙上前安抚,又命青雪青霜带清汾下去歇息吃果子。   清浅蹙眉问道:“飞燕,哥哥的病竟是一点好转都没有?”   “若是没有人来,少爷并不常常吵闹,大多数时辰只是安静坐着不说话,眼睛发直。”丛飞燕温声道,“这时,我便和青雪青霜轮着陪他说话。”   清浅叹息了一口气,哥哥的病虽然不严重,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书架上的书磊得满满的,清浅的指尖划过一一书本。   多年下来,许多书已被清汾摸得老旧卷边了,因为清汾并非真正读书,故而也没人想起要给他换新的。   清浅吩咐青鸢道:“书房便要有个书房的模样,过几日你得了空,记得去书铺子里头,将哥哥这些书换成新的,再添些新书。”   清浅的记忆中,从前哥哥的书房书笔常新。   青鸢忙应了笑道:“奴婢即刻去办,笔墨纸砚一应都给少爷备齐了。”   清浅点点头,再次瞧着书桌上的书本。   丛飞燕将方才清汾看的书插回书架,清汾方才看的是《诗经王风》。   见丛飞燕将王风放在第一本,清浅蹙眉道:“飞燕妹妹,放错位置了呢。”   诗经第一本是周南,并非王风。   丛飞燕惭惭道:“我见是王风,便以为是第一本,不知第一本是周南。”   丛飞燕虽然是官宦之家出身,但从小受嫡母嫡姐欺负,并没有认真读过书,虽然识字,但不曾知道诗经的顺序。   清浅微笑道:“不打紧的。”   哥哥如今已痴傻,诗经的顺序怎么比得上知心知意的随身服侍。   带了几分叹息,清浅带着瑞珠等慢慢往院子走去。池塘两侧花木繁荫,遮去大半日光,倒也荫凉。   池塘里头荷叶已有银盆大小,伴着芦苇十分宜人。   清浅深深吸了一口空中的清香,吩咐青鸢道:“采几支芦苇插瓶,再采些新鲜荷叶熬粥,父亲母亲和哥哥院子记得各送一份。”   青鸢笑道:“奴婢明白。”   恬淡静好的感觉,是如此难得。   下一刻,粉黛大呼小叫跑过来,脸上的笑容如同夏日大丽菊:“姑娘,凌夫人来了。”   瑞珠责备道:“府上来了客人你好好招待便是,怎么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子娘进府了。”   “老子娘进府都没这么开心的。”粉黛笑得眼睛都不见了道,“奴婢发财了!”   瑞珠一愣道:“什么?”   青鸢忙道:“是不是先前买的香料涨了?”   粉黛笑得欢畅道:“青鸢姐姐说得对,姑娘,奴婢足足买了十两银子的香料,如今已涨到一百两银子了。”   青鸢扑哧笑了出来。   清浅忙道:“咱们赶紧回院子,听听凌夫人如何说?”   主仆四人回到院子,只听凌夫人在对小丫鬟们吹牛:“你们姑娘实在是太厉害了,又会破案子有又会做生意,真是天眷之人呀!你们有福气,丫头们,要珍惜呀!”   清浅进院笑道:“凌夫人,好久不见。”   凌夫人见清浅回来,喜得忙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好姑娘,香料果然涨了,十倍!”   清浅早知道这一结果,但依旧含笑问道:“这么多?”   青鸢和瑞珠忙给凌夫人奉茶上点心。   清浅和凌夫人对坐说话。   凌夫人叹道:“姑娘不知,天下再也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姑娘买了香料之后,朝廷皇商出海的船居然全部遇上了大风浪,沉入海底了,一大船香料呀,全没了!”   凌夫人啧啧了两声。   “船上的人没事吧?”清浅关切问了一句,若只是瞧见自己得利,不问他人死活,岂不是成了吃人血馒头了。   “姑娘仁慈,船上的人及时上了小舢板,除了个别伤亡外,其它都平安归来。”凌夫人笑着张开十指道,“如今京城的香料足足涨了十倍,这还有市无货呢,马上端午便要到了,谁家不要用香料,说不准后头还会涨。”   粉黛呵呵直乐:“那奴婢的那些香料还出手不出手?”   青鸢又是扑哧一笑道:“你才一钱香料,谈什么出手不出手的。”   粉黛跺脚道:“姐姐别说了,当初应该听姐姐的话,将剩下的十两银子一并买了香料,如今我后悔得很呢。”   瑞珠忙笑着安慰她道:“我一个铜板没买呢,岂不是该一头碰死,这种运气不是人人能有的,姑娘是大福气的人,咱们能跟上一些小运道,便要知足了。”   瑞珠经历过生死,并不将银钱放在眼中。   凌夫人问清浅道:“我记得当初姑娘买了足足三万两香料?”   清浅抿嘴笑道:“檀香、苏合香、沉水香各五十两,零陵香一百两,乳香一百二十两,丁香二百两。掌柜的客气,还送了几两香料。”   粉黛捂着头:“我的天皇菩萨,姑娘扫扫存香料屋子的角落,也比我一钱香料多。”   众人都笑了。 第161章 未卜先知   凌夫人和粉黛瞧向清浅的眼神如同瞧财神菩萨,的确,三万两银子的香料转手便是三十万两银子,这笔银子便是在闻府也是一笔极大的收入。   凌夫人笑问道:“姑娘,上回咱们购入香料的香铺子掌柜,昨日夜里亲自上门要求回收香料,说愿意出四十万两银子收了香料。”   四十万两?   青鸢疑惑道:“方才不是说三十万两吗?怎么他还往上加价呢?”   清浅心中明镜儿一般,这铺子的东家是林尚书,掌柜的必定是受了林尚书之托,明面上是回收香料,实际上则是为了贿赂自己,贿赂袁彬,以图早日结案。   林翼的案件始终还是悬案。   清浅吩咐:“京城香铺众多,不必再做回头生意,免得伤了彼此和气,有劳夫人为我再寻一香铺,按市价出手便是。”   “我明白了。”凌夫人连忙点头应下,又问了一句道,“姑娘是打算全出货吗?”   清浅想了想道:“各自留下三分之一的货,其它三分之二出货便是。”   自己并不等银子用,二十万两银子也足够花销了,其它……便真留着当嫁妆吧。   凌夫人笑着应了,吩咐随身的丫鬟联系当铺,明日派妥当人来取,为了怕路上不太平,又让丫鬟约了侄儿崇山来押车。   清浅笑着从妆奁里头取了一个小匣子,递给凌夫人道:“这是二两檀香、二两苏合香,端午就要到了,夫人留着用吧。”   二两檀香、二两苏合香差不多便是三四百两银子,凌夫人连连推辞道:“已经受了姑娘无数好处了,这个真不能要。”   “我还有事求夫人呢。”清浅将小匣子塞在凌夫人怀中笑道,“上回我缺银子,将首饰当了三万余两,夫人可否与那富家公子商议,我出五万两银子将首饰赎回来。”   不过一两个月,多加一两万两银子,想必谁都会通融的。   凌夫人脸上有难色,支吾道:“姑娘,上回的要首饰的富家公子是南洋的,他前些日子已经出海回国了,东西也已带走,恐怕要不回来了。”   青鸢跌脚道:“可惜了!”   “不打紧。”清浅笑道,“本是存了买卖的心思,回不来也是运道。”   凌夫人更不肯受香料了,清浅好说歹说,最后又央了凌夫人去凌府送信,让怀海有空来给母亲和哥哥诊病,凌夫人这才千恩万谢收了银子。   约了清浅明日带香铺子的人来运香料后,凌夫人便告辞出了闻府。   待到清浅用了午膳,旁边无人时,瑞珠悄声笑着回禀道:“奴婢听粉黛说青鸢随着姑娘买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料,如今青鸢也是腰缠万贯了。”   接过青瓷茶盏,清浅漱了漱口问:“青鸢哪里来的银子?”   每月一两的月例,便是不吃不喝一千两也要以一百年功夫,更何况青鸢有个身子不好的弟弟。   难道,这一世青鸢已经和苏静好勾结了?   清浅摇了摇头,不应当,这一世苏静好自身难保,对付府里的姨娘婆母尚分身无术,哪里有功夫对付自己。   再一个,青鸢这一世十分忠心,便是上一世也是最后一刻才不得不背叛自己的。   果然,瑞珠笑道:“听说是从凌大人手中借的,青鸢这丫鬟信任姑娘,姑娘说值得买,她便借了银子买了,连粉黛十两银子的香料,也是她逼着买的,这丫头说跟着姑娘准没错。”   清浅放下盅子,吩咐道:“明日凌夫人来取香料,她若是愿意,便一起送了去卖吧,免得她自己找香铺子吃亏。”   “姑娘真是好主子。”瑞珠叹息了一声道,“奴婢们跟着姑娘,真是有福气呢。”   但愿青鸢能惜福!   佥事府内,袁彬瞧着一份折子已有一盏茶功夫。   折子上赫然写着:皇商香料船失事,京城香料暴涨十倍。   袁彬喃喃道:“你为何事事都能料到?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崇山闯进来笑道:“文质,皇上赐了些绸缎下来,都是稀罕东西,你赶紧去挑几件给袁夫人做衣裳。”   袁彬笑道:“不必了,让弟兄们挑吧。”   “你不挑,大家都不会挑的。”崇山拉着袁彬起身,“走走,整日瞧折子也怪累的。”   袁彬没奈何,放下折子来到大堂,锦衣卫们都在挑选锦缎,见袁彬来了纷纷停下。   昊子笑道:“苏杭进贡的,皇上赏赐了后宫些,其它分发给大臣和咱们锦衣卫了,眼瞧着夏日便要到了,大人挑几匹给府里的女眷做衣裳吧。”   袁彬笑道:“大家继续挑,我随意瞧瞧。”   宝照大花锦、金错绣绉蜀锦、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方格朵花蜀锦、鸟衔瑞花锦等等,各样锦缎乱花迷人眼。   袁彬留了一匹方格朵花蜀锦给母亲袁夫人,眼神却被一匹月白色织锦吸引,那月白锦上用淡银白色的线绣了精致的莲花,恰如清浅的容貌。   袁彬取了这匹月白织锦,昊子笑道:“一瞧便是给嫂夫人的,袁大人真心细。”   崇山笑眯眯挑了一匹宝照大花锦道:“我也选一件。”   锦衣卫们纷纷起哄:“你又没有夫人,难不成是给哪个相好的?”   崇山吹胡子瞪眼道:“回头我便娶媳妇,你们准备好贺礼吧!”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两人选了料子后再次进了里头,崇山笑着凑上前道:“文质,告诉你一件天大的秘事。”   袁彬坐下,平静抬头道:“皇商香料船失事,京城香料暴涨十倍。”   崇山尴尬笑了笑道:“你知道了?”   袁彬微笑道:“上回让你给我买了两万两香料,再劳动你去将香料出货吧。”   崇山跺脚恨恨道:“你们夫妻两个挣了大银子,偏生让我出力!”   “抽一千两银子留给你娶媳妇当贺礼。”袁彬笑道,“若你不去,我让昊子去。”   听闻可以抽取一千两,崇山忙道:“去去,我当然要去!”   一千两和二十万两到底如同云泥,崇山悔不当初道:“早知道清浅姑娘如此料事如神,未卜先知,我也跟着你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未卜先知?   有几分像呢,若不然怎么知道香料要涨呢?   袁彬微微蹙了蹙眉,可似乎又不是呢,若真是未卜先知,那为何每次破案还需要耗费心神,查找线索,苦苦推断。   或许清浅本来便是这么聪慧吧。   袁彬摸了摸银白莲花月白锦,如同抚摸着清浅的脸。 第162章 再得人心   第二日一早,凌夫人和凌崇山便带了好几个人过来运送香料,因香料存放在靠闻府偏门的库房,众人并不用惊动闻仲豫和杨夫人。   凌夫人将一叠银票递给清浅,笑道:“香料千金难求,掌柜的生怕姑娘反悔,又有我们当铺作保,故而提前给了银票,姑娘数数。”   瑞珠接过银票笑道:“凌夫人数过了我们哪里还用再数第二回 ,夫人随我去运香料吧。”   清浅亲自带着凌夫人进了香料库。   凌崇山见青鸢在后头,拉了她一把笑道:“我替你留了好东西,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青鸢见是绸缎,羞得脸一红,将这几日绣好的荷包往凌崇山怀里一扔道:“里头是香料包,可驱虫避暑,你留着顽吧。”   凌崇山如获至宝,将荷包往怀里一塞道:“我必定日日戴着。”   青鸢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凌崇山道:“二一添作五,咱们说好了的。”   方才青鸢迎凌夫人之时,凌夫人已将青鸢的香料银子给了她,一共是一万两。   凌崇山瞧着青鸢手中的银票足足的五千两,忙推辞道:“你留下用,我用不着。”   青鸢哪里肯干,连连往凌崇山手中塞。   凌崇山低声笑道:“我留在手中你便又担心我去喝花酒去赌场,不如你替我存着。”   青鸢含羞啐了一口道:“我哪有担心!”   凌崇山嘻嘻一笑,正要说话。   里头凌夫人高声道:“崇山人呢,难不成让我和闻姑娘亲自动手清点?”   青鸢扑哧一笑道:“咱们快进去,香料铺子都是些男子,难不成让姑娘和他们对数目。”   两人并肩进了香料房,瑞珠已清点了贵重香料。   瞧着堆积得老高的普通香料,崇山和青鸢一起帮着算数,到底是精细东西,底下有一两块已经被压碎。   好在前头铺子每样多送了二两,即使算了一两块,也是满满当当的足量。   送走凌夫人后,见剩余的三分之一香料还有满满四大箱,清浅吩咐瑞珠亲自送了去院子,又吩咐粉黛将碎了的香料收拾起来找小铺子卖了。   碎了的香料一共卖了二百余两银子。   清浅笑着吩咐道:“里里外外忙了差不多两个月,院子上下的婆子们,丫鬟们也辛苦了,这两百两银子让青鸢给大伙儿分分,咱们也不能白忙。”   清浅院子里头满打满算才二十来个丫鬟婆子,每人能分十余两银子。   听闻消息,喜得婆子丫鬟们齐齐聚在院子里头:“姑娘受累,奴婢们倒分银子,这如何过意的去。”   青鸢脆生生笑道:“姑娘替大家想得周到,大家也得谨谨慎慎当差,替姑娘分忧才是。”   婆子丫鬟们齐声道:“这个自然。”   又有婆子笑道:“咱们谁都不服,唯独服三姑娘,咱们巴不得三姑娘出嫁时跟着一起陪嫁了去。”   丫鬟婆子们纷纷道:“我等愿意追随姑娘。”   青鸢笑道:“大家去当差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大家齐心把院子打理得周全,姑娘才有心思为大伙谋额外的进项呢。”   众人赞服了一回,各自散了去忙自己的。   清浅在廊下听得真切,吩咐粉黛道:“将你青鸢姐姐叫来,我有话要说,你们且出去。”   粉黛见清浅的脸色与平日不同,不敢玩笑,叫了青鸢进来说话,自己泡了一壶茶水退下。   空廊迂回静谧,刚换上的竹帘密密低垂,让初夏的正午多了几分清凉宁静,淡雅茶香扑面而来,清浅取盏饮了一口茶,只觉得清香入口,神清气爽。   前世如浮云,每人有每人的不容易,若是困于前世,一味沉溺于报复,那重生的意义何在?   对于这一世未曾发生的背叛,清浅决定选择放手。   青鸢似乎有些紧张,整理了一番鬓发进来道:“姑娘。”   清浅含笑道:“坐吧。”   青鸢哪里敢坐,站在清浅前头道:“姑娘,奴婢是做错了什么吗?”   “不,你做得很好。”清浅看着青鸢的脸,心中五味杂陈道,“好到我挑不出任何错漏。”   青鸢松了一口气。   清浅抿了一口茶水,从袖子里头掏出一份契书给青鸢道:“这是你的卖身契,拿着出府吧。”   青鸢吓得跪下来道:“姑娘,为何要敢奴婢走?”   清浅扶起青鸢道:“我听说你这次香料挣了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已是衣食无忧的富裕之家,完全不必在我这里为奴为婢,这卖身契是我送你的,拿着好生回去嫁人吧。”   青鸢跪着不起来道:“即使姑娘赶奴婢走,奴婢也是不走的。”   清浅奇道:“这是何故?”   一万两银子,足可以购置一处院子,买上百亩田地,添好些丫鬟小厮使唤,何必为人婢。   青鸢伏地不起道:“奴婢从小进府,深受姑娘的恩典,说句不该说的话,奴婢将姑娘视为姐妹,岂有富贵了便忘了姐妹的。”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清浅含笑道,“你府上还有父母要赡养,还有弟弟需要照顾,再说你离了闻府,也可以时刻回来做客。”   青鸢摇头道:“奴婢这回挣银子全靠的是姑娘,奴婢挣的银子全给了父母,吩咐父母买了宅子、田地和铺子,弟弟的病情想来无碍了,父母的赡养还有哥哥和妹妹好几个,奴婢说什么也不走,一心伺候姑娘。”   青鸢眼里的光坚定不移,上一世她为了弟弟和父母不得已背叛了姑娘,以至于姑娘惨死,这一世好容易自己重生了,说什么她也不离开姑娘,她要跟着姑娘,向苏静好讨回公道。   清浅以为她是为了凌崇山,笑道:“你的心事我明白,凌府虽然是高门大户,但凌大人对你一片真心,你们的事情我会和凌夫人商议的,你大可不必因此留在府里。留在闻府你只是丫鬟,出了府你便是富家小姐,对你们的亲事只有好处呢。”   “这些奴婢都明白。”青鸢再次磕头道,“奴婢想留在府里伺候姑娘,与凌大人没有半分干系,奴婢只是因为姑娘。”   风吹过竹帘,低簌簌的声音显得如此明显,如青鸢的心意。   这一世青鸢有银子,家人康健,她没有背叛自己的理由,留还是不留?   清浅捧着茶垂眸,任茶水的雾气朦胧自己的脸。   青鸢见清浅举棋不定,再拜道:“若是姑娘让奴婢离开,奴婢便剃头去当姑子。”   清浅见她心志坚定,叹道:“既然你要留下,那便留下吧,若是想走随时告诉我。”   青鸢摇头道:“除了到嫁人的时候,奴婢是不会离开姑娘的,便是嫁了人,奴婢也会三天两头来姑娘府里请安。”   正巧粉黛进来换茶,听青鸢一口一个嫁人,瞠目结舌道:“青鸢姐姐许了人家了?那荷包岂不是白给凌大人绣了?”   清浅和青鸢对视一笑,彼此扑哧笑了出来。 第163章 上门赠礼   时光又过了几日,转瞬便快到端午。   六月初夏柳荫深碧、鸟鸣花熟,清风缕缕柔酥酥温柔柔的拨人心弦。   这一日清浅在杨夫人上房请安,两人正在商议端午的节礼,谁府上送什么,谁府上需得亲自拜访,又命方嬷嬷拿了笔墨记录。   两人正说得热闹,玉映笑回道:“夫人,三姑娘,袁大人递帖子来访。”   十余日不见,他如何来了?   清浅正要避讳,杨夫人笑道:“文质这孩子也太客套了,来便来,递帖子倒是显得生分。清浅你去迎迎。”   清浅掀帘出去,往垂花门接袁彬,在垂花门的拐角处她突然站住身形。   瑞珠不解问道:“姑娘?”   摸了摸鬓发,清浅道:“今日给母亲请安急了些,不曾整理妆容,瑞姑姑瞧瞧我的仪容可失礼?”   见姑娘第一次担心自己的仪容,青鸢露出笑脸正要说话,拐角处袁彬闪身出来笑道:“如出水芙蕖,不仅不失礼,而且姿态娴雅。”   见自己的话被袁彬听见,清浅窘得回身道:“早知你过来了,我便不来接你。”   瑞珠和青鸢等听了,笑着退后几步,让袁彬和清浅说话。   清浅今日一身珍珠粉色的绣花褶裙,淡淡施了胭脂,头上几个翠水梅花钿儿,家常的随意打扮,雅致却不张扬的恬静让袁彬瞧得有几分出神。   好几日不见袁彬,清浅见他依旧如青松般远逸,湖蓝色的衣衫益发衬得面若冠玉,唯有腰际的沉甸甸的腰牌,方显出锦衣卫的肃杀。   在清浅面前,袁彬眉眼间的笑意温润不见锋芒:“我给你留了一些衣裳料子,趁着端午拿了过来,你瞧瞧这花色如何?”   清浅见银线绣成的莲花精致,缎子更是光滑如雪,谢道:“花色极好,夏日做裙子想必凉快。”   青鸢忙上前收了绸缎料子。   “多谢袁大人的绸缎。”清浅从袖子里头取了一香囊,“这是我胡乱做的香囊,里头放的是驱蚊的香料和艾叶,袁大人留着赏人吧。”   青鸢忙道:“怎会是胡乱做的,这香囊姑娘做了足足十日,比上回的龙凤玉佩还下功夫。”   清浅脸一红道:“还不赶紧将料子放回院子,拿到母亲的上房算什么!”   青鸢笑嘻嘻去了。   袁彬接了香囊,见上头鸟衔瑞花的图样十分精美,又见针脚细密,忙佩在腰间道:“正巧想要个这样的香囊呢,我会日日佩的。”   清浅见他腰间的香囊和玉佩皆是自己的针线,脸不由得又是一红,想起“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这话来。   香囊,从来便是定情之物。   两人来到杨夫人的上房,见女儿和女婿如璧人一般,杨夫人笑得如花般灿烂道:“文质,快坐下。”   袁彬行礼后告座,又给杨夫人请安后才说起来意:“过几日便是端午,听说这些日子京城香料吃紧,文质来给夫人送些冰片、麝香。”   书童鹤翔将一个匣子递上,里头是满满一匣子香料。   瑞珠抿嘴直笑,姑娘屋子里头的香料堆成小山一般,只是不好拿出来,若不然哪里会缺香料。   杨夫人欢喜得不行,连连道:“这些日子听说香料猛涨,各府上都在发愁香料不够,没料到你今日便送了过来。”   这些香料不仅自己够用了,便是送亲友也够了。   杨夫人越瞧袁彬越喜欢。   袁彬笑道:“夫人喜欢便好,今日上门还有一事。”   杨夫人忙问:“何事?”   “我在太医院有一个朋友,清浅也是认识的。”袁彬笑道,“这太医虽然不到二十,但家学渊源,有些见解连老太医也自愧不如,说不准夫人的病他有妙方。”   清浅哟了一声道:“你说的是怀海?”   凌怀海是凌崇山的弟弟,曾经对清浅心怀仰慕,如今在太医院供职,听闻在太医院已名声鹊起。   袁彬笑道:“正是怀海,今日他恰好休沐,若是夫人愿意,我便请了来为夫人诊脉。”   玉映在身后道:“一个十几岁的太医,能瞧出什么来,还比得过白胡子老太医不成?”   方嬷嬷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年纪小又如何?袁大人亲自请来的太医,还能差?”   杨夫人忙笑道:“方嬷嬷取我的贴子去请凌太医。”   大夫冒然上门是不吉之兆,故而袁彬没有直接带怀海过来,而是先征求了杨夫人的意见。   乘着方嬷嬷去请凌怀海的时候,清浅吩咐玉映整理了杨夫人的药方和食方,以备怀海查用。   凌怀海是由凌夫人陪着上门的。   凌夫人上门便笑道:“上回清浅让我带怀海来给夫人请脉,今日正巧怀海休沐,我还没来得及与怀海说,想不到袁大人提前已和怀海招呼过了,袁大人真真细心呢。”   怀海上前给杨夫人请安,又转身给清浅请安。   几个月不见怀海更沉稳了,太医院的磨砺让他多了几分内敛,但瞧向清浅的眼神依旧带着孺慕:“清浅姐,你还好吧?”   清浅笑道:“一切都好,今日有劳你了。”   凌夫人大大咧咧笑道:“怀海替别人治病也要治,咱们便是自家人,自家人生病岂有不尽心的。今后夫人但凡有病了,只管来找怀海。”   怀海笑道:“夫人偶感微恙罢了,哪能常常生病。”   凌夫人忙笑道:“是我失言了,夫人勿怪。”   “夫人是好意。”杨夫人并没放在心上,“我听清浅说过,夫人是个热心人。”   怀海垫了小枕,请杨夫人放手,又在杨夫人手上蒙了一块薄布,方才开始诊脉。   片刻后他微微笑道:“果然夫人只是气虚罢了。”   清浅忙道:“这大半年来,补气的党参、黄芪吃了无数,怎还是气虚?”   “气虚是长久亏欠下来的,一时半会难以根治。”怀海收了医箱道,“别的大夫的药方,可否一观。”   青鸢忙递上药方和膳方。   “老太医的药方是经典方子,可以按此服用。”怀海再瞧了瞧膳食单子,笑道,“这里头倒是有几样破气的,今后得酌量服用。”   怀海用笔划了几处。   方嬷嬷忙道:“哎哟,今后奴婢可得好好留意,这几样千万不能再入夫人的膳食里头。”   清浅瞧了瞧,是芫荽、香椿等几样。   杨夫人派人封了厚厚的红封给怀海,怀海哪里肯收,坚决辞了红封儿,只提出要瞧瞧闻府正盛开的石榴。   袁彬微微笑了笑,怀海哪是想瞧石榴,分明是想再多和清浅说几句话。 第164章 闲话   袁彬摸了摸腰间的香囊,管中窥豹似乎瞧见了清浅的心意。   心爱的女子出众,是别的男子的仰慕对象,于小气无本事的男子,自然是嫉恨交加,但袁彬却没有这种感觉。   他潜意识里头觉得,清浅如此优秀,本应众星捧月,感受万丈荣光。只要清浅眼里只有他一个就好。   清浅带着怀海、凌夫人和袁彬来到府里的凉亭,池塘里头的荷花已初露头角,凉风穿过荷叶自池水而来,惬意宜人。   清浅吩咐青鸢上了茶,笑问道:“怀海,府上燕夫人和令尊身子如何?”   “我爹已经能坐起来,说话还有些不流利,但已经无大碍。”怀海捏了捏指尖道,“母亲好多了,金宜姐姐照顾得妥帖。”   提起母亲,怀海内心还有一丝惧怕,似乎是从前大燕氏在的时候留下的阴影。   凌夫人冷哼一声道:“可不是好多了吗?身子刚好些,便提出要将远儿从我身边接过去抚养,我二话不说便拒绝了,远儿到她手里还能有好日子?”   远儿是小燕氏和凌老爷生的,这孩子若是回到凌府,必定成为大燕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大燕氏不能报复小燕氏,必定会报复在远儿身上。   清浅有些紧张道:“燕夫人如何说?”   凌夫人和两个燕氏关系都冷淡,她冷笑道:“又不是她生的儿子,她能说什么,我养远儿又不花她的一分银子,我又不是没养过孩儿,崇山不也是我养大的么?”   清浅这才放心了些道:“这便好。”   带了好几十天的远儿,清浅有了些感情,不愿意让远儿涉如前一辈的恩怨之中,平安长大便好。   清浅吩咐瑞珠道:“我的妆奁下头有一个长寿花的金锁,上回特意去铺子里头买给远儿的,有劳凌夫人带给远儿,算是端午我的心意。”   凌夫人赞道:“比起清浅姑娘,我那嫂嫂真是不通事故之人,分明她是蒙姑娘才救下来的,居然也不见她来给姑娘致谢。”   “谢不谢的,我并不在乎。”清浅含笑道,“我只是为了案子,并非为了她的谢意。”   怀海似乎对母亲颇有微词,插了一句道:“母亲身子刚好些,便央了人四处为大哥说亲事,连大哥都不爱回府了。”   此话一出,别人还好,青鸢的脸色有些发白。   凌夫人忙道:“崇山的亲事可由不得她胡乱弄,大哥身子还没好呢,一年半载的哪里就能提起亲事了,再说还有我呢。”   青鸢低头不语,手中不断搅着帕子。   袁彬知道崇山和青鸢之事,笑了笑道:“我是崇山的上峰,对他的亲事也能提议,燕夫人若是一意孤行,我不会置之不理的。”   青鸢咬着唇,声音中带着感激道:“多谢袁大人。”   清浅侧头看向袁彬,低声道:“多谢。”   凌夫人想起另一事,歉意道:“清浅姑娘一直央我寻找迎儿,我问遍了京城的人牙子,因每日出入转手的丫鬟太多,实在不记得迎儿这丫头,估计是卖到别的郡县了。”   迎儿当年和清浅一起进凌府伺候大燕氏,因一块臭豆腐被大燕氏卖出府,清浅一直想找寻她的下落,好好安置她,没料到却一直没有消息。   清浅谢了凌夫人,叹息道:“有劳夫人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强求不得的!”   “怎么往日不见你说?”袁彬接过话头道,“找人的事情交给我们锦衣卫,我会将人带给你的。”   怀海带了几分羡慕道:“袁大哥对清浅姐真好。”   瑞珠此时取了长寿花的金锁过来。   凌夫人接过金锁,见长寿花精致,里头还刻着宁静致远几个字,不由得赞道:“姑娘真是细心贴心,若是当了母亲,必定是个好母亲。”   清浅无意侧头,见袁彬含笑瞧着自己,不由得大窘,羞红了脸。   怀海见了,心中带着羡慕和一丝苦涩道:“宫里慧嫔胎像不稳,我还得查阅医书,先告辞了。”   凌夫人忙起身道:“我当铺还有事要忙,我也先走了。”   瑞珠送了两人出去。   清风徐徐在袁彬和清浅之间吹拂。   天空碧蓝澄澈如琉璃,荷花的清香遥遥吹拂,池塘里鸳鸯、鹭鸶羽毛丰艳、文彩炫耀,悠然戏水。   清浅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问道:“袁大人,林翼的案子可曾撤了?”   已是半月有余,不知林翼在林府过得如何。   袁彬不疾不徐含笑道:“孙显大人一直游乐未归,案子不曾结案,林翼在林府乐不思蜀。”   “乐不思蜀?”清浅有微微的诧异,“这是何意?”   袁彬笑道:“林翼入了林府之后,吃喝玩乐无所不为,酒醉后还说过要将这些年吃过的苦头都弥补回来,听说他比林府的公子哥还要公子几分,林大人特特吩咐府里上下,他对侄儿很歉疚,谁都不许约束他。”   这是要将人养废吗?   清浅抿了抿碎发道:“正巧端阳要到了,明日我去瞧瞧罗姐姐,顺带瞧瞧这位新晋的公子哥。”   瞧清浅的碎发柔顺,袁彬禁不住问了一句道:“上回我送你的簪子,为何不戴?”   上回清浅去逛首饰铺子,袁彬买了一支玉簪送给她,说是补定亲时的定礼。   玉簪被清浅放置在妆奁之内,一直不曾戴过,并非清浅不在意,其它玉簪都是一处放着,唯独袁彬赠的玉簪单独放置一格。   那似乎是清浅心底不可触碰的地方,她珍视但又不忍直视。   见袁彬问起,唯恐清浅和袁彬再起冲突的青鸢忙道:“大人送的簪子太过珍贵,姑娘担心砸碎了,故而吩咐奴婢密密收好,平日得了空才拿出来把玩。”   粉黛也为清浅说话道:“记得上回在诏狱里头,姑娘砸了一支罗姑娘送的玉簪,都心疼得不得了,袁大人送的更不同了。”   清浅不置可否,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   袁彬微微笑了笑道:“这玉簪补定礼,还是轻了些。”   青鸢笑道:“定礼便是一个心意,袁大人别太较真,我们姑娘从未有过半分怨言。”   袁彬喃喃道:“心意么?” 第165章 曾恨朱门   第二日,春成备下了车轿,清浅吩咐瑞珠准备了些节礼去林府探望罗昭云。   这回林夫人不在府里,罗昭云亲自接了清浅进府。   清浅举目望去,府内依旧是红红绿绿,大金大银的俗气。   唯有罗昭云的院落,花木扶疏,一蓬蓬雪白橙花如茫茫星辰妆点绿玉藤萝之间,滤去不少暑气,也滤去了院外的俗气。   葛藤和绿萝迎了清浅等进门,上了一盏清香的茉莉花茶,那花茶是用井水烹的,带着井水的凌冽和芬芳,让清浅的心舒缓下来。   罗昭云笑道:“婆婆今日去了青峰山,夫君去了书院,唯独我在府里。”   清浅放松靠在青玉色软垫上,抱着罗昭云的波斯猫笑道:“那我便当自己府上了。”   波斯猫软绵地叫着,轻柔如许。   青鸢瞧着一黄一蓝的异色瞳笑道:“这便是当时被林夫人送去捉老鼠的波斯猫,真好看。”   “在我的院子里头霸道得很,去了外头怂得不行,捉了一日老鼠,反倒被老鼠追着走。”罗昭云心疼道,“我厚颜要了回来,婆母只撇了撇嘴,并没多说什么。”   绿萝笑道:“夫人如今忙着伺候府里的侄少爷,大后日还要给侄少爷开祠堂认亲,这档口,哪里有功夫多说别的。”   侄少爷?   开祠堂?   想必说的是林翼了。   葛藤忙解释了一句:“侄少爷是新来府里的,老爷夫人都很看重,甚至连少爷如今都放在后头了。”   清浅笑道:“这位林翼公子,和我有过几面之缘,从前我在香料铺子买香料时见过一次,后来他敲登闻鼓上堂,我在堂上又见过一次。”   堂上?罗昭云有几分诧异:“审案的时候,你也在?”   青鸢忙笑道:“姑娘和林翼公子有一面之缘,想了解他的案情进展。袁大人对我们姑娘言听计从,见姑娘想听,便弄了一块腰牌给姑娘,姑娘当时也在堂上呢,林大人当时也见过姑娘的。”   没什么可隐瞒的,索性直接说给罗昭云听。   罗昭云叹气道:“听说堂兄从前受了许多苦,对他好些是应当的,只是堂兄如今闹得有几分不像了。”   林翼已十八岁,比罗昭云的夫君林敏还要大一岁,故而罗昭云叫他一声堂兄。   清浅听罗昭云说闹得有几分不像,忙问道:“好姐姐,如何个不像法,你倒说说看。”   罗昭云撇嘴一指窗外道:“你自个儿瞧,日日在府里闹腾,没有一个安静的时候,公公对几个叔叔都严苛,唯独对堂兄十分纵容,越发惯得他没个样子。”   窗外的橙花间隙,整个林府大半能入视野。   林翼穿着绿底黄花的薄衫,左手拿着一壶酒,右手拿着一把折扇,两个丫鬟跟在后头不离身的伺候。   林翼捏了丫鬟的下巴一下,笑道:“来,喝了这口酒,爷赏你一两银子。”   丫鬟劝道:“少爷别闹了,大热天的喝酒,小心伤了身子,若是老爷知道了,又会为你担心了。”   “我,林翼!”林翼指着自己鼻子道,“从四岁开始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被狗追过,被坏人打骂过,还差点死在火场中,嘿嘿,身子算什么!我要将从前失去的全部补偿回来。”   见林翼继续对丫鬟动手动脚,罗昭云气道:“清浅,你瞧瞧这人,能吃苦不能享福,偏生公公惯着他,夫君劝了几回都被公公骂得狗血淋头。”   清浅仔细瞧着林翼的一举一动,并不答话。   丫鬟跺脚道:“公子再闹,奴婢便告诉老爷去。”   虽然口中说着,丫鬟脚下却丝毫不动弹。   “告诉叔父,好呀!”林翼舔着脸笑道,“咱们这便去,瞧瞧叔父到底是宠我,还是会向着你一个下贱的丫鬟。”   倒是院子里的罗昭云忍不住了,跑出去指着林翼的鼻子道:“要闹回自己院子里头闹去,在我院子外头闹什么!三天两头的,你还上瘾了不成?”   葛藤无奈道:“姑娘还是这么直性子,嫁了人这脾气也没改过来。”   粉黛撸起袖子道:“罗姑娘这脾性,我喜欢,若是罗姑娘开口,我便胖揍这林翼一顿去。”   瑞珠敲了她的头一下道:“在自己府上还罢了,这可是林府,由不得你胡来。”   粉黛恨恨道:“瞧得人着实上火。”   清浅抱着猫儿吩咐:“你们都别跟过来,我去瞧瞧这位侄少爷。”   清浅随着罗昭云出了院门。   林翼没料到清浅在,愣了愣继续嬉皮笑脸道:“这是闻姑娘吧,闻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今日朱门者,曾恨朱门深。”清浅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道,“在林公子身上,我算是瞧见了。”   今日醉生梦死的人,忘了前些日子还痛恨朱门之人的醉生梦死。   林翼嘿嘿一笑道:“我叔叔是高官,我当然便是朱门之人,有什么昨日今日一说,闻姑娘要不要一道喝酒?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闻姑娘,前些日子我在香料铺子,是闻姑娘照顾了我的生意。审案的时候,闻姑娘还帮我说过话。我林某恩怨分明,心中都是记得的。”   罗昭云怒道:“岂有此理。”   清浅怀中的猫儿似乎被吓到了,飕的一声蹿出去老远,钻入了树林。   清浅忙对丫鬟们道:“这可是上好的波斯猫,你们两个快去替少夫人逮猫。”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有些踌躇。   清浅心下寻思,这两个丫鬟的模样不像是来伺候林翼的,倒像是监视他的。   罗昭云怒道:“怎么?你们跟着侄少爷久了,连我也不听话了不成?我奈何不了侄少爷,难道还奈何不了你们?”   因罗昭云的父亲是大理寺卿,朝廷重臣,故而罗昭云的地位在林府颇高,两个丫鬟分头急急去林子里头捕猫。   清浅含笑道:“罗姐姐,我有几句话要对林公子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罗昭云颔首退了五六步。   罗昭云直率中带着细致,几步的距离既听不清楚两人的对话,又能很好避嫌,同时还起了放风的作用。   清浅转向林翼,目光带着询问和质疑。 第166章 我打死你   见清浅探究地看着自己,林翼手中的酒壶顿了顿,瞬间他又继续喝了一口,呵呵笑了起来。   与寻常的富家公子并无二致。   六月阳光下,清浅的身影亭亭玉立,她抿了抿嘴道:“林公子,我从前恨一个人,算起来恨了才不到三个月,无论他对我如今有多么好,多么体贴入微,我都心存疑虑,战战兢兢不敢敞开心扉。”   林翼笑道:“好好的,姑娘怎么对我说起自己的情史。”   “我的反映是人之常情!”清浅的目光如炬,“可林公子恨一个人,恨了足足十几年,却在短短半月内打得火热,不知林公子如何克服心中障碍的,可否教我?”   林翼问道:“姑娘引开丫鬟,为的是说这个?”   清浅笑笑道:“我依旧记得在我轿子前头,那个跪着恳求我接手案子的林翼,我依旧记得明知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去敲登闻鼓的林翼,我记得四岁逃出生天的林翼,一路被欺负的林翼,艰难成长的林翼,我总觉得那样的你,变不成如今的你。”   林翼的眼中闪着泪花,迅速地,他收了泪笑道:“从前的事情与我叔叔无关,我命运不济,总不能埋怨叔叔吧。”   “人多眼杂,我只要你一句准话,你是否真心认下了林尚书。”清浅低声又快速道,“若是真的,我便让袁大人撤了案子,你安心当你的富家公子,咱们当做从未相识。若不是真的,你点点头,让为你奔波的人不至于寒心。”   清浅的话镇定有力,如六月的凉水让人平静。   林翼的手再次顿了顿,飞速瞧了一眼四周,他重重而坚定点了点头。   “我能信你吗?你与罗昭云是密友!罗昭云又是林宗德的儿媳。”林翼似乎对清浅都带了疑虑,“那日堂审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林宗德一头,连皇上派来的太监都一心为林宗德说话,我若不顺势认下他,混进林府图谋报仇外,别无他法。”   果然他不是真心认亲。   清浅道:“我和罗姑娘是多年密友不假,但我也不希望她坠入火坑中,你觉得所有人都站在林宗德一头,那你怎不想想,若真是如此,礼部早就销案了,为何孙显大人半月找不到人,还不是袁大人在为你斡旋,争取时间?”   林翼垂头道:“我不该怀疑姑娘。”   “若不是你的这份谨慎和怀疑,恐怕也活不到如今。”清浅眯着眼睛问道,“我很好奇一件事,你是如何发现林宗德的不妥之处的。”   袁彬是根据赵老伯没有认出林翼,林宗德却说林翼长得像母亲推断出不对的。   清浅是从土匪为何直接杀人灭口,推断出不对头的?   林翼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清浅很好奇。   林翼喝了一口酒,叹息了一声道:“姑娘可记得,那日林宗德祭出了我祖父母和父母亲的牌位?”   清浅忙道:“自然记得,那牌位袁大人仔细瞧过,至少有十年以上的雕功,并无不妥。”   “雕功并无不妥。”林翼再次叹息了一声,“但上头的香味不对。”   香味?   林翼凄然一笑道:“我抱着牌位哭了一阵,那牌位上头有檀香,檀香味道轻浮,我特特用指甲掐进去了些,后来我闻了闻指甲,上头的木屑没有檀香味道。”   清浅还是有几分不解。   “若真按照林宗德所说,十年日夜供奉牌位的话,那么日积月累下,檀香会进入牌位的内里。”林翼的手紧紧抠住酒壶,“然而我细细分辨过,檀香只有浅表一层,这说明林宗德虽然早早刻了牌位,但仅仅只是刻了,并没有供奉。”   术业有专攻!   清浅叹道:“没料到你居然是如此破题的。”   林翼摇头道:“檀香的味道作为证据,恐怕是远远不够的,我当时没有别的证据,只能先认贼作父,这二十日在林府,我对林宗德异常孝顺,又装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总算是勉强得了他的信任。”   得了信任也没有什么用处。   林翼身子跟小鸡子一般,而林尚书高大满壮,对林翼也有防备,恐怕一时半会不会轻易得手。   等到一年半载,案子也销了,事态也平息了,说不定林尚书反倒提前对林翼下手了。   清浅正寻思如何办,却见两个丫鬟抱着猫过来。   清浅低低道:“大后日是你入祠堂的日子,听说林宗德十分重视,吩咐在青峰山道观内认亲,你一切如常便是,我到时候会相机行事的。”   “大恩不言谢。”林翼也见到了两个丫鬟过来,连忙喝了一口酒,装出放荡不羁的模样,高声笑道:“闻姑娘和嫂嫂是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一起喝一杯又何妨。”   清浅再次叹息,林翼能如此快速进入角色,可见前些年受了不少罪,他能活下来真是不易。   前头的话粉黛都没听到,唯独听到林翼最后一句高声的调戏之语,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来劈头盖脸打向林翼。   粉黛边打边骂:“忘恩负义的孙子,我们姑娘照顾了你大生意,你居然忘了,王八羔子。”   林翼没料到有个黄衫子姑娘冲出来便打自己,一下子懵了头。   粉黛毫不留情,接着打下去:“谁跪在我们姑娘轿子跟前,哭得跟孙子一般,瞧你如今这德行,我粉姑奶奶第一个饶不了你。”   两个丫鬟忙上来劝架,粉黛推开一个,踢走一个,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向林翼道:“那日你上堂,老娘的手章在下头都拍累了,嗓子都喊哑了,银簪子都被贼子偷了一个,就为了给你助威,你居然今日敢对我们姑娘指指点点,出言不逊,我弄不死你!”   瑞珠、绿萝等人忙从里头出来拉粉黛。   粉黛刚想再踢过去,见是瑞姑姑,忙笑道:“姑姑,我在替姑娘教训这小子呢。”   林府丫鬟忙道:“连老爷都舍不得动侄少爷一下,你居然敢打侄少爷。”   “不服气?去宫里告我呀,我们姑娘的亲姐姐是皇后!去锦衣卫告我呀!我们姑娘的夫君是佥事大人!”粉黛拍了拍手,冷笑道,“反了你们了,惹得急了,我连你们一起打。”   两个丫鬟连连后退。   粉黛如同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回了清浅身边。 第167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翼浑身狼狈,假意骂骂喋喋地回自己院子,还狠狠啐了清浅一口,说了几句狠话才离开。   清浅嗔笑瞧了一眼粉黛,这丫鬟误打误撞倒是解决了林翼和自己说话的不妥,让林翼能顺利过关。   只是……罗姐姐这里!   罗昭云性格直率但冰雪聪明,自己和林翼说这么久的话,她岂有不疑心的。   清浅和罗昭云沉默着回到院子,罗昭云屏退了左右。   罗昭云神情低落道:“清浅,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公公的案件依旧有不妥?”   清浅握着罗昭云的手,她的手冰凉如雪。   “对不起,罗姐姐。”清浅诚恳道,“林大人的不妥是一定的,但我不知道案情会怎样发展,如今丝毫没有头绪,原谅我不能任由贼人身居高位,祸害百姓,不能任由弑父之人安享荣华,让逝者不安。”   罗昭云的手在发抖:“真的,有这么严重?”   清浅垂泪道:“我不忍罗姐姐的夫家陷入动荡,但更不忍姐姐与贼人为伍。”   罗昭云颤抖道:“若是我要你摁下这案子。”   “姐姐和我的情分十几年,如同姐妹。”清浅的手同样在抖,“若是姐姐要我摁下这案子,我便违心摁下,我会带走林翼让他娶妻生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但姐姐和我的情分从此……”   不摁下也得摁下,因为罗昭云会将一切告诉林宗德,林宗德会提前防备。   清浅潸然泪下。   罗昭云的泪水也扑簌簌落下道:“我父亲是大理寺卿,从小对我要求很严,父亲审理的案子卷宗我常常偷偷瞧,里头触目惊心,父亲对我说,每一张轻飘飘的卷宗后头,都是沉甸甸的人命和冤屈,他要对每一张卷宗负责,从前我没察觉,今日总算感受到了这种沉甸甸。”   六月骄阳似火,清浅的心如井水一般冰凉。   清浅咬着唇艰难问道:“那姐姐的选择是……?”   “即便会成为孤家寡人,即便会被夫君休弃。”罗昭云下定了决心道,“我的命运也比那些卷宗里头的人强多了,清浅,你做你想做的吧,不要考虑我。”   似乎有青蛙跳入了井水的感觉,清浅的心再次活泛了。   罗姐姐和从前一样深明大义。   清浅含泪道:“姐姐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好受……”   罗昭云平静下来后,似乎整个人都泛着光泽,她微笑道:“清浅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对林府只字不提,若是有了什么线索,我会送信给你。我罗昭云绝不与贼子为伍。”   两人的手紧紧握着,清浅记得第一次两人见面,小小的女孩也是这么握着手,如同握着一生的友谊。   清浅临走前,罗昭云蹙眉道:“论起来,有件事我不知算不算线索。”   清浅笑道:“姐姐便当玩笑说着听听罢。”   “上回我成亲之时,婆婆娘家人晚到了一日。”罗昭云似乎很不理解道,“这种大事,居然会晚到,我很是不理解。我性子直,直接问了婆婆的娘家姑娘,那姑娘说她们接到的信儿便是那日,想来是婆婆粗心弄错了。”   这么大的事情能弄错?   清浅表示不理解、问了一句道:“宋府的人没有怨言吗?”   林夫人宋氏。母家姓宋。   “哪里敢有怨言,宋府只是八品门第,公公是正三品的高官。”罗昭云对公公似乎颇有微词,“公公嫌弃他们的家世,根本没见婆婆的家人。”   清浅笑了笑道:“林大人真是清高。”   回到府上是正午时分,六月中旬已开始炎热起来,清浅又是怕热的,贴身的小衣早被汗水濡得黏糊糊得难受。   回到院子里头,青鸢清浅等忙不迭得打扇子递水。   清浅接过冰凉的手绢捂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方觉得好些,笑道:“这天气也奇怪,六月间就热成这样。”   青鸢陪笑道:“姑娘是为罗姑娘忧心,为案子忧心的缘故。”   瑞珠早早取了一块冰,用风轮转着,凉风习习,清芬满屋。   清浅笑道:“这天便用上冰,到了盛夏可还了得。”   冰是贵重之物,除了皇宫有冰窖外,民间藏冰极少,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粉黛笑眯眯道:“先舒服了再说。”   清浅要思索案情,多些凉意头脑也能更清醒些,她用了一盏莲子茶后,坐在竹帘下头细细思索着案情。   林大人有蹊跷这点几乎可以确认。   不论是赵老伯的口供,还是土匪的报复杀人,更还有牌位上的檀香为辅证。当然,这些都是蛛丝马迹,并非证据,不足给林宗德定罪。   怎样才能有铁证呢?   或者转变一个思路,为何林宗德一定要杀父母兄长呢?   清浅苦苦思索着,真的没有理由!   竹帘外头的鹦哥儿叽叽喳喳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清浅掀开帘子,见是两个婆子远远而来,笑了笑放下竹帘继续思索。   只听两个婆子闲话:“我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闺女家,闺女还是好闺女,只是姑爷不成体统,见我去了,一个照面都没打,便让闺女打发我回了。哼,好几年没见他们,我辛辛苦苦跑了百里地,他居然连面也不见。”   另外一个婆子笑道:“你那姑爷我听人说过,从前如玉面郎君,如今却是肥头大耳,好赌好色好酒,他如何敢见你,躲着你还来不及呢。”   婆子恨恨道:“早知道,便不将闺女许给他,还不如许给街坊邻舍,可以时刻见面。”   另一婆子笑道:“当年嫂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两个婆子边说话边走远了,清浅本不在意,细细一品,却被自己的念头惊得动弹不得。   难道……真相是这样的!   若是这样,那……!   清浅高声道:“青鸢,我要去佥事府一趟,让粉黛备车,此刻马上去。”   青鸢忙掀帘进来道:“姑娘,到了午膳时分了。”   “来不及吃了,我们即刻走。”清浅换了一件衣裳便要出门,临到了门前又回身回房。   青鸢诧异道:“姑娘?”   清浅脸色微微一红,拿出袁彬赠的玉簪插在头上,还特特解释了一句道:“天气热了,金簪直晃人眼,换个玉簪子凉快些。”   粉黛快言快语:“明日咱们帮姑娘裁衣裳,袁大人送的料子月白色,正适合热天,凉快。”   清浅咳了咳吩咐道:“粉黛在府里裁衣裳吧,青鸢跟我出去。”   粉黛跌脚道:“奴婢这爱多嘴多舌的毛病,多早晚能改!” 第168章 林尚书的故事   清浅等赶到佥事府时,正是午膳时分。   袁彬、崇山、昊子几个正埋头吃饭,见清浅到了,昊子连忙让座。   袁彬知道清浅大中午赶过来必定有要事,吩咐道:“你们几个下晌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歇息吧,我这边还有要紧事。”   昊子等几个欢呼了一声:“难得头儿这么大方,我们赶紧走,不然稍后便走不成了。”   几个锦衣卫起哄着离开。   崇山瞧了一眼青鸢,有些舍不得走,惭惭道:“文质,我回去也没啥事,要不我留着给你斟茶?”   袁彬笑道:“偏生你话多,留下吧。”   崇山冲着青鸢挤眉弄眼了一下,青鸢脸微微一红。   袁彬问道:“正是用膳时分,你们可曾用过?”   “急急忙忙往这里赶,并没有用膳。”青鸢笑道,“或者,奴婢去酒楼打些小菜过来,姑娘和袁大人边吃边聊?”   “不必麻烦!”清浅瞧着桌上的两盆菜肴,问道:“你们平日就吃这个?”   桌上一盆青菜,一盆瓜菜,有几片大肉块夹杂着,虽然分量足够,但是却颇为简陋。   袁彬笑笑道:“很多时候忙起来,连这个都吃不上,啃两口干饼子便算用过了。”   清浅叹道:“别人只道锦衣卫华衣锦服,没料到居然这么辛劳。”   清浅发髻上的玉簪玉色温润气度,高贵又不张扬,正是自己送的那支。   袁彬心中一喜道:“若是你们不嫌弃,不如尝尝我们锦衣卫的饭菜。”   清浅颔首。   崇山笑道:“青鸢姑娘,赶紧取碗筷来,咱们一道吃。”   青鸢取了碗筷,又细细洗刷了一遍,盛了一碗饭给清浅,自己也乘了一碗饭侧着身子坐下。   清浅咀嚼着米饭,不算清香,只是中等的稻米,夹了一筷子青菜,偏咸了些,瓜菜也看不出本色,似乎好几样混杂在一起。   想起前世自己贵为袁夫人,府里上等的粳米,每顿十六个精致小菜,有时甚至更多,清浅有淡淡的歉意,难道前世自己在锦衣玉食的时候,他便在吃这些吗?   崇山夹了一筷子肉给青鸢,笑道:“赶紧,这里头肉不多。”   青鸢吓得直躲道:“谁吃这肥腻腻的肉,我不要。”   清浅夹了一筷子肉,轻轻咀嚼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如今知道是何意了。”   这已是很好的饭菜了,许多饥民连陈米谷子都吃不上呢,若不如此,林翼何至于家破人亡。   饥民?   清浅突然想起,明德八年秋,一场大饥荒席卷而来,京城都波及到了,只因为自己当时是贵夫人,感受并不真切罢了。   若真是明年秋冬有饥荒,岂不是又有许多人家要如同林翼家人一般流离失所。   见清浅突然发愣,袁彬提醒道:“清浅,咱们边吃边说,你今日突然过来,是为了林翼的案子吧?”   袁彬对清浅的称呼不知不觉由清浅姑娘换成了清浅,清浅却也没有觉得突兀。   清浅放下碗筷道:“我今日见了林翼,林翼的醉生梦死是假的,他是为了麻痹林尚书。”   清浅说了来龙去脉。   袁彬赞道:“这林翼倒是个人才,对香料这一块的造诣无人能及。”   “大后日,林尚书便要去青峰山,正式开祠堂祭祖收下林翼。”清浅扶了扶玉簪道,“咱们能公开见到林翼的场合,恐怕只剩下这一次了。”   袁彬很快领会了清浅的意思:“你打算在青峰山上,揭开林尚书的真面目。”   “是!”清浅侧颜极为清丽,引得袁彬的目光流连。   清浅不适应这种专注的目光,微微咳了咳继续道,“今日我分析了一番,袁大人可否愿意一听。”   袁彬放下碗筷道:“愿闻其详。”   青鸢和崇山如同听书一般,津津有味听着清浅说故事。   清浅将一桩十余年前的谋杀案,娓娓道来。   十四年前,刚中了进士的林宗德意气风发赴柳州上任,尽管前方土匪横行,年轻的林宗德依旧相信,那片土地有最暗的黑,也有最亮的光。   好事成双,林宗德在路途中娶了亲,八品官员的女儿林夫人。   虽然宋氏有几分泼辣,姿色也只是中人之上,但毕竟是官宦之家的女儿,比起父母在老家定亲的女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柳暗花明,事情倾覆总是一瞬间的事情。   林宗德刚踏入柳州的第一日,便被土匪绑了,绑他的土匪是山寨大当家的。   大当家发现自己和林宗德长得居然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国字脸,一样的高大身材。   大当家的乘人不备将林宗德斩了,将真的林宗德的首级挂在城门上,谎称抄了土匪的老巢。   为了避人耳目,真正当上官老爷。大当家的即刻对山寨进行血洗,他是大当家的,知道山寨的布置,往往出手便是土匪的死穴。   土匪伤亡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不是小喽啰便是刚如草的,全都没有见过大当家的,对于这些人,大当家的象征性的进行招安。   在招安过程中,若是发现了面熟的土匪,大当家的便以不守规矩为由,当场砍杀。   好容易土匪安定住了,谁料林宗德的父母哥哥上门了,大当家的哪里敢见,给了银子让他们回去,三番四次两下闹掰了,大当家的直接吩咐放火烧死林宗德的家人。   为了避免今后可能出现的隐患,大当家的刻了全家的牌位,随身带着。   因为剿匪功劳大,大当家的被破格一路提拔成了兵部尚书,位极人臣。   清浅分析完毕,总结了一句道:“真正的林宗德十余年前便死了,如今在林府的,是土匪头子。”   崇山的嘴巴长得老大,啊了半日道:“林尚书是个土匪?”   “姑且称他为林尚书吧!”清浅微微一笑道,“与燕夫人一样,他也是假的。”   青鸢摇头道:“姑娘,这里头说不通呀,分明林尚书的身体上有疤痕,赵老伯也说过,那是林尚书小时候跳火坑留下的疤痕,做不得假的。”   袁彬笑了笑淡然道:“十四年前的疤痕和二十四年前的疤痕,并不会有太大区别。”   青鸢惊道:“大人的意思是,十四年前大当家的杀了真正的林大人后,特特仿了一块伤疤?可他又如何得知,这伤疤是火烧的呢?”   袁彬如秋叶落索般道:“因为,林夫人是真的。” 第169章 谋划   当袁彬说出林大人是假的,而林夫人是真的之时,凌崇山和青鸢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青鸢结结巴巴道:“袁大人的意思是,大当家的杀了林大人,但是没有杀林夫人,而林夫人也甘之如饴,为他四处遮掩,生儿育女十四年?”   若不是甘之如饴,是绝无法忍受这么多年的,更无法做到替大当家的遮掩。   袁彬点头道:“林夫人和真的林大人是夫妻,只有她知道林大人疤痕的来历,只有她知道关于林大人的一切,有她为大当家的遮掩,大当家的才能一路走到如今。”   清浅颔首道:“今日罗姐姐说起,林夫人将儿子的成亲时间弄错,以至于娘家人错过了儿子的亲事,再加上林大人不见林夫人的家人,这更说明,林大人的身份有假,而林夫人在为他遮掩。”   林夫人当年出嫁的时候,宋府上下是见过林尚书的,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保不齐还有人记得林大人的长相。   因此,林夫人特特送信晚一日,让宋府的人见不到姑爷,宋府人到了京城后,林大人也对宋府的人避而不见。   “也不对呀!”崇山想了想道:“若是假的林尚书,他为何要上奏折,告假十日回老家去寻亲呢?这点也说不通。”   袁彬笑了笑道:“若清浅说的是实情,那林尚书所谓的寻亲不过是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是杀人灭口。”   崇山和青鸢再次打了一个寒颤。   清浅补充道:“袁大人说得极是。大当家的告假十日回乡,彼时流离失所的人们陆续回乡,大当家的陆续将林府的街坊一一杀了,恐怕连当时的教书先生也没放过。”   大灾当前,许多人因争抢食物互相殴打,非正常的死人现象相当普遍,官府不会认真追究。   “好大一局棋!”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怪道派人去林尚书的老家,找一个当年的街坊如此困难,原来全部被大当家的杀光了,这赵老伯福气大,逃过了一劫。”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林夫人为虎作伥真是该死!”青鸢恨恨道,“只是奴婢依旧想不明白,林夫人为何要为一个盗贼遮掩?”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唯有林夫人知道答案。   袁彬问了一句道:“案情大抵如是,但如何定罪?”   清浅默然,是的,没有凭证。   大当家的是乱世枭雄,于十四年前布局,精心到了身上的疤痕,林家的牌位都算到了,怎会留下把柄作为证据!   大后日过后,林翼再也不会出现,普罗大众再也不会关心林府的家事。   可以说,大后日是林翼唯一的机会。   清浅咬着唇问道:“若是林夫人招供,是否便能给林宗德定罪?”   袁彬摇头道:“林夫人和林大人十余年早已休戚与共,这么大的事情,林夫人十分明白,她招供便是个死,咬死也不会招供的,更何况,她是三品诰命夫人,重臣嫡妻,没有皇上的旨意,我们锦衣卫不能用刑。”   不用刑,林夫人如此泼辣,岂能招供。   清浅又问道:“宋府人的口供能否作数?”   袁彬摇头道:“林大人本尊和大当家的本就有几分相似之处,不然大当家的也无法替代他。宋府的人十四年未见过姑爷,十四年后恐怕记不真切了,再有林夫人一口咬定是真的,宋府谁敢说是假的。”   清浅再问道:“当年林大人的同年,同榜,是否可以找来作证?”   “我早已问过,林大人一直是个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之人,当年中进士后,未曾和进士们应酬,唯独只去了一次琼林宴,还坐在角落里头不出声。”袁彬摇摇头道,“谢师之时,躲在众人后头低头不语,当年的进士们谁也不记得林大人的样子了。”   便是记得,十四年厮杀剿匪,人的相貌气质也会发生变化。   听袁彬说早问过进士们,清浅抬头道:“对案情,你已然心中有数了?”   袁彬笑了笑道:“和你猜测的一样,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但是我如今有了一个主意,你听听可否妥当。”   袁彬低声说了几句。   清浅的眼中闪出光泽,拍手笑道:“此计极好,只是你能请得动皇上微服私访?”   袁彬微笑道:“从前和皇上有过患难,这点小事想必不在话下。”   光影疏微,玉簪泛起温润光泽。   清浅起身道:“那我们大后日青峰山上见。”   并不想她如此快离开呢。   袁彬含笑道:“崇山告诉我,你入手了些香料,我听了颇为好奇也入了些,没料到香料翻了十倍。如今手里颇有余银,你觉得做些什么生意好?买些田地,店铺?还是购置一处宅子?”   袁彬从前很少提起财物,皇上赏赐了东西,他一转手便给了母亲打理。   这次不一样,这是清浅和他一道挣的,他并不想交给母亲,而是想着购买些田地铺子,再买一处宅子,今后若是成亲了,好让清浅嫁过来,舒舒服服的衣食无忧。   袁彬如此一问,勾起了清浅方才的心事。   记得明年,河北直隶会有一场大旱,到了九月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京城都受到波及。   清浅笑道:“如今才六月,我想着九月稻谷下来后,囤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崇山笑道:“粮食这东西最是无趣,又占地方又容易霉坏,还不如香料省事呢。”   “我瞧今年的天气有异常,刚六月份便热得受不住,我今日还用了冰。”清浅擦了擦汗道,“恐怕接下来气候无常会影响农作物收成,提前做些准备也无妨。若是袁大人能稍加提醒钦天监,留意天象,那便更妥当。”   清浅从来不愿意发国难财。   能提醒民众便早早提醒民众,让他们早做防备,当然首要的是不能陷自己于困境,让朝廷和别人觉得自己多智近妖。   袁彬笑道:“九月稻谷麦子下来后,咱们一道派人去收购,屯粮的地方也有,我在京郊有一处庄子,极为安静。”   崇山摇头道:“你们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刚囤了香料,转而又囤米面。”   青鸢笑道:“奴婢这回香料也挣了银子,九月也准备随着姑娘购些稻谷。”   “等等!”崇山吸了一口凉气:“这回……我也跟着你们!”   上回没买香料亏大了,这回可不能错过。   清浅和青鸢扑哧一笑。 第170章 我不同意   大后日转瞬即到。   是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暑气席卷殆尽,空气里残存着雨水清甜的气息。   因今日要去青峰山,清浅换了一袭柔软轻薄的晚霞紫系襟纱裙,照旧用浅紫的鲛绡轻纱蒙了面,鲛绡轻密软实,可挡风尘,又不妨碍视物清晰,用作面纱再好不过。   如此一来,整个人如裹在一团烟雾之中,迷离中带着几分庄重。   青峰山是瑞珠的伤心之地,清浅没有让瑞珠跟随,只带着青鸢和粉黛前往。   因有春成随身跟随,府上众人并不担心清浅的安全。   一路颠簸来到青峰山,好些达官贵人的车马已停在道观前。   青鸢笑道:“姑娘,那头是老爷的车轿呢,哟,还有罗大人等人,瞧起来林尚书为了认侄儿,广发帖子邀请亲朋观礼呢。”   果然是父亲的轿子,清浅轻笑道:“父亲观父亲的,咱们观咱们的,不必搅了彼此的兴致。”   若是上前去行礼,指不定今日的计划便要出纰漏。   清浅摸了摸锦衣卫的腰牌,扶着青鸢的手下轿。   春成低声道:“姑娘,袁大人带话,宫中外头都安排好了,请姑娘按照商议的计划行事。”   这么说,皇上来了?   清浅扫了一眼四周,并无显眼的标识,转而哂笑了一声,微服私访怎能被人瞧出行迹呢。   远远的高处,袁彬陪同着皇上,皇上身边还带着夏时,众多锦衣卫穿着便衣在四周巡查保护。   皇上指着清浅笑道:“你未过门的媳妇,和皇后虽然是亲姐妹,但容貌性子都不一样呢。”   夏时笑里藏刀道:“闻三姑娘喜欢抛头露面,袁大人总是纵着她。”   “夏公公!”袁彬笑着拍了拍夏时的肩膀道,“媳妇儿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管的。”   皇上笑得欢畅道:“文质,他一个太监怎会知道。”   见袁彬嘲笑他是太监,夏时心中暗恨,但皇帝发话了,他只能陪笑道:“皇上说的是,奴才没那本事,没那福气。”   皇上并不理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道:“林尚书的侄儿状告林尚书,如今林尚书又昭告天下开祠堂认侄儿,真是以德报怨。”   夏时连忙接了一句道:“皇上说的是,奴才这便去传旨,将皇上嘉奖的话带给林尚书。”   “朕今日是微服私访。”皇上摆了摆手道,“既然是微服私访,说话便不算是金口玉言,不必当真。”   皇上并不傻,虽然心中不相信林尚书是弑父母之人,但心腹重臣袁彬拉着自己过来,绝不是为了看他顺利开祠堂收侄儿的。   青峰山上有一处极佳的庙宇,四面开阖,颇有几分天地为证,日月当头之意。   林尚书选了这庙宇,请了礼部孙显大人为自己主持,香案一字摆开,上头檀香袅袅,摆着林宗德父母兄长的牌位,摆着林家家谱,鲜花果子等供奉丰厚。   林尚书拉着林翼说着什么,林夫人则张罗着亲朋们观礼。   清浅扫了一眼,没瞧见罗昭云,倒是瞧见了袁彬和夏时围着皇帝在角落不显眼处。   袁彬冲着清浅点点头,和煦的目光带着鼓励。   仪式正式开始了,孙显有气无力拿着稿纸念道:“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我朝以孝治国,三纲五常不能忘,今日林氏一族在青峰山开祠堂,修家谱,收侄儿,邀诸位与天地同证。”   林宗德频频点头向众人示意致谢。   孙显又掏出一张纸,道:“林氏一族从有记载的林衡一老祖开始,一直到林尚书之父林靖,延绵了二十五代,如今嫡子林宗德为二十六代林氏之主,林宗德有五子,皆为嫡子。林靖有长子已身故,长子有嫡子林翼,今日二十六代林氏家主林宗德开祠堂,正式认下林翼。”   林翼站在中间,感受众人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闻姑娘让自己等着,自己一直在苦等,怎还不见闻姑娘行动呢?   林宗德哈哈笑了一声道:“林翼是我大哥的亲儿子,今后是我林宗德的亲侄儿,我对天发誓,只要林翼品行端正,今后他便是林家第二十七代家主。”   罗伦赞道:“林大人真是大义之人。”   众人也交口不绝地称赞。   清浅的目光盯着林夫人,只见林夫人的嘴微微撇了一下,似乎从鼻子里头轻哼了一声。   林宗德吩咐林翼道:“侄儿,你上前来。”   林翼如提线木偶一般上前。   林宗德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道:“前些年你受苦了,今后你便是林府的主子,我会让你读书识字,教你为人处世,你要好好上进,不要辜负你祖父祖母和父母的在天之灵。”   林翼低头道:“是!”   孙显挠了挠头道:“先别说认叔侄的事,那登闻鼓的案子,你们还没了结呢。欠的那一百板子你们可别赖账,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谁都不能破。”   闻仲豫咳了咳道:“法不外乎人情,等今日认了亲,那登闻鼓的事情稍后再说罢!”   孙显嘿嘿一笑:“国丈既然这么说,便先这么着,林大人记得认了侄儿后,过来领板子!”   皇帝在角落里头叹气道:“舅父还是这么不着调,好好的仪式被他弄得不伦不类,还不如请庙里的道士来主持呢。”   袁彬笑道:“孙兄率性而为,是性情中人。”   夏时忙道:“马上便要认了侄儿了,皇上也可以回宫歇息了。”   皇上见林尚书的仪式并无波折,笑道:“文质,你可是拉着朕白跑了一趟,瞧了一出叔慈侄孝的大戏便回宫了。”   袁彬笑道:“林大人无过是国家大幸。”   夏时阴阳怪气道:“听袁大人这说法,巴不得林大人出点事的意思一般。”   “夏老兄。”袁彬笑着拍了拍夏时的肩膀道,“为皇上分忧,是我们做臣子的责任。”   皇上笑了笑道:“太监不能干政,他怎会知道。”   见袁彬再次隐晦提起自己太监身份,夏时的胖脸都在颤抖。   孙显继续有气无力道:“林大人认侄儿,请各位见证,若是大家均无异议,那我就去喝酒……那咱们就准备庆贺了。”   皇上连连摇头,这舅父太不靠谱了。   罗伦哈哈一笑道:“这是大喜事,怎会有人反对。”   清浅拢了拢面纱,从人群中出来朗声道:“我反对!” 第171章 大局已定   见有人反对,还是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孙显一下子来了精神,与前头懒散模样判若两人。   孙显笑眯眯道:“姑娘是哪位?”   清浅清凌凌的声音在场中回响:“我是闻府姑娘我不同意林大人收林翼为侄儿。”   别人还罢了,闻仲豫先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女儿抛头露面不说,还当众反对朝廷大员的家祠,这岂不是给自己惹祸?   闻仲豫忙斥责道:“还不赶紧下去,你娘怎么让你贸然出府了,真是越发没了规矩。”   孙显不乐意了,袁彬和自己是好友,清浅是袁彬未过门的儿媳妇,便是自己未来的弟妹,谁敢欺负她就是欺负自己,连弟妹的爹也不行。   孙显斜着眼道:“这么?闻大人想破坏仪式?你若是敢搅乱林大人的典礼,我回头上折子参你一本。”   闻仲豫见孙显倒打一耙,即便知道他是愣头青,也气得不轻,甩袖退下。   孙显再次笑眯眯道:“闻姑娘为何不同意呀?”   “林大人不是真的林大人,他是柳州土匪头子大当家的。”清浅一口气说完,“真的林大人十四年前上任的时候,便被如今的林大人杀了。”   一语掀起惊天骇浪。   林宗德的拳头握得很紧。   皇帝直摇头道:“姨妹这是怎么了?没有半分证据便攀咬兵部尚书,林尚书怎么会成了土匪头子,真是无稽之谈。”   夏时忙道:“待奴才上去呵斥她。”   袁彬冷笑道:“皇上方才说了,此次出来是微服私访,说的一切并非圣旨,你难道想抗旨。”   夏时一惊:“奴才不敢。”   说完之后夏时反应过来,既然微服私访说的并非圣旨,那自己也不算抗旨吧。   谁料袁彬瞧也不瞧他,眼神全被场中那秀丽的身影吸引。   别人还罢了,林夫人第一个跳出来道:“闻姑娘,我们老爷是真是假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的意思难道是连我也是假的?”   林宗德哼了一声不说话,林翼浑身在颤抖。   不等清浅说话,林夫人得理不饶人道:“你去问问潍坊上下,我宋氏是真是假?我夫君是我的枕边人,难道我还分不出真假,倒让你一个闺阁女子来品评真假。”   罗伦上前道:“世侄女,回去吧。”   闻仲豫气得浑身发抖道:“好,好,我如今管不住你了是不是?回府瞧我怎么收拾你!”   林夫人轻蔑一笑道:“闻大人是该好好管教闻姑娘了,一个闺阁女子,在外行走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的娘家如此放纵闺女呢。”   “林夫人慎言。”清浅的笑容冷寂,“我是锦衣卫之人,不顾辛劳为朝廷效力奔波,敢问哪点不成体统了?”   清浅拿出腰牌,腰牌发出冷冰冰的寒光。   林夫人无话可说,只冷笑道:“即便是为朝廷效力,也不能胡乱攀咬朝廷大臣,我只一句,我夫君是真的。”   林尚书踱步出来,走到清浅跟前打量了一番,拱手向四周道:“林某十四年前受皇恩赴任柳州,柳州是土匪祸患重灾之地,山林茂密地形复杂,林某呕心沥血,乘着土匪还未防备之时,一举抄了土匪的老巢,将土匪大当家的首级砍下来,挂在城头暴晒三日。”   场中鸦雀无声。   林尚书继续道:“接下来的四年,林某不眠不休,一边围剿土匪一边招安土匪,夙夜辛劳,常常饭也顾不得吃,觉也顾不得睡,不到五年便解决了朝廷的心腹之患。”   罗伦点头,当时自己便是瞧见林尚书的一片肝胆之心,才将女儿托付给林府嫡子的。   粉黛撇嘴低声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若是饭也顾不得吃,觉也顾不得睡,那五个白胖的儿子从何而来?”   林尚书继续高声道:“林某浑身上下刀伤不下百,每一处是哪里受的伤,林某都铭记于心。”   林尚书再次解开上衣,裸露出结实的胸膛,上头果然伤痕累累。   指着前胸后背的最大伤痕,林尚书道:“这一处是和土匪二当家的厮杀,那贼子命人暗中布下了弓箭手,一箭穿胸,足足养了两个月我才起来。”   罗伦点头赞叹不止。   “这一处是招安的小土匪,用剪刀划的。”林尚书一一指来,“这一处是女土匪进我府里当丫鬟,实则为了报仇,夜里用簪子扎的。这一处是被三个人围攻,左右不止留下的。”   林尚书如数家珍的样子,让皇帝动容。   皇帝道:“林尚书真是国之柱石,这回是姨妹唐突了些,回头让皇后加封林夫人为二品诰命,补偿林尚书。”   夏时忙道:“皇上英明,正应如此。”   林尚书说到最后,不由得大声起来:“闻姑娘,事到如今还认为林某是假的吗?”   “是的,我依旧这么认为。”清浅缓缓笑道,“你从前是土匪大当家,你知道土匪的弱点,立功是自然的。土匪没发现你是假的还罢了,一旦发现,你一定会于最快的时间治他们于死地,不眠不休是常事,这没什么值得称颂的。”   林尚书冷笑道:“一派胡言,没有林某的浴血杀敌,哪来你们这群公子小姐今日的锦衣玉食。”   粉黛低声道:“说得好像没有他,咱们姑娘便要讨饭了一般。”   罗伦上前劝道:“闻姑娘,回去吧,林尚书的功劳有目共睹,你或许是有所误会,今后常去你昭云姐姐那里坐坐,解开误会便好了。”   闻仲豫早已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清浅的鼻子道:“回去绣花去,回头将锦衣卫腰牌还回去,好好的姑娘家在外头心都野了,连朝廷重臣都敢当面斥责,谁给你的胆子。”   闻仲豫回头向林尚书拱手道:“小女放肆了,请林兄大人有大量,饶恕她一次。”   林尚书笑道:“闻姑娘只是个孩子,咱们依旧是好友!”   见林尚书回身要走,清浅高声道:“林大人,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问。”   闻仲豫怒道:“大胆!”   林尚书笑道:“闻姑娘请指教。”   大局已定,林尚书的脾气倒是好了几分,只是瞧着清浅的眼神有几分轻蔑。 第172章 反转   暴雨后的烈日蒸腾着气雾卷席上来,让人的胸口发闷。林翼第一次体会到,他如同一页扁舟,在惊涛骇浪中上下起伏,方向完全由不得自己。   若不是清浅姑娘主持公道,自己早已死了千遍了吧。   只是,清浅姑娘好像这回也遇到硬茬子了。   清浅见林尚书停住脚步,又见四周依旧寂静无声,朗声问道:“林尚书连自己身上的伤疤都记得如此清楚,想必其它琐事也是记得清楚的,敢问林尚书是何年中的秀才?”   林尚书冷笑道:“崇明八年,林某中的秀才。”   清浅点头道:“那林大人又是何时中的举人,何时中的进士呢?”   林尚书毫不犹豫回答:“崇明十二年,林某中的举人,崇明十五年,林某侥幸中了二榜第十五名考中进士。往事历历在目,怎么?姑娘有疑问?”   “好一个往事在目!”清浅笑了笑道,“林大人寒窗苦读,中了秀才的时候想必是欣喜若狂的,敢问林大人当年秀才的考题是什么?林大人又是怎么破的题!”   一阵风吹过,飞鸟飞过的声音都听得到。   林宗德沉默不语。   清浅含笑,当时袁彬与自己商议,林大人是假的而林夫人是真的,那么若要揭穿林大人,只需找出林夫人也不知道的事情。   科考题目和破题立意,便是林夫人不知道的。   果然,林宗德沉默了。   “秀才考题不记得了,那进士呢,当时考进士的时候考题是什么,林大人如何破题的?”清浅步步进逼,“若是进士也不记得了,那么殿试呢,当年先帝殿试的时候,出的题目是什么?状元郎怎么破题的?”   一问三不知。   顿时,庙宇里头的气氛有些凝滞。   皇帝的脸色有些沉寂,山雨欲来的模样。   袁彬冲着崇山挥了挥手,崇山带着锦衣卫瞧瞧围了上去。   清浅对罗伦道:“敢问罗大人,当年考秀才的时候,是何题?罗大人又是怎么破题的。”   罗伦定了定心神道:“老夫记得,当年秀才考题是仓禀足而知礼节,老夫的破题为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罗伦的年纪还要长林尚书几岁,没有罗伦记得,林宗德不记得的道理。   清浅问孙显道:“敢问孙大人当年的考题是什么?破题又是什么?”   孙显面露尴尬:“弟妹,那啥……我是外戚,我没科考过呀。”   难得地众人在这种气氛中笑了笑。   随后,孙显瞪眼道:“但是老子若是去考了科举,必定连科考上的蚊子都记得!”   皇帝摇了摇头,舅父真是一言难尽。   清浅向父亲行礼道:“敢问父亲,当年考举人的时候,是何题?父亲又是怎么破题的。”   闻仲豫微笑道:“当年举人的考题是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老夫的破题为君子寓于义,小人寓于利。”   科考是闻仲豫人生的高光时刻,提起来他面上带了光泽。   清浅扫了一眼众人,朗声道:“但凡读书人,但凡经历过科考的,没有不记得自己的考题的,一场或许记不得,但三场都不记得的,恐怕唯独林尚书一人了。”   皇帝在角落蹙眉道:“难道,林尚书真的是假的?”   夏时小心翼翼道:“或许林尚书真不记得了,奴才说句不恰当的,即便林尚书是假的,他的功劳可是真的。”   袁彬冷笑道:“德才兼备,以德为先。他便是有天大的功劳,德不配位也不成,难道皇上身边随时留着一个土匪头子,今日杀朝廷命官,难保他日不犯下更大的案子。”   土匪都是些亡命之徒,想起身边有这种人,皇帝如坐针毡道:“文质说得极对。”   袁彬道:“继续瞧瞧吧,瞧瞧咱们这位林尚书到底干过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清浅吩咐锦衣卫道:“带赵老伯。”   赵老伯再次被带了上来,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清浅拿出上回堂审的供词,念道:“上回上堂,林大人口称林翼长得像大嫂,直接认下林翼为侄儿,可有此事?”   孙显大声道:“没错,我记得的,老林当时口口声声说侄儿长得像大嫂。”   林尚书目带凶光,但总算点了点头。   清浅吩咐赵老伯:“赵老伯是林尚书老家的街坊,你说说给大家,林翼长得像谁?”   赵老伯磕头道:“林翼这孩子长得并不是十分像他爹,也不像他娘,不然以小的和林家的交情,岂有认不出的。”   孙显忙道:“为何林大人堂审之时为何说林翼长得像大嫂?”   清浅条理清晰道:“我上过一次林府,无意说起林翼长得像家人,才得的家谱。”   夏时嘀咕道:“为何林尚书不说林翼长得像兄长,反倒说像嫂嫂,必定还是有缘由的。”   许多人这么想的。   清浅似乎意料到了,解释道:“因为林翼的父亲上门寻亲,土匪大当家的见过林翼的父亲,知道林翼不像父亲,理所当然以为林翼像母亲。而林夫人没有见过嫂嫂,不知道真伪。”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个原因。   清浅将目光移向林夫人道:“不必去潍坊,我知道你是真的林夫人,真林大人的事情你都知道,故而大当家的能回答得全对,但是林府老家你没去过,朝廷大考你没去过,故而大当家的回答不上来。林夫人,我说得对吗?”   众人顿时嗡嗡交头接耳起来,林大人是假的已经够震惊了,难道林夫人这个真的,一直在替假的林大人遮掩?   这又是为什么?   罗伦的脸色已是惨白,女儿刚嫁过去,难不成便要和离?   林翼伏地大哭道:“林宗德这狗贼说替祖父祖母设了牌位,十几年香火未断,可那日堂审之时,我分明嗅到,牌位上头的檀香轻浮,绝不是受了十余年香火的模样,我忍辱进林府,想私下报仇,没料到老天有眼,今日让林宗德显出原型。”   林宗德一脚踩在林翼的背上,怒道:“好小子,居然敢诓骗我!”   林翼离林宗德实在太近,被林宗德踩住背动弹不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骨头要被踩断。   粉黛撸起袖子上前道:“好贼子,敢光天化日行凶,问问你粉姑奶奶答应不答应。”   粉黛的打法很简单,连抓带挠顺便咬人,还取下簪子扎人,林宗德被弄得十分狼狈,脚下不由得松了。   崇山带人围上来,将林宗德控制住。   见林翼揉着胸背,粉黛问道:“你没事吧。”   林翼感激瞧着粉黛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粉黛笑眯眯道:“那日打了你一顿,这回算是还清了。” 第173章 摧枯拉朽   事实虽然不甚清楚,但主线已经基本明了,皇帝带着袁彬从角落出来。   夏时忙尖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扫了一眼群臣,威严道:“此事体大,即刻命尚香坊来查验,瞧瞧牌位里头的木质没有香味?再让画师来画了林宗德的画像,飞马送去给林夫人家人辨认。”   袁彬即刻回道:“臣已命锦衣卫请了宫中尚香坊的姑姑在外候命,林夫人的家人昨夜也秘密接入了京城,只等皇上吩咐。”   清浅瞧了一眼袁彬,点头暗赞,当场将事情由皇上定下性来,免得事后诸多非议,真是官场智慧。   尚香坊的姑姑上前,取了银签子扎入木质三分处,勾上一块木屑,细细闻了闻。   那姑姑上前跪奏道:“回皇上,若是十年熏染,木质里头会入三分檀香,可这木质里头毫无檀香味,想必是没有受过香火的。”   皇帝的脸色又青了几分,亲口道:“带宋家人。”   袁彬挥了挥手,锦衣卫将人带上。   袁彬顺带解释道:“这几个是宋府从前见过真正林大人的,此番前来,并未告诉他们是什么缘由。”   来人有男有女,有年长的有年轻几分的。   见了林夫人,几个人忙高声道:“南儿,这几个人好不讲道理,昨夜深夜将我们拘过来,我们说是尚书府的亲戚,他们也不理睬。”   南儿是林夫人宋氏的乳名。   林夫人如今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家人,她颓然靠在一旁,往日的趾高气扬全都没了。   昊子指着其中一个本分些的问道:“你瞧瞧,在场的谁是你家姑爷?”   那本分的中年男子扫了一圈,摇头道:“没有。”   昊子继续指着一个五十岁的女子,问道:“你瞧瞧这里头,那个是你们府的姑爷。”   那五十的女子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将目光落在林宗德身上,片刻后摇摇头道:“有三分像,但终究不是。”   袁彬问道:“老夫人为何这么说?”   那女子指着林宗德眉尾后道:“咱家姑爷眉毛后头有一颗痣,是在夫妻宫上头,这位置不利夫妻和睦。这大人没有呢。大人不知道,我家侄女婿眉毛后头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夫妻两个天天打架,当时我心中便犯了嘀咕,只碍着南儿没说。”   袁彬笑道:“老夫人好记性。”   “我家老头子是算卦的,我对面相、痣相尤为在意。”那老妇人笑道,“我瞧大人的面相是个子孙满堂,夫荣妻贵的面相呢。”   袁彬扫了一眼清浅,笑道:“蒙你吉言。”   孙显忙凑上前道:“我呢?”   老妇人笑道:“官人也是个富贵相,只不过许多烂桃花。”   清浅扑哧一笑。   皇帝威严道:“着锦衣卫将林宗德和宋氏羁押在诏狱,连夜审问,明日朕要见到奏报。”   想到心腹大臣居然是土匪头子,随时会祸起肘腋,皇帝有些坐不住,若不是今日微服出宫,他便要亲自审问林宗德。   夏时忙道:“皇上,此案东厂一直在跟进……”   “不必了。”皇帝轻哼了一声,显然对东厂很不满意,“连一个女子都比你们强!”   夏时不敢说话,横竖卢达是锦衣卫的,卢达忠于周贵妃,东厂不参与也罢。   袁彬轻声道:“皇上,清浅姑娘受委屈了,恐回府后会受到闻大人责难。”   见心腹大臣担心未过门的妻子,这妻子又是自己亲姨妹,皇帝索性遂了他的心愿,对闻仲豫道:“闻爱卿,小姨巾帼不让须眉,她在锦衣卫是朕的意思,你不要责怪她,非但不能责怪,而且还要奖赏。”   闻仲豫忙跪下道:“小女能为朝廷分忧,是她的福气,是臣满门的福气。”   袁彬冲着清浅一笑,不必担心了。   林宗德和林夫人宋氏被带进诏狱,林翼暂时羁押在佥事府。   罗伦跪下含泪道:“皇上,臣有罪,臣女是林府的儿媳……”   “连朕都被蒙蔽,罗爱卿何罪之有。”皇帝很大度道,“等林宗德的罪行定下,再商议爱卿之女的去留吧。”   罗伦恳求道:“老臣想求皇上一个恩典,老臣想参与审问林宗德。”   皇帝点头:“准了!”   皇帝走后,青峰山曲终人散,林府的繁华前刻还在眼前,如今丫鬟婆子已做鸟兽散。   罗伦跺了跺脚,叹气回府。   闻仲豫则走到清浅跟前,仔细打量了她半日方道:“既然圣上都嘉奖你,为父心中甚慰,你好好办案吧!今后有事不妨先告诉为父,让为父帮你斟酌!”   说是嘉奖,但颇为勉强。   清浅行了一礼道:“女儿遵命。”   青鸢看着闻仲豫的背影道:“姑娘,老爷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或许是责怪我不该隐瞒,应该将这大好的立功机会给他。”清浅对父亲的野心很了解,父亲想借此入内阁呢。   只可惜,清浅看着天边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名利场亦如是。   崇山在一旁等着清浅,见闻仲豫走了方上前笑道:“文质送皇上回宫了,吩咐我接姑娘去佥事府,稍后即刻审问林宗德和宋氏。”   是了,皇上还等着呈报案情呢。   清浅颔首道:“走吧,我们先去佥事府。”   崇山吩咐昊子带上林翼,备车回佥事府。   到了佥事府,袁彬还尚未回来,清浅坐在他的虎皮大椅上笑道:“六月了还弄个虎皮,也不怕热么?崇山记得给换一个青丝细篾象牙凉席。”   崇山笑道:“我必定会转告文质。”   林翼上来给清浅磕头,满面泪痕道:“今日小的才知此案凶险,若不是姑娘,小的早死了八百遍了,哪里能有今日出头之时。”   清浅微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林公子起来吧,等明日一切盖棺定论后再谢不迟。”   林翼又磕了三个头,方才作罢。   粉黛不乐意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怎不见你感谢我?今日若不是我,你早被林宗德踩死了。”   青鸢嗔道:“你不是说,上回你打了林公子一顿,这回帮他打回来,便两清了吗?”   粉黛忙道:“是了,那不用你谢了。”   林翼感激道:“多谢姑娘,姑娘仗义直言,性情爽朗,颇有几分像我死了的娘。”   粉黛倒吸了一口凉气:“走走走,赶紧走,我怕我忍不住打你!”   青鸢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 第174章 土匪本性   袁彬回来后,诏狱里头早已准备好讯问之所,罗伦也颤颤巍巍过来了。   袁彬请罗伦上座,罗伦哪里肯坐,好说歹说和袁彬平坐,清浅则陪坐一侧。   罗伦苦笑了一声道:“闻姑娘,你好歹和昭云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这么大的事情,怎不先告诉老夫一声,让老夫有个防备?”   清浅微微欠身道:“世伯抱歉,若是世伯有了防备,恐怕林宗德也会有了防备呢。”   “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昭云落入火坑?”罗伦心疼女儿,说话不免带了几分火气,“昭云刚成亲呀!摊上这种事情,你让她今后怎么自处?”   可怜天下父母心,清浅歉意道:“此事清浅和昭云姐姐说过,昭云姐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听闻女儿知晓此事,罗伦不做声了,但面色依旧有几分不好看。   林夫人被带了上来,头发散乱,眼神慌乱。   袁彬幽幽问道:“宋氏,今日你亲眼所见,皇上对案子极为关注,吩咐锦衣卫今夜无论如何要将结果呈上去,你是自己老实交代呢,还是等我们用刑了再招?”   刑具森森,泛着惨淡的白光。   林夫人嚎啕大哭道:“大人,我是被逼迫的呀,我也是受害人!”   林夫人是三品诰命,故而不自称妾身,自称我!   袁彬和清浅对视了一眼,袁彬道:“你细细说来。”   “十四年前,妾身和夫君一道上任,谁料刚踏进柳州地界便遇上了土匪大当家的,当场被掳了去,大当家的见夫君长得和他有几分相似,当着我的面将夫君斩杀了,而且……”   林夫人哭了起来,脂粉一块一块淌落,极为不雅。   罗伦听闻林宗德果然是假的,怒火上浮问道:“接下来呢?”   林夫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道:“这厮当着夫君的尸首,强/暴了我,我本是要自尽的,可这厮并不让我自尽,反而扮成夫君的模样,日日要我伺候。”   罗伦惊怒道:“如此你便从了他?不仅伺候枕席,还为他遮掩了十余年?”   林夫人嚎啕大哭道:“本来我是要自尽的,可一月后,我发现自已有了身孕,林宗德这贼子用孩子来胁迫我,我不得已只能听命于他,后来孩子一个个出世后我更不敢不从了。”   五个孩子的性命,足以让母亲的天平倾斜。   罗伦一拍桌子道:“你进京后分明有很多机会,为何不为故夫叫屈?”   十四年里林夫人的机会实在是太多太多。   林夫人哀哀道:“谁会相信我的话呢?只要消息泄露,我的孩儿便会死,我不敢拿孩子们的性命当赌注,只能他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清浅忍不住说了一句道:“夫人的孩子也是大当家的孩子,他怎会杀自己的儿子,夫人过虑了。”   林夫人尖声道:“怎么不会,他是土匪出身性情喜怒不定,儿子学业不佳都会被吊着往死里打,若知道我为夫君伸冤,必定会杀了几个孩儿。”   似乎听罗昭云说过,大当家的吊打儿子。   袁彬问道:“这么说,夫人对大当家的杀害你夫君一家四口之事,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林夫人斩钉截铁道,“那些日子大当家的杀人放火,我见得多了,哪里知道他烧的是夫君的家人,若是知道,我拼了性命也要护住夫君家人安全。”   罗伦叹了口气,被胁迫的无助母亲,想想便觉得应当原谅。   袁彬吩咐昊子:“带宋氏下去,带大当家的上来。”   清浅笑了笑道:“让林夫人在后头听着林宗德的供词吧,想必会帮助林夫人想起从前的事。”   昊子塞了一块布在林夫人口中,直接提着到了后头。   大当家的被带了上来,虽然已经败露,但毕竟是一代枭雄,眼中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冷笑和寒意。   袁彬问道:“我应当叫你大当家的,还是林大人?”   大当家冷笑一声道:“大丈夫坐不改名,我乃柳州颜达。”   罗伦失望透顶:“这么说你真的是土匪头子?”   “土匪又如何?柳州从前的官儿连土匪都不如呢,吃百姓的喝百姓的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老子替天行道,怎么了?”大当家的理直气壮,“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意人生,这有什么错?”   “若是劫富济贫,不失为一条汉子。”清浅微微笑道,“大当家的不是看不上官儿吗?但为何要截杀林大人,而且借了林大人的名头混迹官场呢,不过是不患贫患不均罢了。”   自己正常渠道当不上官,便嫉恨官员,但一旦有机会当官,却不惜踏着别人的尸首上位。   大当家的冷笑道:“少文绉绉的说话,你们要问什么直接问吧,要杀要剐,颜某心里早有了准备。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袁彬问道:“从头说起吧,你如何截杀的林大人。”   大当家的哼了一声道:“姓林的来上任,我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谁料劫持了他后,我发现我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于是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人生嘛,要么轰轰烈烈,要么沉寂无名,我不妨干一票大的。”   罗伦气得胡子发颤:“轰轰烈烈是这么个轰轰烈烈法吗?”   男子顶天立地是自己闯出来的,哪里能靠歪门邪道。   大当家的冷笑道:“那又如何?林大人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场跪着求我饶他一条性命,钱财金银都许给我,连婆娘都可以给我。哈哈,既然如此,我便睡了他的婆娘。”   崇山上去便是一耳光,骂道:“好好的良家妇女,便被你玷污了。”   “我去她的良家妇女。”大当家的骂了一句,“姓林的看着高大威猛,可是那方面不行,娶了宋氏也只能干看着。”   清浅见他说得露骨,脸微微红了红,但心中有一处疑惑算是解开了,原来真正的林大人不能人道,怪道宋氏心甘情愿为大当家的遮掩。   另一间屋子里头,宋氏的脸涨得通红,若不是嘴里塞着布,早就骂出声来。 第175章 结案   只要有一个缺口打开,洪水便会倾斜,审案也如是。大当家的已经招供了,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一一招供。   “宋氏对我百般献媚,说若是我要假扮林宗德,她知道许多内情,可以为我遮掩,只一条,她想伺候我,当我的婆娘。”   提起为自己生了五个儿子的夫人,林宗德口中并没有多少尊重。   林宗德嘿嘿一笑道:“有官家小姐愿意伺候我这个土匪,我当然乐意,留下便留下吧,还可以帮着我遮掩身份,我何乐不为。”   “我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大当家的。”清浅问道,“大当家的站稳脚跟后,为何不除掉林夫人,林夫人可是知道你所有的罪行的,她才是你最大的隐患。”   林宗德嘿了一声道:“我本是想留她一两年就杀了的,可这婆娘忒能生,第一年便给我生了一个儿子,第二年又是一对双胞胎儿子,再过两年连续生了两个儿子,这么多儿子需要养活,杀了不合适。”   清浅微微一笑,所谓夫妻不过如是。   袁彬冷笑一声道:“宋氏说你强/暴她,拿孩子的性命威胁她,她全是被迫道,一切都是你的错。我到底信谁?”   昊子扯下林夫人口中的布。   林夫人破口大骂道:“好贼子,过河拆桥是不是?你还想杀老娘?若不是老娘这些年帮着你,你能安稳坐上尚书的位置。”   大当家的呵呵一笑道:“过河拆桥?谁比得上夫人呀,夫人瞧林宗德不能人事,看上了我,便出主意杀了自己夫君为我遮掩,见林家来人了,夫人出面打发他们银子,实在遮掩不住了,索性让我放火烧死你夫君全家。”   林夫人破口大骂道:“难道你不想他们死?”   大当家的冷笑:“我想他们死是应当的,我和他们本就是天敌,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可你呢,你为何要杀人灭口,还不是因为害怕事情败露。”   案子至此,已经泾渭分明。   清浅好奇问了一句道:“大当家的,你今日开祠堂认林翼为侄儿,认了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置林翼。”   “林翼小儿,着实奸猾。”大当家的啐道,“差点我被他蒙蔽了过去,以为他真的心悦诚服认了我。不过认不认都没有关系!”   清浅微微一笑,不仅大当家的,林翼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呢。   “还想成为林家家主,继承我的家业!我呸!”大当家的继续道:“等我认了林翼,等个一年半载后,我便让他酒后失德,强/奸嫂嫂罗昭云,然后以盗嫂之名公布于众,他身败名裂了之后,到时候我再慢慢炮制他!”   罗伦身子剧烈抖动起来。   女儿罗昭云居然被人如此算计,捉奸之事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女儿还有活路吗?   他站起身,将令牌狠狠砸向大当家的道:“贼子安敢如此!”   大当家冷笑道:“告发我的人,我能让他好过?”   清浅表示无问题要问了,袁彬吩咐锦衣卫带大当家的下去画押。   罗伦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起身向清浅鞠躬道:“闻姑娘,请受老夫一拜。”   清浅忙起身回礼:“世伯,不敢当。”   “如不是闻姑娘,你昭云姐姐的清白便毁了,我罗府的清白也毁了。”罗伦一阵后怕,这贼子,居然想让林翼强/暴自己的女儿,亏得自己从前还想息事宁人!   罗伦叹了一口气道:“是我有眼无珠,害了昭云一生。”   林宗德是假的,他的儿子即使是清白的也会收到牵连,更何况,自己怎会让女儿和土匪的儿子继续生活。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清浅安慰道,“昭云姐姐眼前些许磨难,今后会有福报的。”   但愿如此吧。   得了大当家的和宋氏的口供,袁彬和罗伦即刻进宫复命,清浅则准备回府歇息。   林翼从后头冲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求姑娘收下奴才,姑娘从前说过,等案件结了,便收小的为奴才,小的愿意为姑娘做牛做马,报效终身。”   粉黛撇嘴道:“你能做什么?可别来我们府上白吃干饭!”   林翼忙道:“奴才会炮制香料,会做生意,会爬墙开锁偷盗,还会盗墓挖坟,姑娘一声令下,奴才什么都愿意做。”   “盗墓挖坟?”粉黛眼睛大睁,“你哪学的?”   林翼笑道:“饿得急了,穷得很了,跟着几个盗墓贼也曾盗过墓。”   “你若是愿意留下,便我进府吧。”清浅微笑道,“也不必留下卖身契,也不必自称奴才,你想自立门户的时候随时可以走。”   林翼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姑娘便是赶奴才走,奴才也不走。”   清浅带着林翼回府,刚一进府门,方嬷嬷便迎上来笑道:“夫人关心这案子,好奇得不行,请姑娘过去说话呢。”   母亲杨夫人身子一直病恹恹的,难得她有兴致听故事。   清浅吩咐粉黛道:“你去禄娘子那里要一间外头小厮的单间,给小林子住下,一应东西都备齐了。”   粉黛嘻嘻笑道:“小林子,还不感谢姑娘,府里哪有一进来就有单间的,你是头一份呢。”   林翼又是重重磕了一头。   清浅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常衫子来到母亲的上房,玉映迎了出来。   清浅见玉映越发出挑了,桃红色软绸罗衣,用乳白色绸子配做领口,一色桃红裙子,腰间一个金丝荷包,头上也是点蓝点翠的银饰珠花,恰到好处地衬出黑亮的柔发,清秀之外倍添娇艳。   玉映笑道:“夫人等着姑娘呢。”   清浅进屋子给母亲请了安,坐在母亲一侧笑道:“母亲的身子可略好些?”   “凌小太医都说了,气虚急不得。”杨夫人笑道,“我日日喝药养着呢。方嬷嬷镇日盯着我喝药,一顿也不少,玉映这丫头隔些日子便弄些开胃小菜给我,这几日倒觉得爽快些。”   玉映笑道:“姑娘,夫人眼巴巴地等着听林府的案子呢,问了奴婢好几次,别说夫人,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等着听呢。”   杨夫人笑道:“上午你父亲回来了一趟,说今日林府认亲仪式上头,你质疑了林尚书一句,却无意被圣上听见,引出好大的案子,你父亲急着办差语焉不详,且又不知后头的案件进展,弄得我好奇心上来了。”   闻仲豫没有参与案件审理,早于清浅回府,只略略说了几句大概。   清浅亲自给杨夫人上了一盏黄芪茶,笑道:“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一个叫做林翼的拦轿含冤说起……” 第176章 术业有专攻   清浅绘声绘色从林翼拦轿,说到敲登闻鼓,再说到林尚书上堂认亲,最后说起是十四年前的往事。   听得众人惊叹声一声接着一声。   杨夫人不可置信道:“林尚书是土匪头子,林夫人居然还满心满意护着她,这真真是孽缘呀!”   方嬷嬷摇头道:“好好的一家子,就这么死的死,散的散了,独独留下一个林翼,真是可怜。”   玉映插了一句道:“这林翼也是个厉害的,四岁活到至今,还能替家里报仇,真是个狠人。”   各人有各人的赞叹。   粉黛嘿嘿笑了一声道:“小林子再怎么厉害,能厉害过我们姑娘?案件完结后,小林子当场口称奴才,如今被姑娘带回来当小厮了!”   青鸢忙道:“并非小厮,只是给他一个落脚地。”   清浅笑了笑,贴身丫鬟青鸢庄重,粉黛活泼,瑞珠老成,是自己的福气。   “这可怜的孩子如今在我们府上?”杨夫人的母性顿时被激发出来,含泪道,“带过来让我瞧瞧,可怜这孩子,四岁目睹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被烧死,后来连偷带乞讨的活到如今,负着血海深仇,真是可怜见的。”   清浅吩咐粉黛:“带小林子过来。”   片刻后林翼被带了上来,他眼睛并不乱瞧,对着杨夫人磕了三个头道:“林翼给夫人请安。”   杨夫人支起身子吩咐玉映:“快扶林公子起身。”   玉映扶起林翼,林翼垂手在一旁。   玉映见让自己扶一个低贱之人,本就不耐烦,见林翼在一旁不做声,忙道:“还不回了夫人,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报仇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林翼低声道:“自四岁逃出火场后,我一直和一群乞丐在一处讨饭,后来乞丐欺负我,我便逃了出来,靠偷鸡摸狗过了两年,再后来我沿路到了京城,找了一处铺子当学徒,半学半工到如今。”   玉映不屑撇嘴。   杨夫人怜惜道:“好孩子,你的事情我都听清浅说了,你总算熬出头了,今后便好了,你好生在府上养养,回头我为你找个营生的行当,过两年娶妻生子,以慰你家人在天之灵。”   林翼噗通再次跪下道:“夫人,奴才的命是姑娘救的,奴才哪里都不想去,只想伺候姑娘,给姑娘当牛做马。”   玉映低声道:“你当府里的奴才是谁想干便能干的吗?”   “好孩子,更让人心疼了。”杨夫人吩咐清浅道,“你好生安置林公子,不能以下人待他,若是缺了什么只管问我来要,让禄娘子单独给他一个房间。”   禄娘子等笑道:“姑娘便是这么吩咐的,林公子已安置妥当了,夫人放心吧。”   杨夫人吩咐玉映给林翼包了一大包点心果子,又找了一大包衣裳,并赏赐了几锭银子,方让带他出去。   清浅告辞了杨夫人,出了院子。   林翼抱着大包小包的赏赐,亦步亦趋跟着清浅,似乎有话要说。   清浅笑道:“小林子,你既然跟了我,便要知道我的脾性,有了难处有了困惑都只管同我说,我必会为你们尽全力的。”   林翼瞧了一眼玉映的背影问道:“姑娘,这位玉映姐姐是什么来头?”   粉黛撇嘴道:“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奴才秧子,借着夫人的宠爱招摇,我们习惯了不理她罢了。若是哪日惹怒了我粉姑奶奶,哼,我豁出去跟她闹一场。”   粉黛很看不惯玉映。   青鸢问道:“小林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才自小在香铺子里头,鼻子十分灵敏,什么香料一闻便知。”林翼解释了一句。   清浅点头:“若不是如此,你也不能及时发现林宗德牌位上头的不妥。”   林翼疑惑道:“可是这位玉映姑娘身上的香囊里头,分明装的是花蕊夫人衙香,此香一金一钱,绝不是一个丫鬟的身份能戴的。”   青鸢道:“此香难不成比沉水香还贵?”   林翼如数家珍道:“花蕊夫人衙香需要沉香、栈香各三两?,檀香、乳香各一两,甲香一两,龙脑半钱,麝香一钱,入瓷盒重汤煮十数沸才能得一饼。”   玉映一个月一两银子,一个香囊最少需要三五钱香料,这便要费了她三五年的月例,不合理。   青鸢自言自语道:“玉映从何而来的银子,真是奇怪!没听说夫人赐她香料银子呀!”   清浅吩咐瑞珠道:“让方嬷嬷盯着玉映。”   瑞珠点头应了。   不过是个小丫鬟,清浅并没有当回事,若是有偷鸡摸狗甚至别的心思,打发出去便是了。   实在不值得费心思。   林翼笑道:“外头说香料涨了,姑娘这回可以狠狠赚一笔了。”   粉黛忙道:“姑娘已经赚了二十万两银子呢。当初三万两的本金,如今足足翻了十倍。”   “姑娘将香料全部出货了?”林翼大惊道,“全部卖了?”   清浅诧异道:“香料已然涨了十倍,此时不出货还等何时?”   林翼心疼得直跺脚道:“姑娘,单纯的香料是涨了十倍,可是若是制成成品的香料,譬如方才的花蕊夫人衙香,便可以有十五倍甚至更高的盈利。”   成品的香料需要的品种多,更不易得到,且贵妇们在稀缺之时更趋之若鹜,故而翻倍更多些。   清浅笑道:“我还剩下了十之三四,可够制香的?”   林翼一算,当时清浅贵重的买了各五十两,普通的怕不得有上百两,算下来十之三四也有好几十两存货。   林翼喜上眉梢道:“奴才回去便开始着手,为姑娘制作成品香料。”   “今后奴才两个字不必在提了。”清浅微笑道,“你本是良家子弟,我们平辈论交,你叫我闻姑娘,我叫你小林子便是。”   论起来林翼比清浅大,可清浅是有过前世的,故而一声小林子叫得自然。   林翼含泪道:“姑娘的知遇之恩,小林子没齿难忘。”   清浅吩咐粉黛道:“将香料送到小林子的住处,别毛手毛脚的弄坏了。”   粉黛嘟着嘴应了一声,转而对林翼道:“回头送了香料给你,你好生制香,别毛手毛脚的弄坏了。”   林翼拍了拍胸膛道:“姑娘放心,坏不了的。”   六月的阳光明晃晃的刺眼,但林翼觉得生活便如眼前的阳光,充满希望和光明。 第177章 林府结局   清浅吩咐粉黛和青鸢将香料送去给林翼,自己进院子歇息不提。   青鸢笑道:“我这便去将香料送你的住所。”   林翼忙谢道:“多谢青鸢姑娘。”   待到青鸢走远,林翼将杨夫人赏赐的东西分了些给粉黛,笑道:“我和姑娘不打不相识,这些是我送姑娘的,姑娘且拿着,等我日后发了财,再大大的谢姑娘。”   粉黛笑眯眯接过东西道:“小林子,你放心吧,日后在闻府我会罩着你的,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我这人恩怨分明,绝不白拿你的东西。”   林翼笑看着粉黛,尔虞我诈了许多年,终于可以在阳光下笑闹的感觉真好。   等青鸢回到院子里头,伺候清浅用了膳回房,见粉黛对着铜镜试穿衣裳,那衣裳俨然是杨夫人年轻时候的衣裳,知道必定是林翼给的。   青鸢笑道:“小林子对你格外不同些,怎不见他送我们呢,偏生给了你,我瞧他瞧你的眼神都不一样,情意绵绵的。”   粉黛正试着一件粉色鸢尾花纹样裙衫,听闻这话忙道:“真的?”   青鸢以为她害臊,忙笑道:“这有什么!你别一惊一乍的。”   “姐姐怎么不早说。”粉黛后悔不迭道,“方才他给我衣裳的时候,有件樱红色的衣裳我极喜欢,只没好意思开口,若早知道他对我有意,我老早开口要了。”   青鸢目瞪口呆,半刻方道:“难得有你不好意思的时候!”   第二日是个微风习习的日子,在六月如此的难得。   清浅心情甚好,用了早膳后亲自把了水壶在庭院中莳弄花草,紫薇开得真盛,朵朵芬芳吐艳,甜甜的花香在空中弥漫,沁人心脾。   玉映从外头进来笑道:“姑娘好兴致,夫人请姑娘过去呢。”   清浅扫了玉映一眼,见她依旧衣裳鲜艳,腰间依旧是那金丝香囊,里头香料华贵不失庄严,灵动隐于安和,不是她这个年龄,更不是她的身份应有的香料。   清浅笑道:“还想着稍后过去给母亲请安,怎么今日让你过来?”   “袁大人过来了。”玉映笑容依旧恭敬,对上对下完全是两个样子,“正在陪夫人说话,夫人让姑娘过去作陪。”   他来了?   清浅忙放下水壶,吩咐瑞珠打水洗手后方与玉映一道去了上房。   清浅假作不经意道:“你进府已经八年了,如今越发长得出挑了,连衣裳香囊都与别的丫鬟不同,可见母亲宠你。”   玉映得意笑道:“衣裳是夫人赏赐的,有些是夫人从前穿的,有的是大姑奶奶和皇后娘娘穿过的,都是八九成新的,别人家正经小姐都没有这么好的料子呢。”   清浅微微笑了笑问道:“香囊也是母亲赏赐的吗?”   玉映笑道:“香囊是奴婢在外头买的。”   “玉映妹妹是在哪家买的?”青鸢笑道,“我瞧着这样子不错,也想去买一个呢。”   玉映有些支吾道:“是外头一个货郎,或许是云游的,要想找到他或许不容易了。”   清浅淡淡一笑,这玉映满嘴谎言,岂有货郎卖花蕊夫人衙香的,分明这香囊的来头有玄机。   既然她不愿意说,此刻也不宜揭穿。   清浅不再和她攀谈,一路来到母亲的院子。   袁彬的笑声从里头传出:“清浅经手了案件,夫人必定会知晓一二。昨日夜里皇上下了旨意结案,文质料想夫人必定想知道案情结果,故而一早过来搅扰夫人。”   杨夫人极为高兴笑道:“可不是抓心挠肺的嘛!”   清浅挑帘进来道:“这么快便有了结果?”   按理说应该内阁拟票,呈报皇上,皇上再朱批后着内阁拟旨,来来回回总得八日十日的。   “此次与往常不同。”袁彬见清浅进来,笑容多了几分情意道,“兵部尚书居然是土匪头子,皇上震怒,连夜亲自审理结案。”   清浅问道:“最后结果如何?”   袁彬微笑道:“皇上旨意,大当家的和宋氏秘密凌迟处死,对外便说暴毙身亡。抚恤林宗德后人五百两银子,大当家的五个儿子革除功名,流放西北,永不得回京。”   清浅心中一惊:“那罗姐姐呢?”   罗昭云是林府嫡子林敏的夫人,难不成也要跟着流放?   “罗夫人跪在皇后跟前恸哭,罗大人跪在御书房门口。”袁彬安慰道,“皇后亲自求情,皇上特许罗昭云合离归家,另行嫁人。”   清浅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连累到罗姐姐,虽然今后嫁人会难些,但总强过被土匪算计。   杨夫人感叹了一番,见袁彬带来的大包小包,笑道:“你这孩子太客气,每次上门都带东西来,今后可不许这样。”   “这个包裹里头是皇上赏赐的金银。”袁彬笑道,“拔出了兵部尚书这个大毒瘤,皇上赏赐给我的,我不能擅专,特特送了来给清浅。”   方嬷嬷含笑打趣道:“咱们姑爷真是贴心。姑娘还没嫁过去,聘礼先来了!”   清浅的脸红了道:“嬷嬷休要取笑我,我不依的。”   粉黛低声笑眯眯对青鸢道:“我和小林子还没啥呢,他便将赏赐给了我。袁大人和我们姑娘如此亲密,给家私给姑娘,这不是应当的嘛!”   青鸢忙道:“你轻些说话,生怕人不知道怎的。”   粉黛嘿嘿一笑。   袁彬又解开了一个小包,里头有好些纸张。   方嬷嬷奇道:“这里头又是什么?”   “林府的宅子,林府的铺子、田地,皇上一股脑都赐给了我。”袁彬笑道,“我镇日在锦衣卫忙,哪里有功夫打理这些,少不得烦清浅为我打理。”   玉映羡慕道:“这怕不得有上百万两银子。”   林府的宅子在闹市,有阁楼有池塘,六十万两很容易出手,而林府的铺子,光是那香料铺子和里头的货便不下二十万两银子,更别提上百亩的良田,六七个庄子了。   上百万都是少的。   清浅忙道:“皇上赏赐给你的,你收着便是,给我做什么?”   袁彬含笑道:“迟早都是你的,先一刻后一刻有什么要紧。”   粉黛笑眯眯地收了房产地契,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清浅的脸更红了道:“若是给我,那我可真就收下,你可不能反悔。我烧了扔了都由得我?”   袁彬巴不得,笑道:“全都给你,我绝不多问一个字,只要你高兴。”   瞧着女儿和袁彬的模样,杨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青鸢笑问道:“袁大人,那日青峰山上皇上在场,亲眼见到我们姑娘质问大当家的,若不是我们姑娘,大当家的如今还逍遥当着尚书呢,难道皇上只赏赐袁大人,不赏赐我们姑娘?”   “皇上说,和上回一样先欠着。”袁彬笑道,“皇上还说,若是清浅要什么,只管和他开口,只是诰命实在暂时封不得。”   还未成亲,兼之兵部尚书是假的之事不宜宣扬,故而无法大肆封赏。 第178章 渣男纠缠   等到袁彬离开,清浅瞧着满桌的地契店铺发呆,百年江山八十主,富贵转瞬即逝,有人欢喜便有人忧愁,罗姐姐还不知如何伤心呢。   “粉黛让你哥哥备车,我去一趟林府。”清浅想了想又道,“叫上小林子一道。”   又能出府玩了,粉黛欢快应了一声。   当清浅来到林府的时候,门洞大开,里头奴仆神色慌张出入,有些甚至夹带着东西逃离,兵部尚书府往日的荣光一日尽去。   柳树上的彩条还在飘舞,罗昭云成亲还不到两月!   清浅叹息了一声,春成和林翼护卫着清浅进府。   瑞珠、青鸢、粉黛都跟了上去,树荫斑驳,六月竟让人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罗昭云的院子,橙花依旧盛开,只是往日瞧着素净清爽的小花,如今看去却是透着凶兆。   绿萝和葛藤在外头守着,见清浅过来喜道:“姑娘来了,我们姑娘在里头和姑爷……和林公子……说话呢。”   如今不是姑爷了,但林公子的叫法也有些不妥,因为林敏的父亲并不是真的林宗德,葛藤想了想直呼其名。   “林敏说有几句话要和姑娘说,让我们出来。”葛藤有几分担心,“一盏茶功夫了,还不见出来。”   清浅埋怨道:“林敏如今是犯臣之子,你们怎能让罗姐姐和他独处呢。”   绿萝惊道:“难道姑娘觉得他会行不轨之事?”   人心难测,清浅从不介意用最低底线衡量人性,来不及多解释,带着春成和林翼等进了内院。   林敏的声音传来:“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的父亲是大理寺卿,你去求你的父亲,让他在圣上面前求情,饶了我吧,我不愿意去西北苦寒之地呀。”   “圣上已下旨,让我们合离。”罗昭云断然拒绝,“即便还是夫妻,这种大是大非之事,我不敢求情。”   林敏急道:“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凭什么他犯了事情要连累我,西北这种地方是人去的吗?”   “这些另说。”罗昭云劝道,“明日大当家的和宋氏就要被凌迟,我朝以仁治天下,再如何重大的罪都让人吃顿饱饭,和家人作别,你还不赶紧去瞧他们最后一面!”   “呸!”林敏啐了一口道,“我自身难保,哪有功夫送他们!若不是他们,我岂能有今日?”   罗昭云气道:“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我无情,我瞧最无情的是你!”林敏冷笑道,“我爹娘被凌迟,我被流放,林府多年富贵毁于一旦,凭什么只有你独善其身,不为我求亲,是想摆脱我再嫁人吗?”   罗昭云惊怒道:“你无耻!”   林敏逼近一步道:“你到底去不去求情?”   罗昭云啐道:“我算是瞧清你的真面目了,想让我说情,门都没有!”   “想嫁人,先问我准不准!”林敏一脱衣裳狰狞笑道,“我先睡你一次,然后用剪刀划破你的脸,瞧你还怎么嫁人。”   里头似乎有花盆碰落的声音,罗昭云的惊呼挣扎声传来。   清浅忙道:“快,踢门进去。”   春成一脚踢门进去,和林翼一起制服了林敏。   罗昭云除了簪子掉落了一个,其他并无不妥当。   “罗姐姐,你没事吧。”清浅扶着罗昭云的胳膊道。   “我无事。”罗昭云应了一声,转而对瑟瑟发抖林敏道,“好贼子,我本对你还有几分怜悯之情,谁料你骨子里头便是土匪的根,滚吧,从今以后我再不见你!”   林敏被春成架住,抬头仇恨道:“我不服,你是我夫人,夫妻本为一体,为何我就要去西北流放,你却可以继续享受富贵?不过是替我求个情,有这么难吗?”   清浅冷笑道:“夫妻本为一体不错,可贵府与罗府的门当户对是怎么来的?是令尊大人杀了林大人,蒙骗来的。罗姐姐的祖父、父亲为国辛劳,对功臣的后嗣网开一面,谁也说不出什么。”   “我父亲再怎么不是,也剿匪为国立功,不过牺牲了林宗德一个人,我父亲造福了一方百姓。”林敏强词夺理。   “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清浅冷笑,“你父亲剿匪?你父亲杀了当地朝廷命官,背叛了往日的兄弟,踏着往日兄弟的血肉爬上高官,这算是剿匪?他是哪门子为国为民?他剿匪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罪行,保住他的富贵罢了。”   林敏冷笑:“不论怎样,凡事只看结果,我父亲的确是剿匪功臣。”   “剿匪功臣?”清浅晒笑一声道,“若你父亲是真的林县令,他当然是当之无愧的功臣,可你父亲是土匪,我来告诉你,在你父亲的位置上,要怎样做才是功臣。”   清浅似乎被气到了,喘了一口气方道:“若你父亲带领土匪们效忠朝廷,让一方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这功劳丝毫不比剿匪来得小,可他偏偏选了一条看似最简单,但又最恶毒的路。”   林敏低头不语。   林翼对他们一家早恨之入骨,上去便是一拳将他打翻在地,又骑在他身上痛揍。   清浅并不阻止,吩咐春成道:“稍后送林敏和其他几个林家儿子去锦衣卫,便说他们企图鱼死网破,对林翼大打出手,让锦衣卫扣押他们直到流放。”   若是任他们在府里,恐怕罗姐姐的安危不能得到保证。   春成应了一句,提着林敏出去。   罗昭云含泪道:“清浅,让你看笑话了,不过,如今的我恐怕已经是京城的笑话了吧。”   嫁人才不到两月便合离,而且夫君还是土匪头子的儿子,若是心性稍微差一些的,保不齐便自尽了。   清浅忙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姐姐是奉旨合离的,谁敢笑话姐姐我第一个不答应,再说日子是自己的,别人爱怎么说由她们说去。”   罗昭云的泪水扑簌簌下来,点头道:“那日你与我说了之后,我心中忐忑不安,虽然早已做好了林宗德有罪的准备,但这一日真的到来,我心中还是……”   “我明白,姐姐我都明白。”清浅扶着她坐下,吩咐葛藤道,“取热茶来,让你们姑娘热热喝了。”   葛藤连忙去烧水沏茶。   清浅拿了林府的房契递给罗昭云道:“姐姐,这是林府的房契,你安心在林府住下,你本是林府的主子,这是你应得的。”   罗昭云坚决地摇摇头道:“我哪里还会住在这里,等明日我收拾好东西,我便即刻搬走。” 第179章 诗经位置   林府是罗昭云的伤心之地,她一刻也不想待。   清浅将房契递到罗昭云手中道:“这产业是姐姐的,姐姐自住也罢变卖也罢,我只给姐姐。”   再三推辞,罗昭云见推辞不掉,转给林翼道:“此案最大的受害者是林公子,这十几年林公子受了大委屈,这宅子我便转赠给你了。”   林翼哪里肯收,忙将房契递给粉黛道:“我不要,粉黛姑娘收着吧。”   几十两银子粉黛会笑眯眯收下,可这是几十万两。   粉黛吐了吐舌头将房契递给清浅:“奴婢拿着烫手,还是姑娘收着吧。”   来来回回还是到了清浅手中。   见罗昭云执意不收,清浅问道:“姐姐不打算在林府住下,难道准备回罗府吗?”   “父亲母亲派了人来接我,可我哪里还有脸回去。”罗昭云苦笑,“府上还有几个妹妹待嫁,我不能回去连累她们。”   清浅忙问了一句:“那姐姐去哪里?”   罗昭云叹了一口气道:“出嫁时还有些嫁妆,我打算变卖了,回头找个小院子自己住着。”   清浅蹙眉,这怎么行,一个合离的女子独自住着还有陪嫁,岂不是贼人下手的目标?   “青鸢,将林府的这宅子变卖成银子。”清浅吩咐道,“闻府旁边有两处院子极为安静,稍后去买了回来,一处给罗姐姐住下,一处给小林子住下。”   罗昭云说得对,小林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朝廷只给了小林子五百两银子的抚恤金,今后小林子还是要自力更生,在闻府客房常住也不是个事儿,不如索性给他一处宅子,挨着罗昭云的宅子,既安全又方便。   至于剩下的银子,索性自己帮着他们打理。   只有三个月便是九月份,到时候收些稻谷备着,日后不说挣大钱,至少生存是无忧的。   林翼跪下磕了一个头并没有推辞,自己横竖今后是姑娘的奴才,自己好好经营着姑娘的产业,将来十倍八倍回报姑娘。   罗昭云脾气豪爽也并未推辞,只道:“算我借你的,回头找到安全的住所再还给你。”   清浅笑道:“都听姐姐的!”   青鸢忙笑道:“奴婢稍后便去找凌夫人,找下家接手这宅子,这宅子有山有水,风水甚好,不愁没人要。”   罗昭云嘴角挑了挑:“风水好么?”   青鸢自悔失言,忙接过葛藤的茶水给罗昭云倒上。   清浅见罗昭云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些,陪着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告辞出府。   清浅出府的时候,绿萝已在收拾罗昭云的行囊了。   上了马车后,清浅吩咐瑞珠道:“姑姑取了银子,先将咱们府旁边的宅子买下来,回头派人知会禄管家一声,今后府内巡逻之人,也务必夜里去这两处巡逻。”   瑞珠忙道:“姑娘虑得是。”   清浅瞧了一眼坐在车头的林翼,递了一张纸过去笑道:“小林子,这个给你!”   林翼接过纸一瞧,居然是香料铺子的契书,惊喜道:“姑娘将香料铺子盘下来了?”   “这是给你的!”清浅笑道,“你不是喜欢香料吗?今后便认真干出一番天地来,须知香料做好了,也是极大的生意,不比绸缎胭脂差许多。”   林翼听说给自己的,眼眶一下子湿润道:“姑娘的厚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小林子只想当一个掌柜的,替姑娘守好铺子,请姑娘成全。”   都是有骨气的人。   清浅笑道:“便依照你的,我是东家你是掌柜的,不过我这东家规矩比别人不同,我的薪俸是按照收益分成的,你四我六,如何?”   “我不过只出了一个人,其他店面香料都是姑娘的,我哪里敢抽四成。”林翼忙道,“一成都是多的,或者二十份我分一成便好。”   清浅哪里肯让,笑道:“你三我七再也不能少了。”   最后一番推辞下来,林翼分两成,清浅分八成,   林翼的胸膛里头有热流在奔腾,姑娘是自己的恩人加伯乐,自己一定要好好经营铺子,将来十倍百倍报答姑娘。   清浅回到府里用了午膳后,中午翻来覆去睡不着,见窗外烈日炎炎,几只绿头鸭子搭着脑袋在树下睡觉,不由得想起哥哥清汾。   悄悄起来,也不叫丫鬟跟着,清浅独自来到清汾的院子。   清汾院子里头静悄悄的,树木高大阴凉,丛飞燕坐在廊檐下头垂首绣帕子。   清浅过去瞧了一眼,是两只雎鸠在戏水的帕子,于是出声笑道:“大中午的怎么再绣帕子?哥哥呢?”   丛飞燕吓了一跳,见是清浅忙起身笑道:“公子在里头歇息了,我中午没有午睡的习惯,绣帕子打发时间。”   清浅拿着帕子瞧了瞧笑道:“好巧的手,怎么想起绣关雎的?”   丛飞燕含羞解释道:“从前没有认真读过诗经,前几日青鸢姑娘送了些新书过来,我无事之时也抽来读读,果然满口留香,故而绣了一幅关雎的帕子。”   “青鸢这丫鬟都送了些什么书过来。”清浅含笑道,“走,咱们去瞧瞧。”   丛飞燕和清浅来到里头书房,只见书架上头磊放着许多新书,经史子集全都有,倒是齐整。   清浅笑道:“让这丫头买书,她将整个书铺子都要搬回来不成?”   “我听青鸢姑娘说,她足足买了一百两银子的书,里头山海经、异物志都有呢。”丛飞燕道,“姐姐说什么,青鸢便毫不打折扣执行,对姐姐是贴心窝的遵从。”   清浅笑道:“我身边几个丫鬟都不错。”   目光扫过书架,其中有一套新的诗经,和旧书的放在了一起。   清浅本含笑带过,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大惊失色。   不对,旧的诗经位置变了。   丛飞燕不懂诗经顺序,几日前将诗经里头的王风放在了周南的前头,可今日,诗经第一本俨然已经成了周南。   丛飞燕不懂诗书,青雪青霜更加大字不识几个,那么院子里头还有谁,会更改诗经摆放顺序?   清浅浑身颤栗,哥哥清汾,难道病好了? 第180章 玉映的香囊   难道哥哥的病情有好转,甚至可以分辨诗经的顺序。   清浅急急问道:“飞燕,这书架上头的书是哥哥摆放的吗?还有谁动过?”   丛飞燕笑道:“这上头的书,是前几日青鸢姑娘买的,因买得多,书铺子掌柜特特让自己娘子过来,亲自摆放的。”   巨大的喜悦顿时变成了浓浓的失落,清浅苦涩地笑笑道:“原来是这样,书铺子掌柜真是细致。”   丛飞燕不知清浅的心事,笑道:“是呢,掌柜娘子从前是秀才家的姑娘,读过些书,这些年跟着掌柜的经营书铺,对各样书烂熟于心。”   清浅摸了摸诗经,摇了摇头,是自己奢望了。   丛飞燕吩咐青雪青霜下去奉茶奉点心,支走两人的意思十分明显。   清浅诧异道:“妹妹有话要与我单独说?”   “有件事,不大不小……”丛飞燕似乎难以启齿,“可若是不说,我总觉得心中有疙瘩。”   清浅微笑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妹妹不妨直言,缺了什么或是丫鬟婆子怠慢了,都尽可以说的。”   丛飞燕忙摆手道:“都不是这些,是关于玉映……”   清浅心再次一惊,关于玉映?那香囊浮现眼前,不由得想起林翼说的“花蕊夫人衙香一两金子一钱,不是一个丫鬟消受得起的。”   清浅坐下缓缓问道:“玉映怎么了?”   丛飞燕咬了咬唇道:“前几日我去给公子熬药,经过月亮门,瞧见两只雀儿打架不由得看住了,可谁知这时,月亮门那头闻大人过来,我不好贸然出去,只能在门内候着。谁料片刻后,玉映也过来了……。”   玉映,父亲!   清浅的手微微颤了颤。   记得有一日夜里自己也亲眼瞧见,玉映从父亲的书房走出来,步伐轻快的模样。   那是母亲带着哥哥去温泉之时,当时自己见父亲的书童锦药也在场,便没有深究。   想不到……   清浅努力压抑着颤声问道:“玉映和父亲怎样?”   丛飞燕道:“闻大人和玉映在芭蕉树下说了好一阵子话,因隔得远了,我并没听分明,最后见到闻大人给了玉映一张银票。”   父亲赠银?   是了,不然玉映的香囊从何而来呢?   若两人没有瓜葛,为何要赠银票。   若两人有瓜葛……清浅不敢再想下去,那母亲怎么办?   一头是自认为恩爱了半辈子的夫君,一头是从小进府当女儿养大的丫鬟。   这让母亲怎么想?   清浅喝了一口茶水,茶水是热的,但清浅的心如同在冰窖中一般。   嘱咐了丛飞燕不要与旁人说起后,清浅一脚深一脚浅回到了自己院子,小小的鸢萝花缠绕在篱笆上头,五角的小花开得鲜艳茂盛。   青鸢迎了出来笑道:“姑娘不睡中午觉,独自去了哪里,瑞姑姑急得不行,正吩咐奴婢们去寻呢。”   “府里头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不见不成?”清浅并没有笑意,指着花儿吩咐道,“将这花儿移栽到别处,攀附着篱笆,开得再茂盛又如何?”   青鸢见清浅神色有异,不敢问缘由,只吩咐了小丫鬟移花。   清浅回到内室,只觉得头上汗津津的,可手脚又是冰凉,足足喝了两杯茶水才缓过来。   取了一把白玉美人画扇子,清浅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白玉扇柄上点缀蜜腊制成的赤色蝙蝠,翡翠叶子、螺钿粉花,极是精巧雅致。   怎么对付玉映呢?   若是对付平常丫鬟,只需要发卖出去或是许配给人就成。可对于玉映这种在母亲面前得宠的丫鬟,若是贸然处置必定会引起母亲的怀疑。   让母亲受伤害,清浅并不愿意。   更何况,听丛飞燕的意思,玉映似乎已进入了父亲的视野,这样一来,更不能轻易发落。   谁知道贸然处置了玉映,会不会惹祸上身,会不会反而提前让玉映成了妾室。   清浅有些举棋不定,对玉映轻不得重不得,卖了去青楼似乎有些重了,拉出去许配一个小子,又担心夜长梦多,被父亲知道后生出事端。   瑞珠亲自进来奉茶问道:“姑娘今日的神色不同往日。”   清浅淡淡将事情缘由说了,冷笑一声道:“见母亲身子不好,一个个的都生出别样心思吗?玉映这丫头,往日牙尖舌利的我都不计较,这回越发得意了。”。   瑞珠提醒了一句道:“姑娘,玉映和老爷的关系还未验证过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清浅笑道:“你说得是,道听途说总是虚的,总得和她过过招,才知道事实真相。你去请方嬷嬷过来说话。”   瑞珠连忙亲自去请。   片刻后,方嬷嬷来了,带着几分疑惑,姑娘从来有话都是去上房说,今日怎么叫自己过来?   清浅来不及寒暄,平铺直述道:“飞燕看到父亲和玉映举止亲密在说话,父亲赠了玉映香囊,两人说了有半柱香的时辰,被一只猫儿惊了,才匆匆散开。。”   方嬷嬷连连退后了几步道:“姑娘说的当真?”   狐狸精……   方嬷嬷气得手都在发颤,夫人身边出了一个狐狸精,居然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勾引老爷,这还了得!   方嬷嬷问道:“姑娘打算怎么做?”   “请嬷嬷过来便是商议此事的。”清浅方才已想好了对策道,“我准备这么做,嬷嬷瞧着可妥当?”   清浅低声说了自己打算。   “我的好姑娘。”方嬷嬷听完后连连摇头道,“审问玉映就罢了,为何还要让夫人去听着,若真是老爷有了……二心,夫人岂能受得住?”   清浅正是为了让母亲亲耳听到玉映的供词,让母亲有个心理适应过程。   “嬷嬷为母亲好,我明白,可我也是为母亲好。”清浅淡淡笑道,“事情还未发生,一切尚有可能回旋,难道一定要等到玉映爬床被母亲看到,或是父亲提出纳妾吗?”   那样母亲必定更加受不住。   方嬷嬷思索了片刻方道:“奴婢会说通夫人,稍后将玉映叫去厢房,奴婢陪着姑娘审问玉映,让瑞珠青鸢在另一厢房陪着夫人。”   “全靠嬷嬷张罗。”   “若玉映真是与老爷有不清不楚,姑娘觉得怎么处置比较好?”   若是主动勾引的父亲,发卖了还算便宜她的,清浅道:“且看看她的说辞吧。”   方嬷嬷不愧是跟着母亲多年的老嬷嬷,很快就说服了杨夫人。   暮色降临之际,方嬷嬷让红线将玉映带了到厢房,而青鸢和瑞珠陪着杨夫人在厢房的侧间听着。   玉映慌乱道:“你们做什么?”   方嬷嬷冷冷道:“我和姑娘奉夫人的命,问你几句话。” 第181章 夜审玉映   清浅并不理睬慌乱的玉映,坐在上首中央的紫檀木椅子上,小口抿着茶水,通身有说不出的气派。   侧间内,杨夫人在一张小桌子前坐下,桌上上头放着一壶茶水并一个八宝锦盒,盒子里头有各色果子、蜜饯,还有杨夫人最喜欢的青梅。   瑞珠赞道:“姑娘的气度越发上来了,就这么不说一句话坐着,都觉得威严。”   青鸢笑道:“是呢,姑娘越发像袁大人了。”   “你方嬷嬷巴巴地劝了我来听听,说是玉映的事情,但不说是何事,倒让我心痒了起来。”杨夫人笑道,“老爷今夜有应酬,我有空闲,听听也无妨。”   青鸢道:“姑娘出手,必定有值得出手的地方。”   三人说得起劲的时候,没人注意到红线偷偷在门口,做了一个手势。   角落里头有小丫鬟点了点头,乘着夜色溜了出去。   厢房里头,玉映终于被晾得沉不住气,问道:“好好的,姑娘叫了奴婢过来,所为何事?”   清浅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茶盏发出清凌凌的碰撞声。   清浅慢条斯理道:“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一句话,哥哥身边少了服侍的人,仅丛姑娘一个是不够的,母亲冷眼看了全府上下,唯有你合适,今日便给你开了脸去当姨娘,如何?”   玉映似乎被烫了一下,弹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几分道:“不,奴婢不愿意。”   清浅仔细看着玉映的反应,不似作假,于是笑道:“丫鬟们无不想着往上爬,怎么你倒不愿意?”   连丛飞燕都将这个当做一个改变生活的机会,作为一个丫鬟,玉映怎么会愿意放弃这种机会?   清浅有些不理解。   玉映似乎想到什么,忙道:“方嬷嬷,夫人从前是说过的,奴婢不必伺候少爷。”   方嬷嬷见玉映不愿意伺候清汾,早窝了一肚子火,冷笑道:“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如今夫人改变了主意,又不好亲口跟你说,故而让我和姑娘来知会你!”   玉映昂首道:“奴婢不愿意当姨娘。”   侧屋里头,丛飞燕听闻要让玉映一道伺候清汾,手不由得抖了一抖。   杨夫人的眉头也蹙了蹙,自己何时说过这种话?再有,玉映这种神情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嫌弃自己儿子痴傻?   青鸢忙低声对丛飞燕笑道:“假的,我们姑娘诓玉映的话呢。”   丛飞燕问道:“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粉黛早看着玉映不顺眼,撇嘴道:“不知道,但我们姑娘做事必定有她的道理。”   杨夫人低低道:“是我宠坏了这丫环!”   厢房里头,清浅拨弄着指甲道:“说说看,当姨娘有什么不好?不用服侍人,不用为生活操劳,丛妹妹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她是个好性子,不会容不得你。”   “奴婢羡慕夫人和老爷的情意,不愿意插入少爷与少夫人之间,奴婢希望自己也能有属于自己的感情。”   玉映斩钉截铁道:“奴婢宁愿去庙里做姑子,也不愿意当姨娘。”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头下起了星星点点的雨滴,被暑气一哄,并不见凉意,反倒增了几分湿热的烦闷。   清浅端起茶水道:“你倒是个心高气傲的。既然不愿意当姨娘,那满府里头你选一个管家或者小厮吧,回头我让母亲做主将你许配出去,给你厚厚的嫁妆。”   玉映信以为真,哭道:“姑娘为何一定要奴婢离开?奴婢不愿意嫁人!”   方嬷嬷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了,希望有自己的家和感情吗?怎么夫人和姑娘如你愿了,你倒不乐意了?”   玉映语塞,只能哭道:“好好的,为何要将奴婢嫁了出去?”   侧室杨夫人等几人正在倾听,突然门被推开,一股热风带着夜色扑面而来。   青鸢怒道:“是谁?谁这么大胆子?”   杨夫人站起身道:“老爷!”   门口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闻仲豫。   瞧得出来,闻仲豫来得很急,连外衣都没有换就过来了,他的身后是禄一笑。   青鸢吓得惊退了半步,不是说闻仲豫今日在外头应酬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杨夫人起身道:“老爷回来了?”   闻仲豫哼了一声道:“我再不回来,你就要在府里私设刑堂了!”   两人都保持着刻意的低声,并没有让隔壁的清浅和方嬷嬷发现。   杨夫人见夫君误解,忙红着脸道:“不过是问丫鬟几句话,哪里论得上私刑。”   闻仲豫大步进来,不由分说坐在原本杨夫人的椅子上,低声道:“我来听听,到底府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青鸢正想高声咳一声,提醒清浅。   闻仲豫瞧也不瞧她道:“若是你出声示意,我当即就吩咐将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青鸢连忙闭嘴不语。   厢房里头,玉映哭道:“府里规矩是参照宫里的,丫鬟年过十八许人。奴婢不过十五岁,为何要将奴婢打发出去许配人?”   不知内情的清浅笑道:“凡事都有个例外,母亲说了,你从八岁来府里,跟了母亲足足近七年,不忍心耽误你一世,既然你不愿意伺候哥哥,那么你自己选一个小厮也是一样的。”   方嬷嬷道:“迟早要走的,何不早早走了,耽误这几年?乘着你年轻,选一个有前程的后生岂不是更好?今后生儿育女了,再回夫人跟前伺候就是。”   玉映哭道:“奴婢不愿意。”   清浅问道:“府里的家生子,我看着有些极好,你瞧瞧禄管家的儿子,从小读书识字当公子哥养着,如今中了秀才,岂是旁人家小厮可比的。”   玉映扭头不屑道:“禄云是个什么东西?说话低声下气的,奴婢才不喜欢这种男子!”   方嬷嬷冷笑道:“你一个奴才秧子,倒还嫌弃起了别人,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干脆拉了出去随意配一个小厮,府里的丫鬟谁不是这么着。”   玉映道:“奴婢宁愿去庙里做姑子,也不愿意配小厮。”   清浅笑道:“这就奇了,让你当少爷的姨娘你也不愿意,让你选一个小厮你也不愿意,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嬷嬷眼中有怒气,这丫鬟,难道真存着当老爷姨娘的心思?   若是这样,更加留不得了。   玉映哭道:“奴婢就想留在府里,伺候夫人,伺候老爷。”   方嬷嬷啐了一口道:“我瞧你是想伺候老爷吧,不如我向夫人开口,让你开了脸,留在老爷身边当一个通房丫鬟如何?”   玉映的脸被说得绯红。 第182章 反戈一击   厢房内,闻仲豫冷冷看了一眼杨夫人。   杨夫人忙道:“这不是妾身的意思。”   瑞珠和青鸢对视了一眼,心中均觉得不妙,只怕姑娘这次会被老爷责难。   厢房内,玉映当场哭了出来道:“天上的神仙菩萨都看在眼里,奴婢若是对老爷有这份心思,让奴婢活活被雷劈死,被水淹死,死后一万年不得超生。”   玉映发誓说得又快又狠,并不像是被迫的。   清浅和方嬷嬷对视了一眼,这么恶毒的誓言,若不是真没做过,怕是不会轻易发的。   丛飞燕是不会撒谎的,这是哪里出了错?   玉映拿起桌上的剪子,对着头发剪去,口中哭道:“奴婢这就剪了头发当姑子,只求今后能在夫人身边,安心服侍夫人。”   方嬷嬷连忙挥手夺过了玉映的剪子。   清浅直视着玉映的眼睛道:“你回答我,前些日子你与父亲在芭蕉树下说了些什么?为何父亲要给你银票?你的香囊是怎么来的?”   玉映道:“没有,我没有……”   清浅断然道:“你有!”   房门猛然被推开,发出急促的咯吱声。   闻仲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道:“我来回答你!”   方嬷嬷见是闻仲豫,连忙起身:“见过老爷”。   清浅错愕了一下,上前行礼道:“见过父亲。”   “不敢当!”闻仲豫没有半分表情,“你好大的威风,外头审案子还不够,居然审到府里来了!”   清浅忙笑道:“不过是问几句话,算不上审案。”   杨夫人勉强笑道:“清浅,方才你说的话,你父亲在隔壁都听到了。”   青鸢和瑞珠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闻仲豫冷笑道:“我回答你,那日我在府里偶遇了玉映,我问了一句夫人的身子如何,吃饭喝药如何,玉映这丫环说了一句自己在用心为夫人调理,厨房有些食材不齐全,都是她自己掏腰包在外头托人从南方带来的。闻某奖罚分明,万万没有让丫鬟掏腰包的事情,故而给了这丫环银票,让她填补亏空。”   玉映哭道:“原来姑娘是为了这个!”   清浅问玉映道:“那你腰中的香囊呢?从何而来?真的是货郎处买的吗?”   “那日姑娘问奴婢,奴婢不敢说出实情,生恐露出是老爷给银票之事,故而说了谎。”玉映哭道,“这香是花蕊夫人衙香,铺子里头说醒心明目提神的,奴婢见夫人日日提不起精神,故而买了戴着,为的是让夫人日日闻了这味道,利于夫人的病情。”   杨夫人哟了一声道:“好丫鬟,你有心了。”   闻仲豫踱了几步道:“这个回答,你们可满意?”   父亲训话,清浅只能抿着嘴,沉默地站着。   杨夫人有些惭愧道:“原来是这样,是我们错怪了玉映。”   杨夫人不无责备地看了一眼方嬷嬷和清浅,若不是她们要求,自己怎么会让贸然审问玉映。   闻仲豫痛心道:“外人怀疑我也罢了,为何夫人也这么想?难道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让夫人不放心了?”   杨夫人忙道:“妾身并不知原委。”   方嬷嬷跪下道:“是奴婢的错,请老爷责罚。”   闻仲豫轻轻点了一句方嬷嬷道:“你一直跟着夫人,凡事要多劝着些夫人,不要听风就是雨,跟着三姑娘胡闹。”   方嬷嬷含泪道:“老奴遵命。”   清浅咬了咬唇,调整了一下呼吸,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玉映磕头流泪道:“求夫人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平日说话虽然任性,但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求夫人留下奴婢。”   宠了许多年的丫鬟,对自己忠心耿耿,杨夫人亲手扶起她道:“起来说话吧,好孩子。”   闻仲豫道:“玉映当然要留下,不仅要留下,我还要收她为义女,一来嘉奖她的忠心,二来堵住悠悠之口,免得让人以为我对玉映有不轨之心。夫人,你的意思呢?”   收一个丫鬟为义女?   杨夫人并不是太想这么做,但夫君说得也似乎有理,杨夫人有些踌躇。   清浅朗声道:“女儿认为不妥当。”   闻仲豫不怒反笑道:“怎么?担心少了你的嫁妆不成?”   清浅并不后退,直直看着闻仲豫道:“父亲要收义女,清浅当然不能置掾,但认了义女便是皇后娘娘的义妹,外祖父的义孙女,若当真收义女,应当征求皇后娘娘和外祖父的意见才是。”   闻仲豫怔了一怔,若是要报到皇后和杨大人处,少不得皇上也知道了,倒是个麻烦事。   杨夫人点头道:“清浅说的是,此事重大,需皇后和父亲点头才行。”   闻仲豫摆了摆手道:“算了,此事容后再议。你今后对玉映这丫环好些,休要听风就是雨。”   杨夫人低下头道:“妾身明白。”   闻仲豫吩咐禄管家道:“告诉你家娘子,让她将玉映的分例提到管事级别,再选几件首饰给她,今日委屈她了。”   玉映忙跪下道:“奴婢并不委屈。”   外头雨已经转小了,夜色下烟雨蒙蒙,地上都湿润了一层。   闻仲豫道:“不早了,都回院子歇息吧。”   众人皆应了。   看着父亲即将离去的身影,清浅脆生生问了一句:“敢问父亲,女儿还有一事不明。”   闻仲豫停住脚步回头道:“你说!”   “听闻父亲今夜有应酬,为何会匆匆回府?为何父亲回府后,连外衣鞋袜都没有换,就赶了过来为玉映出头?”   杨夫人特意看了看闻仲豫的靴子,上头还有泥水的印记,看得出匆匆赶路的痕迹。   杨夫人疑窦丛生,是啊,夫君为何急忙至此?   闻仲豫怒道:“为官者先正身,欲正其身先正其家,我们府上以仁义治家,我刚一进府门就听说拷问丫鬟之事,岂有不惊怒的!”   清浅幽幽说了一句道:“父亲消息灵通。”   闻仲豫甩袖离去道:“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杨夫人连忙跟着上前。   方嬷嬷一脸凝重。   清浅说得有道理,虽然问话没有问出半分蛛丝马迹,可最大的漏洞是老爷。   老爷从何得知的消息?   谁给老爷送的信?   老爷为何要匆匆回来?   老爷为何要为玉映出头?   方嬷嬷第一次觉得,看似单纯的府里迷雾重重。 第183章 生辰   清浅余怒未消回了院子,没料到今日输得如此彻底,分明父亲和玉映还是有不妥当,但是自己却抓不到丝毫把柄。   今日父亲在外赴宴,怎会得知府里的事情?   必定是母亲身边的丫鬟通风报信的缘故!   母亲身边的丫鬟为何会向父亲通风报信?   这里头必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青鸢过来禀道:“奴婢查过了,玉映的确曾经自掏腰包给夫人添置了食材,那些食材没有问题。”   玉映说得没有错!   到底哪里有问题!   清浅连连用了两盏凉茶,方压下心头火气,吩咐瑞珠道:“今后日日盯紧了玉映,还有母亲身边的丫鬟,也让方嬷嬷盯紧些。”   瑞珠忙道:“稍后奴婢便去布置,不过经此一役,想必玉映会收敛许多,即使有把柄最近咱们也抓不着。”   清浅嗯了一声:“且先留意着,有不妥随时来报。”   粉黛喜滋滋进来道:“姑娘,袁大人让奴婢哥哥送信过来,明日请姑娘辰时去西郊护城河呢。”   “有事?”清浅缓缓从玉映的事情里头跳脱出来,“袁大人可说了什么?是有案件要审理吗?”   粉黛哟了一声道:“奴婢忘了问了,哥哥只说了一句十万火急。”   瑞珠埋怨道:“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也不见改改。”   清浅含笑道:“不打紧,明日去了便知。”   第二日,清浅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西郊山下的护城河,护城河缓缓流淌,岸上是汉白玉的栏杆。   袁彬与从前判若两人,从前的他常常身着官服,今日身着湛蓝色衣衫,手扶在玉栏上,静谧而安详立于夏日光影花香之中,声音清越宛若天际弯月:“你来了?”   清浅暗暗有些懊悔,自己今日想着是出游,只着了一件胭脂红樱花薄衫,头上简单别一支簪子,如今瞧起来太简约了些。   伸手拂了一下被风吹起的鬓发,清浅含笑道:“袁大人邀约,必定是有要案,清浅岂敢不来。”   袁彬笑迎上来道:“难不成我约你出来,单单为的是案子?”   不是案子又是什么?   崇山从侧边出来,挥手道:“青鸢姑娘,粉黛姑娘,过来说话。”   清浅笑道:“去吧,凌大人似乎有话要说。”   粉黛一扭身子:“你们都是一对对的,我凑这热闹呢,我去车里和哥哥说话。”   崇山嘻嘻一笑,青鸢的脸红了。   青鸢问道:“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好妹子,你什么时候过生辰?我也学文质的,替你过生日。”崇山笑道,“顺带合合咱们的八字。”   青鸢啐了一口道:“胡闹。”   转而惊道:“呀,今日是姑娘的生辰,我们居然都忘了。”   前些日子姑娘一直在为林翼的案子奔走,昨日又审问玉映精疲力竭,院子众人居然都忘了清浅的生辰。   至于杨夫人,身子不好善忘又体虚,昨日闹了一场更是精神不济,没有想起清浅的生辰。   这边清浅一阵惊喜:“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怎生忘了?”   袁彬含笑瞧着她道:“你忘了不打紧,我不会忘的。”   清浅脸一红道:“多谢袁大人。”   昨夜下了雨,清凉的风从湖面掠过带来蛙鸣阵阵,吹得衣衫阵阵飞扬。   袁彬笑道:“从前我生日,我父亲总会带我来河边烤鱼烤芋头,今日我为你也如此庆生,可好?”   “极好!”清浅前些日子精神紧绷,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刻,笑道,“你若是早些说,我再带些大虾、贝壳之类的,岂不是更妙?”   袁彬指着河水笑道:“有护城河,你还担心没有鱼虾?”   渔捞等早已准备妥当,袁彬和清浅去岸边捉鱼。   护城河并不深,鱼儿在阳光下若空游无所依,清浅喜不自胜,玩心大起,一边网鱼一边捡石子。   袁彬道:“别走太远,当心水滑。”   清浅哪里肯听,来到一处礁石旁,见袁彬离自己有几十步,四周寂静并无旁人,不由得玩心大盛,随手脱了绣鞋放在礁石上,挽起裙角伸了双足在泉里戏水。   泉中几尾小鱼游曳,轻啄小腿,清浅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真好,强过尔虞我诈百倍。什么苏静好、什么周贵妃、什么玉映,统统被清浅抛在脑后。   远远的,袁彬笑道:“你瞧,我网了好大一条鱼呢,还有几只肥大的虾儿。”   眼瞧着袁彬过来,清浅来不及穿鞋,扯过宽大的裙幅遮住双足。   谁料风乍起,一个小波浪一打,将清浅的裙踞边弄湿,清浅踮起脚急忙去扯裙摆,足下青苔腻腻的滑溜身子一斜便往护城河摔去,   眼见得就要摔得狼狈不堪,忽地身子一旋已被袁彬拉住了手臂一把扯上了岸,整个人摔在他的胸膛上,夹杂着男子的气息,兜头兜脸席卷而来。   清浅急忙挣脱了他的怀抱,抿了抿头发不好意思道:“方才脚底一滑。”   “我去生火,你穿上鞋袜后过来罢!”袁彬大步走开,君子之风蔚然。   西山脚下,一丛篝火燃起,篝火上头有木枝串着几条鱼,正烧得噼里啪啦的冒着油,诱人的香味围绕着清浅和袁彬。   昨日下过雨,今日是阴天加之有河边荡漾来的风,人在篝火旁便不显得炎热,清浅的裙子一会儿便干了。   郊野的花朵,舒展自然,连一茎野草蔓花、藤萝片叶,都带着勃勃的生机,天地间无限自在,连偶尔吹过的风,都是甘甜而恣意的野性气味。   袁彬亲手串起鱼儿,撕下一块鱼皮道:“尝尝我的手艺,烧焦的鱼皮是最好吃的?”   清浅接过鱼皮,轻轻咬了一块,入口甘甜清香,六年前自己怎么就觉得难吃呢?   拿了一个芋头埋在土堆下头,六年前这是袁彬教给自己,记得当时母亲选丛飞燕的时候,自己还曾做过,又是好几月不曾吃了。   清浅笑道:“我来烤一个芋头。”   篝火上头吊着一个瓦罐,瓦罐里头传出了荠菜和肉末的清香。   清浅有些手生,扒开泥土埋芋头的时候,脸上弄了灰土的痕迹,在两鬓垂下的发丝掩映下,显得格外好看。   袁彬忍不住伸手,想要替清浅擦去脸上的灰土,想想还是忍住收回了手。 第184章 慧嫔小产   芋头的哔啵声从泥土里头传来,香气弥漫开来。   阵阵清香中,清浅笑问道:“你如此得皇上信任,不知是何原因?”   从前只轻描淡写听袁彬说过,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曾被派去瓦剌当质子,袁彬贴身跟随。   可跟随的人又不止袁彬一人,为何独独他得了信任?   袁彬沉声回忆道:“当年皇上为质子的时候,我也才十五岁,我们时刻有性命之忧,旁人都在哭泣的时候,我时刻都在笑,哪怕知道明日或许有死亡的危险,我依旧在笑,皇上渐渐依赖我。”   原来是精神支柱。   袁彬继续道:“我不仅要保护皇上的安全,还要负责皇上起居,记得有一日,皇上的脚冻得起了冻疮,瓦剌人不肯给火盆,我裹着皇上的脚让他回暖,整整一夜没睡。还有一日,我们没有了粮食,皇上都饿了一整日,人人自危,是我去农户家偷了一只鸡勉强过了难关。”   患难之交,怪不得如今皇上事事离不开袁彬。   袁彬笑了笑道:“我们回京后,皇上登基了,皇上本想让我当锦衣卫指挥史,可当时我才十八,恐不能服人,皇上只好封了我一个四品镇守使。”   “卢达虽然已而立之年,但昏庸无能,嫉贤妒能,哪点比得过你!”清浅有几分同仇敌忾的心思。   袁彬哈哈一笑道:“我奈何不得他,他也奈何不得我!即使如今卢达攀上了周贵妃,我也不怕他!我身后有皇上做主呢。”   “皇上?”清浅冷哼了一声,“他对我姐姐冷落,偏生喜欢美艳的周贵妃,瞧起来也是个无情的。”   似乎想起父亲和玉映的事,清浅有几分隐秘的烦躁,赌气说了一句道:“不止皇帝,天下男人皆如此!”   袁彬一把抓住清浅的手道:“不,我不是!”   清浅心一阵狂跳,脸涨得通红,想甩开袁彬的手,可他抓得很紧,一下子哪里甩得开。   袁彬眼神坚定道:“清浅,我不是这样无情的人,我会好好专心专意对你一人好,只要你敞开心扉容纳我,我绝不会三妻四妾,绝不会在外花天酒地,此心可鉴日月。”   清浅急道:“这成何体统,你放开!”   “我不知道为何,你总是对我多有防备,可是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袁彬瞧着清浅,一抹明光映在眉宇间甚是温暖,并无一分玩笑的意味,“清浅,我想与你白头偕老!”   如同坠在惊喜与茫然的云端,仿佛耳边的话语不是真切的,清浅的心绞杂着一丝期盼,可想到前世却不由得漫漫泛起一缕哀伤。   袁彬急切道:“清浅,不要急着拒绝我,我愿意等。”   清浅正要说什么,只见崇山急匆匆跑来高声道:“文质,大事不好了!”   这家伙,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插嘴。   袁彬的眼神锐利扫过去道:“什么事都稍后再说!”   “不成呀!”崇山急得直跳脚,“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袁彬哼了一声道:“什么事到了你口中总是了不得的大事!还能有什么大事?你不能先处置着?锦衣卫只有我袁彬一人了吗?”   在他身后微微落下几步的青鸢过来,急切道:“姑娘,袁大人,大事不好了,方才锦衣卫有人紧急从宫里送信过来,皇上请袁大人即刻进宫,说是慧嫔小产,慧嫔口口声声说是皇后谋害龙嗣。”   清浅腾地起身:“什么?姐姐如何了?”   谋害龙嗣非同小可,即使尊贵如姐姐恐怕也很难自证清白。   青鸢道:“慧嫔指证皇后谋害,皇上无法徇私,吩咐将皇后娘娘禁足,又命袁大人进宫。”   袁彬见清浅着急,忙安慰道:“别急,我进宫瞧瞧怎么回事,皇上既然叫我进宫,没将此案交给东厂,便说明皇上心里是信皇后娘娘的。”   一旁,崇山早已备好了马。   清浅着急道:“我有太后赐的腰牌,我同你一道进宫,不亲眼瞧瞧姐姐,我总归不放心。”   袁彬道:“让青鸢赶紧备轿,我和你一通进宫。”   “顾不得许多了,我和你共乘一骑。”清浅扶着青鸢的手道,“托我上马。”   袁彬翻身上马,将清浅往上一提,一个柔软的身子便闯入怀中,发丝舞动间,让袁彬的心也跟着微颤。   袁彬将马辔一牵,马儿仰头一鸣便飞也似的向着皇宫方向飞驰。   清浅此时并没有旖旎的想法,只想着快些入宫。袁彬似乎知道她的心意,不断将马匹加快速度。   青鸢跺脚道:“姑娘走了,我们如何是好?”   崇山拉着青鸢上马道:“我送你在宫门口等候清浅姑娘,如何?”   青鸢点头道:“有劳凌大哥。”   崇山和青鸢两人共乘一骑再次离开。   唯独剩下的粉黛,在马车气得直瞪眼道:“一个个都骑马走了,唯独留下我一个,早知道我今日带小林子过来。”   春成冷不丁问道:“小林子是谁?”   粉黛见哥哥发问,吓得一缩头道:“没,没,哥哥听错了。”   清浅下了马车,在宫门口递了牌子,与袁彬肩并肩进了宫门。   清浅一路都在想,前世并没有记得慧嫔有孕,更不有小产连累姐姐一事,为何这一世发生了?   莫非自己重生之后,不知不觉改变了这世的许多事情的走向?   来不及多想,早有小太监迎上前道:“袁大人,闻姑娘,皇上、皇后在太后的慈宁宫等着呢。”   是了,皇后出了事情,后宫唯有太后才能定夺。   袁彬瞧了瞧清浅的紧张神情,安慰道:“皇后不是这种人,皇上会秉公而断的。”   清浅叹了一口气,无奈点点头。   若是慧嫔咬着姐姐不放,又有周贵妃在一旁虎视眈眈,姐姐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如今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进了太后的慈宁宫,清浅和袁彬跪下请安:“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见过皇后、贵妃。”   见袁彬和清浅同来,孙太后点头道:“起来说话吧。”   清浅扫了一眼,太后和皇上坐在中间,皇后、周贵妃等站在一旁,慧嫔宫中的太监、宫女在另一旁跪着。   泾渭分明。 第185章 讨要赏赐   清浅的眼神和皇后对视了一眼。   皇后眼中有无助,无奈和伤感,周贵妃鬓发高耸,美艳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袁彬拱手道:“臣奉旨进宫,听闻宫中出了大事,故而携闻姑娘一道前来。请皇上示下。”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吩咐慧嫔宫中的太监道:“徐振,你仔细说给袁大人听。”   被皇帝点名的太监,清浅认得,是慧嫔宫中的大太监徐振,瑞珠说过,当年她出宫的时候,振公公刚进宫,没料到五六年便成了大太监。   徐振跪下道:“回皇上的话,慧嫔小主的龙胎到今日已有五月余,每日太医来请平安脉,都说小主龙胎甚稳,奴才们不敢怠慢,按照太医的食膳方子给小主进补。”   袁彬沉声道:“前头不必说了,直接说后面,小主今日怎么突然小产?”   徐振擦了一把泪,深蓝色的袖子上有泪痕点点,这泪似乎不是挤出来的,倒像是真伤心。   徐振继续回道:“今日早晨,皇后娘娘赐了一壶人参汤给小主,小主不敢不喝,谁料喝了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见了红,奴才们连忙请太医,太医都说用了虎狼之药,皇子保不住了。”   太后敏锐道:“皇子?”   宫女宝珠跪下哭道:“方才太医来报,小主小产了一个成型的胎儿……是皇子。”   皇子?清浅生生压住自己的震惊。   皇帝子嗣稀少,若是坐实了姐姐谋害皇子,这罪名可不轻!   周贵妃双眉一耸,更觉美艳,她启唇道:“可曾让太医瞧过皇后娘娘赐的参汤?”   早有太医在一旁跪禀道:“微臣查验过参汤里头,参汤里头掺杂了藏红花的根须,因参汤味道浓郁掩盖住了藏红花的味道,且参汤催发了藏红花的功效,故而小主的胎儿一个时辰便……”   周贵妃冷笑道:“皇后娘娘赐的参汤里头居然掺杂了红花?”   虽然没有明说,但有心人一听便知道周贵妃的意思,重点在皇后,不在红花。   清浅上前道:“皇上、太后,请容臣女说一句话。”   周贵妃冷哼一声。   夏时想要上前斥责清浅,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袁彬,胖脸一抖最终什么都没说。   太后对清浅很有好感,温声道:“闻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清浅谢恩后朗声道:“参汤是皇后赐的不假,可途经了谁的手,可曾查过?”   周贵妃冷冷一笑道:“闻姑娘是说有人假手皇后?闻姑娘多虑了,今日慧嫔去给皇后请安,去得早了几分,皇后正在用膳,见慧嫔过来,便亲手赐了参汤,连皇后身边陆姑姑的手都没有过呢。”   清浅愣了愣,目光瞧向姐姐。   皇后无奈点头道:“本宫正巧在用膳,见慧嫔过来,似乎有些气力不支的模样,便顺手赐了一壶参汤给她,谁料这参汤里头有藏红花。”   袁彬问道:“御膳房的人可曾查过?”   夏时出列道:“奴才吩咐严查御膳房,谁料御膳房的一个宫女自尽身亡,自尽前还留下遗书说受皇后胁迫,不得不在参汤里头下了红花,没料到害了慧嫔小主,自知罪无可赦,自尽谢罪。”   小太监呈上宫女的遗书。   清浅接过遗书瞧了,和夏时说的并无二致。   清浅道:“若是有人陷害呢?”   “没有证据的时候,闻姑娘说经了别人的手,有了证据,闻姑娘又说是有人陷害。”周贵妃冷笑不已,“闻姑娘,这可是皇子,不是一只猫儿一只狗儿,任你们揉圆的搓扁的。”   事发地点在皇后宫中,没有经过别人的手,又有宫女的遗书为证,此案怎么看怎么像是皇后无子,妒忌嫔妃生子,故而下毒手。   按常理说,皇上如今的独子是周贵妃生的,若是妒忌,也应当是周贵妃忌讳慧嫔生子后,会夺了皇上的宠爱,谋害慧嫔才更合理。   再者,皇后即使要下手,怎会对一个未知男女的低等嫔妃下手,要下手也要先对付周贵妃的皇子吧!   可是,道理是这样,怎能宣之于口呢。   清浅深吸了一口气道:“贵妃娘娘的话,臣女不敢当。臣女不过是请旨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罢了。”   皇上太后都同意让自己说,一个贵妃凭什么阻止。   孙太后点头赞同道:“哀家也不相信皇后是这种人,皇上,让人好好审问,必定要还皇后一个清白。”   周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去。   皇后跪下道:“谢母后。”   皇上吩咐袁彬道:“文质,此事交给东厂朕不放心,唯有你朕是信得过的,你便负责调查此事。”   夏时胖脸一抖,低头不语。   袁彬跪下道:“臣遵旨!”   事情涉及姐姐和一众后宫嫔妃,男子审案甚为不便。   清浅跪下道:“臣女有一事,冒死恳请皇上答允。”   皇上道:“且说来听听。”   “林宗德的案子里头,臣女出过几分力,皇上金口玉言若臣女要封赏,只管向皇上开口。”清浅伏下身子磕头,“臣女斗胆,向皇上讨赏。”   周贵妃冷笑道:“敢和皇上讨价还价,闻姑娘好大的胆子。”   皇后轻声且急促道:“清浅不得无礼。”   皇上脸上带了几分玩味的笑容道:“你要什么封赏,且说来听听。”   清浅抬头道:“请皇上将此案交给臣女,准臣女有在宫中小住查案的自由。”   “仅此而已。”皇上想不到清浅居然是要求这个,有些诧异。   清浅坚定点头道:“仅此而已。”   周贵妃哼了一声道:“宫里哪容得你长久住着,你这案子一日不破,难不成便一日住在宫里?”   清浅断然道:“臣女需要一个月的功夫,请皇上恩准。”   皇上摸着墨玉扳指思索着,转向袁彬道:“文质,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袁彬毫不犹豫道:“清浅的意思便是臣的意思,请皇上恩准。”   他竟然这么相信自己?   清浅侧头看了袁彬一眼,见他正用鼓励眼神瞧着自己,心头又是一暖。   “清浅姑娘是皇后的亲妹妹,应当回避案子才是,怎么这么急着为皇后审案?”周贵妃依旧不依不饶,讥讽笑道,“姐妹同心,其力断金吗?”   孙太后笑道:“正因为是姐妹,才会对案子上心,也正因为是姐妹,才更能显得公正,满宫的眼睛都瞧着呢,清浅还敢信口雌黄不成?偏了皇后一星半点,众人都瞧得见的。”   太后已经开口了,其它人不敢有异议。   周贵妃问了一句道:“若是闻姑娘审不出案子,该当何惩罚呢?”   “贵妃娘娘明鉴。”袁彬轻笑道,“这是皇上给清浅的恩赐,审不出来便审不出来,谈何惩罚?刑部、顺天府的悬案多了去了,难道审不出来,刑部尚书、顺天知府便要受罚?若按贵妃娘娘的做法,朝廷岂不无人办差了?”   周贵妃脸色涨红却又无话可说,甩了一下衣袖,恨恨不语。 第186章 周贵妃的后招   皇上最后恩准清浅留着宫里审案,准许她出入宫的自由,当然为期只有一个月。   周贵妃拂着臂间的梅红色袖金丝花的挽袖,抿嘴一笑道:“皇后是后宫之主,闻姑娘又审案,宫女太监谁敢说一个不字呢?”   话里话外还是暗指清浅会包庇。   皇帝踌躇了片刻,吩咐:“这一个月皇后禁足坤宁宫,由周贵妃协理六宫。”   周贵妃脸上露出喜色,跪下谢恩道:“谢皇上信任,臣妾一定鞠躬尽瘁打理好后宫。”   镏金鹤擎博山炉里头燃着宁心静气的沉水香,烟笔直向上尺许才散开。   烟雾弥漫中,孙太后慎重吩咐:“贵妃,皇后的一应膳食礼遇如常,不得有丝毫怠慢,若哀家知道有奴才敢踩低拜高,哀家第一个不答应。”   周贵妃低头道:“臣妾遵旨。”   孙太后继续吩咐道:“陆姑姑给闻姑娘收拾一处干净偏殿,文质出宫后,让瑞珠进宫服侍闻姑娘,檀云去知会各宫主子,闻姑娘进宫是审案的,不许摆小主娘娘的脸子,如何哀家知道,必不轻饶。”   太后考虑得太周到,清浅跪下谢恩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皇上见诸事已了,赔笑道:“母后,下月保国夫人便要回京了,朕想用半幅太妃仪仗迎接,母后瞧可合适?”   清浅依稀记得,保国夫人是皇上的乳母,曾和袁彬一道陪着皇上为质,深得皇帝信任。   皇上都开口了,孙太后哪能驳面子。   太后微笑道:“保国夫人是你的乳母,半幅太妃仪仗她受得起,按皇上的意思办吧。”   “儿臣谢过母后!”皇上的笑容真挚,吩咐周贵妃道,“你如今协理六宫,保国夫人的回京仪仗,由你安排。”   周贵妃娇笑一声道:“臣妾领命。”   众人各自领命告退。   周贵妃悻悻出了慈宁宫,嫌弃地挥了挥口鼻间的沉水香味道,头上簌簌摆动的金步摇显出了她的不满。   夏时笑道:“恭喜娘娘协理六宫。”   见离得慈宁宫远了,身边又只有夏时和水仙两个信得过的心腹。   周贵妃啐了一口道:“老不死的,仗着自己是太后,处处与本宫作对,她也不想想,她并非先帝的皇后,又非皇上生母,哪天失势了本宫倒要瞧瞧,她如何自处!”   夏时有自己的愤恨,随着啐了一口道:“皇上如今越发信任袁彬了,咱们东厂便是个摆设。”   “知道是摆设,还不赶紧好好整顿!”周贵妃恨恨道,“如今东厂龟缩于后宫,闻清浅这回又主动请缨进宫审案,本宫瞧东厂离解散的日子也不远了。”   夏时轻声问道:“可需要奴才在宫里对闻清浅动手?”   “糊涂东西,她若是在宫里出了事,本宫如今协理六宫,第一个便跑不掉。”周贵妃气道,“不许动她一根毫毛!”   夏时胖脸一抖道:“奴才疏忽了。”   周贵妃突然间粲然一笑:“对付太后,也并非全然没有法子,你瞧,保国夫人要回来了呢。”   宫女水仙不明白周贵妃的意思,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对太后不过是国家礼法,不得不孝敬,面子情罢了。”周贵妃笑道,“但是对保国夫人是真孝顺,真应了那句老话,生恩不及养恩。”   夏时笑道:“太后对皇上既无生恩,又无养恩呢。”   周贵妃回身瞧了一眼慈宁宫,冷笑了一声吩咐道:“本宫协理六宫,要搭上保国夫人的线还是极为容易的,夏时,你去亲自去接保国夫人,用全幅太妃仪仗。见了保国夫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夏时笑眯眯道:“奴才必定办得漂漂亮亮。”   周贵妃举步要走,突然停下笑问道:“本宫听说定国公娶了一个叫苏静好的女子,似乎是闻清浅的手帕交?”   水仙连忙道:“奴婢的妹妹是苏姑娘的贴身丫鬟芍药,奴婢辗转听妹妹说起过,苏姑娘和闻姑娘从前是手帕交不假,后来不知为何闹翻了,如今见面便明争暗斗,没个消停。”   “是吗?”周贵妃笑得明媚,“过两日得空的时候,让苏静好进宫,本宫与她说几句闲话家常。”   水仙忙笑道:“听说苏静好和定国公夫人、姑奶奶的关系不睦。”   周贵妃入宫日子久了,一切唯利是图,对伯母和堂姐哪里还有太多情分,笑了笑道:“婆媳本就难处,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   水仙笑着应了。   慈宁宫外,因清浅决定即刻留下来陪姐姐,袁彬在与她低语。   “自己注意身子,要帮助随时找我。”袁彬宽慰清浅道,“若皇后管着六宫,我还要时刻担心你的安全,但贵妃协理六宫,反而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清浅笑笑道:“我不怕她!”   “我怕!”袁彬的眼神热切,“我怕你出事,我不愿意你出事,想到你一个人要孤军在后宫作战,我的心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清浅承受不住这种热切,别开眼神道:“我会小心的。”   “若是此案错综复杂,力不能及,记得及时退出。”袁彬继续吩咐,这回要和清浅分离很久,恨不得将所有嘱咐都刻在清浅心头,“若是遇到难处,记得向皇宫东门的侍卫求助。”   东门的侍卫是锦衣卫的人,值得信任。   清浅一一应了,袁彬这才恋恋不舍回去。   皇后温温柔柔在一旁,含笑瞧着妹妹和袁彬,似乎慧嫔小产并未影响她半分心绪。   陆姑姑笑道:“三姑娘好福气!”   皇后亲自偕了清浅往坤宁宫去,边走边低声道:“你能在后宫小住一个月,我很高兴呢。”   清浅诧异道:“姐姐被禁足了,还如此高兴?”   “禁足有什么关系,有你在呀!还有皇上和平和,足矣。”皇后的笑容并没有忧伤,“咱们可以和从前一样,夜里捉萤火虫,看星星,你说如何?”   从前姐姐未进宫时,被自己和哥哥央得没奈何,偷偷瞒着母亲,三人在花园里头,清汾捉萤火虫,自己和姐姐头顶着荷花看星星。   清浅的泪水瞬间蓄满了双目。   从前的少年少女不复存在。   如今兄妹三人,一人疯魔,一人禁足,自己重生如浮萍。   命运如大风,扯得人不能自主,清浅握了握手,似乎要努力握住命运的帆绳。 第187章 厚德载物   来到皇后的慈宁宫,宫中的大树如今参天蔽日,夏日大片的叶子层层叠加,经阳光一滤,便成了各样的小光晕。   平和公主在地上踩着小光点玩乐。   见皇后和清浅进来,平和公主喜不自胜扑上来道:“母后,小姨,平和无趣等了母后好久了。”   皇后微笑道:“午膳也不曾用吗?”   教养嬷嬷连忙上前回道:“公主说一定要等着娘娘回来才用膳呢,奴婢们怎么劝都不听。”   清浅笑着吩咐:“如今皇后回来了,那平和可以用膳了吗?姨母也饿了呢。”   平和欢喜以主人的身份吩咐:“怀公公,备膳,本宫饿了,母后和小姨也饿了。”   皇后站在阴影与光晕中,瞧着平和公主笑,如同一幅绝美的亲子图。   清浅疑惑,姐姐坚毅中带着母性,和润中带着柔韧,这种性子,怎么会在明德八年突然自尽呢?   膳食摆上来,因有太后发话,无人敢苛待皇后,膳食依旧是满满当当一桌子。   皇后夹了几筷子鱼肉,吃了小半个荠菜丸子并一小碗鱼翅汤便放下了碗筷。   清浅见她面容清瘦,劝道:“姐姐再多吃些。”   陆姑姑在身后道:“姑娘,皇后这两年食量渐少,今日已是多用了几口了。唯有姑娘来,皇上来,皇后才会多用些呢。”   平和不满道:“儿臣来陪母后,母后也不会多用几口吗?”   清浅摸着平和的头,微笑道:“平和,小姨交给你一个任务好不好?若是完成了,小姨会给你奖励。”   平和公主在宫里久了,早觉得困闷,听闻任务和奖励,跳起来道:“小姨快说。”   清浅按着一只蝴蝶纹小碗比划道:“今后每顿膳食,你劝你母后多用这么多,小姨便给你在宫外买礼物。”   “说到做到。”平和公主和清浅拉了勾,笑着夹了些青菜、鱼肚等在碗里,递给皇后可怜巴巴道,“母后若是不用,儿臣就得不到礼物。”   “你们尽调皮。”皇后笑着用了。   若是一个月能让姐姐多用些膳食,身子强壮几分,也不枉清浅在宫中小住了。   膳后,陆姑姑带宫女撤了食具。   怀公公吩咐小宫女上了茶后问道:“娘娘,三姑娘,是否要将今日慧嫔请安、皇后赏参汤的经过,让宫女们过一过?”   皇后看着清浅似在征询她的意思。   清浅笑道:“整整一个月功夫可以问,今日我刚进宫,好好陪陪姐姐。”   若是有人陷害,那人早已将证据销毁殆尽,早一日晚一日审案对结果并没有太大裨益。   姐妹两人对坐喝了茶水,天完全黑下来,平和公主请了晚安告退。   清浅吩咐陆姑姑:“将宫女们屏退了,我陪皇后娘娘说话。”   陆姑姑笑着让宫女们退下,自己和怀公公亲自守着坤宁宫的门,   清浅拉着皇后换了家常衣裳和轻软的缎鞋,笑道:“坤宁宫树荫繁茂,萤火虫颇多在此流连,姐姐陪我捉萤火虫如何?”   皇后笑道:“偏生你是个爱玩闹的,便依你一次,下不为例。”   清浅一手拉着皇后的手,另一只手端着蜡烛,两人携手来到坤宁宫中央,   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的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绣落在两人身上,一人弱质纤纤,一人身姿楚楚。   许多萤火虫在飞舞,清浅放下烛火笑道:“姐姐与我一起捉,我们捉了后回去装在透明的丝袋子里头,当烛火照明,如何?”   在妹妹跟前,皇后放下端庄的架子,笑着追逐道:“与从前一样,咱们比比,谁捉得多。”   两人互相嬉闹追逐。   足足捉了大半个时辰,方觉得一身汗津津的。   皇后和清浅各自瞧着手中的萤火虫,竟是不分彼此,不由得相视一笑回了宫殿。   将萤火虫放入了透明丝袋里头,沐浴后姐妹两人并排躺在了金线织的凤穿牡丹锦被上说话。   美丽的萤火,散发着微蓝的光芒,若寒星点点。   清浅为姐姐不平道:“皇上后宫三千,姐姐被禁足了,他依旧逍遥。”   “皇上是万民之主,并非我一人的夫君。”皇后的笑容并不见苦涩,她微微笑道,“我也时常会进献宫女给皇上。”   敬献女子给自己夫君?   清浅惊讶道:“为何?”   皇后拨弄了一下萤火道:“我没有诞育皇子,皇上子嗣不多,我身为皇后颇为着急,若见宫女适合生养的,便进给皇上,想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清浅一时语塞。   皇后微笑道:“皇上对我极好,妹妹无需忧心。”   清浅急道:“姐姐都禁足了,还为他说好话?”   “你年轻不懂!”皇后的手指从萤光上轻轻抚过,指间也带了流连的意味,“今日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在,若是皇上疑心我,直接送我去冷宫又如何?但是他没有。”   清浅气道:“难不成禁足了还要谢他?”   “是的!”皇后侧头一笑,甚是动人道,“他完全可以将我打入冷宫,但是他却只禁足我,还以礼相待,甚至让袁大人进宫为我伸冤,我心里明白,他信我!”   姐姐如此痴情!   清浅口不择言道:“难道他宠爱周贵妃,将来再宠爱别人,姐姐也毫不在乎吗?”   “一开始是在乎的,后来觉察到了他的难处,在乎便成了理解。”皇后坦然的语气让清浅放松,“我知道他心里有一处是我的,别人进不去,这便足够了。”   是吗?   萤火的光芒微弱,照不到清浅眼中的泪光:“若是他今后与人苟且呢?臣妻或是人妇?且是在姐姐最需要的时候呢?”   前世,姐姐听闻皇上和苏静好苟且,孕中多思失去孩儿,且自尽身亡。   “皇上不是这种人,若是真这样也必有这样的原因,我必定会直问他为何?我相信他也会对我说出为何?”皇后笑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皇后便是坤,需要厚德才能承其重。”   这样的信任,这样的默契。   清浅再次深深怀疑前世姐姐的死因。   这样的姐姐,绝不会因为皇上的别恋而自尽,她的死因必有原因。   真相到底是什么?   明德八年!   清浅心中一阵胆寒,离姐姐自尽的日子,只有短短不到半年了。 第188章 回演   第二日一早,皇后早已起来,恢复了端庄贤淑的模样,似乎昨夜的嬉闹只是一场梦境。   瑞珠拿着衣裳上前服侍,清浅笑道:“你进宫了?”   “一早来的!”瑞珠笑道:“若不是昨夜宫禁,袁大人昨夜便送了奴婢进宫。”   皇后笑道:“快些用早膳吧,我传了你最爱的芙蓉奶黄包。”   清浅用青盐边漱口边笑道:“在宫里一月,感觉自己会吃胖一圈。”   皇后笑道:“胖些好,胖些才会生养,你瞧我和你大姐,都是不会生养的……”   话语中带了一丝怅然。   洗漱完毕之后,清浅和皇后坐在御桌上。皇家即便是早膳也是满满当当的。   陆姑姑正要为皇后和清浅夹菜。   清浅摆了摆手,正色道:“昨日慧嫔出事的时候,除了姑姑,还有谁在场?”   清浅说的在场,指的是慧嫔请安,皇后赐参汤之事,陆姑姑、怀公公和流苏、流云等小宫女出列。   清浅扫了一眼,指着流苏问道:“你还记得慧嫔当时的一言一行吗?”   流苏忙回道:“奴婢当时贴身伺候皇后,亲眼见了慧嫔的一举一动,记得十之八,九。”   清浅嗯了一声道:“皇后稍后正常用膳,你扮成慧嫔将那日的情形再一一呈现一次。”   陆姑姑笑道:“姑娘这法子别致。”   怀公公赞道:“怪不得昨日姑娘不急,原来等着早膳时分呢。”   “这样更直接些。”清浅笑道,“陪慧嫔过来请安的贴身宫女是谁?”   怀公公忙禀道:“慧嫔没有带宝珠过来,带的是徐振。”   徐振是个高大的中年太监,清浅对他印象颇深,笑对怀公公道:“有劳怀公公假扮徐振。”   皇后轻轻笑道:“还是这么调皮,罢了,本宫便陪你过一次。”   在众人面前,皇后并不和清浅称呼你我,而是自称本宫,维持着一国之母的端庄和风范。   清浅正色道:“我乃奉旨办案,请各位好生配合,一切都按照昨日的来,不许错漏半分。”   众人见清浅拿了圣旨说话,不敢以平日玩笑相待,各自端正应了。   皇后落座,清浅侧身陪着。   陆姑姑在旁边瞧着沙漏道:“皇后昨日用膳了半盏茶时分,慧嫔进来请安。”   流苏扮的慧嫔进来,怀公公扮作徐振尖声道:“慧嫔小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的脸色不见变化,放下筷子微笑道:“今日慧嫔来得倒早,快请进来吧。”   流苏进来,如慧嫔一般屈膝行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你还怀着孩儿呢。”皇后一如既往的母仪天下,“陆姑姑,请慧嫔坐下。”   流苏微微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怀公公扶着流苏坐下。   皇后擦了擦手问道:“慧嫔的胎像可安好?”   怀公公回道:“回娘娘的话,每日小凌太医都要来请平安脉,慧嫔小主一切安好,孩儿活泼有力,只是小主不爱饮食……”   清浅制止了怀公公道:“稍等,皇后娘娘问话后,不是慧嫔回答,而是徐振回答的?”   “是徐振替慧嫔答的。”怀公公思索了一下道,“慧嫔似乎有些无力,脸色也不是太好。”   清浅再问:“你说的小凌太医是凌怀海吧。”   怀公公忙道:“正是。”   “请怀海过来,替皇后诊平安脉。”清浅吩咐道,“流云即刻去吧。”   流云有些踌躇道:“凌大人和太医院的几个太医已被扣押起来。”   龙嗣没了,怪罪太医是后宫常事。   清浅吩咐:“我是奉旨审案,凌大人是涉案太医,你去传我的话,让他过来配合审案。”   流云应道:“奴婢遵命。”   清浅对流苏和怀公公道:“你们继续。”   流苏装扮慧嫔惟妙惟肖道:“多谢皇后关心,臣妾一切都好,唯独不喜吃喝。”   皇后瞧了一眼流苏干涸的嘴唇道:“不吃不喝怎么行?皇嗣怎么办?”   陆姑姑上茶道:“小主润润吧。”   流苏摇了摇头,怀公公笑道:“茶水不利胎儿,小主从不沾呢。”   此刻小宫女上来端着食盒,道:“御膳房熬了粥,又熬了参汤送过来。”   皇后微笑道:“放下吧。”   清浅挥手制止道:“等等,御膳房平日送早膳过来,也是这么稀稀落落分好几次吗?”   皇后用膳已一盏茶功夫了,再送粥品和参汤?   “三姑娘敏锐,是奴婢等粗心了。”陆姑姑蹙眉道:“当时不曾觉察,如今想来里头果然有诈,只是御膳房的宫女已自尽了,说什么都晚了。”   料想御膳房已经没有线索了,清浅挥手表示继续。   皇后关切道:“茶水不能喝,那慧嫔能用些参汤吗?”   流苏谢道:“多谢皇后赐汤。”   皇后亲手递过金壶,怀公公取了杯子,倒了一盏参汤给流苏。   流苏起身道:“三姑娘,事情始末便是这样。”   “事情还没完。”清浅吩咐,“你依照慧嫔的模样喝参汤吧。”   慧嫔喝参汤的模样至关重要。   流苏顿了顿,握紧手中的琉璃杯,将参汤一饮而尽。   清浅冷笑道:“方才还说不爱吃喝,为何将参汤一饮而尽?”   怀公公惊道:“姑娘说得极是,若是正常情况下,应当是小口小口陪着皇后用膳,哪能如同饮药一般,蹙眉一气喝下呢,参汤里头果然有问题,慧嫔果然有问题。”   流苏以为完事了,正要起身。   清浅笑道:“别急,慧嫔喝完参汤后,又说了什么?你和怀公公继续。”   流苏放下琉璃杯,拭了拭嘴唇道:“多谢皇后赐参汤,臣妾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清浅笑了笑,便是灵丹妙药也没这么快的,不过这种情形说些客套话,算不上明显的纰漏。   皇后笑道:“以后若是没胃口,让御厨房做些开胃的送去,今后也别这么早过来给本宫请安,多歇着。”   流苏应了。   怀公公似乎想起什么了一般,忙道:“凌太医稍后要来玉香堂给小主请平安脉呢。”   皇后忙道:“即是这样,慧嫔回吧。”   流苏扶着怀公公的手起身,告退出了坤宁宫。   清浅冷笑一声道:“前前后后的破绽连起来,慧嫔昨日来请安,完完全全便是冲着喝参汤而来,冲着小产而来,冲着算计皇后而来的。”   陆姑姑急切道:“姑娘,可有法子?”   清浅摇头:“参汤是皇后这里赐出去的,皇子已小产,宫女自尽了,只要慧嫔死咬皇后,咱们没有任何法子。”   皇后低低叹息了一声。 第189章 闻府的争执   凌怀海被带来过来,他一身狼藉,头发颇乱。他或许从未想到,一进宫便遇上嫔妃倾轧,以至于要关押问罪,或许还要给慧嫔的皇子陪葬。   见到清浅,怀海禁不住泪流满面道:“清浅姐。”   清浅咳了咳道:“凌太医还不见过皇后?”   怀海这才反应过来,忙磕头道:“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平身。”皇后微笑道,“你便是凌太医,凌大人之弟凌怀海吧,本宫听说过你。”   凌怀海起身擦了一把泪道:“微臣的兄长是锦衣卫凌崇山。”   清浅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怀海,又吩咐瑞珠上了点心道:“先垫垫肚子,案子的事情慢慢说。”   清浅姐想得太周到了,自己可不是一整天没有喝上一口热水了吗?太监送的饭菜都是馊的剩的,侍卫们脸色严峻,老太医们都愁容满面,有些甚至写了遗书。   想到自己能吃上热茶热点心,怀海再次蒙上泪水。   三口两口吃完,怀海差些噎住道:“清浅姐,我饱了。”   清浅笑道:“与往日一样坐下说话,别生分了。皇后娘娘是我姐姐,和你姐姐一样。”   皇后微微笑了笑,妹妹懂事了许多,只是还有些顽皮呢。   怀海坐下,清浅问道:“听说你一直为慧嫔诊脉?慧嫔脉象可好?”   “慧嫔脉象强健有力,胎儿十分安稳。”怀海回道,“我和几个太医都曾请过平安脉,并无不妥。”   清浅嗯了一声问道:“前日呢?慧嫔出事前一日,她的脉象如何?”   怀海思索了一番道:“我确认,慧嫔出事前一日,脉象稳固,毫无小产征兆。但昨日慧嫔从皇后宫中请安回后,微臣请脉却发现,慧嫔脉象本还平和,但突然间横冲直闯,散乱不堪,微臣急急请了几位老太医过来,慧嫔已然小产。”   瞧起来喝参汤导致小产是一定的。   清浅问道:“昨日你请脉之时,慧嫔是什么表情?”   “慧嫔的表情很奇怪。”怀海蹙眉回忆,“微臣发现脉象散乱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慧嫔便即刻嚷着说肚子疼,可是从脉象散乱到正式发作,按说还有一盏茶功夫。”   清浅冷笑:“因为她提前知道她胎儿不保。”   “难道慧嫔是自己……”怀海有些瞠目结舌,但也知道事大,生生将话压下去。   陆姑姑忙道:“三姑娘,可否将此呈报皇上?”   “这不足为证。”清浅笑了笑道,“有孕之人的反映千奇百怪,或许那时她真的肚子疼呢?咱们只能作为旁证,不能作为实证。”   陆姑姑有些着急道:“分明知道是慧嫔和周贵妃联手害的皇后,却束手无策,真真急死人。”   “明日我去瞧瞧慧嫔。”清浅问道,“慧嫔可稳下来了?”   怀海忙回道:“因发现得及时,用药及时,慧嫔并未出现大出血,身子元气未亏损,养个半月便能痊愈,只是慧嫔情绪起伏大,清浅姐最好不要去触她的霉头。”   清浅笑意没有温度:“自己生生打掉自己的孩儿,情绪起伏又如何?难道我还能等她身子好了,情绪平复了再和风细雨的审问吗?”   姐姐还蒙受着不白之冤呢。   皇后轻声细语道:“清浅,本宫知道你着急,但慧嫔的身子经不起折腾,这样吧,等她歇足七日,你再去玉香堂问话。”   面对姐姐的善良,清浅实在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还有五日,我先出宫回府一趟。”清浅想了想道,“父亲母亲不知姐姐的状况,必定忧心,我回去先安抚了府上再回宫陪姐姐。”   皇后忙道:“你说得极是。出宫后你记得告诉父亲母亲,本宫一切安好,请勿挂心。”   清浅含笑应了,嘱咐陆姑姑道:“伺候好皇后娘娘,别让娘娘受委屈。”   陆姑姑忙道:“奴婢必定全力以赴。”   瞧着即将被带走的凌怀海,清浅嘱咐怀公公道:“凌太医受了不白之冤,你隔日送些膳食过去。”   怀海擦了一把泪道:“清浅姐,我不要紧,你一切当心。”   一一嘱托了一回,清浅带着瑞珠离开宫中。   踏出宫门不远,清浅回首望去,正午时分宫殿巍峨高耸,不偏不倚毫无倒影,让人感觉繁华鬼魅。   回到府上,清浅一刻不拉地来上房给母亲请安,甚至连自己院子都没有回。   母亲院子今日气氛有些诡异,丫鬟婆子们在屋外大气也不敢出,连方嬷嬷都站在外头。   见清浅回来,方嬷嬷眉梢的愁容稍减道:“姑娘回来了,老爷和夫人正在拌嘴呢,姑娘赶紧进去瞧瞧劝劝吧。”   父亲和母亲拌嘴?   清浅心中一紧,提起裙踞进去,一旁的玉映见清浅回来,早吓得低头不敢大声一句。   “宫内传来消息,皇后谋害了慧嫔的龙嗣,如今被禁足待罪!”闻仲豫的声音传来,“她怎么光顾着自己争风吃醋,怎么不想想府上,想想我这个还在朝中为官的父亲!”   杨夫人抹泪道:“必定是以讹传讹,没有的事!清滟素来柔弱心软,怎么会是这种人!”   闻仲豫冷哼一声道:“以讹传讹?那为何清浅迟迟不回?我去锦衣卫见过文质,文质只说是清浅在宫里陪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女眷能留在宫里?你还不信呢!”   杨夫人哭道:“若是真的,老爷可要救救清滟呀!”   瞧着夫人哭哭啼啼没有半分主见的模样,闻仲豫烦躁甩手道:“替她求情?谋害皇嗣可是大罪,我只求不连累府上便好,回头我还得入宫请罪呢!”   清浅再也按捺不住,不等瑞珠掀帘子,自己闯进去道:“姐姐蒙受了不白之冤,正是需要家族力挺的时候,父亲怎么自己倒给姐姐定罪了?”   见清浅回来,闻仲豫和杨夫人同时回头。   杨夫人喜道:“清浅回来了!这可太好了!”   闻仲豫忙问了一句道:“你从宫里回来的?你姐姐可曾谋害了慧嫔?皇上可曾发落?”   清浅一字一句道:“姐姐正在禁足,一切尚待查证。”   闻仲豫继续问道:“皇上让你留在宫里,是为何?皇上还说了什么别的话吗?”   父亲的无情,让清浅心中涌上巨大的悲哀,转而这悲哀化为无尽的愤怒和委屈。   清浅质问道:“父亲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府上,一口一个连累,难道父亲一点也不担心姐姐的安危吗?” 第190章 故人   姐姐当年进宫是父亲力主的,她为了闻府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幸福,但如今姐姐出事了,父亲居然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闻仲豫见清浅质问,脸红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道:“孽障,你在对谁说话?”   这种控诉便十分严重了。   杨夫人忙拉着清浅道:“还不赶紧跪下给你爹赔罪!”   清浅倔强地不肯跪下。   瑞珠忙赔笑道:“老爷,夫人,姑娘从宫里回来,为皇后娘娘的事情忙碌了整整两日,又累又焦急,说话未免冲了些,请老爷和夫人饶恕。”   闻仲豫这才脸色好看些,哼了一声。   杨夫人问道:“清滟如何了?”   清浅口气有些生硬道:“姐姐精神尚好,并未因此事颓废,平和公主,陆姑姑、怀公公轮番陪着解闷。”   瞧了一眼竖着耳朵听的闻仲豫,清浅加了一句:“皇后和太后都相信姐姐,下旨让女儿在宫里陪伴并审案。”   此话一出,闻仲豫的脸色明显好转。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我的儿,你辛苦了,可曾查出些线索?”   “皇上给了一个月的功夫,我担心府里着急,特特出来送信。”清浅脸上没有笑意道,“线索查了些出来,后头还会继续查案,直到水落石出。”   闻仲豫忙道:“那你赶紧进宫去,再接着查。”   清浅心中对父亲如今带了几分鄙视,但依旧恭敬回道:“女儿出宫除了回府报信外,还想找袁大人,毕竟袁大人经验足……”   杨夫人忙道:“你先歇歇,用了午膳养足精神再去找文质商议。”   清浅应了。   闻仲豫见没有什么大事,轻描淡写道:“好好查案,还你姐姐清白。”   清浅面无表情道:“是。”   等闻仲豫走后,杨夫人拉着清浅的手坐下道:“我的儿,你委屈了,你也别怪你父亲,他一心想入内阁当辅臣,总是差这么一星半点,如今你姐姐又出事,你父亲的内阁路更艰难了,脾气难免大些。”   清浅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母亲说得是,母亲别想这许多,一切有女儿呢。”   杨夫人面色忧伤道:“什么时候,能不为你们几个担心,我才功德圆满呢。”   为母亲开心,清浅说了些平和公主的趣事,才让母亲好些。   回到自己院子,清浅只觉得脚步沉重,身子如有千斤一般,粉黛和青鸢忙迎了出来。   青鸢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前日奴婢在宫门外等了姑娘半日,见姑娘迟迟不出,便央了凌大人打探消息,听说姑娘被留在宫里,急得奴婢不得了。”   粉黛笑道:“青鸢姐姐昨夜都没睡好呢。”   清浅合衣躺在床上道:“你们都累了,赶紧一起上床歪歪。”   “奴婢们不敢。”青鸢笑着上前替清浅捶腿道,“姑娘再进宫,可否带着奴婢?”   清浅合着眼睛摇头道:“此次入宫和平常不同,只能带一人,你瑞姑姑是宫里出来的,礼仪规矩都懂,更重要的是,慧嫔是她从前的主子,有许多线索还得请瑞姑姑帮着斟酌呢。”   青鸢叹了一口气道:“奴婢稍后便去准备些衣裳,吃食,再准备些药品,姑娘备着用,宫里虽好,但皇后娘娘如今禁足……”   话还没说完,清浅已然睡着。   青鸢蹑手蹑脚拉上帘,拿着扇子替清浅扇风,自己也合眼小寐。   清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过了午膳时分。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浑身感觉轻松了许多。   外头骄阳晒得蝉鸣都无力了。清浅没有太多食欲,吃了几口青瓜就了米饭,吩咐粉黛备车去佥事府。   佥事府内,一个女子正跪在袁彬跟前恸哭,一身白衣,瘦弱身段,一瞧背影便觉得楚楚可怜。   清浅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   粉黛撸起袖子咬牙道:“袁大人当着咱们姑娘的面,好得蜜里调油,背着姑娘居然一肚子花花肠子,瞧粉姑奶奶的……”   青鸢斥道:“满嘴胡说什么,袁大人岂是这种人,你不从中劝劝,瞧个仔细,反倒挑起姑娘的火气!”   粉黛嘟嘴道:“人都跪着哭了,还能冤枉他?”   见到清浅到来,袁彬惊喜迎上来道:“清浅,你何时出宫的?怎不让人送个信,我好去接你。”   清浅得体笑了笑:“袁大人有事,我便不打搅了。”   袁彬哈哈笑道:“可不是有事嘛!你瞧瞧,我把谁找到了?”   那女子闻声反头,清秀的脸上含着泪珠。   清浅大惊道:“迎儿?”   迎儿不可置信道:“清浅?”   迎儿是和清浅当初一起进入凌府的丫鬟,清浅留在小少爷身边,而迎儿则留在小燕氏身边。   当时清浅错误判断,以为小燕氏爱吃臭豆腐,微微透露了一句给迎儿,迎儿急功近利讨好燕氏,被有洁癖的小燕氏一气之下卖掉。   清浅破了凌府的案子之后,请求凌夫人帮助寻找迎儿,可惜一直没有寻到,万万没有想到,袁彬那日随口说了一句去寻人,短短时日内便被他寻到了。   清浅快走几步上去,蹲下身子扶起迎儿道:“真的是你吗?迎儿?”   迎儿则疑惑道:“清浅?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这身打扮?你不是在凌府当丫鬟吗?”   粉黛忙解释:“我们姑娘是堂堂闻府姑娘,怎么会是丫鬟,当时入凌府不过是为了凌府的案子,微服私访罢了。”   迎儿还有些懵懂:“闻府姑娘?”。   袁彬道:“迎儿,你被卖后,凌府的案子也了结了,清浅四处找你,今日总算找到你了。”   “稍后让青鸢和你仔细说。”清浅温声道,“迎儿,燕夫人已经自尽身亡,我会好好安置你,不让你受苦了。”   迎儿的脸瘦了一圈,手上还有青痕,想必过的是非人的日子,清浅不想提及她的伤心事,一句话未问,双眼充满同情。   迎儿哇的一声哭出来:“燕夫人卖我到外省黑窑子,一天要接十个八个粗野男子,每日老鸨就给两顿吃的……”   清浅安慰道:“迎儿,从今之后便好了,再没有什么燕夫人,也没有什么老鸨了。”   迎儿捂着脸抽抽搭搭地哭着。   清浅重重叹了一口气,吩咐粉黛道:“带迎儿进府,热热洗个澡,先安置在我的院子里头。” 第191章 郑府新气象   迎儿被带下去后,清浅尤自感慨命运的变幻。   见袁彬含笑瞧着自己,不由得谢道:“多谢你出手,不然迎儿还不知何时能找到呢。”   “你的事情,我向来当自己的事情办。”袁彬微笑道,“不过这迎儿还真难寻,好几个人牙子都不记得有迎儿这人,我审问了好些凌府的小厮,这才发现赵嬷嬷为了中饱私囊,自己私下倒卖了迎儿。”   这么曲折?   想到赵嬷嬷已死,迎儿的下落必定让袁彬费了好些周折。   清浅越发不好意思道:“这也太麻烦你了!”   袁彬毫不客气道:“你打算如何谢我?”   清浅先一愣,随后飞红了脸道:“你要如何谢?”   “我的绣春刀日日需要用帕子擦拭,你为我绣一块帕子当做谢礼如何?”袁彬笑道。   并不过分的要求!   清浅颔首道:“便是这么定了。”   见清浅今日出宫,袁彬问道:“慧嫔的案子可有进展?”   “有疑点,但毫无进展。”清浅条理分明道,“疑点一,御膳房向来送早膳都是一并呈上,可那日的参汤是后头送的。疑点二,慧嫔口口声声说胃口不好,姐姐赐参汤她却一饮而尽。疑点三,慧嫔用了参汤后,脉象散乱到腹痛,按太医的说法应当有一个过程,但她却一见御医皱眉,便嚷着肚子疼。”   的确有疑点,却不是证据.   袁彬问道:“你审问慧嫔了吗?”   “姐姐说她小产需要歇息,不让我即刻去,让她好生休养几日。”清浅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便出宫了。”   袁彬也是一声叹息道:“皇后仁慈,母仪天下当如是,只是自己却要辛苦些!”   清浅决绝道:“我会保护姐姐,绝不让她流泪流血,哪怕要付出我的生命,我也甘心。”   “上回在郑国公府我曾说过,会保护你和大姨姐,不让你们受委屈。”袁彬慎重道,“皇后虽然贵为皇后,但也是我的二姨姐,我一样会保护好她的。”   袁彬身影伟岸如山。   清浅心中似乎有什么被强行撬开,如同黑暗中射入一缕光,但清浅固执地再次关上,若不将前世的事情弄分明了,清浅不愿意敞开心扉。   清浅客套道:“多谢袁大人。”   见清浅似乎还有芥蒂,袁彬并不急躁,微微笑道:“我从取了那日的人参和藏红花,再让太医令对照了宫中的药材,发现这些药材不是宫中的,如今我正在查药材的来源。”   清浅眼睛一亮道:“当真能查到?”   袁彬笑道:“正在让太医令细细分辨药材,过几日才有分晓呢。”   袁彬不愿打草惊蛇,私下托太医令查案。   太医令白日要进宫为贵人们诊断,只能夜里分辨,故而所耗的功夫长久些。   “若是知道了药材的来源,袁大人一定要知会我一声。”清浅恳求道,“或许对我在宫中断案大有裨益。”   袁彬笑道:“这是自然的,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帕子。”   清浅微笑道:“恰好这几日有功夫,我赶着为你做出来,如何?”   “莫伤了眼睛,赶不出来再过些日子也使得。”袁彬忙对青鸢道,“青鸢姑娘,你让瑞姑姑劝着些清浅,莫让她对着烛火熬夜。”   青鸢笑道:“奴婢尊命。”   等清浅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微微擦黑,随意用了些膳食后,粉黛带了迎儿上来。   迎儿经过梳洗,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眉目间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感觉。   打量一番,清浅含笑满意道:“咱们身材相仿,我的衣裳你穿着也挺合适。”   迎儿如在梦中一般,摸着身上的锦缎衣裳,头上的金簪子,瞧着四周玲珑的摆设,颤声道:“我没有做梦吧?清浅,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真的是闻府的姑娘?”   清浅微笑道:“是真的,迎儿,从今后你自由了。”   迎儿的眼神带着几分羡慕,她恳求道:“清浅,我没有地方可去了,让我留在你身边伺候你,好不好?”   “我最近在宫里忙,实在收留不得你。”清浅歉意道,“母亲和哥哥身子不好,闻府里头实在是不方面。”   迎儿失落道:“当年我卖身给凌府是死契,若回家少不得被父兄再次卖了。”   救人救到底,清浅想了想道:“我大姐姐是郑府的当家主母,明日我送你去郑府,只要你今后勤谨,锦衣玉食说不上,但丰衣足食是没问题的。”   “我必定好好伺候大姑奶奶。”迎儿羡慕道,“清浅,你的命真好,出身高贵又漂亮机智,未来的夫君宠你,实在是天之骄女。”   粉黛与有荣焉:“那是自然。”   清浅淡然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精彩,命运只是一部分罢了,更多的是要自己去争取,你下去歇息吧,明日我带你去郑府。”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浅来到郑府,郑府上下似乎换了一个府邸一般。   郑府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丫鬟小厮并不多,但个个能干利索,见清浅到了连忙迎接的迎接,送信的送信。   清洵听闻妹妹到了,忙迎了出来笑道:“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宫里皇后被禁足的消息瞧起来还未影响到清洵,亦或是她还不知道,总之,清洵的精神状态不错。   清浅放心了几分笑道:“我来瞧瞧大姐姐,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呢,这府里人少了许多。”   “是!”清洵笑道,“我与夫君商议了,如今府上用度并不宽裕,索性将不用的丫鬟都裁撤了,偌大的府过于空旷,索性将南小院隔了出去,租了补贴家用。”   清浅鼓掌道:“姐姐是个理家之人,从前我怎么就没有觉察呢。”   清洵笑道:“什么理家,不过是如今府里人口少,事情少罢了!”   人少是非少。   清浅问道:“老太太如今身子如何了?两个少爷可还听话?”   清洵和清浅并肩走着,清洵道:“老太太的病情不见好转也没有加重,如今依旧是在病榻上,四个丫鬟分两班轮着服侍,两个孩子还算听话。”   来到内室,两人分左右坐下,清浅问道:“宜成依旧在读书?可日日来给姐姐请安?”   清洵连连道:“成儿这孩子乖得不得了,读书也好,如今日日上学前给我请安,下了学给我背书,若不是妹妹和青鲤劝着,我真想立他为嫡子养在膝下。”   清浅微微蹙了蹙眉。 第192章 苏静好进宫   若说整个郑府让清浅最忌惮的,并非专横的郑老夫人,也不是恃宠而娇刘姨娘,而是大孙少爷郑宜成,虽然他只有六七岁,可是他显露出来的天分,让清浅心惊。   “姐姐还年轻,尚能生养,册嫡子不必着急。”清浅继续道,“再说,嫡子并非要聪明者居之,老实忠厚是第一位的。”   青鲤忙道:“三姑娘说的是,奴婢便是这么劝夫人的。”   清洵抿了一口茶笑道:“我心中有数。”   “今日前来妹妹是有事相求。”清浅招手让迎儿上前,笑道,“给夫人磕头吧。”   迎儿跪下磕头道:“迎儿见过夫人。”   清洵疑惑道:“这是?”   “这是从前我在凌府时的姐妹,如今大燕氏死了,她无处可去,我不便收留她,只能请姐姐帮忙,收下迎儿。”清浅含笑道,“一应月俸供应,我每年一次交给姐姐。”   清洵忙嗔笑道:“一个丫鬟难道我还养不起吗?既然是妹妹让过来的,便和春兰一样,从二等丫鬟开始做起,如何?”   清浅笑道:“迎儿没有卖身契,姐姐斟酌着便是。”   外头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母亲,儿子学堂今日散得早,儿子特来给母亲请安。”   边说着郑宜成踏进了内室,见到清浅,他的表情即刻收了欢喜,垂手老老实实道:“姨母好。”   清浅笑道:“宜成是来给姐姐背诗经的吧,来,给姨母也背一段,姨母瞧瞧你学得如何了?”   郑宜成结结巴巴道:“今日甥儿学的是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清浅扑哧笑道:“朋若自远方来,瞧见你这般模样,必定会被弄得不知所措。”   郑宜成越发紧张了。   清洵安慰道:“下去吧,记得给你祖母请安,让婆子给换件干净衣裳,瞧你的衣裳都汗湿了。”   郑宜成再给清洵、清浅请安后方下去,离开的时候他好奇地瞧了一眼迎儿。   迎儿也好奇地瞧着这位地位特殊的孙少爷。   清洵笑道:“我发现这孩子特别怕你,一见到你就如同老鼠见到猫儿一般。”   清浅抿嘴一笑,又说了几句别的方起身告辞。   迎儿再三谢过道:“清浅,我必定好好跟着夫人,重新开始,你若是得了空,记得常来看我。”   清浅点头道:“姐姐是个善良的,必定不会亏待你,好好在府里做事,将来必有出头之日。”   迎儿重重点了点头。   一切似乎都平息了,清浅又在府里小住了两日,才带着瑞珠进宫。   青鸢和粉黛依依不舍送到院门口。   清浅问了一句道:“你们盯紧玉映,若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随时来告我。”   粉黛道:“奴婢等一直盯着的,可这些日子玉映除了在夫人院子,哪也不去,从前还去给老爷送羹汤,如今夫人遣她去,她都主动避嫌不去。”   清浅笑了笑道:“继续盯着。”   日子长了才能显出蛛丝马迹呢,这丫鬟给清浅的感觉很怪,分明是有所企图的,但清浅试了好几回,她不图金银,不图身份。   清浅相信,日子久了必定能瞧出她的真正意图。   一切,慢慢来吧。   宫里还有案子等着自己呢!   清浅再次踏入宫门,顺着太液池穿行至御花园,荷花与菱叶、芦苇的草叶清香别致清郁。白鹭在粼粼的波光中起起落落,偶尔有红鲤出水溅起水花朵朵。   清浅正想采一支荷花给姐姐插瓶,却见周贵妃的肩舆缓缓而来。   瑞珠眼尖,低低惊呼一声道:“苏静好!”   清浅凝神去瞧,可不是,在周贵妃跟前谄媚讨好的女子正是苏静好。   她容颜精心描画过,长眉入鬓,媚眼如丝,穿着月白绣粉红月季的短腰绣罗襦,纱绿遍地洒金裙,和周贵妃的气韵有几分相似,但多了几分风尘,少了几分贵重。   这两人为何会在一起?   这一世,苏静好已经搭上周贵妃了吗?   清浅心中隐隐有不安,   见清浅迎面而来,周贵妃挑了挑眉头笑道:“听说闻姑娘是苏妹妹的手帕交,相逢不如偶遇,你们在宫里还能遇上,真是缘分。”   周贵妃和皇后势不两立。   苏静好明白周贵妃的意思,微笑道:“臣妇斗胆与闻姑娘寒暄几句,请娘娘恩准。”   “姐妹情深是好事,去吧!”周贵妃瞧着鱼儿道,“本宫正巧想赏鱼呢。”   苏静好谢恩后,含笑着上前低声道:“清浅,你万万没有想到,我也能进宫了吧!”   清浅粲然一笑道:“是呢,我真是万万没有料到,苏姐姐连一个诰命夫人都没挣上去,居然能进宫。”   “后宫如今是贵妃娘娘协理,并非皇后娘娘。”苏静好的笑容带着讽刺和嘲笑,“你没想到有今日吧?我倒要瞧瞧,今后没了皇后娘娘,你们闻府还算个什么?你还算个什么?”   清浅含笑回应道:“既然是难得进宫一次,那么,苏姐姐好好享受进宫的日子吧!没准呀!哪日就是唐姬和甘姬进宫了!”   唐姬和甘姬是定国公的姬妾,听闻颇得定国公欢心。   “我听说罗昭云的夫君已经被流放,她如今是寡妇了。哼,等你们闻府没落后,袁彬抛弃了你,你也是个望门寡。”苏静好哈哈一笑道,“唯有我!我忠心伺候贵妃娘娘,今后别说五品诰命夫人,便是国公夫人又如何?”   自小苏静好便喜欢攀比,自己和罗昭云总是让着她,没想到她的好胜心强到不容人的地步。   周贵妃虽然在赏鱼,但凝神听着苏静好和清浅的对话,低笑对水仙道:“这苏静好牙尖嘴利的,颇合本宫的心意,许多本宫不便说的,她都说出来了,真是让人畅快。”   水仙忙笑回道:“奴婢已同妹子芍药说明了,让苏静好好好对付闻清浅,最好将袁大人收服了,那才有乐子呢。”   周贵妃轻蔑低笑道:“本宫听说过,苏静好善狐媚,堂哥便是她私下勾引的。”   水仙笑道:“娘娘知人善用。”   “若苏静好真能勾引袁彬,让皇后少了得力臂膀,本宫绝不亏待她。”周贵妃笑道,“她想要的诰命之位,尽可以给她。”   清浅对周贵妃的目的似乎有了觉察,想用苏静好来对付自己,从而对付姐姐吗?   清浅的声音微微拔高了几分道:“我瞧苏姐姐花枝招展的进宫,还以为姐姐的心思不是区区的诰命夫人呢?”   能勾引堂兄,也能勾引皇上!   瞧了一眼苏静好艳丽装束和精致妆容,周贵妃眉头微微一蹙。 第193章 玉香堂   与苏静好的相逢,如同一块云彩遮住太阳,令人不适,但很快又散去。   辞了周贵妃,清浅继续向坤宁宫前行。   瑞珠哂笑道:“奴婢方才见贵妃娘娘瞧苏静好的脸色不比一开始,似乎多了几分忌惮。”   清浅展一展宽广的莲叶纹云袖,笑道:“苏静好虽不比周贵妃美艳,但胜在年轻,她能勾引定国公,便能勾引皇上,我不过随口一说,果然周贵妃走心了。”   清浅并不指望,简简单单的一次语言回击,便能让周贵妃放弃苏静好这棋子,但能让两人产生嫌隙,清浅很乐意瞧见。   瑞珠颇有几分忧心道:“苏静好对袁大人似乎有情,会不会对姑娘不利?”   “有招接招,我不怕她!”清浅微微一笑,“再说苏静好并非没有弱点,唐姬和甘姬两个大美人在府里头呢,她也担心后院起火,还有定国公老夫人和大姑奶奶,哪个是好惹的。”   瑞珠笑道:“姑娘主意多,件件都是苏静好的致命弱点呢。”   清浅扔了一块石子进太液池,惊起阵阵水花,她拍了拍手笑道:“我没空理睬她,姐姐还等着我呢。”   两人一行说一行来到坤宁宫。   平和公主正和皇后说话,见到清浅到了,扑上前道:“小姨,你说过的,母后每顿膳食多用一碗,便给我买稀罕玩意儿,母后这几日都是多多用膳呢。”   清浅摸了摸平和公主的头,微笑道:“平和真棒,下回小姨再进宫,必定给你带许多新鲜玩意儿,如何?”   平和欢天喜地应了。   皇后微笑道:“让乳母下去给你洗把脸,玩得和小脏猫一般了。”   乳母将平和公主带下去,陆姑姑给清浅上了茶。   皇后关切问道:“府里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清浅报喜不报忧,“听说太后和皇上颇为袒护娘娘,母亲十分开心,父亲也连连叩谢天恩。”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皇后阿弥陀佛了一声道:“这便好。”   “这几日,宫里一切可太平?”清浅问道,“皇后宫中的膳食,礼遇是否一切如常?”   陆姑姑忙上前回道:“太后娘娘日日遣了檀云姑姑过来探视娘娘,周贵妃便是有心削减娘娘的膳食,也不敢当着太后的面。”   宫里人势利,皇后有今日的礼遇,和太后分不开。   怀公公道:“皇后平日孝顺太后,三姑娘和孙府结了善缘,两厢下来,太后才会对娘娘多加照顾。”   皇后柔声道:“孝顺太后是本宫应当的,是清浅上回替孙府破了案子,全了孙府的面子,才让太后另眼相看的呢。”   清浅笑道:“姐姐和我的,又有什么分别?”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姑姑见清浅歇息了一阵,上前回禀道:“姑娘,这几日玉香堂慧嫔日日哭诉,恳求皇上为她的孩儿做主呢。”   “是吗?”清浅眉头一挑,“皇后娘娘考虑她的身子,不让我当日去审问她,她倒恶人先告状了,瞧起来是身子大好了。”   清浅站起身道:“瑞珠,咱们去玉香堂奉旨查案。”   皇后劝道:“你刚进宫,歇息一日再去不迟。”   “臣妹进宫,并非是为了歇息的。”清浅断然道,“在宫外歇了好几日了,也该审案了。”   清浅整理了一回衣裳,将冷冰冰的黑铁腰牌端正系在腰间,以示自己秉公办案的身份。   皇后见清浅去意已决,只得吩咐了一句道:“自己小心些,她好歹是嫔妃,莫要跟她硬顶。”   清浅点了点头,带着瑞珠出了坤宁宫。   玉香堂在坤宁宫的西边,走过去需要半盏茶的功夫,瑞珠走得颇慢,似乎在担心什么。   清浅停下脚步道:“瑞姑姑,从前你是伺候慧嫔的,慧嫔和你还有一段孽缘至今未解,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你今日走不出去,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慧嫔为何要对付你。”   瑞珠叹了一口气道:“奴婢明白,可到底要踏出那一步千难万难。”   瑞珠想不明白,为何五年前出宫还好好的,五年后突然慧嫔要李瑞谋害她。   对她来说,慧嫔的玉香堂如同一张巨兽的嘴,随时能吞噬她的所有。   “我刚见姑姑的第一面,姑姑头发一丝不乱,腰板挺得笔直,面上永远带着微笑。”清浅回忆,“那时,我以姑姑为荣,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姑姑这样的人。”   瑞珠的心颤了颤,有些惭愧。   自己教导的姑娘,如今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心性,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瞧不见姑娘的背影了。   “从前姑姑教导我,让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让我遇事不要慌乱,我听了姑姑的话,成长为今日的清浅,在我心中,姑姑一直是坚毅的端正的。”   瑞珠的腰微微挺直了些。   清浅继续道:“瑞姑姑,你很重要,你身上有慧嫔想要的东西,虽然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你的出场会让她紧张失措,这样能帮助到我。”   自己还能帮助姑娘吗?   瑞珠再次挺起胸膛,面容坚毅道:“奴婢熟悉去玉香堂的路,奴婢为姑娘带路。”   清浅抿嘴一笑。   玉香堂是玉香宫的一所宫室,不大不小,中规中矩的规制。玉香宫中尚无主位,慧嫔是最高位份的嫔妃。   刚一踏入玉香堂,便觉草木阴阴生翠,花卉繁多,自苑中到廊下,皆种满了应季的太阳花、蛇目菊、大叶葵花,满院翠意深深,香意盈盈。   清浅环视一周笑道:“怪道叫做玉香堂,进来便觉得浑身都是清香。”   瑞珠道:“慧嫔喜欢安静,宫中多是草木。”   瑞珠带着清浅绕过苑中,来到廊下一丛竹林旁,绕过竹林便是正殿,宝珠并几个小宫女在殿前守着。   清浅鼓励地瞧着瑞珠。   瑞珠颔首回应,上前高声道:“闻姑娘奉旨查案,速速去通禀慧嫔小主。”   宝珠见清浅到了,回道:“慧嫔小主的身子还未恢复,姑娘是否迟几日再来?”   “我是奉旨来的,皇上只给了一个月的功夫便要求结案,若要迟几日,姑娘需得去问皇上同意不同意。”清浅的脸上没有笑意,“请姑娘去禀告小主,若是小主也一般说法,我马上走。”   宝珠低头进了内殿,片刻后回来道:“小主让姑娘进去。”   连一个请字都没有么?清浅唇角的笑容淡淡的。 第194章 审问慧嫔   外头是花草清香,而内殿里头则是满屋苦涩的气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清浅有礼有节道:“参见慧嫔小主。”   慧嫔的声音虚弱又愤怒传出来:“我都这样了,姑娘还不依不饶上门吗?”   振公公劝道:“小主别生气,您刚小产呢。”   慧嫔一身薄绿合欢纱衣,盖着一床杏色的缎面纱,脸色惨白,振公公是个中年太监,正半跪在一旁劝她。   慧嫔冷笑道:“姐妹联手欺负我一个,当我好欺负吗?”   “所以呢?”清浅在檀木椅子上坐下道,“慧嫔日日在皇上跟前哭诉,要给小皇子做主?”   慧嫔气道:“难道不应该吗?”   清浅将锦衣卫腰牌取下道:“应该!那么,我今日来审案,来为小皇子做主,小主有什么不满意吗?”   “你是皇后的亲妹妹!”慧嫔顾不得许多,“你来审案,怎么会公允?”   “那依照慧嫔的意思,让谁来审案会公允呢?周贵妃还是谁?”清浅冷笑一声道,“我是皇上派来审案的,难道慧嫔质疑皇上?”   振公公冲着慧嫔微微摇摇头。   慧嫔忍气吞声道:“你要问什么?赶紧问吧!”   清浅指着振公公和宝珠道:“我审案子不喜欢有人听,让她们下去吧。”   慧嫔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出言反驳。   振公公道:“奴才告退。”   宝珠跟着亦然道:“奴婢告退。”   振公公手一挥,两侧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依次退下,偌大的宫殿里头只剩了清浅、瑞珠和慧嫔。   慧嫔忌惮地瞧了一眼两人,问道:“有什么话赶紧问吧。”   清浅公事公办,一字一句道:“慧嫔吴氏,年二十二,当年皇上还是皇子时,纳为采女,明德元年皇上登基之时,被册封为慧贵人,明德三年升为嫔位,我说得可有错?”   慧嫔薄怒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如此和我说话?”   “皇上派我来审案的。”清浅含笑道,“审案之前,可不得将审问之人的身份核对吗?”   慧嫔冷笑道:“这还需要核对吗?我瞧你分明就是在难为我!回头我必定要告诉皇上。”   瑞珠稳稳当当走出来:“慧嫔小主此言谬矣,闻姑娘审的案子错综复杂,连皇上和太后都嘉许过,其中的大小燕氏案和兵部尚书案,犯人的身份最后都是假的,核对身份在闻姑娘来说,只是最简单的程序,小主告诉皇上,皇上只会夸姑娘心细。”   慧嫔气得哼了一声,扭头道:“你接着问吧。”   “我没什么案情要问的,只是想和慧嫔探讨几个问题。”清浅脸上带了笑意,“请慧嫔指教。”   慧嫔很不适应这种突如起来的转变,道:“你说吧。”   清浅瞧了一眼窗外盛开的唐菖蒲,笑道:“瑞珠曾经服侍过慧嫔一段时间,瑞珠说慧嫔刚为贵人的时候,天真浪漫,并不偏向皇后也不偏向周贵妃。”   慧嫔冷笑一声,撑起身子坐起来:“良禽择木而栖,我如今是与周贵妃近些又如何?”   清浅微微一笑道:“我这些日子想了又想,我若是慧嫔小主,我会如何?我得出的结论却和慧嫔小主不一样呢。”   慧嫔睁大眼睛,不知清浅的意思。   清浅笑笑站起身道:“我若是慧嫔小主,初入宫无欲无求,的确不用依附于谁。而后我有了身孕,我坐立不安,这个时候我不得不选择一个主子依附,我会选谁呢?”   慧嫔默不作声。   “我会想,我若有孕,对周贵妃的皇子威胁最大,周贵妃会让我平安生产吗?皇后无子素日又平和,若我投靠她,她必定会让我平安生下孩儿的。”   慧嫔尖锐道:“皇后无宠,未必保得住我。”   清浅笑道:“慧嫔这话接得不对。”   慧嫔疑惑道:“你说什么?”   “若真是皇后谋害了慧嫔的龙嗣,那么方才当我说起皇后必定会让你平安生子之时,慧嫔应当这么反驳。”   清浅学着慧嫔道:“谁说皇后会让我平安生下孩儿的,我有今日,不正是拜她所赐吗?”   瑞珠恍然道:“对呀!小主怎会和姑娘讨论皇后有宠无宠,能否保住你呢?”   慧嫔强词夺理道:“我不过就事论事。”   “那咱们便就事论事,我若是慧嫔小主,接下来会想,皇后保得住我吗?”清浅接着慧嫔的话说,“或许保不住吧,但是跟着皇后至少孩儿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周贵妃呢,明眼人一瞧便知,她不希望任何后宫嫔妃生子,威胁她的地位。”   慧嫔不答话。   清浅蹙眉道:“慧嫔小主,我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出,为何小主要投靠周贵妃?”   不等慧嫔答话,清浅笑道:“难道是小主有什么把柄被周贵妃抓住了?”   慧嫔的身子一僵。   清浅留意了她的举动,心中了然,步步紧逼道:“后来我又一想,什么把柄能让小主连孩儿的安危也不顾呢?这把柄,必定大得不得了。”   慧嫔的手在被子里头发颤,她咬唇道:“没有这回事,全是你的臆测罢了!”   清浅再走上前两步,盯着慧嫔道:“我的臆测吗?慧嫔不了解,我的臆测向来很准的,后来我再一想,慧嫔小主还曾经吩咐李瑞对瑞珠下杀手,都是一件事情罢。”   慧嫔缩成一团道:“没有的事,全是你瞎猜的,你们姐妹联手对付我!”   清浅掀开纱被道:“小主发抖了吗?”   慧嫔吓得直接从床上滚落下来。   清浅并不扶她,居高临下道:“小主这就发抖了吗?难道小主没有意识到更危险的事情在后头吗?”   慧嫔竭力想爬起来,听得此话抬头看着清浅。   清浅冷冷道:“周贵妃借着把柄,威胁慧嫔用肚子里的孩子构陷皇后,可如今孩子没有了,慧嫔的最大用处被周贵妃用完了,慧嫔不担心周贵妃过河拆桥吗?”   慧嫔手一抖,再次滑落在地。   听到里头动静,振公公和宝珠连忙进来。   见慧嫔滚落在地上,振公公和宝珠连忙抱起慧嫔,重新放置在床上。   振公公含怒道:“闻姑娘,皇上命姑娘审案,可不是让姑娘对慧嫔小主动手的,慧嫔小主刚小产,身子还未恢复,实在经不起折腾。”   瑞珠上前道:“慧嫔小主自己吓得滚到床下的,可不是闻姑娘推的,不信你问慧嫔小主。”   慧嫔脸色惨白不说话。   振公公忙道:“宝珠赶紧去请太医来诊脉。”   清浅见目的达到,起身告辞道:“今日和慧嫔相谈甚欢,来日再来拜会小主。” 第195章 周贵妃动手   出了正殿,依旧是草木馨香,似乎掩盖了里头的一切血腥和不堪。   瑞珠低声道:“姑娘方才冒险了些,若慧嫔落在周贵妃手中的把柄和让李瑞谋杀奴婢的把柄并非一个,岂不是露馅了?”   方才清浅说了一句,两者有关联,瑞珠觉得清浅冒险了些。   清浅摘了几支菖蒲当扇子,悠然一笑道:“你觉得一个人的把柄,能比孩儿还重要的大把柄,能让嫔妃出宫杀人的大把柄,短期内能有几个?”   瑞珠恍然道:“怪道姑娘笃定两者有关联呢。一个人有一个大把柄便是了不得了,何况同时有两个。”   清浅含笑道:“是,想必慧嫔的把柄和你相关,只是你没有觉察罢了。”   必定是有关联的,不然怎么慧嫔会脸色惨白,跌落床下。   瑞珠瞧着宫中的一草一木,样样熟悉,不由得心头一酸道:“奴婢委实没有觉察,当年出宫的夜里,奴婢受了慧嫔的赏赐后,在玉香宫里头转悠,舍不得离开,记得当时在此处盘恒了好一会儿,心中还感念主子的恩德,没想到……”   “此处吗?”清浅站在瑞珠的位置上左右瞧。   瑞珠忙道:“正是此处,奴婢记得很清楚呢,玉香堂草木繁茂,唯有这里能抬头见到月光。奴婢抬头见到月亮又大又圆。”   清浅举目瞧去,这位置颇为独特,旁的地方都有树木遮蔽,唯独这里没有。   日光下站在这里瞧不清楚草木深处的情形,但草木深处却能将此处瞧得一清二楚。   想必月光下也是一样。   清浅忙问道:“离宫前的那日,你可瞧见了什么不该瞧见的?”   瑞珠摇头道:“并没有。”   这地方是亮处,瞧不见暗处是正常的,清浅又追问了一句道:“可曾听到什么异动?”   “似乎……”瑞珠指着一处灌木丛道,“当时那边有淅淅索索的声音,奴婢问了一句谁,但随即没了声音,奴婢当时以为是夜猫子出入,没有在意。”   清浅来到树丛后头,茂盛的刺玫后头是一块颇为凹进去的草丛,猫并不喜欢刺玫上的刺,不会轻易过来的。   清浅心中有了成算,携着瑞珠道:“今日便是如此了,咱们回吧。”   瑞珠蹙眉道:“虽然慧嫔神色慌乱,但是咱们什么也没问出来呀,这可如何是好?”   案子没有任何进展呢。   “我今日来的目的并非要审出案子,而是要搅动如今平静的局面。”清浅笑道,“慧嫔受惊之下,必定会去求助周贵妃,我最怕的是对方不动,只要对手动作起来,我才能找到下手的机会呢。”   瑞珠豁然道:“怪不得姑娘对慧嫔步步紧逼,便是要让她走投无路,去向周贵妃求救。”   清浅颔首。   慧嫔的案子并不复杂,是周贵妃指使慧嫔陷害的皇后,明眼人一瞧便知,但难在没有证据。   没有人相信,慧嫔会用孩儿去陷害皇后。   只要慧嫔不改口,几乎坐实了皇后陷害。   而要争取慧嫔,则必须让周贵妃动手。   瑞珠似乎还有几分疑惑:“若是周贵妃杀人灭口,慧嫔死了,皇后岂不是处境更加危险?”   “周贵妃不敢!”清浅笃定道,“皇后禁足,如今是她协理六宫,若让慧嫔死了,她难辞其咎。”   瑞珠心服口服,姑娘每一步都算得精准呢。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坤宁宫。   夏日,清浅最不耐烦热,皇后早命人煮了菖蒲艾叶,让清浅沐浴,又让人送了冰碗给清浅消暑。   沐浴过后,清浅觉得一身清爽,再有太后着人送来的冰块凉凉的在风轮上头滚着,让酷暑多了几分凉意。   等着周贵妃动作的清浅,闲暇之时便取了丝线,为袁彬绣起了擦刀的帕子。   绣春刀光洁,若是再用绸缎丝帕之类的缎面,刀利难免会割到手。   清浅选了一块石青色的棉布,用深青色锁了边,在花样子上头描了山海经上飞鱼的形状。   山海经上说,飞鱼其状如豚而赤文,服之不雷,可以御兵。   但官服上的飞鱼纹,是作蟒形而加鱼鳍鱼尾为稍异,非真的飞鱼形。   清浅这回绣的是真飞鱼,选了黑红两色,大气磅礴竟比飞鱼服还多了几分。   瑞珠笑道:“袁大人若见了,必定喜欢。”   清浅撇嘴道:“是他强迫我绣的,我可不想给他绣,案子还忙不完呢。”   瑞珠倒了一杯茶水,特特加了明目的菊花,脸上带着笑意,姑娘这是嘴硬呢,哪有被迫着这么用功的。   帕子绣成之日,周贵妃也开始动作了。   这一日,坤宁宫的几个小太监被带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一身血,是被架着回来的。   皇后知晓后大惊道:“怎么会如此?宫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小太监哭哭啼啼道:“奴才几个又被阉割了一次。”   陆姑姑惊问道:“为何?”   一个小太监哭着说:“听说贵妃娘娘夜里巡查宫殿,发现宫女和太监对食,一怒之下吩咐夏公公严查,居然发现许多从小入宫的太监,又有了男子的征兆,贵妃吩咐查遍六宫,再次阉割一次。”   皇后面色微愠道:“已经受过一次苦,还让再受一次做什么,将这些太监打发到外宫服侍便是,何苦让他们再受一回折磨。”   小太监哭道:“夏公公查遍后宫,这回有差不多百人受刑呢。”   皇后吩咐:“怀公公,带他们几个下去,向御医讨要些药粉来,这些日子不要让他们当值。”   几个小太监磕头不止:“皇后仁慈。”   清浅的心在砰砰跳动,这几日自己考虑了无数次,周贵妃会如何下手,万万没有想到,周贵妃居然是这般反应。   阉割太监!   清浅微微笑了,周贵妃这是将自己模糊的猜测证实了呢。   清浅几乎没有犹豫,告辞了皇后后便向玉香堂而去,这一回她志在必得。   瑞珠跟在清浅后头,不解问道:“姑娘,周贵妃阉割太监,跟慧嫔有什么关系?”   “且去瞧瞧玉香堂的太监再说。”清浅含笑而行,案子至今似乎有了脉络,只等着清浅证实。 第196章 慧嫔的倔强   玉香堂也是一片愁云惨淡,几个太监在廊下哭哭啼啼,慧嫔扶着宝珠的胳膊强撑着不适出来。   慧嫔见振公公等几个浑身血迹,惊道:“你们怎么了?是不是闻清浅对你们下手了?我去奏报皇上!”   振公公跪着道:“小主息怒,是贵妃娘娘对三宫六院的太监进行整肃,并非奴才等几个。”   慧嫔微微抖了一下:“贵妃?”   “是!”振公公凄然一笑,“听闻是后宫有宫女太监对食,被贵妃察觉,奏报皇上后对后宫太监清查了一次,奴才也在其中。”   慧嫔凄然一笑:“贵妃吗?”   振公公不语,垂头道:“一切都是奴才等的命,请小主不必为我等忧心,好好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快扶起振公公,送去歇息。”慧嫔吩咐宝珠道,“再去央求太医弄些药粉,大热天的莫留下后患。”   振公公正要说什么,瑞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闻姑娘求见慧嫔小主。”   慧嫔不由得退了半步。   振公公忍痛吩咐宝珠:“请闻姑娘进殿,你们扶着小主躺下。”   清浅进来之时,见到振公公的背影强撑着进到厢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清浅进门请安:“见过慧嫔小主,小主安好!”   慧嫔冷冷道:“今日闻姑娘过来,又是有什么臆断要和我分享吗?我还是那句话,我的孩儿是皇后谋害的,与别人无关,闻姑娘说的把柄什么的,我如听天书。”   清浅笑道:“小主说得对,又有些故事想和小主分享呢。”   慧嫔闭上眼睛道:“你说吧,我听着。”   玉香堂门窗紧闭,空气混浊,清浅推开窗子,一股菱角香带着太液池的气息铺面而来,夏日的风一阵热一阵凉,让人觉得喘息不定。   慧嫔床上的罗帐鼓起,将她和清浅隔开。   罗帐能隔住两人,但隔不住清浅的声音。   “慧嫔是江南人,这种菱角的味道很熟悉吧,”清浅由此打开话题,“我小时候有个乳娘是江南的,和慧嫔的口音很像,嗯……与振公公的口音也有些相似。”   慧嫔刚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你什么意思?”   清浅笑道:“小主在养身子,我给小主讲一个故事吧。”   慧嫔哼了一声道:“你说。”   “从前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本以为可以天长地久,可惜一纸替皇子选秀让两人分离,本以为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可那男子十分痴情,不惜自宫陪伴心爱女子左右,即使这女子贵为小主他也不在意。”   清浅的语气平淡,如真在说一个故事,可慧嫔的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清浅又道:“不知怎的,或许是没阉干净,这男子居然还能……”   姑娘还是黄花闺女,有些话不好说呢,瑞珠咳了咳接话道:“或许没阉割干净,这太监居然还能人道。”   慧嫔的脸色惨白。   清浅继续道:“有一个宫女年纪到了要出宫,误撞了两人幽会,宫女瞧见还罢了,谁料还被宫中贵妃抓住了把柄,此时小主已经有孕,贵妃以两人的性命和家族的命运威胁小主,这小主没奈何,只能屈服,用孩儿的命来换取自以为的宽恕。”   末了,慧嫔还是摇头道:“我不明白闻姑娘的意思,不过这故事不错。”   “慧嫔此回找了贵妃求助,贵妃可曾帮助慧嫔?”清浅不再说虚的,直截了当道,“贵妃斩草除根,将振公公再次阉割,并不是为了保护你,而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慧嫔闭上眼睛,一颗豆大的泪珠落下。   “你和振公公的事情若是抖落出来,难免牵涉她,她提前阉割了振公公,绝了后患,今后谁敢说她的不是?说了皇上也不会相信。可是你却被贵妃生生利用了一把。”   清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难道想被贵妃一辈子牵着鼻子走吗?”   慧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是一片死寂:“闻姑娘,你的故事很好听,但我乏了不想听,若不是办案,便请回吧!”   清浅急道:“周贵妃都对你如此了,你还要向着她吗?”   慧嫔的唇角有冷清的笑:“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被贵妃利用也是利用,被皇后利用也是利用,我无所谓了。”   清浅站起身道:“若是贵妃上位,你们即刻有生命之忧,你为何要为她效命吗?”   “时到今日,难道闻姑娘还要同我说,若是皇后知道是我用皇嗣陷害的她,能放过我?”慧嫔的笑容有决绝,“即便皇后能放过我,皇上能饶过我?”   唯有死跟着周贵妃,先过了这一劫,然后再恳求贵妃饶恕,这才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瑞珠气道:“慧嫔这是承认谋害皇后了吗?”   慧嫔扫了一眼瑞珠道:“承认了吗?这里只有我们三人罢了。”   慧嫔的倔强让清浅很意外,见无法说服慧嫔,她起身告辞离开。   “瑞珠!”慧嫔叫住瑞珠,欲言又止,脸上似乎有歉疚之情。   瑞珠道:“小主有何吩咐?”   最终,慧嫔摆了摆手道:“无事,你走吧。”   瑞珠出了玉香堂,叹息道:“从前慧嫔天真善良,并不是这种害人的人,方才我瞧得出来,她对我有歉疚,但终归没有说出来。”   清浅默然道:“每个人都不是十恶不赦的。”   “姑娘,慧嫔和振公公真的有一段过往?”瑞珠道,“奴婢出宫的时候,振公公刚进宫,奴婢并没有发现不妥。”   清浅点了一句道:“或许你离开的那一夜,瞧见的便是慧嫔和振公公,只不过你站的位置特殊,他们瞧见了你,你没有瞧见他们。”   并且,慧嫔和振公公以为瑞珠瞧见了。   瑞珠反应过来道:“慧嫔以为奴婢瞧见了丑事,五年后依旧念念不忘,要来杀人灭口?”   “想必是这样。”清浅分析,“当夜两人惊慌失措,想要害你,但是你同宫女一屋,万万没有半夜单独叫了你出来谋害的道理,第二日一早你便走了,慧嫔没有陷害的机会,所以当年你才能顺利离开皇宫。”   只是,为何不是当年加害,不是两年,不是三年,而是五年。   皇子已经小产掩埋。   振公公已被再次阉割。   一切证据都已经销毁。   清浅默默走着,来的时候信心满满,回的时候偃旗息鼓。 第197章 无功而返   案子审到这里,基本进入了死胡同,证据已经全部被销毁,证人死活不开口。   清浅虽然有合理的臆断,但是这种臆断若是说出,只怕皇上第一个饶不了自己,毕竟关系天威。   坐在西窗下,外头暑气正盛,知了一声递一声的喧闹着,有一点渺茫的嘈杂。重重帘影深一道浅一道烙在金砖地上,虚浮如梦。   难不成这案子就搁置了,皇上定下的一个月的时间已然过了十余日了。   外头宫女流云禀道:“锦衣卫袁大人着人送口信,请姑娘明日去一趟佥事府,明日卯时一刻会有车在宫门口等姑娘。”   清浅问道:“可说了什么事情?”   流云道:“送信的人说了一句,似乎是藏红花的来源有了准确下落,袁大人请姑娘过去商议。”   清浅心中一喜,若能顺着藏红花的下落顺藤摸瓜,说不定别有一番洞天。   心中有了指望,暑热也不那么难熬了。   第二日一早,清浅辞了皇后出宫。   春成的车马果然在西角门候着,袁彬从里头下来迎了清浅上车。   清浅见车里凉浸浸的,笑问道:“车里怎么这般凉爽?似乎有冰但又未见着。”   袁彬笑道:“听说你怕热,我特地在马车上做了一个夹层,夹层里头塞满了冰块,既凉快又不会冰到,正适合夏日。”   瑞珠哟了一声笑道:“心思极巧,但那岂不是一路走一路流水?”   袁彬笑道:“夹层是特制的,并不会淌水,即使冰块化成了水也清凉呢。”   清浅心中感动,他想得极为周到。   对话中,车马已出了前门。   见不是佥事府的方向,清浅奇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袁彬掏出一支藏红花笑道:“太医令查到藏红花是京郊一处药铺的货,咱们今日去探探那铺子。”   清浅接过藏红花奇道:“简简单单的藏红花,还能瞧出哪个铺子的?”   “织娘通过针脚能查出绣花的人,铁匠看一眼刀剑便知道是哪座矿山的用料。”袁彬微笑道,“医者也一样,能通过药材的外形和性状分辨产自何处,你手中拿的藏红花是青海的,也是巧了,这铺子从前和太医令打过交道,太医令知道青海的藏红花,满京城唯独这铺子有。”   清浅笑道:“隔行如隔山呢,这个我信服,譬如眼前,小林子的香料功夫无人能及。”   “姑娘回府后得好好问问小林子。”瑞珠笑道,“听罗姑娘说,日日只闻得隔壁院子传来香味、焦味、糊味,不知小林子在捣鼓什么,小心将宅子炸了。”   清浅含笑道:“先不管香料铺子,随他折腾吧,等咱们去了药铺,结案了再说。”   袁彬微笑道:“等到了要铺子,问了掌柜的便能找出蛛丝马迹。”   是否有尖声的太监来过,是否专门要了藏红花,是否眼生,口音如何,这些都是线索。   清浅见袁彬的眼睛有些微红,想必是查案子费了心神,从袖子里头掏出帕子递过去道:“这是绣春刀的帕子,你将就着用吧。”   瑞珠低声笑道:“姑娘这几日在宫里,又要审案子,又要为袁大人绣帕子,忙得不行呢。”   袁彬仔细瞧了瞧,笑道:“这是飞鱼吧,极好,我很喜欢。”   珍之重之放好之后,袁彬又轻笑了一句:“我的香囊,帕子和玉佩的坠子都是你绣的呢。”   清浅大窘,瞧着窗外道:“不过是随手绣的。”   瑞珠侧过头偷偷笑。   袁彬见清浅不好意思,问道:“慧嫔那里可有进展?”   “丝毫进展都没有!”清浅有几分泄气地说起昨日的经过。   袁彬蹙起眉头道:“你话说得如此透彻了,慧嫔还是不肯弃暗投明?”   “是!她十分倔强!”清浅不解道,“分明知道周贵妃那里生路渺茫,却还义无反顾。”   袁彬笑了笑道:“或许是她有不得已的理由,譬如周贵妃有铁证在手,她若是选择了皇后便是死。跟着周贵妃才有一线生机。”   清浅倏然一惊,这样么?   两人商议着案情不觉到了京郊。   京郊的集市比起京城来虽然规模小些,但热闹了许多,货郎,挑担子的,摆地摊的,杂耍的比比皆是。   袁彬和清浅下车,在普济堂前头驻足。   普济堂里头的小伙计早迎了出来笑道:“两位客官里头请。我们普济堂有上好的药材,也有坐堂的大夫,只要客官有需求,我们普济堂无不应从。”   袁彬掏出一些碎银子塞给伙计。   伙计一见银子怕不得有二两,欢喜连连道:“客官快请进。”   袁彬问道:“你们铺子买卖可有记录?我要查一笔货物来源,需得找谁?”   伙计笑道:“这个小的便可以为大人查询,敢问大人要查哪味药材。”   “藏红花,你替我查查今年内可有京城的人来购入?”袁彬又吩咐道,“或者你帮我回忆一番,是否有尖声无须的人曾来买过藏红花?”   清浅无声叹了一口气,无异于海底捞月。   铺子里头需要大宗买卖才会留有记录,若来人只单单买了一两,谁还会记录这个。   再有,若不是太监买的,而是宫女嬷嬷买的呢?或是托人买的呢?   果然那伙计面露难色道:“不曾有藏红花的记录呢,藏红花用量少,谁也不会论斤购入,至于尖声无须的,小的实在是不记得了,每日我们铺子里头客人不下一百呢。”   袁彬嗯了一声问道:“你可知你们铺子周围有人在宫里当差吗?”   瑞珠低声道:“袁大人这问话又是什么意思?”   清浅回道:“若不是有人在宫里当差,慧嫔怎会知道这里有藏红花,特特躲开京城铺子到这里来买?”   瑞珠哟了一声道:“说的极是,必定是有亲近的人住在周围。”   伙计笑道:“小的听祖母说起过,咱们这街上,宫里当差的太监倒是没有,唯有一个宫女在宫里头。”   瑞珠忙问道:“是谁?”   伙计挠挠头道:“似乎姓张,名字叫做宝珠。我小时候曾经见过,自从她进宫后,便不曾见过了。一人入宫,鸡犬升天,如今张家已是咱们文秀街上的大户了。”   宝珠!   清浅的呼吸凝滞了几分,是了,必定是宝珠告诉的慧嫔和周贵妃,她们才会知道这里的铺子有藏红花。   宫女不能出宫,周贵妃也不会让宝珠亲自过来购买。   更大的可能是周贵妃让夏时,派了东厂的人来购买,无声无息又合情合理。   那么,这种似是而非的证据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给自己的臆断加了几分肯定的色彩。 第198章 保国夫人   清浅带着几分忧愁,同袁彬一道出了铺子。   本以为能顺藤摸瓜,结果藤上瓜儿太多,让人摸不着头脑。   京郊的集市有几分野趣,糖葫芦,泥人,馄饨,还有各种新奇小玩意,清浅的郁闷瞬间被冲淡了。   想到答应过平和公主的新鲜玩意,清浅不由得驻足在摊位前头。   什么整根雕的笔筒啦,什么竹子做的风车啦,糖果捏的小猪小狗啦,贝壳串的笛子风铃啦,清浅各选了些包起来。   瑞珠笑道:“姑娘这是要开铺子吗?”   清浅指着东西笑道:“给平和公主些,再给远儿、粉黛还有姐姐的两个庶子各自送些。”   瑞珠听闻还有粉黛的份,不由得笑道:“姑娘还当她是小孩子呢,奴婢瞧她和小林子足足是一对,姑娘不在这些日子,听青鸢说,她有事没事便去了小林子府里。”   清浅微微笑了,小林子和粉黛,一个闷葫芦,一个灵鹊儿,似乎极为互补般配呢。   袁彬见清浅选好了,掏银子付账,踌躇了一下笑道:“方才那碎银子全给了伙计,只有一锭内务府的官银了。”   瑞珠忙道:“内务府的银子都是刻着编号的,流出去不妥当,袁大人收着吧,奴婢带着银子呢。”   袁彬有些不好意思道:“回头我补给你。”   清浅笑道:“统共不到一两银子,你们还推来推去的,这都中午了,咱们去酒楼用膳吧,我做东。”   袁彬笑道:“正巧饿了。”   四人来到酒楼里头,要了一个二层的雅间。   雅间视角很好,窗子下头是一个红衣女子在唱昆区。   清浅要了一个芙蓉青瓜、清蒸鲥鱼、黄焖豆腐并菜心鲜蘑汤,再让上了一壶黄酒和一斛米饭。   春成吞吞吐吐道:“这菜没什么荤腥呀!”   瑞珠笑道:“这鱼不是荤腥吗?”   袁彬忙道:“极好,正好清清肠胃。”   春成低声叹息了一声,果然崇山说得没错,袁大人一遇到清浅姑娘便毫无原则。   众人边吃边听说书。   清浅笑道:“这里倒是别致新意,边吃边听的,十分有趣。”   那女子吱吱呀呀唱了一阵,又是一个书生上来说书,说的是战国的故事。   只听那书生一拍响木道:“上回说到魏国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国求救于齐国,齐将田忌、孙膑率军救赵,趁魏国都城兵力空虚,引兵直攻魏国。魏军回救,齐军乘其疲惫,于中途大败魏军,遂解赵围。”   下面的人鼓掌道:“好,今日讲的又是什么!”   那书生郎朗道:“今日,我们要讲的是三十六计的另一计美人计,信陵君窃虎符的故事。”   清浅笑道;“这倒有意思,三十六计这一段书说下来可不得要一个月有余吗?”   袁彬沉思不语道:“围魏救赵……”   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清浅开始还有几分不解,突然她灵光一闪,站起身道:“李瑞剩下的内务府银子!”   袁彬鼓掌笑道:“是了,内务府的银子当时被我封存起来了,咱们可以另辟蹊径。”   唯有春城和瑞珠不明所以,互相瞧着彼此。   清浅吩咐道:“给这位两位爷上一道东坡肉,一道烧鹅。”   春成咳了一声,笑眯眯的,果然崇山说得对,跟着袁大人有肉吃。   春成正在大快朵颐之时,突然听到外头一阵铜鼓开道的声音,又有衙役驱散百姓。   瑞珠笑道:“这架势似乎是皇族出行,不知是哪位王爷皇姑在外。”   清浅瞧了一案窗外,华翠云凤肩舆高宽深各六尺古檀底座,朱红梁脊,镂金为轮辋,丹青画毂轭,四周垂绣额珠帘,肩舆前后用十六幅红罗销金掌扇遮簇。   清浅惊道:“这似是太妃的仪仗,怕不是普通皇族能用的。”   袁彬忙探头去瞧,只见周围銮仪卫和羽林护军之外,还隐有东厂的人在四周护卫。   袁彬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保国夫人回京好大的阵势,我记得皇上只吩咐以半幅太妃仪仗相迎,这分明是全幅的太妃仪仗。”   春成早下楼去问缘由。   清浅已是第二次听说保国夫人的名头,不由得再次问道:“这保国夫人,如此得圣眷?”   袁彬微微一笑道:“保国夫人常氏本是皇上的乳母,后来跟着去瓦剌为质,伺候皇上起居,她唯一的儿子和皇上身材相仿,替皇上死在了瓦剌,皇上对她又感恩又歉疚。”   瑞珠是宫里出来的,笑道:“宫里人当初都说,宫外文质,宫内常氏,便说的皇上最宠幸的两人。”   袁彬笑了笑,不以为然。   春成打探了消息上来道:“方才下属找锦衣卫的护卫问了,他们说本是半幅仪仗,后来不知为何,周贵妃吩咐再添了些,便成了如今的模样,想来东厂的人也是周贵妃布置的。”   周贵妃这是要做什么?   清浅轻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个得脸的嬷嬷罢了,周贵妃也太小题大做。”   袁彬摇头道:“在皇上心中,只怕连太后都比不上保国夫人,不然怎么一个国夫人,能住在太妃们的慈康宫?”   清浅还是不信,一个乳母升上去的国夫人,还能与太后相比?   春成道:“这里过去十余里地,是保国夫人的封地,保国夫人一年倒有大半年在封地。”   那更不成威胁了。   清浅倏忽将此事抛在脑后,四人用完膳食后回京。   车马上,清浅蹙眉道:“袁大人,若是直接提了李瑞的案子重审,怕是太招人眼目,得想个法子才是。”   袁彬笑道:“若是皇上亲口发话,便顺理成章了。”   清浅泄气道:“我虽在宫中,但皇后在禁足,如何能见到皇上,更别提找机会开口了。”   即便是找到了机会,也不好开口。   袁彬笑道:“今日是二十三,皇上必定会去皇后宫中,咱们赶回去,你直接求皇上便是。”   清浅笑道:“二十三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皇上为何一定会去皇后宫中?”   宫里规定,初一和十五皇帝必须去皇后宫中歇息,可没说过二十三必须去。   袁彬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在追忆道:“皇上当年还是皇子时,在瓦剌为质,皇后并没有跟随,皇上本心三年后回京,见皇后因日夜悲伤并劳作,哭伤了一只眼,心中大震,那一日是二十三。”   原来如是。 第199章 帝后情深   清浅从小觉得,姐姐是被逼嫁给皇子为妃的,姐姐当了皇妃后不久,皇子为质,姐姐难受损了一目,不得夫君喜爱。   可是今日听袁彬说起,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清浅问道:“袁大人觉得,皇上对皇后如何?”   袁彬思索了一番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在外人看来,或许皇上不够宠爱皇后,但实际上皇上是在保护皇后。”   清浅惊道:“此话怎讲?”   “皇后无子,周贵妃有子,等皇上百年后,皇子登基,皇后地位岌岌可危。”袁彬道,“若皇上对皇后再加以宠幸,只怕再现吕皇后和戚夫人之祸。”   清浅打了一个寒颤,是吗?   只怕是真有可能,周贵妃本就认为姐姐占了皇后之位,心中很不服气,若是将来母凭子贵当上太后,姐姐的日子只怕比冷宫还要苦。   袁彬安慰道:“清浅你放心,皇后还有咱们,即使周贵妃的儿子登基,即使周贵妃将来跋扈,咱们也有制衡她的法子。”   清浅点了点头,心中弥漫上一阵焦虑。   袁彬似乎瞧出了她心中的不安,笑道:“眼下需要做的,是让皇后洗刷冤情,不然你的担心甚至不会发生。”   是呢,若皇后不能洗刷冤情,只怕不得不被废被贬,哪里还有什么太后之位的担忧呢。   宫灯依次亮的时候,清浅在宫门落钥之前赶了回宫。   刚到坤宁宫门口,只见皇上身边的于公公守在门口,真的,皇上来了!   清浅和瑞珠绕过偏殿,瞧向正殿里头。   殿中清风徐徐,皇帝穿着家常孔雀蓝平金缎团龙的衣裳,仿佛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放松地坐在凤椅上。   皇后也是家常的打扮,珍珠粉色的素绒绣花薄衫,外加一支金簪。   皇帝笑道:“下朝便过来,朕有些渴了。”   皇后亲自端了龙井上前笑道:“知道皇上要来,臣妾早已沏好了茶水凉着等皇上。”   皇帝很自然接过,畅快喝了一口道:“不错。”   陆姑姑奉上一件中衣道:“皇上,这是娘娘这些日子为皇上做的,软绵吸汗又凉快。”   皇后接过衣裳笑道:“皇上起身,臣妾瞧瞧大小是否合身。”   “你做的必定合身。”皇帝顺从站起身笑道,“你眼睛不好,少熬夜,多散散心。”   皇后笑道:“臣妾遵旨。”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平和欢畅。   起风了,风带起了清浅的衣角,她恍若无视,心中却被帝后的情义所震惊。   原来,皇帝对姐姐这般用心。   原来,姐姐对皇帝一往情深。   陆姑姑瞧见了清浅的衣角,笑道:“三姑娘回宫了。”   清浅没奈何,只能现身出来,跪下道:“臣女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皇上笑道:“起来说话。”   清浅起身,站在了皇后的身侧。   皇后见清浅头上的点点汗珠,笑问道:“什么时候回宫的,怎不见瑞珠姑姑通禀。”   瑞珠跪下回道:“三姑娘刚回宫,因见皇上在宫内,一时踌躇不知该不该进来。”   皇上笑问道:“小姨的案子审问得如何了?”   清浅汗颜道:“回皇上的话,毫无头绪,但是姐姐绝不可能谋害慧嫔。”   “朕和你一样这么想。”皇上瞧着皇后的神色温和且信任,“只是,若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能服众,朕得想个法子,或者加封慧嫔为妃补偿,让她封口不语……”   皇后忙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这么做不妥当,再说慧嫔这关过了,还有贵妃呢。”   皇上笑了笑道:“那朕便再册封太子,让贵妃也封口。”   封太子封妃,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清浅跪下道:“皇上给了臣女三十日,如今还有足足的十余日,臣女必定全力以赴,还皇后娘娘清白。”   皇上瞧了清浅一阵子,笑道:“你的神情有几分像文质,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清浅含羞不语。   皇后忙道:“清浅劳累了一日,下去歇息吧。”   皇上依依不舍起身道:“你还在禁足,朕不能留宿,你自己多注意身子,留意冷热,朕记得你从前到了热天爱喝凉水,这点得改了。”   皇后微笑道:“皇上记得夜里盖好锦被,小心风扑到。”   帝后在依依惜别之时,瑞珠突然啜泣了。   陆姑姑忙低声道:“瑞表妹,皇上跟前不得无礼。”   瑞珠连忙擦去泪水,跪下请罪。   既然瞧见了,哪有不好奇的,皇帝问道:“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哭起来?”   瑞珠伏在地上道:“皇上饶恕奴婢,奴婢才敢说。”   皇帝道:“你说吧,朕赦免你无罪。”   “瞧见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奴婢不由得想起自己早死的夫君。”瑞珠拭泪道,“奴婢不由得悲从中来。”   皇后并不知瑞珠的事情,问道:“你的夫君怎了?”   瑞珠正等着皇后问话,忙按照清浅的吩咐道:“奴婢的夫君是锦衣卫的小旗,年前失足落下了青峰山,奴婢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皇上蹙眉道:“好好的人,怎么会失足?”   瑞珠拭泪哽噎道:“或许是青峰山冰天雪地容易失足,夫君死的那一日,还有一个青峰山的道长也失足跌落了悬崖。”   陆姑姑惊道:“这么巧?”   瑞珠哭道:“奴婢也觉得事情蹊跷,寻了人去问,结果夫君以失足落崖结案,而那道长是以盗卖符水,装神弄鬼,被人寻仇打杀的由头结案。”   皇后叹道:“可怜!”   皇上吩咐于公公:“让人传话给袁彬,让他得了空重新审理李瑞的案子,莫让好人含冤。”   瑞珠忙跪谢:“多谢皇上恩典。”   皇上再嘱咐了皇后几句,离开了坤宁宫。   皇后回了正殿,坐在凤椅上,语气带了几分责备问道:“你们是特特准备好了,利用皇上对本宫的情意,重审问李瑞案吗?”   即使是生气,皇后也是温柔的。   清浅难得见姐姐生气,忙道:“李瑞案和皇后案相关,但又不好贸然开口审理……”   “没有什么不好开口的!”皇后有些疲惫道,“皇上和本宫心意相通,以后你们有事直说便是,不许弯弯绕绕,让这份心意蒙尘。此事下不为例。”   清浅道:“清浅明白。”   皇后站起身道:“夫妻之间需坦诚相待,你还小,暂时不会明白这道理,算计来算计去,这真心就算计薄了。”   清浅垂头道:“是。” 第200章 断腕   殿门望出去的夜色一如往常,溟黑夜空月儿露出半脸,照在飞檐的兽头上。   清浅带着瑞珠回了偏殿,刚出宫殿,只见平和公主蹿出来,笑道:“姨母,你先前答应我的东西呢?可是又忘了。”   见到粉团儿一般的平和,清浅心情好了许多,笑道:“你瞧瞧这些东西可好?”   平和公主见到糖果泥人,贝壳风铃,见到竹子树根雕的小物件,喜得跳起来道:“这些比宫里好了无数,宫外这么好吗?”   小小的人对宫外的世界充满向往。   清浅笑道:“也不尽然,小姨府里有些丫鬟,刚你这般年岁,便被卖进府里劳作,还有些受了冤屈的小厮,四岁便要流离失所,很可怜。”   平和公主默然道:“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出宫。”   清浅摸了摸她的小脸道:“等你长大了,小姨带你出宫走走。”   平和欢呼了一声。   到底被皇后训斥了不甘心,清浅问了一句道:“你父皇对你母后如何?”   “极好呀,有好吃的有好玩的,父皇都会想到母后。”平和笑道,“有时候还瞒着我呢。”   清浅笑道:“那你父皇对周贵妃呢?”   平和得意一笑道:“表面上也是很好的,但我知道,父皇对母后更好几分。”   瑞珠笑道:“这是为何?”   平和如数家珍道:“父皇赐周贵妃东西都是明面上的,可从不私底下给她东西。”   清浅不由得笑道:“私下给了,你也不会知道呀!”   “大皇子日日和我显摆,父皇赐给他的东西。”平和笑眯眯道,“他有的东西我都有,可我有的东西他没有,这足以说明母后的赏赐比贵妃的多。”   小孩子的世界如此纯粹。   清浅忙道:“公主可不能去大皇子跟前炫耀。”   “我明白的!”平和忙道,“父皇的恩宠心中明白就行,哪能拿出来让人嫉恨。”   阶级的森严,也让宫中的小孩成熟得比外头早。   清浅摸了摸平和公主的头,贵为公主也未必事事如意,但愿你今后一切顺遂。   有了皇上的圣旨,一切势如破竹。   第一日,袁彬奉旨翻出了李瑞案,发现封存的官银,顺着内务府的编码,查出这官银是皇上赏赐给玉香堂慧嫔的。   第二日,根据李瑞和诚法道人死的时间前后,袁彬查出那段时间玉香堂唯有振公公出宫。   第三日,侍卫来玉香堂拿人。   振公公高呼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拿我?”   崇山拱手道:“奉皇上旨意,请振公公前去问话。”   皇上旨意?   慧嫔的脸色惨白,浑身筛糠一般发抖。   皇命难为,慧嫔道:“我能和振公公说几句话吗?”   “一个太监罢了!”崇山冷笑道,“小主还有什么话能和他说,让内务府换更好的来。”   另一个侍卫道:“皇上的旨意是即刻带走。”   意思是并不让她们多说一句话。   振公公扑上前,给慧嫔磕了一个头道:“奴才去了,小主好好保重自己,若是奴才回不来,请小主记得每年给奴才上香。”   慧嫔哭得难以自持,似乎这一去便是永隔。   慧嫔低低道:“你若是去了,我……”   振公公抓着慧嫔的衣角,双目通红道:“请小主记住奴才昨日说的话,还请小主一定答允,给奴才每年上香。”   慧嫔久久不答话,最后沉重点了点头。   离去前,振公公的眼中有喜色。   清浅含着复杂的心情离开玉香堂,振公公和慧嫔似乎是真感情,只是这真感情的时机不对。   瑞珠不解问道:“姑娘,振公公为何一定要让慧嫔给他上香?”   “因为只有慧嫔活着,才能给他上香。”清浅心中不是滋味,“振公公想让慧嫔好好活着。”   瑞珠道:“不知昨日振公公对慧嫔说了什么!”   清浅默然不语,料想是两人最后关头的口供吧,瞧这模样,振公公会将一切都揽下。   有些事情踏出第一步,很难收手,如同慧嫔被周贵妃握住把柄,陷害皇后的那一刻。   审问振公公的时候,清浅再次出宫听审。   袁彬和清浅此次并坐,同审振公公。   袁彬问话道:“振公公是姑苏人,和慧嫔是同乡?从小还很熟悉?”   振公公昂头道:“不错,我是姑苏人,和慧嫔是同乡,慧嫔小主当年是四乡八里的美女,我只是籍籍无名之辈,我很熟悉慧嫔,但是慧嫔并不熟悉我。”   果然,振公公想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是你吩咐李瑞杀妻?”袁彬道。   振公公一愣,怎么回事?不是审问皇后下毒谋害慧嫔,也不是审问自己和慧嫔的奸,情,而是审问李瑞的案子。   振公公心中一松,姿态也低了:“奴才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皇上吩咐查李瑞的案子,我们发现李瑞的存档里头有内务府流出的官银,这官银恰巧是玉香堂的。”清浅笑道,“我们又查了出宫记录,唯独公公出过宫,有劳公公解释这银子的来龙去脉。”   索性将所有的线索都告诉他,让他无从抵赖。   振公公眼睛转了转道:“奴才奉慧嫔的命令,出宫购买脂粉,银子怎么流转到李瑞手中的,奴才并不知道。”   瑞珠站出来斥责道:“内务府按月给嫔妃送脂粉,若是不够还可去领取,怎会让你去买外头不干不净的东西,撒谎也没个成算。”   振公公狡辩道:“宫里的脂粉,慧嫔用絮了。”   清浅微笑道:“振公公,慧嫔让你去的哪间铺子,买的什么脂粉,你总记得吧?”   振公公出宫前不知是审问李瑞案,没有和慧嫔对过口供,若是勉强回答,必定和慧嫔对不上。   振公公改口道:“慧嫔小主让奴才去买脂粉,可奴才在路上,银子被小偷偷了。”   这个理由不错。   清浅叫了一个小厮上前,问道:“可曾见过这位公公?”   那小厮瞧了一眼振公公道:“见过的,老爷临死前一月,这公公上门拜访,还带了许多银子给大人,两人嘀嘀咕咕了许久。”   这小厮正是瑞珠原来府上伺候的。   袁彬一拍惊堂木问道:“你到底是奉慧嫔的命,出宫做什么的?”   依照清浅的思路,振公公必定会狡辩,要么说和李瑞是相识,出宫后特意瞧瞧他的境况,要么说慧嫔派人上门问候瑞珠,已示没有忘旧情。   每一种说法,清浅都想好了后路,只要振公公说出来,无数的问题在后头等着他。   振公公说得越多,破绽就会越多。   清浅微微笑了笑,身子前倾,重复了一句道:“振公公奉慧嫔的命,出宫做什么的?”   振公公脸上有壮士断腕的表情,道:“奴才骗慧嫔出去买脂粉,其实是为了报仇,奴才从前在宫里和瑞珠有仇,出宫是为了让李瑞杀人灭口的!”   瑞珠一惊道:“胡说,我出宫的时候,你刚进宫不久,我和你根本不熟,谈什么生死大仇。”   振公公居然没有上圈套,直接选择了对他最不利的口供。   清浅叹了一口气,为了保住心爱的女子,自愿堕入深渊,这种人再如何黑心,内心也有一个地方是光明的,柔软的。 第201章 变故突起   听闻瑞珠问起恩怨,振公公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缘由。   “瑞珠出宫的时候,我刚进宫,想和一个宫女对食,她却不从。”振公公垂头似乎在思索道,“有一天夜里,我拉了那宫女想用强,却被瑞珠瞧见,我担心事情败露,便一直想杀瑞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直到最近我出宫找了李瑞,以慧嫔的名义胁迫他从命。”   瑞珠不信问道:“那宫女是谁?”   振公公舔了舔嘴唇道:“是白露,后来我将她一并杀了,推到井里头溺死,只当她是不当心落水的。”   “白露!”瑞珠咬唇道,“居然是被你谋害的。”   振公公抬起头道:“谁让她不从?不从我的人,我必定要杀了,你也一样,你瞧见了我的隐秘,即使事情过去了五年,我也要将你杀了。”   清浅抿嘴问道:“你刚进宫,自身还未安稳,便要找宫女对食?”   这不合逻辑。   振公公嘿嘿一笑道:“我是个废人了,不找个宫女对食,岂不是白白来宫里一遭?”   按照振公公的说法,瑞珠瞧见了他的丑事,他要瞒过了慧嫔出宫,找到李瑞以慧嫔的名义要求除掉瑞珠。   振公公抬头笑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慧嫔一点也不知情。”   清浅闷闷道:“按照你的招供,足以处以极刑。”   振公公道:“我愿意领罪。”   “若是你领罪,你们也无法在一起了。”清浅让师爷停止记录,轻声对振公公道,“你若是劝说慧嫔,招供此次的小产与皇后无关,我会保住慧嫔和你的性命。”   振公公眼中有亮光闪过,转瞬即逝,又沉默了片刻,道:“闻姑娘,慧嫔小产是皇后导致的,事情就是这样。”   清浅还要继续劝说,袁彬挥手道:“带他下去,别让他自尽。”   清浅有几分泄气道:“为何不让我劝他了?”   “你劝不服他的。”袁彬断然道,“因为他和慧嫔都十分笃定,皇后和我们都保不住他们!”   到底他们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周贵妃的手中!   瑞珠有几分发愁道:“那李瑞的案子,对皇后一点帮助也没有吗?”   好容易找了一个突破口,结果又是一场空吗?   袁彬笑道:“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慧嫔和振公公被分开了,振公公心性坚韧,慧嫔未必,你可以进宫去诈一诈她。”   分而破之,如同德安郡主的案子一般吗?   清浅微笑道:“袁大人说得是,我这就进宫告诉慧嫔,振公公对犯下的错事供认不讳,瞧她怎么说。”   袁彬笑道:“但愿此次一蹴而就。”   怀着慢慢的信心,清浅再次入宫的时候,在宫门口又遇见了苏静好。   苏静好依旧是妖娆艳丽,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如同御花园最妖无格的芍药花。   见清浅进宫,苏静好在宫门口停住脚步笑道:“清浅妹妹整日忙碌不停,我瞧着都可怜,不知妹妹可曾忙出皇后的清白来?”   “我再如何忙碌也比不过苏姐姐。”清浅冷笑,“不知苏姐姐整日进宫,可挣出一个诰命来?”   苏静好脸色一变,冷笑道:“诰命于我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妹妹的富贵,恐怕今日就要到头了。”   苏静好话中有话。   清浅侧目问道:“苏姐姐此话什么意思?”   苏静好得意一笑道:“你进宫便知,记住哦,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苏静好裙踞逶迤而去。   瑞珠问道:“姑娘,苏静好这话是什么意思?礼物,她送什么礼物给姑娘了?”   清浅心中一咯噔,莫非宫中有什么变故?   来不及解释,清浅三步两步向坤宁宫走去。   陆姑姑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皇后端坐在中间,面色如常。   见清浅回来,陆姑姑一把拉住她的袖口道:“三姑娘大事不好了,慧嫔自尽了。”   慧嫔自尽?   清浅的脸色一变道:“怎么回事?”   皇后柔声叹息道:“听宝珠说,慧嫔小产后本就精神不好,听闻贴身太监被带去审问,越想越气便悬梁自尽了。”   清浅问道:“可曾救下来?”   陆姑姑气得直跺脚道:“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断气多时,再也救不活了。”   清浅有几分上火,连连问道:“慧嫔自尽前去了哪里?自尽后留下什么话了吗?”   怀公公打探了消息进来道:“慧嫔自尽前去了周贵妃宫中,去求助周贵妃,周贵妃劝她回来等锦衣卫消息,慧嫔气不过回宫后便自尽了。慧嫔自尽后留了一封遗书。”   “慧嫔去过周贵妃宫中,必定是贵妃唆使的。”清浅着急问道,“遗书上面说了什么?”   皇后平静道:“无外乎控诉本宫罢了。”   怀公公叹了一口气道:“慧嫔留下一封亲笔书信,说小产本就心情抑郁,谁料闻姑娘为了皇后,紧紧逼迫,这回连贴身太监都要被拉去受刑,她受不了双重折辱,只能自尽,恳求皇上严惩皇后和闻姑娘,恳求皇上放了贴身太监。”   瑞珠急道:“与我们姑娘又有什么相干!”   所有的证据没了,这回更好,连原告都死了!   清浅冷言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   皇后道:“一切与清浅无关,回头本宫找皇上,让清浅出宫,有什么罪责本宫领了便是。”   清浅急道:“姐姐,你难道不生气吗?这分明是周贵妃和苏静好的阴谋,必定是她们许了慧嫔,能留徐振一条命,让慧嫔以命换命。”   皇后道:“慧嫔可以以命换命,本宫也可以为你以命换命。”   逼死小主的罪名,可不轻!   “姐姐,你没有罪,为何要认罪?我没有罪,何必然让你顶罪!”清浅气头上口不择言道,“你如此懦弱,怪道别人要欺负到你头上。”   陆姑姑忙斥道:“三姑娘慎言。”   瑞珠忙拉着清浅道:“皇后是一国之母,姑娘如此,是僭越了,赶紧给皇后陪个不是。”   清浅心中后悔,跪下道:“清浅失言,请皇后娘娘降罪。”   皇后叹息一声,亲自扶起清浅道:“你是我的妹妹,满心满意为我着想,我岂能不知。”   清浅心中还有几分不服道:“皇后分明无罪。”   皇后拉着清浅坐下,轻声细语道:“我是皇后,本应统御六宫,如今有嫔妃居然性命不要,也要来诬陷我,说明我这个皇后必有不称职的地方。”   清浅眼中蓄满泪水,坤载万物,便是这等包容吧。   皇后叹了一声道:“回头我让陆姑姑送你回府,你年轻气盛,一个月审案不过是句玩笑话,皇上不会认真的。”   至于逼死慧嫔,皇后略过不提。   “臣妹不回!”清浅再次跪下道,“臣妹绝不让皇后蒙冤。”   清浅头也不回离开了坤宁宫,大步向玉香堂走去。   皇后道:“回来,你要做什么!”   清浅置若罔闻。   见劝不住清浅,皇后忙嘱咐怀公公:“本宫在禁足,不能出宫,赶紧给袁大人送信,别让清浅出意外。”   怀公公赶紧亲自出宫给袁彬送信。 第202章 夫纲不振   玉香堂内哭声阵阵,周贵妃亲自主持大局。   夏时尖着嗓子吩咐:“拿冰镇住慧嫔的尸首,天热小心臭了,那白绫别动,皇上还未看过的,等皇上下朝再挪动。”   周贵妃用扇子捂着口鼻,蹙眉问御医道:“确认无救了?”   御医跪禀:“小主早已凉透了。”   金步摇微微一晃,周贵妃假意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呀,慧嫔怎么如此想不开,有什么冤屈为何不能好好说,嫔妃自戕可是大罪,少不得本宫稍后为她说情。”   水仙忙奉承道:“娘娘恩泽后宫。想必慧嫔小主受了大委屈,说不出口呢。”   周贵妃又问道:“宝珠等宫女可曾看守好?慧嫔的宫里可曾翻动过?”   夏时上前道:“娘娘,宝珠等宫女奴才都关押了,慧嫔的院子奴才带人查了,并没有查出旁的来。”   周贵妃颔首微笑,这回总算是坐实了皇后的罪行。   苏静好这主意真不错,让慧嫔自尽,既能将一切罪行毁灭,也能乘机对皇后盖棺定论。   回头自己上位了,必定要封她一个国夫人的诰命。   水仙低声道:“贵妃娘娘,闻姑娘到了。”   周贵妃冷笑一声道:“她还有脸来?让她进来。”   清浅进了玉香堂,只见两边小太监环绕,周贵妃脸色戏谑在中间。   玉香堂冷沁沁的,被外头明晃晃的太阳衬得暗黑,清浅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清浅上前跪下道:“见过贵妃娘娘。”   周贵妃冷笑道:“闻姑娘审案子,居然把人逼死了,难不成是杀人灭口吗?”   清浅道:“臣女不敢。”   周贵妃轻轻吹着手指上金护甲上镶嵌着的一颗珍珠道:“来人,将闻清浅带下去打三十大板。”   金簪子坠着一颗珠子,簌簌打在鬓角,清浅抬头道:“敢问娘娘,清浅犯了何罪?”   周贵妃冷笑道:“你将嫔妃逼死,还敢问有何罪,三十大板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清浅据理力争:“臣女是奉旨办案,皇上说了给臣女一月的时辰审案,如今离一月还有数日。”   “皇上的旨意吗?”周贵妃轻蔑一笑道:“皇上的旨意,本宫自然不能违抗,这三十大板且记下,不过……”   周贵妃凉凉道:“本宫如今协理后宫,闻姑娘私闯玉香堂,顶撞本宫,罚你跪着给慧嫔赎罪吧。”   瑞珠想要说什么,周贵妃道:“慧嫔是你旧日主子,你也一并跪着吧。”   周贵妃并未说什么时候起来。   玉香堂内存着慧嫔的尸首,好几盆冰在四周堆放,阴风阵阵。   周贵妃走后,玉香堂唯独留了一个小宫女守着两人,更让人觉得鬼魅。   清浅歉意道:“今日是我冲动了,连累了你。”   瑞珠忙道:“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周贵妃早想对付姑娘,即使没有今日也有明日后日。”   凉意让清浅沉静下来,她冷笑道:“苏静好的礼物,原来是这个,我算是明白了。”   苏静好出手狠辣老到。   瑞珠惊道:“居然是苏静好的主意,万万想不到的。”   “今日之辱,来日必定加倍奉还。”清浅膝盖有几分疼,挪动了一下身子。   奉命监视的小宫女瞧了一眼四周,低声道:“闻姑娘若是跪得累了便起来吧,奴婢绝不会说出去的。”   清浅谢道:“多谢你,我不打紧的。”   “奴婢受过皇后的恩泽,免了一顿板子。”小宫女有些不好意思道,“如今这里只有奴婢一人,姑娘起来无妨的。”   从前只觉得姐姐文弱,可今日瞧起来,铁腕有铁腕的好处,柔弱有柔弱的好处,未必谁就更高明些。   慧嫔的尸首在美人靠上,栩栩如生,她面容安详,似乎没有半分离开人世的烦恼。   瑞珠道:“想必是振公公出事后,慧嫔去恳求周贵妃救人,恰巧苏静好也在,苏静好谗言振公公受了重刑,性命不保,唯有慧嫔自尽才能救他。”   静默了片刻,清浅问道:“瑞姑姑,难道世上真的有人愿意为对方死吗?”   振公公愿意为慧嫔赴死,慧嫔也愿意为救振公公去死。   瑞姑姑默然道:“这是一对苦命鸳鸯。”   周贵妃并没有说跪多久,清浅只能一直跪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清浅觉得腿脚发麻,心中有一丝暗暗悔恨,这次是自己托大了。   于公公匆匆来宣旨道:“皇上命闻姑娘速速赶赴佥事府。”   清浅扶着瑞珠的手起身,觉得膝盖一阵酸软刺疼。   强自撑住身子,清浅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袁大人听闻怀公公送信,本想进宫救姑娘,可毕竟这是后宫,轻易踏足不得。”于公公笑道,“袁大人求了皇上御审振公公,皇上没奈何,只能去了佥事府,袁大人又求了皇上让姑娘过去。”   清浅心中一暖,他直接求皇上救自己吗?   可审振公公,怎么审呢?   振公公那头,实在是审不出东西了呀!   清浅定神想了想,由瑞珠扶着到了慧嫔尸首前。   瑞珠道:“姑娘?”   清浅摆了摆手,颤抖着双手,从慧嫔尸首上取了一个香囊,又剪了一缕慧嫔的秀发放在香囊里头,方才离开玉香堂。   佥事府里头,皇上坐在象牙细竹篾席锦凳上,脸色不善。   袁彬亲自奉茶:“皇上请用茶。”   皇上喝了一口茶水方斥责道:“朕这些日子也不用干别的,光陪你微服审案了,上回还说得过去,兵部尚书的案件重大,这回呢?一个嫔妃身边的太监居然也让朕来审问!”   袁彬陪笑道:“皇上体察民情……”   “少来这一套,朕还不知道,你是为了你未过门的夫人!”皇上又气又好笑,“听说她被周贵妃罚跪了,你心疼了,又不好明着向朕求情,找了借口接她过来审案子,对不对?”   袁彬笑道:“皇上明察秋毫……”   “朕难道不知道,小姨被周贵妃罚了?朕只是觉得小姨该受些挫折,仗着破了几个案子,便要求在宫里为皇后伸冤,借着一些小聪明,让瑞珠出面得了朕的话,审问旧日的案子。这些朕都心知肚明!”   皇上又喝了一口水道:“朕瞧在皇后的面子上,你的面子上,应了她的请求,可如今你瞧瞧,慧嫔被逼得自尽了,这事情越闹越大不好收场。”   慧嫔虽然不得宠,但毕竟是后宫嫔妃,皇帝不能因皇后和袁彬便熟视无睹。   袁彬搓了搓手道:“这些和清浅无关,都是臣的主意!”   “朕还不了解你!这些必定不会是你的意思!”皇上指着袁彬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你这样下去迟早夫纲不振。”   崇山在一旁低声道:“皇上明察秋毫!” 第203章 三句话审案   见清浅在外头低头不进来,皇上起身对袁彬道:“行了,人也救出来了,朕也该走了。”   皇上都瞧见自己了,清浅哪能不进去,她跪拜道:“臣女见过皇上,谢皇上救臣女于苦难。”   皇上摆手道:“不必谢朕,谢文质便是。”   清浅在外头早听了经过,见自己的小伎俩被皇帝了然于心,心下羞愧道:“臣女谢过皇上,谢过袁大人,请皇上允许臣女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皇帝晒笑道,“你还要做什么?”   清浅仰头道:“臣女想审问宦官徐振,请皇上旁听。”   这女子有几分不知好歹,皇上带了些冷笑道:“朕每日大事傍身,无数奏折等着朕批阅,无暇分心这些小事。”   清浅俯首道:“臣女只问宦官徐振三句话,皇上只需听三句话后,便可回宫批阅奏折。”   皇帝好奇心上来,道:“那朕真只就听三句。若是三句话问不出端倪,两罪并罚。”   清浅大喜过望:“多谢皇上,臣女三句话必定问出端倪。”   从前问三百句,有百般猜测也是枉然,但皇上到了,只需三句话便足够了!   袁彬永远微笑瞧着清浅。   振公公被带上来,精神尚好,只是脸色有些憔悴,皇帝和袁彬在屏风后,听清浅审案。   皇帝低声道:“三句话能审问出案子来,朕还真就不信,若是真的,朕收回前头对小姨的责备。”   袁彬笑道:“皇上知错必改……”   皇帝气得笑道:“你!夫纲不振!”   袁彬嘘了一声道:“皇上,人带上来了。”   皇帝蹙眉瞧着振公公道:“这是慧嫔身边的大太监,是他杀了瑞珠的夫君?”   袁彬话中有话道:“或许犯了更大的案子,一时还没有证据,一切皆需皇上圣断。”   皇帝嗯了一声不说话。   徐振不见袁彬,见清浅独自一人审案,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道:“今日只有姑娘一人?”   只有三句话,清浅并不想浪费,直接说了第一句话,道:“宫中慧嫔自尽身亡,其他人都在查询她的死因。”   徐振脸色突然间变得煞白,他喃喃道:“慧嫔死了?自尽?不可能!必定是你骗我,对不对!”   突然,徐振站起身高声,冲到清浅跟前道:“你骗我的,是不是?慧嫔她没有死,你只是想套取我的口供对不对?”   崇山连忙上前架住徐振道:“没人骗你,慧嫔的确死了,她去了一趟周贵妃的宫里,回来后便自尽了。”   “不会的,绝不会的。”徐振摇头后大喊一声,“绝不会!”   屏风后头,皇上惊问道:“文质,慧嫔自尽身亡,他一个太监为何反应如此大?”   袁彬拱手道:“皇上明察秋毫,请皇上听清浅继续审案。”   皇帝眉头深蹙。   丝毫不在意浪费第二句话,清浅郑重重复道:“我闻清浅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清白发誓,慧嫔真的已经自尽,我瞧见了慧嫔的尸首。”   徐振见清浅发了毒誓,情知是真,跌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大哭起来:“你怎么比我还先死,你答应过的,要给我每年上香的,你死了谁给我上香呢?”   清浅默默叹息了一声。   徐振捂着脸,片刻后眼睛通红道:“慧嫔为何要自尽?是周贵妃杀人灭口吗?”   屏风后头皇上神情越发严峻:“一个太监死了,让慧嫔每年给上香?这是什么意思?慧嫔自尽是周贵妃灭口,这又是什么意思?”   袁彬并不答话,皇上的眉头蹙成了一团。   清浅问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三句:“我若是答应你,将你和慧嫔的尸首葬于一处,你能交代慧嫔诬陷皇后的经过吗?”   屏风后皇上浑身气得颤抖,葬在一处几个字,无言胜有言,一切都说清楚了。   徐振惊喜抬头道:“你说的当真,你真能让我和慧儿葬身一处?”   清浅重重点了点头。   屏风后皇帝再也忍不住,一脚踢开屏风道:“好一对同命鸳鸯,朕要将你们凌迟,朕要灭你们九族。”   见皇帝出来,徐振并没有怯意,反而转向清浅证实:“慧嫔没有死对不对?你是骗我的?”   徐振的眼神中有期盼,若慧嫔没有死,自己临死前还能见她一面。   徐振扑向皇上道:“皇上,一切都是奴才对慧嫔有非分之想,一切与慧嫔无关,慧嫔小主一点都不知情!”   皇上又是一脚过去,冷笑道:“知情不知情,朕心中很明白,不用你多说。来人,将这贼子拉下去凌迟处死,尸首喂狗。”   还没有供词呢,周贵妃还在逍遥,姐姐还在蒙冤,哪能这么让皇上处置了徐振。   清浅忙道:“臣女的三句话已问完,恭送皇上回宫。”   皇上大怒道:“你这是赶朕走?”   “皇上息怒。”袁彬也忙道,“待清浅等审案了再将案情呈上,臣先送皇上先回宫消消气。”   皇上喘了几口气,最后指着袁彬恨恨道:“夫纲不振!”   袁彬送皇上先行回宫,于公公被留下听审。   清浅和徐振四目相对。   徐振尤不可置信道:“慧嫔真的死了吗?”   他并不在意皇帝来过,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在意心上人的死活。   清浅点点头:“对不起,慧嫔真的去了。”   清浅掏出荷包,放在徐振跟前低声道:“方才答应你的,我会设法做到。”   于公公咳了一声,眼睛瞧着窗外,装出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徐振拿着香囊闻了一阵,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打开香囊见里头一缕发丝,他颤抖着含笑将慧嫔的发丝和自己的发丝系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   徐振颤声道:“慧儿,我们总算在一起了。”   瑞珠见了侧头拭泪。   清浅低声道:“结发为夫妻,慧嫔和你的心愿了了,你真的到最后还要坚持,是你对慧嫔一厢情愿吗?还要坚持慧嫔的孩儿是皇后害死的吗?”   徐振难免一死,虽然皇上已明白事情的缘由,但没有证据的结案,会让皇后有污点,任何一个污点,都经不起有心人的刻意放大。   或许若干年后,皇后当上太后,会有人用此攻讦,这是清浅不愿意瞧见的。   徐振给清浅磕了三个头道:“奴才谢过姑娘,奴才自知罪无可赦,不愿让这段往事湮没,愿说出事情经过。”   只要有一人记得这段感情,这感情便是存在的。 第204章 殉情   清浅招手,崇山叫上了几个文书和师爷记录。   “我和慧儿两情相悦,可慧儿府上将她送进了皇子府,我便日夜想着进皇子府,可惜皇子府的太监都是宫里派的,没奈何,我只能装成买菜的挑夫,进皇子府送菜见她一面。”   徐振微笑着回忆,“每日她坐在窗前,我进府送菜,遥遥相视。皇帝登基后慧儿进了宫,我不能进宫送菜,我咬牙净身当了太监,又贿赂了管事太监分到了慧儿身边。”   清浅叹了一口气,孽缘。   徐振道:“渐渐的,我发现我自己去势不净,于是日夜陪着慧儿,过了一段神仙眷属的日子。谁料,有一日幽会被即将出宫的瑞珠瞧见了。”   瑞珠叹息道:“我并没有瞧见你们。”   “我和慧嫔以为你瞧见了,等你走后,我设法除了和你同屋的白露,又谋划对付你。”徐振对瑞珠道,“只是你在皇后娘家府上当姑姑,我一时谋不到。”   瑞珠面无表情道:“后来,你不是谋到了吗?”   徐振接着道:“后来无意中我结识了李瑞,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许了高官厚禄,让他除掉你,谁料他自己反倒先死了。”   清浅打断了徐振道:“为何你一直追着瑞珠不放?按理说五六年过去了,事情已经淡了。”   徐振低头道:“慧儿有了我的孩子,若是不除掉瑞珠,迟早是个隐患。”   清浅和瑞珠对视一眼,眼中是惊讶,慧嫔的孩儿居然是振公公的。   于公公尖声斥责了一句:“你们好大的胆子。”   清浅又继续问道:“既然是亲生的孩儿,那你为何要用自己亲生孩儿的性命,栽赃皇后呢?”   徐振眼中有仇恨的光芒:“是周贵妃逼迫的,周贵妃发现了我们的秘密,逼迫慧儿小产并且栽赃皇后,而且许诺只此一次,等她当上皇后之后,便任由我们在一起。”   瑞珠恨恨道:“这你也信?”   徐振苦笑道:“我和慧儿得了孩子后,欣喜之下慧儿写了一段文字,被周贵妃得了,周贵妃有我们的把柄,由不得我们不从。”   怪不得慧嫔怎么也不肯投靠皇后,原来周贵妃手中有铁证。   接下来的细节,徐振一一招供。   文书点点头,崇山拿了让徐振按手印。   徐振按上手印后,再次向清浅磕头:“闻姑娘,记住你说过的话。”   于公公尖声道:“将他带下去。”   乘人不备之时,清浅轻轻点了点头。   徐振嘴角含笑,大叫一声“慧儿,我来了”,话音未落,一头撞墙自尽。   徐振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雪白的墙上鲜红一道淋漓,点点血迹斑斑。   温热的血溅在于公公脸上,于公公哆嗦道:“这,这人……”   清浅合上双目道:“稍后我与公公一道回宫复命。”   于公公有些恶心,受不了这屋子里头的血腥气,擦了一把脸,先一步出去干呕起来。   清浅乘人不备,剪了徐振和慧嫔的那束头发藏于袖中。   案子结案是在慈宁宫中,因涉及周贵妃,皇后又在禁足,故而唯有太后、皇上、清浅和袁彬四人。   孙太后亲自主持,皇上在一旁含怒一言不发。   清浅呈上两份卷宗,太后先是一页一页缓慢瞧着,慢慢地越翻越快,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震惊。   最后,孙太后将卷宗往地上一扔,怒道:“淫、秽宫廷,诬陷皇后,慧嫔罪不可赦。”   皇上亲审之时,并不知慧嫔的孩儿是徐振的,瞧了卷宗后勃然大怒:“传旨,将慧嫔褫夺为庶人,和徐振的尸首一起凌迟,诛九族。”   连尸首都不放过,可见皇帝的愤怒。   袁彬跪下道:“皇上息怒,太后息怒,慧嫔的确该死,但是若大张旗鼓诛九族,废慧嫔,恐怕会让圣上蒙羞,皇室蒙羞。”   太后忙道:“文质说得是,皇上,此事不宜大肆张扬。”   若是诛慧嫔九族,难免会让流言满天飞。   “便宜这对贱人了!”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传旨,慧嫔诬陷皇后,被发现后自戕身亡,罪不可恕,着褫夺慧嫔封号,慧嫔父亲教女无方降三级。”   袁彬道:“皇上圣明。”   “皇后受委屈了。”孙太后继续吩咐,“即刻解除了皇后的禁足。”   皇上点头道:“皇后受委屈了,是朕失察,朕会好好抚慰她。”   清浅跪下道:“臣女替皇后谢过太后,谢过皇上,万万想不到慧嫔这么大胆子,敢诬陷皇后娘娘。”   孙太后哼了一声道:“区区一个慧嫔,哪里有这胆子诬陷皇后,徐振的口供里头提及,是周贵妃的主意。”   皇上正要宣周贵妃,只听檀云姑姑禀道:“皇上,太后,保国夫人求见。”   孙太后奇道:“早晨保国夫人已来请过安,怎又过来了。”   皇上笑道:“必定是乳母瞧见朕来了,特特过来朕的,于公公你去接乳母进来说话。”   瞧起来,皇上和保国夫人的感情很深,堪比袁彬和皇上。   于公公笑意盈盈迎了保国夫人进来。   清浅第一次仔细打量保国夫人,保国夫人五十余岁年纪,身材中等,面容十分慈祥,只是有两道法令纹,破坏了这份慈祥。   保国夫人行礼道:“妾身给皇上、太后请安。”   从前虽然是乳母,但如今却是圣上册封的保国夫人,因此她并不自称奴婢,而是自称臣妾。   人还未跪下去,皇上忙道:“保国夫人免礼。”   清浅眉头一蹙,皇上也太护着保国夫人了,先是让大总管于公公去接,这时又免了她的礼。   “谢皇上恩典。”保国夫人转向孙太后行礼。   孙太后面色微微有些不悦,她保持着端庄的仪态笑道:“既然皇上都免了你的礼,哀家这里也不必客套了。檀云,赐座。”   保国夫人谢了座,袁彬和清浅方上前行礼。   “文质,这便是你未过门的夫人吧,免礼。”保国夫人笑道,“我听说过闻姑娘的大名,文质是个有福气的人。”   袁彬不卑不亢谢过保国夫人,寒暄了一句道:“夫人容颜依旧,似乎比上回见夫人,还要年轻了几分。”   保国夫人脸上有荣光,笑道:“皇上隔一阵子便派人给我送阿胶,鹿角补身子,我托皇上的福日日滋补着。”   皇上忙问道:“朕着人送的天王补心丹,夫人可按时服用?”   “皇上都发话了,妾身哪里敢不服用。”保国夫人笑道,“日日按时吃着,皇上这阵子身子如何?”   说是母慈子孝,丝毫不为过,但眼前的并非母子,而是乳母和皇帝。 第205章 周贵妃求情   案上博山炉里焚着檀香,烟雾寂寂,淡淡萦绕,太后神色淡定如在境外,眉宇间如炉里的轻烟一样,飘渺若无。   皇上和保国夫人母慈子孝了一阵后,保国夫人见太后扔在地上的奏折,不由得笑道:“方才在殿外,听太后和皇上似乎发了好大的怒火,不知所为何事?”   皇上的怒火再次被激起:“朕这几日为此忧心得很,夫人不是外人,文质你说给夫人听。”   袁彬言简意赅道:“慧嫔和太监秽/乱宫廷,慧嫔被周贵妃胁迫,用腹中胎儿诬陷皇后。太监等供认不讳,慧嫔已自尽身亡,皇上正想宣召周贵妃问个端倪。”   保国夫人的脸上有惊讶:“不能吧,妾身瞧周贵妃那孩子,是个极善良的,是不是被慧嫔利用了?”   皇上道:“稍后,朕会亲自向贵妃问个清楚。”   袁彬和清浅对视了一眼,横插了一个保国夫人,今日要想给周贵妃定罪,不是容易的事。   孙太后淡漠一笑,手中一颗一颗捻着佛珠,慢里斯条道:“有徐振的口供,于公公和锦衣卫许多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的。”   保国夫人笑道:“妾身听说,慧嫔临死前的口供和徐振不同,为何单单以太监徐振的口供结案呢?”   孙太后被问住了,转向袁彬和清浅。   袁彬微微笑了笑道:“慧嫔留下遗书而死,遗书这东西的不确切性太多,甚至不能肯定遗书是不是慧嫔的意志,但徐振是清醒的时候当众受审画押,这个时候,我们一般采用后者的口供。”   皇上微微点点头。   “徐振随后不也死了吗?”保国夫人不屑道,“说句不中听的,若是他是受到锦衣卫逼供呢?毕竟……”   保国夫人的眼睛扫了清浅一眼,笑道,“毕竟袁大人和皇后关系匪浅。”   保国夫人的立场很鲜明。   清浅心中明镜一般,保国夫人回京的銮驾是周贵妃安排的,一路上东厂贴身伺候,周贵妃和保国夫人两人说不准已勾结在一处了。   清浅出列,浅浅笑道:“锦衣卫是否用刑,徐振的口供和慧嫔的口供,谁真谁假,皇上最清楚。”   皇上亲审了一部分,对事实早有了基本判断。   “夫人莫要被慧嫔蒙蔽。”皇上恨恨道,“朕亲自审了徐振,对慧嫔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什么小产后抑郁,什么皇后姐妹逼迫,全是托词!她就是为了救徐振!”   保国夫人见皇帝有了定论,不便再多说,只惭惭笑了一声道:“周贵妃这孩子指不定也被慧嫔蒙蔽了。”   外头夏时的尖声响起:“贵妃娘娘求见皇上、求见太后。”   皇上面无表情道:“宣!”   周贵妃来了?   清浅蹙眉,贵妃好快的耳报神,这边自己和袁彬刚进宫,这边周贵妃不仅求了保国夫人来求情,自己也过来了。   清浅瞧着慈宁宫的大门,周贵妃会怎么替自己辩解呢?   周贵妃素日艳丽绝伦,但今日却异常素净,一身杏色的衣裳不假绣工,弃了金步摇不用,鬓间只用一根扁方金簪。   身后跟着的水仙,捧着一个盖着布的托盘。   周贵妃进了慈宁宫,跪下道:“臣妾给皇上、太后请安。”   皇上嗯了一声道:“起来说话。”   保国夫人站起来向周贵妃欠身,清浅和袁彬也依制行礼。   周贵妃是正二品的贵妃,除了大典外,不用行跪拜之礼,但今日却异常隆重。   孙太后并不赐座,淡淡问道;“正巧皇上想要宣贵妃,贵妃就来了,真是好巧呢。”   周贵妃听孙太后问话,连忙跪下道:“回禀皇上,太后,臣妾正要来请罪,没料到保国夫人、闻姑娘和袁大人都在。”   “请罪?”皇上玩味地重复了一句问道,“贵妃请的什么罪?”   周贵妃含泪道:“皇后姐姐是被慧嫔冤枉的,臣妾特来为皇后请命!这中间有臣妾的错,故而臣妾前来请罪!”   清浅心下一惊,周贵妃为姐姐说情?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她要做什么?   孙太后同样好奇,问道:“贵妃说皇后是被冤枉的?”   扁方金簪没有穗子,也没有步摇,周贵妃的表情一览无余。   周贵妃脸色沉凝道:“皇上和太后都是知道的,慧嫔和臣妾一向走得近,慧嫔小产后,臣妾为她心痛,加之慧嫔言之凿凿控诉皇后害她,有人证有物证,臣妾当时也是信的。”   金壶的参汤是皇后赐的,御膳房宫女和慧嫔自尽前都留下了遗书,周贵妃的话有理有据,连皇帝都点了点头。   孙太后问道:“既然你信了,那你为何今日又来为皇后请命呢?”   周贵妃叹了一声气道:“慧嫔的大太监徐振被带走后,慧嫔来臣妾宫中恳求臣妾,哭着让臣妾出面解救徐振,臣妾婉拒了慧嫔,只安慰她朝廷自有法度,不会冤枉好人的。”   保国夫人道:“贵妃大是大非分得清楚,极懂事明理。”   清浅心中都明镜一般,周贵妃有备而来,今日恐怕奈何不得她了。   皇上问了一句:“然后呢?你继续说。”   周贵妃跪着继续说道:“慧嫔回宫后,即刻传出她自尽的消息,当时臣妾听了心中又是悲愤又是伤心,又见慧嫔遗书,满心满意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为慧嫔真就是抑郁加伤心自尽的,故而对皇后心有不满,气头上还罚跪了闻姑娘。”   周贵妃的一席话,既解释了她当时的心境,又简单解释了惩罚清浅的缘由,让人觉得并不突兀。   保国夫人问道:“难道贵妃发现了慧嫔的不对?”   “臣妾回宫之后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蹊跷。”周贵妃条条有理分析,“慧嫔小产后一直郁郁寡欢,从不出玉香堂半步,怎么会为了一个太监出宫亲自求臣妾,于是臣妾命夏时叫了慧嫔的宫女宝珠来问话,不问还好,一问居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   周贵妃摇了摇头道:“臣妾不敢往下说了。夏时押着宝珠在外头,请皇上和太后亲审。”   皇帝虎着脸道:“带人进来。” 第206章 草草收场   宝珠被夏时亲自押了进来,她脸色惨白,浑身发   抖,一进来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说话。   孙太后问道:“你是慧嫔宫里的宫女宝珠?”   宝珠颤颤道:“奴婢是宝珠。”   “还不速速招供,到底你们是如何冤枉皇后的。”周贵妃斥道,“若不如实招供,小心灭你九族。”   宝珠哭道:“徐振和慧嫔淫/秽后宫,慧嫔不当心有了身孕,慧嫔本是想生下来的,但近日慧嫔食欲不振,见了好几次红,慧嫔自觉孩儿不保,本想求助太医,但突然见到了闻姑娘带着瑞珠进宫,于是便起了陷害皇后的心思……”   保国夫人忙问道:“见到闻姑娘带着瑞珠进宫,于是便起了陷害皇后的心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瑞珠曾经撞破过慧嫔和徐振的好事。”宝珠哭丧着脸道,“慧嫔见瑞珠进宫,担心她将此事告诉皇后,于是先下手为强,借着胎儿陷害皇后。”   保国夫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慧嫔好狠毒的心思。”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早来报?”孙太后怒道,“居然还替她们遮掩?”   宝珠哭道:“徐振把持着玉香堂,奴婢们不敢!从前白露姐姐死,谁不知道是徐振下的手,奴婢担心还没出玉香堂,便成了第二个白露姐姐。即使出了宫的瑞珠姐姐又如何,不也被徐振勾结了李瑞,差点丧命,奴婢实在是害怕!”   保国夫人哟了一声道:“什么白露,什么李瑞,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保国夫人听不明白,但在场的其它人都明白。   清浅问了一句道:“你们怎能断定,慧嫔的孩子是徐振的?”   这种灭九族的事,慧嫔和徐振绝不会说。   清浅和袁彬知道,是因为徐振的口供。   但宝珠一个宫女没有理由知道!即使她心中有猜测,也绝不敢这么肯定。   相应的,周贵妃更没有理由知道!   周贵妃指着水仙端着的盘子道:“慧嫔死后,本宫觉得不对,吩咐搜了慧嫔的宫,发现了这个。”   水仙掀开盘子,将一张粉色撒金屑的纸呈上。   “梅花小楷,是慧嫔的字迹无疑。”皇上瞧了一眼里头的内容,挥手道,“不堪入目。”   孙太后接过瞧了一眼,哼了一声。   保国夫人正要接过来瞧瞧的时候,孙太后递给了袁彬道:“文质和清浅也瞧瞧。”   保国夫人的手尴尬在空中,收也不是,留也不是。   为了化解尴尬,她只好取茶盏喝了一口。   垂下眼,保国夫人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清浅和袁彬并头瞧着,里头梅花小楷写着:“今日得知和振哥有了孩儿,心中欢喜,十余年分离如今终相聚,若是得了男孩,小名便叫迟迟,若是得了女孩,小名便叫姗姗。”   清浅叹了一口气,怪道慧嫔一直觉得皇后无法解救她,原来她的亲笔书函被周贵妃得了。   周贵妃说,这书函是慧嫔死后搜宫得的?   清浅根本不信周贵妃的话,这书函分明一直是周贵妃要挟慧嫔的把柄,就连如今,都用作周贵妃挡罪的工具。   皇帝怒不可遏,吩咐道:“将慧嫔和徐振的尸首拖出去喂狗!”   夏时应了一声,挥手小太监下去办差。   宝珠哭道:“若不是贵妃娘娘,奴婢们依旧在水深火热中,求皇上太后瞧在奴婢们身不由己的份上,饶恕奴婢。”   听宝珠企图浑水摸鱼,袁彬制止了她,问道:“那么,御膳房的小宫女送参汤,是慧嫔主使的吗?谁在参汤里下的药?谁联络的小宫女?”   宝珠目光情不自禁看向周贵妃。   周贵妃有几分恼怒,斥道:“袁大人问话,你好好回答!”   宝珠想了想道:“慧嫔只信任徐振,一切都是徐振做的。”   推到死人身上最安全!   袁彬笑了笑道:“瑞珠、白露都比你先进宫,一死一隐,唯独你还是慧嫔的贴身宫女,你做了什么让慧嫔能留下你?”   宝珠神色惶恐道:“或许是奴婢嘴笨心眼实,慧嫔觉得奴婢好控制。”   清浅道:“张宝珠,你进宫后张府已成了文秀街的大户人家,赫赫威名,张府莫要成也是你,败也是你才好。”   周贵妃无外乎拿张府威胁宝珠,清浅也可以。   周贵妃也道:“闻姑娘说的是,你瞧瞧慧嫔的下场,不仅自己身陨而且还连累父亲降级。”   周贵妃这是提醒宝珠不要乱说话,连主犯慧嫔的家人都只降级,张府并没有灭族之忧。   孙太后斥道:“连慧嫔都身陨了,难道你还有什么肖想吗?”   太后的话,让宝珠一阵慌乱,最后磕头道:“皇上是圣君,奴婢虽然罪不可赦,罪不及家人,奴婢愿以死谢罪。”   宝珠从袖子里头掏出一颗药丸,扬首吞下。   孙太后忙道:“文质,制止她!”   袁彬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宝珠显然是有备而来,这种毒药恐怕是当场毙命的。   果然。宝珠抽搐两下后直挺挺死了,皇帝吩咐:“拖出去。”   孙太后信佛,见坤宁宫内死了宫女,有几分不悦,佛珠不停转动着。   保国夫人捂着鼻子道:“皇上,臣妾瞧着皇后是冤枉的,贵妃也是冤枉的,都是慧嫔和徐振这两个罪人在搅局,至于慧嫔和徐振的供词不一,臣妾也觉得不值一提,本来就是两个疯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所有的证人都死了,所有的证据都湮没了。   皇上闭着眼睛想了想,沉声道:“保国夫人说的是,两个疯子罢了!此案结案吧。”   清浅还要说什么。   袁彬拉着她的衣袖,轻微摇了摇头。   孙太后揉着太阳穴道:“慧嫔和周贵妃走得近,贵妃非但不知她的动向,反而任由她诬陷皇后,虽然事后知错能改,但有错就要罚。”   周贵妃的手藏于衣袖内,似乎在用力隐忍。   皇上点头道:“母后说的是,传朕的旨意,解除皇后的禁足,后宫由皇后继续主持大局,让高淑妃、魏德妃等帮着。再有,周贵妃罚俸三个月。”   孙太后点头道:“皇上说得极是。”   周贵妃低头:“臣妾遵旨。”   皇上吩咐道:“贵妃回宫好好反省吧。”   水仙搀起周贵妃,周贵妃一直是跪着的,猛然起身不由得脚步踉跄。   皇上见了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咬了咬牙,周贵妃告辞出了慈宁宫。   案子草草了了,皇上站起身来道:“母后,朕前头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便不陪母后用膳了。”   孙太后温和道:“多歇着,少操劳些。”   皇上应了一声是,众人恭送皇上。   皇弟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吩咐道:“小于子,你去传话给皇后,保国夫人的寿辰快要到了,让皇后费心好生操办,太后的生辰在一个月之后,也需得备起来了。”   保国夫人脸上红光满面,站起身道:“多谢皇上挂念。”   孙太后脸色在烟雾萦绕的檀香掩盖下,如佛入定。 第207章 喜报   皇上走后,保国夫人也告辞出了慈宁宫。   清浅盈盈下拜:“清浅替皇后娘娘谢过太后的照拂,皇后在禁足中,若不是太后娘娘让檀云姑姑常去探望,坤宁宫哪里还有安宁的时候。”   孙太后微微笑了笑道:“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哀家都会照拂皇后。”   檀云姑姑微笑道:“皇后平时很孝顺太后,表里如一。”   这意思,似乎暗指周贵妃并非表里如一。   瞧起来,上回保国夫人回京用全幅仪仗,被太后知道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哀家心疼皇后,还有一层,是因皇后和哀家一样,不曾有亲生儿子,哀家还算好,从小抚养皇上长大,皇后今后的路,比哀家要难走百倍呢。”   皇上生母早逝,是太后抚养长大,而如今的皇子生母是周贵妃,皇后今后的路确实坎坷。   瞧着保国夫人的背影,袁彬拱手道:“皇上孝顺,太后多虑了。”   孙太后幽幽道:“或许是哀家多心了吧。”   见太后有几分疲乏,清浅和袁彬告辞出了慈宁宫,烈日铺天盖地而来,刺得清浅直眯眼。   清浅回首道:“今日的案子分明还有很多疑点,你为何不让我说?”   袁彬恳切道:“我知道你为了皇后心忧,想要一举扳倒周贵妃,哪怕能让她降为妃都能损了她的面子,让皇后未来的路更畅通,对不对?”   “那你为何要阻止我?”清浅有几分生气又有几分惋惜,“可惜了大好的机会。”   袁彬和清浅并肩走过汉白玉拱桥,袁彬道:“皇上在他的位置有他的顾虑。”   清浅停住脚步道:“他有什么顾虑?我瞧他分明是袒护周贵妃,袒护他那乳母保国夫人!”   “皇上并非袒护周贵妃,而是袒护未来的储君。”袁彬解释,“皇上独有一个皇子,他不能让唯一皇子的生母有瑕疵,从而让皇子受到质疑。”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清浅偏生咽不下这口气。   袁彬又继续补了一句道:“皇上没有生母,虽然养在太后膝下,但从小备受流言困扰。皇上不想让皇子继续自己的老路。”   清浅道:“难不成便让姐姐白白受气?”   袁彬微笑道:“我了解皇上,他必定会补偿皇后的。”   “我不信。”清浅生气中有几分撒娇的意味道,“皇后赏无可赏。”   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份无法可升,普通金银赏赐对皇后来说已不算什么,那还能赏赐什么?   袁彬笑了笑道:“那咱们打赌?”   “若是我赢了,我想租用你屯粮的庄子。”清浅轻快笑道,“虽然你前头说过尽可以用,但无功不受禄,我租用如何?”   袁彬笑道:“没问题,若是你输了,为我绣一双鞋垫吧。”   清浅笑靥如花道:“便是这样。”   瑞珠在后头低声道:“上回的笔袋还未绣,这回又赔上了一双鞋垫。”   此时,若是从紫禁城俯瞰下去,便能见到周贵妃离清浅和袁彬不远,浩浩荡荡的保国夫人在另一边,成三角而立。   周贵妃恨恨道:“好容易抓到慧嫔的把柄,胁迫她小产来扳倒皇后,想不到还是让皇后逃过一劫,非但逃过一劫,甚至本宫差点都陷了进去。”   夏时和水仙一左一右安慰道:“皇上向着贵妃娘娘,只罚俸了三月,可见皇上偏着娘娘。”   “皇后没有儿子,不偏向咱们娘娘,还能偏向皇后不成?母以子贵,本来皇后的位置便应该是咱们娘娘的。”   周贵妃越发来了火气道:“皇上从瓦剌回来登基,父亲暗中让人上书,说闻清滟的眼睛废了一只,不能母仪天下,本宫是皇子的生母,应该让本宫当皇后,本已说动了一些朝臣,谁料太后偏生支持闻清滟,今日又是她和本宫为难。”   水仙愤愤不平道:“太后不是第一次公开支持皇后了,皇后有了太后,可算是屹立不倒。”   周贵妃越发恨恨道:“既非嫡母,又非生母,她一个贵妃出身的太后算什么东西!”   天太热,夏时擦了擦头上汗水,赔笑道:“娘娘,奴才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周贵妃有些烦热,不停地甩着帕子。   夏时嘿嘿一笑道:“保国夫人的寿辰快要到了,娘娘不妨好好奉承保国夫人,皇后有太后当靠山,娘娘就拿保国夫人当靠山。”   水仙有些不屑道:“夏公公太看得起她了,保国夫人不过是个乳母,当上国夫人已是意外之喜,难道还指望她能抗衡皇太后不成?”   周贵妃的目光闪烁。   夏时冷笑一声道:“皇上一出生,保国夫人便是乳母,后来一直伺候左右,连皇上被送去瓦剌为质,保国夫人都随身跟随。在皇上心中,保国夫人的地位未必比太后低。”   周贵妃嫣然一笑,帕子甩了一下夏时的头道:“你这主意不错。”   夏时连忙弯下腰,谄媚笑道:“为娘娘分忧,是奴才的本分。”   周贵妃嘱咐水仙:“咱们回宫换衣裳吧,再好好商议商议,怎么给保国夫人热热闹闹的过寿。”   水仙扶着周贵妃的手,夏时挥手让远远等候的宫女太监们上前服侍。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慈宁宫。   因袁彬还要去伴驾,嘱咐春成送清浅和瑞珠回府。   杨夫人叫了清浅过去问话,听说皇后无事,杨夫人连连合十,又挣扎起身给菩萨上了一炷香。   闻仲豫听得清浅回来,也匆匆过来问道:“皇后可无事了?皇上怎么说的?”   即使知道父亲不是担心姐姐,但清浅依旧恭敬道:“皇后是清白的,皇上当即解除了皇后的禁足,皇后如今依旧执掌六宫。”   杨夫人问道:“皇后的精神可还好?”   “皇后的身子也好,精神也好。”清浅微笑回道,“平和公主日日陪着皇后解闷,太后也对皇后多方照拂,皇后娘娘没有受到影响。”   闻仲豫嗯了一声,总算露出了微笑道:“这便好。”   玉映匆匆从外头来,脸上喜孜孜道:“老爷,袁大人带着圣旨过来,让小厮报喜呢。”   清浅一愣,袁彬来报喜?   喜从何来? 第208章 赌约   闻仲豫听说袁彬带着圣旨过来,以为是赐婚成亲的圣旨,有些不情不愿地迎出去。   清浅和丛飞燕扶着杨夫人出门。   府上的丫鬟小厮全围上来瞧热闹,青鸢和粉黛都来了。   丛飞燕凑近清浅,低声笑道:“人人都说袁大人带来的是和姐姐成亲的圣旨呢。”   “不会!”清浅微笑道,“此等事情皇上必定会征求皇后的意思,皇后如今刚禁足,论不到此事上。”   内心中,清浅是矛盾的。   似乎对成亲的圣旨有那么一点点期盼,但似乎内心又有一个声音是抗拒的。   两者在不停交战,但总却不分胜负。   清浅叹了一口气,总归是前世的心结未了。   禄管家和禄娘子两个很麻利,指挥丫鬟小厮们摆香案,焚香烛,挂灯笼。   不到一炷香功夫,接旨的一应准备已妥当。   闻仲豫迎了袁彬进来,笑问道:“文质,皇上有何示下?”   袁彬含笑道:“稍后闻大人便知。”   清浅和袁彬的目光对视,他轻微颔首了一下,眼中有无限暖意和温情,似乎还有一丝得意。   袁彬立身于香案前高声道:“闻仲豫接旨。”   闻仲豫连忙跪下,杨夫人、清浅等也跟着跪下,府里的下人早早跪了一地。   闻仲豫道:“臣,闻仲豫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求治在亲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隆褒奖。闻仲豫历经两朝,洞悉朝政之能臣,特准入阁效命,钦赐。”   袁彬合上圣旨笑道:“闻阁老,请接旨吧。”   阁老?   闻仲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年的梦想难道就这么实现了?   闻仲豫颤抖着双手,接过圣旨道:“皇上……准许臣入阁了?”   “皇上还有一句话带给闻阁老。”袁彬扶起闻仲豫,边低声道,“皇上说,闻阁老是国丈,皇上这回举贤不避亲,一来是闻阁老本是能臣,二则是皇后娘娘的面子。”   闻仲豫早已欢喜得双手颤抖,连连道:“皇上圣恩,娘娘慈恩,臣再三拜谢。”   杨夫人喜道:“恭喜老爷入阁。”   阖府上下都高声道:“恭喜老爷入阁。”   闻府外头早已被看热闹的百姓包围。   人人都道,闻府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若是皇后再能诞育皇子,闻府必将成为京城最大的世家。   “好。好。”闻仲豫满面红光,吩咐道,“府里每人赏赐纹银二两,让禄大家的准备一百两银子的铜板,去散给外头的穷苦百姓。袁大人,咱们书房叙话,如何?”   袁彬笑道:“岳父邀请,敢不从命?”   清浅脸一红,别过头去。   粉黛忙低声笑道:“姑娘,咱们先回院子换上奴婢裁好的那件银色莲花衫子,再换上玉簪,如何?”   银色莲花绸缎是袁彬送的,玉簪也是袁彬送的,粉黛嘻嘻笑着。   清浅做势要打粉黛,粉黛往青鸢身后一躲。   青鸢忙笑道:“连我都想打你,别提姑娘了,好些日子不见姑娘,不见你赶紧出来伺候,反倒开起姑娘的玩笑了。”   清浅笑着恨恨道:“回头我便给小林子送一个姿色俱佳的丫鬟过去,瞧你急不急!”   粉黛忙上前笑道:“好姑娘,奴婢错了。”   说话间,玉映和丛飞燕扶着杨夫人进了院子。   玉映的脸色有些不好,似乎闻仲豫升官,她并不开心。   这倒是奇了?   清浅低声问道:“青鸢,这些日子可盯着玉映?她可有什么反常举动?”   青鸢摇头道:“她一步都不曾踏足老爷的院子,规规矩矩安分得很。”   清浅瞧着她有些虚浮的脚步,道:“继续盯着,再去打听打听玉映的来历。”   “玉映七岁便卖身进府,卖的死契,是禄娘子亲手买进来的。”青鸢和玉映并不太亲近,只知道这些,她道,“回头奴婢去打听打听她的家世。”   闻仲豫和袁彬正并肩走向书房。   闻仲豫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吩咐:“清浅,你过来给袁大人斟茶。”   清浅应了一声。   身后粉黛嘻嘻吐了一下舌头。   书房琳琅满目,累累罗着各类书,墙上是一副杨老首辅亲手题写的“宁静致远”。   袁彬和闻仲豫在书房坐下,清浅上了一盅茶。   袁彬忙道:“让丫鬟们来,你仔细烫着手。”   “姑娘家家的,应当学着府上伺候夫君,掌管后宅。”闻仲豫笑道,“伺候完茶水后,你去催催席面。”   袁彬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闻阁老即刻还要进宫谢恩,咱们回头再抽空喝酒,醉醺醺的进宫可是大不敬,我喝几口茶便好。”   闻仲豫忙道:“文质说得极是,我倒是忘了。”   袁彬哈哈一笑道:“论起来,今日府上算是双喜临门呢,皇上因皇后受了委屈,除了册封闻大人入阁之外,还赐了山西好大一片地给平和公主当封地。”   袁彬暗示之意十分明显,你闻仲豫是靠皇后上位的,要知足,要感激皇恩,感激皇后。   闻仲豫向北拱手道:“皇上圣恩。”   袁彬继续道:“皇上还说,杨老大人上书,一边是黄河决堤,一边是长江断流,杨老大人进京还需两个月,让闻大人随时留意杨老大人的行程,皇上到时候会亲自去宫门相迎。”   杨老首辅是三朝元老,皇上登基他出力不小,即使他致仕了,皇上也极为敬重。   闻仲豫更是喜上眉梢道:“皇上看重杨府,看重闻府,这可是三喜临门。”   袁彬起身笑道:“闻大人好好为皇上效命,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上首辅呢。”   闻仲豫喜不自胜。   说了一阵子闲话后,袁彬说要回宫复旨,闻仲豫让清浅送他出去。   袁彬和清浅出了书房,绕过竹林。   见四下无人,袁彬笑道:“我说了,皇上会补偿皇后的,你瞧被我说中了吧。”   皇上不仅赐了闻仲豫入阁,还赏赐了平和公主,无形中便是给皇后长脸,毕竟娘家是皇后的根基。   清浅带了几分羞恼,笑道:“愿赌服输,回头我给你绣一双鞋垫。”   “两双!”袁彬比划了一个二字笑道,“皇上赏赐了闻大人和平和公主两人,我应当有双倍的赌金才是。”   清浅眉间俱是羞意,啐道:“两双便两双,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袁彬赶紧道:“别太累着,这大热天也不急着穿,慢慢绣便是。”   炙热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透过来,照在两人头上,斑驳迷离。   青鸢觉得,姑娘和袁彬之间,便如同这透叶的阳光,只需拨开叶子便能见到金灿的光亮。 第209章 分红   当上了阁老的闻仲豫更忙碌了,整日脚不颠地,脸上带着光宗耀祖的红光。与此而来的,他更顾不上管府里了,清浅乐得自己做主。   这一日,清浅约了罗昭云去香料铺子。   经过月余的休养,罗昭云的脸色好了许多,爽利的人总是能及早摆脱自己的困境。   罗昭云笑道:“清浅,你若是再不来,我可要报顺天府了,隔壁院子里头天天不是香气缭绕便是烧焦烧糊的味道,粉黛这丫鬟大呼小叫的,连我的院子都能听见。”   绿萝忙笑道:“林公子的香真是极好的,我们院子都省得熏香了。”   粉黛笑眯眯道:“稍后去香料铺子,瞧上什么姐姐们只管拿,算我的账上。”   罗昭云打趣道:“粉黛姑娘这是掌柜娘子的架势了。”   清浅抿嘴一笑,携了罗昭云上马车,往香料铺子而去。   香料铺子曾经是林府的,但罗昭云并没有直接管过,故而没有太大心理不适。   罗昭云还是不由得感慨道:“清浅,怪道苏静好嫉妒你,连我都有几分酸楚,你的命真好,父亲如今入阁了,姐姐是皇后,连未来夫君都宠着你,不禁止你出行游玩。”   想到自己所嫁非人,罗昭云叹了一口气。   清浅挽着她的手臂道:“姐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我母亲身子不好,哥哥又是痴傻的,这些苦楚只有我自己知道罢了。”   罗昭云挽着清浅的手,回忆道:“还是从前好,咱们刚认识之时,无忧无虑的,从不为这些烦恼。”   清浅笑了笑,人总是要长大的,苦难如影相随。   到了香料铺子,青鸢扶着清浅下车,绿萝扶着罗昭云下车。   粉黛早扯着嗓子喊起来:“小林子,你干啥呢,我们姑娘来了,你还不出来亲自迎接。”   一个小伙计忙出来赔笑道:“粉黛姑娘,掌柜的正在上头陪贵客呢,稍后便来。”   清浅忙道:“粉黛不得无礼取闹,小林子并不知道我们过来,正在陪客人,哪有陪了一半出来的道理。”   “什么贵客!”粉黛嘟囔着道,“比得上咱们?”   伙计迎了清浅等进去,开了一间雅间。   青鸢和绿萝端茶倒水伺候。   粉黛掀开帘子吩咐:“将账本拿上来,给东家瞧瞧。”   清浅见粉黛趾高气扬的模样,不由得扑哧笑了。   罗昭云打趣道:“粉黛给咱们介绍介绍新铺子?”   粉黛笑眯眯如数家珍道:“姑娘将铺子交给小林子之后,小林子简单装饰了一番,一楼主要是卖些粗浅的薄利多销的香料,珍贵的香料和成品香都在二楼雅间。”   清浅点头,这个做法不错。   粉黛搓了搓手道:“成品香都是小林子自制的,有宣和贵妃香、玉华香、江南李主帐中香、建宁宫香、韩魏公浓梅香、开元宫中香好些呢。”   伙计送上了账本让清浅瞧。   粉黛笑眯眯道:“姑娘放心,这账本干干净净,奴婢与小林子说了,敢有一个铜板的假账,奴婢打烂他的狗头。”   青鸢和绿萝等都笑了。   罗昭云接过账本翻了翻,笑道:“别说这小林子真有些本事,铺子刚开一个月,便净赚了两千多两银子,若是到了端阳重阳等节气,怕不得更多,这么一算下来,姐姐单单这香料铺子,一年便能进账两三万两。”   香料本就是利厚的。   粉黛忙道:“小林子说了,这一个月客源货源都还不稳,若是再过个小半年,每月能净赚五千两呢。若是再能得了皇商的供应,每年十万两是尽有的。”   青鸢等连连咂嘴。   此时,林翼洗了手进来,笑着给清浅行礼道:“闻姑娘,罗姑娘安。”   清浅忙道:“你那边还在陪贵客,怎么出来了?”   “听闻姑娘们过来,我让二掌柜继续陪客人,自己出来给姑娘请安。”林翼脸上带了感激之情,“姑娘是林翼的恩人呢。”   清浅笑道:“恩人两字莫要日日挂在嘴上,上回我说过,我不过是替天行道,你不过是沉冤得雪,缘分所致。”   林翼点了点头,但心中的感激更甚。   林翼笑着禀道:“蒙姑娘信任,自小的接手铺子以来……”   粉黛忙打断道:“我都说过了,你不必再说了。”   “听粉黛说这个月净赚了两千两。”清浅赞许道,“果然我没有瞧错人。”   林翼忙让伙计端上银票和碎银子,笑道:“前日我已吩咐伙计将银子兑换成了银票,碎银子是这两日的入账,请姑娘过目。”   清浅瞧了一眼账目,取过四百两银票笑道:“这是你应得的两成,拿着吧。”   林翼忙推辞道:“铺子正是扩张的时候,需要银子。”   清浅塞给林翼道:“该你的便是你的,若是铺子需要运转的银子,或者按照你二我八的投入,或是我全部投入都行。”   清浅不愿意让干活的人吃亏,该给足的一定要给足,这样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林翼接过银票,转手递给粉黛道:“你帮我收着。”   粉黛毫不客气揣在怀里道:“回头给你攒着买田地,买小老婆。”   林翼吓得直摆手:“田地庄子好说,其它都不要。”   众人都撑不住笑了。   罗昭云问道:“小林子干了什么我们都知道,粉黛你与我们好好说说,你这些日子都帮了些什么忙?”   粉黛笑道:“我给小林子送了饭,踩碎了两块香料,好奇开炉弄炸了一炉香料。”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正融洽之时,二掌柜过来一脸为难道:“掌柜的,隔壁的定国公老夫人嫌我讲得不全,让掌柜的亲自过去讲解成品香料,我瞧她的模样,似乎是大主顾,不敢怠慢。”   粉黛撇嘴道:“凭什么人,还比得过我们姑娘。”   定国公老夫人到了?   想起苏静好在宫门口给自己的礼物,清浅笑道:“真是想睡觉送了枕头过来,定国公老夫人怎么亲自过来瞧香料了?”   林翼忙回道:“听说是定国公老夫人要做寿,管家采买的香料她都不满意,特特亲自上门选香。”   罗昭云忙问了一句道:“她独自上门的吗?苏静好可陪着?”   林翼并不认识什么苏静好,回道:“陪着定国公老夫人的还有两个花容月貌的夫人。”   两个,必定是唐姬和甘姬。   清浅起身笑道:“小林子,随我过去亲自接待定国公夫人。”   又有好戏看了,粉黛跳起来替清浅掀帘子。 第210章 同仇敌忾   定国公老夫人坐在中间,两侧坐的是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伺候周到。   但定国公老夫人似乎并不快乐。   本以为娶进了一个家世不怎么好,嫁妆不怎么高的,可以任意拿捏,谁料苏静好是个硬茬子。   想到苏静好,定国公老夫人一股无名火上来,儿子被她迷惑得五迷三道的,常常私下贴补她买首饰,自己责罚苏静好,儿子还为她说话。   眼瞧着自己在府里的地位越来越低,说话越来越不中用,定国公老夫人决定借着生辰,大大露一回脸。   谁料府里管事的连个香料,都借着说涨了银子,给自己买的不入流的。   尽管今日亲眼见了,香料的确猛涨,但定国公老夫人还是越想越怒,一拍桌子道:“铺子的人呢?还做不做生意。”   清浅亲自掀起帘子进去,笑道:“清浅给老夫人请安。”   “是你们!”定国公老夫人的眼神一缩。   在她心中,苏静好、清浅和罗昭云是朋友,是一丘之貉。   清浅吩咐林翼道:“小林子,你亲自去上最好的茶水,点心,定国公老夫人是咱们的贵客,要好生招待。”   林翼忙道:“是。”   定国公老夫人眼神再次一缩道:“这是你的铺子?”   罗昭云大大方方道:“这本是林宗德的铺子,林宗德犯事之后,皇上赐给了袁大人和清浅。”   清浅再次对罗昭云刮目相看,拿得起放得下,心胸宽广,格局很大。   定国公老夫人冷笑道:“是了,林夫人如今成了罗姑娘了。”   罗昭云落落大方道:“从前的夫家获罪,我侥幸蒙天恩逃脱,如今是天恩旨意之下的自由之身。老夫人叫姑娘不无不妥。”   定国公老夫人倒不好说什么了。   林翼奉上香茗和点心。   清浅客气道:“若是知道老夫人今日要来,清浅必定会清场,供老夫人仔细挑选。”   伸手不打笑脸人,定国公老夫人不好再讥讽两人。   喝了几口热茶后,清浅吩咐林翼:“选最好的香料过来,让老夫人细细挑选,老夫人瞧上的,一应按照市价对折。”   林翼挥手,让几个侍女端着盘子进来。   清浅做了一个让的手势道:“请老夫人和两位夫人过目。这都是小林子研制出来的新品,尚未对外出售呢。”   又是上茶,又是对折,又是新品,清浅三番四次的诚意让定国公老夫人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定国公老夫人勉强笑道:“闻姑娘太客气了,静好有你这种朋友,也算是值得了。”   一旁的唐姬也笑道:“是呢,闻姑娘爽快利落。”   清浅语中带着暗示:“老夫人哪里话,清浅只是崇敬夫人罢了,绝非为了旁人的面子。”   定国公老夫人略略有些惊愕,清浅口中的旁人,难道是指的苏静好?   她们不是手帕交吗?   青鸢瞧出了清浅的意思,笑道:“姑娘说得是,旁人哪里值得姑娘费心思,唯独老夫人罢了。”   粉黛更是挑明了说:“连一个诰命夫人都没挣上去,整日和我们姑娘还有罗姑娘攀比,罗姑娘夫家出事后,更是幸灾乐祸,这种人别说费心思了,咱们姑娘当初是年纪小,才会和她交往。”   只差说出苏静好的名字。   定国公老夫人惊愕过后,一阵狂喜,随后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静好对罗姑娘落井下石?这真真不应当呢。在府里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还在外头招摇!”   罗昭云早明白苏静好和清浅不睦。   好几次罗昭云也一般被苏静好奚落,罗昭云忙道:“我和清浅是直脾气,不好和她闹,远着罢了!唯有老夫人涵养,日日和她在一个屋檐下,居然能忍受她。”   此言一出,定国公老夫人的话闸子算是打开了,她抱怨道:“原来不止我如此,你们也是心知肚明的!苏静好这狐媚子,仗着我那糊涂儿子宠她,处处和我作对,偏生我没法子奈何她!”   粉黛来劲了。   “老夫人是她婆母,怎会没法子奈何她!”粉黛搓搓手,“立规矩呀!端茶倒水,伺疾捶腿,法子多着呢。”   唐姬低声道:“夫人若是装病,老爷少不得和老夫人吵闹。”   果然,苏静好还是靠着抓住男人的心。   甘姬也随身应和道:“最近夫人不知怎的越发兴头了,和老夫人越发对着干了。”   定国公老夫人恨恨道:“必定是那不成器的,受了狐狸精的撺掇,为她撑腰呢。”   这么说,定国公老夫人不知道苏静好进宫的事情?不知道苏静好已经巴结上了周贵妃?   清浅决定再添一把火。   清浅微微一笑道:“老夫人这回可真是冤枉国公爷了,这一月我常常进宫,或许知道真相呢。”   定国公老夫人忙道:“请闻姑娘赐教。”   “赐教谈不上,不过偶尔遇见罢了。”清浅淡然笑道,“我奉旨在宫中陪伴皇后娘娘,连续两次入宫,都瞧见苏静好陪着周贵妃赏花。”   定国公夫人惊怒道:“这贱人私下进宫了?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罗昭云添油加醋道:“这么大的事情,老夫人居然不知道?”   定国公老夫人压下怒火问道:“这贱人入宫做什么?”   清浅拨弄了一下茶盖道:“我听了一句半句,似乎是因老夫人迟迟不愿让出国公夫人的位置,苏静好想通过周贵妃的路子,得到定国公夫人诰命的封号。”   咣当一声,定国公老夫人将茶盏恨恨顿在桌上:“贱人居然想当越过我!”   青鸢补了一句道:“若是老夫人不信,不妨问问府上的马夫,周夫人去的可是宫里,若是不怕打草惊蛇,不妨绑了芍药问话。”   唐姬和甘姬巴不得老夫人和夫人闹翻。   唐姬道:“夫人太急了些,老夫人何尝想操心操劳,不过是想带带夫人,没料到夫人……”   甘姬比唐姬浅薄急切些:“若是夫人有了国公夫人的诰命封号,岂不是更不将老夫人放在眼里了?”   罗昭云笑了笑道:“两位姨娘更无立足之地。”   见定国公老夫人眉头紧锁,青鸢补了一句道:“奴婢听瑞珠姑姑说,周夫人颇得贵妃娘娘欢心,两人谈笑甚欢。”   定国公老夫人越发心惊。 第211章 周府寿宴一   定国公老夫人年纪大了,唯独只有国公夫人的荣耀,她害怕失去,患得患失间对苏静好的敌意更大了。   清浅见好就收,笑道:“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些不愉快的,我陪老夫人品香吧。”   候在一旁的林翼指着一种香料道:“这是韩魏公浓梅香,香韵不凡、似道家婴香,而清烈过之,修身养性最好不过。”   定国公老夫人听得浓梅香几个字,蹙眉道:“名字似乎有些俗气。”   林翼笑道:“老夫人真是行家,在下觉得这香极好,但过于浓郁,添加增减了些别的香料,改名为藏春梅香。”   “梅花乃冬日之花,藏春两字极好。”清浅用银签子挑了些嗅嗅道,“如嫩寒清晓行,孤山篱落间。”   罗昭云笑道:“闻着真是一股清幽,清浅,此香最好不放在坊间买,以免明珠蒙尘,送去宫里给贵人们用是最好不过。”   清浅再次颔首道:“姐姐说得极是,我今夜给皇后上折子,明日便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   听闻是宫里用的,定国公老夫人忙笑道:“闻姑娘,这香可让给我些?我愿意高价购入。”   清浅笑着吩咐林翼道:“将账本拿过来,按照香料的成本给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忙推辞道:“这哪里使得……”   “使得的!”清浅又吩咐粉黛道,“取两个香囊来,要李后主帐中香和宣和贵妃香,一个送给唐夫人,一个送给甘夫人。”   唐姬和甘姬忙起身道:“不敢当姑娘一声夫人。”   指着两人,清浅笑着低声对定国公老夫人道:“老夫人若是想压制苏静好,乘着寿宴,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定国公老夫人开始还不明白,后来反应过来,不由得眉开眼笑道:“姑娘说得极是。”   唐姬似乎明白了,眉眼间俱是笑意。   见甘姬似乎还有些懵懂,清浅心中有了成算,瞧起来,唐姬更能为自己所用。   定国公老夫人嘱咐唐姬:“回府后给闻姑娘下帖子,请闻姑娘过来赴宴。”   唐姬屈膝道:“是。”   清浅笑着将香料递给定国公老夫人道:“那么,这便是我的贺礼了。”   这些香料怕不得有两百两银子,定国公老夫人摆手道:“哪能让姑娘破费,不成的!”   “这些香料本不对外出售,本就是要送进后宫的。”清浅如沐春风解释,“收银子不合适,若让宫中嫔妃们知道了,还以为自己用的和坊间一样呢。”   罗昭云也笑道:“老夫人若是能在寿宴用,清浅还能瞧瞧贵夫人姑娘们的反响,及时调整香料配方,也算是帮了清浅的忙呢。”   清浅笑道:“罗姐姐说得极是。”   定国公老夫人不好意思道:“那这么说,我却之不恭了。”   清浅客客气气送了定国公老夫人三人出门,脸上带着笑容。   粉黛一脸懵懂问道:“姑娘究竟出了什么主意给定国公老夫人?奴婢瞧老夫人的脸都笑得带花了。”   别说粉黛没明白,便是罗昭云身后的绿萝、葛藤也不甚明白。   青鸢笑道:“姑娘让定国公老夫人在寿宴当日,册两位姨娘为侧夫人,压制苏静好的气焰。”   绿萝、葛藤等恍然大悟。   “这法子极好!”粉黛兴奋得搓手道,“姑娘,寿宴一定要带上奴婢呀!”   清浅笑道:“哪里少的了你呢!”   寿宴那日已是五日后了。   粉黛一早便迫不及待地伺候清浅,想着去周府瞧热闹,早膳间还打碎了两个碟子。   瑞珠笑道:“你这性子多早晚能改,今后嫁了人也这么毛手毛脚的不成?”   粉黛笑嘻嘻地替清浅漱口净面道:“这不是急着去瞧热闹吗?”   清浅用请柬打了她一下道:“还得去向父亲、母亲告假呢。”   “老爷如今是阁老,哪里有这功夫。”粉黛笑眯眯的,“听锦药说,老爷如今用膳都在瞧折子呢。夫人那头说过,姑娘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用事事都说,有丛姑娘陪着夫人呢。”   清浅起身笑道:“咱们走吧。”   瑞珠吩咐青鸢和粉黛道:“别光顾着瞧热闹,好好伺候姑娘,姑娘怕热,你们好生给姑娘打扇,别热出痱子,可听见了?”   粉黛笑道:“知道了,姑姑。”   春成的车还未到定国公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周府管家急得前后忙着指挥。   清浅抿嘴一笑,瞧起来定国公老夫人这次做寿,是打定了主意要挽回颓势。   粉黛急得小脸通红:“这么多车马,怎么过去呀!误了时辰如何是好?”   青鸢扑哧笑道:“你不是担心误了时辰,你是担心误了瞧热闹吧。”   前头的一辆油壁车马探出头来,高声爽利道:“周府管家,让前头的车下了人后马上走,别磨磨蹭蹭的,等着讨赏怎么的?”   一语提醒了周府管家,他连忙吩咐拿了赏银给前头马夫,顿时车辆畅快了不少。   清浅笑道:“凌夫人还是这么爽快。咱们的车马跟着凌夫人走便是。”   春成应了一声跟上凌夫人。   粉黛眼尖,指着远处两匹骏马道:“姑娘,袁大人和凌大人也来了。”   清浅掀开帘子,远远见袁彬一身深红色薄绸衫,凌崇山则是一身天青色薄衫。   袁彬远远见到清浅,挥手笑了笑,低头和崇山说了几句话,策马往佥事府而去。   青鸢奇道:“这两人不是来贺寿的吗?怎么突然走了?”   清浅眨了眨眼笑道:“莫非是有什么紧急公差。”   青鸢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如今奴婢最怕公差这两字,说不准姑娘又被指使着去破案子了。”   车马停了下来,清浅扶着青鸢的手下车,凌夫人风风火火早已进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上今日热闹非凡,定国公老夫人一身绛红色宝相花衣裙异常精神,两个贵妾一左一右,娇花软玉一般簇拥着她,显得在垂花门迎客的苏静好如此格格不入。   清浅进了垂花门,里头是女眷休息之处。   苏静好带着主人的客套,迎接着来往的女眷。   今日定国公老夫人的寿辰,来往的大多是诰命夫人们,苏静好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 第212章 周府寿宴二   苏静好一身月白绣粉红月季的短腰绣罗襦,纱绿遍地洒金裙,脚下露一双红鸳鹦哥嘴的绣花鞋,极为吸引人的目光。   粉黛低声道:“这种装扮虽然好看,但太过了,倒有几分像天香楼的头牌。”   苏静好见到清浅进来,先是一愣,随后热络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清浅妹妹,妹妹赶紧进来歇息,外头极热,小心花了妆。”   周围的夫人皆点头赞叹苏静好细心。   苏静好还是这么口蜜腹剑,似乎一点不记得在宫里两次和清浅为难。   清浅低声笑道:“姐姐今日气色不错,想必是诰命有望了?”   苏静好抿嘴得体笑了笑,低声对清浅道:“妹妹今日这么素净,不像是来参加寿宴的,倒像是有什么丧事。”   清浅今日一身木兰青双绣缎裳,桂子绿瑞锦襦裙,零星几点暗纹珠花,髻边簪一枝双衔心坠小银凤钗,素净典雅。   清浅微微一笑,低声回道:“确实是心中悲伤,不愿意穿红着绿。”   这么一说,倒让苏静好呆了呆,转而她妩媚一笑道:“不知是杨夫人身子不适,还是闻公子的病情又复发了?”   青鸢和粉黛俱是大怒。   这是明着当面咒杨夫人和公子。   清浅抿嘴一笑道:“家母和家兄都还算康健,我今日这么穿,是为静好姐姐哀伤呢。”   苏静好冷笑:“定国公府今日大喜,有什么值得哀伤的?”   “姐姐别急。”清浅摇了摇象牙扇子,低声道,“稍后我有礼物送给姐姐。”   苏静好听得那日自己在宫门口对清浅说的话,被清浅反送给自己,不知清浅想做什么,心中又怒又恐。   正要问话,清浅已气定神闲地走开。   一群夫人姑娘中间,孙显夫人招手道:“清浅,许久不见。”   孙显夫人身边还有几位孙府姑娘,孙怡然也在其中,见到清浅,她脸上妒恨交加。   清浅走近给孙显夫人请安,笑问道:“夫人安好,清浅许久没给老夫人请安,孙老夫人身子可好?”   孙怡然冷哼了一声道:“如今你父亲已是阁老,你也频频得了皇上的嘉奖,哪里还有功夫给祖母请安。”   粉黛心中大怒,嘴里嘟囔道:“咱们姑娘是忙着皇太后和皇上的差事,没有功夫,有些人整日闲着,也没见来给咱们夫人请安呀!”   粉黛声音颇小,唯有青鸢听到。   青鸢低声道:“别给姑娘惹祸,仔细下回不带你出来瞧热闹。”   一语命中粉黛的死穴,她连忙闭嘴不语。   孙显夫人听了孙怡然的话,忙斥责道:“只要心中孝顺,请安算得上什么!闻姑娘能干又大方,你祖母提起来便暂不绝口,你们好生学着些。”   其余几个嫡女都应了,唯有孙怡然悻悻扭了一下身子。   清浅哪里会将孙怡然放在眼里,只和孙显夫人笑着聊家常。   孙怡然更气恨了,一块帕子被搅得皱巴巴的。   在苏静好的迟疑不定中,在孙怡然的气愤恼怒中,寿宴开始了。   一切似乎很顺利,宾客盈门,言笑彦彦,寿星老夫人手拄龙头拐杖,由儿子和女儿并孙儿们簇拥出来。   众人举杯齐祝老夫人生辰。   定国公府是有积淀的老公府,寿宴上丝竹声悠悠扬起祝寿的音乐,舞姬舞步轻柔,广袖舒展。   在一片祥和声中,定国公举杯献母亲:“儿子给母亲祝寿,愿母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周媛也举杯道:“女儿给母亲祝寿,愿母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苏静好带着两个嫡子周修、周图在后头举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老夫人福如东海。”   定国公老夫人笑道:“好好,都起来。”   凌夫人高声赞道:“好一个儿孙满堂,若是两位孙少爷娶了夫人生下儿子,四世同堂更让人羡慕了。”   定国公老夫人感叹道:“论起来我们府上也多年没有听过孩儿的嬉闹声了,两个孙儿说起来还远,亲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可静好进门半年了,也该给府上添一个孙儿了。”   清浅颔首,到底是定国公老夫人,话题随便一绕便到了苏静好身上。   周媛冷笑道:“嫂嫂整日花枝招展地出门,哪里有功夫给府上添丁呀!”   清浅笑了笑,瞧起来周媛和苏静好关系十分紧张。   当着众人,苏静好不好发怒,只能低头装出含羞的样子道:“儿媳一切都听婆婆的。”   一众夫人都赞道:“真是个和顺的好媳妇。”   周媛冷哼了一声:“和顺?”   虽然声音极低,但几个近些的夫人都听见了。   孙显夫人凑过身子问清浅:“听说从前你与苏静好是手帕交?”   清浅听孙显夫人似乎是要替苏静好出头的模样,忙笑道:“夫人说的是,从前是!”   清浅加重了从前两个字。   孙显夫人顿时心知肚明,收起了替苏静好出头的心思,笑笑低头喝茶不语。   凌夫人高声道:“老夫人,我今日瞧着静好这孩子为了寿宴忙前忙后的,想必后宅的事情平日也不少,她哪有功夫静心养胎呀!”   旁边的袁夫人等附和道:“是呢,后宅的事情太多,每日忙下来哪还顾得上生养。”   “各位夫人说得极是,是老身疏忽了。”定国公夫人慎重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众位夫人都在,索性好事成双。”   清浅坐着冲着苏静好笑了笑,礼物即刻便要送上了。   苏静好脸色有些慌乱,但众目睽睽她并不好多说什么。   定国公夫人推了唐姬和甘姬出来,笑道:“这是小儿的两个贵妾,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儿,平日懂事孝顺,不争不抢的,索性今日乘着我的寿宴,让小儿收了当侧室,平日帮着打理后宅,让静好这孩子好好休养,延绵子嗣。”   周媛火上浇油笑道:“到底是母亲,考虑得周到。恭喜嫂嫂添了两个好帮手。”   苏静好脸色涨红,这哪里是好事成双,分明是当众打她的脸。   哀哀的恳求目光转向定国公,定国公本无所谓,贵妾和侧室,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回头见到苏静好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定国公心一软,正要为她拖延一番。   袁彬高声道:“恭喜周兄,后宅娇妻贤妾,是周兄的福气。”   崇山也笑道:“是呢,左拥右抱岂不快哉,人生夫复何求。”   转眼一见青鸢在清浅身边俏生生站着,崇山脸上一阵尴尬,低声道:“一个知己足矣。” 第213章 周府寿宴三   同僚都发声了,若自己执意反驳母亲,支持苏静好,恐怕传出去对自己不利。   定国公拱手笑道:“多谢各位,明日请大家喝喜酒。”   唐姬和甘姬忙拜谢道:“多谢老夫人、老爷、夫人提携。”   定国公老夫人微笑瞧了苏静好一眼道:“便是这么着,今后唐夫人管府里的采买和厨房,甘夫人管府里的丫鬟和库房。静好好生养着,见她们有什么不妥的,只管教导她们。”   唐夫人、甘夫人!   居然称上了夫人!   苏静好的指甲在袖子里头掐着自己的肉,强行让自己瞧起来正常些。   苏静好低声道:“是。”   周媛笑道:“唐夫人、甘夫人是细致人,嫂嫂今后就享福了。”   凌夫人高声笑道:“本应如此,正室就要有个正室的样子,成日花枝招展的也不成体统,安安静静在府里孝顺公婆,相夫孝子才是应有的体统。”   老夫人张口,定国公都已点头了,众位夫人哪有不顺着说话的。顿时,双喜临门,早生贵子等话,从各位夫人们口中说出来,似乎册立侧室真是定国公府天大的喜事。   没有人会在意苏静好气恨交加,又强行压抑的表情。   周图似乎有不忍,低声道:“夫人去后头休息吧,前头有唐夫人和甘夫人张罗呢。”   弟弟周修拉了哥哥一把,低声道:“管她呢!”   清浅款款上前,低声道:“静好姐姐,这礼物可还满意?今日我穿成这样素净,是不是很应该,很应景?”   苏静好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道:“这礼物很好,来日我必定会奉上更大的给妹妹。”   清浅笑得欢畅道:“我等着。”   芍药半搀着苏静好下去歇息,宴席上换了唐夫人和甘夫人伺候。   重开宴席,唐夫人替清浅斟上果酒,果酒浓郁暗红。   唐夫人云袖轻掩道:“妾身有今日,多谢姑娘提携,还请姑娘多多指点。”   一旁的甘夫人依旧在服侍老夫人,果然唐姬是个可用之才,能一眼瞧出中间关节。   清浅微微笑道:“记住好好伺候老夫人,好好伺候姑奶奶,好好伺候定国公,这是你的立身之本。苏静好那里,不需与她冲突,礼节上过得去便是,若是能抓到苏静好的把柄最好不过。你们自己……最好能有身孕。”   果酒不够了,唐夫人招手吩咐小丫鬟取,继续低声问道:“妾身担心有孕,引来夫人的不满。”   “你是个聪明人,会躲过苏静好的算计的。”正面瞧过去,清浅和唐夫人目光没有交集,不像是在对话。   唐夫人低低谢了一声,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果酒,依次斟了过去,两人的对话毫无痕迹。   清浅侧头嘱咐青鸢道:“稍后偷偷和唐夫人接头,给她送一千两银票,告诉她先用着,今后若是没有银子,只管开口。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让苏静好不好受便是。”   青鸢笑道:“奴婢明白!”   酒过三巡,丝竹声再次响起,舞姬歌姬再次云袖挥动,暗香萦绕。   袁彬在屏风对面问了一句:“周兄,府上焚的是何香?我竟是从未闻过这般清幽的味道。”   袁彬一提,贵夫人姑娘们方觉得今日香味与往日不同,浓郁中居然有几分清幽宜人的感觉,炎炎夏日也不觉得这香味腻,甚至还有几分沁凉的味道。   孙显夫人笑问道:“老夫人,敢问这是何香?”   定国公老夫人投桃报李道:“这是闻姑娘名下的铺子产的香料,老身也是第一次见到,极为合心意,听说这香并不对外兜售。”   凌夫人哎呦一声道:“真是可惜,如此好的东西是咱们没有福气。”   孙怡然对几个姐妹道:“铺子可不是做生意的地方,居然还不买卖,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孙显夫人恨恨瞪了孙怡然一眼,今后少带这丫头出来,一张嘴尽惹事,和她爹娘一样,整日闹着分府出去单过,都不是省事的主儿。   不顾孙显夫人警告的目光,孙怡然好容易抓住清浅的小辫子,出言嘲讽道:“闻姑娘,我不明白一件事,请姑娘赐教。”   “清浅才疏学浅,没什么可以教孙姑娘的。”对自己不客气的人,清浅从来不客气,“姑娘有教养嬷嬷,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问嬷嬷。”   孙怡然闹了一个大红脸。   粉黛差点给自家姑娘拍手叫好。   孙怡然哪里肯罢休,声音高了些道:“敢问闻姑娘,铺子本就是做生意的,为何此香不卖,这不是非奸即盗吗?”   孙显夫人将银筷放下,对两个嬷嬷道:“你们怎么伺候的姑娘?发髻都乱了,带姑娘下去梳洗罢。”   这是给孙怡然台阶下。   清浅愿意给孙显夫人这个面子。   孙怡然当众没了面子,脸色涨红道:“既非鸡鸣狗盗,闻姑娘有什么不可说的吗?”   袁彬在屏风一侧面如沉水,对孙显道:“孙兄这侄女,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孙显忙道:“她爹,也就是我弟弟,更是一言难尽。”   袁彬微微笑了笑道:“便是那位觉得自己无望袭爵,觉得沾不上太后的福气,要分家单过的孙四爷?”   孙显点头道:“正是。”   袁彬不在说话,瞧着屏风那侧,清浅的动人身影。   “鸡鸣狗盗,非奸即盗,我当不起这几个字。”清浅淡然一笑道,“这批香是新制成的,已经上了折子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用的,正巧剩下了些试用的,便当成贺礼送给了定国公老夫人,怎么落在孙姑娘口中,便成了鸡鸣狗盗,非奸即盗。”   孙太后可是孙府的靠山,这岂不是骂太后吗。   孙显夫人惊怒道:“怡然,不得无礼,给闻姑娘赔礼道歉!”   孙怡然悻悻道:“是我不知情,闻姑娘海涵。”   与这种人较真没有意义,清浅理也不理孙怡然,对众人笑道:“香料还剩了些,明日我恰巧要进宫送香,若是得了皇后的同意,后日一一给各位夫人送上府。”   凌夫人等众位夫人都大赞清浅懂事。   唯独袁彬的母亲袁夫人,嘴角微微一笑,夹了一筷鹿肉慢慢用着。   袁夫人的贴身姑姑翠羽,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这头,凌夫人高声道:“清浅铺子里头,各种新鲜香料应有尽有呢,都是新制的。”   有几个熟识的夫人低声道:“听说是假尚书的那个真侄儿,如今帮着制香呢。”   “哟,这得去瞧瞧,听说这孩子可怜的,四岁便丧了父母,一直含冤到如今。”   “袁大人和清浅为他沉冤昭雪,他如今替清浅守着铺子,手艺惊人,咱们改日去瞧瞧。”   孙怡然气得吩咐丫鬟道:“你帮我打听着些,今后有闻清浅的宴席,我便告病不来。连祖母和婶婶都向着外人,我来有什么意思!”   丫鬟低声密语道:“姑娘暂且忍耐些,听说老爷正在分家呢,独立出府后,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便不用里外受窝囊气了。”   孙怡然点了点头。   经孙怡然这么一闹,藏春梅香的名声更甚了。清浅的香料铺子名声更甚了。 第214章 摩耶夫人   宴席散了,清浅告辞了众位夫人,上了自家的马车。   青鸢奇道:“姑娘,今日大姑奶奶没有过来,是否需要去郑府打听打听。”   清浅心中正想着这事,点头道:“去问问也好。”   并不是很担心,如今姐姐清洵主持中馈,没有姨娘,嫡子尚小不足为虑。   袁彬笑着从马车后头策马过来道:“大姨姐无事,只是老夫人身子不妥当,听怀海说似乎全身都不能动了。”   清浅美目流转:“你如何得知的?”   崇山笑眯眯道:“见郑夫人没有过来,文质担心闻姑娘忧心,便遣了昊子去打听。”   青鸢忙道:“袁大人真细心。”   清浅心中感激,笑道:“多谢费心,省了我跑一趟郑府了。”   袁彬道:“郑老夫人病榻上窝着一肚子火,儿子又和蒋府决裂,这病最忌讳气不顺,老夫人离瘫痪不远了。”   自作孽不可活,清浅点了点头。   天气炎热,袁彬只穿了件银灰色的刺绣薄罗长袍,袖口刺了两朵银白色的四合如意的花纹。   清浅笑问道:“方才进府的时候,见你一身绛红色的衣裳,怎么中途换了衣裳。”   “你若着红,我便着红。”袁彬口气松快道,“你一身素净,分明是要向苏静好讨回公道,女眷那头我过不去,只能这么陪着你,支持你。”   连姐姐没来他都挂在心上,连衣衫也要支持自己。   这一世的他,实在是无可挑剔。   一人策马,一人乘轿,隔着帘子说话。   袁彬问道:“明日你要进宫送香?”   “不止送香,父亲让我进宫一趟。”清浅笑道,“似乎说是有几句要紧话要带给皇后娘娘。”   袁彬笑道:“闻阁老如今有几分阁老模样了。”   “明日我出宫后,会去一趟西山。”清浅的语气中有莫名的哀伤,“答允过徐振的,总得做到才是。”   徐振招供之时,清浅曾默许,将他和慧嫔合葬。如今事情已经淡了下去,也应全了他们的心愿。   袁彬道:“明晨我要上朝,上朝后我在宫门口接你,咱们一道去。”   两人说着家常话,崇山和青鸢在后头也说着话。   青鸢道:“今日你说左拥右抱……”   “我只是顺着文质的话。”崇山叫苦连天,“我真是冤枉呀,上上回让我去赌坊弄表少爷,上回让我和林宗德泡澡,这回又让我挤兑定国公,好人都让文质做了,坏人都是我……”   青鸢握着帕子直笑。   崇山用肩膀推了推青鸢道:“你瞧你们姑娘和文质,每次见面多好,说话斯斯文文的,哪里像咱们,见面就掐!”   青鸢叹了一口气道:“我倒巴不得姑娘和袁大人见面就张牙舞爪呢。”   “也是!”崇山笑道,“两人似乎总隔了一层纱。”   青鸢寻思,这纱若是不寻机捅破了,姑娘心中总归是过不去的,只是怎么捅破呢?   见青鸢眉头有些紧锁,崇山低声道:“我过几日准备向母亲提咱们的事,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青鸢有些紧张道:“是否有些突兀?”   崇山嘿嘿一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怕什么呀!”   青鸢气得打了崇山一下,嗔道:“你才丑!”   粉黛见姑娘和青鸢又是各自一对对的,不由得打了自己一下道:“叫你不记事!”   春成咳了咳道:“怎么?又在后悔没带那小子?”   粉黛尴尬笑了笑:“哪有这回事?”   春成板着脸道:“全家都听说了,那香铺子叫你掌柜娘子,你鸭子嘴硬还不承认!”   粉黛咳了咳道:“伙计们随口开玩笑。”   春成板着的脸上有笑意:“娘说了,让你休沐的时候带那小子回去吃饭。”   粉黛惊喜道:“果真?姑娘明日进宫,我明日便回家。”   春成的笑意顿时淡下来,妹子还没嫁人,心就朝着那小子了,瞧急的这模样,自己刚说带回家,明日便要回家。   清浅回到府上换了衣裳,给母亲杨夫人请安,难得的父亲闻仲豫也在。   几乎是下意识的,清浅回首去瞧玉映。   方嬷嬷微微摇头,表明玉映不在。   清浅方含笑上前请安道:“清浅给父亲,母亲请安,今日父亲怎么有空过来?”   自从闻仲豫当上阁老后,清浅几乎没有瞧见过他。   闻仲豫笑道:“听你母亲说,明日你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送香,我这里恰好有件东西带给皇后,你顺带捎了过去。”   书童锦药将一个托盘奉上,上头是一尊摩耶夫人金像。   摩耶夫人慈眉善目,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头戴五叶莲花冠,身披庄严天衣和璎珞,佩戴耳环、项圈、臂钏、手镯、脚镯等。   金像约尺许高,纯金中空打造,璎珞、耳环、手镯等用各色宝石制成,栩栩如生。   清浅好奇问道:“好好的,送这佛像给皇后是为何?”   闻仲豫摸着胡须笑道:“这并非给皇后的,保国夫人的生辰快要到了,皇上很是重视,亲笔御批礼部筹办,这可是大大的露脸机会,这份礼物是咱们府上的意思,你让皇后务必转达到了。”   保国夫人?   清浅眼中浮现出那个面目慈祥,但法令纹深重的老妇人,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皇上,瞧起来很重视这乳母呢。   杨夫人道:“这礼物是不是重了些,保国夫人的生辰过后便是皇太后的生辰,到时候咱们又送什么呢?”   闻仲豫哼了一声道:“太后不是皇上生母,面子上过得去就是。”   外人皆如是想,连父亲都如此。   知了的声音一阵大过一阵,让炎热的夏日又多了几分烦躁。   回到自己院子,清浅将摩耶夫人往梳妆台上一放,心中有说不出的烦闷,各种纷繁的念头涌上来!   摩耶夫人是佛祖的生母,送给保国夫人这礼物,这算什么!   保国夫人是支持周贵妃的!   太后今日的遭遇便是姐姐明日的遭遇。   父亲这算什么意思!   种种烦乱涌上心头,清浅吩咐小丫鬟道:“用竹竿子将知了粘了,让你瑞姑姑进来说话。”   瑞珠端着井水湃过的果子进来,笑道:“姑娘尝尝,这是地方送老爷贡果,老爷特特吩咐府里都尝尝。”   小小的果子红彤彤的,如清浅心中的火苗。   清浅问道:“瑞姑姑,今日怎不见玉映在母亲跟前服侍?” 第215章 玉映的破绽   瑞珠跟着清浅在宫里忙碌了一个月,清浅让她好好歇息,顺带和青鸢倒换着监视玉映。   瑞珠笑道:“玉映如今躲着老爷走呢,生怕一个不当心,触了姑娘的霉头。今日听说姑娘要来给夫人请安,玉映早早告了假。”   青鸢冷笑道:“算她识趣。”   清浅笑道:“我这是成了洪水猛兽了不成,这几日玉映可有什么动向?”   瑞珠道:“不曾有,玉映每日老老实实伺候夫人,规规矩矩用膳就寝,一步都不曾出府,也不曾和府外的人交头接耳。”   清浅琢磨道:“你说,这玉映到底是图什么?”   瑞珠道:“上回姑娘让奴婢打听她的身世,奴婢打听到了,玉映身世颇为可怜,父母双亡,七岁的时候被凶残的叔婶卖给人牙子,禄娘子亲自买的。”   青鸢道:“从前只知道她和奴婢一样是死契,奴婢还以为她有家,原来这么可怜。”   青鸢还能一月回一次家,玉映却连家也没有。   瑞珠叹息道:“玉映从不提起,谁也不曾留意,每次休沐她出去,也没人问她是否是回家。”   杨夫人虽然怜惜玉映,但毕竟玉映是个小丫鬟,杨夫人要忧心大女儿,二女儿和儿子,哪里管的了一个丫鬟的家事。   蓦然,清浅想起一件往事,腾地站起来道:“不对!”   青鸢不解道:“姑娘?”   清浅吩咐瑞珠:“将禄娘子和锦药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禄娘子先过来了,她是从前杨夫人陪嫁过来的,后来许配给了闻府小厮,如今的禄管家,成了管家娘子。   禄娘子行礼道:“给姑娘请安。”   清浅抿了一口茶水问道:“禄娘子,玉映这丫头是你当年买进来的,你可还记得从何人手中买的,她的生平如何?”   禄娘子想了想,方笑道:“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换了好几个人牙子,奴婢记得也不太真切,依稀记得玉映当时卖身的是死契,奴婢瞧她眉眼清秀,府里又缺人,故而买了进来伺候夫人。”   清浅摆手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玉映当年的身世你可记得?家里有何人,家人在何处?”   禄娘子摇头道:“玉映父母双亡,叔叔将她卖了,她并没有亲人。”   清浅笑一声道:“好,知道了。”   禄娘子惊疑道:“莫非玉映有什么不妥当?姑娘说出来,奴婢去责罚她。”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并没有不妥当,只不过我见她不肯嫁人,担心她还惦记着当父亲的妾室,想问问她的境况罢了,既然没有,那便当我没问。”   禄娘子道:“奴婢瞧玉映应该不会,也不敢有这种心思。”   清浅点点头,禄娘子垂手应了退出去。   瑞珠道:“禄娘子说的和奴婢打听到的,并无不同。”   清浅点头道:“稍后叫锦药过来,你便能知道哪里不妥当了。”   青鸢密密道:“锦药是老爷的书童,姑娘审问锦药,难道不担心老爷问罪?”   上回清浅问话玉映,可是被老爷狠狠责罚了一通,甚至连夫人都有不是。   “若我叫锦药过来问话,父亲也要问罪的话,那我这闻府姑娘也没什么意趣了。”清浅的手握着杯盏,“父亲如今是阁老,难道连府上的丫鬟小厮的事情也要过问?”   若是过问,岂不是更说明了不妥当?   锦药在门口请安,清浅吩咐他进来。   锦药掀开帘子,外头的热浪如洪水扑面而来。   面对的是姑娘,即使隔着里头的珠帘,锦药也并不敢抬头,半跪着道:“锦药给姑娘请安。”   清浅让他起来,笑道:“老爷如今回府少了,你清闲了不少,如今在忙什么?”   “老爷吩咐奴才收拾整理书房,有空的时候晒晒书。”锦药道,“老爷回来,奴才再伺候笔墨茶水。”   清浅微笑道:“这阵子,玉映可曾去请安?”   锦药愣了愣道:“三姑娘问玉映姐姐?这阵子并没见外人给老爷请安。老爷政务忙得很,回府倒头便睡,连夫人的院子去得都有限,哪里会见一个丫鬟。”   “上回母亲去京郊养病,玉映奉母亲的命给父亲送汤水,你可还记得?”清浅笑意中带着尖锐。   锦药想了想道:“似乎有这么回事,差不多有小半年了。”   清浅含笑问道:“当时玉映给父亲请安,说过什么,父亲又是怎么回答的,你可还记得?”   锦药想了想,苦笑道:“姑娘,奴才实在是记不得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问问罢了,我也记不真切了,只是见玉映这丫鬟迟迟不肯出嫁,担心她还想着不该想的事情,问问近况罢了。”清浅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锦药打了一个千儿,告辞出院子。   瑞珠和青鸢都有不解之色,问道:“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们越瞧越糊涂了。”   清浅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上回我带着青鸢,夜里去探望父亲,遇见玉映也去探望父亲,锦药说玉映每日给父亲送汤。”   青鸢忙道:“奴婢记得,但后来夫人也证实过,玉映是奉了她的命给老爷送汤水的。”   “没有这么简单。”清浅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我问锦药,除了送药,玉映和父亲说了什么话,锦药怎么说的?”   青鸢摇头道:“奴婢着实不记得了。”   清浅冷笑一声道:“锦药说老爷忙的时候,顾不上理玉映,但老爷不忙的时候,会问两句玉映家中琐事。”   青鸢睁眼道:“这有什么不妥当?”   清浅的语气中带了森森的寒意道:“锦药说,父亲得空会随口问问玉映家里可好?玉映每次也简单回一句很好,多谢老爷。”   瑞珠啊了一声道:“原来姑娘说的是这个破绽。”   外头烈日炎炎,清浅寒意凌冽:“若真如禄娘子所说,玉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父亲怎么会问玉映家中可好,玉映又怎么会回答很好。”   青鸢打了一个寒颤道:“为何老爷知道玉映是有家的?”   清浅嘴角噙着清冷的笑道:“是啊,为何父亲会知道她是有家的,为何她却又不说她有家呢?从七岁到如今,这是要做什么?”   此中种种不敢深想。 第216章 圣恩   好在粉黛带着林翼回了家,若是听说玉映有疑点,还不得跳起来与玉映理论。   清浅吩咐:“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流露出什么,瑞姑姑依旧盯着玉映,密切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瑞珠有几分担心道:“姑娘方才找了禄娘子和锦药问话,恐怕已打草惊蛇了。”   大家心知肚明,打草惊蛇的蛇指的是闻仲豫。   “故而方才我屡次说明,是顾忌玉映要当妾室。”清浅微笑道,“她们即使有所猜测也无妨,横竖府里上下都知道我顾忌玉映。”   上回清浅夜审玉映,便是顾忌玉映有别的心思,清浅对玉映的顾忌,闻仲豫等知道得清清楚楚,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青鸢惊道:“姑娘这话的意思是,玉映还不止要当妾室这么简单。”   清浅冷笑不语,瞧如今这模样,玉映所图甚大,不止当妾室这么简单。   至于是什么,清浅很耐得住性子,放长线钓大鱼,大鱼要上钩,哪里能这么容易。   眼前发愁的并不是玉映,而是摩耶夫人。   摩耶夫人是佛祖之母,送这种金像给保国夫人,父亲为了揣摩圣上的心思,讨好保国夫人的意思明显。   不惜用府上的脸面,皇后的脸面行事,但这与清浅的意思相悖,也与皇后的意思相悖。   清浅想了想,吩咐青鸢道:“你去一趟粉黛家里,让小林子送一瓮清心养性的成品香过来。”   用一瓮香料代替摩耶夫人金像,也无不可。   青鸢忙道:“奴婢这便去。”   粉黛的家离得并不远,晚膳后青鸢便陪着粉黛一道回来,还带了唐开元宫中香并韩魏公浓梅香。   清浅不问香料,笑问粉黛道:“你爹娘可满意小林子这女婿?”   粉黛笑眯眯道:“当然满意了,姑娘给的第一个月四百两分红银子,我给了小林子二十两零花,小林子全买成米面油盐菜,还买了我爹最爱的烟叶子,整整一车,我爹娘眼睛都笑咪了。”   瑞珠笑道:“小林子还挺会张罗。”   青鸢则问道:“你哥哥可满意小林子?”   “哥哥的脸总是板着的。”粉黛嘟嘴道,“自己不找嫂嫂,还管我找夫君不成?”   瑞珠笑骂道:“独独只有你,将夫君嫁人挂在嘴边,也不怕人笑话。”   清浅笑问道:“小林子给你四百两,你只给他二十两?”   “男子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粉黛笑道,“不是喝花酒便是下赌场,二十两都是多的。”   青鸢听到喝花酒和下赌场两个词,知道她是嘲讽崇山,笑着做势要打粉黛。   夏夜萤火飞扬,从外头瞧去,清浅院子里头欢声笑语,极为热闹,一切都极为融洽。   没人留意,府上暗黑的角落。   禄娘子在角落里头和玉映窃窃私语。   锦药垂手在梧桐树下,密密对闻仲豫说着今日之事,闻仲豫的嘴角有冷笑和嘲讽。   一切在夜色的掩映下,变得模糊了。   第二日,清浅将摩耶夫人金像放在库房内,带了小林子捎来的香进宫。   皇后和平和公主正在翻花绳,陆姑姑和怀公公在一侧伺候,坤宁宫的气氛总是让人放松。   听闻清浅来了,平和公主放下花绳跑过来,抱着清浅的腿笑道:“小姨,你可算来了,母后这些日子天天要管理六宫,没功夫陪我玩呢。”   皇后笑道:“陪你玩了一炷香的翻花绳,转眼便向你姨母告状,羞也不羞?”   清浅抿嘴笑道:“小姨今后多进宫陪平和,如何?”   平和公主嘟着嘴道:“我还是想出宫。”   “等你长大些,小姨带你出宫玩。”清浅摸着平和公主的头道,“天太热,让乳母给你换一身衣裳再过来,瞧都汗湿了。”   平和公主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告辞。   皇后温和笑道:“这些日子忙了些,没功夫陪平和,今日得了空陪她翻花绳,她是个坐不住的,总是想着出去跑,今后不知要花多少心思呢。”   清浅请了安,笑道:“长大些便好了,当初咱们在府上也片刻闲不住呢。”   见皇后这天还穿着夹衣,清浅不由得问陆姑姑道:“娘娘身子可好?怎生转着冰风轮,倒还穿着夹衣?”   陆姑姑笑道:“小凌太医日日过来请平安脉,他说娘娘的身子虚寒,冬病需要夏治,外头凉些无妨,但里头保暖需要做起来。”   皇后笑道:“小凌大夫医术不错,本宫觉得近些日子身子好了许多。”   清浅奉上香,笑道:“这香是臣妹铺子里头新出的,清醒凝神,娘娘试着用用。”   皇后闻了闻道:“这香味极好。”   青鸢笑回道:“今年香料吃紧,姑娘没太多存货,全部送了进宫。”   皇后温声道:“不错,稍后给太后送些。”   清浅拿出开元香笑道:“太后的臣妹准备了些,还有保国夫人的贺礼,臣女也准备好了。”   提到保国夫人,皇后蹙眉道:“保国夫人如今越发过了,慈康宫的一应支出超出了坤宁宫还罢了,保国夫人居然还不足,一定要比肩太后。”   清浅起身笑道:“娘娘,臣女想去给太后请安。”   皇后微笑道:“本宫陪你一道去。”   慈宁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映照出金色刺眼光芒,似乎依旧赫赫,但宫里人无人不知,旁边那稍稍低些的宫殿,更得圣心。   皇上虽然对太后晨昏定省,礼数十足,但对保国夫人更要体贴几分,即使碍着礼数不能常去问安,但赏赐贡品不停送入慈康宫。   清浅和皇后经过慈康宫的时候,于公公正将几株结着青果子的橘树送进宫。   见清浅和皇后经过,于公公连忙过来行礼。   皇后微笑问道:“这是什么?”   于公公笑回道:“保国夫人喜欢吃橘子,又嫌宫中的摘了多日不新鲜,昨日向皇上略略抱怨了几句,皇上便让人挖了几株橘子树,直接移栽到慈康宫,过两个月让保国夫人摘着吃新鲜的,兼着取乐。”   皇后笑道:“皇上有心了,于公公去忙吧。”   于公公辞了皇后,自去指挥搬树。   清浅幽幽道:“听闻,太后也喜欢吃新鲜的橘子。”   怎不见皇上送给太后的慈宁宫,反倒送给了慈康宫。   皇后默然片刻道:“走吧。” 第217章 孙太后的怒火   阳光火辣辣地照着,如同孙太后焦灼的内心。   珠帘内,孙太后将一份奏折狠狠摔在地上,手中的佛珠转动个不停,显出她的极端气恼。   檀云姑姑挥手让宫女太监们下去,自己亲自替孙太后打扇道:“周贵妃的折子,太后不必放在心上。”   “周贵妃仗着有儿子,先是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如今竟是连哀家的脸面也敢踩!”孙太后怒道,“居然敢上书给哀家,要求册封保国夫人为太妃!”   清浅和皇后在殿外对视了一眼,周贵妃为了讨好保国夫人,居然上书恳请册太妃!   太妃向来是先帝的嫔妃才能居之,一个乳母哪里配得上这个称号!   孙太后冷笑了几声道:“周贵妃敢上书给哀家,必定是得了皇上的默许,皇上对这个乳母,真是极上心,连哀家也要退避三舍。”   檀云姑姑劝道:“皇上是个念旧的人,当年皇上去瓦剌为质,满宫宫女谁也不愿跟随,唯有保国夫人请命,皇上如今对她好些也是应当的,太后不见袁大人,也一般受皇上恩遇。”   孙太后的火气越发上来了,她连连拍着金丝楠木椅背道:“文质有本事,有胆略,一直在为朝廷效命,重用是应当的。她王玉兰算个什么东西,上回皇上登基,在哀家跟前好说歹说,哀家才同意册了一个郡夫人,后来她六十大寿,皇上又加封国夫人,如今越发上来了,是不是过几年,我这个太后的位置都要让给她?”   一个杯盏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片。   檀云姑姑沉默,慈宁宫内一片寂静,伴随着太后的急促呼吸声,显得如此空旷落寞。   清浅向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不宜在外听太久。   皇后柔声道:“儿臣携清浅给母后请安。”   听皇后和清浅过来,孙太后压抑住怒火道:“进来说话吧。”   皇后和清浅进了太后的慈宁宫,皇后屈膝行礼,清浅则跪下给太后行礼。   福寿花地毯上头砸碎的杯盏尚未来得及收拾,周贵妃的折子也散落在地。   孙太后叹息一声道:“免礼,你们也不是外人,方才哀家生了好大的怒气,为的是周贵妃上书给哀家,要求册封保国夫人为太妃。”   清浅拾起折子,轻轻拍去上头的灰尘。   孙太后余怒未消道:“你们说说,这折子哀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是答应,实在不是孙太后的本心,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若是不答应,则伤了皇上的面子,伤了母子和气。   檀云姑姑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对保国夫人真是太好了!”   孙太后平静下来后,斟酌道:“若不然册她一个太妃?她平日甚少住在宫中,索性眼不见为净。”   孙太后烦不胜烦,索性让保国夫人册了太妃,图个安静省心。   清浅心中一惊。   保国夫人和周贵妃是一丘之貉,若是让保国夫人上位,皇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保国夫人平日很少在宫中,多数在宫外。”清浅含笑道,“方才臣女路过慈康宫,见皇上派人送了几株高大的橘树给保国夫人现摘着吃,想必保国夫人一直到深秋都会在宫中小住。”   听闻皇上从宫外给保国夫人送了橘树,孙太后本已平息的怒火,又升了上来道:“此时还是一个小小的国夫人,便敢如此骄奢,若真是让她当太妃,岂不更无法无天了。”   皇后柔声道:“是国夫人的时候,不便长久住在宫里,但成了太妃便可名正言顺住下了。”   檀云连忙道:“皇后和闻姑娘说的是,太后不能同意这折子。”   孙太后虽然贵为太后,但从前和先帝青梅竹马,宠冠后宫,甚少勾心斗角,遇到大事不免有些惊慌。   孙太后叹气道:“折子都呈上来了,哀家总得有个态度吧,不然皇上会如何想哀家?”   清浅抿嘴一笑道:“折子虽然呈给了太后,但后宫不得干政,太后不如将折子转给内阁,吩咐礼部按照规矩办。”   册封太妃虽然是后宫的事,但也是朝廷的大事。   孙太后喜道:“清浅说得极是,这烫手山芋给朝臣们去办,哀家不用得罪人。”   清浅接过檀云姑姑的扇子,替太后扇风,边笑道:“朝臣们都是读书人,一路礼仪仁孝上来的,绝不会允许一个乳母册封太妃的。”   便是连父亲闻仲豫,也不敢直接呈摩耶夫人像给保国夫人。   读书人总要有遮羞布的。   孙太后满意笑道:“檀云,将折子即刻送给内阁大臣,便说哀家的意思,后宫不得干政,让内阁拟个折子直接报皇上。”   清浅粲然一笑,周贵妃的折子送去朝堂,必定会引起轰动。   后宫不得干政,此次周贵妃不仅干政,且谄媚保国夫人,这幅嘴脸呈于朝廷众臣之前,对她和皇子可是大大不利。   谁愿意未来储君的生母干政?   带了一丝轻快,清浅和皇后告辞出了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内,陆姑姑上了清凉的蜜瓜,清浅和皇后说起保国夫人的寿礼。   听闻父亲要献摩耶夫人,皇后不由得有几分气闷道:“父亲已经当上了阁老,难不成还想当首辅?送这种金像给保国夫人,他难道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见姐姐清醒,清浅点头赞道:“咱们府上的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够了。”   青鸢忙奉上唐开元香道:“皇后娘娘,这是姑娘铺子里头新出的香,姑娘想以此为贺礼。”   皇后接过开元香闻了闻,笑道:“清新提神,还带着花香,极好是极好,但是……”   见姐姐话里有话,清浅忙道:“娘娘直说不妨。”   “若是太后寿辰,这香当然是极为合适的。”皇后依旧是从容不迫的,“但是保国夫人的寿辰便不妥了,若是进了此香,接下来保国夫人燃了此香,觉得身子不适……”   清浅恍然大悟,若有有心人在香料里头添了东西,想要栽赃皇后和闻府,自己简直便是递上了刀柄。   只顾着不谄媚,没想到螳螂捕蝉,后头会有黄雀。   怀公公献上两只如意,紫色上头有灵芝纹样。   皇后拿了过来递给清浅笑道:“这如意通体玉制,沁体生凉,寓意又好,送给保国夫人正好。”   清浅心中满是赞叹,心中疑惑更甚。   这么细心且豁达的姐姐,绝不会轻易自尽。 第218章 意料之中   清浅出宫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春成早早等候在宫门口,清浅这才记起,今日约了袁彬去西山。   春成笑道:“姑娘,袁大人在宫门口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皇上急招袁大人进宫,袁大人没奈何,吩咐下属知会姑娘,西山后日再去罢。”   清浅跺脚道:“只顾着去太后宫里,和皇后闲话,忘记这边有约了。”   青鸢扶着清浅上马车,笑道:“袁大人不会在意的。”   “最近锦衣卫忙。”春成笑着挥动马鞭,“不然袁大人会约着姑娘明日。”   清浅坐在车里笑道:“不妨事的,我正要问你呢,我听粉黛说,小林子去你家,你一直绷着脸?”   春成咬牙道:“没良心的小丫头,胳膊肘这便往外拐了!”   清浅含笑道:“你这个大舅哥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不妨直接说了,免得你妹子整日担惊受怕的。”   春成低声道:“我总觉得这小子,拿银子砸我妹子呢,我妹子这回回家,头上带了五根金簪子,两条金链子,我希望妹子快活,可不愿她被金子银子迷惑了双眼。”   五根金簪子,众人都笑出了声。   青鸢扑哧笑道:“粉黛有银子便最快活。”   “原来是为了银子太多!”清浅笑道,“这你放心,我瞧粉黛和小林子情投意合,又有情又有银子,岂不是更好?”   春成想了想,点点头道:“姑娘说好,那便是真好。”   青鸢笑道:“春成大哥真是白担心了,小林子对粉黛百依百顺,且银子在粉黛手里呢。”   春成低声道:“也是,袁大人的银子不也是在姑娘手里吗?”   清浅低声吩咐道:“走吧!”   第二日,依旧是骄阳似火,清浅不想出去晒黑,早晨给杨夫人请安后,来到丛飞燕的院子。   丛飞燕正在绣花,见清浅来了,笑着迎出来。   清浅悄声问道:“哥哥呢?还未曾起来吗?”   “公子在瞧书。”丛飞燕抿嘴笑道,“虽然是反着瞧的,但总算安静,天气太热,我也不想巴巴劝着公子出去活动,索性静静心也好。”   从侧面远远瞧去,清汾捧书的模样还是那个聪慧少爷,只是他目光痴痴的,瞧着书半日也不动。   清浅扫了一眼书架,杂乱无序,心中的那一丝希望完全泯灭。   叹了一口气问道:“哥哥镇日便这么瞧书吗?”   “公子偶尔会起身在院子里头跑,跑得可快了,我们都追不上。”丛飞燕笑道,“还有爬树,公子见到有鸟窝便要去掏,我们都吓得心里砰砰跳。”   清浅苦笑道:“你辛苦了。”   丛飞燕的眼神十分温柔,笑道:“还有些时候,公子如小孩一般,蹲在池塘边用树枝写写画画,倒是不吵不闹。”   清浅继续问了一句道:“汤药不曾停吧?”   丛飞燕摇头道:“不曾,每日两顿汤药,公子不用我们催便能喝下去。”   平稳便好,清浅点了点头道:“若是缺了什么只管问禄娘子要,若是你想回家也只管说,你姨娘的病可好些了?”   丛飞燕如今每月回去一趟,探望施姨娘,她苦笑道:“姨娘的病一直没有起色,静养着罢。”   清浅微笑道:“本来早要下定的,因外祖父被黄河的洪水耽误了行程,故而还要等等,总要让他老人家过目才是。”   杨老首辅是三朝元老,杨府和闻府的支柱。   丛飞燕脸红了道:“我并没有催促的意思。”   清浅揽着她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不过说说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两人对坐着绣花,清浅一针一针绣着鞋垫,态度虔诚如同在绣挂画。   清汾偶尔瞧这边一下,又返头过去,口中喃喃。   一晃一天便过去了,第二日清浅早早装扮好,带了青鸢和粉黛出府。   袁彬早已微笑着在府门口等她。   袁彬笑道:“前日被皇上急召进宫,昨日朝堂上吵吵嚷嚷了半日,今日总算有了一些空闲。”   清浅扶着青鸢的手上马车,好奇问道:“朝臣们为了什么吵吵嚷嚷?”   不等袁彬答话,清浅发现马车上不是春成,是林翼在赶车,不由得惊讶道:“今日怎么是你?”   林翼瞧了粉黛一眼,摸着头笑道:“大哥说今日他不得空,让我过来赶车,还说了一句奇怪的,大哥说,免得人家一对对的,我妹子瞧着我烦。”   粉黛笑眯眯道:“他知道便好。”   清浅抿嘴一笑,瞧起来前日对春成说的话起了作用,春成接受了这个妹夫。   青鸢点了点粉黛的脑门道:“你道你哥哥突然开窍吗?还不是姑娘前日为你们说了一路的好话。”   粉黛傻笑不语。   小林子谢过清浅道:“姑娘坐好,小的从前也赶车送过货的。”   赶车送货是送香料,香料是个贵重品,需要赶车功夫好。   小林子的赶车技术想必不差。   但是今日,崇山没有来呢。   青鸢瞧了瞧四周,袁彬上马道:“崇山今日有公差,恐怕来不了。”   青鸢低低谢了一声,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袁彬骑上马,和清浅隔着马车一侧的珠帘说话。   袁彬继续道:“太后转了周贵妃的折子给内阁,让内阁拿出个章程来,你道是什么折子?”   青鸢扑哧笑道:“袁大人,这都是我们姑娘的主意,大人倒问起姑娘来。”   “我道太后怎么突然开窍。”袁彬笑道,“原来是你出的主意,这主意极好。”   清浅心痒难耐,问道:“赶紧说说,朝臣们是怎生议论的?”   袁彬笑道:“朝臣们见到折子后,义愤填膺,周贵妃的父兄和党羽还想力挽狂澜,可御史大夫们先跳出来,首先弹劾周贵妃干政,其次弹劾保国夫人不应册为太妃。”   清浅笑问道:“内阁的意思呢?皇上怎么说?”   袁彬笑道:“皇上征求内阁意思,周贵妃父亲还想裹挟内阁,谁料首辅李贤坚持不肯册太妃,怒斥周大人。”   李贤为官清正,他必定不会答允。   袁彬微笑道:“总之,最后皇上没奈何,只能斥责周贵妃干政,罚了她的俸禄,保国夫人册立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极好,清浅心中松快了不少。   能让周贵妃在朝臣们心中留下一个干政的影响,这个收获甚至比保国夫人不能册立更大。   “至于皇上那头,恐怕是暗暗怪罪上了太后。”袁彬正了正马头道,“今日朝上,借着一件小事训斥了孙显一通,下朝后还同意了孙府四房要求分出去单过的折子。”   孙府四房?   孙怡然的父亲么?   清浅淡然一笑,树大分支没什么奇怪的。 第219章 解除赐婚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西郊,鹤翔早收拾了一个包裹给两人。   清浅和袁彬来到西山一处僻静的山坳中。   鹤翔在牵马,粉黛和小林子坐在树下说话,青鸢落寞地瞧着飞流下的小瀑布发呆。   袁彬解开包裹,里头是慧嫔和徐振的衣裳。   徐振和慧嫔罪大恶极,想要弄到她们的衣物也不容易。   清浅歉意道:“我答应了徐振,要将他和慧嫔合葬,此事若不了了,我心难安。”   “两人虽然犯了死罪,但其情让人唏嘘。”袁彬点头叹息道,“若是一开始在一起,便是人间佳话。”   皇上吩咐将两人的尸首喂狗,如今尸骨无存了。   清浅从袖子里头掏出两人的头发,幽幽道:“徐振临死前和慧嫔结发,愿来世为夫妻。我如今将头发和衣裳烧了掩埋,算是全了两人的心愿。”   袁彬掏出火折子点燃。   清浅叹息了一声,将衣裳点燃,火苗突突窜上来,将两件衣裳湮没。   两件衣裳在火中打着卷儿,相互交织,如同生死相似,互相愿意为对方死的慧嫔和徐振。   清浅将头发放在火中,瞬间便成了灰烬。   或许人人都觉得两人不容于世,但清浅对他们是羡慕的,能生死相依的爱情,恐怕不多了吧。   两只大雁比翼飞过,声音清越。   清浅似乎被巨大的悲伤击中,她鼻子一酸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突然,袁彬抓着清浅的胳膊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清浅,我也会对你生死相许的。”   清浅不敢直视袁彬的眼神道:“袁大人,让我想想。”   “我们历经过生死,我们志同道合且是圣上赐婚。”袁彬眼中有不解,“清浅,你到底在顾忌什么,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不妨直说,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袁彬不明白为何清浅不肯敞开心扉,清浅也不能说出前世的事情。   两人兜兜转转,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情感。   清浅的心中天人交战,前世的恨和今生的情夹杂在一起,如同慧嫔和徐振烧焦的衣裳,分不出彼此。   袁彬见清浅神色不定,紧咬下唇,似乎内心在极大煎熬,叹了一口气道:“不必这么为难,既然你如此不愿和我在一起,等保国夫人的寿宴一过,我便求皇上解除赐婚吧。”   袁彬大步走开。   清浅想要伸手挽留,但手却有千斤重。   颓然放下手,袖中绣好的鞋垫滑落出来,掉在地上。   两双鞋垫精美,显然是费了很多功夫。   青鸢见袁彬策马离开,飞一般跑上前,连声急切问道:“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袁大人独自离去了?”   清浅的泪终于落下来,道:“青鸢,我该怎么办?我心里乱的很,我不知道,我……”   青鸢捡起地上的鞋垫道:“奴婢去追赶袁大人。袁大人若是知道姑娘对他的心意,必定会回来的。”   “不,不要。”清浅颓然靠在树上,瞧着袁彬的身影道,“或许我们缘分已尽了,这样也好。”   青鸢连连摇头道:“姑娘,不要呀……袁大人为人极好,对姑娘也好,满京城的公子哥没有人能及得上他。”   一阵风吹来,慧嫔和徐振的衣裳头发灰扬起,随着风儿飘飘入了水潭之中。   “缘分尽了便散了,与人品心性没有关系!”清浅凄然一笑道:“总算是全了慧嫔和徐振的心思,也不知谁今后来全我的心思,咱们走吧……”   青鸢扶着清浅上马车,小林子和粉黛见清浅的神色不对,不敢再嬉闹,闷声回了闻府。   粉黛好几次想问青鸢,青鸢均轻轻摇了摇头。   回到闻府后,清浅让丫鬟们都下去,自己关着门躺在床上发呆,渐渐的一颗泪珠从她的眼里滑落,很快泪流成河。   止不住的悲伤从内心喷涌而出。   当袁彬远去的那一瞬间,清浅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从没有这么清晰。   他要解除亲事了吗?   这不是自己苦心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怎么真到了这一日,却这么舍不得?   那种痛苦从心底而生,直入骨髓,让人痛彻心扉。   清浅抱着银丝靠枕,泪水止不住留下,从前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是一句简单的词,今日总算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勉强起身,清浅坐在梳妆台前,见自己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拿了粉扑上。   见自己身上,头上都是袁彬送的首饰,清浅取下玉簪,脱下衣裳,细心折好放起来。   等他请旨取消亲事的时候,这些便还给他吧。   清浅想了想,将绣好的鞋垫放在其中,两行清泪再次落下。   接下来的日子,清浅不曾出门,虽然不再落泪但也很少欢笑,人渐渐的消瘦了不少。   杨夫人见女儿明显瘦了,心疼不已,叫了瑞珠和青鸢问缘由。   两人哪里敢说,只说清浅难捱苦夏,饮食不思的缘故。   青鸢中途好几次想出府见崇山,让他从中调和,却总遇到锦衣卫忙碌,总也见不到崇山。   一晃一晃的日子便到了保国夫人的寿辰。   皇上在宫里为保国夫人夜宴贺寿,吩咐命妇们觐见。   因保国夫人喜欢热闹新鲜,皇帝特命三品命妇带着女儿们进宫,保国夫人还发了许多帖子给熟识的,但并无品级的夫人们,一时间宫里热闹得不得了。   杨夫人身子不好告假,清浅没奈何奉旨进宫。   这一日,宫中王公贵胄皆携了眷属而来,觥筹交错,山呼万岁。   一派繁华盛世,纸醉金迷。   于公公轻轻击了击双掌,大厅之内丝竹声悠然响起。近百个姿容俏丽,垂着燕尾平髻,穿着透明轻薄衣料的歌舞姬,翩翩若飞鸟舞进殿内,载歌载舞。   清浅扫了一眼,皇后和保国夫人分坐皇上身侧,周贵妃陪在下手。   命妇夫人们分两侧而坐,清浅的旁边是苏静好,她今日穿着蝶练纱的荔枝红襦裙,石青的宫绦系出似柳腰肢,如墨青丝上珠玉闪烁,掩唇一笑间娇娜无比。   苏静好缓缓在杯中斟满酒,低不可闻道:“清浅妹妹瘦了许多,难道有什么烦心事?”   清浅柔和微笑道:“再多烦心事,也不及姐姐府上多。”   歌舞姬的曼妙舞姿间,是两人看不见光影的交锋。 第220章 跪羊   锦帘轻垂飞扬,酒香与女子的脂粉熏香缠绕出暧昧而迷醉的意味。   苏静好似若无意轻轻用团扇掩在鼻端,遮住自己嘴角淡淡一抹冷笑道:“今日太后娘娘不曾出席呢。”   清浅环视了一番四周,高淑妃、魏德妃、杨安妃、樊顺妃等嫔妃都来了,唯独没有太后。   太后尊贵无比,怎么会拉下脸面替一个嬷嬷祝寿。   清浅心中怜悯,想必此时太后是最难过的时候。   此时,皇帝亲自举杯笑道;“今日是保国夫人的五十五寿辰,朕祝夫人福寿绵长。”   皇后、周贵妃并嫔妃们都站起身道:“祝夫人福寿绵长。”   只是一个国夫人罢了,居然让皇上和高位嫔妃们起身祝寿。   闻所未闻!   连基本的尊卑都不顾了吗?   清浅的心中蕴含着薄薄的怒火。   保国夫人的脸上满面红光,笑道:“妾身不敢当,妾身这辈子哪里想到过有今日,能活着从瓦剌回来,便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皇上叹道:“若不是夫人,若不是季福舍身相救,哪里还有朕的今日。”   见皇上提及儿子季福,保国夫人擦了一把泪复又笑道:“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了,妾身敬皇上一杯,祝皇朝延绵,国祚永继。”   众人喝了一杯,周贵妃推了一把皇子。   皇子举杯来到保国夫人跟前,笑道:“保祖母,深儿敬你一杯。”   保祖母?   清浅深深吸了一口气,周贵妃这马屁拍得也太直白了些,直接叫祖母?   高淑妃、魏德妃、杨安妃、樊顺妃等要脸皮,均侧过了身子。   保国夫人忙起身道:“妾身当不起呢。”   苏静好在下头笑道:“我朝以孝治国,皇子知书达理,视保国夫人为祖母,是孝顺的意思。”   保国夫人瞧了一眼苏静好,点头微笑。   坐于上首的定国公老夫人听了,冷哼了一声,苏静好这狐媚子,用唐姬和甘姬好容易打下她的气焰,想不到今日又开始作妖。   周贵妃笑道:“深儿这孩子,平日便听皇上说起保国夫人的恩典,记在心上,今日乃肺腑之言呢。”   皇上笑道:“保国夫人乃吾家之老人,当得起一声保祖母。”   皇上都如此说了,其他人哪里还有什么异议,笑着上前敬酒。   歌舞升平,一地浓醉如梦。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专注和思索里。   酒过三巡,一株红珊瑚树抬上来,珊瑚色泽莹润,难得的是足足有三尺高,品相完整,一瞧便是珍惜之物。   皇帝笑道:“这是朕献给夫人的礼物,东海珊瑚,十分难得有如此高大色泽如此红艳的,赐给夫人摆放吧。”   保国夫人极为欢喜道:“多谢皇上赏赐,妾身的慈康宫正殿恰巧缺一个镇殿的宝物呢。”   夏时亲自带着小太监将珊瑚送去。   嫔妃们依次献上礼物。   流云奉上了两柄紫色如意,皇后笑道:“祝夫人吉祥如意,福寿连绵。”   保国夫人微微笑了笑,欠身谢过皇后,显然对于玉如意这种贺礼,她没有任何惊喜。   皇后坦然一笑,无功无过便好。   苏静好低声道:“啧啧,堂堂阁老府上,便只送一对玉如意,我真替妹妹害臊呢。”   清浅微笑道:“父亲堂堂正正,不行贿赂送礼之事,鄙府靠着俸禄过日子,不比静好姐姐府上金银如流水。”   虽然父亲不是这样的,但面子上还要维持。   苏静好嗤笑道:“得罪了保国夫人,瞧你们今后怎么过。”   顾不上反驳,清浅的目光被献礼的周贵妃吸引。   周贵妃笑意盈盈上前道:“臣妾献给国夫人的是一副画。”   虽然保国夫人比周贵妃的地位要低,但周贵妃并不自称本宫,一口一个臣妾。   周贵妃向来骄奢排场,保国夫人的寿辰怎么只送一幅画?   清浅好奇地瞧过去,只见那画是一副跪羊图,图中小羊跪哺,感念母恩,姿态如敬礼。   周贵妃笑道:“古圣先贤孝为宗,万善之门孝为基,这跪羊图正是皇上对夫人的心意呢。”   皇帝赞许点点头道:“羊儿尚知报恩,可见天性有道理,周贵妃此礼极合朕的意思。”   保国夫人听闻是跪报母恩,十分满意道:“周贵妃有心了。”   周贵妃笑指着苏静好道:“是周夫人讲的典故,又是周夫人帮臣妾白描的。”   “周夫人是定国公夫人,怎生坐在后头了?”保国夫人笑道,“这孩子伶俐孝顺,我很喜欢。”   皇帝瞧了一眼苏静好坐的位置道:“周夫人似乎还没有品级罢,既是保国夫人喜欢,今日又有功,朕赐你五品诰命。”   定国公老夫人又惊又怒,但不得不起身带着苏静好谢过皇恩。   苏静好轻盈拜道:“谢皇上恩典,谢贵妃恩典,谢保国夫人恩典。”   清浅咬着唇,好个苏静好,竟然将皇后娘娘撇开,独独谢了皇上、贵妃和保国夫人。   接下来,众人的礼物纷纷献上,皇上喜欢,嫔妃们谁不奉承保国夫人,东厂的太监们团团簇拥着保国夫人,周贵妃带着皇子讨好的笑着。   活脱脱一副群丑献媚图。   清浅觉得有些烦腻,胸中有些发闷,带了瑞珠借口更衣出了宫殿。   夜风呼呼作响刮过耳边,耳垂上流苏玉珠沥沥作响,珠玉相碰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但清浅宁愿听到这些响声,也不愿听一句殿里的阿谀之语。   瑞珠担心问道:“姑娘不舒服么?”   清浅苦笑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胸闷罢了。”   瑞珠劝道:“姑娘别为苏静好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苏静好此时带着芍药出来,得意笑道:“清浅妹妹,风水轮流转,如今我是五品诰命了。”   清浅微微笑道:“静好姐姐知道风水轮流转便好,小心哪一日风水再次转回来。”   “是吗?”苏静好笑得妩媚,“风水再怎么转,也不会转到妹妹这里来。我如今攀上了保国夫人,皇上的第一得意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苏静好的表情张扬跋扈,让人生厌。   清浅冷笑一声道:“第一得意人?再怎么得意,能越过皇太后?”   “人人都想攀附保国夫人,好话重礼不断绝,保国夫人早已腻了。”苏静好的笑如毒蛇,“你知道我为何能独得保国夫人青睐吗?”   清浅微笑道:“凭借那跪羊图吗?”   苏静好低声嘘了一声道:“清浅妹妹别急,我送你的礼物在后头呢。”   说完她得意一笑,袅娜进殿。   清浅心中顿时一紧。 第221章 宫中偷盗   天气热得如流火,酒正酣,舞正艳。   太液池边莲叶田田遮天,荷花高耸其上,清浅坐在大石头上发呆。   突然,清浅觉得岸边有黑影一闪,似乎有人鬼鬼祟祟经过。   清浅连忙起身,往黑影处瞧去,不见别人却见皇子深在同宫女贞儿说话。   皇子深笑道:“贞儿姐姐,怎不去里头瞧歌舞?”   那宫女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她笑了笑道:“奴婢在外头伺候,便不在贵妃娘娘跟前惹眼了。”   皇子深拉着贞儿的手道:“好姐姐,等我当了皇上,也让你和今日保国夫人一样,享尽荣华,如何?或者我封你为贵人,贵妃?”   贞儿眼儿一媚,娇声笑道:“怎不是皇后呢?”   皇子深笑道:“姐姐愿意,那便是皇后。”   贞儿笑道:“奴婢谢过殿下,殿下赶紧进去吧,别坏了贵妃娘娘的大事。”   皇子和宫女的隐秘情愫不值得震惊,清浅瞧见只笑了笑。   再次坐在石块上,心中在不停琢磨贵妃娘娘的大事,究竟是什么事,难不成和苏静好说的礼物,是一件事?   见两人离开假山,清浅带着瑞珠也转了出去,夜宴已进尾声,即使不想回去也得坐着应酬。   刚出假山,清浅被一个身影挡住。   瑞珠正要斥责,见是袁彬,行了一个礼退开在一旁让两人自在说话。   清浅鼻子一酸,强行忍住泪意道:“袁大人安好。”   “我一点也不安好。”袁彬的眼神铺天盖地,席卷着他低沉的声音而来,“我这些日子没有一天是安好的,清浅,那日我不该说出退亲的话,想到要和你分开,我的心似乎都撕裂了。”   清浅抬起头,发现袁彬瘦了许多,脸上的胡子似乎多日没有刮,有青色的胡茬。   心中一颤,清浅道:“那日我的意思是……”   “不,不要说下去。”袁彬的语气带着几分恳求,“我担心你拒绝,清浅,不要拒绝我,不论你是什么意思,我的心意明明白白放在你面前。”   烛光明灭,夜宴似乎结束了。   袁彬见清浅消瘦的脸颊,心疼且惊喜道:“你怎么也瘦了许多,清浅,是不是你心中和我一样煎熬,必定不是我的错觉,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十余日清浅心中的防线如决堤般崩塌,心中却是喜悦的。   千言万语化为三个字:“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三个字。”袁彬执着清浅的手道,“我会缓缓等待,等待你的心回到我这里。我不会再问缘由,不会再问时间,只会安静等着你,可好?”   袁彬的细腻心肠,如同他平实温馨的情愫。   清浅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   正要说些什么,突见于公公惊慌而来道:“圣上急宣袁大人,请袁大人即刻去慈康宫门口见驾。”   袁彬放开清浅的手,问道:“何事这么急?”   于公公急促道:“夜宴结束后,皇上带着嫔妃们刚出慈康宫门口,便见到一个小太监偷盗。”   小太监借着夜宴热闹偷盗,并非大事。   袁彬蹙眉道:“这些宫中偷盗的小事,让夏时带着东厂处置便是,何必锦衣卫去。”   于公公回道:“那小太监是太后宫中的,偷的是太后的慈宁宫。”   顿时,清浅心中觉得不妥,不知为何,身上忽然凉浸浸的。   袁彬对清浅道:“咱们去瞧瞧?”   清浅点了点头。   慈康宫门口如同白昼,十余个火把照得通明彻亮。   皇帝脸色凝重。   皇后正在轻声细语劝道:“一两个小贼也难免,或许是他家里有什么不得已的难处,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   苏静好冷笑道:“保国夫人大喜日子,偏生他偷盗,凭这一点便要打死。”   小太监磕头如蒜。   袁彬大步上前,给皇上和众嫔妃们请安,清浅隐退在皇后身后。   皇帝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道:“文质,如今东厂越发不像话了,连朕的宫内鸡鸣狗盗之事都管不住,你来瞧瞧怎生处置。”   夏时胖脸一抖,小太监偷盗也关东厂的事?   袁彬尊了旨意,上前喝问道:“你是哪宫的小太监?偷的是什么?”   那小太监吓得浑身瑟缩道:“奴才是慈宁宫的小顺子。”   地上的包裹里头有金银锭子首饰,还有些华贵衣裳之类。   于公公指着小顺子呵斥道:“这是什么,偷了太后的东西要夹带私逃吗?”   两个力气大的内侍扭住了小顺子。   周贵妃忽然“咦”了一声,亲自上前,从内侍手里取过一盏宫灯,上前仔细翻了一下那包袱,拎起一条绸裙奇道:“这是什么?”   魏安妃掩了鼻子皱眉道:“哎呀,这裙子上似乎有黑血!”   清浅侧首看众人脸色都是惊疑不定,心里更是狐疑,既是偷窃为何不拿值钱的,偏生拿了一条太后的脏裙子?   太后的脏裙子怎会不洗?   太后已过了有月信的年纪,怎么会有带血的裙子。   各种疑问纷至沓来。   周贵妃冷笑道:“这事蹊跷得很,臣妾愚见不如先将小顺子带去锦衣卫好好审问。”   皇帝沉吟道:“这是太后宫里的小太监。”   小顺子听说要带去拷打,吓得连连磕头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并非偷盗,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去烧掉这些血裤子,再买些纸钱烧了祭奠。”   这话更是头绪不清。   袁彬问道:“好好回答,这些是谁的东西,为何太后要你去烧?祭奠的是谁?”   小顺子一问三不知:“奴才真不知情,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苏静好道:“皇上不若请太后来辨认,岂不是水落石出?”   定国公老夫人斥责道:“皇上跟前,由得你多话?”   苏静好一扭身子不理定国公老夫人,定国公老夫人气得脸色煞白。   皇帝沉吟道:“如今时辰还早,着人请太后过来。”   于公公连忙去慈宁宫请太后。   保国夫人听到宫外吵吵嚷嚷的,顾不上多喝了几口酒,由小宫女扶着出宫门。   皇帝忙道:“夫人多喝了几口水酒,朕已免了夫人相送,夫人进去歇息吧,不过一个小毛贼罢了。”   保国夫人忙道:“皇上都在,妾身哪里敢先行歇下,便当醒醒酒吧。”   见到地上的脏裙子,保国夫人愣道:“这……这怎么会在此处?”   皇帝问道:“夫人认得这裙子?”   保国夫人的情绪有些失控,点了点头,眼中有泪光闪动。 第222章 陈年秘事   月光下宫阁殿宇的琉璃华瓦,粼粼如星光下的碧波烁烁,一瞬间,清浅觉得这月光如刀一般,四面八方而来。   保国夫人的声音亦如刀一般,字字夺命:“这衣裳是几十年前的样式,这衣裳的花样,是忍冬最爱的呀……”   嫔妃们窃窃私语不外乎:“忍冬是谁?”   皇帝的声音冷清如月:“夫人确认吗?”   “怎会不确认呢?”保国夫人含泪道,“妾身从前和忍冬最好,忍冬的每件衣裳都有忍冬花图案,且在领口都绣有忍冬花,当年妾身还笑话她,是否害怕衣裳被偷的缘故。”   袁彬打断保国夫人道:“后来忍冬夫人的一切衣物,都被先帝吩咐烧毁埋葬,这衣裳从何而来?是否是假的?”   保国夫人忙道:“领口的忍冬花是忍冬自己绣的,衣裳是否造假,让绣娘一瞧便知,忍冬当年可是绣房的大宫女,绣房的技艺别人是仿造不出的。”   皇帝点点头,夏时忙派人去请绣房的宫女。   太后被于公公请了过来,脸上带着不悦的神色,凭什么让她屈尊来慈康宫,听闻还是偷盗事件,干自己何事?   孙太后问道:“皇上,慈康宫怎生乱糟糟的?”   小顺子此时活泛了过来,高声道:“太后娘娘救我。”   孙太后退后半步道:“你是谁?让哀家救你是何意?”   清浅微微叹了一口气,事至此时已经有了眉目,除了不知忍冬是何人外,显然太后被栽赃了。   皇上对太后的态度已没有从前恭敬,沉声道:“这奴才偷了慈宁宫的东西,他说是太后宫中的小太监。”   “哀家宫中好几十个小太监,哀家不认得他!”孙太后窝了一肚子怒气道:“既然手脚这样不干净,让文质好好拖下去拷打!”   小顺子哀嚎一声道:“太后,你让奴才替你去毁灭证据,你却狠下心肠弃奴才于死地,奴才又何必要忠心于你!”   孙太后扶着檀云的胳膊,退后两步道:“你满口胡言乱语什么?什么证据,死地?”   小顺子扑倒在皇帝脚下,连连磕头道:“太后见保国夫人得了圣恩,这几日心中惶恐,今日夜宴之际,太后让奴才取了这些带血的衣裳去烧掉,还说了一句,毁了这个,今后保国夫人也奈何不得她!”   孙太后颤声道:“狗奴才,满口胡说什么?哀家什么时候吩咐你烧衣裳?”   小顺子道:“夜宴之前,太后密密找了奴才吩咐的,太后难道想抵赖?”   孙太后连连说了几句“胡说。”   绣房的姑姑到了。   皇帝没有多话,吩咐道:“你瞧瞧这朵花,是嫔妃宫女的手艺,还是绣房绣娘的手艺?”   绣房的姑姑仔细对着光瞧了,回道:“回皇上的话,这种技艺绣房普通绣娘都不能够,唯独绣房大宫女才能做到。”   一切都指向方才说的忍冬。   皇帝点头道:“这么说,这不是外人仿造的衣裳?”   无人敢答话。   孙太后见到衣裳,咦了一声道:“这衣裳很眼熟。”   “小太监从太后宫中偷的,是从前忍冬的。”保国夫人的笑容在月光下越发慈和,“太后重情重义,居然还保留着皇上生母的衣裳。”   皇上生母几个字,如同石头落入水中,激起千层浪。   清浅依稀记起来,前世和几个贵夫人聊天时曾说起,皇上的生母是绣房的大宫女,被先帝临幸后有了身孕,孙贵妃将其调到身边精心伺候,可惜的是,生产时难产,生下皇上便撒手人寰。   接下来便是孙贵妃抚养皇上,母以子贵,登上太后之位。   这么论起来,当年的孙贵妃是忍冬母子的恩人,但今日突然旧话重提,总带了一层神秘且阴柔的面纱。   皇上冷冷问道:“这是朕生母的衣裳,是一定了的,但为何上头有血迹?”   黑黑的一团,哪里瞧得出是血迹还是其它,但前有周贵妃后有小太监,她们都有意无意说出血迹两字,由不得皇上不多想。   孙太后连连道:“这是哪里的衣裳,哀家不知道!”   皇上此时哪里顾得这么多,吩咐袁彬道:“让太医令亲自过来,瞧瞧这血迹。”   太医令带着几个太医飞奔而至,跪下给皇帝请安。   周贵妃指着带血迹的裙子道:“你们瞧瞧这血迹可有问题?”   太医令和太医们取了血迹,用清水划开,再用银针细细探查,交头接耳了许久。   太医令跪下回禀道:“回皇上、太后、皇后及各位娘娘的话,这血迹是陈年血迹,里头有鹤顶红。”   鹤顶红是毒药,太医令又认定这是陈年血迹。   皇帝的脸色如水一般暗沉,亲自吩咐袁彬道:“将小顺子带下去,细细审问,到底衣裳从何而来,再命人审问从前宫里的老人,查明朕生母的死因。”   虽然没有明说,但人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怀疑生母死于毒杀。   孙太后的脸挂不住,上前一步道:“当年忍冬是难产而死的,先帝和宫里几十人都亲眼目睹,难道还能有什么隐情不成?”   皇上沉默不语。   周贵妃上前道:“太后别急,皇上并未说有何隐情,只不过想了解生母的死因罢了。”   “皇上难道是怀疑哀家吗?”孙太后直言道,“哀家立得正,行得稳,这些年对皇上如何,皇上心知肚明,难道一件衣裳便要引起我们母子不合?”   皇上依旧沉默。   孙太后怒道:“查便查,哀家不畏惧,若是查出哀家是无辜的,哀家必定要深究,今日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孙太后拂袖而去,皇帝依旧默然。   苏静好上前款款道:“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皇帝道:“准奏。”   “太后的案子,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是一帮男子,不如女子细心也不好常出入宫中。”   苏静好冲着清浅笑了笑,“臣妾听说清浅妹妹智谋无双,破过好几件案子,皇后又同太后关系密切,想必许多话,别人问不出来,清浅却能问出来呢。”   话里有话!   周贵妃笑道:“周夫人所言极是,咱们怎么忘了还有闻姑娘呢,闻姑娘当初还替孙府审过案子呢,想必太后的案子,也是手到擒来的。”   这便是苏静好的礼物吧! 第223章 往事如烟   奉旨查太后案,若是查明太后有罪,皇后的势力会大大减损,或是查明太后无罪,那么皇后和清浅便死死得罪了保国夫人。   若不接受这案子,只怕太后更会遭到不白之冤。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等清浅接话,袁彬跪下道:“臣愿意和清浅一道审案,请皇上恩准。”   皇上的本意就是让锦衣卫审案,多一个清浅少一个清浅倒是无所谓,故而答应得爽快:“准奏。”   周贵妃上前笑意盈盈道:“有袁大人和闻姑娘,想必真相很快会大白于天下的。只是太后那头……”   皇帝沉吟了一下,吩咐:“太后供应照常,只不过若是太后出宫,让侍卫跟随,外头的宫女太监,不得随意出入慈宁宫。”   这是变相的禁足了。   有皇后的照拂,太后的饮食用度并不会太难过,只不过太后的心情,想必是阴霾的。   皇帝有几分疲惫:“朕今日去御书房歇下,你们不必跟随。”   皇后带着嫔妃们恭送皇上。   周贵妃瞧了一眼皇后,笑道:“天色不早了,臣妾还要为深儿温习功课,不比皇后娘娘清闲,臣妾告退。”   周贵妃时时刻刻都要用皇子刺激皇后。   皇后的语气始终是温和的:“大家都散了吧。”   众嫔妃和诰命夫人请安告退。   苏静好离开前,冲着清浅低声笑道:“今日这礼物,清浅妹妹可满意?”   清浅语气没有起伏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姐姐的礼物,来日清浅必会奉上。”   苏静好妖娆一笑道:“我等着。”   皇后冲着清浅点了点头道:“清浅,你辛苦了。”   宫中即刻就要下钥,皇后不能留清浅多待,只浅浅嘱咐了一句。   清浅和袁彬离开了皇宫。   一轮月牙有同于无,星辉夜沉。   袁彬和清浅相顾无言,皇宫御苑中花香肆溢,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   袁彬突然笑了。   清浅奇道:“太后突然遭遇难事,你怎么倒笑出来了。”   袁彬停下脚步,瞧着清浅的面容,在月色下柔和道:“我正想找件案子,和你并肩一道审理,没想到这便有了。”   清浅脸色一红道:“太后正在危难中,你倒没事人一般。”   “于我来说,案件都一样,只要真相在那里,我便会努力去寻找。”袁彬的眼睛中倒映出清浅的影子,“但是,若有你的参与,一切便会变得不一样。”   清浅无处躲避这种热切的目光,叹了一声道:“袁大人……”   “什么都不必说,先审案子,如何?”袁彬的声音带着颤抖,生怕清浅拒绝。   清浅点了点头。   身后的青鸢轻轻叹了一口气。   瑞珠低声笑问道:“姑娘和袁大人重归于好,你怎么倒叹气了?”   青鸢微微摇了摇头,姑娘对前世执念很深,哪能一下便解除呢,需要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晚风阵阵,荷香宜人。   袁彬和清浅出了宫,经过护城河岸。   岸边植满茂盛的菰草、红蓼、芦荻与菖蒲,迎风飒飒,几只水禽嬉戏其间。   袁彬坐下道:“聊聊案情,如何?”   清浅微笑离了尺许坐下道:“请袁大人赐教。”   皇上已三十余岁,忍冬是三十余年前死的,从前的事情和从前的人,随着时间已湮没得几乎没了踪迹。   袁彬叹了一口气道:“你心中肯定在抱怨,为何皇上盛宠保国夫人,甚至将她的地位凌驾于太后之上,对不对?”   清浅点了点头道:“是,我觉得皇上越矩了。”   虽然天下都是皇上的,但清浅认为即使是皇帝,也有边界,这一回,皇上真真越矩了。   不仅赐了一个嬷嬷为国夫人,甚至让她居住在宫中,甚至她还有封地。   袁彬微笑道:“皇上刚出生的时候,虽然养在孙贵妃名下,但孙贵妃上头还有胡皇后,胡皇后嫉妒孙贵妃的盛宠,拿她无可奈何,便对年幼的皇上下手。”   清浅点点头,胡皇后这招很致命,养子重在养,若是当年皇上出了什么事情,第一个有罪的便是孙贵妃。   袁彬继续道:“孙贵妃虽然善待皇上,但胡皇后是皇后,要对付年幼的皇上,法子太多了,听说胡皇后最爱用的一招,便是赐给皇上相克的膳食。”   比如牛奶和橘子,比如鸭子和蒜头,俱是相克的食物。   清浅气道:“胡皇后太恶毒了些,任谁都最多验毒罢了,谁能想到膳食会相克,皇上受了不少罪吧?”   “皇上并没有受多少罪,但保国夫人受罪不轻。”袁彬道,“皇后赐的食物不领不敬,保国夫人乘宫女不备,替皇上吃了大多半。记得有一回,保国夫人上吐下泻了足足三日,差点连命都丢了。”   清浅默然,年幼时候的相依相伴足以记忆一生。   袁彬继续道:“胡皇后哪里肯罢休,瓦剌要皇子为质,胡皇后谗言先帝将皇上送去,瓦剌苦寒且肉食,没人愿意跟随皇上,唯有保国夫人主动要求跟随,带着唯一的儿子季福伺候皇上。”   危急之时不离不弃,哪个男儿不会知恩图报?   这么看来,保国夫人虽然骄奢,但对皇上是极好的。   夜色如水,袁彬笑了笑继续道:“有一次叛徒喜宁要杀皇上,我保护皇上逃离,保国夫人为了掩护皇上,让儿子季福扮成皇上的模样,成功转移了喜宁的视线,皇上逃脱了,季福却被乱刀砍死了。”   清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亲生儿子替皇上死了,怪道保国夫人受宠。   袁彬总结了一句道:“皇上被接回中原的时候,对我和保国夫人分别说过一句话。”   清浅好奇道:“是什么?”   “皇上对我说的是,今后泼天富贵,与卿共享。”袁彬摘了一个莲蓬,剥了壳儿递给清浅。   清浅哪里顾得上吃莲子,问道:“皇上对保国夫人说的是什么?”   “皇上对保国夫人说的是。”袁彬扔了莲蓬壳道,“即便乳母今后要我的命,我也是给的。”   清浅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富贵,一个命,谁高谁低一眼便知。 第224章 线索中断   听到袁彬说起保国夫人即使要皇上的命,皇上也给,清浅惊得有些坐不住。   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保国夫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袁彬总结了一句道:“如今保国夫人力证太后有罪,太后即使没有罪,恐怕皇上心中也会芥蒂。何况,从前宫里的证人,保国夫人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保国夫人和皇上的生母忍冬,当年都是孙贵妃宫中的宫女,关系密切,她说的话比谁都有说服力。   清浅含着几分薄怒道:“那她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袁彬摇头道:“保国夫人不需要说太多,只需要含糊其辞,便能搅乱人的视线。”   清浅道:“咱们如果从小顺子这里审问,若他能招供谁主使她陷害太后,便能证明太后的清白。”   袁彬微笑道:“我已让昊子将人严密看守起来,防的便是保国夫人和贵妃杀人灭口。”   清浅含笑道:“你考虑得周全,若是从小顺子下手……”   锦衣卫昊子策马从远处而来,头上满是汗珠下马道:“袁大人,小顺子自尽了。”   袁彬和清浅同时站起来道:“什么?”   袁彬沉声问道:“方才我再三强调,让你们好好看管,怎么会让他自尽?”   “小顺子牙齿里头本就藏着毒药,是鹤顶红。”昊子丧气道,“咱们押送他回锦衣卫之时,他在路上便自尽了,咱们不仅从他身上审问不出什么,还要担一个看守不利的罪过。”   袁彬思索了片刻道:“死了便死了,他本就是保国夫人和周贵妃的死士,从他身上料来也问不出什么线索。”   清浅道:“小顺子居然有鹤顶红这种毒药,可见此事是精心安排多日的。”   袁彬送了清浅上马道:“我得连夜去找找,当年太后宫中的老人,莫让保国夫人和周贵妃再占先机。”   三十年风云变幻,当年的宫里人大多已出宫。   能知悉当年隐秘事的,无非是接生的稳婆、当年的太医和太后贴身太监宫女。   瑞珠扶着清浅上马车,道:“宫中接生的稳婆多选择四五十岁的老成嬷嬷,过了三十年,想必早已作古。”   即便活着,八九十岁老人的证词,也做不得数。   清浅道:“太后当年贴身大太监十余年前便病死了,唯有檀云姑姑在宫中,还有当年的太医。”   檀云姑姑的证词,怕是也做不得数。   于公于私,清浅和袁彬不愿意对檀云姑姑用刑。   袁彬翻身上马道:“我去找太医令,查查当年是哪位老太医为忍冬请脉,你先回去歇息,明日还要进宫查案呢。”   清浅心中生出丝丝不舍,她隔帘道:“若是有了消息,让春成告诉粉黛。”   袁彬回头依依不舍瞧了一眼清浅,方策马离去。   一路上,清浅在回想今日的事。   今日分明便是周贵妃和保国夫人共同做的局,利用三十年前忍冬的难产,挑起皇上对生母死亡的疑惑,这疑惑自然是怀疑孙太后杀母夺子。   三十余年前的事情,根本无从查明,一个莫须有的罪便能让孙太后万劫不复。   与此同时,给保国夫人和周贵妃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   扳倒了孙太后,保国夫人在后宫可以唯我独尊。   扳倒了孙太后,皇后的靠山少了一个,周贵妃可以肆无忌惮投靠保国夫人。   此消彼长间,恐怕皇后的地位岌岌可危。   清浅长长出了一口气,银汉迢迢,为孙太后伸冤的路十分难走,但是为了孙太后,为了姐姐,自己不得不走。   清浅心中升起一丝喜悦,能与他并肩审案,似乎自己极为愿意呢。   回到闻府,清浅刚沐浴更衣完,粉黛便进来送消息,清浅的头发尚是湿漉漉的。   瑞珠拿了帕子为清浅捂干头发,边笑道:“袁大人这速度真是千里马也比不上。”   清浅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有时候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只有确定的消息才能这么快。   三十年前的消息,哪里会这么确定,除非中断的消息。   果然,粉黛上前道:“姑娘,哥哥送信进来,说袁大人查验三十年前的太医,发现七日前,穆太医府上报了丧报,穆太医突发心肌而死。”   清浅心中一沉道:“这穆太医便是当年为忍冬诊脉,接生的太医?”   粉黛点头道:“是!”   清浅冷笑道:“这个档口突然死了,真是巧呢。”   “分明是周贵妃和保国夫人下的手。”青鸢不服气道,“杀人灭口罢了。”   清浅在头上擦了茉莉花头油,道:“穆太医的丧报在前,太后宫中的事情是昨日的,算不得杀人灭口,穆太医年纪也大了,身子不好病逝了,谁也说不出二话。”   瞧起来,保国夫人和周贵妃蓄谋已久。   那么,其它人证更是无从查起。   清浅扇了一回凉风,疲惫躺下道:“三十年前的事情,一时也急不来,咱们慢慢走着瞧吧。”   青鸢将冰块放置在屋子四周,清凉惬意。   清浅沉沉睡去,第二日红日高照了才起床。   简单洗漱了一番,用了膳,已是巳时末刻,方嬷嬷过来请了清浅去杨夫人院子说话。   方嬷嬷低声道:“老爷在夫人院子里头,不知为何兴致不高,说话也不比寻常,姑娘需得小心几分。”   清浅有几分小烦躁,父亲已当上了阁老,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三日两头在府里发脾气做什么!   带着青鸢,清浅来到母亲的院子,果然父亲闻仲豫坐在里头闷声喝茶。   难得的,清汾和丛飞燕也在杨夫人院子里头。   清汾笑嘻嘻瞧着窗外,丛飞燕拉着他的衣裳角,提醒他不要走神。   丫鬟们在后头打着扇子。   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空气中偏就露出了凝滞的气氛。   清浅进里头道:“给父亲,母亲请安。”   听闻请安两个字,闻仲豫的不满总算找到了出口:“请安?你瞧瞧时辰,亏你说得出口,我的早朝都已经下了,你还请的哪门子安?”   清浅回道:“昨夜宫中夜宴,清浅回府晚了,故而今日稍晚了些过来,并非日日如此!”   杨夫人也为女儿掩护:“清浅昨日与我说了,我答允了她稍晚些请安。”   “慈母多败儿!”闻仲豫瞧着傻笑的儿子和叛逆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斥责清浅道,“你好大的胆子!”   清浅心中叹了一口气,屈膝道:“请父亲教导。” 第225章 投桃报李   三纲五常是必须遵守的,父亲便是父亲,即使他错了也是父亲,清浅低头做出倾听的模样。   闻仲豫斥责道:“前些日子我准备了一尊摩耶夫人像,让你进宫带给皇后,作为咱们府上的贺礼,你给了皇后吗?”   “女儿和皇后商议了,觉得摩耶夫人是佛祖之母,献给保国夫人并不合适。”清浅据理力争,“皇后亲自换了玉如意。”   杨夫人轻声轻气道:“玉如意兆头也极好。”   闻仲豫怒气勃发,越发大声道:“今日早朝上,周同楠那草包厮得了皇上的赏,还不是因为周贵妃献了跪羊图,一副跪羊图便得了赏,我当初可是摩耶夫人像呀!”   摩耶夫人金像比跪羊图来得更为直白。   清浅心中对父亲满是鄙夷,分明是靠科举上去的,为何要行谄媚之事?   清浅反驳道:“保国夫人只是普通乳母,配不上摩耶夫人的称颂。”   “普通乳母!”闻仲豫对天哈哈了两声,显然怒到了极处,“今日早朝,皇上金口玉言册保国夫人为保太妃,没有经过内阁,礼部官员劝说皇上,皇上还大发雷霆,你还认为她是普通乳母?”   清浅一惊,皇帝居然将保国夫人册为了太妃,这是内心信了孙太后杀母夺子的谣言了。   清汾嘻嘻笑着,在地上扔了一个果子核儿。   闻仲豫恨恨道:“今日皇上还册封了李家人,追封了采女忍冬为太后,里头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吗?孙太后要完蛋了,今后宫中是保太妃的天下,若是送了摩耶夫人金像,咱们闻府昨夜便拔了头筹,何至于如今这么被动。”   清浅实在忍不住回嘴道:“父亲已经位极人臣,何必为讨好区区一太妃费心思。”   要费心思也当在国家大事上,做出一番成绩,让人刮目相看才是正道,难不成还想着靠攀附上位。   再说,如今的首辅李贤正直不阿,难道父亲还想去取代他?   只怕德行和能力都不足罢!   清浅的反驳让闻仲豫脸色涨红,他甩袖道:“整日查案查案,我便不信,你还能让孙太后翻案?别连累了咱们府上。”   是别连累了他本人吧!   “并非翻案,而是不偏不倚找出事情真相。”清浅再次反驳,“若是太后清白,便还太后清白,若是太后有罪,便治她的罪。”   虽然中间带了个人的情绪,但事实就这么简单。   闻仲豫起身便走:“自以为是!”   刚走出一步,他踩到清汾扔的果核,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清汾乐得拍手大笑:“栽了栽了!”   闻仲豫低低说了一声“傻子”,扭头而去。   杨夫人瞧着自己一儿一女叹息道:“清浅,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父亲正在气头上呢。”   清浅淡淡一笑道:“父亲的气,只是为了没有攀附上保太妃而气,只是为了没有得到皇上的嘉奖而起,并非为了其它。”   这种气性,清浅并不打算纵容。   宫中的女儿境遇堪忧,身边的女儿和夫君话不投机,自己身子又不好。   瞧着身边的儿子,杨夫人含泪叹气道:“我的儿,你若是清醒,母亲和姐姐也有个依靠。”   清汾依旧拍着手,无忧无虑的瞧着窗外。   安慰了一番母亲,清浅决定进宫瞧瞧姐姐,保国夫人成了太妃,姐姐的日子可不好过。   似乎清浅多虑了,皇帝对姐姐依旧礼遇,姐姐依旧掌管后宫。   清浅进宫行礼后,皇后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陆姑姑和怀公公几个。   两人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保国夫人开展。   清浅小心问道:“听说今日早朝,皇上册封了李太后,大肆封赏了李家人,还褒奖了周贵妃的父兄。”   皇后叹气道:“不止如此,皇上昨夜想了一夜,似乎确认太后杀母夺子,今早便没有给太后请安,反倒是去了慈康宫请安。”   清浅叹道:“这让太后情何以堪。”   正逢月初,陆姑姑送上后宫嫔妃的膳食用度册子,道:“娘娘,内务府请娘娘懿旨,这月的膳食用度银子这么着成不成?”   皇后打开册子,瞧了一眼递给清浅道:“你瞧瞧。”   清浅接过内务府的折子,瞧了一眼气道:“太后还是太后,焉能被如此欺辱?”   册子上头,保太妃的吃穿用度超过了太妃用度的三成,而太后的吃穿用度则比往常少了一半,只比得上太嫔的用度。   皇后拿起笔修改了几处道:“告诉内务府常公公,便说本宫的意思,太后的用度照常,若是少了一丝一毫,他这个内务府总管也别当了。”   陆姑姑低声道:“可是宫内风向都向着保太妃。”   “风向都朝着一处,本宫也要站直了。”   皇后不由分说道,“本宫被禁足的时候,太后没有裁剪本宫的用度,太后的理由是本宫尚没有被定罪,必须要以礼相待,今日本宫投桃报李,此话用在太后身上依旧合适,太后尚没有定罪,依旧是太后,需得按照太后的分例行事。”   清浅鼓掌道:“姐姐说得极是。”   陆姑姑端了折子下去回复内务府。   皇后娥眉不展道:“本宫能照拂太后一时,照拂不得一世,清浅,此案你和文质心中可有把握?”   清浅摇了摇头:“毫无把握,此案年代久远,且保太妃和太后不睦,给太后定罪难,但为太后翻案一样难。”   孙太后是皇上的养母,即使有罪也不能明着废立,但为太后翻案却至关重要,不然抱着残害皇上生母的阴影,太后恐怕余生都不好过。   皇后吩咐陆姑姑道:“准备些果品汤水,本宫去给太后请安。”   陆姑姑跺脚道:“人人都对慈宁宫避之不及,娘娘对慈宁宫照拂也就罢了,何苦亲自趟这浑水呢?若是被保太妃瞧见,更糟糕了。”   皇后微笑道:“本宫还是那句话,太后依旧是太后,本宫给太后请安,理所当然。”   清浅扶着皇后起身,安慰了一句陆姑姑道:“姑姑,我奉旨办差,陪着皇后娘娘去慈宁宫审案,料来外人说不出什么。”   姐妹两人如出一辙的清高孤傲。 第226章 当年野心   慈宁宫内气氛异于常日,往日沉水香的味道远远可闻,如同太后的慈悲,可今日慈宁宫没有焚香。   小太监小宫女离正殿远远的,似乎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幸。   流言在宫内如瘟疫一般流传“当年太后为了固宠,杀了李太后,强行夺了皇上为子,如今事发了。”   皇后摇了摇头,慈宁宫尚且如此,何况后宫其它地方,只怕流言已不绝于耳了。   孙太后闭目坐着凤椅上,神情哀伤。   檀云姑姑低声道:“太后,皇后和闻姑娘来了。”   “总算还有人愿意来瞧哀家。”孙太后的话中有深深的哀伤,“哀家进宫后,从未有过今日如冷宫般境遇,胡皇后没有让哀家倒下,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乳母,竟然让哀家举目无亲。”   皇后一如既往行礼道:“母后,您没有举目无亲,您还有儿臣和清浅。”   孙太后睁开眼睛道:“好孩子,哀家总算没有白疼你,从昨日到今日,哀家一夜没有合眼,尝尽了人间冷暖,你瞧,这些奴才连香料都不点了,冰块也无人更换。”   孙太后的嘴角有淡淡的冷笑。   清浅忙道:“太后,姐姐方才吩咐内务府,您的供奉照常,臣女和袁大人会尽力找出真相,还您清白的。”   “清白?听说相关的证人都死了!”孙太后凄然一笑道,“三十余年前的事情,只能靠捕风捉影喽,哀家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清浅福了一福道:“臣女只要太后一句准话,太后可曾谋害李太后?”   “不曾!”孙太后斩钉截铁道,“当年哀家声势赫赫,想要将孩儿认在哀家名下的嫔妃多不胜数,说句不好听的,还轮不到李氏,哀家何须脏了自己的手脚。”   孙太后和先帝青梅竹马,盛宠常年不衰,其它嫔妃在先帝眼中如若无物。   孙太后的确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清浅点头道:“多谢太后直言,清浅还有一问,敢问太后为何会与保国夫人结怨?”   孙太后冷冷哼了一声:“和她结怨?她一个奴婢,也配和哀家结怨?”   直至今日,孙太后还是瞧不起保太妃,须知蚂蚁可以吞象,孙太后的落败正是因为她的轻敌。   檀云姑姑叹了一口气道:“这个问题,奴婢替太后回答姑娘。一切都是奴婢的臆想推测,姑娘当成故事听便好。”   热风吹过慈宁宫,带起一股热浪。   皇后亲自为太后打扇,清浅听着檀云姑姑说起过去的事。   “太后娘娘和保太妃、忍冬年纪相仿,但命运截然不同。太后被选去伺候皇上,保太妃在宫里当丫鬟,忍冬进了绣房当大宫女。”   檀云姑姑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保太妃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迟早能出人头地,没料到先帝登基后,太后成了炙手可热的贵妃,她还是个小宫女。保太妃求太后相助,太后和先帝感情炽烈,哪里容得别人插足,太后断然拒绝了保太妃。”   太后似乎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中,微笑道:“先帝自己不喜欢保太妃,与哀家有什么干系。”   没料到还有这种故事,清浅听得入神。   “保太妃那时便恨上了太后,只不过明面上还是恭顺太后。”檀云道,“奴婢如今回想起来,保太妃对太后的恨意加深,应当是和忍冬分不开的。”   清浅侧耳倾听。   “太后生辰,忍冬绣了一副刺绣很得太后欢心,先帝见太后喜欢,便叫了忍冬来赏赐。太后正巧更衣出去,先帝多喝了几杯酒,忍冬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先帝将她当成了太后临幸。奴婢记得,太后因此生了好几日的气,先帝低声下气了好几日。”   孙太后微微笑了,脸上带着回忆和羞涩。   瞧起来,当年孙太后和先帝确实是一对神仙眷侣。   檀云继续道:“忍冬有了身孕,先帝对她视而不见,太后将她接到宫里养胎,还赐了她采女的封号,落在保太妃眼中,便是太后帮忍冬不帮她,故而存了怒火。”   不患寡而患不均,人皆如是。   清浅问道:“先帝为何命人将忍冬的衣物全烧了,还将她下葬在宫女坟地?”   记得忍冬是采女,虽然是低等嫔妃,但应当进嫔妃的陵寝才是。   孙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忍冬有孕之时,宫中娄妃也同时有孕,忍冬为了独占鳌头,对娄妃用了不当手段,使得皇上震怒。”   原来如此!   清浅再次问道:“那保太妃为何会伺候当今皇上?”   “保太妃见先帝攻克不下,一腔好强的心思转到皇子身上,自请给皇上当嬷嬷。”檀云摇头叹息,“当年,太后和奴婢都以为,保太妃是因和忍冬关系密切,心疼忍冬的儿子幼年失母。才自请当嬷嬷的,她掩饰得一直都很好,谁也没有想到她的心这么大。”   从一开始,保太妃便是不服气的吧。   清浅叹了一口气,几十年的怨气,保太妃怎么会轻易放过太后。   孙太后最后苦笑道:“哀家听说,小顺子自尽了,常太医突然病逝了,当年跟着哀家的大太监早已没了,檀云一直贴身伺候哀家,她的口供皇上不会相信,莫非,哀家这次只能任由保太妃践踏?”   清浅并无把握,但她依旧道:“太后娘娘,请不要放弃自己,臣女和袁大人会尽力还您公道的。”   孙太后的嘴角有苦笑:“哀家连累你们了!”   皇后欠身道:“臣妾进宫后,太后一直很关照臣妾,臣妾绝不相信太后是这种人,连累两个字臣妾当不起。”   安慰了片刻太后,给太后留下炖好的鸡汤后,皇后和清浅离开慈宁宫,返回坤宁宫。   陆姑姑神色慌张出来迎道:“娘娘,太妃在里头等您,还有周贵妃和周夫人。”   如今的太妃,除了保太妃还能有谁?   保太妃居然敢直接来坤宁宫?   周贵妃居然还带着苏静好?   清浅的脸色一变,难不成她们是来为难姐姐的?   皇后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柔和,她轻声道:“清浅,咱们进去瞧瞧。”   坤宁宫内,保太妃坐在皇后的凤椅上,似笑非笑瞧着皇后。   周贵妃和苏静好一左一右侍奉于旁。   见皇后进宫,保太妃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在凤椅上懒洋洋欠身道:“皇后来了?我等你多时了。”   不用称臣妾了,保太妃直呼你我。   小人得志的模样,令人十分不舒服。   皇后颔首道:“太妃安好。”   周贵妃冲着皇后向后甩了甩帕子,算是行礼。   清浅跟着给保太妃和周贵妃请安。   保太妃和周贵妃对皇后不敬,苏静好可不敢,依旧规矩行礼道:“见过皇后!”   见保太妃占据着皇后的凤椅,清浅不由得为姐姐捏了一把汗。   有心替姐姐解围,可在场的不是太妃便是贵妃,便连苏静好都是五品诰命,哪有自己说话的余地。   皇后难得脸色一沉道:“周贵妃,你是怎么伺候保太妃的,本宫不在宫内,难道你不会张罗太妃落座吗?本宫的凤椅木质太硬,且没有软垫,怎么适合太妃?”   周贵妃冷笑道:“太妃觉得皇后的位置正好,臣妾只能听从太妃的话。”   “太妃见你稳妥,让你跟随左右,你怎能如此辜负太妃。”皇后语气柔和但不容置疑,“你若是不知错,回头本宫与皇上说,今后让魏淑妃几个陪伴太妃。”   听闻要闹到皇上跟前,到底自己这边理亏。   周贵妃不情不愿道:“臣妾遵皇后命。”   清浅脸上露出微笑,姐姐并非自己想象的这般软弱呢。 第227章 挑衅   想想也是,后宫多年,若是一味软弱怎能坐稳皇后位置近十年。   皇后拿着保太妃和皇帝反过来压制周贵妃,周贵妃没奈何只能低头认错。   保太妃嘴角笑了笑道:“与贵妃无关,是我执意要坐下的。”   一副我便是不让你,占着你的凤椅的架势。   皇后吩咐陆姑姑道:“传本宫的懿旨,周贵妃不敬保太妃,罚俸半年,晓喻后宫。”   苏静好上前笑道:“皇后娘娘的惩罚是否重了些?”   “保太妃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贵妃不好好伺候,便应重罚。”皇后温和笑道,“连本宫也有不是,稍后皇上下朝,本宫会向皇上请罪。”   若是传到皇上耳朵中,不免会露出自己霸占了皇后的凤椅之事。   毕竟皇后的品级高过自己。   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利。   保太妃悻悻起身道:“行了,此事到此为止。”   陆姑姑连忙端过一个红木靠圈软凳,请保太妃坐下,保太妃气哄哄坐下,周贵妃等气势也不复从前。   若是无人,清浅都想替姐姐拍手。   皇后缓步上前,站在凤椅前,回身缓缓坐下,通身气派竟是说不出的雍容大度。   保太妃坐在下首,露出嫉恨的表情。   皇后微笑道:“今日内务府送上了折子,太妃的用度要比寻常太妃高三四成,本宫觉得太妃受得起,便同意了这折子。”   保太妃不提皇后,只谢皇上道:“皇上的恩典,我真是受之有愧。”   周贵妃话中有话道:“太妃若是都受不起,那有些人还享受着太后的分例,又怎么说呢?”   皇后柔声道:“朝廷的分例都是按照位份发放,太妃的超出了本应的额度,太后的并没有超出,不知贵妃有何疑惑?”   太后还没有被废,没有敢明着说皇后做得不对。   保太妃笑了笑道:“太后没有儿子,皇后感同身受,对太后好些也是有的,只不过皇后要多加保养,好好生下嫡子才是,不然若干年后,落得和太后一般下场可如何是好?今日太后有皇后照拂,他日谁来照拂皇后呢?”   这是明着嘲笑皇后没有儿子。   “自己儿子到底不同些。”周贵妃笑道,“深儿调皮的时候,臣妾也忍不住要责罚他,责罚归责罚,可深儿下来依旧和臣妾极好,小嘴也甜,说什么今后有好的全要给臣妾呢。”   这是赤裸裸的挑明皇后将来的处境。   苏静好微笑道:“太妃和贵妃说的是,有儿子没儿子差别太大。”   清浅毫不留情笑道:“这话说得,好似静好姐姐有嫡子一般。”   皇后丝毫不以为意,笑道:“孩儿是缘分,强求不得,譬如太妃失了亲生儿子,可却得了皇上的孝顺,可见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保太妃见三番两次占不到上风,笑道:“今日过来,是想问闻姑娘案件审问得如何了?”   清浅回道:“回太妃的话,当年李太后生产之时,身边人俱已经不在,清浅正想上门拜访太妃,询问当年之事。”   “闻姑娘想问什么?”保太妃靠在软垫上,用银签子扎了一块西瓜惬意地吃着。   清浅斟酌道:“当年李太后生产之时,太妃也在孙太后宫中,太妃可有什么线索?”   保太妃笑了一声道:“哟,这我可不知道,我虽然是孙太后宫中的,但不过是个洒扫的宫女,这种隐秘之事,太后怎会让我知晓。”   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知道,但却又加了隐秘二字让人遐想。   苏静好媚笑道:“清浅妹妹放着檀云不审问,怎么审问起太妃来了,莫不是舍不得对檀云下手?依我说,檀云是太后的心腹,只要严刑拷打,有什么隐秘不能说出口的。”   “放肆!”皇后斥责苏静好道,“诰命夫人应当贞静,哪能打打杀杀放在口头,檀云姑姑是太后的贴身宫女不错,但皇上幼年之时,对皇上多番照拂,虽不及保太妃鞠躬尽瘁,但也不辞劳苦,你怎能提议对皇上的恩人打打杀杀。”   苏静好低头不语。   正因如此,檀云才能安然无恙。   “功是功过是过,若是檀云也是主谋,那打杀她一千次都不够。”保太妃嘴角的笑意凌冽,当年孙贵妃身边的檀云,防备自己防备得厉害。   清浅点头道:“太妃的话,清浅记在心中,若是案件迟迟不能突破,臣女会审问檀云姑姑,如今还不到时候。”   保太妃显然很不满意清浅的话,她冷笑一声道:“当年的事情,我虽然没有经历,但是也有些疑惑,孙贵妃眼里容不得沙子,为何会将忍冬接了在自己宫中养胎,难道她当真没有别的想法?忍冬年轻身子康健,怎会难产而死?这里头真的没有别的故事?”   清浅微笑道:“一切都讲究证据。”   “皇上命你审案,你若是迟迟不能找出真相,便是抗旨。”保太妃站起身道,“到时候,太后逃不了罪责,你和皇后也好过不了。”   周贵妃忙道:“太妃莫要生气,臣妾宫中摘了新鲜的菱角和莲蓬,请太妃赏光。”   保太妃道:“走吧,这里气闷得很,还是你那里热闹,听深儿嬉闹说话,整个人都活泛。”   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坤宁宫正殿,保太妃冷笑一声道:“没有孩儿便没有生气!”   周贵妃扶着保太妃出了坤宁宫。   苏静好特特慢了一步,走到清浅身边低声挑衅道:“清浅妹妹你瞧,我的礼物多好呀,如今保国夫人成了保太妃,太后即将自身难保,坤宁宫的好日子快到头了,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清浅含笑道:“一切尚未知分晓呢。”   “未知分晓吗?”苏静好妩媚笑着,“三十年前的案子,只凭皇上的心情罢了,皇上的心如今向着谁,还不清楚吗?”   清浅微笑如晴天:“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一个五品诰命夫人吗?值得吗?”   “当然值得!”苏静好凌厉道,“我攀上了保太妃便是攀上了皇上,今后不仅五品夫人,便是三品二品又如何?”   清浅怜悯道:“人活着便是为了诰封吗?为了虚名吗?”   “不然呢?还能为了什么?当年我和你们好,是为了名,今日我攀上了更高位置的人,也是为了名。”   说完这句话,苏静好决然离开,追随保太妃而去。 第228章 分家   皇后目送着保太妃离去,眼中有说不出的寂寥。   皇后低低道:“保太妃说的是,本宫的坤宁宫太大,太寂静。”   见姐姐为子嗣担心,清浅忙道:“姐姐放心,不过半年功夫,姐姐便能怀上龙嗣,只要姐姐放宽心思,明年末坤宁宫便能听到孩儿啼哭呢。”   前世,在明德八年初,皇后怀上了龙嗣,二月省亲时赫赫如中日,但没过一月,便有了皇后流产,苏静好勾引皇上之事,皇后自尽而亡。   故而,清浅笃定皇后能有子嗣。   见妹妹说得认真,皇后笑道:“你怎么如同算卦的一般,说得如此肯定?”   “只要姐姐放宽心思!”清浅认真道,“必定明年初会有龙胎。”   平和公主从幔帐中探出一个头,好奇道:“母后肚子里头有弟弟了?”   皇后扑哧一笑道:“你这个小鬼头,尽听大人说话。”   平和扑上前道:“母后,平和还想要一个妹妹,替平和生一个妹妹吧。”   正殿里头顿时充满了笑声。   清浅微微握了握拳,为了这笑声的延续,自己也要振奋精神,查明真相。   宫中查无可查,清浅告辞出宫。   蝉鸣声不断,八月是夏日最炙热的时候,清浅汗流浃背回了闻府。   好容易坐下来喝了一盏茶,觉得清凉些。   瑞珠上前笑道:“姑娘刚走后不久,孙老夫人带着孙显夫人亲自上门求见,等了姑娘半个时辰方走。”   孙老夫人和孙显夫人显然是来打探消息的。   清浅不欲让老人家着急,歇息了片刻,换了一身衣裳道:“少不得咱们去回拜孙府。”   瑞珠叹道:“姑娘镇日奔波,太辛苦了。”   为了挽回前世的不幸,哪有不辛苦的。   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保国夫人并没有封太妃,太后也不曾落难。   这一世一边是保太妃的虎视眈眈,一边是苏静好的咄咄逼人,竟比前世更危急四伏些。   来到孙府已是夕阳西下,孙府外熙熙攘攘,竟是有人在搬家的模样。   瑞珠上前递了帖子,管家婆子连忙请了清浅进门。   清浅问道:“府上这是搬家?”   管家婆子低声道:“四老爷要求分家单过,本定了下个月搬家,谁料宫中太后出事,四老爷不想受到牵连,今日便搬走。”   分家吗?   清浅鼻子里头一哼,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分家也罢。   对面袅袅走来孙怡然,她笑道:“闻姑娘真是忙呀,竟是比我这孙府嫡女还忙呢。”   孙怡然是四房的嫡女,这回搬家她也要一起离开。   清浅毫不客气道:“孙姑娘说的哪里话,听说四老爷是庶子,并非孙老夫人所出,孙姑娘不过是庶子的嫡女,算不得正经嫡女。”   孙怡然脸色涨红道:“四房分出孙府,我便是堂堂正正的嫡女。”   清浅微微一笑道:“前头占尽太后的便宜,见到太后有危难,便急着搬出府去,你们四房还能算孙府的儿孙?”   孙怡然怒道:“算不算,你说了不算。”   清浅不想与她多说,提步离开道:“孙姑娘,你和你父亲难道没有想过,若是太后重新起势,见了你们的所作所为,会如何反应?”   这么鼠目寸光吗?   孙怡然冷笑道:“原来闻姑娘是打着这主意,才为了太后奔走的?”   “我打着这主意为太后奔走,也没什么错处。”清浅脸上有不屑道,“你打着太后会落幕的心态离开,这才是大错特错。”   孙怡然还要说话,只见里头一只鞋子扔出来。   是孙显。   孙显脱了鞋子将四弟打出来道:“王八羔子,今后有本事别来往才好,老子当初瞧你便不是个好东西,早知道让我娘当年下药弄死你姨娘,老子暗地里掐死你这狗东西,这才解恨呢。”   四老爷躲避连连,直嚷道:“赶紧走,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孙显光脚踢过去道:“赶紧走,没了你们府上指不定便不晦气了,一群光吃不做的玩意,你孙大爷还要上朝挣俸禄呢。”   孙显夫人出来拉着孙显道:“老爷和这种人置气做什么!人在做天在看,迟早会有报应的。”   孙显骂个不停,索性道:“来人,拿棍子打他们出去,回头来爷这里领赏钱!一棍子一两银子!”   粉黛在清浅身后,跃跃欲试,被瑞珠一眼瞪了回去。   孙府小厮们拿起棒子便打。   四老爷带着妻妾儿女灰溜溜离开。   孙显夫人见清浅上门,喜道:“清浅从宫中回来了,极好极好,我带你去老太太跟前说话。”   放下棍子,孙显笑对清浅道:“弟妹来了,今夜便在我们府上用膳,我去叫文质来,咱们不醉不休。”   清浅含笑行了礼。   孙显夫人带着清浅来到孙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正在为女儿孙太后担心,见清浅过来,颤颤起身亲自相迎。   清浅忙扶着她的胳膊道:“老太君,使不得。”   孙老夫人抹泪道:“方才,府上的糟心事让你瞧见了。”   “谢家宝树,偶有黄叶;青骢俊骑,小疵难免。”清浅含笑道,“剔除了黄叶小疵,宝树骏马更加无暇,老夫人不必介怀。”   孙显夫人亲自给清浅上茶。   孙老夫人急切问道:“若微可还好?这几日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递了帖子要进宫,可宫里总是不允许。”   从前孙老夫人进宫,如进自家府上一般。   今日进宫却被拒绝,这让她更觉得不安。   孙显夫人小心翼翼问道:“听说皇上为从前忍冬的事情,生了太后的气?太后如今怎样?”   孙太后是孙府的荣耀和靠山。   清浅忙安慰道:“太后精神尚好,如今在慈宁宫静养,供奉未曾少一丝一毫,皇上的确为了李太后的事情疑惑,等过几日真相大白之后,母子变能如初了。”   孙老夫人心中的惊惑更甚:“皇上疑惑什么?难道疑惑若微谋害了忍冬?”   清浅不置可否道:“我会为太后找出当年的真相的。”   孙显夫人道:“听说你和文质接了这案子,我们府上才稍稍安心,闻姑娘是我们府上的福星,上回雨默的案子,便是闻姑娘找出真相的,这回必定也能行。”   孙老夫人握着清浅的手,浑浊的双眼满是恳求:“好孩子,你好好替太后伸冤,我们孙府不会忘记你的。”   清浅笑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咱们本就是世交,孙府的事便是清浅的事。”   老夫人年纪大了,尤拉着清浅说个不停。 第229章 开棺   袁彬和孙显的脚步在外头响起,女眷们连忙避让。   清浅早已习惯抛头露面,含笑起身道:“孙大人好快的速度。”   “文质听说姑娘来了,早已在府门口候着,我能不快么?”孙显笑嘻嘻的,“我吩咐厨娘做了席面,咱们不醉不归!”   听儿子这个时候还在不醉不归,孙老夫人一拐杖扫过去:“成日喝酒,若是你有出息,你姐姐何至于出事也没人照应。”   孙显挨了打,嘟囔道:“若是我有出息,指不定这回被皇上一把撸了。站得更高掉得越惨,这道理难道母亲不懂?”   清浅瞧了一眼孙显,他显然极为聪明,藏拙只为家族。   袁彬笑道:“孙兄,时不我待,我和清浅要议案,等太后的事情了结了,咱们再一醉方休,如何?”   救人如救火,孙显勉为其难应了。   孙老夫人忙道:“你们也别太累,老大家的送一桌上好的席面去佥事府。”   孙显夫人忙应了,亲自送两人出府。   袁彬和清浅上了马车,两人低声细语交流着今日的收获。   清浅摇头道:“毫无线索,甚至保太妃逼着要给檀云姑姑上刑。”   “和我预料的一样,我这边也没有头绪。”袁彬微微笑了笑道,“当年的太医和太监几乎死光了,有一个稳婆倒是还在,但耳朵听不见,眼睛瞧不见,没有丝毫用处,我问了她的家人,一问三不知。”   这种隐秘事,怎么会告诉家人。   唯一的见证者,保太妃,她是绝对不会替太后说话的。   清浅沉吟道:“法子倒不是没有,只不过皇上未必会答应。”   袁彬含笑道:“你的法子,我明日试试,如何?”   青鸢满头雾水在一旁:“袁大人,姑娘,你们说的是什么法子,奴婢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清浅和袁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默契。   清浅沉声道:“世上无人能证明太后的清白,唯有一人可。”   粉黛也好奇道:“姑娘说的是谁?”   袁彬微笑道:“自然是李太后本人!”   青鸢睁大眼睛道:“可是忍冬已经死了三十余年了,她怎能为孙太后作证。”   粉黛笑嘻嘻道:“姑娘这个简单呀。小林子会盗墓,姑娘直接派小林子去挖坟,刨出忍冬的尸体,查查是否中毒,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清浅微微笑道:“粉黛说得八九不离十,但可不能如此粗暴。”   派人去挖了李太后的坟?   这怕是灭九族的大罪!   只能让皇上亲自下旨,为李太后开棺,才能让仵作和太医查明真相。   袁彬笑道:“这个不难,开棺之事包在我身上,明日我便去说服皇上。”   清浅问道:“皇上能同意?”   “皇上追封忍冬为太后,那么太后有太后的陵园和下葬规制,这个不难。”袁彬蹙眉道,“但是我担心……”   清浅很明白袁彬的担心,接话道:“你是担心忍冬下葬太简陋,反倒引起皇上的不满?”   若是开棺之时,只有几块枯骨,一身薄衣,未免也太寒酸。   粉黛笑嘻嘻道:“这个简单,让小林子拿几件衣裳陪葬品,悄悄往墓里头一放,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好?”   清浅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当皇宫里头都是吃干饭的,李太后的棺椁如今必定是严密监视的,且埋葬了三十年的东西和近期放进去的能一样?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青鸢忙道:“姑娘说得极是。”   袁彬想了想道:“顾不得这许多了,开棺是迟早的事,李太后的棺椁迟早会露于人前,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两人商议了一番细节,袁彬方送清浅回府,自己策马去了宫里觐见皇上。   第二日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决定三日后为李太后迁坟,着后宫嫔妃、百官及女眷均要为太后扶灵。   若是旁人,三日下葬必定是来不及的。   毕竟下葬是需要看风水,点坟,挖土起陵墓的。   但忍冬追封的是太后,可以与先帝共葬,先帝的陵墓早已建好,因孙太后还在世,墓穴留着入口没有下断龙石。   三日的准备时间十分充足。   开棺那日,清浅早早吩咐青鸢找出麻衣替自己换上,头上换了沉木的簪子,不施粉黛去了低等嫔妃的葬地。   在孙太后的坚持要求下,皇上勉强同意她参加。   孙太后今日一身银灰色缟素,眼睛红红的,似乎好几日没睡好。   反观保太妃精神十足,在周贵妃的陪同下,身着白色衣裙参加移棺。   皇上的脸色有几分不好,宫女的葬地十分寒酸,整片的坟地上头,每个坟头插着一个歪歪斜斜的标志,写着宫女或者有罪嫔妃的封号。   清浅瞧了一眼最近的木牌,上头写着“高宗 王更衣”,短短几个字便是一个女子孤苦的一生了。   宫女们或者有几件衣裳陪葬,或是一根银簪子。   甚至有的地方被雨水一冲,露出几根枯骨。   苏静好站在清浅身边,低声嘲讽道:“清浅妹妹,你说待会皇上开棺,见到里头一具枯骨和几件衣裳,会作何反应?”   清浅默然,若真是如此,恐怕孙太后即使没有谋害忍冬,也会让皇上勃然大怒。   苏静好笑得欢畅道:“若我是孙太后,还不如早早跪下给李太后认罪,何必嘴硬死咬着不松口,妹妹你说呢?”   清浅冷冷道:“太后容得你一个五品诰命置喙?”   “今日是太后,不知明日还是否!”苏静好冷笑,“你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罢了,哼,咱们瞧着好戏罢!”   礼部官员大声诵读了追封诏书。   接着是焚香烧烛烧纸祭奠,再接下来是屠宰牛羊等以慰周边魂灵。   钦天监、工部、内务府调选的官员和太监,仔细核对了坟地上的名字和土质。   一官员上前道:“回皇上的话,此处正是李太后下葬之处,墓地封土不曾动过。”   钦天监上前道:“皇上,吉时已到!”   皇上亲口吩咐:“开棺!”   早有侍卫拿着锄头开始挖土,片刻后便挖出了棺椁,让众人诧异的是,李太后的棺椁居然是曲柳木的,厚度颇为可观。   皇帝愣了愣道:“听说宫女多半是用席子卷了埋葬,低等嫔妃也不过一薄木棺材。”   孙太后面色冷峻道:“哀家当年吩咐厚葬忍冬。”   见皇上脸上有愧色,保太妃忙道:“皇上,打开棺椁将李太后移出来吧。”   保太妃以为孙太后外头样子做足,里头依旧是一具枯骨、几件衣裳。   皇上吩咐:“继续开棺。”   棺里头是椁,礼部官员上前打开棺材,愣愣道:“这……” 第230章 计中计   皇上和保太妃箭步上前,只见里头水银封棺,李太后栩栩如生躺在里头,面容依旧,身上的衣裳虽不是嫔妃衣裳,但是极为华丽的缎子,身边还有金银瓷器陪葬,甚至还有几只小金锁,镯子。   水银封棺,只有贵人以上才能用。   孙太后依旧冷冷道:“当年忍冬死后,哀家悄悄吩咐以嫔位下葬,只是墓地没有选择,旁边的陪葬是忍冬为皇上打造的金锁,哀家一并陪葬了。”   生母的哀荣做不得假,曲柳木的棺椁、水银封棺、陪葬众多,让忍冬在凄凉的坟地上瞧起来格格不入。   皇上愧疚道:“母后,朕……”   “皇上,请还哀家一个清白。”孙太后的脸色一成不变的冷漠,“让太医和仵作来瞧李太后的死因吧。”   保太妃忙道:“李太后的尸首不能辱。”   皇帝想了想,冲着太医令点点头。   太医令和仵作亲自上去,用银针等工具试验了好一阵子方道:“皇上,李太后骨头不见黑灰,不是中毒的症状,骨盆处骨缝有裂开,应当是死于难产。”   人群中,袁彬冲着清浅微笑。   清浅回以微笑。   一切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皇上越发愧疚道:“母后,这件事情是朕的不是,回头……”   孙太后大声道:“哀家此生分明,今后皇上愿意册谁为太后,谁为太妃,便册谁,只是不要让哀家蒙冤。”   孙太后拂袖而去。   保太妃的笑意再次荡漾起来。   清浅的笑意在唇边凝结。   当着百官和诰命们的面,太后居然如此不给皇上面子。   皇上本已心有歉疚,若是此时顺着说下去,只怕这段公案就此了结。   可如今,恐怕恼怒更多过歉疚吧。   果然皇上脸上露出愤懑的神色道:“为太后移棺。”   李太后生前没有扬名,死后轰轰烈烈进了先帝墓陪陵。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皇上的心意。   孙显夫人在一旁拧着孙显的胳膊,孙显没奈何出列道:“皇上,前些日子有个小太监诬陷太后,还搜出了一件带血的衣裳……”   言下之意是要不要追查。   皇上的脸色没有起伏道:“没瞧见正在下葬李太后吗?活人的事情后头再说。”   孙显讨了一个没趣,灰溜溜的退下。   苏静好冷笑了一声道:“到底是一帆风顺惯了,受不得半点委屈,敢当着百官的面给皇上脸子,孙太后即便无罪,恐怕也讨不了好。”   清浅镇静道:“皇上格局天下,哪会因此事怪罪太后。”   苏静好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即使不愿意承认苏静好的话,清浅也为孙太后捏了一把汗。   替李太后移了陵墓后,百官在陵墓前大哭,皇上也哭了一回,由皇后劝着回宫。   清浅的案子需要完结,陪着皇后一同回宫。   皇帝吩咐:“文质,随朕一道进宫。”   皇帝有几分疲惫在坤宁宫坐下,皇后亲自奉茶,保太妃也坐在一旁。   皇帝揉着太阳穴道:“朕似乎冤枉了太后,可太后气性也太大,一点余地也不留。”   皇后细声细气道:“皇上,太后憋屈了好几日,心中不好受,怒火并不是对皇上而发呢。”   “文质,你去查查,小顺子那衣裳究竟怎么回事!”皇帝怒不可遏,“居然玩弄朕于鼓掌之间。”   保太妃微微一笑道:“听说那小太监自尽了,服用的便是鹤顶红,与衣裳上的毒药一模一样,莫不是那小太监受了太后的气,特意设计诬陷太后?”   这借口倒是不错。   清浅哪里能让保太妃蒙混过关,忙道:“请皇上彻查小顺子,小顺子平日在宫里必定有至交好友,一一查了,小顺子最近和什么人交往,必定能查出端倪来。”   袁彬点头道:“清浅说得极是。”   谁料,保太妃也道:“闻姑娘说得对,必须查清楚了,以免后宫风气不正。”   保太妃如此表态,倒让清浅心生疑窦。   难不成,自己有哪里遗漏了?   难不成,便是这样,孙太后也无法翻身?   小顺子是刚进宫不久的小太监,宫中关系简单,锦衣卫三下两下便查出了他的关系网。   唯独与同屋兼同乡的小茗子关系密切。   小茗子被带上来,小小的孩子只有十二三岁出头,眼神中透出害怕胆怯。   皇帝亲自问道:“小顺子是你的好友?”   小茗子磕头道:“回皇上的话,小顺子沉默寡言,和奴才论不上好友,不过确实比旁人熟悉些。”   保太妃忙问道:“这些日子,小顺子可有什么异常?与宫里哪位贵人或太监宫女来往密切?”   “小顺子这些日子没有与人来往,只躲在屋子里头哭。”小茗子道,“前几日奴才起夜,见他依旧在哭。”   皇后温声道:“他怎么了?”   小茗子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皇帝道:“朕赐你无罪,不论你涉及何人,朕都会饶恕你。”   小茗子畏畏缩缩道:“小顺子说他被孙太后责罚,太后责罚人的手段太多,让人吃了哑巴亏还说不出口,他实在忍不住虐待。”   清浅觉得有张网密密而下,好容易撕开一角,却发现网外头还有网。   皇上吩咐:“去查小顺子的尸首。”   东厂小太监领命而去。   袁彬冲着清浅摇摇头,此事有蹊跷,不宜出声。   片刻后,小太监回来道:“皇上,太医查验了,小顺子胳膊上全是针孔,仵作说这些针孔是活着的时候留下的印记。”   果然太后有虐待宫人的嫌疑。   皇后辩解道:“太后为人谦和,平日信佛信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皇帝怒道:“越是这样越是可怕。”   保太妃用帕子擦了一把泪道:“太后当年为贵妃的时候,确实对宫女苛刻,我经常被她用一点小事责骂罚饿,如今小顺子的事情,倒像是有几分真。”   皇帝惊道:“还有此事?太妃怎么从前不说?”   保太妃擦泪道:“从前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妾身怎么敢多说半个字。”   周贵妃惊道,“这么说,必定是太后虐待宫人,宫人心中有怨气,以死相搏。”   果然,这是一个计中计。 第231章 早知当日   保太妃的打算是,若是能诬陷太后谋害忍冬是最好,若是不能诬陷谋害,便诬陷太后虐待。   你有本事查出三十年前谋杀是诬陷,难不成还有本事查出虐待不成?   果然,皇帝心中复燃起熊熊火焰道:“当年朕的生母还不知怎生被她虐待呢。指不定便是受了说不出的虐待,伤了身子才难产而亡的。”   孙太后再次蒙受不白之冤。   皇后提醒道:“皇上,李太后的棺椁陪葬一应俱全,以此推测,孙太后料来不会虐待李太后。”   热浪一阵阵涌入坤宁宫,连冰块都无法镇住这热风。   保太妃叹息道:“皇后年轻,不知孙贵妃的厉害之处,当年宫里谁不赞她人美心善聪明,若是不聪明,怎能独宠十余年,若是不聪明,又怎能以贵妃之位坐上太后的位置。”   聪明两字,让人联想颇多。   生怕皇上不明白,周贵妃索性挑明道:“太妃的意思是,孙太后聪慧,多年前便料到这一幕,提前厚葬李太后,横竖人已死,哀荣无所足道。”   皇上呵呵笑了一声道:“孙太后的机心,朕自愧不如。”   清浅微微闭上眼睛。   诛心之论,孙太后无可辩驳。   周贵妃笑道:“皇上,此案如今还不算结案,不若让闻姑娘和袁大人继续审案,问出孙太后当年虐待李太后的行径。”   皇帝气头上道:“准奏!”   清浅和袁彬对视一眼,原来只是要审太后是否谋杀忍冬,如今要审太后是否虐待忍冬。   难度不异于从地面到天空。   虐待这种事情,若不是当事人亲口承认,谁能定罪?   若要当事人亲口承认,除了上刑恐怕难有其他法子。   太后又如何能上刑。   保太妃再次擦泪道:“今日妾身见到忍冬……不,李太后的尸首,真是百感交集,可怜李太后她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真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   暗指孙太后享受了李太后本应受的尊荣。   皇上吩咐皇后道:“裁减慈宁宫三成用度,着人定时送鲜花果子去李太后陵墓供奉。”   皇后低声道:“臣妾遵旨。”   保太妃哭得伤心欲绝:“当年妾身和李太后交好,李太后难产死后,妾身不放心,执意要求来照顾皇上,天可怜见的,如今总算能对得起李太后了。”   想起保太妃的辛苦,想起季福为自己而死,皇帝吩咐道:“后宫有事不好裁决的,皇后可协同保太妃处置。”   这是让保太妃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力。   保太妃带泪谢道:“妾身谢过皇上圣恩。”   本应当是孙太后大胜而归的,却不料让保太妃得了好处。   与袁彬单独相处时,清浅不免有些抱怨皇帝。   “我瞧皇上眼里心里唯独只有保太妃,便是李太后再世,也挡不住保太妃的脚步。”   在清浅面前,袁彬的脾气总是很好,他笑道:“皇上这是气晕了头,平日还是圣明居多的。”   清浅止不住生气道:“因他的缘故,孙太后要继续蒙受不白之冤,姐姐需要低声下气同保太妃商量后宫之事,周贵妃的气焰越发嚣张,这还算圣明居多?”   袁彬笑道:“生母或许受到虐待,任谁也难免生气。如今只能等几日,皇上气消之后,再做打算。”   除此之外还能如何呢?   清浅隔日进宫给皇后请安,听到的都是令人沮丧的消息。   陆姑姑不忿道:“保太妃嫌自己的用度不够,想要多支取钱帛,皇后不允,保太妃便自行吩咐内务府,将自己的用度再加了一倍。”   怀公公补道:“如今慈康宫金碧辉煌,连痰盂都是纯金的。”   再过了一日,陆姑姑又道:“保太妃昨日说后宫要为皇上分忧,如今国家没有储君,想要皇后上书册太子,皇后娘娘以后宫不干政拒绝,保太妃却自行上书,还好皇上没有同意。”   怀公公补道:“听说周贵妃上门求了保太妃,密语若是皇子登基,让太妃当太皇太后。”   再一日,陆姑姑又继续道:“保太妃只认得几个字,哪有协理六宫的本事,如今折子都让周贵妃替她念替她批,这与周贵妃协理六宫有什么区别。”   怀公公补道:“两人如今狼狈为奸,还好皇上信任皇后娘娘。”   面对陆姑姑的种种怨念,皇后只浅浅一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姑且待之吧。”   清浅垂眸,难道姐姐是想纵容保太妃,然后一举将其击溃吗?   面对清浅的疑惑,皇后解释了一句:“昨日本宫陪皇上路过慈宁宫,见慈宁宫门可罗雀,唯有太后念佛声,皇上脸上有不忍之色,似乎想起从前在太后膝下的日子,咱们姑且待之吧。”   姑且待之过了三日。   清浅再次进宫的时候,皇帝正在皇后宫中发脾气。   “今日是孙太后的寿辰,朕见她这些日子深入简出,颇有悔改的意思,本想亲自去慈宁宫贺寿,谁料太后在宫中叹气,还说了一句悔不当初。”   皇上气得不轻道,“悔不当初,她悔什么?悔不应该接了母后入宫养胎吗?悔不该收养朕,册封朕为太子皇上吗?”   皇后和清浅对视了一眼,眼中有无可奈何的表情。   论起来,孙太后没有错。   保太妃还是国夫人的时候,她的寿辰能让诰命夫人们来贺寿,今日孙太后身为太后,居然寿辰无人操办,被日日禁足在慈宁宫内,吃穿用度还裁掉了三成,这让她如何想?   偶尔有一两句怨言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冷笑道:“朕听太妃说,太后时时在慈宁宫抱怨朕,说朕无情冷血,还大说特说当年她是怎么收容朕的生母,保护朕的安危的,哼!”   又是保太妃。   但与平时不同,这回是皇上亲耳听到的,这种实打实的话语加上保太妃的挑拨,伤害成倍增长。   几乎是皇上一离开,皇后便抓着清浅的手道:“清浅,你们若不想法子救太后,这回太后肯定翻不了身了。”   皇后一直淡定从容,能让她如此急促,也说明事情的严重。   一日后,一纸诏书印证了皇后的猜测。   皇上再次下令,裁减孙太后的用度三成,慈宁宫除檀云姑姑外,其他人不得入内。   孙太后的吃穿用度,如今只相当于宫内的贵人。   慈宁宫如同冷宫。 第232章 封地景象   宫里宫外俱没有线索,清浅的心情如同八月末的天气,充斥着焦躁。   向来唇亡齿寒,孙太后若是倒了,皇后的日子便不好过,清浅欲要改变这个局面。   这一日,清浅带着青鸢轻车来到佥事府找袁彬。   袁彬正在忙诏狱的案件,见清浅到了,含笑迎出来道:“天气这么热,怎么过来了?小心中了暑气。”   清浅直入主题道:“袁大人,我想去保太妃的封地。”   保太妃的封地在京郊和直隶接壤的地方,那里皇上为她修建了大院子。   很多时候,保太妃并不在京城,而是在封地。   袁彬含笑问道:“你是想学上回慧嫔的案子,围魏救赵吗?”   见袁彬一举道破自己的用意,清浅点头道:“保太妃在宫中尚如此骄横,想必在封地更是无法无天,我想去找找她的劣性,瞧瞧能否找出一条不同的路来。”   袁彬摇头道:“难!只要保太妃没有谋反,皇上都不会怪罪她的。”   想要靠着巧取豪夺民田,靠着作威作福百姓扳倒保太妃,绝无可能。   清浅不肯放弃道:“我当欣赏风景,去个一两日便回来。”   “若是一两日。”袁彬瞧着满桌子的案牍道,“我还是能抽出功夫陪你去。”   清浅并不是要袁彬陪的意思,忙道:“袁大人只管忙自己的,我带着春成、青鸢几个去便是。”   “我不放心,需得亲自跟着你去才行。”袁彬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清浅粲然一笑道:“我本是来向袁大人辞行的,打算即刻便走。”   虽然案牍摆满桌子,袁彬依旧笑道:“让崇山帮我打理佥事府,咱们即刻出发。”   一人骑马一人坐车,朝着保太妃的封地而去。   轻车简行的速度很快,不到三个时辰,两人便到了直隶附近,保太妃的封地遥遥在望。   袁彬见前头有一个驿站,笑道:“先歇歇脚,喝一壶茶水再走吧。”   清浅见春成疲乏,青鸢也略有疲倦之色,点头道:“若是官家驿站,索性咱们要两间房,今夜还可以歇脚。”   袁彬点头应了,春成和鹤翔忙牵马住宿。   清浅和袁彬选了一个敞亮的地方坐下,点了些豆腐、青菜,肉片,米饭等。   正要吃的时候,听到旁边传来一个中年汉子的哭声。   “我的女儿……”   男儿有泪不轻弹,见这汉子哭得伤心,清浅吩咐青鸢道:“你去问问,他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咱们能帮便帮一把。”   青鸢领命而去。   片刻后回来,青鸢脸上带着惊讶和兴奋交织的表情:“姑娘万万想不到,这人是控诉保太妃的。”   清浅一听来了精神,饭也顾不得吃道:“你请了他过来。”   青鸢去请这汉子过来说话。   这中年汉子见清浅和袁彬的车马不凡,心中有一丝指望,忙过来磕头。   清浅问道:“老伯可否告知,你在哭什么?”   “我的女儿紫萱,一年前进的保国夫人府,开始还有音讯传出来,后来没了消息,我去打听了多次,均被赶了出来。”   中年汉子哭道,“找了无数人,听说萱儿是得罪了保国夫人,被活活打死了,我当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女儿卖了死契入府,我的萱儿呀……”   瞧起来,这中年汉子还不知道,保国夫人已经成了保太妃!   袁彬问道:“可曾见到尸体?”   “见到了,脖子上头有勒过的痕迹,身上也有伤。”中年汉子道,“县令不敢接案子,我打算进京伸冤。”   进京恐怕也无人敢接这案子!   清浅问道:“可曾问过,令爱是何事得罪了保国夫人?”   中年汉子摇头道:“没人跟我说过,我女儿性子素来柔和,便是平常人也不会得罪,怎会得罪保国夫人?这保国夫人素来狠毒,听说府里的丫鬟,每年都要打死好些,我不该呀……”   中年汉子的哭声带着无尽悔意。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老伯,不要上告了,保国夫人如今已是太妃,再这么告下去,恐怕连你自身的安危都得不到保障。”   连太后都保不住安全了,何况庶民。   青鸢掏出一锭银子给中年汉子道:“姑娘给你的,你或是去做个小买卖,或是去租个宅子住,别一味伸冤枉送性命。”   中年汉子红着眼睛,并不说话,磕了一个头离开。   清浅愤懑得吃不下饭道:“这还没到她的封地呢,便见她的恶行,还不知暗地里有多少亏心事。”   袁彬夹了一筷子鸡蛋给清浅道:“好好吃饭,吃了才有力气审案。”   青鸢安慰清浅道:“姑娘莫生气,保太妃越是不轨才越好呢,唯有这样咱们才能找到她的错处。”   话虽这样说,但每一个被打死的少女背后,是一段血淋淋的故事,由不得清浅不生气。   草草用了几口饭,清浅和袁彬来到保太妃的封地。   封地有方圆十里,上千户人家,俱是肥沃的土壤,中间还有七八个池塘,出产的鱼虾肥大新鲜。   每年为保太妃带来丰厚的银子。   封地中央偏东些,是保太妃的府邸。   府邸正在修葺,已近尾声。   成车成车的琉璃砖送了进去,工匠们正在为保太妃的府邸砌上金色琉璃砖。   皇上亲笔书写的保太妃府,四个鎏金大字被挂在府门口。   清浅冷笑一声道:“可不是,如今已是保太妃了,一切吃穿用度都要跟上,才显出她的恩宠呢。”   青鸢眼尖道:“姑娘,那边贴了告示。”   清浅和袁彬好奇,过去瞧那告示,原来是招丫鬟杂役的告示。   可不是,如今国夫人成了太妃,院子也重新修葺了,丫鬟杂役也要多些才不显得空旷。   青鸢低声道:“保太妃折磨丫鬟的恶名在外,恐怕丫鬟不好找吧!”   清浅笑了笑道:“你瞧瞧告示上头的月银,一个月有三两,干两个月便能抵农家一年的嚼用,动心的人估计不少。”   说着,清浅心一动。   自己何不模仿上回给大燕氏当丫鬟,故技重施,混入保太妃的府上,收集证据呢?   袁彬似乎一眼看透了清浅的心思,拉着她从人群里头出来道:“我不允许。”   清浅道:“保太妃不在府上,我会小心的!”   袁彬摇头道:“不行!”   青鸢一愣一愣道:“袁大人和姑娘说的是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第233章 故技重施   “我想进保太妃府当丫鬟,寻找对保太妃不利的信息。”清浅道,“袁大人不同意!”   青鸢张大嘴道:“又当丫鬟?”   上回姑娘在凌府当过一回,这回怎么又要当丫鬟?   清浅含笑道:“俗话说一会降百力,能用熟悉的方法,为何不用?”   袁彬急道:“上回大燕氏不认识你,你当丫鬟还能勉强过关,这回保太妃是认识你的,你怎能蒙混过去,稍不留意便是死路一条!”   清浅道:“保太妃在宫里,不在府上!她的心腹丫鬟在府上,我可以辗转通过她们,知道保太妃的事情!”   “我说过,保太妃只要不谋反,皇上绝不会动她!”袁彬坚决不同意,“即使你找到了她杀人放火的证据,又能如何?”   清浅执拗道:“不试试怎行?”   袁彬急切道:“佥事府事情多,我哪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旁,若不守着你,我不放心!”   清浅笑道:“我自己会小心的,若是保太妃回封地,你差人告诉我一声,我躲开便是。”   青鸢忙道:“袁大人放心,奴婢陪姑娘一道进府当丫鬟,也好有个照应。”   袁彬说服不了清浅,只能叹气道:“这上头还写着招小厮,让春成进府当小厮,回头我再派崇山过来,一并来当小厮。”   春成道:“袁大人,属下和闻姑娘的身份需得假借一个才是,还有闻姑娘久不回府,恐闻府会追问。”   “我回京后会调出几个备用户籍给你们,你们自己填便是。”袁彬想了想道,“杨夫人那头,我会上门去解释。”   杨夫人身子不好,并不管清浅,若是袁彬做保,杨夫人必定会同意,再有十日一次的休沐,清浅大可以赶回去一次。   更何况,在袁彬心中,当个十天半个月丫鬟便是了,难道还能当好几个月不成?   几天后,清浅顺利进入了保太妃府。   这回用的名字是府上统一分派的,清浅被唤做碧玉,青鸢则是金锁。   府上的大丫鬟是一个叫做桃木的丫鬟。   保太妃不在的时候,府上全归桃木打理,显然深得保太妃信任。   新入府的十几个丫鬟排排站在庭院中间。   桃木一一瞧过去,瞧到清浅和青鸢身上时,满意点点头道:“这回丫鬟长得都还不错,太妃回来必定欢喜,这才是咱们太妃府气象呢。”   出了清浅和青鸢外,还有一个丫鬟白芍也长得极美,她的妹妹白杏脸圆圆的,笑起来两个酒窝极为喜庆。   清浅心中有几分诧异,因为桃木的相貌实在不敢恭维,单眼皮,大鼻孔,面色微黄。   实在是想不通保太妃为何会信任她?   或许是她忠心耿耿?   或是她勤快,或是她与保太妃带亲?   青鸢心中有几分不安,这种相貌丑陋的女子,往往会妒恨相貌出众的女子。   青鸢低声道:“姑娘,如若不成,咱们出府吧,奴婢瞧着这个桃木便不好对付呢。”   “记住别叫姑娘,别自称奴婢,叫我碧玉,记住你叫金锁。”清浅嘱咐道,“小心露陷。”   青鸢低低道:“咱们得万事小心才是,您瞧保太妃周遭的防范,比皇宫大内也不逞多让了。”   保太妃府里人人都有腰牌,几个府门俱是凶神恶煞的大汉守着,里头还有巡逻的人。   清浅嗯了一声道:“噤声,桃木瞧着咱们呢。”   桃木眼神扫过清浅和白芍道:“碧玉和白芍,你们两个负责院子的洒扫,手脚仔细些。”   清浅和白芍连忙应了:“请桃木姐姐关照。”   外头婆子来报:“桃木姑娘,琉璃瓦又来了一批,外头的小厮实在不够用了,请姑娘调拨几个新进府的壮实的小厮去搭把手。”   桃木扫了一眼站在丫鬟后头的小厮,点了几个道:“柱子、石头,狗剩你们几个去搬瓦。”   清浅无意瞥见,那个叫柱子的,居然是崇山。   青鸢似乎也见到了,不由得扑哧一笑。   桃木沉着脸问道:“金锁,你在笑什么?”   青鸢连忙低头道:“桃木姐姐,我方才听见狗剩这个名字,觉得好笑,不由得笑了出来。”   “若是太妃跟前,你也这么笑?”桃木高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太妃若是回了府,你们必须谨守本分,不该出现的人别出现,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要交头接耳,不要东张希望,听见没有?”   众丫鬟小厮都应了。   桃木嫌弃地瞧了一眼青鸢道:“罚你去和小厮们搬一日琉璃瓦,明日去厨房帮工。”   青鸢应道:“是。”   清浅换了一身衣裳,和白芍一道开始打扫院落里头的落叶和灰尘。   两人见四下无人,不由得攀谈起来。   清浅笑问道:“白芍,你为何要进府当丫鬟?”   白芍笑道:“这里一月有三两银子的进账呢。我母亲卧病在床,需要银子医,等母亲病好了,我便不做了。不止我,我妹子白杏这次一道入了府,方才被分去管茶水呢。”   清浅笑道:“姐妹一起入府,倒有个照应。”   白芍生得极为清秀,她笑道:“碧玉,你为何入府呢?”   清浅按照户籍上头的答道:“家中窘迫,不得不出来当丫鬟。”   白芍瞧四周无人,低声道:“听说保太妃规矩大,常常有丫鬟因顶撞她,被她打死打残,咱们算运气好的,没有近身服侍她,分派贴身服侍的几个丫鬟脸色都不好看呢。”   清浅微微一笑,是呢,自己运气不错,只需要负责打扫院子,这样的话,即便保太妃回封地,只要自己不出现,她也发现不了。   更何况,崇山也混进来了,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清浅的底气更足了。   两人扫了一会,各自选了一条道分开。   清浅在树下扫着叶子,只听树林深处,一个婆子和桃木的对话传来。   那婆子笑道:“桃木姑娘,这是我孝敬姑娘的脂粉,姑娘别嫌弃,将就着用吧。”   桃木假意推辞道:“这怎么好,你每次出去采买,都要送我脂粉首饰,我愧不敢当呢。”   “若不是姑娘,满院子的管事娘子,哪能轮到我负责采买!”婆子塞了脂粉给桃木,感恩戴德道,“姑娘对我的恩情,我都记着呢。”   桃木打开脂粉盒,闻了闻笑道:“不错,若是有宫里的香便更好了。”   婆子忙道:“宫里的香不容易得,下回我去京城采买,找香料铺子问问去。”   桃木微笑道:“你有心了。”   婆子见桃木心情不错,恳求道:“姑娘,我有个儿子年纪不小了,想去太妃的庄子上找个活计历练一番,请姑娘成全。”   桃木笑道:“这是小事,回头我安排便是,你回去听消息吧。”   婆子连连道谢。   桃木得意笑道:“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这算的了什么!”   清浅拿着笤帚,轻轻退开,心中对桃木这人有了基本的判断。 第234章 两情缱绻   清浅觉得桃木贪小便宜、眼皮子浅,但是唯一的好处是收了银子办事。   有了这一认知,清浅更安心了。   不怕人严苛,只怕人没有需求,只要有需求,便能攻克下来。   清浅一路扫地一路到了青鸢和崇山搬砖的地方。   两人哪里是搬砖,简直便是在眉目传情。   “柱子,你不要用蛮力,这琉璃瓦经不得这么折腾。”青鸢含笑和崇山搬着一块琉璃瓦。   崇山连连道:“你别用力,让瓦片往我这头些,不然太沉,仔细压得胳膊酸疼。”   青鸢笑道:“搬砖滋味如何!”   崇山跺脚道:“别提了,自从文质和闻姑娘定亲,我便是这块砖头,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从前进过赌坊、喝过花酒,这回好,直接被送进来当小厮了!”   青鸢扑哧笑了。   清浅拿着扫帚将灰往崇山脚上扫,边笑道:“柱子,你到底会不会搬砖?弄得府里到处都是灰尘,我怎么打扫?”   青鸢笑得快要蹲下来。   崇山又气又笑道:“你们夫妻两个合伙欺负我!”   “不止两人,还有我!”青鸢摆手笑道,“分明是我们三人合伙欺负你。”   清浅撑不住笑了,外头又有人搬瓦进来,三人连忙收了笑闹,各自忙各自的。   清浅道:“柱子,告诉春成,让他得空送信给粉黛,我需要一饼好香料,不用太名贵的,但要与众不同些的,最好坊间尚未出售。”   “好嘞!”答应了清浅后,崇山撑不住笑了,“狗蛋在分到茅厕打扫!”   狗蛋是春成的新名字。   清浅不好意思道:“回头回京城了,我补偿你们!”   崇山忙道:“闻姑娘让文质少折腾我,我便千恩万谢了。”   分配的屋子,清浅和白芍恰好是一屋。   晚上,白芍去探望自己妹子,青鸢闪身进来。   劳碌了一日,清浅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道:“保太妃的院子太大了,我扫了整整一日才扫了半边不到,可累死我了!你自己找地方坐吧。”   青鸢忙道:“奴婢去给姑娘打水烫脚。”   “千万不能如此!”清浅忙起身道,“已经冲过凉了,还烫脚做什么,万一让人瞧见了,说不清楚。”   见清浅执意不让,青鸢坐下捶腰道:“今日搬了大半日砖瓦,真真知道累断腰是什么意思了。”   清浅笑道:“这算什么,还有比搬砖更累的活呢。咱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姑娘,琉璃瓦唯独皇宫才能用,保太妃是不是逾制了。”青鸢很敏锐。   清浅笑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也先记下来吧。”   青鸢有几分兴奋道:“第一次潜入府里当细作,奴婢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呢。”   “明日去厨房择一天菜,再熏一身柴火,你便不会有这种感觉了。”清浅笑道,“你们也算是巧,崇山被分去送菜送米,你恰好又在厨房,日日时时可以见面。”   青鸢故作不在意笑笑道:“他口口声声叫我金锁,我都不愿见他的坏笑了。”   清浅笑道:“那你便叫他柱子,谁比谁高贵呢。”   白芍回来,青鸢起身告辞。   白芍对青鸢点了点头,并不多问来意。   接下来的三日,清浅都和白芍一起扫地。   白芍性情温和,且不多话不是非,清浅十分喜欢和她相处。   两人闲下来便坐在石头上歇息。   很快的,两人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当然有些不该说的,清浅是绝不会说的。   这一日,两人扫了一会儿,觉得身上衣裳俱湿了,不由得坐下抱怨这酷暑。   白芍笑道:“人人都说,保太妃府规矩森严,我瞧着也不算太严苛,每日咱们打扫完院子,并没有旁的糟心事。”   “或是因为太妃没有回封地。”清浅笑道,“当然,若是太妃回了,也没有咱们露脸的机会。”   白芍道:“这露脸的机会不要也罢,平平安安的挣些银子回家是正经。”   两人说着闲话,白芍的妹子白杏过来送茶水。   白杏模样和姐姐不同,白芍清秀,白杏却长得喜庆,圆圆的脸蛋上时时带着笑。   白芍笑问道:“好端端的,你不当差,怎么过来院子找我?”   “差事都干完了,茶水给桃木姐姐送去了,她十分满意,赏了一些陈年的茶。”白杏提着茶壶笑道,“我尝了也不错呢,到底是太妃府,陈茶也比外头强,姐姐和碧玉姐姐尝尝。”   清浅谢过白杏,笑道:“白芍,你妹子心里挂念你呢,巴巴的送茶过来,你还板着脸?”   白芍这才笑道:“我担心她年纪小,错了规矩。”   白杏忙道:“我每日老老实实当差,怎会错规矩,姐姐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姐妹两人感情甚好,白芍替白杏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清浅低头抿茶,这是贡茶。   保太妃果然受宠,连贡茶都能剩下给丫鬟们喝,可见赏赐之多。   白杏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院子道:“姐姐可知这是何处?”   院子安静深悠。   这几日清浅扫地的时候,经过这院子,想要进去打扫,外头却铜锁紧闭。   白芍道:“听说里头是祭祀季福公子的所在,轻易不让人进去,由桃木姐姐亲自打理。”   白杏笑道:“太妃对儿子真好,我瞧桃木姐姐每日都去打扫上香呢。”   保太妃的富贵,绝大部分来自儿子,她对儿子重视是应当的。   时光如梭,又过去了一日。   夜里,青鸢从袖子里头掏出一饼香料道:“姑娘,崇山送菜的时候送进来的,说是姑娘要的,不知这个合适不合适?”   清浅笑道:“春成的速度真快。”   “春成是管茅厕的,又并非他一人,桃木不会认真督他。”青鸢笑道,“他抽空快马回了一趟京城,要了这香,为防着臭味沾染香料,他包了十几层油纸呢。”   “春成越发细心了!”清浅拿出香料闻了闻道,“味道不错,似乎是苏合香加了些旁的香料,价格应当在五两银子一钱。”   送桃木正正好,既不会显得突兀,这价格也在清浅能承受的范围,不会引起桃木的怀疑。   一连几日下来,清浅已发现,保太妃没在的时候,府里完全是桃木说了算。   桃木除了长相普通,倒不是严苛之人,清浅和青鸢每日过得逍遥自在。   清浅不会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日日观察府里的动向,除了有几处小逾制外,保太妃府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第235章 巧合   若要深入套话,必须和桃木搭上关系。   这一日巳时,清浅在保太妃儿子祭祀的院子前扫地,慢吞吞地等着桃木。   好几日下来,清浅已掌握了规律,桃木一般是辰时进去,巳时初刻出来。   守株待兔到巳时,果然桃木出来了。   清浅装出偶遇的模样,迎上前道:“桃木姐姐,又在为公子院子打扫上香呢?真是辛苦!”   桃木反锁着院子门,一边点点头道:“你在扫地?”   桃木的眼睛在清浅脸上扫着,似乎被她的美貌所惊住。   清浅并不是第一眼美女,而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桃木的眼神很奇怪,并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更不是痛恨,清浅形容不出这种眼神,只觉得心里有些膈应。   忍住心中的不适,清浅含笑道:“姐姐,借一步说话。”   桃木好奇道:“怎么?有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   清浅拉着桃木到树荫底下道:“好姐姐,我进府以来蒙姐姐关照多矣,屡屡想要对姐姐有所表示,又担心庸俗的东西配不上姐姐。巧了,我记得家里旧日存了一饼香,我觉得极合姐姐的身份,特特让家人送了来。姐姐瞧瞧可还能入眼?”   清浅拿出香饼,香饼刚一拿出来,一股幽香扑鼻,让人清新凝神。   桃木眼睛一亮,前些日子正托婆子去弄香,没想到便有合意的香了。   桃木笑道:“极好,我非常喜欢,不错不错,这香的名字叫什么?”   清浅瞧着纸包上头硕大的几个菊蕊香几个字,心中诧异,桃木居然不识字?   “听说主料是菊花香,起名为菊蕊香。”清浅回道。   桃木笑道:“多少银子我要了。”   “姐姐千万别和我客气!”清浅忙道,“此香放在我家是暴殄天物,只有给姐姐这种神仙般的人,才算是物尽其用呢。”   虽然桃木和神仙一般的人,根本沾不上边。   桃木笑道:“你尽说好话,我才不信。”   清浅笑道:“姐姐以为我说好话,殊不知我句句都是出自本心的,保太妃是何等人,那是太妃,是皇上的长辈,平日我和白芍私下议论,说为何保太妃谁都不信任,唯独信任姐姐,必定是姐姐有过人之处。”   桃木被夸得飘飘然,接过香料道:“你和白芍怎么私下议论起我来了。”   清浅含笑道:“这是实话。”   桃木再次上下打量了清浅一番,道:“明日你休沐吧,好好回家探望父母,后日再来。”   清浅含笑谢过桃木。   青鸢得知清浅第二日要休沐,忙向厨房婆子告假,两人决定回一趟京城。   回京的路上,青鸢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的一饼香,只换了一个休沐,真是不划算。”   本来十日便有休沐,这种人情何须桃木来做。   清浅微笑道:“桃木是个贪小便宜的,这种人得罪不得,但结交了没有坏处。”   结交小人的目的,并不是要得到什么,而是不要失去什么便好。   崇山赶着马车道:“闻姑娘,咱们是先去佥事府还是直接回闻府?”   春成刚休沐完,请不出休沐,只能崇山赶车。   清浅想了想道:“多日不见母亲,先回府吧。”   崇山忙道:“我稍后送信给文质。”   见马车有些不稳,青鸢笑道:“柱子,好好赶车,别一心两用。”   崇山笑道:“金锁说得是。”   彼此用奴仆的姓名称呼对方,显得更亲近,车马上头立刻欢声笑语起来。   清浅在闻府角门下了马车,先是悄悄回了自己院子沐浴更衣。   瑞珠和粉黛见清浅回来,欢喜得不行。   瑞珠连忙下去传菜,粉黛则小嘴说个不停:“姑娘这些日子没回来,老爷没有问过,夫人颇为担心,好几次叫了瑞姑姑去问呢,好在瑞姑姑拿了袁大人搪塞,夫人倒是信了多半。”   清浅忙道:“稍后我即刻去母亲院子。”   粉黛低声道:“玉映还是没露出狐狸尾巴,这些日子她出府过一次,奴婢跟着她,她只去了果品铺子,并没有其他!”   清浅低低嗯了一声道:“继续留意。”   “小林子的铺子如今生意好得不得了。”粉黛得意道,“每日银子流水一般入账,眼瞧着便是中秋了,想必过几日会更忙。”   青鸢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姑娘一回来,你便说个没完,不能让姑娘清净些时候再说吗?”   粉黛嘻嘻一笑。   清浅喝了一盏茶,觉得歇得差不多了,吩咐道:“陪我去瞧瞧母亲吧。青鸢,带上土产。”   从直隶路过的时候,清浅特特买了些土产孝敬杨夫人。   杨夫人的院子里头,袁彬已坐着请安了。   见清浅回来,杨夫人又惊又喜道:“方才文质说你回来,我还有几分不信,你果然回了。”   说罢拉着清浅上下瞧个不停道:“瘦了些黑了些。”   清浅含笑道:“奉旨查案,哪有不辛苦的,还好袁大人和凌大人照顾,倒是没受什么苦。”   袁彬笑道:“应该的。”   丛飞燕在一旁服侍,笑道:“夫人日日念叨着姑娘,这回可放心了?”   杨夫人笑道:“乍一听说要出门办案,又不见清浅的人,我怎会不担心,这回总算是放心了。”   清浅道:“明日还要继续办差事呢,母亲放心,我才能好好办差。”   “那岂不是连中秋都要耽搁?”杨夫人算了算日子道,“离中秋只有一个月了。”   袁彬笑着安慰道:“到了中秋,差不多是时候能结案了。”   清浅承欢膝下,献上许多土产,逗得杨夫人极为开心。   离开杨夫人的院子,清浅边送袁彬出门边问道:“崇山送信真快,我刚更衣喝了一盏茶,你便来了。”   袁彬道:“崇山到的时候,我正牵马准备去保太妃的封地,没料到你们回来了。”   “崇山和春成都在,你不必跑来跑去。”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清浅的心中是喜悦的。   袁彬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我非去不可,因为保太妃昨夜向皇上告假,回了封地。”   保太妃回封地了! 第236章 白芍的不安   保太妃回了封地?   清浅暗自庆幸,拍了拍胸口道:“好巧,幸亏今日回来了,不然的话,岂不是很容易撞见太妃。”   自己日日在府上洒扫,在不知道保太妃回封地的情况下,不会有意闪避,说不准就遇上了。   遇上了可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青鸢愁眉不展道:“姑娘,咱们还回去吗?若是回去,岂不是恰好撞上保太妃?”   “你们说……”清浅支着下巴好奇道:“宫中太后失势,保太妃不借此扩张势力,这个时候回封地做什么?”   说不通呀!   “听闻保太妃只告假了一日。”袁彬道,“每逢初一、十五,保太妃都要给儿子上香,多年不曾改过。我本也以为她这回不会回封地,故而不曾提醒你,没想到居然还是回了。”   今日正是十五。   青鸢拍了拍胸脯道:“这么说,明日保太妃便会回京,正好正好,咱们恰恰躲过去了。”   下次要到初一才会遇到保太妃。   “这回你们的运气不错。”袁彬微笑道,“我今夜会派人连夜去保太妃封地,明日亲眼见到她启程,你们再回封地。”   这样才能确保无虞。   清浅笑道:“袁大人似乎一点也不好奇,我到底查没查出保太妃的底细呢?”   袁彬笑了笑道:“若是查出来,你们何必再回去?我还是那句话,保太妃的把柄,除非是实打实的谋反,除此之外是扳不倒她的,下月初一前,若是还没有任何消息,我会亲自接你们回来。不许再冒险了。”   原来,他支持自己去保太妃府当丫鬟,并非是认同,而是无原则无条件的支持自己。   第二日一早,袁彬差人送信回来,说保太妃已启程回京,差去的人亲眼瞧见保太妃上了轿子才送的信。   清浅这才放心地回了保太妃封地。   刚回到府里,白芍上前笑道:“清浅,昨日你可错过了天大的眼福,你可知太妃回来了。”   清浅装出惊讶的模样道:“真的?”   “可不是!”白芍笑道,“听闻是回来给亡故的公子上香的,保太妃心情好,将府上的丫鬟小厮都集中在一处,还给了赏银,每人足足一吊钱呢。”   保太妃当了太妃,自然是春风满面,不吝赏赐的。   清浅装出懊悔的模样道:“怎么我就没赶上呢。”   心中却暗自庆幸,保太妃居然将丫鬟们集中起来奖赏,自己幸亏不在呢。   白芍心肠善良,拉着清浅的手进了房间笑道:“昨日太妃上香后,将剩下的菜肴和果品分给府里上下,我特特给你留了一份。”   果子用干净帕子包着,整整齐齐。   清浅感动道:“多谢白芍姐姐。”   屋子里头,窗明几净,白芍勤快又麻利,将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   清浅含笑道:“你别光顾着给我留果子,记得给桃木姐姐送一份。”   白芍笑道:“桃木姐姐哪里还需要这个!昨日太妃回来,整个都是桃木姐姐陪着呢,便是给公子上香,太妃也只带桃木姐姐。”   “礼多人不怪!”清浅笑道,“桃木姐姐自己的体面是自己的,咱们的心意是咱们的。你瞧我回家一趟,还带了些果脯肉脯给桃木姐姐呢。”   清浅分出了一些,递给白芍道:“不能每日白喝你妹子的茶水,我记得你妹子爱吃果脯,这个留给她。”   白芍再三谢过了。   清浅拿着果脯肉干之类,径自来到桃木的房间。   桃木正在梳头,见清浅来了,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回来了?”   清浅觉得这表情有些诡异,笑道:“是,刚回来,过来瞧瞧桃木姐姐,给姐姐请安呢。”   桃木笑道:“你倒乖巧。”   清浅递上礼物笑道:“家里恰好买了些果脯肉干,备着中秋的,我瞧着新鲜且干净,特特送给姐姐尝尝鲜。”   桃木越发开心,点头道:“你这丫鬟不错,长得好嘴皮子也利落,我没有瞧错人。”   清浅乖巧道:“姐姐有事只管吩咐我,打扫也罢,上香也罢,我都能做的。”   桃木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清浅离开之时,似乎又听到桃木低低说了一句“可惜了。”   或许是晕车马的缘故,听错了吧!   第二日,清浅依旧和白芍洒扫,两人似乎有了默契,路岔口前一道打扫,到了路口则分左右打扫。   扫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太阳渐渐毒了起来,两人在石块上坐下歇息。   片刻后,白芍笑道:“白杏这丫头今日怎生没过来送茶水?”   往常每到这个时候,白杏都会过来送茶水,圆圆的脸蛋上笑容可掬,十分喜庆。   清浅笑道:“或许事情牵绊了,咱们做奴婢的时间哪里由得自己。”   白芍笑了笑道:“我还带着你的果脯,想给她一个惊喜呢。瞧起来只能夜里送过去了。”   入夜,又是一个无风无星的夜晚,蝉鸣焦灼。   白芍去找白杏,不在屋里头。   没有冰块,没有风轮,清浅拿着蒲扇不停打着,衣衫依旧湿透了一小块。   清浅不停寻思,保太妃的府上,自己乘着打扫落叶的时机几乎走遍了,没有大的不妥当,唯独季福公子祭祀的院子没有进去过。   季福公子为皇上而死,他的祭祀是最最不会有问题之处。   清浅叹了一口气,若是这头不成,太后的案情还得另寻法子。   白芍惶恐不安进来道:“清浅,白杏不见了。”   不见了?   清浅疑惑道:“她不在自己屋子里头吗?”   “她和茶房的秀清一个屋子,秀清说昨天夜里白杏便没有回房。”白芍不安道,“白杏虽然调皮,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的。”   清浅见白芍急得不知所措,忙问道:“白芍姐姐可曾问过茶房的婆子,白杏白日可曾去当差?可曾问过家里父母,白杏可曾回家?”   白芍更加不安了,道:“问过了,婆子说今日白杏没有去当差,她正要上报桃木呢,家中我也问过,白杏并没有回家!”   清浅的神情也略略紧张起来,问道:“可曾问过门房,白杏可曾出府?”   白芍快要哭出来道:“问过了,白杏不曾出府。”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有了吗?   清浅身后的热汗顿时凉了下来,那是毛骨悚然的直觉。   清浅的直觉告诉她,白杏凶多吉少。   而且,此事与保太妃有关! 第237章 恭桶里的尸首   当夜,白芍和清浅几乎是没有睡觉,两人将府上的枯井,池塘,丛林全找了,依旧一无所获。   白芍急得直哭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会说不见便不见了,清浅,你说我妹子会去哪里?”   清浅思索着,保太妃昨日回来,偏生白杏便不见了。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巧合?   联想到来封地的时候,那中年汉子的哭诉女儿紫萱的下场,清浅不由得很为白杏捏了一把冷汗。   清浅问道:“前日保太妃回府,可曾发火?白杏可曾惹怒太妃?”   “不曾!”白芍想了想道,“白杏是管茶水的,昨日替太妃上了一壶茶,太妃还赞赏了她几句,说她面相不错,是个有福气的。”   清浅安慰道:“或许保太妃见你妹子伺候得好,昨日回京带了她去,因是去宫里,你妹子也不好提前告诉你。”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为了白芍,清浅不得不做出这种安慰。   白芍半信半疑道:“真能如此吗?”   清浅笑道:“还能如何呢?青天白日的,好好的一个人还能飞走不成?”   白芍似乎在给自己鼓劲道:“是的,必定是这样,今天迟了,明日我去问问赶车的马夫。”   清浅心中叹了一口气,白杏,恐怕真是遭了毒手。   至于谁下的手,清浅心知肚明得很。   第二日一早,白芍早早起来打扫院子,清浅知道她想早早打扫完,早早去打听妹子的消息,手上也加快了速度。   不到辰时,院子已打扫干净。   白芍和清浅招呼了一声,自己去了后头马厩找马夫。   清浅坐在石块上出神,若是白芍得了准信,没有白杏出京的消息,她还不得急死。   可是,白杏到底去了哪里?   突然身后有细微的声音:“姑娘,我在这里。”   清浅连忙回头,原来是春成拿着马桶经过。   见四下无人,清浅笑道:“你受累了,没想到你进府,居然分派了这脏活给你。”   春成笑了笑道:“从前什么脏活累活不干,能在姑娘身边保护,我十分愿意。”   “前日我回府了一趟,你妹子很想你。”清浅笑道,“这边完事后,回去好好歇几日。”   压低声音,春成带了几分急促道:“姑娘在府里千万小心些,前日我听管倒恭桶的大叔偶然说了一句,又有丫鬟被打死,从恭桶里头悄悄送出去埋了。”   清浅几乎跳起来!   丫鬟被打死!   前日!   可不正是保太妃回来的那日吗!   颤抖着声音,清浅问道:“春成,你可见着那丫鬟的模样?”   “并没有。”春成忙道,“倒恭桶的大叔自己嘀咕了一句,我悄悄听到的。”   清浅吩咐道:“你和崇山想法子找到这丫鬟的尸首,瞧瞧是什么模样,再瞧瞧是如何死的,越快越好!”   春成见清浅急切,忙应道:“我这便去,凌大人此刻正送菜给厨房,估摸着正和青鸢姑娘说话呢。”   清浅忙道:“等他送完菜,你们便去,记住要千万小心些,莫让人瞧见。”   春成领命而去。   清浅心中七上八下的,府上并没有听说其它丫鬟失踪,那十有八/九,由恭桶送出去的姑娘是白杏。   想到白芍那失望的目光,清浅心中叹了一口气。   一个小丫鬟来找清浅道:“碧玉,桃木姐姐让你过去说话。”   清浅心中再次一跳,整理了衣裳洗了手,到了桃木的院子。   桃木脸上喜滋滋道:“碧玉,我留了果子给你。”   桌上桃子、橘子、杏子、葡萄等一大盆。   清浅笑道:“姐姐这是将果子当饭吃不成?”   “全是太妃留下的,总不能再带回京城。”桃木拿了一个油桃递给清浅道,“你尝尝,味道不错。”   清浅不知桃木叫自己过来所为何事,接了桃儿笑道:“多谢桃木姐姐。”   桃木主动说起来意,笑道:“你前些日子送我的香极好,太妃夸我清香怡人呢。可惜,所剩不多了。”   原来是此事!   清浅含笑道:“可惜我家里只存了这半饼,不然献给太妃是家里的福气呢。我已让父母再仔细寻,或许还有遗漏的,回头一并献给姑娘。”   这回袁彬替清浅找的户头,是一家香料铺子的长工   香料铺子长工家中有香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桃木拍了拍清浅道:“你跟了我,福气也是不错的。”   桃木是太妃信任的人,和她交好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清浅笑道:“桃木姐姐说得极是,我一见姐姐便觉得投缘,昨日回去和家里说了,家里极为高兴,让我带了些果脯肉脯给姐姐呢。”   桃木贪小便宜,听说有礼物,笑得更开怀道:“好,我以后会关照你的。”   本想替白芍问白杏的下落,清浅想了想到底没问。   白杏的死几乎是必然的,桃木知情也几乎是必然的,可用恭桶送出去,便意味着其中有不可言说的事情。   茶房婆子在外头高声道:“桃木姑娘,茶房有事禀告。”   桃木道:“什么事?”   清浅留意了桃木的神情,似乎不耐烦,但这不耐烦有几分刻意,她的身子绷直前倾,脸上带着警惕。   茶房婆子道:“茶房丫鬟白杏,不见了好几日,开始我们以为她淘气,可她姐姐也到处找她,可见不是玩笑。”   桃木啐道:“不见了便去找,告诉我难道让我找不成?”   茶房婆子低声道:“她家里头怎么交代呢?”。   桃木又啐了一口道:“说不定是和人私奔了,我们不找她家赔银子便是仁慈,难道还要太妃府给他们交代!”   茶房婆子连连应是。   晌午,白芍脸色苍白回来,眼神明显失焦。   清浅忙上前掐她的人中。   白芍哇地一声哭出来道:“碧玉,我问了所有的马夫,保太妃回京的时候,还是从前的人,并没有带白杏,白杏,她到底去了哪里!”   清浅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好的,你别自己先慌了手脚。”   白芍握着清浅的手,她的手凉沁沁的。   白芍惶恐道:“碧玉,我听一个马夫悄悄说,府里经常有丫鬟不明不白失踪,或是被太妃打死,你说白杏她会不会也这样?”   “白芍,你别乱猜测,一切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清浅一只手扶着白芍,一只手倒水给她,“马夫的话未必是真的,你不是也说了,太妃很喜欢白杏,夸她面相好有福气吗?”   白芍浑身颤抖着,几乎停不下来。 第238章 白芍的变化   清浅去厨房要了一盏安神汤,喂了白芍,白芍沉沉睡去,睡梦中依旧在呼唤“妹妹,你去了哪里”。   叹了一口气,清浅拿起扇子替她扇风。   过了好一会儿,青鸢来找清浅说话,行色匆匆。   一见清浅,青鸢低声道:“姑娘,柱子送信进来,恭桶里头的尸首找到了,是府上丫鬟的衣裳,但不知是不是姑娘要找的白杏。”   清浅低问道:“崇山可说那姑娘的模样?”   “圆圆脸蛋,长得很可爱。”   是白杏无疑了。   清浅再次问道:“崇山可曾检查,白杏是怎么死的?”   青鸢脸上有不忍之色道:“白杏衣裳被撕碎,身上全是抓痕和板子痕迹,还有几处咬痕,不知是人为的还是掩埋后野狗咬的,总之惨不忍睹。”   沉吟了一下,清浅问道:“可还是完璧之身?可有服毒迹象?”   青鸢点头道:“检查过,仍是完璧。死因是被打死的。”   难道白杏真是保太妃下的毒手。   保太妃为何要打死白杏?   清浅越发觉得扑朔迷离。   青鸢有几分害怕道:“姑娘,咱们离开这里吧,有白杏的尸体,尽可以治太妃草菅人命之罪。”   恐怕不能的!   袁彬说过,草菅人命对于保太妃来说,真不算事,别说保太妃,哪家府上没有一两条丫鬟的人命。   即便是书香世家的闻府,好几年前,清汾还清醒的时候,还不当心打死过一个丫鬟呢。   清浅摇头道:“再过几日吧。”   保太妃刚离开封地,下次回封地起码要十日,到时候再走也来得及。   清浅想起桃木的话,吩咐青鸢道:“得空了让崇山他们去铺子里头,找小林子再弄一饼上回的香料。”   桃木既然喜欢,那么再送她又何妨。   青鸢笑道:“我即刻送信给柱子。”   白芍第二日昏昏沉沉醒来,醒一阵哭一阵。   清浅让她好好歇着,自己主动替她扫院子。   清浅扫到季福公子的院子门口,正遇到桃木出来。   桃木满身都是灰土,似乎跌了一跤。   清浅忙道:“桃木姐姐,你怎么了?”   “别提了,我去够梁木上头的蜘蛛,谁料踩了一个空,还好没伤着脚踝。”桃木拍打着身上的灰土。   清浅笑道:“桃木姐姐,往后这种粗活,交给我干便是,姐姐若是不放心,在一旁监督着。”   桃木有几分动心,嗯了一声道:“再说罢。”   说完便要回院子换衣裳,走出两步,桃木回头道:“你和白芍是一个屋子的?”   清浅笑道:“桃木姐姐记性好,是呢。”   桃木问道:“这几日,白芍可有什么不对头?”   “听说她妹子不见了两日。”清浅三分真三分假替白芍遮掩道,“白芍急得直哭,直骂自己妹子不懂事,好好的太妃府不待,四处逛,这回不知又逛到何处去了。”   桃木哼了一声道:“果然是个爱逛的,丢了活该。”   等桃木走后,清浅打扫完院子回屋瞧白芍,她依旧坐在椅子上愣愣的。   长久下去可不是事。   别葬送了妹子,又葬送了姐姐。   清浅低声劝道:“白芍,或者你出府找白杏,顺带散散心。”   出了府散散心,找几日不见白杏,慢慢也就死心了,总比在府里整日哭天喊地强。   “碧玉,我想过了。”白芍的目光渐渐聚拢起来,“白杏没有出府,也不会出府,我要在府上慢慢寻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清浅心下恻然道:“或者找不到呢?”   白芍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会讨好太妃,讨好桃木,直到查出我妹子的下落。”   和自己的倔强有几分相似。   清浅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若需要,我会帮助你。”   白芍含泪道:“碧玉,多谢你。”   重新拿起扫帚的白芍,步伐柔弱而坚定,扫地极为认真,一板一眼地,似乎想挖地三尺,扫出白杏的下落。   有时,遇到枯井或者池塘,白芍会呆呆发一回愣,接下来继续卖力扫地。   曾经和清浅歇脚,等白杏送茶的石块,两人再也没有坐过。   时光又过去了三四天。   青鸢送了香饼过来给清浅,笑道:“柱子回京了一趟,正巧赶上小林子重制了一批香料,里头便有姑娘要的,粉黛选了一块最圆的给姑娘。”   清浅哑然失笑道:“香料圆不圆有什么打紧。”   “如今铺子里头,粉黛说什么便是什么,小林子总让着他。”青鸢笑道,“连铺子里头卖什么,多少银子卖,她都说了算,她说圆的香些,那便是圆的香些。”   清浅笑道:“回头你们成亲后,都别闲着,愿意的都接着回府,当我的管家娘子。”   青鸢笑道:“姑娘说着说着便嘲笑奴婢们。”   两人不宜多说,说了几句便散了。   清浅顾不得热,也顾不得刚扫完地的辛劳,拿着香饼去了桃木院子。   桃木正用水洗了脸,神清气爽。   清浅笑道:“桃木姐姐皮肤真好,让人羡慕。”   “这个夏日倒不曾黑。”桃木满意对着镜子笑道,“若是再白一点便更好了。”   清浅取了一只金簪替桃木别上,笑道:“我听说用洗米水洗脸,皮肤会变得细腻白嫩。”   “真的吗?”桃木心动道,“回头我试试。”   清浅取了香饼献上笑道:“桃木姐姐,说来也巧,那日我捎话回家,让爹娘找香饼,我爹果然找出了一饼香,和上回的一模一样呢,可见姐姐福泽深厚。”   桃木闻了闻笑道:“果然和上回的一样。”   说是一饼,其实也就手掌心大小,桃木珍惜地取了一些放在熏香炉里头。   片刻后,室内清香满屋。   桃木笑道:“你是个好的,今后贴身伺候我,如何?”   清浅忙笑道:“能贴身跟着桃木姐姐学本事,是我的福气。”   “我也只是一个丫鬟,不过得太妃信任罢了。”桃木哈哈一笑道,“哪里能正经使唤你呢。”   为了套出更多的信息,清浅不得不继续奉承道:“桃木姐姐神仙一样的人,平时伺候太妃便是了,其它时候应当让府里丫鬟伺候姐姐呢,可姐姐偏生凡事亲力亲为,我心中敬佩得很呢。”   桃木笑道:“这么着,过两日你替我扫公子的院子,如何?”   清浅早想进季福公子的院子瞧瞧,忙道:“多谢姐姐提携。” 第239章 恐怖屋   府上其它地方,清浅经过十余日,早已烂熟于胸,唯独没有涉足的便是季福公子祭祀的院子。   季福公子在清浅心中,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和皇上一起为人质,最后替皇上死。   似乎他的一辈子,便是因皇上而生的。   第三日一早,桃木吩咐清浅跟着去打扫。   清特特浅穿了一身素净衣裳,毕竟是祭祀的地方,若穿得红红绿绿进去,恐桃木不会让自己进第二次。   持了扫帚,将自己分内的事情打扫得干干净净,清浅在季福公子院门口等着桃木。   远远高处,春成拿着恭桶瞧着院内的一切。   桃木提着食盒远远过来。   食盒很大,有三层之多,桃木提得很吃力。   清浅想要接过去,桃木摇头拒绝道:“祭祀之物,还是我来吧,你专心打扫便是。”   清浅笑道:“怪道太妃看重姐姐,人前人后如一的品质,值得我们敬佩。”   见清浅来得早,又见四周干净整齐,桃木笑道:“你真是个好的,我越发舍不得你了。”   舍不得几个字,让清浅觉得怪异,但她并没有多想。   桃木用腰带上的钥匙打开了门,两人进门后,桃木返身锁了门。   当院门插上的时候,清浅觉得一阵寒意侵上心头。   尽管是八月的天气,但院子外头和里头似乎是两个世界,外头热浪袭人,里头寒意逼人。   顾不上想这么多,清浅环视院子里头。   院子很大,里面种的全是高大的槐树,多年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声音。   安静空旷让人觉得不真实。   在院子外头,只能见到阁楼的尖顶,并不能见到全貌。   清浅踏进院子,发现院子正中央是一处阁楼,两层高,大门是朱红色,阁楼是暗灰色,显得这大红门如同血盆大口一般。   桃木道:“今日咱们上香后,打扫第一层。”   清浅点头。   桃木推开朱红大门,咯吱一声的门响,在满院静悄悄下显得如此诡异。   点了一支蜡烛,桃木并清浅进了大门,咯吱一声,门关上了。   蜡烛将四周照亮。   清浅这才惊觉,这阁楼是没有窗子的,若不点蜡烛,便是全黑的。   按理说,没有窗子便会气闷,尤其是夏日更会觉得闷热难当,但是这阁楼却没有,里头一盆盆的冰放在角落,冒着凉气。   清浅瑟缩了一下,勉强笑问道:“桃木姐姐,这里头怎么没有窗子。”   桃木已经习惯了里头的黑暗,笑道:“又不是给活人住的,要窗户做什么!”   道理似是而非。   借着烛光,清浅再次打量四周,阁楼一层空旷,唯有进门处有一处祭祀的案板。   墙上用大幅的金绣,绣出季福公子的模样。   中等身材,模样和皇帝有几分神似。   桃木笑道:“这是宫中绣娘奉旨用金线绣的,听说和公子的相貌一模一样,太妃吩咐放在此处接受供奉。”   供案的条桌上摆放着果子,清水等物。   桃木换了三支足足有碗口大小的香烛,笑道:“这足够燃大半日的。”   桃木从食盒里头拿出新鲜的果子、贡品、菜肴,一一摆放齐整,样数之多,让人目不暇接。   桃木跪下开始念经。   清浅则在一旁手脚麻利打扫卫生,耳朵听着桃木的一举一动。   桃木声音虽然轻微,但是依旧能听到几句,似乎是佛经。   清浅艰难记住几句“三藐讫。三没驮也。   怛泥他,嗡,拿怛泥。”   念了大约一炷香功夫,桃木方起身。   清浅的洒扫也完成了,她笑道:“姐姐真是诚心呢,连我也听得入了迷。”   “太妃信任我,将每日的祭祀交给我,我岂有不认真的。”桃木笑道,“咱们走吧。”   清浅指着二楼道:“桃木姐姐。索性乘着有空,将二层也打扫了。”   一层没有异样,那末,应当玄机在二层吧。   本以为桃木会断然拒绝,但没想到桃木一口答应,带了清浅上二层。   二层也是没有窗子的,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书柜衣柜等,俨然是人住的地方,但是几乎没有生气。   桃木介绍道:“这是季福公子生前在瓦剌住所的模样,太妃痛失爱子,将其一一布置了悼念。”   清浅直咂嘴道:“我一人都不敢进来呢。”   桃木笑道:“我平日也是三五日才来打扫一次,索性你一回打扫干净了省事。只不过一点,千万不要让太妃知道,我带你来过。”   清浅忙道:“姐姐将我当成自己人,我岂有不知道的。”   桃木不再说话,拿着蜡烛在书柜前瞧着摆放的书。   清浅极不喜欢这里的气氛,拿着抹布飞快打扫起来。   打扫到书柜前的时候,桃木微笑道:“这里不通风,书柜便不要擦了,免得书本受潮。”   清浅乖巧应了一声,绕开书柜。   飞眼瞧去,桃木依旧在瞧着书柜里头的书。   清浅心中一跳,桃木不识字,她老瞧着书做什么?   时间似乎静止了,清浅手脚麻利地擦了桌子,又擦了床,又将床上的褥子整理好,方道:“桃木姐姐,好了。”   桃木嘿嘿笑了一声道:“有你,我省事不少。”   清浅笑道:“这是我分内的。”   似乎桃木又喃喃细语了一句道:“越发舍不得了。”   两人走出了灰墙红门的阁楼,直到热辣辣的阳光照在身上,清浅才觉得浑身好受些。   再回首瞧这阁楼,灰扑扑地在阳光下,连影子也显得厚重沉闷。   夜间,清浅回到自己屋子,觉得浑身发冷,裹了一层纱布,手中的一根头发在烛光中闪着银白色的光。   这是清浅在收拾床褥的时候,摸到的发丝,清浅特特取了出来,直到如今才敢打开瞧。   保太妃虽然已五十五,但满头青丝没有白发,那么这银白的头发是谁的?   阁楼没有窗户,没有光,没有流通的空气,不会有人居住。   难道是保太妃设私刑的地方?   白杏等遭了毒手便是在这里?   或者,保太妃在行巫蛊之事?   清浅浑身的寒意,怎么也止不住,唯一肯定的是,这里是保太妃最核心的机密所在。   若是要扳倒保太妃,唯独只能从这里入手。   清浅暗暗下了决心,趁着保太妃不会回来,乘着桃木相信自己,自己要再闯灰色阁楼。   找了一个空闲时间,清浅递给青鸢一张纸,吩咐道:“让你柱子哥去庙里问问,这一段经文是什么意思,再让你柱子哥弄些泻药过来。”   青鸢笑道:“姑娘不巧,柱子临时被燕夫人叫走了,听说是有了不得的急事,还有凌老爷的话,柱子不得不去。”   清浅道:“叫春成去是一样。”   青鸢含笑道:“是。” 第240章 神秘人   第二日一早,青鸢乘着春成倒恭桶的时候,将纸条塞到他手中。   春成办事极快,不到夜里便托青鸢送了消息回来。   青鸢笑道:“春成问了庙里的大师,大师说,这段咒语是释迦牟尼佛消业咒,消业障最好。”   桃木念的是消业咒?   清浅奇怪道:“不是往生咒,是消业咒?人都死了消的哪门子业?”   拿出一个纸包,青鸢道:“春成说了,里头的药粉足以药倒一头牛,姑娘只需要一小指甲便可以。”   清浅笑道:“这个需要劳烦你才行。”   见青鸢不明所以,清浅凑近说了。   青鸢笑道:“这个倒是不难,奴婢正巧在厨房帮手,想要给桃木下药,简直易如反掌。”   桃木并不是主子,大厨房虽然尊敬,但规矩不那么严格,想找机会下手比较容易。   清浅点头,想了想道:“明日我要抽空去季福公子的院子,你陪我一道去,让春成在外头放风。”   青鸢问道:“姑娘查出端倪了?”   清浅摇头道:“总觉得不对,必须亲自去瞧瞧才知道。咱们午时整进去,即刻便出来。”   “或者让人直接抄了阁楼?”青鸢总觉得危险,“等袁大人派人来咱们再进去。”   清浅笑道:“没凭没据的,袁大人哪里能抄太妃府上的祭祀所在,此人还是皇上的恩人。”   进去一趟的目的,便是为了搜集更多的证据。   譬如,清浅很想知道,桃木的书柜前头有什么!   第二日巳时一刻,按照约定的时间,清浅瞧着婆子送了食盒给桃木,正想进桃木的院子。   青鸢气喘吁吁跑来,低声道:“姑娘,这回咱们被柱子坑了,他回京倒是轻松了,府上的菜没人送,管事婆子让奴婢陪着出去接菜。”   清浅跺脚道:“偏生是这个时候。”   “奴婢想装肚子疼,可方才还好好的,若这个时候突然装病,未免太突兀。”青鸢继续道,“告假也不合适,或者咱们换个时间进阁楼罢!”   清浅摇头道:“带着药粉的膳食都送了进去,哪有中途换的道理?”   再者,若是换时间,难免桃木醒来后不起疑心。   有了疑心,下回还如何混进去?   青鸢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有春成在外头放风,我一个人进去便是。”清浅咬咬牙,实在是舍不得这大好良机。   青鸢嘱咐再三:“姑娘,若是不对,记得千万退出来。”   清浅点点头道:“你药加足了吧?”   “足以睡上一个半时辰。”青鸢笑道,“一个半时辰足够了吧?”   清浅笑道:“够了。”   桃木院子里头午膳过后,青鸢收了盘子碗碟,经过时对清浅点了点头。   清浅知道桃木已经被迷药迷住,提起裙踞往她屋子走去,含笑道:“桃木姐姐。”   屋子里头,桃木酣然入睡,清浅将她扶上床,从她的腰间取下一把铜制钥匙,放下帘子轻手轻脚出了门。   正午时分,婆子们都在午睡,无人留意往阁楼而行的清浅。   清浅走到阁楼前,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在旁,轻手轻脚进了院子。   远处,春成在放风。   清浅与春成约定,若是两炷香时间还未出来,春成便会冲进来接应。   他们没有瞧见的是,白芍在树丛里注视着这一切。   清浅进了院子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从脊背升起,她摸了摸腰间的磨得锋利的剪子,才觉得稍稍平静些。   院子里头树木森森,清浅在这阴凉下用铜钥匙打开了阁楼的门,里头阴风惨惨而出。   显然,上午桃木来过,烛火在燃烧。   烛火中,画像上头的季福公子笑容有几分狰狞。   清浅在阁楼的门槛上,将跨未跨之际,看着外头的诡异和里头摇曳的烛火,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院子不像是祭祀季福公子的,倒像是镇压季福公子魂魄的。   不然为何外头的树木是高大的槐树呢,槐树可是鬼之木呀!   还有为何保太妃独独信任桃木?   是因为桃木的名字辟邪吗?还是因为桃木相貌丑陋,能镇住鬼魅?   念头纷至沓来。   为何保太妃念的不是让儿子早生极乐的往生咒,而是消除业障的消业咒。   她消除的哪门子业障?   再瞧瞧这阁楼,无窗无沿的,且门槛有半尺高,似乎是害怕鬼魅爬出来。   清浅从小听祖父说故事,鬼怪是不能弯腿的,只能跳着走,故而有些地方门槛极高,便是为了防鬼怪。   所有的所有,最终被清浅化为淡然一笑。   哪有什么鬼怪?   即使有鬼怪,也冤有头债有主,找不上自己。   世上,人比鬼怪恐怖得多。   譬如,苏静好、大燕氏、林宗德等等。   清浅回身进了阁楼,将门掩上,取了烛台在手。   这一回,清浅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这阁楼了。   第一层很简单的布置,供案和高两米的栩栩如生的画像,一目了然,除了蜡烛大些,没有其他不妥当的地方。   很多地方的海灯,比这个更大呢。   清浅没有发现端倪后,上了第二层。   仔细观察下,第二层并非完全是密封的,在阁楼顶上,有几个细微的气孔,发散着微弱的光芒。   一床、一桌、书柜衣柜,依旧是没有变化。   清浅拿着蜡烛转了一圈,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似乎真就是保太妃为纪念儿子而设的。   目光定格在书柜上,昨日自己打扫,桃木特特拦着自己,莫非是这里有什么玄机?   书柜上头有些陈年的书,并没有翻看的痕迹,但一根烛台很突兀的在书柜中间。   烛台这么布置,很容易着火。   清浅向上提了提烛台,没有动静,复又左右转了转烛台,似乎听到咯吱一声,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似乎只是一个烛台。   端着烛台,清浅来到床边,当时清浅在床上找到一根毛发,到底是什么的毛发?   清浅继续想瞧一个端倪。   万籁俱寂间,只听阁楼底下传来脚步声,沉闷又缓慢。   清浅浑身一惊,生生将“谁”这句问话咽了下去。   手中的烛光柔和,整个屋子都是橙色的光芒。   那脚步一步一步,如同敲击在心上。   清浅的心剧烈跳动着,这人是谁?   怎么进的阁楼?   他进来做什么?   那人从喉头里头发出荷荷两声笑,听得出来,是一个成年男子的笑声。 第241章 回马枪   清浅迅速瞧了一眼四周,没有逃走的地方。   床下躲避,不行,书柜不行,衣柜不行,小小的阁楼只要稍稍一搜便能搜出来。   对方是谁,保太妃要做什么,如今变得不重要了。   清浅的目的是平安逃出去。   她脑子转得飞快,这人半日才上了一半的楼梯,必定是腿脚不便,那么,自己有了两分把握。   自己尚未出声,又多了一份把握。   自己身上有剪子,又多了一分把握。   清浅大胆做出一个决定,她迅速吹灭蜡烛,都在黑暗中,彼此瞧不见对方,若此人上来,自己便可腿脚利索溜出去。   黑暗虽然给人危险的感觉,但黑暗往往是最安全的。   清浅伏下身子,悄悄挪动到角落里头。   那脚步在阁楼第二层门口停住了。   男人声音颇为不流畅,似乎很久没说话,但语气散发出狰狞和恶意冷笑:“别躲了,我……常年住在这里,习惯……黑暗,你在哪里我瞧得一清二楚。”   清浅没有答话,万一对方是讹诈呢。   说了两句话后,男人的声音似乎流畅了些:“你是姑娘家,穿的是绿衫子,如今半蹲在书柜和衣柜之间,我说得对不对?”   清浅的心跳动得连自己都能听见。   这人瞧得见自己!   更致命的事,听声音的方位,这人死死挡住了出口,不让自己出去。   即使对面的男子腿脚不便,即使自己有剪子,清浅没有半分把握,能逃出去。   清浅再次做出一个决定,她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突如其来的光感,让那男子捂着眼睛道:“好亮!”   这烛火再柔和不过,居然好亮,清浅问道:“你难道一直住在这里头?你是谁?”   揉了揉眼睛,男子放下手,呵呵笑了一声,沙哑着嗓子道:“你是第二百个吗?”   什么两百个?   清浅问道:“你说什么?”   乘着这个空档,清浅瞧清楚了这男子的容貌,中等身材,头发花白,相貌似乎在哪里见过,有几分眼熟。   有影子,不是鬼魅。   男子嘿嘿一笑道:“这么说,你是自己跑进来瞧热闹的?一年前有个小姑娘也这么冒冒失失跑进来,被我好生炮制了一番,没想到今日又有猎物上门。”   舔了舔嘴巴道:“特殊的猎物,比送上门的活泛,记得上回那小姑娘叫紫萱,你叫什么?”   紫萱?   清浅浑身一颤,上回同袁彬来封地,有个中年男子哭诉女儿被打死的,名字可不就是紫萱吗?   紫萱是眼前这人弄死的?   清浅心中警惕,但面上露出微笑道:“我叫清浅,你叫什么?”   “呵呵,有意思!”男子好奇心大盛,“好久没遇到这么可人的猎物了。”   清浅默默算着自己进来的时间,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再有一炷香的功夫,春成便会上来救自己。   再拖一炷香功夫便好。   清浅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大哥,你是住在这里的吗?你是打更人吗?我见这里开着门,便进来瞧瞧。”   那男子呵呵一笑道:“我是住在这里。”   清浅笑道:“你莫哄我,这里没有窗户你怎么住呢?平时我常常打扫,从不见这院子有人呢,你若是住着,岂有不出来的道理。”   “小丫头。”那男子挪动了一下腿脚道,“瞧我可眼熟。”   是有几分眼熟,可瞧不出是谁。   清浅点点头道:“大哥贵姓?”   那男子嘿嘿一笑道:“我叫季福,下面是我的绣像。”   清浅浑身一颤,差点没将手中的烛台跌落,她颤抖道:“季福少爷不是死了七八年吗?”   举起烛台,眼前的不是季福又是谁?   男子声音里头有说不出的悲沧:“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清浅摇头道:“不可能,昨日我还进来过,怎么不见你的踪影,而且桃木每日进来上烛火的。”   “因为我每日都在地底下,桃木每日进来你以为是上香吗?是为了给我送饭!”季福呵呵笑着,“你今日扣动了机关,将我放了出来。”   机关?   清浅瞧了一眼自己搬动的烛台道:“是这个吗?是保太妃打造的机关,将你囚禁的吗?”   “她如今是太妃了吗?”季福的笑比哭还难看,“用儿子换前程,还是值当的,对不对?”   这话里包含的意思太多。   清浅大惊道:“你真是季福?你当年没有死在瓦剌?你还活着?是不是保太妃为了富贵,把你囚禁了?”   季福脸上有狰狞的笑:“小姑娘很聪明,居然将事情猜的七八不离十。老天待我不薄,第二百个猎物果然与众不同。”   多次出现的猎物两个字,让清浅倏然清醒,如今的第一要务是逃离,不是审案。   清浅调皮一笑道:“我不信,你必定是外头小厮,装成季福公子和我顽的,是不是,我瞧瞧,你到底哪里像季福公子了?”   清浅拿着烛台上前,做出瞧个分明的模样。   季福不急不忙,任由她瞧。   在他的眼中,清浅和前头的一百九十九个姑娘一样,甚至更单纯,更好对付。   见季福的头便在眼前,清浅哐当一声砸下去。   季福应声而倒。   清浅拔腿便跑,心中已盘算出接下来的打算。   一旦逃出去便叫春成绑了人,直接往京城送,送到皇上跟前,皇上是认得季福的。   甚至不用季福说任何供词,保太妃的根基便荡然无存。   春成迟迟没有进来,或许是因为方才自己太紧张,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的缘故吧!   清浅下了楼,不自主地瞧了一眼供案。   此时供案后头的画像已经翻转了一半,露出黑洞洞的门,向下延伸着。   果真有地道。   清浅顾不上细节,打开门便要冲出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清浅的心一下子从火热变得冰凉,保太妃赫然站在门口。   几个心腹婆子围绕,远远后头有小厮捆着春成。   保太妃回来了!   春成被抓了!   保太妃冷冷一笑道:“闻姑娘,别来无恙,怎么到寒舍也不先说一声,我好招待闻姑娘呀!”   咯吱一声,几个婆子将门关上。   清浅的手被一个婆子反扣在后头。   保太妃吩咐:“去瞧瞧公子如何了,将人带到地下,我要好好招待闻姑娘。”   清浅心中一凉,这回真完了。 第242章 地下魔窟   季福被婆子救起,伤得并不重只是被打昏过去,保太妃吩咐人扶着他睡下,自己带人押了清浅进地下。   清浅高声道:“保太妃,你私囚季福,欺骗皇上,该当何罪?”   “这些只要不传出去,我有什么罪?”保太妃的法令纹更加深厚了,她笑道,“闻姑娘送上门,我万万没有想到呢。”   押入地下的清浅,发现地底和上头不同。   下面极尽奢靡,上头挂着的是夜明珠,拳头大一颗颗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得地下如同白日。   天鹅绒的地毯大块大块的铺着,椅子上是深红的狐皮,一丝杂毛也没有。   珠玉琳琅满目。   美酒撒得到处都是。   一切与上头毛发杂乱,声音沙哑,腿脚不便的男子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关上暗格,保太妃做手势命婆子放下清浅。   清浅这才发现,几个婆子是又聋又哑的,想必是保太妃为了保守秘密的缘故。   今日自己凶多吉少。   保太妃坐下,笑道:“闻姑娘不是喜欢审案吗?我索性让闻姑娘审个明白,做个明白鬼再死,有什么话,你问吧,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时。”   求饶也是死,硬气也是死。   清浅选择后一种,她坐下来挺直胸膛问道:“太妃十日前刚从封地回的宫里,今日为何突然返回?”   宫中正是斗争最激烈的时候,太妃能不能斗倒太后,是最关键的时候,没有回来的道理。   算起来还有五日,她才会回来。   “上回回府的时候,我闻见桃木身上的香味,觉得很好闻,当时我便觉得奇怪,香料涨了十倍有余,桃木哪里有银子买这些。”   保太妃摸着红狐皮笑道,“这回回京,苏静好进献了一瓮香,说是京城新出的香料,与这香味一模一样,京城新出的,桃木为何会有?这让我能不多想吗?”   清浅叹了一口气,自己吩咐过,新香料不能出售,必定是粉黛这丫鬟,拿了香料出来买卖。   谁料被保太妃恰巧撞见。   保太妃得意笑道:“从前闻姑娘三日两头进宫问案,这些日子却消失了一般。我心中越发起疑,着人悄悄打听,发现唯独我回封地的时候,闻姑娘回府了。”   清浅点头道:“太妃心思细密。”   “我们府上恰好招了一批新丫鬟,联想到闻姑娘曾经如此这般对付过大燕氏,我不得不警醒些。”保太妃的笑容如千年老狐,“果然,我再晚来一步,便让闻姑娘得手了。”   多方印证下,保太妃确认清浅应该是潜入了自己府邸。   保太妃见清浅的脸上有沮丧之色,笑道:“闻姑娘,索性告诉你,这批新晋的丫鬟,全都是要给我儿享用的,你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啧啧,桃木这眼光,怎么就会觉得白杏比你美呢?”   如同火光电石一般,清浅恍然大悟。   怪不得桃木好几次说可惜了,原来她一早便知道,自己迟早要死。   怪不得自己送了香料后,桃木让自己休沐,自己还以为运气好,避开了保太妃,其实一切都是桃木有意的。   原本,桃木觉得自己最美,第一个要被送进阁楼的是自己。   因自己送了东西给桃木,桃木是个贪小便宜的,便替换了白杏到保太妃跟前,让自己多活几个月。   清浅身后一阵发凉,这么说,白杏是替自己死的。   牙齿都在发颤,清浅道:“每逢初一十五,你要回府,便是为了给你儿子送女子糟蹋?”   “有时候不止初一十五。”保太妃道,“算上你,一共是两百个。”   清浅定了定心神,问道:“当年你陪着皇上去瓦剌,季福替皇上死是假的?你让儿子装死,谋取你的富贵?然后作为补偿,你给你儿子源源不断送女子糟蹋?”   这也太变态。   为了富贵,连儿子的生命都不顾。   保太妃笑道:“索性告诉你罢,当年季福替皇上死并不是假的,但是没死成。这个时候,孙太后召皇上回去,而且听闻是继承大统的,富贵险中求,我索性让季福隐姓埋名,一边告诉皇上,季福死了,皇上自然是歉疚万分,呵呵,如今怎样你也瞧见了,可见还是值的。”   若是季福没死,保太妃的富贵不过如此,可季福死了,皇上心目中,保太妃的地位便遥遥而上。   清浅叹息道:“为了一个虚名,后人也没有,儿子也如同鬼魅,太妃觉得值得吗?”   保太妃笑道:“当然值得!”   正常人的思维无法与保太妃沟通。   保太妃见清浅沉默,笑道:“闻姑娘,论起来咱们无冤无仇的,你为了太后和我作对,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可又值得?”   清浅含笑弯下腰道:“我有一句肺腑之言,想要和太妃说。”   见清浅带了几分神秘,保太妃凑近身子道:“听快死的人说话,真是莫名的开心呢。”   清浅猛然从袖中抽出剪刀,刺向保太妃道:“我为民除害,杀了你这老妖婆。”   几乎是一瞬间,保太妃身后的婆子出手制止住清浅,将她狠狠扔在地上。   保太妃拿起剪刀,嘿嘿冷笑一声道:“想要杀我?闻姑娘,你还嫩了点。本想给你一个痛快,既然如此,让季福进来,好好享用闻姑娘吧。”   打了一个手势给婆子,婆子躬身打开机关,片刻后,带了清醒过来的季福下来。   季福呵呵笑道:“母亲如今是太妃了,恭喜。”   “你这孩子,母亲的便是你的!”保太妃笑得和善,“今后母亲还可以当太后呢,到时候你便是喜欢皇后妃子,也由得你。”   清浅一惊,保太妃她居然敢!   “母亲说话算数?”季福和保太妃的关系很奇怪,说是母子,但缺乏温情,说是仇人吧,但又以母子相称。   保太妃微微笑道:“当然算数,母亲说过,地上是皇上当皇上,地下便是你的天地,你可以为所欲为。”   清浅在危难的时候,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今日自己没锁阁楼的门,若是保太妃囚禁季福,为何季福不乘机逃出去呢?   保太妃为何不杀季福灭口? 第243章 天降救兵   由不得清浅多想,季福的身影已经笼罩在她的头顶。   季福狞笑道:“闻姑娘是吧,我就喜欢你这种泼辣的,比上回的紫萱白杏还够劲爆。”   保太妃笑了笑道:“我儿好好享用吧,明日一早会有人处理尸体的。”   保太妃掩门而去,留下两个又聋又哑的婆子以防清浅逃跑或者伤人。   季福将清浅一把推在天鹅绒地毯上,眼中色相大起。   清浅抬头对季福道:“我可以助你逃离生天,如何?”   季福一愣,而后大笑道:“闻姑娘是否弄错了什么,我压根也不想离开,地面上有什么好,都是尔虞我诈。”   清浅乘机问道:“不是保太妃囚禁的你吗?”   季福笑道:“一半算是吧,但我若是想走,又岂能走不出去。”   一个连阳光都不要的人,清浅不可想象他的内心有怎样的黑暗。   季福搓了搓手道:“听说你是皇后的妹妹,袁彬的未婚妻,嘿嘿我真是好福气呀!”   清浅忙道:“你当初和袁大人一起去的瓦剌,好歹有一丝袍泽之情吧,看在袁大人面子上,你也不应对我下手!”   两人都是皇上的亲信,必定是有交集的。   清浅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袍泽之情?”季福冷笑道,“皇上大事小事都依赖他,我算什么?我哪点比得上他?若不是他,我何至于此!”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清浅来不及想,只听季福将她的外衣咔嚓一声撕开,大手便这么伸了过来。   闭上眼睛,清浅将舌头放在牙尖,想要自尽。   季福嘿嘿一笑道:“你即便是死了,我也会折磨你的尸体的,尤其是袁大人的女人,连尸首都与众不同吧!”   清浅破口大骂道:“变态。”   记得白杏死的时候,崇山让人查过尚是完璧之身,难道这季福……?   清浅啐道:“死太监。”   似乎被说中了隐秘,季福终于被激怒,提起清浅要往墙上惯。   一阵巨大的破门声传进来,随着便是阳光的刺眼,清浅乘季福不备,一脚踢向他的裤裆。   季福一疼不由得松手,清浅乘机一个箭步向门口冲去。   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抱住她,是袁彬。   其余若干锦衣卫的侍卫将地下的众人控制住。   为防止他们自尽,每人嘴里塞了一块布。   清浅欢喜得流泪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还以为这就死了。”   袁彬紧紧抱着她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春成被抓了,崇山在京城,青鸢不在府里,谁能给袁彬送信,又有谁能准确带袁彬入阁楼。   白芍从后头传来道:“闻姑娘,是我带的路。”   白芍自妹妹失踪后,沉下心找府里的线索,今日无意见到清浅入了阁楼,后来又见春成被抓,便知清浅凶多吉少。   当袁彬及时赶到的时候,她主动带路到阁楼。   袁彬是锦衣卫出身,明白各种机关设置,轻而易举找到了清浅。   清浅谢道:“多谢你,白芍。”   袁彬见清浅无恙,心才落下来,脸上的风尘仆仆是显而易见的。   他虎着脸道:“我如何来的!还不是挂念你的安危!保太妃前几日刚回封地,今日匆匆又回封地,必然有不妥,我下朝后听说,便急匆匆带着锦衣卫精锐过来,什么太妃不太妃的,也顾不得了,回头再向皇上请罪吧。”   青鸢扑上前哭道:“好姑娘,都怪奴婢,是奴婢不应该,不应让你一个人进阁楼的,好险,呜呜……”   崇山忙抱着她道:“怪我,我不应该回京的。”   青鸢哭得难以自持。   清浅顾不上安慰青鸢,急切道:“赶紧让人抓住保太妃,她罪行深重,别让她跑了。”   此时,昊子将满头白发的季福提过来,两耳光过去道:“居然敢欺负闻姑娘,给你几个胆子!”   袁彬一脚踹了过去,将季福踹在墙上。   季福呵呵笑了起来。   “文质!”清浅连忙拉着袁彬道,“你别冲动,留着他的命有大用处。”   袁彬本来如冰的脸,似乎遇到春风一般道:“你叫我什么?”   清浅脸一红,方才不自主的叫出他的字,从前都是叫袁大人的。   顾不得羞涩,清浅道:“文质,这人不是别人,是季福。”   “什么?”   袁彬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将季福的头发撩开,辨认了一番,方颤声道:“你果真是季福,你没有死?你怎么会没死呢?”   季福的嘴里塞着布,做不得声。   清浅忙提醒道:“不要将布取了,小心他自尽,赶紧去抓保太妃,还有一个叫做桃木的丫鬟,抓了之后直接进京面圣。”   昊子带了几个人分头去抓保太妃和桃木。   从震惊走出来,袁彬暂且撇下季福道:“你别急,好好休息,这些我来便是。”   清浅听得此话,顿觉一身紧绷骤然松了下来,人也顿时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车马上了。   袁彬难得地放弃了马,在车上照顾她。   马车很大,甚至放下一张床后还能容好几个丫鬟在上头。   清浅睁开眼道:“我这是在哪里?”   “咱们在回京路上。”袁彬含笑道,“大夫说你这是大喜大惊的正常反应,休养几日便好了。”   清浅点了点头道:“这马车是谁的?”   青鸢笑道:“这是保太妃的,她还是太妃,车马都是太妃仪仗,咱们享用着,至于她自己,袁大人让绑在后头小轿子里头呢,季福也在,奴婢让柱子看好了,一定要完完整整送到皇上跟前。”   “还叫崇山叫柱子呢。”清浅笑了笑,目光转到白芍身上道,“白芍,多谢你。”   白芍凄然一笑道:“闻姑娘,我应当多谢你才是,我都听说了,白杏是被后面那人面兽心的害死的,你替白杏报了仇,若不是你,我便是死也没法给妹子伸冤。”   白芍跪下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清浅让青鸢扶起她道:“你随我进京吧,你也算得上半个证人了。”   白芍点头含泪应了。   马车外头崇山高声道:“金锁,出来我问你一句话。”   青鸢笑道:“来了。”   清浅含笑瞧着两人,金锁和柱子,极好的一对呢。   马车上头只剩下了三人,白芍垂手后退道:“闻姑娘,袁大人,奴婢下去取些冰块来。”   白芍是个极心细的女子,行动进退有度,清浅很喜欢她,点点头应了。   “袁大人!”清浅坐起身为袁彬解释道,“保太妃和季福的案子,是这么回事。”   袁彬抓着清浅的手道:“叫我文质就很好。”   清浅脸一红。 第244章 替死的破绽   马车外头是青鸢和崇山的笑声,马车上风铃发出悦耳的撞击。   清浅假装抿了抿头发,收回袁彬握着的手,微笑道:“文质,我为你说说保太妃和季福的案情。”   似乎很满意这一声文质,袁彬笑道:“见到季福的那一刻,我似乎便明白了,当年在瓦剌我到底还是小,没有瞧出他们的谋算来。”   清浅叹道:“谁又能想到,会用自己亲生骨肉为筹码,换取自己的富贵呢。”   没由来的,清浅划过父亲闻仲豫的影子。   袁彬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道:“好好的怎么走神了?”   “并没有,只是想起了别的事情。”清浅笑着继续道,“你既然已大概明白,可否为我说说当年季福救皇上的事?”   袁彬想了想说出一段往事。   “先帝在位三十余年,国泰民和,唯一的不足是瓦剌的不断入侵,有一年,在琅琊王氏的劝和下,瓦剌和我朝互换皇子作为交换,保证互不侵犯。”   清浅打断袁彬道:“琅琊王氏?可是十余年前被迫出走的琅琊王氏嫡系?”   “正是。”袁彬含笑道,“琅琊王氏嫡子暴毙,正室凋零,不断被庶子们倾轧,王夫人为保证儿女的安危,不得已出走瓦剌。王夫人真是巾帼女子!”   琅琊王氏是中原贵族,门阀世家。   清浅顾不上细问王氏恩怨,问道:“互换皇子,故而皇上被换了出去?”   袁彬点头道:“当年孙太后还是贵妃,再如何受宠也抵不过胡皇后以国家大事压下来,皇上被迫送去了瓦剌,一去便是三年多。”   清浅微微一笑,这后面的故事,自己是知道的,在异乡为异客的皇上,对外倚靠袁彬,对内倚靠保太妃,至于保太妃的儿子,倒是不曾听说。   “季福是跟着保太妃一起去瓦剌的,他从小不爱读书,调皮淘气不听话,喜欢调戏漂亮女子。”袁彬摇摇头道,“保太妃拿他无可奈何。”   原来喜欢漂亮女子,从小便有征兆。   清浅冷笑一声道:“这种人还能救皇上?怕是当时形势逼不得已吧。”   袁彬开始说起季福当夜救驾的故事。   “瓦剌狼子野心,过了一段时间后,对皇上渐渐不恭敬起来,尤其是有个叫喜宁的太监叛变,瓦剌知道皇上不是贵妃的亲生儿子后,对他渐渐变得粗野,饭菜有一顿没一顿的,甚至连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袁彬回忆起这段往事,有些唏嘘。   清浅听说过多次喜宁的名字,那是一个宦官,但心比天高,总觉得在朝廷受了委屈,于是投靠了瓦剌,得到瓦剌的重用。   喜宁的许多主意,让朝廷很是难受。   “这么过了有大约一年的日子,突然有一日有消息蔓延开来,说是先帝不行了,皇上要回去继承大统,第一个着急的是喜宁,他生恐皇上回去后,拿他开刀,即便是他躲在瓦剌,恐怕瓦剌也保不住他。”   清浅点头道:“若是皇上执意要报仇,用大量金银甚至割地赔款也要换取喜宁的命,想必瓦剌不会保护他。”   难怪喜宁要急。   袁彬接着道:“是我疏忽了,我没料到喜宁有这么大的胆子,会狗急跳墙。有一日深夜,他居然亲自带了一队人马截杀皇上和我。”   “后来怎样?”即便知道袁彬无事,清浅还是捂住嘴惊呼了一声。   袁彬笑了笑道:“当时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阴沉沉的,皇上穿着中衣跑了出去,保太妃和季福跟在身边,我断后。跑了一阵子,却发现怎么也躲不过喜宁的追踪,保太妃这个时候提出,季福和皇上身材相仿,让季福留下吸引追兵,让皇上逃脱。”   清浅马上问了一句重要的话:“当时,你们亲眼瞧见季福死了?”   “季福当时被追兵围上,远远的,我们瞧见乱刀向他头上砍去,以为他必死无疑。”袁彬道,“并不曾见到尸体。”   被叛徒围住,被乱刀砍,想不死都难。   清浅摇头道:“这里头不对呀,喜宁难道事后不验明正身吗?难道不再追捕你们吗?”   喜宁认识皇帝,见到死的不是皇帝,情急之下必定会继续追捕。   “当时季福被围住的时候,是乱刀砍死的。”袁彬分析道,“估摸着脸上被砍的血肉模糊,季福本来和皇上有几分像,想必是因此蒙混过去的。”   清浅点点头,这倒是说得过去,然后又摇摇头,问了另一个问题。   “喜宁砍死皇上后,必定会说皇上心怀不轨,他不得已出手镇压。这样的情形下,即使瓦剌发现皇上没死,能顺利让皇上回国?”   让敌国多一个不顺从的皇帝?   “皇上是天眷之人!”袁彬微笑道,“恰好遇上朝廷派使者迎接皇上,皇上当夜直接逃进到使者的队伍,第二日,瓦剌很沉重说起皇帝的死讯,使者装模作样哭了一回,让瓦剌赐死了喜宁,又勒索了好些东西回朝,直到回朝后,瓦剌才知道皇帝没死的消息。”   原来皇上是这样离开瓦剌的。   清浅扑哧一笑道:“这使者颇有几分天才。”   袁彬哈哈道:“孙太后不放心皇上,派李贤当使者,孙显当副使,孙大人的性格,你还不知道!”   原来是孙显。   袁彬最后道:“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季福大难不死,不仅活过来而且还回国了,更万万没想到,为了富贵,保太妃不让他露出行迹,让他在地下这么多年。”   清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清浅问道:“皇上登基后,没有接回季福的尸首回朝安葬吗?”   “听说喜宁将季福的尸首烧了。”袁彬摇头道,“最后下葬的是衣裳,因为亲眼瞧见季福被砍死,我们并没有起疑心。”   季福实在是命大。   清浅继续问道:“以你对季福的了解,季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袁彬再次回忆:“当年季福和我一般大,他性子很野,从小失父,保太妃又一味溺爱,他有些无法无天且任性胡来,保太妃根本无法管束他,到了瓦剌后更加跳脱了,日日在外头喝酒调戏女子。”   “等等!”清浅一针见血道,“文质,这样一个人,你们难道一点没有怀疑,保太妃让他替皇上去死,他便会替皇上死吗?”   自私自大自恋的人,明知身后是一个必死的局,怎会从容赴死? 第245章 奉旨怕妻   车马粼粼而入,在两人的交谈中,进入了京城地界,耳边的叫卖声喧闹声更大了。   白芍始终没有进来,这是一个很有分寸,很有眼力的女子。   袁彬的眼中只有清浅,他微笑道:“当时确实有这疑惑,但是人的真性情,只有在危难的时候才能瞧出来,皇上在季福的下葬礼上,曾落泪道,一是掩百非。”   清浅默然,是的,并非自己比袁彬观察入微,而是在盖棺定论下,季福便是为皇上而死的,死为大,一切都被掩盖了。   “这回,打算怎么向皇上回禀?”清浅问袁彬。   袁彬含笑道:“咱们坐的是太妃的车,直接进皇宫大内,面呈皇上。”   这回,皇上必定会亲审。   当袁彬和清浅到宫里的时候,皇上已经下朝,正在坤宁宫和皇后闲话。   听说袁彬和清浅求见,皇上笑对皇后道:“皇后,你猜猜两人为何而来?”   皇后微笑道:“两人时刻黏在一处,臣妾怎会知道。”   皇上低声道:“如同咱们当初一般呢。”   皇后脸色一红,羞涩如少女一般道:“皇上!”   哈哈一笑,皇上命于公公道:“让文质和闻姑娘进来说话,一家人别虚礼避讳这一套了。”   于公公笑着出去传令。   袁彬和清浅并肩进来。   清浅跪下哭道:“给皇上、皇后请安,请为臣女做主。”   皇后急切起身道:“怎么了?”   皇上笑道:“是不是文质欺负你了,朕让他向你道歉。”   袁彬跪下道:“回皇上的话,清浅为了查出保太妃的案子,入太妃封地的府邸当丫鬟,受了好大的惊吓……”   保太妃是皇帝的逆鳞。   皇上听得这话,哼了一句道:“既然是为了破案当丫鬟,朕便不计较你欺骗太妃的罪,不过当丫鬟的,哪有不担惊受怕的,这哪里能怪太妃?”   皇后柔声道:“快起来说话。”   袁彬拱手回道:“皇上,这怪不得清浅,若是臣去了太妃府,一样会担惊受怕!甚至比清浅更甚。”   “夫纲不振!”皇帝怒道,“平日还算清醒,一遇到清浅,你就整个都是糊涂的。说说看,怎么个担惊受怕法?”   袁彬道:“让臣担惊受怕的东西,臣顺着保太妃的仪仗送了进宫,如今便在宫外。”   这回连皇后脸上都挂不住了,她道:“擅用太妃仪仗便已过了,怎么还不经侍卫,直接送了东西进宫。”   皇上哼了一声:“弄进来,朕瞧瞧。”   袁彬即刻吩咐道:“将布袋子提过来,请皇上过目。”   布袋子?   皇上更加奇怪,举目瞧去,只见内侍们提着一个麻袋,麻袋里头不停扭动,似乎是一个人。   皇后惊道:“这是什么?”   袁彬吩咐道:“放了出来。”   五花大绑的季福被放了出来,他的身子不停扭动,嘴巴呜呜直叫,但是始终低着头。   皇帝的脸色冷冰冰道:“文质,朕信任你,你可不要辜负这份信任,这是谁?”   于公公抓住季福的头,将他的头发撩起来,脸显露在皇上面前。   不见还好,一见之下,皇上大惊失色站起身,话都说不出全的道:“这……这人,莫非……”   清浅补充道:“皇上,这个人叫做季福。”   季福!   皇后是听过这名字的,颤声道:“季福?太妃的儿子吗?怎么头发如此花白,皮肤也是惨白惨白的?”   清浅叹了一口气,姐姐,关键不是白呀,是他还活着,姐姐弄清楚重点好不好?   但是皇后这话显然也极合适,袁彬自然接过去道:“季福被囚禁在太妃府地下多年,终日不见阳光,故而须发皮肤皆白。”   皇上见季福还活着,先是惊喜,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疑惑。   “季福还活着?当年没有死?”   “保太妃囚禁季福多年,还是在地底?”   “为什么太妃要囚禁季福?季福不是他的儿子吗?太妃府有地牢?太妃和善,怎么会这么对付自己儿子?”   越想似乎答案越惊心。   袁彬淡淡道:“保太妃利欲熏心,勾结季福,换取荣华富贵!”   自己从前都是活在谎言里吗?   皇上浑身颤抖,有些不可置信,但事实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皇上颤抖着道:“急招首辅李贤觐见,再将大理寺罗伦几个叫来,三堂会审保太妃。”   皇后端上茶水道:“皇上别急,有文质等,案子会水落石出的。”   “不,不,朕要亲审,即刻亲审。”皇帝的语言有些错乱,此事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太大。   审问的地点,依旧是在佥事府。   卢达听说三堂会审,迫不及待的过来,脸上的神情又恨又妒,分明自己才是锦衣卫的指挥史,可偏生好事都被袁彬占尽了。   皇上坐在正堂,李贤和卢达在堂下左右陪着,罗伦站在李贤身后,清浅和袁彬站在卢达后头。   皇帝吩咐道:“给文质和清浅设座,罗大人也赐座。”   袁彬和清浅的位置反倒在皇上身边,引得卢达又是一阵嫉恨。   皇帝毕竟不曾审过案子,问袁彬道:“文质,先审谁比较合适?”   袁彬征求清浅的意见。   清浅并不俗套的退让,想了想道:“桃木是保太妃的心腹,先审问她最合适。”   袁彬拱手道:“回皇上,先审问桃木。”   皇帝气得低声道:“夫纲不振!”   桃木被带上来,慌得不知所以,见到清浅她高声道:“碧玉,救我。”   李贤一拍惊堂木道:“还不见过皇上!”   内侍推着桃木跪下,桃木听说还有皇上,吓得木木的坐在地上不敢说话。   李贤:“下跪者何人?”   无人应答。   李贤:“你是叫桃木吗?”   桃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瑟瑟发抖。   清浅低声对袁彬道:“你去和皇上说,阵势太大了审问不出来,让撤了吧。”   袁彬毫不犹豫道:“皇上,小地方丫鬟没见过世面,或者让清浅来问话,咱们在后头听。”   皇帝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道:“夫纲不振。”   卢达好容易抓住袁彬的把柄,一拍桌子道:“袁彬,敢让皇上避让,你好大的胆子。”   袁彬慢条斯理道:“下属奉旨怕妻,卢大人想抗旨?”   卢达满面通红,但夫纲不振确实是皇帝口中出来的。 第246章 季福的破绽   皇帝思虑再三,自己在上头对破案有弊无利,点头同意了袁彬的说法。   只剩下几个师爷文书和清浅,桃木颤抖得才好些。   清浅扶着桃木起来,让她坐下平复情绪,自己缓缓道:“我是闻府姑娘,为审问案子入府当丫鬟,季福残害女子的案子归我审问,桃木姐姐是证人,也是当事人,若想恕罪,请姐姐配合我问话。”   桃木的眼神一阵诧异,片刻后才低声道;“怪道这么出众,原来是官府小姐。”   官老爷们都走了,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熟悉的,桃木渐渐放松了。   “论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清浅谢道,“桃木姐姐,若不是你,我刚进府第一个初一,便已经死了,对不对?”   从此处入手问话,最为合适。   果然,桃木觉得自己是清浅的救命恩人,声音大了些道:“是,因为你伶俐,我想留你到最后。保太妃每过半年,便会让我找一批美貌年轻的女子,名义上是找丫鬟,实际上是为了供季福公子享用。”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桃木,你可知道享用这个词,对于这些年轻女子来说,是地狱,不,甚至比地狱还不如。”   桃木也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不干,也是死路一条,太妃深得皇上信任,我一个丫鬟哪里能告倒她,我父母兄妹一大家子人呢。”   用家人裹挟,似乎永远无往不利。   “桃木,每逢初一,十五,季福便要糟蹋一个女子至死,他一共糟蹋了多少女子?”   虽然清浅知道数量,但为了让皇帝有一个直观的冲击感,清浅还是问了出来。   桃木算了算道:“差不多两百人罢!”   屏风后的皇帝脸色一变:“保太妃居然如此残忍,和平日在朕面前的慈和,简直不是一个人!”   袁彬咳了咳,瞧了一眼卢达道:“很多人在皇上跟前和私下,都是不一样的。”   李贤直摇头道:“盛世之下,居然有如此黑暗之地。”   皇帝痛心疾首:“单凭两百个女子的性命,保太妃便罪行深重。”   只是罪行深重,并不是罪无可赦。   皇帝还是惦记着这些年的情分,若不一一撕开给他看,他是不会明白慈和下面的狠毒的。   屏风前头,清浅继续问话:“初一,十五,这两个日子有什么讲究吗?为何偏偏是这两个日子呢?”   保太妃甚至连宫中的权力都暂且放下,要回府为儿子找女人?   说不通!   桃木摇头道:“我只管给季福公子找丫鬟,再每日送膳食进去,其它不知。”   的确一个丫鬟,能知道这么多已是极限。   清浅继续问:“白杏也是被糟蹋的女子之一吧?”   桃木点点头道:“是。”   “我让人查过白杏的身子!”清浅问了一个隐秘的问题,“很多抓痕咬痕,但是是完璧之身,方才你说季福糟蹋女子,他……”   清浅那日已经猜测出季福不能人道,但还是需要证实。   桃木心领神会道:“公子似乎命根子受了伤,只能另辟蹊径发泄。”   清浅默默为两百女子难过,死前受过怎样的折辱呀!   桃木拉着清浅哭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碧玉,瞧在咱们从前的情分上,你一定要救我呀。”   这种罪,还想全身而退吗?   清浅默然了片刻道:“你当年是家人被裹挟,故而上了贼船的,我会尽力为你家人开脱,争取罪不及家人。”   除此之外,不可能有任何承诺。   清浅挥了挥手,桃木被带了下去。   崇山问道:“姑娘,接下来再带哪个?”   清浅指着屏风后头低声道:“你问我做什么?去问皇上想听哪个?”   片刻后崇山出来,郁闷道:“皇上问文质,文质说问你,皇上骂文质夫纲不振,骂我也是个没主意的,我这是造了哪门子孽,被你们夫妻夹在中间!”   清浅抿嘴一笑道:“劳烦你提了季福来问话吧!”   季福被带了上来,嘴里依旧塞着布。   审问桃木的时候不需崇山在一旁,但是季福是男子,力气大,为防万一,崇山和昊子一左一右保护着清浅。   清浅上前,亲手取了季福口中的布,季福大口大口喘息着。   “这滋味不好受吧!”清浅横眉冷对,“被你折辱而死的两百个姑娘,死不瞑目呢!”   季福冷笑道:“横竖是个死,你要问什么便说吧。”   清浅哈哈一笑道:“这话便是奇了,季福公子,你当年救了皇上,在乱刀下活了过来,悄悄回府又被太妃囚禁在地下多年,有这些赫赫功勋和凄苦遭遇,可以说你有免死金牌都不为过,为何你觉得自己横竖是个死呢?”   两百个女子的性命虽然很多,但是比起救过皇上的命,虽然活罪难逃,但是死罪是不至于的。   毕竟季福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又是被太妃囚禁在地下多年,失去理智折磨发泄女子,这个理由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要季福苦苦哀求,将一切往保太妃身上推,他是有活路的。   但季福却说自己横竖是死,连挣扎都不想挣扎吗?   季福一愣道:“是啊,我有功于皇上的。”   “季福公子被关在地下多年,恐怕脑子不灵光了。”清浅扑哧一笑道,“但是比起脑子,我更加好奇的是,季福公子的脸,为何一点不像是受过重伤的模样?”   屏风内,皇上倏然一惊道:“文质!”   卢达忙谄媚笑道:“皇上,有事尽管吩咐。”   “当年那天夜里,咱们亲眼见到,季福是被乱刀砍伤了头脸的,是不是?”皇上并没有理睬卢达,继续问袁彬。   卢达尴尬一笑,更将袁彬恨之入骨。   袁彬沉重道:“回皇上的话,那日皇上和微臣瞧得清清楚楚,季福被乱兵包围,乱兵向季福头上脸上砍过去,季福当场倒在人群中。”   如今,季福的脸上虽然惨白,但是没有丝毫被砍伤的迹象。   即便是太医,也是无法将人恢复得如没有受伤一般的。   皇帝又是一惊道:“文质,这是怎么回事?”   袁彬目不斜视道:“两种可能,季福当时根本没有受伤,或者这个季福是假的。” 第247章 邻人之子   季福当然不可能是假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季福当年没有受伤。   若是没有受伤,那皇上和袁彬的眼睛看到的又是什么?   皇上越发惊疑起来道:“文质,朕怎么越听越不对了。你去让清浅问问,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一定要问出真相!”   袁彬沉默了一下道:“臣,夫纲不振!”   难得地,李贤、罗伦等都笑了,将凝滞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屏风前头清浅微笑道:“当年,季福公子根本没有受伤,对不对?”   季福哼了一声道:“我受没受伤不要紧。当年要是没有我,皇上早已死了,这点你能否认吗?”   这个逻辑是存在的。   关键时刻,是季福挺身而出,吸引了追兵的注意力,让皇上成功逃脱的。   从结果来看,季福受伤不受伤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行为。   从他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他便是皇上的恩人。   清浅锐利道:“我不能否认,但是你所说的一切,前提都建立在皇上处于真正的危险之中,可是皇上的危险是真的吗?”   季福脸上本就是白色,这下子更白了,道:“你的话我一句都不懂。”   “你不懂没有关系,只要皇上懂,各位大人们懂就行。”清浅笑道,“你在乱刀之下没有受伤,但是皇上和袁大人又不可能看错,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当年你和喜宁是一伙的!”   只有和贼子一伙,才能全身而退。   清浅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袁彬微微笑了。   果然是自己看上的女子,一眼便推断出了真相。   这个真相,在袁彬瞧见季福的第一眼时,他便推断了出来,但是为了让皇上亲耳听见,他并没有说。   皇帝的手不停颤抖,这些年难道都是假的吗?   “胡说!”季福站起身子道,“你胡说什么,我娘是皇上的乳母,我是和皇上从小长大的,我为什么要和喜宁一伙?这样我能有什么好处?”   各位大人的表情,是纠结,不可置信加猜测的,即便是卢达,也被扑所迷离的案情弄得顾不上阿谀。   “在地牢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此刻我似乎有些明了。”清浅完全占据了主动。   季福的表情有些狰狞,配上白发白面,更让人觉得如同鬼魅:“是什么?”   清浅并不畏惧道:“当时我向你求饶,让你看在和袁大人当年一同为使臣的份上饶了我,你说了一句,皇上大事小事都依赖他,我算什么?我哪点比得上他?若不是他,我何至于此!”   屏风后头,罗伦问袁彬道:“这话有什么不对?”   袁彬笑了笑道:“从前,我小的时候,父亲觉得我处处比不过邻居之子,常恨恨道,你瞧瞧别人家的孩子!易地而处,对于季福来说,我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皇上恍然大悟道:“是因为朕处处倚重你,将他这个乳兄弟倒靠后了,他心中不平?”   袁彬的解释和清浅的审问,不约而同的重合。   清浅在外头审问:“听到传言,皇上即将被接回去继承大统,你心里着急,想乘机立下一个不世大功,盖过袁大人,于是你铤而走险,假意和喜宁合作,让他派出人马截杀皇帝,你想乘机救下皇上,邀宠争功。”   袁彬在里头解释:“谁料喜宁将计就计,当真要杀皇上,我护着皇上逃走,季福想回首说服喜宁收手,可是哪里说得动喜宁,至于为何没有被喜宁当场杀死,反倒留下他一条狗命,这个便要问他本人了。”   应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皇上闭上眼睛,唯独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季福没有死,才能解释为何喜宁会突然截杀自己。   皇帝叹了一口气,回首对李贤道:“若不是当夜卿家来得及时,朕哪有今日。”   李贤并不居功道:“回皇上的话,当年是太后嘱咐臣等日夜兼程,吩咐臣等接回皇上,见先帝最后一面。”   皇帝脸上流露出愧色道:“朕愧对母后!”   屏风前头,季福矢口否认:“一切都是你的臆断,你有证据吗?”   “证据?”清浅冷笑道,“我稍后会给你的!崇山,带他下去,将保太妃带上来。”   崇山应了一声,将季福提了下去。   保太妃过来的时候,清浅站起身,与往日并无二致道:“臣女给太妃请安。”   保太妃的封号还在,对她的待遇比季福好了若干倍,她依旧衣裳整齐,发髻精致,并没有半分颓废的气息。   保太妃冷笑道:“闻清浅,你私自闯入我的府上,还有脸见我?这是锦衣卫衙门吗?让袁彬出来!让卢达出来!”   清浅平和道:“太妃,不仅袁大人、卢大人在屏风后头,还有大理寺罗大人、首辅李大人在,皇上也在,太妃的每一句话,皇上和众位大人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保太妃的气焰一下子低了,她对着屏风道:“皇上,妾身冤枉呀!”   皇帝无力摆摆手道:“太妃好好回答清浅的问话,朕自会分辨真伪。”   说完这句话,皇上再没有出声。   保太妃自知无法避免,对清浅道:“我和你向来不睦,这是宫里都知道的,你休要因私废公!”   清浅并不和她纠缠公的私的,直接问道:“季福回京后,太妃为何要囚禁他于地下?”   保太妃慈祥的面容顿时充满哀伤,一瞬间似乎清浅都要相信她是无辜的。   保太妃略带几分哭腔道:“皇上从瓦剌回来登基后,臣妾日夜为季福哭泣,可是有一天夜里突然季福回来了,臣妾先是狂喜,后来大惊失色。”   事情的真相有三种,原告的真相,被告的真相和事实的真相。   每个人给出的真相,总是趋利避害的。   清浅十分仔细地倾听,试图从其中找出离事实真相最近的真相。   保太妃还在继续说:“喜的是季福还活着,惊的也是季福还活着,甚至从季福的身上看不出半分受伤的踪迹,臣妾心中疑惑,严厉问他当日怎么回事,季福哭着说自己糊涂,为了立功轻信了喜宁的话,结果让皇上陷入险境。”   和季福说的差不多,瞧起来这母子两个对过口供的。   清浅问道:“太妃可问过季福,为何喜宁没有杀他?”   “问了,季福说喜宁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宠臣,想留下他胁迫皇上,所以留了他一条贱命,他乘着喜宁被杀,看守不备逃出来的。”   太妃的解释有点牵强,但也还能说得过去。 第248章 初一十五   皇帝在屏风后头亲自发问:“那你为何要囚禁季福,还给他挖了地洞,残害了无数女子?”   保太妃跪下大哭道:“皇上,妾身这辈子都在皇宫里头,唯有季福这一个儿子,若是让他见光,以他的罪行,必定是死,妾身是母亲,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送死,只能挖了一个地洞,让他永不见天日。”   罗伦忍不住斥责道:“你是母亲,难道那两百个女子便没有母亲吗?”   保太妃继续哭着解释道:“皇上,季福这孩子那日虽然没有死,但是被喜宁这奸贼断了命根子,只有微弱的希望留下后嗣,妾身这也是没法子……”   所有一切,保太妃都往慈母身上推,决口不提自己是利用季福谋取富贵。   皇上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太妃和季福供认不讳,你们商议罪名吧!”   在皇上看来,案情已然清楚。   季福为了和袁彬争功,想上演救驾大戏,聪明反被聪明误,让喜宁能顺水推舟截杀皇上,谁料皇上洪福齐天,恰好遇上使团。   季福悄悄回国,太妃一片慈母之心,为了让他活下来,只能让他不见光活在地下,又为了子嗣,送了许多女子给儿子。   皇上的认知,仅此而已。   卢达察言观色道:“太妃情有可原!”   “妾身自知罪孽深重,想见皇上最后一面。”保太妃哀哀哭诉道,“从妾身进宫后,皇上便是妾身最亲的人,记得皇上刚出身,浑身出疹子,妾身整整三日没有合眼,后来皇上被胡皇后谋害,妾身吃了相克的汤食,整整拉了三日肚子,还有皇上爱踢被子,妾身整夜整夜不睡,替皇上盖被子……”   保太妃一件一件诉说着往事,从皇上刚出生一直说到皇上去瓦剌。   保太妃磕头出血道:“皇上,妾身愿意用所有功劳,换取妾身和季福的庶民身份,自吃自作,绝不再做半件为非作歹的事情。”   皇上有几分不忍道:“文质,你瞧……”   毕竟是跟随多年的嬷嬷,一直忠心耿耿,多次幼年舍身护住,年老了人糊涂,为了儿子一时糊涂犯了罪,皇帝就有几分要同意的意思。   清浅含笑道:“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皇上道:“准奏!”   清浅隔着屏风脆生生道:“两百个女子,请皇上抄没保太妃的家产,抚恤她们的家人,以慰民心平民愤。”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皇上应道:“准了!”   清浅摇了摇头,到底皇上还是对保太妃心存慈悲的。   清浅继续道:“保太妃为了皇上鞠躬尽瘁,季福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臣女觉得没有必要让他们流落在民间,宫里的冷宫便极好。”   皇上有几分意动,乳母年纪大了,何必让她受太多罪,宫里冷宫便足够,若是太妃病了,有御医可以诊断,自己若是想念了,还可以去探望。   谁料,保太妃坚决拒绝道:“妾身无颜在宫中,请皇上允许妾身和季福隐居山林。”   皇上道:“乳母,冷宫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你可以在里头度过晚年,季福罪行深重,罚他去做苦力赎罪吧。”   “人老了,便想回故乡。”保太妃苦苦恳求道,“妾身没几日好活了,求皇上让妾身和季福回老家吧。”   清浅道:“保太妃,你瞧这样如何?你回老家颐养天年,让季福在宫里做苦役,毕竟上百条人命呢。”   袁彬赞道:“这主意极好。”   保太妃老泪纵横道:“皇上,奴婢冒着死罪藏着季福,就是为了在身边多看他几眼,让奴婢和他分开,还不如让奴婢去死。”   皇帝叹了一口气,天下好治理,家难当呀!   正想同意的时候,清浅冷不丁问道:“保太妃不愿意和季福分开,是否因为初一、十五这两个特殊的日子呢?”   袁彬笑了笑,清浅和自己再次不谋而合了。   保太妃抬起头,眼神憎恨道:“你说什么?我全然不懂!”   清浅微微一笑道:“皇上若是想知道真相,只需再等几日。”   保太妃尖锐道:“闻清浅,我平时是对皇后不喜,对你不喜,但是你处处针对我一个老婆子,落井下石,可是君子所为?”   “让你在慈康宫多留几日,难道是落井下石?”清浅冷笑,“保太妃急着出宫,做什么?”   皇帝同样不解道:“是呢,保太妃急着出宫做什么?”   袁彬微笑道:“过不到几日,皇上便能知道分晓。”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皇帝不由分说道:“请太妃在慈康宫住下,三日自会有人送膳食进去,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不允许有人送信。季福送到苦役处做苦力,不准有人和他多说半句话。”   于公公忙应了。   皇帝疲乏站起身道:“回去吧,朕累了。”   “皇上,臣女有一个恳求。”清浅跪下道,“请皇上恩准。”   皇帝停下脚步道:“你说罢!”   清浅道:“保太妃身边的钱嬷嬷,能否交给锦衣卫审理。”   皇帝疑惑道:“钱嬷嬷又怎么了?”   “臣女听说,钱嬷嬷当年是孙太后宫中的小宫女,或许当年太后的事情,她知情。”清浅含笑道,“臣女想让锦衣卫问问。”   钱嬷嬷是保太妃当了国夫人后,点名要求留在身边的。   袁彬接过话道:“清浅的要求很有道理,请皇上恩准。”   皇帝挥袖而去道:“夫纲不振!准了!”   李贤等跟着皇上走了,罗伦对清浅点点头,也跟着走了。   卢达皮笑肉不笑上前道:“恭喜袁大人,又将再立新功。告辞!”   清浅瞧着他的背影,冷笑道:“这人若不是有你这么能干的下属,能稳坐锦衣卫指挥史的位置吗?也不想想自己的本事,便开口讥讽人。”   “我习惯了。”袁彬笑笑道,“大后日便是初一,咱们猜猜,保太妃为何要和季福不分离?”   清浅笑着摇头道:“只知道不能让这两人在一起,至于为何不能,我才疏学浅确实猜不出来,或许与季福的归来有关系?”   袁彬笑道:“姑且瞧瞧大后日过后的情形吧,这两日得严防保太妃弄事情。”   后宫保不齐还有太妃的心腹,东厂太监也可以为太妃通风报信,并不能等闲视之。 第249章 来者不善   两人议论了一阵后,袁彬送清浅回府。   终于可以在自己舒适的床上躺着了,清浅决定舒舒服服休息一日,然后再去审钱嬷嬷。   青鸢替清浅捶着腿,笑道:“姑娘审案子太不容易了,足足扫了大半个月的地,皮肤都晒黑了。”   粉黛笑嘻嘻道:“小林子的铺子如今不仅做香料生意,还兼着脂粉,听说有一款极为白皙,姑娘不妨试试。”   青鸢笑道:“那还不是你捣鼓出来的。”   “粉黛,今后少自作主张。”清浅半闭着眼睛道,“那款菊蕊香,你是不是送了我之后,吩咐小林子拿到铺子里头出售了?”   粉黛不知内情道:“奴婢瞧着那香极为淡雅,眼见便是中秋,菊香颇受欢迎,便做主放了些在雅间出售。”   香炉里头燃着的正是菊蕊香,清幽致远。   清浅淡淡道:“苏静好买了此香,献给了保太妃,保太妃从此推断出我在她的封地当丫鬟,直接杀了一个回马枪。”   青鸢跳起来道:“保太妃突然回封地,原来是这个缘由!”   粉黛睁大眼睛,不知两人说什么!   青鸢拿着扇柄便打粉黛道:“好个小蹄子,差点害得姑娘葬身太妃府,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   粉黛躲闪道:“姐姐,饶命!”   恰巧瑞珠进来,见青鸢真打,连忙拉开两人道:“好好的,怎么在姑娘跟前打起来了。”   青鸢气得胸膛不停起伏,说了前后缘由。   粉黛吓得泪水啪嗒落下:“奴婢不是有意的。”   “你若是有意的,府里还能容你。”瑞珠亲自拿着扇柄打了粉黛两下道,“平日纵容你,差点纵容出大事了,你说,今后还敢不敢?”   粉黛低头哭道:“再不敢了。”   清浅想让粉黛得些教训,并不出口制止,任由瑞珠责罚。   瑞珠余怒未消,吩咐道:“自己跪在门口半个时辰。”   知道自己这回闯了大祸,粉黛挪着脚步,规规矩矩向门口走去。   青鸢倒是先心疼了道:“姑姑,跪一炷香功夫让她得了教训便是,外头热着呢。”   瑞珠虎着脸道:“还不赶紧去跪一炷香,好好反思今后还马虎不马虎了。”   粉黛可怜巴巴到外头跪了,一点没有平时的跳脱。   刚跪下片刻,玉映过来,低头恭恭敬敬道:“姑娘,夫人院子里头来了客人,夫人请姑娘过去作陪。”   来之前,玉映似乎特特整理过妆容,一身素净的丫鬟衣衫,头上规规矩矩一支银簪子,一朵绢花,瞧着清浅的眼神也是畏惧的。   清浅微微一笑道:“哪位夫人来了?”   玉映垂手道:“是凌大人的母亲。”   小燕氏?   她今日怎么上门了?   清浅起身道:“你先去,我随后便来。”   玉映恭敬退后三步,转身出了清浅的院子。   瑞珠含笑道:“这是婆婆上门了吗?”   青鸢的脸早已通红道:“姑姑取笑我,我不依呢。”   “瑞姑姑帮我梳头换衣裳。”清浅笑着吩咐道,“青鸢你也去换身新鲜衣裳,随后跟我一道去陪凌夫人说话。”   青鸢顾不得羞涩,选了一件藕荷色蔷薇花衣裙,头上带了一根青玉簪子,若不说,别人准以为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女儿。   清浅满意道:“这样极好。咱们走吧。”   青鸢有几分害怕,踌躇着不敢过去道:“凌夫人或许只是来与夫人闲话的,或者是来谢姑娘上回的救命之恩的,奴婢还是不去了吧。”   清浅微笑道:“我听文质说了,前两日崇山被凌夫人急急从封地叫入京城,便是因他提了你们的亲事,你还想瞒我呢。”   青鸢含羞道:“后来,也不曾听柱子提起了,不知事情可否顺利呢。”   瑞珠打趣道:“婆婆都上门了,还问顺利不顺利,好好准备绣嫁妆吧。”   青鸢的脸上飞过一阵红晕。   伺候着清浅,青鸢陪着出了院子。   粉黛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好可惜呀!   今日的热闹瞧不成了!   清浅心中一笑,对于粉黛来说,罚跪不是最要命的,看不成热闹才是吧。   清浅和青鸢来到杨夫人的院子。   见青鸢还有些紧张,清浅低声笑道:“你只当来的人是柱子娘。”   青鸢扑哧笑出来,果然没有这么紧张了。   清浅整理了一番衣裳,进了杨夫人的内室。   只见母亲倚靠在座椅上,小燕氏陪在一侧说话,小燕氏的身后还有一个美艳的女子。   心中微不可闻的咯噔了一声,清浅觉得小燕氏的来意似乎和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清浅上前道:“见过母亲,见过凌夫人,凌夫人的身子大好了?”   小燕氏欠身笑道:“刚还在与杨夫人说起,大燕氏这个贱人将我囚禁床下,我足足养了三个月身子才好,今日才上门谢姑娘,实在是过意不去。”   清浅含笑道:“夫人客气。”   扫了一眼桌上,小燕氏带来的礼是果品铺子的八珍礼盒,样子好看,但价格却亲民。   寻常走亲戚的礼,也比这个贵重吧。   虽然礼不在多,在心意。但是,礼也直接反映了人的重视程度。   清浅丝毫没有瞧出来,小燕氏对自己的感激之情。   小燕氏的眼睛扫过青鸢,眼底明显带有鄙夷。   杨夫人笑道:“清浅,凌夫人身后的姑娘是燕南姑娘,是凌夫人的远亲,你们年纪相仿,不妨多相处。”   名叫燕南的姑娘,长得美艳,眼神一飞便带了几分妩媚,清浅一直不喜欢这种艳丽浮于外的相貌,只点了点头,便算是招呼了。   小燕氏微微笑道:“刚正和夫人说着呢,南儿不止是远亲,还是我为崇山物色的媳妇,自家人知根知底的伺候在身边,极为合适,夫人觉得呢?”   为崇山物色的?   青鸢的身子不由得晃动了两下。   清浅不着痕迹扶了她一把,随后尖锐道:“恭喜凌夫人,只不过我母亲身子不妥,恐怕当不得媒人,夫人找别人吧。”   杨夫人奇怪瞧了清浅一眼,清浅很少这么情绪外露。   杨夫人歉意道:“清浅说的是,我身子不好,这两年连宫里的大典都很少去呢。”   小燕氏摆手笑道:“还没论及婚嫁,只不过让夫人掌掌眼,让闻姑娘掌掌眼。”   毕竟与人家姑娘无冤无仇,清浅不好口出恶言,淡淡笑道:“只要崇山大人乐意,便是好的。”   崇山的心意,可是满满在青鸢身上呢。   “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燕氏笑道,“崇山乐意不乐意有什么要紧。”   清浅毫不犹豫反击回去:“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么,夫人让我们外人掌眼做什么?” 第250章 人性恶   小燕氏的脸色慢慢从笑意转为难堪,接下来又换上了另一种笑,清浅觉得,比起小燕氏,大燕氏倒是个敞亮的人了。   小燕氏见清浅质疑,索性挑明了道:“崇山这孩子,在审案过程中,和姑娘的丫鬟那个叫什么……”   “青鸢!”清浅脸上彻底没有笑容,小燕氏这是成心吗?要显露出她对青鸢的无视,将青鸢踩入泥底吗?   清浅重复了一句道:“青鸢和崇山情投意合。”   小燕氏不在意笑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叫情投意合呀!亏得崇山还跪在我跟前,说非她不娶这种孩子气的话,咱们堂堂三品府,若是娶一个丫鬟,岂不是让人笑话死。”   青鸢的脸色惨白,浑身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自己一个丫鬟,配不上公子爷呢。   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嗓子眼,清浅回道;“夫人考虑得太多了,凌府姐妹易嫁,姐姐上门羁押妹妹这种大事,京城还来不及笑话,怎么会笑话这种小事。”   给脸不要脸吗?   杨夫人不知两人怎么回事,只笑笑道:“青鸢是丫鬟,给崇山当一个贵妾也便是了。”   小燕氏的表情变得莫测起来,她微微笑道:“今日带南儿上门,便是想让南儿瞧瞧同不同意纳妾。毕竟两人今后要相处呢。”   清浅将青鸢护在身后道:“夫人上门,到底是为了陪母亲说话,还是感谢我的救命之恩,还是为了贵府纳妾?”   杨夫人低声道:“清浅,不得无礼。”   小燕氏微微笑道:“三者兼而有之吧。”   “若是前两项,我们府上受了。”清浅毫不退让道,“若是第三项便免了,青鸢是我的丫鬟,即便夫人愿意纳她进门,我也不愿意放。”   虽然前世,青鸢背叛过自己,但是这一世她一直伺候自己,鞠躬尽瘁,清浅要护她周全。   小燕氏笑道:“既然是这样,我便没有负担了,本瞧在姑娘的面子上,还担心青鸢姑娘受委屈呢。”   清浅笑意中带了锋利:“夫人多虑了。”   话已至此,小燕氏有些坐不住,起身告辞道:“回头请夫人喝喜酒。”   杨夫人不明所以点点头。   小燕氏起身走了两步,回首对清浅笑道:“闻姑娘,还有一事你或许不知道,老爷苏醒后,我向老爷提议,远儿到底是府上的骨肉,不宜让姑奶奶养着,我昨日已经接了回来,养在膝下。”   清浅心一跳,远儿是大燕氏生的,小燕氏岂会让他好过。   鞭长莫及,清浅只能淡淡道:“抚养仇人之子,夫人不怕众口铄金吗?”   小燕氏笑道:“经历过死的人,什么都不怕。”   带着燕南,小燕氏出了杨夫人的院子。   刚一出院子门口,粉黛大呼小叫跑过来道:“姑娘,不好了。”   清浅蹙眉道:“怎么?”   粉黛气喘吁吁道:“后院里头,姑娘救的那条母狗,方才乱吠乱咬,被小厮打死了。”   这丫鬟!   清浅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打死便打死了,不然留着是祸害呢。”   粉黛笑道:“姑娘,咱们晚上吃狗肉火锅吧?”   “赶紧扔了出去!”清浅道,“万一有病呢?你也不嫌恶心。”   粉黛笑眯眯道:“早知道,姑娘救它干啥,让它死了得了,白费了这几个月米饭,可惜养得白白胖胖的。”   小燕氏哪会不知这是指桑骂槐,含怒走了!   粉黛远远啐了一口。   见青鸢的身子软软的,清浅忙道:“粉黛,扶青鸢去院子躺下,弄些茶水过来。”   粉黛恨恨道:“死母狗!”   瑞珠过来帮手,叹气道:“凌夫人这是做什么?”   清浅不答话,小燕氏当年替嫁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本来便不是什么好人,被囚在床下的日子,恐怕更是激发了她人性中的恶。   青鸢躺在床上,眼神木木的直流泪。   粉黛拿着她的手道:“好姐姐,我刚才没跪满一炷香,你打我吧,你说话呀!”   青鸢不说话直哭。   清浅放下帘子,问道:“凌崇山呢?瑞姑姑你守着青鸢,让粉黛去叫春成,接了崇山来说话。”   粉黛动作麻溜,窜了出去。   清浅坐下,咕噜噜喝了一盏凉茶。   事情还有弥补的余地,虽说是媒妁之言,但只要崇山不答应,还能转圜。   粉黛速度很快,在清浅喝第二杯凉茶的时候,便已然回来复命。   “姑娘,凌大人昨日一回府便没了消息。”粉黛气哼哼道,“哥哥上门求见,凌府不见。”   瑞珠道:“凌大人不是这种人,必定是有什么原因。”   清浅想了想道:“粉黛,你让你哥哥给怀海送信,让他过来给府上诊脉。”   粉黛笑道:“是呀!姑娘本领大,凌府还有二公子也欠着姑娘人情呢,奴婢这便去请怀海公子。”   马不停蹄,粉黛接着又出去了。   听说清浅不舒服,凌怀海从宫中告了假,带着医箱小跑进了闻府,热得浑身是汗。   见清浅无恙,凌怀海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清浅亲自递了凉茶给他,含笑道:“并非我病了,是青鸢病了,劳烦你瞧瞧。”   青鸢躺在床上,在帘子里头哽咽道:“姑娘,奴婢好了,不必劳烦太医了。”   凌怀海听得青鸢两个字,跺脚道:“姑娘莫说了,我全都知道了!此事不怨哥哥!”   清浅替青鸢问道:“愿闻其详!”   “前几日哥哥在当差,母亲便让哥哥火速回来。我道什么急事,原来是母亲想将远方一个表姐许配给哥哥。”凌怀海擦了一把汗。   清浅核对着时间道:“当时凌大人在直隶保太妃的封地,急匆匆被叫回去,原来是这事。”   凌怀海接着道:“哥哥执意不肯,提出要娶青鸢姑娘,母亲也执意不肯,两人吵了起来,哥哥因要回去办差事,故而躲了过去。”   青鸢的啜泣声小了,她也听得仔细。   凌怀海道:“昨日哥哥回来,母亲便拉他过去说个不停,哥哥不胜其烦,想要甩手走人,父亲拦住他,说他不孝,罚哥哥进祠堂在祖宗们跟前认错。”   进祠堂,是常人不能违逆的。   怪道崇山不见人影。   凌怀海低声道:“父亲觉得大燕氏的事情,对不起母亲,想补偿母亲呢。母亲提出要接远儿回府,父亲便去向姑母要人,母亲提出要给哥哥定亲,父亲就接了人进府。”   清浅气得想摔杯子,这对夫妻真是极品! 第251章 太后置气   凌老大人的极品,从前便显露出来,不然怎么会将年幼的崇山,以二月子克家人的名义,送给妹妹抚养呢?   直到凌怀海离去,清浅的气还是没有消。   青鸢此时停住了哭,为崇山担心起来,坐起来道:“姑娘,柱子怎么办?”   见青鸢重新振作起来,清浅微微笑道:“对抗媒妁之言吗?对抗祠堂宗庙吗?这有何难?”   自己留下钱嬷嬷,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清浅正要换衣裳出门,心腹婆子送信道:“凌大人在角门偷偷送信来,要见青鸢姑娘。”   方才还在祠堂关着,这么快出来了?   清浅好奇道:“让他进来说话。”   崇山悄悄进了院子,毕竟于礼不合,不好大张旗鼓拜访。   清浅见他衣衫也是皱的,头发也毛糙得很,不由得问道:“你怎么出府的?”   崇山往常都是嬉皮笑脸,这一次脸上却没有笑容道:“文质上门,说钱嬷嬷的案子,皇上交给了锦衣卫,锦衣卫交给了我,让我三日内破案。”   清浅倒是笑了。   这回,她和袁彬再次不谋而合。   清浅也是这么打算的,将保太妃诬陷太后的扫尾结案交给崇山,皇差在身,区区一个凌府怎能关住他?   崇山着急道:“闻姑娘,听说我母亲上门了?她可曾为难金锁?”   粉黛气哼哼道:“带着你未婚妻上门的,简直就是当面打脸,如今青鸢姐姐还躺在床上呢。”   清浅道:“你去瞧瞧青鸢吧。”   崇山忙掀帘子去瞧,青鸢转过身去道:“我一个小丫鬟配不上少爷,少爷去吧,只当我们不认识!”   崇山急得跺脚:“我好容易出来的。”   青鸢心中又委屈又难受:“勉强在一起,又何苦呢?”   清浅摆了摆手道:“崇山,先去好好破案吧。”   崇山急道:“我这哪里放得下心!”   “既然交给了你,你便好好破案。”清浅笑道,“太后被放出来后,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到时候你想什么赏赐不能得?”   包括赐婚!   本来还有几分颓废的崇山,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握紧拳头道:“金锁,我先去审案了,等着我。到时候我向皇上要赏赐,分家单过,再给咱们赐亲。”   说着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青鸢气得翻身起来道:“这人!怎么说走便走!”   清浅笑道:“你这样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人在面前的时候,怎么便一声不吭?”   瑞珠叹息道:“姑娘何尝不是如此?”   清浅一愣,低头不语。   粉黛哈哈笑道:“唯独奴婢性格直接,不爽快了,直接给小林子两脚,哈哈哈……”   清浅淡淡道:“似乎刚才没跪足一炷香?”   粉黛低声道:“姑娘,奴婢错了!”   清浅和青鸢等同时笑了。   清浅揽着青鸢的肩头道:“你放心好了,你是我的姐妹,我怎会让你被人欺负,好好擦了眼泪,三日后等着好消息。”   青鸢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阵感激。   姑娘说与自己是姐妹,没说是丫鬟呢,这种知遇之恩,需涌泉相报才是。   崇山干劲十足,当夜不停歇审问钱嬷嬷,各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钱嬷嬷涕泪俱下招供。   一份口供送进宫里呈给皇上,一份留在锦衣卫,袁彬着人抄了一份给清浅。   清浅吃着冰沙西瓜,听着青鸢在念口供详情。   “钱嬷嬷招供,当年她在太后宫里伺候,暗中留了一件忍冬的衣裳,本是为皇上成年后,在皇上跟前卖个好,谁料被保太妃发现。”   清浅笑道:“人人都有私心呢,接着念吧。”   青鸢继续道:“保太妃威逼利诱之下,钱嬷嬷不得已交出了衣裳,保太妃三年前便用人血浸了鹤顶红,涂在衣裳上头,钱嬷嬷没料到,居然是用来陷害太后的。”   宫中皇上同样在读着口供,越读越心惊。   “钱嬷嬷说,保太妃涂着人血时冷笑,总有一日能用上的,到时候我便是宫里第一人了,到时候要什么不得?”皇帝对皇后道,“乳母她,居然如此恶毒?”   皇后指着口供道:“皇上后头还有,钱嬷嬷说,太妃当年伺候皇上,便存了和太后叫板的意思,并非真心为李太后,为皇上。”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传朕的旨意,将保太妃废为……降为县夫人。”   到底没舍得将太妃贬为庶人。   此时,首辅李贤的折子也递上了。   皇帝递给皇后道:“今日有些头疼,你替我念吧。”   皇后打开折子道:“臣李贤再次上本,为太后请命。太后慈和,躬亲养育皇上多年,多次受胡皇后攻讦并未放弃,后皇上出使瓦剌,太后多次在先帝跟前恸哭,才换回皇上的归来……”   往日恩情历历在目。   皇帝摆摆手道:“不用念下去了,这回是朕的不是,明日朕去向母后请罪。”   似乎为了掩饰心中不安,皇帝吩咐道:“皇后跟着朕同去,再叫上清浅,太后似乎十分喜欢清浅。”   皇后抿嘴道:“臣妾遵旨。”   第二日,难得的凉风习习,皇上带着皇后和清浅,移步来到慈宁宫前。   前次当众给皇上无脸历历在目,清浅很担心重蹈覆辙。   在清浅的竭力要求下,皇上身边只带了于公公,皇后身边只带了陆姑姑。   慈宁宫前依旧是门可罗雀,里头念佛声和木鱼声隐约可闻。   皇帝亲自敲门道:“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   里头安静了片刻,念佛声继续响起。   皇后上前道:“儿臣和清浅一道,随皇上给母后请安。”   清浅盈盈而拜道:“宫中偷盗案已审理出结果,太后是冤枉的,皇上已废保太妃为县夫人,亲自来迎太后出宫。”   木鱼声又停了。   太后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皇上回罢,哀家年纪大了,今后便在慈宁宫为先帝祈福罢了。”   这是不愿意见的意思。   檀云姑姑出来,跪拜道:“太后昨夜梦见先帝,情难自已,请皇上,皇后,闻姑娘回吧。”   皇上叹息了一口气道:“母后还在生朕的气罢。”   要想打消皇上的顾虑,有些话非得说清楚不可,清浅道:“檀云姑姑,保太妃曾说在皇上面前谗言,说太后说了一句悔不当初的话,敢问可有此事?”   皇帝眼神锐利瞧了过去。   对,自己曾亲耳听见,太后说了一句悔不当初。   到底悔什么?   皇帝很想知道! 第252章 琅琊王氏   清浅之所以问出来,也是想解开母子的心结。   檀云诧异道:“姑娘怎么知道,太后曾有此语?”   清浅屈膝道:“无意听见,请姑姑明示。”   “当时太后说此话的时候,还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檀云回道,“太后说悔不该当初让保太妃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养育皇上,以至于乱了先帝的后宫。”   以至于,不是嫔妃之人而居太妃之位。   清浅含笑道:“原来如此,清浅明白了。”   并不是皇上以为的悔不该收养自己,悔不该拥自己为帝。   皇帝叹息了一声道:“人言可畏,哪怕是自己亲耳听到的,都不可信的。”   皇后低声劝道:“太后昨夜梦见先帝,心情郁郁寡欢,皇上不妨过两日再来。”   皇帝点点头,向里头道:“母后保重身子,儿臣明日再给母后请安。”   木鱼声这次再也没有停下。   回到坤宁宫,皇帝叹气道:“这次朕伤了母后的心,母后不愿意原谅朕呢。”   皇后亲手端上一盏茶,微笑道:“太后刀子嘴豆腐心,只要皇上有心,太后必定会感动。”   清浅也道:“只要皇上心意足够诚,太后必定会被打动。”   皇上不停叹息道:“没想到保太妃……县夫人,是这种人,朕往日真是走了眼。”   清浅低头不语,走眼的时候,怕是还未到罢。   于公公急促地脚步传来,手中呈着一封秘奏道:“皇上,琅琊王氏从瓦剌送回的密奏!”   琅琊王氏?   这是清浅再一次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皇帝问道:“是琅琊王夫人吗?”   于公公点头道:“回皇上,正是。”   “昔年在瓦剌,多得王夫人襄助,王夫人高义并不仪仗功劳要求回报,今日怎么突然上书?”   皇上有几分好奇。   皇后小声给清浅解释:“昔年皇上在瓦剌,衣食不全,多得琅琊王夫人接济,王夫人言必行行必果,为人乐善好施,虽然是异乡人,但深得瓦剌民众爱戴。”   想必当年也接济过文质吧!   清浅懵懂点点头,对王夫人的好感又上升了些。   皇上拆开朱漆封口的书信,里头的小楷正是王夫人的。   皇上读出来:“琅琊王氏未亡人给皇上请安,多年前,小儿王华懵懂无知,答允过季福公子一事,今日应诺。”   清浅低声问皇后道:“上回听说王夫人正值中年,七年前,王华公子多大?”   皇后算了算道:“或是七八岁。”   “琅琊王氏,居然如此守信,七八岁稚子随口应诺,也要完成誓言?”清浅赞道,“怪道一个女子能撑起一族。”   皇后低声道:“好好听皇上说话。”   皇帝的脸色随着书信的阅读,越发阴沉,最后竟是山雨欲来,将书信摔在地上。   皇后亲自捡起道:“皇上,有不妥当吗?”   皇帝气得直喘气道:“你自己瞧。”   清浅将头凑过去,和皇后一起看着书信。   “小儿王华无知,多年前与季福公子约定,季福公子将一封密函放在王氏手中,每逢初一十五若是来信,密函便不开启,若是一旦失去联络,请王氏一族开密函,呈皇上。”   清浅浑身一松,原来,初一十五的秘密在这里,怪不得保太妃初一十五都要回封地,怪不得保太妃不敢杀了儿子季福,原来,两人之间还别有玄机。   书信继续写道:“千年世家不能毁于我儿之手,七年间,王氏谨守承诺,直至本月初一。”   清浅明白,因季福囚禁在宫里,无法与外界勾连,故而书信送不出去,故而王氏守信回书。   当年季福的密函一并在回书里头。   皇后继续看下去,这信的口吻是季福的:“母亲对我不满,觉得我事事不如袁彬,吩咐我弄一场大的。得知皇子即将继位,母亲吩咐我去勾结喜宁,做出劫持皇上的模样,我本是不同意的,但母亲说,此事不会有纰漏。”   清浅心中一惊,勾结喜宁,居然是保太妃的主意。   接着又看下去:“我虽然不务正业,但并不傻,我觉得母亲为了荣华,甚至连我都可以不顾,万一母亲真拿我当诱饵,牺牲我的命换富贵呢?我必须和喜宁另外协议,我告诉喜宁,劫持皇帝是母亲安排的,但是若他放过我,我可以回国后当瓦剌的探子,给他继续送信。喜宁大喜过望,同意了我的建议。”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这母子两人都不是好东西,且各自心肠,彼此算计。”   皇帝摔了一个杯子,可见心中的郁闷。   季福的书信很长,其中不乏对保太妃当年的控诉:“母亲为了显出危机,在衣裳上涂抹了荧光粉,夜里十分醒目,无论袁彬怎么断后,喜宁都能准确找到皇子所在。”   原来如此!   皇帝恨恨道:“怪道那日,怎么也躲不开瓦剌的追踪,原来是赵氏弄的鬼。”   季福对着自己的行为也加以解释:“若母亲真是狠心的人,我即便回国,恐怕也会被灭口,于是我找了声誉比生命还重要的琅琊王氏,定下初一十五的盟约,而且,只用我们特殊的记号传书,这样安排之下,想必我能留下命来。”   既然当时觉得不妥,为何执意要做呢。   季福心中当时也是被富贵冲昏了头脑吧,好在还残存一点清醒。   清浅说出自己早已成型的推断:“皇上,保太妃之所以不愿意和季福分开,并不是母子情深,只是担心事情败露,丢了性命。”   皇帝大怒道:“传朕的旨意,让刑部好好审审赵氏,瞧瞧还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一并拟个折子呈报上来。”   保太妃几乎无翻身可能。   怀公公捧着一堆衣裳上前道:“皇上,钱嬷嬷为了保命,将从前孙太后为皇上做的衣裳翻了出来。”   皇帝一件一件翻过去,不是绣房宫女做的,是太后一针一线绣的。   从婴儿到成年,各个时期的都有。   皇后叹息了一声道:“皇上去瓦剌的几年,太后每年都要亲自给皇上绣衣裳,只是没有送出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皇上忍不住热泪盈眶道:“是朕对不起母后!让母后对朕心灰意冷,是朕的不是!可是如今,母后根本不见朕。”   清浅叩拜道:“皇上若是诚心,太后必定会被感动。”   皇帝若有所思。 第253章 罪己   接下来的日子,是收获的日子。   刑部审问了保县夫人和季福,两人对于所犯之事百般抵赖,但最终在事实面前不得不认罪。   皇帝听了奏报后,灰心失望,亲自吩咐季福弃市斩首,赵氏废为庶人赶回封地,永不得进京,桃木赐死。   赵氏苦苦哀求见皇上一面,皇上并不见她。   清浅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这一日无事,青鸢带了白芍过来说话。   白芍跪下谢道:“多谢姑娘,我妹妹的冤仇得报。”   “起来吧,再如何冤仇得报,也可惜了白杏。”清浅叹息了一声问道,“朝廷的抚恤可曾拿到?”   青鸢扶起白芍,白芍道:“保太妃的府邸被查抄变卖,我们每家得了一百两银子的抚恤。”   清浅摇摇头,太少!   白芍眼中露出解气的光芒道:“姑娘或是不知道,保太妃回封地后,被紫萱的父亲等人团团围住,你一拳我一拳活活打死。法不责众,朝廷并没有降罪。”   赫赫太妃,昨日还是万人之上,今日转而便被殴打致死,人生变幻,只在一瞬。   粉黛永远是好奇的:“姑娘,你说为何保太妃不正大光明将儿子放出来,天高皇帝远的,谁认识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清浅含笑道,“若是挂一漏万,下场如同今日。”   而且都是不正常的人,怎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解释。   瞧着白芍,清浅吩咐道:“白芍,京城案子已了,你若是想回直隶,我着人送你回去。”   白芍跪下,眼中带泪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奴婢愿意留下随身伺候。”   清浅十分喜欢白芍的性格,笑道:“你家里可同意?”   “家中父母感激姑娘,十分赞同。”白芍道,“请姑娘收下奴婢。”   清浅瞧了一眼青鸢和粉黛,这两人都是有意中人的,说不准哪一日便成亲离开,留下白芍倒有个接应。   清浅扶起白芍,含笑道:“让青鸢带你下去换洗吧,粉黛去和禄娘子说一句,白芍的一切分例按照二等丫鬟的供给。”   白芍欢喜道:“奴婢谢过姑娘。”   保太妃定罪了,但宫中太后的气还没有消,这一日,皇后找了清浅进宫。   皇后脸上有淡淡的愁容道:“皇上连着去了两日慈宁宫,太后总是吃斋念佛,说是为先帝祈福,为苍生祈福,这可怎么办?”   清浅早已胸有成竹,附耳跟皇后说了一句什么。   皇后有些迟疑道:“这合适吗?”   恰逢皇上下朝,他大步进来道:“你们姐妹说什么呢?”   皇后微微一笑道:“不过是说几句闲话。”   若是太后迟迟不出来,恐日子久了皇上又会心生怨恨,再者青鸢等的破题,都在太后身上。   清浅跪下给皇上请安后,笑道:“皇后娘娘提及太后不肯出宫,在为万民祈福,臣女给皇后娘娘出了一个主意。”   皇帝眼睛一亮,坐下来笑道:“小姨起来吧,将你的主意说来听听。”   皇后急道:“清浅不可无礼。”   “皇上,臣女不敢说呢。”清浅调皮吐了吐舌头,“恐皇上发怒。”   皇帝心情今日还不错,笑道:“你只说来听听,用不用是朕的事情。”   清浅清脆而利落道:“太后始终放不下心结,是因皇上对保太妃的好,至于苍生祈福只是托词,若是皇上诚心沐浴,以太后名义大赦天下,减免赋税,颁发罪己诏,必将感动太后。”   太后因保太妃被罚到冷宫,面子全无,她需要一个台阶才能下来,这个台阶,皇上始终给得不够。   大赦天下、减免赋税、颁发罪己诏。   三连环下来,太后面子里子都有了,自然能与皇帝和好如初。   皇帝沉默了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道:“钦天监上书,说今年天象不稳,或明年会有大的灾情出现,朕借着这个时候大赦天下,减免赋税,颁发罪己诏,倒是并无不可。”   皇上也需要一个台阶。   清浅跪拜道:“皇上能如此,是天下臣民的福气,太后必定会被感动,和皇上和好如初。”   皇帝点点头道:“朕午朝让内阁议一议。”   内阁李贤是忠臣,利国利民的事情他必定会同意。   不出清浅所料,第二日一早,皇帝就颁发了旨意,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清浅拿着诏书在慈宁宫门口清脆读着:“太后慈恩,亲行礼拜之事为民祈福,朕很受震动,隆平之化,庶从兹始,宜播嘉惠,咸与维新,见禁囚徒,除十恶不赦者,罪无轻重,一切释放。”   清浅又拿出另一封诏书,在慈宁宫门口读着:“钦天监上报,天象不稳,似有灾荒,太后未雨绸缪亲自消减供奉,朕心不安,特减免三成赋税,藏富于民,以备不时之需。”   清越的声音穿透了慈宁宫的宫墙。   皇后和檀云姑姑在里头劝说:“皇上沐浴更衣吃斋,已经知道错了,保太妃被贬为庶民,如今已被活活打死,皇上一句话都没说,太后消消气,皇上是被保太妃迷惑的。”   皇后劝道:“皇上那日拿着太后绣的衣裳,哭了整整半个时辰,臣妾见了心中很不好受,劝皇上说,太后若是知道,心中必定更难过,皇上又听说太后祈福天下,特特下旨免了赋税,这一切都是为了太后呀!”   太后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叹气道:“何必当初呢。”   宫外头,皇帝的声音响起:“儿臣给母后请安,儿臣草拟了一个诏书,请母后过目。”   太后的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   皇后低声道:“当年皇上刚登基,万事都不熟稔,拟了诏书,便是如此来让太后过目的。”   皇帝的声音浑厚有力:“朕自出生以来,得太后慈恩,养育膝下,不辞劳苦,朕远赴瓦剌为质三年,太后牵肠挂肚,日夜思念,及朕登基以来,太后悉心指导,反观朕之作为,尊乳母,信小人,实在不可原谅,特下诏罪己!”   孙太后在宫中一惊道:“皇上要下罪己诏?”   皇后点头道:“皇上亲自写的诏书,并没有让内阁插手。一言一句,全出于真心。”   皇帝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若是母后没有修改之处,朕即刻让内阁传发。”   孙太后急道:“不可。” 第254章 各行封赏   历来罪己诏,都是朝廷遇上天灾或战乱才颁布,并非皇上真心自责,而是出于维护统治。   见皇上此次真心罪己,孙太后不由得出宫制止。   皇帝见到孙太后出宫,忙上前扶着孙太后的胳膊喜道:“母后!”   袁彬、清浅等跪下道:“给太后请安。”   皇后道:“皇上,外头暑气热,恐太后中了暑气,咱们慈宁宫里头说话吧。”   皇上连忙应了,和皇后一左一右亲自扶着太后进宫,这回太后倒是没有避让。   清浅和袁彬对视一笑。   孙太后在凤椅上坐下,皇帝站着将罪己诏递上前道:“请母后示下。”   “母子哪有隔夜仇!”孙太后拉着皇上的手,泪水扑簌簌下来道,“哀家只是心疼皇上,被赵氏玩弄于鼓掌之间。”   皇帝跪下哭道:“母后,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让母后受委屈了。”   檀云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裳奉上,道:“这是太后为皇上封的中衣,皇上瞧瞧合身不合身。”   皇帝越发难受道:“母后,儿臣有愧呀!”   孙太后拉起皇帝,母子两人泪眼婆娑。   皇后打圆场笑道:“母后,皇上还未用茶,外头热,皇上一直这么站着……”   “檀云,赶紧上茶,摆凳子赐大家都坐吧。”孙太后招手道,“文质和清浅坐近些。”   上了茶水后,殿中的气氛有些其乐融融了。   皇上一会儿说:“这茶不新鲜了,让内务府送最好的来。”   一会儿又道:“慈宁宫的冰块有些不够,着内务府送过来。”   赏赐流水般进了慈宁宫,孙太后摆手道:“哀家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皇上,既然钦天监说有灾荒,那便省下来备着吧。”   皇上忙道:“省谁的也不能省母后的。皇后,让后宫嫔妃减免一成用度,以备灾荒吧。”   皇后连忙同意。   孙太后最终道:“罪己诏不必下发了,将大赦天下和减免赋税的发下去,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皇上一一听了。   到底觉得对不起孙太后,皇上吩咐:“赐孙老夫人龙头拐杖一根,府上各位夫人金、玉如意各两柄,府上男子各新书一部。府上众人,赏赐金银各两百两。”   孙太后连忙谢恩,复又道:“全凭文质和清浅,哀家和皇上才能重归于好,赵氏才能被绳之以法,皇上可要好好赏赐两人才是。”   皇上笑道:“文质如今越发干练了,锦衣卫还缺一个从三品同知,你索性一并兼了。”   袁彬跪谢道:“多谢皇上恩典。”   从三品同知是指挥史下面的第一人,与指挥史只有一步之遥。   孙太后又笑道:“每一回,清浅这孩子都没有领到赏赐,连哀家都瞧不过去了,索性这回,让皇上给你们正式赐亲成婚了,如何?”   事情来得太突然,清浅和袁彬都有些猝不及防。   袁彬瞧着清浅,一切让她定。   皇后低声道:“清浅,赶紧谢恩。”   清浅有些犹豫,若是当真赐亲,那么事情便无转圜的余地了。   眼前这人,真的值得托付终身吗?   袁彬跪下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皇上心情颇好,笑道:“文质又要夫纲不振了。”   “皇上,清浅的哥哥还在府上,并没有婚嫁。”袁彬瞧了一眼清浅道,“哥哥没有娶嫁,妹妹便先成亲,于礼不合。”   清浅叹息了一口气,他总是这么为自己考虑,自己这样,恐怕会伤他的心吧!   可是上一世,如鲠在喉。   清浅身后,青鸢无声叹息了一声。   皇后瞧了一眼清浅笑道:“皇上,小儿女的亲事由她们自己去商议吧,清汾的事情倒是需要操持些。”   孙太后笑道:“这么着,哀家亲自赐亲,让清汾这孩子下定,明年选个好日子成亲,如何?”   清浅跪谢道:“多谢太后成全。”   袁彬和清浅的亲事,便被这么含糊了过去。   孙太后又笑道:“审问钱嬷嬷的是崇山吧,哀家听说过,你弟弟怀海医术不错。”   崇山连忙上前跪谢:“多谢太后夸赞。”   想到青鸢和崇山的事情,清浅微笑道:“太后有所不知,为了查询赵氏不轨事,凌大人化名柱子进了太妃府,和臣女的丫鬟青鸢一道在太妃府上送菜呢。”   崇山忙接过话道:“和金锁送菜,为太妃解忧,是臣的福分。”   孙太后是过来人,哪里不知他们的意思,笑道:“既是这么着,那索性赐了青鸢给凌大人,柱子和金锁成就一段佳话吧。”   太后并没有明说,到底赐给青鸢是什么意思。   是当正室夫人,还是为贵妾。   崇山当即跪下道:“多谢太后指婚,臣感激不尽。”   孙太后愣了愣后,哈哈笑道:“这么看起来,哀家是无心插柳了。”   皇帝和太后又赏赐了此案有关的春成等人,慈宁宫内人人欢喜。   一切结束后,皇后留了清浅下来。   坤宁宫里头安静中带着平和,但皇后的脸色微微有些不悦。   “今日,各人都得了封赏,唯独你拒绝了太后的好意,这是为什么?”皇后探究地瞧着清浅,“文质为你一再退让,你还不知足吗?你到底要怎样?”   清浅低头道:“姐姐,我觉得太仓促。”   皇后脸上又是可惜又是生气:“仓促?皇上赐亲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还觉得仓促?京中多少闺秀,都眼热你,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清浅低头只是不做声。   皇后有失望的神色:“你破案很好,但是对于自己,为什么迟迟不能决断,本宫也不劝你了,你自己下去好好想想吧,本宫还是那句话,千金易得,有情郎难求,好好珍惜,莫要错过了才后悔。”   清浅告辞出了坤宁宫。   袁彬在宫外等着她,高大的身影一下子让清浅忍不住鼻子发酸。   他还能这么等着自己多久呢?   袁彬上前温和道:“今日总算有了圆满的结局,大家皆大欢喜了。”   皆大欢喜吗?   清浅的眼眶有些发热:“我今日……”   “没有关系,我愿意等着。”袁彬瞧着清浅的眼神柔和而坚定,“直到你愿意。”   见清浅的脸色微红,带着歉意和羞涩,袁彬笑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清浅好奇道:“什么地方?”   袁彬含笑道:“你跟着我来便知道了。” 第255章 新品种   宫内的周贵妃瞧着袁彬和清浅的背影,再次气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水仙劝道:“娘娘,如今他们是太后和皇上的红人,咱们不宜得罪呢。”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赵氏这狗东西,居然从根子上有问题。”周贵妃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也顾不得含蓄了,“本宫如今在宫里头,更没有出头的余地,今日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居然借口身子不适,不见本宫。”   夏时小心翼翼道:“娘娘好好伺候皇上便是,太后那头,礼节上过得去便是。”   周贵妃将手中的帕子直接摔在夏时的脸上:“皇上满心对不起太后,如今哪里有本宫的立锥之地,你们东厂还有卢达那个不成器的,真是气死本宫了。”   卢达远远挪过来:“给贵妃请安。”   周贵妃连着他一起骂:“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本宫怎么见你反倒被袁彬压制得死死的,没用的东西!再扳倒不了袁彬,你这个指挥史也别当了。”   卢达顾左右而言他道:“贵妃娘娘,臣想过了,从前袁彬虽然能干,但不过尔尔,自从有了闻清浅,他便与宫中太后,诰命们熟了,如今贵妇们谁不说袁彬的好,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有闻清浅!”   周贵妃的眼皮抬了抬,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卢达靠近了两步,低声说了一个主意。   周贵妃听了笑笑道:“这主意不错,一石二鸟,既能打击到袁彬,又能让皇后蒙羞,你仔细些,莫让人发现了。”   卢达忙低头道:“一切都是臣的主意,和贵妃娘娘无关。”   水仙冷笑一声道:“自然与娘娘无关,娘娘在宫里,知道什么。”   周贵妃扶了扶金步摇道:“本宫从不亏待好好办事的人,事情成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去吧!”   卢达想了想道:“臣本月之内便动手。”   周贵妃瞧了瞧天上的太阳,笑道:“事情了了好过中秋,不是吗?”   骄阳如火。   袁彬带着清浅来到一处十分僻静的所在,是一处庄子。   庄子四周有山有水,极为安静。   清浅笑道:“这是你的庄子吗?怎么也不见有佃户,也不见有田地。”   袁彬带着清浅进了庄子里头,面积很大,有几个锦衣卫暗哨在守着。   袁彬指着几处高大的仓库道:“这是用来屯粮的。还有几处是地下窖藏,足够囤积半个京城的粮食。”   清浅惊喜道:“从前说过的粮仓吗?太好了,正是秋收季节,我正想要屯粮呢。”   青鸢和崇山跟在两人身后,如蜜里调油。   崇山笑道:“金锁,咱们这回也跟着囤点粮食?”   “这是自然!”青鸢理所当然道,“姑娘说会粮食会涨,必定会涨,即使不会涨,咱们放着吃也不是什么坏事。”   崇山嘻嘻笑道:“说的是,咱们以后儿女成群,都需要养活呢,不多屯点粮怎么行?”   青鸢作势要打他,崇山笑着躲避道:“我夫纲不振,行了吧。”   袁彬听了咳了一声道:“崇山,收粮食你在行吧?”   崇山苦着脸道:“下属是行伍出身。”   “我带着青鸢、白芍等在后头指挥。”清浅笑道,“让凌夫人出面,凌大人和小林子配合着收粮吧。”   崇山愁眉苦脸:“我就是嘴欠!”   庄头老午过来请安。   袁彬和他拉家常一般说话:“今年收成可好?”   “极好,朝廷免了三成赋税,今年粮食多的吃不完,婆娘打算卖些换几尺布给孩子做衣裳。”老午老实巴交,提起减免赋税,皱纹里头都带着笑容。   清浅微笑道:“我送老伯些布,老伯自己留着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吧。”   明年有饥荒要来,得留下些粮食呢。   老午摇头道:“留不下的,若不卖了换布也要卖了换些肉给孩子吃,或是卖了留些银钱存在手中。”   在庄家人眼中,粮食便是用来换银钱,或是各种生活必需品的,若辛苦一年,还是留在手里,那岂不是白白辛苦了一年?   清浅抿了抿嘴,瞧起来,自己不收粮,他们也存不住粮。   清浅笑问道:“如今粮价几何?”   “一石谷子约一串钱。”老午如数家珍道,“若是去壳,要多一成的价格,但如今是稻谷下来的时候,货源足,或许米行还会压价。”   袁彬点头笑道:“带我们去瞧瞧你的田地,如何?”   说是老午的田地,其实是在袁彬名下,每年按照三成交租子租给老午的,便在庄子旁边,几十户佃户加起来上百亩良田。   正是收割季节,麦浪翻滚,麦粒金黄。   清浅捧起一把稻谷,喷香金灿,这么好的谷子在丰足年代,一石只值一串钱,须知到了饥荒之时,一升谷子便是一串钱,足足涨了十倍。   青鸢提醒道:“姑娘,田地里头都是泥呢,还有许多野草,小心割着脚。”   清浅笑道:“不碍事。”   一株不知名的草在清浅脚边,清浅正要避让开,突然愣了愣神,这东西……   前世自己死过去,记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头在一个未知的世界破获各种案件,那未知的世界有高楼,有没有马却行得飞快的车,还有这种常见的草。   似乎这种草,结出来的叫土豆。   老午瞧了一眼这草,笑道:“这是去年袁大人带了一个蓝眼睛的番邦人来朝,那番邦人扔在土里的,长出一串圆不秃噜的黄果子,我们都扔了,没想到今年又长出来了,或者是当时没有铲干净。”   清浅吩咐崇山:“柱子,拿铲子过来,把这株苗铲出来,再瞧瞧四周,可还有这苗,全都移了回去。”   袁彬笑道:“这么稀罕?番邦人当时说可以当饭吃,我尝了一口,与芋头有些相似,便没当回事。”   清浅笑了笑,芋头和土豆虽然有些相似,但实际查了十万八千里,单单产量来说,芋头就无法和土豆相比,更别提土豆可以当成主食替代稻谷。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崇山将周围发现的四株全带着土移栽在了瓷盆里头。   青鸢笑道:“刚才奴婢找了一圈,似乎没有了。”   清浅嘱咐老午道:“若是老伯再瞧见了,千万替我留下,或者索性让它生长,等结出果实,直接来找我,一个果实换十斤大米。”   老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道:“你们年轻姑娘,便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好嘞,老汉都留意着。”   清浅欣喜一笑,这回来庄子,可是让自己发现了新品种。 第256章 孙府的谢礼   瞧完仓库,清浅觉得踏实许多,回到院子里头便部署起收粮的事情。   瑞珠、青鸢、粉黛、白芍几个大丫鬟站在下头,个个都堪大用。   再瞧瞧院子里头,婆子丫鬟们个个干劲十足,跟着姑娘有盼头呀。   外头还有小林子,凌怀海,春成,若往大了说还有袁彬、崇山和昊子。   重生一世,第一次清浅觉得,似乎女子的天地不止是在内宅,而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清浅笑着吩咐道:“瑞珠,这些日子你受累,带着白芍和小林子几个,去京郊收粮,抛头露面的事情让老午和小林子去做,你们只负责付账、入库便是,收好的粮食交给崇山,后续由他布置。”   瑞珠笑着应道:“姑娘要收多少?”   青鸢拿了账本给清浅。   清浅如今的手头有三十余万两银子,她笑道:“收三十万两吧,余下的几万两备着香料铺子要周转。”   瑞珠咂舌道:“这得收多少粮食?怕不得有好几百万石?”   粉黛笑眯眯道:“咱们姑娘造反都够用了!”   “休要胡说。”瑞珠做势打了她一下笑道,“姑娘,咱们收得太多,奴婢的意思不妨分为几路,也不限于京城,这样才不显眼呢。”   清浅点点头道:“你说得极是,这么着,你、小林子、老午各带一组,我和青鸢若是有空,也四处逛逛收些。”   瑞珠等纷纷点头应下。   外头婆子此时送信来笑道:“孙府请姑娘前去做客呢。”   孙太后如今重新起势,孙府更如日中天,皇上的赏赐如流水般进了孙府,人人都称孙府为金窟。   孙府此次相邀,想必是感谢清浅出手相助之恩。   清浅如约而至,带了一瓮香当做礼物。   孙显夫人千恩万谢接了清浅进去,孙老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给足了清浅面子。   至于孙府嫡女,更是一口一个姐姐妹妹不离嘴。   想来也是,若太后失势,这些未嫁的姑娘怎好说亲,如今却是满京城的公子哥随意挑选。   孙老夫人拉着清浅的手,未说话眼泪先下来了。   清浅忙道:“老夫人这是天大的喜事呀,皇上赐您龙头拐杖,可以上朝不拜呢。”   “我这把年纪,拜不拜的有什么。”孙老夫人拉着清浅坐下道,“我心中纯粹是感激姑娘,从雨默的案子到如今若微的案子,我们府上欠姑娘的太多太多。”   孙显夫人道:“老夫人从前几日起,一直念叨姑娘呢。”   清浅含笑道:“这是我和贵府的缘分,和老夫人的缘分。”   孙老夫人招手让孙显夫人奉上一盒子首饰道:“既然是缘分,这个可万万不能推辞,这里头是我年轻时候的首饰,孙女们都有一份,这份是独独辟出来给你的,说句托大的话,老身把你当做亲孙女一般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清浅也不推辞,笑道:“那清浅却之不恭,今后老祖宗也不能推辞清浅的孝敬才好。”   有来有往才是常态。   孙老夫人极为高兴,顿着龙头拐杖道:“今后孙府和闻姑娘便是一家子,谁敢对闻姑娘不敬,便是对我不敬,我知道了第一个不答应,你们听到了吗?”   众夫人和姑娘们都称是。   外头婆子进来低声道:“四爷带着怡然姑娘又上门了,大老爷将四老爷拦住,但是怡然姑娘,小厮和丫鬟们不敢拦,怕伤了娇滴滴的姑娘家。”   孙显夫人不屑道:“一次两次的,真是癞皮的蛤蟆恶心人。”   孙老夫人脸一板道:“他还有脸上门?”   话音未落,孙怡然哭着进来跪下道:“老祖宗,我爹知错了,我也知错了,我们不应该擅自分家,您大人大量,让我们回来吧,今后我们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孙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当不起你一声老夫人,当日你们走的时候,若微正受难,你们走得决绝,丝毫没有考虑若微的面子和府上的难处,如今见若微又起复了,见府上又得了圣眷,便想着来沾光,对不起,门都没有。”   孙显夫人道:“来人,送孙姑娘出府!”   孙怡然苦苦哀求道:“老祖宗,我们毕竟姓孙呀!”   孙老夫人顿着龙头拐杖道:“姓孙?我瞧你们还不如外人呢,早早离了我这里心静。”   孙怡然抬头瞧了一眼清浅,再瞧了她手中的首饰盒一眼,眼中露出又嫉又恨的表情。   清浅只微微一笑,对于痛打落水狗,她实在没有兴趣。   孙显夫人客气道:“孙姑娘,请回吧,今后你父亲升官发财的时候,我们还是亲戚,也会脸上有荣光的。”   孙怡然是姑娘家,脸皮薄,屈膝胡乱行了一个礼,便告辞走了。   临走前,还悻悻瞧了一眼清浅。   当然,被粉黛毫不犹豫瞪了回去。   夜里,清浅打开孙夫人的谢礼,里头果然是满满当当的一盒子首饰,金灿灿明亮亮直晃人眼睛,底下还有一个铺子的契书。   清浅打开一瞧,微微笑了,真是凑巧,原来是一个米铺。   正巧自己在收米,孙府便送了一个米铺。   清浅笑着将契书递给瑞珠道:“收好这契书,回头咱们在米铺门口摆个牌子,正大光明的收米。”   瑞珠笑道:“姑娘心想事成。”   清浅笑道:“想必是文质和孙显大人关系密切,知道咱们在收米,故而特特选了米铺子给咱们。”   青鸢赞道:“这么重的礼,真是皇亲国戚的手笔。”   对于解救了孙太后而言,这些礼当真不算什么,若是孙太后倒台,孙府的损失才是真的大。   更何况,清浅这回差点送命。   清浅想了想,从里头选了一枝金簪子垂着细细几缕流苏,流苏末尾是一颗红宝石,其它合上放在妆奁里头。   清浅笑道:“明日同母亲商议,为哥哥和丛飞燕定亲之事,这簪子很喜庆,作为定礼极合适不过。”   从前耽搁了两人的定亲,是因为要等杨老首辅,这回是奉太后旨意定亲,便无需等待。   丛飞燕已经在府里住了半年,正好乘着中秋节之前定下来,有了名分,一切便好办了。   清浅的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支配,似乎,定下哥哥的亲事,自己的便可以定了。   这一回,似乎期待更甚过拒绝。 第257章 太过平静   定亲定在了五日后,为表示隆重,杨夫人命禄管家送丛飞燕回丛府。   总不能人在闻府,闻府再上门定亲吧。   正好,也可以让丛飞燕照顾自己的生母施姨娘,叙叙话。   为了儿子,为了表示对亲事的重视,杨夫人一定要支撑着病体前去。   不得已,为提前安排好一切,五日后,清浅早了半日上丛府。   丛府是从七品官员之家,地处偏远但占地颇大,但里头的陈设颇为老旧。   丛夫人温氏和丛飞凤、丛飞燕接了清浅进来。   温氏笑道:“飞燕这孩子,我都说了让她住在主院来,可她却再三推辞。这回好了,姑娘来了,可以和我们一道劝说飞燕了。”   丛飞燕低头道:“姨娘身子越发不好了,我不放心,必定要亲自守着才放心。”   清浅留意到,短短五日,丛飞燕的脸色有些灰暗,眼睛也没了神采,似乎是很疲惫的模样。   清浅不由得问了一句道:“施姨娘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嫡女丛飞凤不屑道:“这些年日日吃药,病情起起伏伏,总也不好。前些日子听说飞燕定下了亲事,高兴之余多喝了一碗粥,谁料夜里就嚷着不克化,飞燕亲自照顾了几日,今日要好些。”   清浅看了一眼丛飞燕,笑道:“难为丛姑娘,对施姨娘的病情知根知底。”   丛飞凤带着几分醋意道:“这些日子,父亲当燕妹妹是宝贝,无时不刻不挂在嘴边,我听都听腻了。”   丛飞凤的话很无礼,但丛飞燕从小听惯了,并不放在心上。   温氏笑道:“姑娘,我们丛府不比闻府精致,姑娘委屈了。”   清浅忙推辞道:“夫人不必麻烦,我在丛妹妹院子歇歇脚便是。”   “那怎么行?施姨娘离不开药,院子里头的药味会熏坏姑娘的。”温氏连忙道。   “药味清心宁神,我最喜欢,我还可以帮丛妹妹搭把手。”清浅笑道,“丛妹妹就要出嫁,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丛妹妹交代,请夫人行个方便。”   青鸢忙帮腔道:“奴婢也可以帮着伺候姨娘。过会儿,夫人就要上门订亲,若是丛姑娘太过劳累,岂不是不妥当。”   温氏见两人执意要留下,只由得她们去。   丛飞凤出了门嘀咕道:“若不是看在杨夫人的面子上,谁耐烦和她们多说话!”   温氏瞪了女儿一眼道:“你既想入闻府,就好好收了你的脾气,和丛飞燕一样,讨了闻姑娘的欢心。”   “我只需讨杨夫人欢心就好,何须对她客气!她一个小姑子,迟早要出门的。”丛飞凤不屑道。   温氏道:“闻姑娘深得太后欢心,你若想入闻府,清浅的意见也是极为重要的。”   丛飞凤犯愁道:“母亲,闻清浅精明得很,女儿方才不过多说了几句施姨娘的病情,她就警觉了,若是留下她在府里半日,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那东西……。”   “那东西就是神仙来了,都看不出什么,想入闻府,你只要管住你的嘴就好,其他有我呢。”温氏嘱咐道。   丛飞凤嘟着嘴道:“全凭母亲做主。”   温氏再三嘱咐道:“闻清浅是个极厉害的,听说好几个陈年的案件都揪了出来,你说话做事可得谨慎些。”   “母亲嘱咐了多次了,女儿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丛飞凤道,“在闻清浅面前,咱们要和平常一样,尤其对丛飞燕也要如同平常一样,这样才能取信于闻清浅,对不对?”   温氏点头道:“不过再熬些时候,你就能出头了,到时候你成了闻少夫人,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丛飞凤笑道:“女儿都知道了。”   清浅让瑞珠去查验今日定亲的宴席等,自己则挽着丛飞燕来到院子外。   清浅密密问:“嫡母嫡姐可有为难你?”   “不曾!”丛飞燕摇头道,“一切如常。”   清浅瞧了一眼丛飞燕的院子,空旷老旧,家具也是破旧不堪的。   再瞧一眼院子里头的花草,全都是破败不堪的。   清浅心中一阵疑惑。   温氏这么八面玲珑的人,见庶女高嫁,难道连一丝面上的人情都不讲吗?   好歹换几盆花草,换个纱窗,给家具上上漆,这并不难,且花不了几个银子,为何连这温氏都不做呢?   清浅继续问道:“姨娘身子可好?”   丛飞燕含泪道:“自我从府上回来后,姨娘的身子急转直下,本来还能勉强走动,吃些粳米饭,可如今卧床不起……。”   清浅问道:“是否是嫡母和嫡姐的手段?”   “并没有。”丛飞燕眼中含泪道,“母亲和姐姐甚至不曾来过我的院子,也许是姨娘身子弱,得知我定亲的事情,心中乍喜乍惊,伤了根本。”   乍喜乍惊,怎会让人如此,若如此,谁还会冲喜。   清浅仔细问道:“你嫡母和嫡姐一丝嫉恨也没有?”   丛飞燕想了想道:“嫡姐说了几句酸话,我也没往心里去,嫡母并不曾有任何表示。”   清浅抿了抿嘴,这不对呀,从前丛飞燕进闻府,温氏母女都要眼热,遣了水碧过来陷害,巴不得夺了丛飞燕的亲事。   这回,眼看着丛飞燕真要飞上枝头,反倒无动无衷了?   只凭借施姨娘偏偏这几日病倒,清浅便觉得其中有蹊跷。   青鸢笑道:“丛姑娘即将入闻府,温氏怎么敢给气受?”   方才温氏的神色怎么也不像是要谋害丛飞燕母女的模样。   那模样,太过平静了!   清浅直觉觉得不对!   没有证据,清浅并不想让丛飞燕多心,笑道:“这么说是我多心了。”   跟着丛飞燕的丫鬟青雪快言快语道:“说句奴婢不当说的话,施姨娘在府上只是妾室,若温氏要对付施姨娘,根本无须费周折。”   在嫡妻跟前,没有势力宠爱的妾室根本无须大费手脚,看得惯给几口吃的养着,看不惯直接卖了就是。   若是温氏真有心害施姨娘,何苦等丛飞燕回府?在丛飞燕不在的时候谋害施姨娘,岂不是更轻松?”   若是温氏真是垂涎这门亲事,谋害姨娘又有什么用呢?直接谋害了丛飞燕岂不是更利索?   道理是这样的。   但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必定会产生波澜。   丛飞燕的定亲,无异于石子投入水中。   清浅扫了一眼院子,与从前并无二致的院子,无端地想起没有产生半分波澜的水面。 第258章 天下父母心   两人携手到了院子里头的一个阴暗屋子,里头并没有丫环出来迎接。   丛飞燕亲自打帘子让清浅进去。   青鸢连忙过去打帘,问道:“里头的丫环呢?”   “没有丫环,姨娘由我亲自服侍,青雪和青霜帮我搭把手。”丛飞燕的语气很平静。   清浅薄怒道:“堂堂左拾遗府,居然没有丫环伺候姨娘?我去问问丛夫人,这是什么说法?”   丛飞燕连忙拉住清浅道:“好姐姐,从前便是这样的,姨娘的汤药饮食都是我伺候的,从我小时候开始,一直便是这样。”   清浅道:“这几日,温氏也没送丫鬟过来吗?”   按理说,丛飞燕即将嫁入高门,温氏这么精明的人,哪怕是做个样子,也会客气一番,送几个丫鬟伺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丛飞燕摇头道:“嫡母不曾送丫鬟过来,即使送了我也不会要的,我自己照顾姨娘放心些,外人怎么会精心伺候姨娘!”   清浅问了一句道:“你不在的时候呢?谁伺候姨娘?”   丛飞燕垂手道:“无人伺候,只会有人送饭送菜上门,若是病了,也有大夫上门。”   清浅叹了一口气,妾室不好当。   里头,施姨娘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丛飞燕连忙进了里屋,清浅和青鸢、青雪几个等也跟了进去。   施姨娘是一个清秀中年女子,长得和丛飞燕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因为病痛脸上没有半分颜色。   丛飞燕低声道:“姨娘,闻姑娘来看你了。”   施姨娘缓缓睁开眼睛,向清浅点了点头表示招呼。   丛飞燕歉意道:“姨娘自前日起病情开始反复,恐怕不能起身款待姐姐。”   “姨娘本该好好休息才是,我们过来就已是打搅了。”   清浅扫了一眼床头,床头有一碗药刚喝完。   清浅亲自将碗里的药渣取了些,交给青鸢道:“稍后送给崇山,让他转交怀海,瞧瞧里头有没有不妥当!”   丛飞燕与施姨娘同吃同住,施姨娘唯独多了一顿汤药,若是有问题,必定是汤药里头出了纰漏。   青鸢接过药包出去。   施姨娘沙哑着声音,向着清浅伸出手来。   施姨娘的手,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干瘦枯弱的手上还有青筋,清浅握着她的手如同握着一根枯木棍。   清浅安慰道:“姨娘好好养病,不要多想。我哥哥和母亲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今后得了机会,让丛妹妹接了姨娘出去享福。”   施姨娘的眼角有泪珠滚落,她蓄积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我听燕儿说过姑娘,姑娘是极好的人,论理说,第一次见面不该求姑娘,但是我实在顾不得了,只能厚着颜面求姑娘一件事。”   清浅道:“姨娘请说。”   施姨娘喘了一口气,继续道:“燕儿善良,我担心她被人欺负,被人利用,姑娘聪慧,今后拜托多照顾燕儿。”   丛飞燕的泪如雨下,跪下抱着施姨娘道:“姨娘……”   施姨娘摸着丛飞燕的头道:“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清浅心中有淡淡的难过。   女子但凡为人母,什么时候都在替儿女考虑,即使施姨娘地位卑微,身染绝症,都在替丛飞燕找值得托付的人。   丛飞燕是自己的弟妹。   施姨娘的母爱让人动容。   清浅义不容辞要安抚慈母之心。   清浅握着施姨娘的手,认真道:“姨娘放心,我会护着飞燕,让她不受欺负。”   施姨娘的眼中泛出几分光彩。   清浅道:“即使今后我出阁,也会让母亲多关照飞燕的,哥哥是独子,我们府上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需要忧心。”   施姨娘终于放心了,轻轻吁了一口气,低不可闻道:“谢谢姑娘,我终于可以放心去了。”   见施姨娘疲惫,清浅告辞出门。   丛飞燕跟着出来,留着青雪伺候施姨娘,   到底心中存了疑惑,清浅继续问道:“妹妹从闻府回来后,姨娘的汤药可曾换过方子?”   丛飞燕摇头道:“不曾,从前姨娘一直是用的这个方子。”   清浅又问道:“那姨娘在膳食上头,可曾吃从前不曾吃过的东西?”   “不曾,姨娘的吃喝都是我亲手做的,与我从前做的一样。”   从前的方子,从前的膳食,多年都不曾有过问题,突然出了问题,难道真是天即将转凉,姨娘的身子弱了的缘故?   清浅道:“好妹妹,你将姨娘的膳食单子写了,我一同让怀海去辨辨,就知道端倪了。”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丛飞燕点头道:“我即刻去写。”   午膳时分到了,丛飞凤亲自过来,请清浅过去用膳,并没有叫丛飞燕。   清浅本想留下与丛飞燕一起,但毕竟是在丛府,哪里能第一顿就拒绝人家的好意。   而且,清浅也想看看,到底温氏母女是否有恶意。   丛飞燕避开嫡姐的眼神道:“姐姐去吧,我留下给姨娘做午膳。”   丛飞凤讥讽笑道:“妹妹真是贤惠,亲自做膳食好几年,真是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惭愧。”   丛飞燕垂下脖子,低声道:“姐姐命好。”   “哪有燕妹妹的命好,今日定了亲,妹妹就是闻府的少夫人,今后享不尽的福。”丛飞凤语气饱含醋意。   丛飞凤这种语气是应有的反应,但是清浅总觉得有些不对。   从飞凤过去在自己跟前,可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只会阿谀奉承的。   若只有丛飞燕和从飞凤两人,这话最正常不过。   可如今,从飞凤居然大喇喇将这种情绪外露,似乎有几分刻意让自己看到的意思。   清浅问了一句道:“丛姑娘,妹妹的食材呢?”   丛飞凤瞥了一眼丛飞燕,道:“从前是厨房的婆子送过来,这些日子是燕妹妹亲自去厨房挑选,母亲吩咐了厨房,燕妹妹爱吃什么尽管拿。”   丛飞燕指着屋檐下道:“姨娘不爱荤腥,我每日取些新鲜瓜果蔬菜给姨娘烹饪,这些日子更只能用瓜菜熬些粥水了。”   清浅顺着丛飞燕的手看去,尽是些青菜、萝卜、南瓜之类的菜蔬。   丛飞燕道:“早膳做了青菜粥,午膳我打算熬一个浓浓的萝卜粥,再配些小菜。”   丛飞凤不屑道:“妹妹随意,就是想要燕窝鱼翅,到厨房自己去领取便是。”   话中的意思是,食材和膳食都是丛飞燕自己经手的,能有什么问题呢? 第259章 辨草药   带着青鸢,清浅随着丛飞凤去了花厅用膳。   温氏亲自迎出来,笑道:“下午夫人要亲自上门定亲,恐不能照顾姑娘周全,故而午膳提前为姑娘接风,我们府上简陋,姑娘勿怪。”   清浅忙谦道:“夫人太客气了,本应上午下定,只是母亲身子不妥,走走停停,清浅没奈何提前过来打搅夫人,实在是不该。”   定亲本都是在上午,但杨夫人身子不适,一拖一拖的便到了下午,还好地位悬殊,丛府并不在意。   从飞凤哼了一声道:“一个庶女罢了,上午下午的有什么在意的!”   温氏瞪了女儿一眼。   “你和飞燕、飞凤都是好友,我这个做母亲的哪里能怠慢。”温氏笑得和善,亲自为清浅盛饭道,“只不过我们府上简陋,姑娘不嫌弃就是好的。”   从六品府上的确与闻府不能比,闻府用膳讲究的是精细,从餐具到菜式,无不精致,而丛府八个大碟子都是民窑的,上面的菜码得满满的,只能用富足来形容。   清浅笑道:“多谢夫人款待,我早晨用多了些,午膳喝些稀粥就是。”   青鸢忙为清浅乘上稀粥,瑞珠为清浅布菜。   见插不上手,温氏陪着清浅聊天。   清浅问道:“今日下午,夫人府上想必忙得紧,有什么需要做的,夫人只管说,我的几个丫鬟都能搭把手的。”   温氏忙笑道:“姑娘是贵客呢,我们再忙也不能劳动姑娘和姑娘身边的人,我这边不过是打扫打扫院子,准备些酒菜和红封儿,并没有太多要操心的。”   丛飞凤为清浅倒了一杯果酒,笑道:“我帮着母亲准备菜单,打理茶水,若是头绪不清,我再来请教姑娘。”   清浅笑道:“丛姑娘能干利索,哪里需要我指教。”   温氏叹了一口气,指着丛飞凤道:“姑娘见笑了,不是我夸口,我这女儿真是能干的,做事利索心肠又好,只是脾气急躁些。”   清浅客套道:“丛姑娘能干,是夫人的福气。”   温氏喝了一口酒道:“眼看着燕儿有了亲事,凤儿还没有眉目,我这心里真是急啊。”   清浅看了一眼温氏,她眉心微蹙,似乎真是为丛飞凤的亲事着急。   丛飞凤是姐姐,比丛飞燕还大了一岁,妹妹有了亲事,姐姐却无人问津,做母亲的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   丛飞凤赌气道:“母亲急什么?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婆家!”   温氏沉下脸道:“好好的女儿家,满口的婆家娘家的,成何体统!让闻姑娘见了笑话。”   丛飞凤嘟着嘴不说话了。   清浅安慰道:“儿女亲事,急不得的,说不定丛姑娘的缘分就在近期。”   温氏抿了一口茶水道:“得知燕儿定下了贵府,我心中又急又高兴,急的是燕儿都有人家了,凤儿却没有,可转念一想,燕儿定下了贵府,那我们丛府水涨船高,今后凤儿的亲事就不愁了。”   一旁的陪房婆子笑道:“怪道夫人对二姑娘的亲事如此上心,原来里头有私心的。”   粉黛嘀咕道:“这话说得实在。”   若是说一心为了庶女,没人会信,温氏的私心和丛飞凤的反应似乎恰如其分。   但清浅总觉得,这母女两说得太过完美,似乎每一句话都经过精心琢磨,字字句句都冲着自己最疑惑的问题而去。   完美并不是过错,但是显出了刻意和精心。   清浅喝了一口稀粥,笑道:“秋后的瓜果应当甘甜,这瓜菜粥味道倒不是那么足。”   温氏忙道:“或许是雨水多的缘故,今年的菜肴虽然水灵但都不甜。”   丛飞凤忙着叫婆子取冰糖来。   清浅忙笑道:“多谢丛姑娘,我不过是多一句嘴,瓜果取其清香就好,不必放糖坏了味儿。”   “姑娘说的是。”   午膳宾主尽欢。   午休时分,瑞珠前来禀告道:“姑娘,奴婢查验过定亲的物件和邀请的宾客,并无不妥。丛府尽力了。”   清浅嗯了一声。   粉黛回道:“夫人早已出发,再过半个时辰便会到丛府,已让丛姑娘装扮起来了,只等着定亲呢。”   青鸢此时带了崇山和怀海在外头道:“姑娘,奴婢去送药渣和膳食单子,正巧遇上袁大人,袁大人让两位大人直接上门了。”   清浅忙道:“劳动两位,赶紧请进来。”   粉黛给两人上茶,崇山瓮声瓮气道:“文质听说是姑娘让来,特地放了我的假,让我带着怀海来的。文质总是指使我,姑娘可得说说他!”   清浅微微笑道:“辛苦你了。”   “清浅姐别听哥哥的。”怀海忙打趣哥哥,“分明哥哥一路很开心,和嫂嫂说笑不停。”   因太后已赐婚,怀海故而叫青鸢嫂嫂。   崇山笑道:“连我亲弟弟都向着姑娘,何况文质。”   几人笑了一回。   清浅拿起了药渣,指着药单道:“劳烦两位跑一趟。怀海你给瞧瞧,这里头的药渣,这病人日常的膳食,这里头可有妨碍?”   药渣和膳食单子都是施姨娘的。   怀海伸手拨弄了一回药渣道:“都是寻常的草药,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回头再膳食单子道:“里头的食材若没有添加旁的佐料,是无碍的。”   丛飞燕做膳食喜好清淡,不爱用酱醋之类的佐料,更别提肉桂丁香这类的香料。   清浅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说加作料。”   怀海详细对了两张单子,道:“汤药是回阳、逐冷的,都是极常见的,膳食都是些粥米瓜菜,没有与汤药相克的。”   清浅谢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看来施姨娘的确是体弱生病。   下晌的时候,丛府张灯结彩,温氏的夸张的笑声传得老远都能听见。   到了吉时,几辆氅轿粼粼而来在丛府门口停下,将不甚宽敞的丛府堵得严严实实。   十几个闻府小厮用帷布将四周围起来,让外头人看不见里头。   轿里杨夫人、孙显夫人、李贤夫人分别下来,又有孙府众多嫡女们等跟着下来。   丫鬟们各自扶着主子,温氏喜得接了这个,又去那个跟前逢迎。   丛飞燕不能出面,害羞独自在院子里头不出来。   温氏亲自接了三位夫人进去,又嘱咐丛飞凤好好款待孙府姑娘们。   孙府姑娘们哪里会理丛飞凤,不过虚虚点了点头,挽着清浅的胳膊进了丛府。   陆陆续续又有几家关系好的夫人们上门,也有几家姑娘过来。   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总觉得定亲会有大事发生。   清浅回头,府门口摇曳的红灯笼,如同她不安的心。 第260章 死讯   前头已开始纳征,李贤夫人和孙显夫人笑容满面道:“纳采,向名,纳吉,清汾和丛飞燕都是极为合适的,我们今日受杨夫人的重托,当纳征和请期的四角夫人,很是荣幸。”   四角夫人的意思是父母子女四角俱全。   李贤夫人和孙显夫人父母都健在,儿女双全,当得起这个身份,当然更重要的是两位夫人身份贵重。   温氏忙道:“不敢不敢。”   李贤夫人笑道:“那咱们开始?”   杨夫人点了点头,方嬷嬷吩咐道:“将定礼送上来。”   寻常人家的定礼不过是一根金簪子或是一对玉耳坠。   闻府毕竟是闻府,四个丫鬟托着黑漆金丝托盘上前。   一个上头是流苏红宝石金簪,一个上头是荷花菖蒲镂空金扁方,一个上头则是水头极好的翠镂雕双蝶双喜佩玉,另一个上头则是十个金闪闪的金锭子。   温氏连连道:“这哪里使得。”   清浅特意留意了一回丛飞凤的神色,满脸的羡慕嫉妒神色,不加掩饰。   孙显夫人笑道:“怎么使不得,杨姐姐看重飞燕这个儿媳妇,多给些定礼,怕被人看轻了。”   旁边李贤夫人也笑道:“丛夫人只管留下,杨姐姐只有清汾一个儿子,这些,不过是提前给了飞燕罢了。”   温氏连忙道谢道:“燕儿真是前世修行多年,才能遇到杨夫人这么好的婆婆。”   凌夫人等也笑道:“夫人也是有福之人呢。”   正值此时,外头怀公公的声音响起。   “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给清汾少爷丛姑娘添礼。”   温氏喜笑颜开道:“娘娘疼弟弟,真是我们府上的福气。有劳公公亲临,公公辛苦。”   丛府的小厮连忙摆香案、燃香烛。   怀公公笑道:“娘娘送来了一对金累丝玉瓦嵌珠如意,一尊送子观音,作为嫁妆。”   清浅看了一眼,玉如意是上好的和田玉打磨的,圆润晶莹。送子观音是金身的足足有一尺高,都是极品。   杨夫人带着众人跪下道:“谢娘娘恩典。”   怀公公扶起杨夫人道:“夫人请起,娘娘在宫中十分惦记老爷和夫人,让奴才带口信,请老爷和夫人保重身体。”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请公公转告娘娘保重身体,清汾成亲后,我再带飞燕去宫中给娘娘请安。”   丛飞凤听了眼中又是一阵嫉妒。   凭什么丛飞燕能一步登天?   太后赐亲,皇后赏赐!   出入宫廷成为诰命!   岂不是自己今后要对她跪拜?   丛飞凤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手掌。   母亲让自己忍,说是会为自己筹划,可面对这种天家富贵,哪里能忍得下去。   丛飞凤缓缓退了下去。   到了晚膳时分,观礼的夫人们渐渐告辞离开,只留下了几家极为亲近的人家。   温氏吩咐道:“凤儿呢?怎么许久不见人影儿?让人找了来招呼姑娘们,还有燕儿也让她过来,都是定下了亲事,就不用避讳了。”   丛飞凤和丛飞燕是先后脚到的。   温氏责备道:“你不留在前头帮忙,到哪来清闲去了?”   丛飞凤诺诺道:“女儿生恐出纰漏,去后头厨房招呼着。”   温氏心中吃惊,自己并没有让女儿去后厨,怎么女儿主动去了,但她即刻掩饰了惊讶之色,笑道:“原来是去厨房了,怪道半日不见人影呢。”   丛飞凤不做声,在角落安静坐下,似乎想着自己的心事。   丛飞燕脸带羞涩,给各位夫人行礼后,羞羞答答坐在了清浅身边。   温氏忙吩咐摆饭。   若是温氏母女有心为难,怎么会让丛飞燕顺顺当当的定亲。   清浅的心微微放下了几分,低声问道:“姨娘晚膳可用得好?”   丛飞燕低低道:“多谢姐姐,姨娘的身子好了些,方才我熬了些南瓜粥,姨娘用了大半碗。”   清浅推了她一把,笑道:“先放下你姨娘那头,快去孝敬孝敬你未来的婆婆。”   丛飞燕脸色飞红,神态扭捏。   凌夫人等笑道:“果然是个老实孩子,让人心疼得紧。”   孙显夫人拉着丛飞燕的手,道:“老实是福气,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面相,杨夫人本就有福气,如今添了一个有福气的儿媳,更加福上加福。”   清浅凑趣道:“最有福的是哥哥,有一个有福的母亲,还多了一个有福的媳妇。”   杨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道:“你这张嘴真是抹了蜜一般。”   孙显夫人忙道:“清浅这话可不是抹蜜,有丛姑娘进府冲冲喜,清汾说不定就大好了,前几日我见清汾,浑不似过去这般浑噩。”   虽然知道孙显夫人说的客气话,但杨夫人依旧极爱听,笑道:“都是飞燕带来的福气。”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丫鬟哭着跑过来道:“大事不好了!”   温氏沉脸问道:“何事?”   那丫鬟哭道:“施姨娘死了!”   什么?   听到施姨娘的死讯,几个夫人唬得同时站起来。   丛飞燕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吓得众人连忙抬了到一旁,又掐人中,又请大夫慌成了一团。   清浅心中一惊,施姨娘死了!   在别人眼中,施姨娘不过是个妾,久病多年的妾。   可在清浅眼中,施姨娘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她重病中,依旧握着自己的手,哀声求自己关照丛飞燕。   果然,施姨娘被害了!   果然,温氏母女心怀不轨!   青鸢在一旁低声道:“施姨娘死了!真如姑娘说的,温氏母女有问题。”   清浅闭着眼睛,平静了一下道:“施姨娘不是自然死的,你去伺候好丛姑娘,不要让她寻短见,其它有我。”   如今丛飞燕的安危才是最大的,故而清浅让青鸢去守着丛飞燕。   杨夫人等还在震惊中。   玉映在一旁道:“还以为少夫人进府能冲喜呢,谁知道少夫人先将自己的姨娘克死了。”   “住嘴!”清浅喝道,“好个丫鬟,竟然敢对主子指手画脚,谁给你的胆子。”   杨夫人斥责道:“玉映,不得无礼。”   方嬷嬷道:“回府后自己去领二十手板心,若是今后还管不住嘴,滚到柴房去劈柴。”   玉映低头退了下去,手中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第261章 指证嫡母   出了人命官司,众人都瞧着杨夫人,可杨夫人是个最没有主见的,她为难地看着孙显夫人和李贤夫人等。   李贤夫人的夫君是首辅,她耳濡目染,利索吩咐道:“派人封了施姨娘的院子,让小厮去请锦衣卫过来。”   温府只是从七品小官,案件本不应请锦衣卫,但事涉闻府,又是太后赐亲,锦衣卫干涉也无不可,赶紧有小厮领命出府。   孙显夫人问道:“好好的,怎么施姨娘就死了?”   送信的丫鬟哭道:“姨娘晚上喝了一碗粥,歇了片刻,待姑娘走后不久,突然浑身抽搐,等奴婢们反映过来,姨娘已然没了呼吸。”   这种症状,像是中毒,但是也说不好,有些病症突发而亡,也是这种症状。   温氏叹息了一声道:“施姨娘自从生下飞燕后,身子就一直不好,近些年卧床的时候比平时要多些,这几日更是如此。”   听说施姨娘是一贯身子就不好,杨夫人放了些心,脸色也微微好看了些。   温氏察言观色,继续道:“这半年飞燕进了闻府,施姨娘担心飞燕不能入夫人的眼,每日忐忑不安不能安眠,前几日听了飞燕的喜事,惊喜交加,情绪不稳导致病情反复,没想到今日……”   温氏擦了擦眼泪。   孙显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偏偏是今日!这头刚定下亲事,议好了日子,这孩子岂不是要守孝?”   虽然施姨娘并非嫡母,可她是丛飞燕的生母,丛飞燕需要守孝一年,可方才请期定下的日子是正月初五,正在一年之中。   温氏为难道:“这亲事……杨夫人你看!”   丛飞凤眼中闪过希望的光彩。   清浅反问道:“这门亲事,贵府的意思呢?”   从飞凤忙道:“要不,这亲事咱们从长计议?”   清浅嘴唇边有寒薄的笑意,出了这种事,丛府不是赶紧描补,居然主动说从长计议,计议什么?   温氏的眼中有暗怒,瞪了一眼女儿。   温氏原本的打算是,定下丛飞燕的亲事后,等到成亲前日再让施姨娘死。然后以守孝的名义换上自己女儿替嫁。   谁料丛飞凤沉不住气,今日对施姨娘下了手。   更没想到清浅会反问自己。   温氏勉强笑道:“飞凤的意思是,担心飞燕的名声不好。”   杨夫人道:“丛飞燕这个媳妇,我是要定了。”   听了这句话,温氏一愣,清浅一惊。   温氏愣的是,没想到闻府这么执着认定了丛飞燕,自己从前想的法子怕是不成的。   清浅惊的是,母亲说话太绝对!   温氏母女害死施姨娘是为了谋取亲事,若施姨娘的死如果没有影响到亲事,母亲这么决绝的话语,那么则意味着……   她们接下来会对丛飞燕下手!   唯有丛飞燕死了,丛飞凤才能替嫁。   再者,即便不是为了丛飞凤替嫁,她们也绝不会让丛飞燕嫁过去,给自己留下隐患。   清浅咬着唇!   让丛飞燕在闻府守孝?   正常情况下,父亲不会允许丛飞燕在府上守孝,再加上丛府若是坚持,丛飞燕要留在丛府守孝几乎是必定的。   守孝一年的时间,丛飞燕时刻处于危机中。   怎么办?   此事,袁彬带着锦衣卫的侍卫们亲自过来,满头大汗。   听说闻府定亲上出了人命案子,清浅在场,由不得他不着急,放下手头的事情,带着最好的仵作和师爷便过来了。   众女眷连忙避让。   清浅吩咐温氏送了各位夫人姑娘们进去歇息,自己和袁彬说话。   清浅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担心你受到牵连。”袁彬说得很直接,“担心你会担心案情。”   清浅道:“丛府姨娘刚才没了,有劳仵作去瞧瞧里头可有不妥。”   袁彬对仵作点点头,仵作往施姨娘的院子去了。   仵作验尸的时候,丛飞燕幽幽醒了过来,她醒后放声大哭:“姨娘!”   温氏安慰道:“燕儿,你姨娘已去了,你也算尽孝了,好好哭一场烧些纸钱,安安心心地等着出嫁吧。”   丛飞燕依旧嚎啕大哭。   大夫向温氏道:“姑娘过于激动,恐怕还要用些镇定的汤药。”   温氏道:“我不懂药理,你斟酌着用药吧。”   乘着温氏在和大夫说话,青鸢上前道:“好姑娘,你平静些。”   丛飞燕哪里能平静下来,大哭不止。   青鸢按照清浅的吩咐,低声飞快道:“稍后当着众位夫人的面,姑娘记得咬死了是温氏害了施姨娘的,切记。”   丛飞燕继续大哭不止,也不知听进去没听进去。   温氏向众位夫人道:“燕儿孝顺,平日对施姨娘嘘寒问暖,亲自照顾吃喝,从不肯假手丫鬟,甚至连汤粥都要自己熬制,施姨娘去了,她伤心是难免的。”   大家都赞叹丛飞燕的孝心。   可听在清浅的耳中,这是温氏为自己辩解的意思,汤粥都是丛飞燕自己弄的,别人不曾插手,温氏可不就洗清了怀疑吗?   温氏又道:“燕儿也不能过于悲伤,这样子下去,恐怕是要毁了身子的。到时候让我怎么跟你姨娘交代,怎么跟在场的夫人交代!”   这话在清浅的耳中,是温氏要对丛飞燕下手的铺垫。   若真是丛飞燕出事,温氏可以借口是丛飞燕过于悲伤,神志不清。   清浅握了握拳,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这次自己一定要挽救丛飞燕。   仵作急急过来回复:“回大人,施姨娘的尸首无外伤,无中毒迹象,应是久病虚弱,激动下猝死。”   清浅盯着温氏和丛飞凤的表情。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清浅更加笃定,施姨娘必定是这两人下的手,只不过用的手段高超,能瞒天过海。   杨夫人点头道:“自然而死就好!既然如此,就结了案子,你们回去复命吧。”   温氏听闻可以结案,忙吩咐道:“让人收了施姨娘的尸首,先寄到庙里头,回头买一副好棺材,风风光光下葬。”   清浅使劲掐了一把丛飞燕,低声道:“若要为姨娘报仇,妹妹按我的话去做。”   丛飞燕收住了哭声,鼓起勇气大声道:“不许下葬,我姨娘是被嫡母嫡姐害死的。” 第262章 断后路   丛飞燕平日一直低声下气,难得这么高声一回。   一言既出,语惊四座,几位夫人面面相觑。   庶女指证嫡母嫡姐谋害姨娘,这可非同小可,杨夫人不由得揉起了额头。   温氏听了怒道:“飞燕,这话可不能乱说,方才仵作的话你没有听到吗?你姨娘是久病而死,我念你悲伤过度,不与你计较。”   丛飞凤先是慌乱了一阵,然后道:“你姨娘又无子又无宠,我们为何要害你姨娘?”   虽然道理是这样的,但是这岂能当众说出来?   温氏再次恼怒地看了一眼丛飞凤。   果然,清浅薄怒道:“按照丛姑娘的说法,若是施姨娘有子有宠,丛姑娘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谋害姨娘了吗?”   丛飞凤慌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清浅对袁彬道:“清浅了解丛妹妹,丛妹妹从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既然她疑心丛夫人杀人,必定有她的原因,请大人明察。”   丛飞凤怒道:“方才都查过了,施姨娘并非他杀,我们也没有理由要谋害施姨娘,闻姑娘为何揪住不放?”   两者交锋,勇者胜!   清浅打算先断了丛飞凤的后路再说。   清浅冷笑道:“施姨娘虽然无子无宠,但是她有飞燕,飞燕即将入闻府,或许是你们看着眼热,想谋算这门亲事!”   “姑娘慎言!”温氏忙道,“若是我们想谋算这门亲事,岂能让燕儿顺利的定亲,定日子。”   清浅眼神锋利,扫过去道:“只有闻府和贵府定了亲事,才能确保丛妹妹出事后,是本府的嫡姐顶替,夫人的算盘很精细。”   温氏斩钉截铁道:“绝无此事。”   被清浅这么一点破,就算今后丛飞燕出事,也不能让凤儿顶上了。   温氏表面虽然平静似水,心中火急火燎的,恨不得将清浅生吞活剥了。   “近些年来,丛妹妹在偏院自做自吃,不敢让丫鬟伺候施姨娘,对你们低三下四,就是担心你们对施姨娘不轨,想不到你们还是找到了机会。”清浅说出了从前丛飞燕的处境。   丛飞凤怒道:“姑娘一口一个谋害,到底我们是怎么谋害施姨娘的,请姑娘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仵作摇了摇头,施姨娘的尸首上看不出半分不妥,清浅纵使分析得再鞭辟入里,也不能定温氏母女的罪。   清浅的目的并不是要定温氏母女的罪,而是想先救出丛飞燕。   清浅深深鞠了一躬道:“袁大人,此案虽然没有物证,但丛妹妹就是人证,她是当事人,清浅以为,丛妹妹不宜住在丛府。”   凌夫人高声道:“清浅说得不错,丛姑娘不宜住在丛府。哪有当事人和被告发的人同住屋檐下的。”   孙显夫人也道:“丛姑娘伤心欲绝,恐怕在丛府说出什么过激的话,做出过激之事,还是避让些的好。”   温氏忙阻拦道:“飞燕是我们府上的庶女,姨娘刚去世,加上飞燕刚定亲,若是贸然搬出去,恐怕对我们府上名声不利。”   丛飞凤指着丛飞燕的鼻子道:“你如今仗着自己麻雀成了凤凰,居然敢对嫡母嫡姐不敬?你胆子不小!”   嫡母嫡姐余威犹在,丛飞燕哭着瑟缩成一团。   清浅揽着她道:“庶妹成了凤凰了,丛姑娘还敢指着鼻子骂!当初飞燕还是麻雀之时,不知受了多少气!”   孙府的一位嫡女道:“还是让飞燕妹妹出府的好!”   丛飞凤高声道:“姑娘们难道还怕我们谋害了丛飞燕不成?”   清浅淡淡扫了一眼丛飞凤:“防人之心不可无。”   多年高门嫡女的威压在此,丛飞凤虽然气得浑身发颤,但也不敢多说,加之心虚,最终低下了头。   杨夫人此时接话道:“既然是我们府上未过门的媳妇,不如暂时住我们府上的客房,等案件理清了头绪再搬过来。”   住在闻府,丛飞燕的安全必定能得到保障,清浅的心总算是放了一半。   有杨夫人发话,温氏哪里敢不同意,只能低声道:“请锦衣卫尽早断案,给我们府上一个公道。”   袁彬话里有话道:“公道会有的,迟到早到都是会有的。”   杨夫人起身道:“既然案子暂结了,我也不多留了,咱们回吧”   清浅吩咐青雪和青霜道:“你们陪着丛姑娘,贴身伺候着,不得离开丛姑娘半步,眼睛都不许眨一眨。”   青雪和青霜知道清浅的意思,大声道:“姑娘放心。”   杨夫人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多事之秋。   她安慰了丛飞燕一句道:“好孩子,不要伤心了,去跟你姨娘告个别,稍后跟着方嬷嬷回闻府。”   丛飞燕抽泣着应了。   定亲草草收场,清浅和袁彬送杨夫人回了闻府。   郁郁下,清浅再次出了闻府。   袁彬依旧没走,见清浅出来笑道:“万事难得一个巧字,我正准备走,你恰巧出来。”   清浅微微一笑道:“我打算去一趟米铺子散散心。”   瑞珠等正在收米,瞧瞧进展如何。   袁彬笑道:“我听孙兄说了,孙府送了你一间米铺子,咱们一道去瞧瞧。”   清浅含笑道:“走吧。”   很好奇孙府到底送的是一间什么样的米铺,饶是清浅有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条。   本以为和香铺差不多大,谁料却足足有四个香铺子这么大,宽敞明亮。   铺子里头自带了六七个长工,人人利索能干。   瑞珠出来笑道:“姑娘,一切顺利,这两日奴婢等分三路收了十万余石米,崇山大人都送到了袁大人的庄子里头。”   清浅点头道:“与民让利,若是遇到实在穷苦的,不要争秤,价格也要合适公道才行。”   瑞珠应道:“姑娘菩萨心肠呢。”   袁彬微笑道:“这次我又跟着你,进了十万两银子的稻谷。”   清浅侧头一笑道:“不怕亏吗?”   袁彬含笑道:“我看人看物向来很准。”   远远的,有一辆车尾随在人群中,里头两个贼头贼脑的人,瞧着米铺的方向。   一人道:“指挥史同知和闻清浅形影不离,咱们找不到机会下手呀!”   另一人道:“想想其他法子,总能找出其他法子,卢指挥史催得紧,咱们得加把力气才是。”   这人道:“咱们这样如何?……”   另一人听了笑道:“极好。” 第263章 死因   这回丛飞燕住的是客房,不比从前的院子宽敞,但精致小巧,菊桂飘香,回廊垂阴,很是幽静。   夜色下,青鸢正在桂花树下熬药,见清浅回来,忙起身擦干手道:“姑娘,丛姑娘哭了一阵子,睡过去了,奴婢在为她熬药,青霜青雪守着丛姑娘呢。”   清浅问道:“她精神可还好?”   青鸢对着炉子扇着风道:“丛姑娘恸哭了一回姨娘后,亲自送姨娘的灵柩去了寺里,一直到如今粒米未进。瑞珠姑姑将施姨娘服用的药渣和午膳都带了来,”   清浅叹息了一声道:“文质早看过了药渣,是极为平常的汤药,晚膳是一碗寡淡的南瓜粥。实在是平常至极。”   虽然清浅内心认定温氏母女是凶手,可却毫无下手之处。   “奴婢也是这么说的。”青鸢麻利道,“仵作已查过了尸首,并没有发现什么,过几日尸首一下葬,更加无凭无证了。”   里头丛飞燕低低呻吟了一声。   青雪道:“少夫人醒来了!”   青霜、青雪忙打起帘儿。   清浅见几个丫鬟都还守规矩,并不因丛飞燕倒霉而踩高拜低,心中满意进了内屋。   丛飞燕醒来,泪流满面道:“姐姐,姨娘没了!”   清浅抱着她道:“好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温氏母女的错,谁能料到她们居然敢在定亲当日就谋害姨娘。你不要太过伤心,好好保重自己,不然姨娘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   丛飞燕再次哭成了泪人道:“可怜姨娘,死了都不知是如何死的。”   清浅命青雪等打热水过来,自己坐在床沿劝道:“好妹妹,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慢慢想法子吧。”   丛飞燕哀伤道:“姐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如今入闻府还有什么意思?不入也罢。”   丛飞燕之所以想进闻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施姨娘,想让姨娘得到更好的照顾。   施姨娘的死让丛飞燕万念俱焚。   “有意义!”清浅让青鸢带着众丫鬟屏退,独自和丛飞燕说话。   丛飞燕凄然一笑道:“好姐姐,我明明知道凶手是温氏,却拿她毫无法子。今后入了闻府,也不过是给丛飞凤铺路,我又何苦入闻府呢。”   清浅道:“丛妹妹,你想过没有?温氏母女打的主意是什么?她们为何要谋害施姨娘?为何要等定亲之后再害你姨娘?”   丛飞燕并不笨,她道:“嫡母先是想让水碧取代我,后来见闻府富贵,又想让嫡姐取代我,再没有别的理由了。”   “她们的打算是,我们府上若是知道你非但不能冲喜,还克死了姨娘,就能换成丛飞凤顶上去。”   清浅分析道,“而如今母亲并不在意施姨娘之事,那么接下来,她们要下手的就是丛妹妹了。”   温氏只需要在迎亲前两日,借口丛飞燕伤心欲绝,损了身子,将其置于死地,此时闻府已定亲发帖,再无转圜的余地,温氏再将丛飞凤顶上去,料来闻府也只能默认。   丛飞燕吓得一抖道:“怪道姐姐要我死咬嫡母,要我出府另住,原来是这个理由。”   “丛妹妹与嫡母已经势成水火,由不得你退步了。”   清浅正色道,“进府是妹妹唯一的选择,唯有入了府,妹妹才能择机为施姨娘报仇,才能脱离嫡母的摆布。”   若是不入闻府,丛飞燕依旧是丛府庶女,温氏还不知要怎么折磨她。   听闻还有机会报仇,丛飞燕深深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得有道理。”   清浅见丛飞燕转了过来,忙吩咐道:“青鸢,带着青雪等几个进来给丛姑娘洗脸,再热一碗粥进来。”   青鸢脆生生答应了。   青雪青霜很利落,片刻后便端了两碗金灿灿的粥,一碗给丛飞燕,一碗给清浅。   清浅笑道:“你倒是个机灵的,让你给你主子端粥,还有我的份儿呢。”   青雪忙笑回道:“姑娘在外奔波了一日,想必也饿了,先垫垫肚子吧。”   清浅浅浅尝了一口,赞道:“这粥味道正,比丛府的南瓜粥甜了不少,咱们府的采买不错,连南瓜与外头的都不同些。”   在丛府吃了几顿南瓜粥,都清淡得很,颜色也不如闻府的金黄。   青霜笑道:“姑娘,南瓜哪有什么不同的,若是不同,必定是别的瓜,譬如瓜蒌啦,譬如葫芦瓜啦。”   清浅又品了一口,出了一会神。   等到安抚下丛飞燕,清浅带着青鸢匆匆回到客房。   清浅肃穆道:“青鸢,速速去请文质和崇山过来。”   青鸢不解问道:“如今已是戌时,让他们连夜过来吗?”   这也太急了些!   青鸢问道:“姑娘,奴婢去了总得说个由头吧,总不能无缘无故的让他们跑一趟。”   清浅低声道:“我找到施姨娘的死因了!”   袁彬和崇山来得很快,从角门由青鸢带了直接进了清浅的院子。   清浅吩咐粉黛道:“上茶。”   袁彬坐下笑道:“这么急匆匆的,听说是有了证据?何必这么辛苦,明日断案也无妨的。”   “担心有些来不及呢。”清浅吩咐青鸢,她吩咐青鸢道:“将丛姑娘带回来的药渣和粥取来,请两位大人过目。”   青鸢早早准备好了,边拿出来边道:“姑娘刚忙完闻府又忙丛府,操不完的心。”   清浅略笑了笑。   药渣还成型,能分辨出熬制之前的药材,粥却有些糊了,淡黄粘稠的,好在未曾变质。   崇山看了一眼药材道:“这些药材与上回看过的无异,都适合施姨娘的病情,并无不妥。”   清浅指着粥道:“这是丛妹妹亲手熬的南瓜粥,烦两位大哥看看有无不妥。”   上回丛飞燕只写了膳食单子,两人并未亲眼看到膳食。   袁彬看了看粥的颜色,蹙眉道:“这粥的颜色颇淡,闻着倒是南瓜的甘甜味。”   崇山用手指挑出了一些粥,在嘴里试了试味道,觉得不对,又再次试了试味道,方道:“这粥味道似乎不对。”   崇山的弟弟怀海是御医,外祖又是杏林高手,他也有几分医术。   “这粥不是南瓜粥!” 第264章 十八反   果然不是南瓜!   今日吃南瓜粥,清浅听青雪说起南瓜的甘甜时,觉得丛府的南瓜味道寡淡了些,故而觉得不对劲,让青鸢找了袁彬等来验证。   袁彬也亲自挑了些在嘴里品尝。   清浅道:“我尝过的,丛府的粥比平时的颜色要淡,入口虽然与南瓜一样甘甜,但仔细一品,会觉得有回苦的滋味。”   青鸢忙道:“丛姑娘在府里都是亲手熬粥,不应有不妥当呀?再说,温氏自己也用这粥,应当是无害的吧。”   青鸢问道:“这不是南瓜?那是什么?”   崇山道:“这是栝楼。栝楼颜色比南瓜要淡,味道也淡些,且细品有苦味,一般用梗、皮、根入药。”   袁彬叹道:“此物单独服用无毒,可是与汤药中的乌头合起来,便是十八反。”   清浅轻轻道:“栝楼反乌头,若是栝楼加上乌头就是十八反。施姨娘不是病死的,是死于十八反。”   袁彬点了点头。   青鸢倒吸一口凉气道:“必定是温氏将栝楼特意当成了南瓜,丛姑娘哪里懂,亲手当成南瓜熬粥给施姨娘吃下去,故而中毒身亡。”   袁彬问道:“你准备为丛姑娘伸冤?”   清浅缓缓点了点头。   施姨娘的手如枯木,泪水是热的,她的嘱托言犹在耳。   袁彬劝道:“施姨娘已死了,没有证据表明施姨娘是毒发身亡的。”   十八反的药性,并非是毒药,仵作是查不出缘由的。   “可施姨娘并未下葬,她吃下的食物和汤药尚在。”清浅强辩道。   袁彬摇头道:“清浅,你冷静些,如今要证明施姨娘中了十八反,唯一的法子是剖开尸首,查看施姨娘的胃部残渣。你认为,这样合适吗?”   死者为大,若要强行将施姨娘的尸首剖开,想必丛飞燕都不会愿意。   清浅沉默不语。   袁彬继续道:“清浅,你再想想,即便是剖了尸首,尸首的胃部有十八反的证据,但又拿什么证明,这一切是温氏下的手呢?”   是啊!   温氏大可以推到丛飞燕身上,毕竟施姨娘的起居都是丛飞燕亲自照顾的。   至于栝楼和南瓜,不懂医理的人又怎么能分清楚呢,一定要借此定罪,恐怕不能服人。   崇山也劝道:“为了丛姑娘,姑娘也得忍着些。若是丛姑娘知道,是她亲手害了施姨娘,让她怎么能安心出嫁。”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只是,心里不能平衡!   不能让丛飞燕背负更多了。   清浅决定对她隐瞒真相,让她安安心心出嫁,而温氏那头,且让她得意一阵子。   清浅重重点了点头。   入夜,清浅在翻看医术,药书上言明了“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蒌贝蔹芨攻乌。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   意思是:甘草反甘遂、乌头反半夏、瓜蒌等等。   清浅点点头,医术博大精深,让人叹为观止。不仅有十八反,还有十九畏等等。   青鸢端了茶水进来,轻声道:“姑娘安置吧。袁大人说了,丛府由他亲自出手对付。”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照得分外光明。   前世,清浅很不喜欢锦衣卫的灰色地带,认为世上非黑即白。若是犯罪,便交给顺天府,若是无罪便赦免,为何还要锦衣卫这种职司。   如今,她似乎有些明白,惩恶罚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灰色应该由灰色来解决。   清浅叹息了一声道:“让青雪青霜好好伺候飞燕,咱们明日还要跟着小林子继续收稻谷呢。中秋节前收完,大家好过节。”   一般百姓将稻谷卖了,也有过个好节的意思。   到了中秋后,便没有多少卖谷子的,直到新年到来,才会有人为了过年,再次卖谷子。   第二日,不等清浅去铺子,小燕氏再次上门。   听得婆子通报,瑞珠冷笑道:“太后已经给青鸢和凌大人赐亲了,她还上门做什么?”   清浅淡淡一笑道:“请她进来罢。”   瞧着青鸢有些紧张的神色,清浅安慰道:“你不必畏惧她,诚如瑞姑姑所说,你是太后赐亲,她即便心中不快,又能如何?”   青鸢咬唇道:“或者奴婢到后头伺候?”   “今后你迟早要面对的!”清浅摇头道,“到时候不仅仅是小燕氏,或者凌府的亲眷,或者京城的贵妇,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白芍轻声劝道:“凌大人是男子,需要上朝当差,无法为姐姐一直遮风挡雨,姐姐还得倚靠自己才是。”   清浅点点头,白芍说得不错。   青鸢似乎下了决心道:“奴婢陪着姑娘一同出去迎接。”   小燕氏身边带着的依旧是妖艳的远方侄女,金宜随身伺候,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   当初大燕氏当道,金宜落魄,是清浅给了她洗衣裳的活。   金宜上门觉得有几分愧对清浅。   清浅微笑道:“刚要出门,听说凌夫人到了,真是不巧。”   小燕氏的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满京城的姑娘家,能经常出门的,除了贵府也找不出别家了。”   清浅将小燕氏请入门内,分主宾落座。   清浅含笑道:“夫人过誉了!”   自己哪里是赞誉她,小燕氏的脸上有几分气愤的神色,但她依旧笑道:“今日贸然上门,是为了崇山的亲事,想和姑娘商议。”   金宜低声劝道:“夫人,大少爷的亲事……”   小燕氏瞪了金宜一眼,金宜连忙闭嘴退后两步。   为了青鸢的亲事,清浅收起满腹的不满,慎重笑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若是金银上有什么过不去的,清浅愿意自掏腰   包。   若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清浅愿意去恳求皇后,   赐一个诰命封赏。   粉黛奉茶上来,青鸢连忙接过茶,亲自奉给了小燕氏。   小燕氏上下打量了一下青鸢,冷笑一声,丝毫不给情面道:“到底是个丫鬟,干惯了这种伺候人的事情,今后到了我们府上,少不得一一改过来。”   青鸢先是一愣,即刻脸涨得通红。   小燕氏居然如此不给人面子。   清浅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第265章 恶婆婆   本以为小燕氏是上门好好商量亲事的,谁料她直接数落青鸢的出身。   这还没有成亲,这还是在闻府。   若是到了凌府,青鸢岂不是任由她磋磨?   清浅慢条斯理地拨一拨红珊瑚耳环上垂下的碎碎流苏,道:“从前审问夫人的案子,听得夫人的出身只是民间杏林之家,心中颇为敬佩,没想到夫人久居朱门中,居然看不起往昔。”   自己也是民间普通女子,凭什么瞧不起丫鬟出身的青鸢。   小燕氏眸光一敛,旋即含笑道:“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觉得青鸢这孩子劳累,不忍心让她一人伺候崇山,南儿这孩子是极好的,我打算给崇山当平妻,姑娘觉得如何?”   青鸢的脸色白了白。   还没有过门,婆婆便想着在屋里塞人。   粉黛端过茶道:“夫人的茶水凉了,奴婢再去换热的。”   小燕氏继续微笑道:“本来我是打算将南儿许配给崇山,青鸢当妾的,不过嘛……平妻也很好,两头大。”   清浅的脸上收了笑意道:“太后亲赐婚崇山和青鸢,夫人是对太后不满吗?太后赐一个,夫人也要跟着赐一个?”   瑞珠连忙道:“凌夫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和太后并肩!”   小燕氏微微笑了笑:“既然姑娘觉得不合适,那便让南儿先当侧室,这总不算与太后并肩了吧?”   总之,小燕氏咬定要让燕南进府。   “夫人是婆母,想塞给儿子通房也好,塞给儿子妾室也罢,只由得夫人。”清浅笑意凌冽,“崇山的心意才是最关键的,燕姑娘入了府门后,若是被夫君冷落,夫人可不要后悔!”   若是崇山不中意,不去燕南的屋子,平妻也好,侧室也好,不过是个摆设。   小燕氏笑道:“这么说,我只当姑娘同意了?”   “这可奇了。”清浅带了几分薄怒道,“凌府的大老婆小丫鬟事情,夫人巴巴过来,让我同意什么?”   瑞珠冷笑道:“我们姑娘是黄花大闺女,可不是外头那些八婆。”   小燕氏合掌笑道:“是了,我才是婆母,不必姑娘点头。府上我说了算,媳妇伺候婆母似乎是最正常不过的,青鸢出身丫鬟,伺候我这个婆母,算是人尽其用了。”   大意离不开,青鸢嫁过去后,会狠狠折磨她的意思!   粉黛端了食盒过来,从中取出用细磁碟装的四色点心,百合酥、藤萝饼、蜜饯樱桃、梨肉好郎君。   粉黛笑道:“夫人尝尝,这都是府上厨子的手艺呢。”   小燕氏取了一块藤萝饼,吃了一口轻蔑道:“勉强能入口!”   金宜低声劝道:“夫人,天色不早了,闻姑娘还要出门呢。”   瑞珠气道:“都是姑娘家过来的,彼此都知道当新媳妇不容易,夫人为何存心为难青鸢?”   小燕氏冷冷瞧了一眼青鸢道:“存心为难?她配吗?”   “自夫人进府以来,我好言相待,夫人一直冷眼相对。”清浅直接问道,“若是我没记错,半年前,我救夫人于危难,为何夫人非但不感激,还屡屡上门挑起事端?”   不需要你报恩,但是你也不能恩将仇报。   小燕氏站起身,冷笑一声道:“你总算说出救过我的事了,哼,你是为了救我吗?还不是为了崇山的人情,如今崇山对你言听计从,难道还想我也对你如此吗?”   这一番不要脸的理论,将瑞珠、青鸢、白芍等都气炸了。   青鸢冲出来道:“夫人若是看不上我,便直接针对我,不要针对我们姑娘,我大不了不入凌府,不当凌府儿媳!”   白芍低声劝道:“青鸢姐姐不要冲动。”   瑞珠哼了一声道:“这种府上,不嫁也罢!”   小燕氏得意笑道:“不想嫁也得嫁,太后赐亲,除非姑娘去恳求太后,退了这门亲事。”   无论如何,都落入小燕氏的彀中。   小燕氏起身告辞,临了还说了一句:“一份人情要几个人欠,万万没有这个道理。”   清浅回道:“人情不是算计,不是买卖,是人心和人心的交换,夫人人品不端,今后咱们少来往便是。”   清浅直接逐客。   小燕氏气得直喘气,走到闻府门口,吩咐金宜道:“你去问问她,我哪点人品不端?”   金宜屈了屈膝,转身再次进了二门。   清浅见金宜到了,还是十分客气的,问道:“金宜,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金宜跪下道:“奴婢有愧,姑娘曾经救过夫人,提携过金宜,但今日不得不陪着夫人上门,奴婢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清浅扶起金宜道:“你们夫人,一直是这样吗?”   金宜摇头道:“从前夫人脾气不好,但也并不是这样的,如今被救出来后,更换了一个人一般,动辄对府上的丫鬟小厮打骂,对姑娘更是……颇有怨言”   瑞珠问道:“她如何有怨言法?”   “夫人觉得当初姑娘虽然救了她,但弄得人尽皆知,害得她更无法抬头。”金宜不断摇头叹息。   清浅记得,当初似乎小燕氏便是因京城贵府看不起她的出身,故而性情内向,不爱与人交往。   想必自己救了她,传扬了出去,让她更抬不起头。   毕竟被亲生姐姐关押两年在床下,摇尾乞怜,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果然,金宜道:“夫人常常辱骂姑娘还不如不救她,说姑娘当初应该暗中处死大燕氏,将她接出来,当做若无其事的模样,让她全了面子。”   清浅哑然失笑道:“被关在地下两三年,还考虑面子?救人还挑三拣四,若是如此,我无话可说。”   便当救了一条狗吧!   金宜叹息道:“奴婢做完中秋,也打算赎身辞了府上,夫人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   清浅吩咐白芍取了一封银子,递给金宜道:“这银子你留着赎身,也算我们的缘分。”   金宜哪里肯要:“受姑娘恩惠太多,不能再要了。赎身银子,奴婢已经备好了。”   “不止赎身,还有一事求姑娘。”清浅塞在她的袖子里头道,“远儿这孩子,如今在燕氏身边抚养,还请金宜姑娘多多关照他。”   金宜脸上有不解:“夫人对三少爷极好,嘘寒问暖,婆子围绕的,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三少爷是夫人亲生的呢。”   越是这样,远儿越危险。   远水救不得近火,清浅叹息道:“劳烦金宜姐姐多关照几日吧。”   金宜告辞出去。 第266章 陈米   清浅喝了一盏凉茶,回首安抚青鸢道:“这人是疯子,你不必理她,和崇山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青鸢强颜欢笑道:“奴婢明白。”   “不嫁过去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清浅吩咐,“说多了于事无补,反倒伤了你和崇山的和气,回头想法子搬出府,离小燕氏远远的便好。”   青鸢点头道:“一切都听姑娘的。”   话虽如此,到底眼睛红了。   粉黛进来收拾桌子,一言不发。   “粉黛何时变得这么勤快了?”清浅笑道,“今日不见粉黛说话,当真奇了。”   记得上回小燕氏上门,粉黛可是指桑骂槐了好一阵子。   瑞珠道:“糕点别扔了,赏给外头的小丫鬟们吃吧。”   粉黛抬头一笑道:“姑娘,姑姑,这点心里头奴婢加了料,不能赏人了。”   加料?   怪道今日粉黛不做声,清浅又好笑又好气问道:“加了什么料?”   粉黛笑眯眯道:“奴婢加了点巴豆粉,不多,小燕氏不是要面子嘛!咱们如了她的愿,让她当众拉在中衣上,嘿嘿……”   瑞珠扑哧一下笑了。   清浅作势打了一下粉黛道:“哪里来的巴豆粉?”   “铺子里头买的。”粉黛笑意不减道,“还有石灰啦,蒙汗药啦,砒霜啦,绊马索啦,匕首啦,全套都齐活了。”   清浅、瑞珠等都撑不住笑了,连青鸢都笑出了声。   瑞珠微嗔道:“还不赶紧去让你哥哥套车,姑娘还要去米铺呢。”   粉黛忙出去找春成。   青鸢换了衣裳,陪着清浅出门,微不察觉的叹了一口气。   不能让姑娘察觉自己的泄气,不能永远靠姑娘,青鸢故作振奋。   上了马车,见春成还是一副马夫模样。   清浅笑道:“你如今已是锦衣卫小旗大人,这些赶马车的活,让手下人来做便是。”   太后一案,春成也升迁了。   春成挥动马鞭笑道:“卢大人还没来得及为下属安排新差事,即算是安排了,下属也愿意为姑娘赶马。”   粉黛笑道:“听说哥哥手下如今有好几十人,可威风啦!”   “小孩子嘴里没个把门的。”春成赶着车边说话,边到了米铺,“下属还是在一旁等候,姑娘若是要离开,让粉黛叫下属。”   清浅点了点头,便要下车。   青鸢一路有些恍惚,忘了扶清浅。   清浅瞧了她一眼,也不深责。   有些事情需要自己慢慢想明白。   尤其是感情。   米铺子里头忙碌又井然有序。   好几辆大车停在外头,上头一袋袋的谷子,精米运送下来,里头有伙计即刻接了米,入账造册。   铺子里头有百姓在购米,一斗或者两斗。   间或有商贾进来瞧米面的质量。   小林子忙得脚不点地,见清浅过来他忙上前请安。   清浅含笑进了内屋,问道:“小林子,忙得过来吗?香铺子和米铺子同时让你操持,辛苦你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小林子做了一个揖道,“从前给铺子里头当学徒,一月下来累死累活,不过一串钱,自从跟了姑娘做事,每月足足有好几百两银子的入账。”   粉黛忙道:“赶紧和姑娘说说,香铺子如何了?”   小林子笑道:“香铺里头规矩都已经定了,新品也研制了些,我招了三个利落伙计,如今快到中秋了,生意格外好,这个月去掉本钱,怕不得有一万两银子的入账呢。”   清浅含笑道:“生意做大了,便忙不过来,若你觉得吃力,我不妨再让出半成利,按照你的例子,分给得力的伙计。”   让伙计们觉得是为自己干活,热情会更高些,也省了许多磨洋工,吃里扒外的顾虑。   粉黛忙道:“姑娘,咱们的工钱足足有二两银子,包茶饭,已经是京城最高了,多少人挤着头要来呢,不必涨了。”   “小财迷。”清浅笑道,“小林子,米铺如何?”   小林子忙笑道:“这几日又谈了几笔大单子,咱们给银子痛快,许多京郊的地主,收了租子直接拖到咱们铺子。咱们仅这两日便收了二十万石。”   清浅含笑道:“价格要公道,若有佃户上门,一斗两斗的,也要客客气气。”   小林子敬佩道:“姑娘说的极是,做生意和气生财,店大不欺客,这才是长久之道呢。”   外头伙计禀道:“掌柜的,姑娘,卫老板又上门了。”   小林子拍了拍头道:“忘了这回事了。”   清浅问道:“怎么?”   “这一条街上的另一间米铺子,生意一直不好,存了许多陈米,老板想沽清铺子,问咱们要不要陈米。”小林子摸着头道,“咱们新米生意都做不过来,陈米收不收的,小的得请姑娘示下,再有,陈米是个什么价格,也要姑娘定夺才是。”   陈米?   清浅心中盘算着。   明德八年秋,会有一场大饥荒,连绵两年,死人无数。   若是能用相同的价格买下更多的米,哪怕是陈米,都可以救活无数人。   清浅不是活菩萨,并不打算用一己之力,挽救整个王朝的贫民流民。   那是朝廷的事情。   但是能尽力少死一些人,清浅十分愿意。   陈米可以用来熬粥,虽然是陈年的大米,但是对于流民来说,是无上的美味,是救命的稻草。   几乎是瞬间,清浅定夺下来:“这铺子你有过交道吗?”   小林子点头道:“都是米铺子,又都是一条街上的,掌柜的过去曾见过三五面,这姓卫的是二掌柜的,这两日也常见。”   清浅问道:“有无作奸犯科之事?”   小林子摇头道:“若是有,也不至于要沽清存货回老家了。”   清浅站起身道:“铺子里头不能少人,小林子继续忙着,我带着粉黛、青鸢去瞧瞧,若是那米没有霉烂,没有沙土,价格也合适,咱们可以拨出一个仓库来收着。”   小林子忙笑道:“姑娘稍后,我去同卫老板说,粉黛去备车。”   卫老板爽快答应带清浅去瞧陈米,小林子再三托付。   与此同时,粉黛拉着青鸢道:“哥哥临时有事,托了他的心腹朱大哥来赶车。”   青鸢心不在焉问了一句道:“可曾确认身份?”   “当然!”粉黛笑道,“锦衣卫的腰牌还能作假吗?我哥哥如今是小旗,手下有好几十人呢,可威风了。”   青鸢微微笑了笑,情绪并不高。 第267章 绑架   清浅再次出米铺的时候,米铺的生意更喧闹了,七八辆车马一字排开,里头沉甸甸的全是米。   零散买卖米的人排起了长队。   清浅吩咐:“粉黛留下帮小林子,我带着青鸢去瞧陈米便是,横竖在一条街道上,快则一盏茶,慢则三炷香便回转了。”   粉黛应道:“姑娘早些回来。”   取了黑色面纱罩着,清浅带着青鸢出了米铺。   见赶车的不是春成,清浅有几分诧异,停住脚步问道:“青鸢,春成呢?这位大哥是?”   青鸢按照粉黛的回答:“这位大哥是锦衣卫朱大哥,是春成大哥的下属,春成大哥有事临时走了,让朱大哥顶替。”   赶车人拱手道:“属下朱逢给闻姑娘请安。”   清浅扫了一眼朱逢的腰牌。   生铁的锦衣卫腰牌熠熠闪光,绣春刀更是做不得假。   清浅含笑道:“春成呢?”   朱逢拱手道:“李大人蒙皇上恩典,升了小旗,卢大人方才请李大人过去,核对新差事,李大人担心姑娘这边没人招呼,和妹子粉黛说了一句,又让下属过来为姑娘赶车。”   清浅点点头,从朱逢的说话,办事,都瞧得出来,这人是锦衣卫的。   不过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而且核对新差事,这话又和前头春成的话对得上。   清浅不再怀疑,与青鸢上了车。   青鸢吩咐道:“跟着前头卫掌柜的那辆马车。”   朱逢点头道:“姑娘们坐好,下属要赶车了。”   走了好一阵,清浅见还未到,耳边的喧闹声渐渐低了,不由得拉起帘子。   车马已经走出了主街道。   清浅厉声道:“你是什么人,放我们下来。”   边说便边要跳车,青鸢顿时清醒过来道:“你到底是谁?”   朱逢加快了赶马的速度,口中笑道:“姑娘让我跟着前头车马,你瞧,前头没有停呢。”   青鸢伸头去瞧,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一根木棒打昏了过去。   紧接着,卫掌柜的跳上来,将清浅打昏。   朱逢瞧了一眼青鸢道:“卫胜,扔了这丫头下车,上头没要丫鬟,只要闻姑娘。”   叫卫胜的忙道:“若是这丫头报官……”   “上头的意思,便是要搞臭闻府的名声,搞臭袁彬的名声。”朱逢笑道,“她去报官岂不正合适?不用半日,全京城都知道,闻府姑娘被劫持了,咱们的差事也完成了。”   卫胜啧啧道:“可惜了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姑娘。”   卫胜并不是锦衣卫的人,乃流氓地痞之流。   掐了青鸢的脸蛋一把,卫胜见车辆行到无人处,直接扔了青鸢下马。   时值九月中,道路两旁稼禾尽熟,荠麦沉坠。   偶尔风过,麦浪起伏如黄海生波,汹涌叠嶂如潮起潮落。   在一片麦香中,清浅缓缓醒来。   清浅醒来没有说话,缓缓瞧了一眼四周,依旧是车马之上,只不过到了郊野。   已经换了卫胜赶车,车里头朱逢瞧见清浅醒来,警告道:“闻姑娘若是敢大声叫嚷,别怪我不看袁彬的面子,将你堵住嘴。”   清浅不说话,心中迅速盘算。   朱逢的话很简单,但是透露出来的信息很多。   第一个信息是语气,这人不会要她的性命,只要自己懂规矩,对方甚至会以礼相待。   第二个信息是从对方似乎不是亡命之徒,而且很像是锦衣卫的人,至少和锦衣卫有交集。   第三个信息则最重要,对方不忌惮闻府,不忌惮皇后,但独独忌惮袁彬。   朱逢见她不答话,问道:“怎么?吓傻了吗?”   尽管清浅很冷静,但是她必须装出寻常姑娘的模样,必须装出害怕的模样。   这样她的安全才能最大程度得到保障,才能让对手放松警惕,寻找逃跑的机会。   清浅瑟缩道:“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我是皇后的妹妹,是闻阁老府上的姑娘,你们不得无礼。”   卫胜在赶车,笑道:“你若不是皇后的妹妹,闻阁老府上的姑娘,我们还不绑你了。”   清浅故作哭意道:“放了我!”   朱逢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低声道:“往常都道袁彬未过门的夫人怎么了得,我瞧不过如此!”   此话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   清浅唯一不确定的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害命,不至于!   谋财,不值得!   且养足精神吧!   清浅闭上了眼睛,任由车马粼粼而行。   与此同时,青鸢在一片芦苇中醒了过来。   她一跃而起,回忆起昏迷前的往事,她跳起身直奔同知府,想了想后,调转方向,往米铺子而去。   中午时分,米铺的生意消停了些,粉黛正和小林子算账。   小林子奇道:“姑娘怎么还不回?”   粉黛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是逛胭脂铺子去了,或是遇到了袁大人耽搁了,我们姑娘本是大得很,丢不了。”   小林子不放心,换了衣裳要出去接清浅。   青鸢急急火火冲进来,眼睛通红抓着粉黛的衣领道:“姓朱的是你哥哥的下属,你确认吗?”   小林子惊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青鸢扑上前道:“姓卫的是米铺的二掌柜,你确认吗?”   “他说他是米铺的二掌柜,我见他对米行很懂,又有一回生意来往,没有怀疑过!”小林子慌了神道,“难道是假的?”   粉黛战战兢兢道:“朱大哥自己说是哥哥的下属,我见他有腰牌,信以为真!”   青鸢跌坐在椅子上,眼神发直。   小林子忙掐她的人中道:“青鸢姐姐,怎么了?姑娘人呢?”   青鸢哭出声来道:“快带我去米铺子里头,确认二掌柜的真假,快!”   小林子忙吩咐粉黛关了店铺门,来到张家米铺。   铺子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小林子打开布帘,颤声道:“张掌柜的?”   似乎里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青鸢顾不得许多,推门进去瞧,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被堵着嘴,双手反锁绑着。   小林子将掌柜的布取出来,问道:“你怎么了?”   中年男子长长喘了几口气道:“被人闯进来,连照面都没打,被绑着大半日了,那人也不图财也不害命,不知做什么?还好你们来了。”   青鸢问道:“贵铺的二掌柜可姓卫?与我们铺子做过生意的!”   中年男子苦笑道:“店铺都快关门了,哪里还有什么二掌柜。”   青鸢如遭雷击:这么瞧起来,姑娘被绑架了! 第268章 袁彬震怒   失魂落魄回到自家米铺,青鸢愣愣的,眼泪直直落下来。   姑娘被绑了。   小林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道:“咱们报官吧!”   “不行!”青鸢厉声道,“若是传扬出去,咱们姑娘还做不做人?今后还怎么嫁人?此事不仅不能报官,即便是袁大人,老爷,夫人,你们也不能提半个字。”   若是袁彬知道,嫌弃姑娘怎么办?   粉黛可怜巴巴道:“那怎么办?难不成等歹徒发良心放人?”   青鸢定了定神道:“我去找崇山,悄悄救出姑娘,你们等着吧。”   青鸢提起裙子便跑向凌府。   小林子跺脚道:“人命总比闺誉重要吧,我去找袁大人,若是袁大人今后嫌弃姑娘,那是他有眼无珠,眼下,救出姑娘最要紧。”   粉黛遇到大事便紧张,推着小林子道:“快去快去。”   青鸢来到凌府,叩门求见崇山。   听说青鸢上门,小燕氏冷笑一声,亲自出大门见青鸢。   小燕氏见青鸢发梢凌乱,冷笑道:“怎么?青鸢姑娘觉得方才无礼,特特上门给我道歉吗?”   方才小燕氏被粉黛下药,拉了一裙子,早将所有的不是归于青鸢头上,见她主动上门,哪里会轻易饶过。   青鸢急道:“夫人,崇山呢?我有急事找他!”   “哟,即便是太后赐亲,也不能主动上门找汉子吧。”小燕氏的话极为刻薄,“不是说不嫁我们府吗?怎么?回头背着你家主子,便上门求饶了?”   小燕氏对于青鸢,有极度的优越感。   一个丫鬟罢了,天上掉馅饼嫁入府里,这种好事她会拒绝?   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想到今日屎尿拉得满裤子都是,小燕氏眼中喷出怒火。   为了清浅,青鸢拉下面子央求道:“夫人,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崇山,求夫人行个方便。”   小燕氏十分得意,高声道:“若要我饶恕也简单,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便饶恕你。”   金宜劝道:“青鸢姑娘日后是府上的大奶奶,请夫人给她些脸面,满院子奴才都瞧着呢。”   “一个丫鬟能嫁进来,本就是没脸没皮的。”小燕氏冷笑道,“还要什么脸面?不磕头也行呀,谁也没有逼着她上门。”   小燕氏要转身进府。   救人如救火,青鸢跪下磕了三个头道:“请夫人通融。”   小燕氏哈哈对天一笑道:“既然你磕头了,我便饶恕你,你走吧。”   青鸢气道:“我是求夫人通融见崇山的。”   小燕氏漫不经心笑道:“崇山呀,他不在呢。”   青鸢气得浑身发颤道:“夫人原来是消遣我?”   小燕氏啐了一口道:“一个丫鬟,低贱的玩意,值得我消遣吗?”   说完回身进了院子。   金宜见青鸢的模样可怜,低声道:“少爷在院子里头,夫人让他给祖宗念经,姑娘见不到的。”   青鸢起身,咬了咬牙,似乎决定了什么,回身向闻府跑去。   与此同时,清浅被推下马车,押入了一户农户。   清浅环视四周,不由得再次叹息了一声,这户农家没有人烟,四周也是静悄悄的。   显然,对方为了绑架自己准备已久。   卫胜将清浅推进了农户,里头鸡粪狗屎满地,一张床上没有褥子,只有稻草,另外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眼前一幕很熟悉,清浅蓦然回忆起来。   前世,明德十年的时候,袁彬似乎也是得罪了谁,自己被绑架过。   也是这地方,这床,这桌,这椅。   只不过当年同时被绑的还有青鸢。   清浅眯着眼睛,记得当时青鸢不知想什么法子,弄到了钥匙,两人才得以逃了出去。   可是如今,没有青鸢。   耳边鸡犬不闻,身边两个大男子,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自己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清浅再次试探道:“我饿了,我渴了。”   卫胜哼了一声道:“还当自己是小姐吗?渴了自己打井水去,饿了等着,稍后有人送饭上门。”   有饭有水。   清浅再次肯定,对方不想要自己的命,那么,为了钱财吗?   清浅楚楚可怜道:“两位大爷,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的,你们为何要囚禁我?我府上颇有钱财,我自己手头就有香铺和米铺,香铺每年入账有五万两以上,若是两位大爷愿意放我,我愿意将香铺奉上,绝不报官。”   卫胜捏了捏清浅的下巴,笑道:“小娘皮还挺有银钱,今后若是缺了银子,还真可以绑了换银钱。”   朱逢咳了咳道:“少废话,出去弄些吃的喝的进来。”   卫胜呵呵一笑,放了手出去。   清浅再次审视眼前的形势。   两人不为香铺所动,那么意味着,他们此次谋取的利益要大于自己给出的香铺价值,或者另一个可能,他们放过自己的话,后果不堪承受。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他们不让自己死,又不要银钱不给自己活路,幕后之人的目的难道是让自己不死不活?   朱逢显然比卫胜要谨慎,要畏惧。   唯独只能从卫胜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清浅适时闭嘴不问,心中一个担忧又隐隐浮上。   此刻还不到午时,还能瞒过去。   若是到了夜里,自己还不回府,青鸢粉黛几个必定会报官。   若是报官,自己的闺誉便荡然无存。   清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袁彬若是知道,他会怎样做?退亲吗?   摇了摇头,清浅叹息一声,随缘吧。   缘分总是如飘萍,前一刻还再此处,下一刻便在他处了。   袁彬此时在震怒。   同知府里,小林子和粉黛在承受这份怒火。   袁彬压低声音怒斥道:“清浅不见了半个时辰,你们刚告诉我?你们可知,半个时辰,足以发生很多事!足已让歹人离开京城,足已……!”   不忍再说!   袁彬越说越恼火,一拳捶在墙上。   小林子忙道:“粉黛,赶紧说说那赶车人的模样。”   粉黛不敢瞧袁彬的眼神,低声道:“赶车的人说他姓朱!”   袁彬沉声道:“说主要的特征。”   粉黛想了想道:“那人身高七尺,没有什么特殊的,唯独面上有须,唇边有颗痣。”   袁彬摆摆手,深呼吸一口道:“没有用的,这些都是表象,胡须和痣都可以是假的。”   粉黛慌了神道:“可是奴婢分明瞧见那人有锦衣卫的腰牌,腰牌是生铁的,奴婢见过哥哥的,做不得假。”   袁彬的目光带着危险:“你说,那人有锦衣卫腰牌,而且说春成是卢达叫走的?”   粉黛肯定道:“对,不然奴婢哪里敢贸然告诉青鸢姐姐。”   袁彬冷冷哼了一声。 第269章 歹人歹心   春成被人用迷药的帕子捂了头脸,扔在草丛中,而来人能说出卢达叫春成交代新差事。   袁彬几乎当场确认了,清浅是被卢达带走的。   没有任何犹豫,袁彬亲自到了白鹭书院。   小林子懵懂问道:“大人,咱们来书院做什么?”   袁彬指着大约一个十二岁的纨绔公子,冷笑一声道:“请人到同知府上做客。”   那纨绔公子左右拥着一群仆人,在书院里头遛鸟闲逛,没有半分读书的模样。   袁彬道:“你们等着,我去去便来。”   从袖子里头掏出假胡须贴上,又拿出一颗痣贴在嘴角,再将中衣里头的锦衣卫牌拿出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粉黛赞道:“袁大人的行头,比奴婢的什么石灰粉,蒙汗药、砒霜什么的,齐全多了,袁大人下回能否给奴婢也弄一套……”   小林子扯了扯粉黛,都什么时候了,袁大人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还说什么行头齐全。   袁彬单枪匹马乘马过去,将卢松抓到马上,策马飞驰而去。   只留下一群阿谀奉承的仆人,大声惊呼。   “少爷被人掳走了!”   “赶紧让人禀告夫人,禀告老爷。”   粉黛惊呼一声:“小林子,赶紧跑呀,袁大人抓着人走了,咱们留下干啥。”   小林子扯起粉黛的手便跑。   粉黛气喘吁吁道:“袁大人怪道能当大官呢,这是对咱们弄丢姑娘的惩罚吧,我的天,当官真是太可怕了,肚子里得有多少弯弯肠子呀。”   小林子道:“赶紧跑吧,真若是姑娘回来,咱们都得好好请罪呢。”   俩人气喘吁吁跑回同知府的时候,卢达也带人气势汹汹到了门口。   卢夫人在一旁哭哭啼啼道:“松儿被人掳走了,都说那人是锦衣卫的,老爷心中可有数?”   “除了袁彬还有谁?”卢达的气势里头带着心虚,“别哭了,我一定能将松儿救回来。”   卢夫人拭泪道:“若是松儿救不回来,我也不活了,一把火烧了卢府省心,你再去和外头的狐媚子生十个八个去。”   卢达跺脚道:“越说越远了,赶紧救人去。”   后头拿着棍子的几个仆人相视而笑,老爷怕夫人是出了名的。   卢达带着夫人冲进了同知府,袁彬正在喝茶。   卢达指着袁彬道:“我儿子呢?”   袁彬不紧不慢问道:“不知卢大人找的哪个儿子,是正室夫人生的,还是上回说的外室生的儿子?”   卢夫人一听,气得眉眼泛红,居然这老东西外头还有私生子。   卢达气道:“我哪有外室?我纵然有,岂会同你说起?”   “既然咱们没有熟到这种份上。”袁彬微笑道:“那么,大人到我府上找儿子,这是为何?”   卢达指着袁彬道:“你莫要仗着圣上宠你,无法无天,我知道必定是你掳走了松儿。”   袁彬放下茶杯道:“证据呢?”   卢夫人低声道:“老爷,几个书童说掳走松儿的是一个有胡须的,嘴角有痣的男子,袁大人不像!”   “妇道人家,你知道什么!那不过是雕虫小技!”卢达怒道,“他是为了闻清浅,闻清浅不见了,他将怒火发泄到我身上了。”   儿子的安危要紧,卢达顾不得藏拙。   袁彬也不生气,也不着急,微微笑道:“指挥史大人说的什么话,清浅分明在袁府,陪同我母亲喝茶聊天,怎会不见?”   粉黛啧啧一声低声道:“袁大人怪道能当大官呢,分明急得拳头打墙都快打出血了,脸上还笑眯眯的,嘴上还不紧不慢的。”   小林子扯了她一把道:“低声些。”   卢达一屁股坐下问道:“明人不说暗话,到底怎样才能放了我儿子!”   袁彬拿着茶再次抿了一口道:“指挥史大人急什么,贵公子说不定游山玩水,或是灯红酒绿,或是眠花宿柳,说不定清浅陪我母亲还未叙完话,贵公子便回来了。”   卢夫人忙道:“我儿才十二岁,怎会眠花宿柳?”   粉黛早摁耐不住,笑咪咪道:“说不定贵公子天赋异禀,能耐超乎常人呢!”   袁彬不等粉黛说完:“送客!”   粉黛嘀咕道:“怪道能当大官呢。”   几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侍卫,可不管什么指挥史,同知府里唯独听袁彬的。   侍卫们拔刀将卢达等人请了出去。   同知府外头,卢夫人扯着卢达大哭道:“儿子呢,你还给我儿子。”   卢达愁眉苦脸捂着头道:“我想想,我想想……”   周贵妃前立过军令状的,岂能说放人便放人!   卢夫人破口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一个下属都制服不住。”   卢达面子上挂不住回敬道:“在外头嚷嚷什么!还要不要脸面?”   卢夫人上手便挠,卢达抱头鼠窜。   简陋的农户里头,清浅喝着带土味的水,吃了几口白米饭。   桌椅上,卫胜和朱逢两人在大快朵颐,他们身边还有一壶酒。   卫胜喝了一口酒道:“可惜没有肉,这酒便少了几分滋味。”   朱逢似乎很看不上卫胜,冷笑道:“这便不错了,有花生青梅下酒,你还不足吗?”   卫胜夹了一颗梅子,抿了一口酒道:“没滋没味的,若是在我们老家,弄点肉桂、香料、黄酒一煮,连肉都不换呢。”   两人蒙头又喝了几盅,朱逢尿急出去更衣。   清浅见唯独卫胜一个,乘机问道:“你们到底要囚禁我到什么时候?”   卫胜喝了酒,色眯眯笑道:“小美人别急,等到你被囚禁之事传遍京城,皇后和闻府的名声败坏了,再等到袁大人和你退亲,咱们自然会放了你。”   清浅心中一颤。   他们的目的是毁了自己的名声,毁掉闻府和姐姐的名声,还要让袁彬退亲。   卫胜起身笑道:“小美人,到时候袁彬不要你了,大爷要你呀,听说你会破案会挣银子,本事大得很,又长得这么美,大爷会好好疼你的。”   是因自己会破案吗?   谁会因自己断案来陷害自己呢?   大燕氏?林宗德?保太妃?   自己的对手几乎都是死罪,即使有党羽也是残兵败将,没有绑架自己的能力。   卫胜提到,等袁彬退亲便放了自己,这是断了袁彬臂膀的意思?   他甚至提到要损了皇后的名声。   谁要断袁彬的臂膀呢?   谁敢损皇后的名声呢?   几乎一瞬间,清浅确认了,此人背后的主使有卢达的影子,也有周贵妃的影子! 第270章 救兵   喝了几口酒的卫胜,似乎起了色心。   提了提裤带,卫胜色眯眯上前道:“反正袁彬退亲是铁定的,早一时晚一时也无所谓,索性今日咱们就成其好事吧。”   说完,便上前要脱清浅的衣裳。   清浅取下头上的金簪,对准卫胜的眼睛道:“你敢上前,我便扎死你!”   眼前的美人如同带刺的玫瑰,让卫胜喜不自胜道:“我就喜欢这么泼辣的,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来来,你来扎我,往这里扎。”   男女力气悬殊过大,清浅的手被卫胜一带,金簪便要脱手。   卫胜搓了搓手,笑道:“皇后的亲妹子,若是我睡了你,岂不是我和皇帝老儿是连襟了?不错不错!”   见此人色胆包天,清浅将金簪往自己脖子上一放,冷笑道:“你的主子吩咐让你毁了我的名声,不曾让我死吧,若你敢上前半步,我便自尽,坏了你主子的好事,你瞧瞧你主子能不能绕过你。”   这法子让卫胜顿了顿。   也不过是稍稍缓了缓,卫胜嘿嘿笑道:“你当你死在外头,皇后和袁彬的名声便会好吗?流言只会更加厉害。小美人,你从了我,好处多着呢。”   既然威胁没有用处,清浅毫不犹豫,举起金簪直接刺向卫胜。   卫胜格挡开,将清浅推在稻草床上,自己扑上去道:“小美人,等会你便离不开我了!”   清浅一口咬在卫胜肩膀上,死死不松口。   卫胜吃疼,一巴掌打在清浅脸上,揉着肩膀狞笑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便不要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卫胜脱了上衣,正要用强。   朱逢闯进来,一把拎起卫胜怒喝道:“你做甚么?不要命了吗?”   卫胜哼了一声道:“又不是你妹子,你紧张做甚么?”   “你没儿没女,一个人死了便死了。”朱逢恨恨道,“我老家可有一大家子,若是她无恙,袁彬不过退亲了事,若是她受辱死了,袁彬必定和我们拼命。”   朱逢的意思是,若是有流言清浅不洁,袁彬只会退亲表示划清关系,可若清浅还是袁彬未过门的妻子,却被玷污至死,这便会让他蒙羞,让他对凶手不死不休。   卫胜提起裤子:“那我再等几日。”   说完捏了一把清浅的下巴,色笑道:“留你几日清白,好好养养等着大爷。”   清浅啐了一口。   朱逢将房门锁上,钥匙塞在自己袖口里头。   卫胜又喝了几口酒,躺下睡了。   朱逢见房门紧锁,料一个女子也翻不起浪来,眼神惺忪间,不由得也睡了。   眼瞧着午时已过,外头鼾声此起彼伏。   清浅平静的心再次着急起来,难道自己束手待毙吗?   清浅起身,瞧了瞧柴房,里头没有窗户,唯独留着天窗透气。   天窗漫说够不着,便是够着了,大小也不足以让自己钻出去。   清浅又沿着墙壁轻轻敲打,企图发现暗道暗门,可试了一圈,失望坐下。   墙壁都是实心的,并没有任何通道。   挖地道,没有工具。   呼救,周围没有人。   即使有人,外头还有卫胜和朱逢呢。   自救的方法几乎是一场空。   清浅再次好奇,当年青鸢是怎么弄到钥匙的。   正在束手无策之际,只听外头鼾声中有一个脚步轻轻响起,尔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难道是卫胜乘着朱逢睡着,悄悄过来想强,暴自己?   清浅顿时警觉,取下簪子握在手中。   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青鸢的头伸进来。   清浅又惊又喜低声道:“怎么是你?”   青鸢嘘了一声,蹑手蹑脚道:“姑娘,赶紧随奴婢一起逃。”   清浅轻手轻脚出去,只见卫胜和朱逢两人喝了酒,脸色通红,四仰八叉躺着呼呼大睡。   捂着狂跳的心,清浅和青鸢从两人的缝隙中过去,轻手轻脚到了院子大门。   刚一出大门,清浅低声对青鸢说:“跑!”   两人撒开脚丫子便跑。   见四处都是稻田,清浅边跑边问道:“青鸢,这是哪里?”   青鸢喘气道:“这里离城里并不远,骑马只要一炷香的功夫。”   清浅又问了一句:“你怎知道我在此处?你从哪里弄来的钥匙?”   “这屋子的主人,是奴婢认识的。”青鸢含糊道,“奴婢问他们要的。”   清浅边跑边问道:“唯独你一人来了吗?其它人呢?”   青鸢答道:“奴婢担心姑娘的闺誉,不曾告诉袁大人和府上,奴婢是一人过来的。”   似乎有叫卖声,下意识的,清浅回头瞧了一眼囚禁自己的院子。   回头一瞧,不由得叫苦不迭。   只见外头来的货郎,挑着货在叫卖,此时此刻正在高声叫卖:“上好的糖葫芦,泥人,稀罕的西洋玩意儿……”   这种声音,足以吵醒熟睡的两人。   清浅瞧了一眼四周,稻田旁边有一处守夜人的屋子,还与几个大草垛,几处囤肥的地方。   清浅拉着青鸢道:“去那头避一避。”   两人往草垛那头跑,但为时已晚,朱逢和卫胜两人被吵醒。   朱逢迷迷糊糊瞧了一眼门锁,发现门锁洞开,跳起来便往外头追。   卫胜也跟在后头。   朱逢怒道:“分头追赶!”   清浅的红色衣裳和青鸢的绿色衣裳,在阳光下如此醒目,两人一瞧便瞧见了。   两人是男子,步伐飞快。   青鸢着急道:“怎么办?”   清浅四处瞧了瞧,并无一个人,几乎是瓮中捉鳖之势。   清浅问道:“你可带了什么防身之物?”   大不了以死相搏。   一句话提醒了青鸢,她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清浅道:“姑娘拿着防身。”   清浅好奇道:“这是何处来的?”   青鸢挤出一个笑容道:“粉黛这丫头屋子里头常备着,奴婢从她屋里头取的。”   清浅塞在袖子里头。   卫胜和朱逢是包抄过来的,卫胜距离近,倒比朱逢还要跑得快了许多。   清浅眼神凌厉道:“青鸢,稍后你拖着他的脚,我手刃此贼。”   不等青鸢答应,卫胜已跑了过来,冷笑道:“居然还敢逃,看你大爷怎么炮制你们。”   青鸢一扬手,同时高声道:“姑娘,闭眼。”   清浅闭上眼睛,只听卫胜一阵惨叫。 第271章 前世误   清浅睁开发现,卫胜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眼瞧着朱逢就要过来。   清浅并不犹豫,直接上前用匕首捅入了卫胜的胸,   许是扎到心脏,顿时卫胜没了气息。   朱逢此时跑了上前,见卫胜死了,眼中凶光大盛道:“好个闻姑娘,居然连石灰这种手段都用上了,这回别怪我心狠手辣,大不了干了这一票,我隐居山林,袁大人又能拿我如何?”   青鸢又撒了一把石灰,此时朱逢已有了防备,躲开了石灰,返身一脚踢倒青鸢。   青鸢倒地抱着朱逢的腿,高声道:“姑娘,快跑。”   清浅哪里能独自跑,举起匕首对着朱逢扎过去。   朱逢用手一格挡,匕首便掉落在地。   青鸢捡起匕首,对着朱逢的脚便是一刀。   朱逢吃疼,直接取了青鸢的簪子,朝着她的头、脸、胸口猛扎了三下,下下见血。   清浅凄厉叫了一声:“青鸢。”   青鸢的手死死抱着朱逢不放,高声道:“姑娘快跑,贼子脚上收了伤,跑不快的。”   朱逢拿起簪子继续扎青鸢,青鸢就是不松手。   清浅取下自己的金簪扑上前,用力扎:“贼子,放手!”   朱逢一脚踢开青鸢,扑向清浅道:“先将你拿下!”   清浅被扑倒在地,朱逢拿着簪子正要往下扎,青鸢再次扑了过来,替清浅挡了一簪。   这一簪十分深,似乎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   朱逢扑上前,掐住清浅的脖子,清浅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直翻白眼。   守夜人的屋子附近,是各种农具。   有一根手指长的钉子似乎是九齿钉耙上掉落的,清浅的手抓住了钉子,用尽浑身力气,扎向朱逢。   朱逢双手正掐着清浅的脖子,无法避让,钉子从太阳穴直穿而过。   朱逢顿时身死。   清浅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直接爬到青鸢身边,只见青鸢浑身如筛子一般,头脸更是血色模糊。   清浅捂着这里没捂住那里,血如泉涌。   清浅抱着青鸢哭道:“青鸢,你怎么样?你要撑住,我去叫人来救你。”   可是,这里是哪里,自己怎么出去救人?   清浅没有留意到,袁彬进了村寨。   为了清浅的名节,袁彬只身一人来到村子,将马系在外头,直接飞奔进村子。   刚听到打闹声过来,谁料青鸢已在血泊之中。   袁彬快步上前道:“清浅,你还好吧,青鸢她……”   清浅拉住袁彬,哀哀道:“文质,救救青鸢,我求你了,一定要救救她,她是为我死的。”   袁彬瞧了一眼青鸢的伤势,好几处正中胸腹,有一处甚至在心脏附近。   袁彬摇了摇头,救不活了。   虽然如此,为安慰清浅,袁彬掏出急救的药粉,替青鸢涂上,又喂了一颗补心丸药。   青鸢似乎好转了些,睁开了眼睛。   清浅恳求地看着袁彬。   袁彬微微摇头道:“不能动,一动便有性命危险。我去叫御医。”   “不,不必了。”青鸢挣扎道,“奴婢知道这条命随时会没有,奴婢有几句话要说……。”   清浅握着她的手哭道:“青鸢,你会好起来的,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入凌府,不会让小燕氏欺负你,你要振作起来。”   青鸢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转向袁彬道:“姑爷,奴婢赶得及时,……姑娘并没有被……歹人侮辱,此事也没有旁人知道,姑娘是清白的!”   袁彬忙道:“我明白。”   清浅恸哭道:“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替我解释做什么?你自己的命都快没了!文质,赶紧去叫崇山。”   “不!”青鸢一把抓住清浅,力气大得惊人,“有件事……奴婢不说,恐怕姑娘这一辈子都会有心结。姑娘一定要听奴婢说完。”   清浅含泪道:“咱们先瞧伤口,好不好。”   青鸢不理清浅,自顾自说道:“奴婢快不行了,奴婢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在明德十三年……”   袁彬愣了愣道:“明德十三年?”   分明如今是明德七年。   青鸢怎么说明德十三年?   “明德十三年,奴婢弟弟得了重病,奴婢被苏静好威逼利诱收买……,背叛了姑娘。”青鸢的话如同雷击打在清浅的脑海。   清浅颤声道:“你说什么?”   青鸢断断续续道:“是的……姑娘毒发身亡后,奴婢心怀愧疚,自尽跟着姑娘去了,谁知,一眨眼奴婢回到了明德六年……奴婢知道,姑娘也回来了。”   袁彬努力在理解青鸢话中的意思。   “姑娘回后,如同变了一个人……从前懦弱文秀,如今果断有谋……奴婢下定决心这辈子好好补偿姑娘,忠心到底。”青鸢喘了一口气,似乎用尽自己的力量。   清浅脑海里尽是此生青鸢的言行。   怪不得,青鸢一直忠心耿耿。   怪不得,自己买什么,青鸢便跟着买什么。   怪不得,青鸢对苏静好也十分有敌意。   怪不得,青鸢知道自己被绑架的地点。   原来,她也重生了。   只不过她隐藏得很好,让自己无法瞧出来。   清浅握着青鸢的手道:“我都明白,前世你有你的苦衷,我早已不在意了。”   青鸢摇头道:“不,姑娘心中有在意的地方,对袁大人,姑娘一直是仇视的。”   袁彬似乎听明白了些,似乎,两人都是轮回之人。   锦衣卫多年,袁彬见过的奇案很多,他并没有大惊小怪,听青鸢提到自己,他继续倾听着。   青鸢喘息道:“明德十四年,姑娘以为袁大人要杀妻,其实不是的……”   杀妻?   自己杀妻?   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清浅是因这个,对自己一直心存防备?   袁彬的眼睛一眨不眨。   “内有卢达,外有夏时,袁大人当时很忙,对夫人陪伴日渐稀少,有时忙得整夜整夜不归,让夫人误以为袁大人有了外心,夫人抑郁成疾。”   青鸢闭着眼睛,沉浸在前世的悲伤中,甚至将清浅叫做夫人也浑然不觉。   “这个时候,苏静好要挟奴婢,让奴婢暗中挑拨,让夫人对袁大人的误会更深了。另一头,苏静好让奴婢告诉袁大人,夫人的病,要用至亲至近之人的血肉当药引,而且要在夜深人静血凉之时,才最有效。”   青鸢明显有几分回光返照的意思,说话的语速快了起来。   “袁大人担心夫人,虽然满心不信这法子,但也愿意一试。”   清浅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瞧见的,夫君拿着刀在床头,不是要杀我?其实是在放血为我治病?”   前世种种,其实是一场误会? 第272章 魂归故乡   前世自己大错特错了吗?   青鸢的泪合着血留下来道:“当时奴婢猪油蒙了心,屡屡挑拨,让夫人误以为袁大人要杀妻。其实,一切都是苏静好的主意。苏静好对袁大人一直心存仰慕,妒忌夫人。”   清浅的泪扑簌簌流下来。   青鸢喘了一口大气道:“夫人,那外室想必也是苏静好的主意。”   当时,清浅眼见袁彬探望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误以为是他的外室。   一切误会都是苏静好的安排?   嫉妒能让人如此可怕?   青鸢似乎了了一桩心事,闭上眼睛微笑道:“总算奴婢做对了一件事情,奴婢可以放心去了。”   “不!”清浅恸哭道,“金锁,你不能死,柱子还在等着你成亲呢。”   青鸢勉强笑了笑道:“凌夫人看不上奴婢,奴婢配不上凌府。今日奴婢想找崇山救姑娘,凌夫人将奴婢赶出来,也彻底让奴婢清醒了……”   说完此话,青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袁彬二话不说,返身快跑出村,翻身上马而去。   快马飞驰下,袁彬到了凌府。   袁彬直接踢开大门,拿出锦衣卫的令牌道:“将凌崇山叫出来,我有急事。”   小燕氏听得丫鬟回报,冷笑一声亲自出来。   “怎么?今日我家热闹,先是青鸢那丫鬟过来求见,如今袁大人又上门求见。”小燕氏笑得欢畅,“我儿子出息了!”   袁彬黑着脸问:“崇山呢?”   小燕氏笑道:“凭他是谁,当多大的官,在祖宗面前也得老老实实,老爷昨夜梦见了祖宗,让崇山去念经,这不,他在府里老老实实念经呢。”   袁彬对凌府颇为熟悉,大步向家庙走去。   小燕氏惊叫道:“袁大人,你做甚么?我们老爷是正三品,我是正三品诰命夫人,你敢私闯府上,我必定要去太后跟前告你!”   袁彬反手便是一马鞭,打得小燕氏惨叫连连。   袁彬用马鞭指着小燕氏道:“让崇山滚出来,不然我把你再塞进床底。”   金宜连忙去叫崇山。   崇山听得袁彬到来,忙出来道:“文质,你找我?我今日休沐,在家庙替祖宗念经呢。”   小燕氏哭喊道:“崇山,有人欺负上门了,你还和人客气,莫非要我死在祖宗面前?”   袁彬又是一马鞭过去。   崇山惊道:“文质,这是?”   “青鸢要死了,赶紧去见最后一面。”袁彬翻身上马,“让怀海跟着一起去。”   崇山吓得手脚皆软道:“好好的,怎么会?”   袁彬指着小燕氏道:“问问你的好母亲!”   小燕氏哼了一声,进了屋子。   袁彬、崇山和怀海三人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清浅正抱着青鸢哭。   青鸢断断续续道:“夫人从前说过……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奴婢总觉得夫人伤春悲秋,如今……奴婢懂了。”   清浅哭道:“你撑住,文质去叫柱子了,还有御医,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崇山跳下马,飞扑上前道:“金锁,你怎么了?”   青鸢见崇山来了,摸着他的脸,笑道:“没想到,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老天对我真是很好。”   青鸢满头满脸都是血,崇山抱着她颤声道:“怀海,快来救人。”   怀海上前,摸了摸青鸢的脉搏,摇头道:“嫂嫂伤势实在太重了,脉搏早已涣散,若不是等哥哥,可能这口气撑不到如今。”   崇山摇头道:“不,不会的……”   青鸢含泪道:“柱子,好好活着,记得每年替我烧香。”   这话,徐振离别前对慧嫔说过。   意思是要对方好好活着。   再次听到这句话,清浅眼睛一红,喉头一热,吐出一口鲜血。   袁彬吓得抱着她道:“清浅,你无事吧。”   怀海上前替清浅诊脉,阿弥陀佛了一声道:“急火攻心,不碍事的。”   崇山哭得泪人一般道:“金锁,你不要死,我们还要成亲呢。”   眷恋地瞧了一眼崇山,青鸢温柔地靠在崇山胸前,“能光明正大靠着,真好。”   她的声音含着满足,渐渐低下去,“我累了,崇山,请你好好照顾姑娘。”   清浅扑上前道:“我不要别人照顾,我独独要你,你给我好起来!”   “姑娘,此事不关粉黛的事,是奴婢粗心了……。还有,苏静好,周贵妃,姑娘要当心……”青鸢逐渐无声,安静地依靠着崇山,良久,良久……   清浅哭成了泪人,握着青鸢的手,瞧着她的脸庞。   仿佛如前世,十岁的青鸢刚进府,陪着不肯午睡的自己睡觉,小小的她为了安抚自己,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在临窗的榻上假睡。   自己拿了羽毛逗青鸢,她强撑着不睁眼。   假寐中的她就是眼前这般安详的表情,金色的阳光覆上她的睫毛,恬静如初。   清浅握着她的手,幼年时的天真烂漫,少女时的真心陪伴,嫁人后的携手相伴,没料到最后如此收场。   清浅喃喃道:“青鸢,我会为你报仇的,苏静好,周贵妃,我都会一一让她们付出代价。”   然而,青鸢再也不会回应任何话了。   前后两世陪了清浅二十余载的青鸢真的走了。   这世间再不会有丫鬟像她一般,为自己哭,为自己笑,陪自己患难与共。   太阳渐渐西斜,残阳如血映照人间。   沉甸甸的麦穗压得清浅喘不过气来。   泪水袁彬只揽着她,让她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   清浅失声恸哭,良久良久。   崇山似乎被抽尽了力气,抱着青鸢,摇摇晃晃起身道:“金锁,我带你回家。”   怀海跟在后头护着。   清浅挣扎着要起身。   袁彬拉着她道:“让崇山去吧,他心里不好受,怀海、昊子几个会跟着他的。咱们如今要赶紧回府。”   清浅在悲恸中缓过来:“回府?”   “是,回袁府。”袁彬边解马边解释道,“我担心你失踪的消息外泄,声誉要紧,前头我已对外说过,你在府上陪我母亲礼佛,如今我送你进袁府,你大大方方出来,其它事情交给我善后。”   其它事情,自然是指朱逢和卫胜的死因。   他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到。   这才来得及问细节,清浅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抓了卢达的公子,让白芍守着。”袁彬解释道,“白芍心细,和卢松不断说话,卢松似乎听卢达说过一句这个地方。”   果然是卢达。   清浅在马背上问道:“能治卢达的罪,为青鸢报仇吗?”   袁彬摇头道:“恐怕不能,卫胜是地痞流氓,无家无室,已经死无对证。朱逢虽然是锦衣卫的人,但他是方向明提携上来的,为恩人出头报仇,并不会牵涉到卢达,卢达早已精心算计好的。”   方向明,清浅记了起来,从前定亲的时候马氏的夫君,后来郡马案里头被郡马利用的那人。   想不到错综复杂至此。   堪比人心。   清浅问道:“难道便这么算了吗?”   越断案,清浅越觉得无力。   很多事情并不是黑白分明,有时你分明知道谁是凶手,却被对方完美利用规则躲避。   袁彬拍了拍清浅道:“不会的,便如同温氏母女一般,有些事情,需要借力打力,有些事情,需要以牙还牙。”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你真的很辛苦。”   这一世还好,前世,袁彬要面对东厂和卢达的压制,在各种势力中,小心地维持平衡。   策马飞驰中,袁彬用手臂搂住清浅,轻轻道:“前世,让你如此误会,是我的不是。”   一句话,让清浅再次泪雨滂沱。 第273章 暗中较劲   袁府里头,袁夫人和翠羽在上香,袁夫人喜欢礼佛,香雾缭绕间,声声佛号让人平静。   袁彬带了清浅进院子。   翠羽上前笑道:“夫人方才还在念叨公子,公子便回来了,今夜可在府上用膳?”   “晚上还有事情,用膳就不必了!”袁彬给袁夫人请安后笑道,“儿子有一事要劳烦母亲。”   袁夫人将香插在炉子里,起身问道:“你我母子,不必这么客气。”   清浅见袁夫人起身,忙屈膝请安道:“清浅给袁夫人请安。”   袁夫人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笑意:“闻姑娘是稀客,坐吧。”   袁彬笑着说出来意道:“清浅在同儿子审案,因案情需要,稍后请母亲送清浅出门,便当成清浅一直在陪母亲的模样,可好?”   翠羽闻道:“公子这是何意?”   袁夫人微笑打断翠羽道:“彬儿既然说了是公差,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支持。”   翠羽无声撇了撇嘴。   袁彬起身道:“儿子还要要事要办,府里劳烦母亲了。”   袁夫人似乎习以为常,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和你爹当时一模一样呢。”   袁彬悄悄嘱咐清浅道:“你陪着母亲念佛,过半个时辰让母亲送你出府,母亲是极好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清浅点头道:“你自己小心。”   袁彬快步出了院子,翻身上马。   纵然知道不可能找到周贵妃和卢达的把柄,袁彬还是想试试,若是从农户入手呢?能否查出端倪来。   只要有希望,总要去试的。   至于死了一两个人的善后,对锦衣卫来说,太好掩盖。   袁彬走了之后,袁夫人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   “彬儿让我为你掩护,说是公差。”袁夫人的笑容里头藏着很多其他情绪,“但若是公差,为何要遮遮掩掩,还要我送你出去,是做给谁看的不成?”   清浅心中被青鸢的离去占据,随口道:“做人,要紧的是做给自己看。”   翠羽嘲讽道:“那公子和姑娘到底做给谁看呢?”   清浅道:“夫人可以随时随刻让我出府,做给谁看,由夫人做主。”   清浅的意思是,我并没有特意做给谁看。   “那么,便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袁夫人含笑道,“除了姑娘家的闺誉,需要这么隆重外,我想不出其它。”   清浅的发梢微微有些乱,鞋上也沾了些泥土。   虽然不明显,但却被袁夫人眼尖发现了。   清浅心下暗暗惊叹,袁夫人,似乎心细如发,且观察敏锐,推断合理。   只是,这么直言,很伤彼此和气。   清浅回道:“多虑伤脾,夫人静心礼佛不宜多思。”   翠羽冷笑一声,正要回敬。   袁夫人眼神制止了翠羽,起身对清浅道:“来,随我一起礼佛吧。”   菩萨慈悲。   怜我世人。   清浅拈了三根香烛,在锦团上跪下,心中默念:“青鸢,愿你能再次转世,咱们再续前缘。你的家人,我会替你妥善安置,绝不让他们收委屈。”   清浅拜了三下,将香烛插上。   香案上除了菩萨外,还有袁老大人的牌位,还有袁氏宗亲的牌位。   袁夫人也取了一支香,喃喃跪下念着经文:“三藐讫。三没驮也。怛泥他,嗡,拿怛泥。”   清浅一愣,这经文何其熟悉。   瞬间,清浅回忆起来,这是桃木念过的消业咒,保太妃为了消业障,让桃木替她日日念的经文。   保太妃要为自己的罪责消业!   那么,袁夫人要消的是什么业呢?   清浅的目光带了一丝疑惑。   袁夫人起身,将香烛插入香炉之中。   翠羽扶着她起身坐下,清浅也陪着坐下。   袁夫人叹息了一声道:“日日念经,为求菩萨保佑,为求祖宗见谅。”   翠羽附和道:“夫人日日为公子的后嗣忧心,觉得对不起祖宗,可公子偏生不肯纳妾,闻姑娘若是得了机会,何不向公子进言,为子嗣着想,早日纳妾生子。”   呵,原来是这个意思。   清浅瞧了袁夫人一眼,微笑道:“翠羽姑姑必定是弄错夫人的意思了,佛祖讲究六根清净,在菩萨跟前求纳妾,传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袁夫人的脸色微微一紧,随之微笑了一下道:“翠羽是看着彬儿长大的,对他关心则乱,闻姑娘莫怪。”   清浅客气道:“无妨。”   这主仆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吗?   接下来有些尴尬,袁夫人对清浅有一搭没有搭,或是自己在喝茶,或是在和翠羽说话,似乎有意要将清浅冷落在一旁。   清浅淡淡一笑,自己正巧不想说话呢。   默默在心中为青鸢念了好几十遍往生咒。   袁夫人淡漠道:“彬儿说的时辰差不多到了,我送闻姑娘出府正名吧。”   正名?   还是觉得自己名誉有损吗?   清浅含笑道:“夫人,是办差。”   袁夫人的脸上笑容几不可见道:“你说办差便是办差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袁府。   天色还未晚,但袁府门口已有好几辆车马驻足,好几个贵夫人在门前说话。   几乎是一出府门,袁夫人的脸色变得和煦起来,挽着清浅的手,如同方才的交锋不曾有过。   袁夫人谈笑风生道:“今日念经,颇有心得,得空你再来府上,咱们再好好盘恒。”   翠羽也笑道:“夫人巴不得姑娘早早进府,好日日如今日一般相处呢。”   袁夫人握着清浅的手道:“是呢,我极喜欢你这孩子。府门口,彬儿已备好了车马,好孩子,路上要千万当心呀!”   话里有话,但却又挑不出半点错漏。   清浅心中暗暗一惊,这对主仆做戏做得很足,似乎是她们的一种本能。   这是清浅的第三次吃惊了。   第一次是惊诧于袁夫人的敏锐和眼力。   第二次是惊诧于袁夫人的消业咒。   第三次则是惊诧于袁夫人变脸的能力。   清浅含笑告辞道:“今日,清浅受教了。”   三人各自心肠辞别,几个贵夫人似乎被吸引了目光,看向门口。   其余几个都是不认识的,但其中一个清浅化成灰也认识。   苏静好!   苏静好款款上前,笑道:“正巧在和几位夫人说话,没料到遇上了妹妹,妹妹这是在陪袁夫人说话?还没过门,这不符合规矩吧!”   说完,握着帕子咯咯笑起来。   袁夫人的步伐停下来,转身看着府门外,并没有一丝要帮着清浅解释的意思。 第274章 掌掴苏静好   苏静好堵着府门口,明显是受人之托,来瞧自己是否真在袁府做客。   不然怎么如此巧合?   若是自己不从袁府出来,说不定明日流言便满天飞了。   能指使苏静好的,只有周贵妃了。   “周夫人说笑了。”几个夫人咯咯笑道,“规矩是人定的,闻姑娘提前来讨好婆婆也未尝不可。”   清浅扫了一眼几个夫人,冷笑道:“我不合规矩?那诸位夫人抛头露面,在别府前头嬉笑,可合规矩?长舌,可是七出之条,望诸位牢记。”   几个夫人都瞧着苏静好,显然苏静好才是领头人。   苏静好笑道:“不过是说笑,闻妹妹何必当真。”   “周夫人既然说到规矩,那咱们便说说规矩。”清浅峨眉高耸,“我未嫁便上门给袁夫人请安不合规矩,那么,周夫人未嫁和定国公相见,这又是哪门子规矩?”   苏静好的亲事,是定国公向皇上讨来的,众人皆知是怎么回事。   自己勾搭男子,却说别人轻佻下贱,真是可笑。   苏静好脸色一紧,冷笑道:“方才我瞧见凌大人抱着青鸢的尸首,我担心闻妹妹有不测,便过来瞧瞧,算我多事了。”   有夫人便上前劝道:“是呢,周夫人一片好心。”   一股怒火,勃然从清浅心中烧起。   青鸢!   前后两世,青鸢的死都和苏静好有关联!   苏静好还有脸提青鸢!   清浅用尽全身的力气,甩了苏静好一耳光,打得这张美艳的脸变了模样。   苏静好被打得踉跄了一下,怒道:“你敢打诰命夫人?”   清浅冷冷道:“方才我瞧周夫人脸上有一只绿头苍蝇,替夫人赶苍蝇手重了些,我是一片好心呢。”   苏静好怒道:“我要进宫告你!”   此时袁彬赶过来,扫了一眼苏静好,对清浅温声道:“别为了一只苍蝇发脾气,我送你回去。”   清浅微微点点头道:“好。”   当着袁彬的面,苏静好不敢继续发货,她的脸有些扭曲。   众位夫人惭惭散了,袁夫人也进了府门。   掩上袁府的门,翠羽道:“夫人您瞧,闻清浅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咱们说一句,她回一句,这还算好的,周夫人说一句,她居然直接上手打人,将来嫁过来还了得。”   袁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彬儿喜欢,我有什么法子。”   翠羽冷笑道:“夫人若是强行不肯,公子孝顺,必定会听夫人的话。”   “何必为了一个女子,伤了母子和气。”袁夫人在门缝里头瞧了一眼袁彬和清浅的身影,“年轻男女,先随他们去吧,过一阵子便淡了下来。”   翠羽含笑道:“夫人说得极是。”   袁夫人吩咐道:“彬儿劳累,你去熬些羹汤,夜里送去给他。”   翠羽应声退下。   袁夫人再次深深回首,眼眸里头一片慎重之色。   车上,袁彬微笑道:“苏静好带着人来瞧热闹,也是好事,这正好堵着那些小人的嘴,你被绑架的事情,便这么过去了。”   清浅问道:“你那头如何?”   “那农户租赁转了好几道手,到最后并不知是谁租赁的。卫、朱两人已死,一人无家无室,一人家室远在蜀中,朱逢的屋子里头有封信,写明了是为方向明报仇。”袁彬冷笑了一声,“真是天衣无缝。”   清浅再问道:“卢松呢?”   “放他回去了。”袁彬道,“卢达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是我绑了他儿子。”   清浅叹了一口气问道:“崇山如何了?”   袁彬摇头道:“崇山抱着青鸢的尸首,要进凌府,小燕氏拦着不让进,崇山直言,若不让进,便从此离开凌府再不回来,怀海也帮着说话,但小燕氏死活不让,崇山抱着青鸢去了庙里。”   清浅道:“让昊子春成看紧些,别让崇山出事。”   袁彬点头道:“我都安排好了。此刻咱们只需要在夫人跟前圆过去,此事便算过去了。”   虽然杨夫人对今日的事一无所知,但青鸢的死迟早瞒不住,需要一个说法。   杨夫人见女儿和袁彬一起上门,很欢喜。   杨夫人笑道:“文质,过些日子便是中秋了,府上做了些月饼,你稍后带些走。”   袁彬忙谢过杨夫人。   杨夫人指着清浅叹息道:“我这女儿有福气,跟了你,若是寻常人家,哪里允许女儿家整日整日出门的。”   方嬷嬷问道:“怎就姑娘一人,青鸢粉黛几个呢?”   “清浅并非整日出门,只是今日特殊些。”袁彬斟酌着语气道,“今日青鸢出门遇上了盗贼,反抗之时不当心丢了性命,清浅为她安排后事,念经念佛的,耽误了些时辰。”   清浅垂头抹泪。   杨夫人惊道:“青鸢没了?这好好的,怎么会?”   袁彬连忙安慰道:“不过是凑巧,小婿已经处理好了,夫人勿要担心。”   说了好一通天子脚下平安无事等话,杨夫人才相信,这一切是凑巧。   杨夫人心有余悸道:“清浅,今后也需得少出门才是。”   “这倒不要紧。”袁彬笑道,“小婿已安排了两个得力心腹,只要闻姑娘出门,便寸步不离的跟着,那两人都是大内高手,可敌数十人围攻。”   清浅感激地看着袁彬,他居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杨夫人叹息道:“唯独你惯着清浅,这是清浅的福气。”   杨夫人大包小包装了月饼,鸡蛋等节礼,让袁彬带着,袁彬却之不恭。   回到自己院子,清浅觉得浑身脱力,却见粉黛、小林子、春成等跪在院子中央。   粉黛哭道:“姑娘,是奴婢的错,奴婢轻信了朱逢的话,误以为是哥哥派来的人……”   春成则垂头丧气道:“没想到被人从后头迷晕了,让姑娘误中了圈套,是我的错。”   瑞珠叹息道:“姑娘往日见你调皮,纵容着你,但你也要有个限度,姑娘的事是大事,不能马虎,可怜青鸢。”   粉黛哭成了泪人。   小林子也跪着请罪道:“是小的不便忠奸,被人下了连环圈套,小的向姑娘请罪。”   都是最忠心自己的人!   “不要哭了,都擦干眼泪起来。”清浅竭力挺直腰板道。   粉黛哭道:“我对不起青鸢姐姐,姑娘让我跪着吧。”   “青鸢死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你求情。”清浅道,“若是你哭,能将她哭活,你便跪着哭吧,若是不能,都给我起来好好听着。”   几个人扶持着起来。 第275章 宫中告状   清浅的双眸扫过众人,吩咐道:“从今日开始,我要重新分派你们的差事。”   将每个人放在自己适合的位置上,让他们各尽其责,并不是全聚拢在自己身边。   “姑娘只管吩咐。”春成垂手道,“下属只有一个请求,让下属继续为姑娘赶车赎罪。”   瑞珠道:“李大人,你如今已是锦衣卫小旗……”   春成忙道:“小旗又如何,两位佐领大人都被袁大人派了暗中保护姑娘呢。”   清浅愣了愣,袁彬说的高手,没想到居然是锦衣卫身居要位的高手。   “既然春成执意要留,便留下赶车吧。”清浅吩咐,“这回事发突然,你并没有过错。”   春成见可以继续赶车,脸上总算带了些笑意。   清浅又吩咐道:“瑞珠姑姑是宫中老人,凡事有经验有章法,白芍心细,今后你们两人跟着我随身伺候。”   瑞珠和白芍同时应了一声:“是。”   粉黛急了道:“姑娘,奴婢呢?”   春成忙喝道:“粉黛不得无礼!”   清浅没有回答粉黛,继续布局:“小林子专心负责香铺,米铺我会找凌夫人或别的可靠的人来操持。”   收米已尽尾声,平时的维护并不难,最重要的是让小林子能专心香料,而不是蜡烛两头烧。   小林子垂手道:“是。”   清浅最后看向粉黛道:“粉黛已经十五了,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春成,你回家和你父母商议,找个时间让粉黛和小林子成亲。”   粉黛哇的一声哭出来道:“姑娘不要奴婢了吗?”   “你的性子跳脱,不必在我身边拘着。”清浅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成亲后帮着小林子操持香铺子,四处张罗最适合你的性格。”   粉黛哭着跪下,抱着清浅的腿道:“姑娘,奴婢从今之后再不瞧热闹了,奴婢好好干活,端茶倒水,不再粗心了,只求姑娘原谅奴婢。”   清浅叹了一口气扶起她道:“这回青鸢的死,过错全在我,瑞姑姑稳妥但我却让她多在院子里头忙杂物,你跳脱我却总带你在身旁,知人却不能善用,是我的错。”   瑞珠忙道:“是奴婢的错,奴婢自李瑞的事情后,不愿意出门,姑娘体恤。”   小林子则道:“是小的的错,今日没有顾得上外头的车马,也没顾得上分辨忠奸。”   春成道:“我做哥哥的没有教训好妹子。”   见众人纷纷认错,清浅摆摆手道:“大家不用推来推去了,天生我才必有用,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用处,譬如粉黛,你愿意瞧热闹,便认真去瞧,今后有了什么新鲜事,便回府告诉我,让我多一个耳目,岂不是更好?”   小林子恍然道:“姑娘说的是。”   粉黛睫毛上带着泪珠道:“姑娘并不是赶奴婢出府?”   “我前头说过,只是换了一个差事,你还是我的管事娘子。”清浅继续道,“且你的差事最重,除了和小林子一道操持香铺外,还要当我的耳目,这样,对我才是最有用的,对你自己也好。”   粉黛握着拳道:“能为姑娘效力,奴婢愿意。”   清浅叹息道:“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青鸢家人的照顾,我也一并交给你和小林子,每月的供奉要足足的,不要让人欺负青鸢家人,你可能做到?”   粉黛跪着哭道:“奴婢必定视青鸢姐姐的家人为家人。”   清浅点点头:“便是这些了,大家各自回吧。”   袁彬一直如山一般,在院子角落瞧着一切。   见清浅处理了院子里头的事情,袁彬亲自递上一盏茶道:“喝口水润润吧。”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倒是忘了你在一旁等着。”   茶水芬芳带着一丝甜意。   袁彬摸了摸清浅的头道:“你今日累了,让瑞珠和白芍带你好好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清浅道:“我送你出府吧。”   袁彬微笑着摇摇头道:“你需要好好休息。”   清浅觉得眼皮一阵打烊,身子也渐渐疲软,人已被袁彬横抱起来。   袁彬对瑞珠道:“我给清浅服了安神汤,让她好好歇息。”   瑞珠和白芍忙带袁彬进了清浅的闺房。   袁彬将清浅温柔的放在床上,盖了一层薄被,放下帘子,摸了摸她的脸。   瑞珠焚了一枚凝神静气的香,留下伺候。   清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幽长的梦,从前世到今世,怎么也醒不来。   第二日一早,清浅睁开眼睛,只觉阳光明媚刺眼。   袁彬在床前含笑瞧着她。   清浅一翻而起道:“我睡了多久?”   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瑞珠进来笑道:“姑娘足足睡了整整一夜。”   清浅疑惑问袁彬道:“你一直在?”   “我巴不得这般,但于礼不合。”袁彬含笑道,“我刚到片刻,今日过来,是借了皇后的口谕。”   瑞珠轻声解释道:“小燕氏和苏静好哭哭啼啼一早进宫告状,皇后娘娘命姑娘和袁大人觐见。”   清浅哼了一声道:“苏静好还有脸告状?”   袁彬走出珠帘,坐下道:“让瑞珠伺候你穿衣洗漱,我在外头候着陪你说话。”   瑞珠放下一层帷幕,隔着帷幕两人对话。   清浅好奇道:“苏静好告状是因我昨日掌掴了她,小燕氏告状是为何?”   袁彬在帷幕外头道:“无独有偶,我昨日打了小燕氏一马鞭。”   清浅笑了笑道:“那么,咱们一道进宫吧。”   说话间,清浅早已换了一件素净衣裳,发髻简单弄了一个燕尾髻,插了一根银簪。   就着白芍的手,喝了几口参汤,清浅含笑道:“走吧,进宫去。”   坤宁宫里头,小燕氏和苏静好哭成了泪人。   皇后坐在正中,周贵妃和魏德妃等几个高位份的妃子分左右而坐。   小燕氏哭道:“臣妾在府上好好呆着,崇山在给祖宗念经,突然袁大人闯进来,要闯祖宗祠堂,臣妾哪里肯干,拦着袁大人,没料到袁大人随手便是一鞭子,臣妾可是三品诰命,袁大人欺人太甚,请皇后娘娘做主。”   周贵妃哼了一声道:“连诰命夫人都敢打,过些日子岂不是要入宫打嫔妃吗?袁大人真是胆大包天。”   皇后蹙眉问苏静好道:“周夫人呢?你怎么了?”   “臣妾斗胆,状告娘娘的妹妹闻清浅。”苏静好哭得梨花带雨,“臣妾好好的同王夫人几个说话,不过关心了闻清浅一句,闻清浅直接便掌掴了臣妾,当着众位夫人的面,臣妾脸面全无,请皇后娘娘做主。”   周贵妃冷笑一声:“闻清浅是皇后的妹妹,周夫人这委屈,恐怕只能受着了。”   苏静好哭声越发大了。   怀公公的声音响起:“指挥史同知袁彬,闻府姑娘闻清浅求见。”   苏静好的哭声一下低了。 第276章 太后发威   袁彬和清浅同时在坤宁宫门口,众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了过去。   朝霞中,男子巍峨高大,威风凛凛,女子身材芊芊,仪态雅然,如同一对绝佳的璧人。   苏静好有几分醋意道:“皇后娘娘,昨日臣妾见闻清浅贸然出入袁府,不知避讳,不过关切问了一句,便被掌掴。”   周贵妃语带讥讽道:“皇后家学渊源,不知这种举动算什么?”   袁彬和清浅进了殿中,给皇后等请安。   皇后赐了座后道:“文质,清浅,今日凌夫人和周夫人入宫告你们,说你们无故打人,可有此事?”   小燕氏高声道:“你敢否认?”   “打人曾有,但并非无故。”袁彬不卑不亢道,“臣自进入锦衣卫以来,杀过一百八十二人,打过二十三人,个个都是该打该杀之奸恶之人,凌夫人是第二十四个被打的。”   听得袁彬打杀了这么多人,小燕氏一颤,色厉内荏道:“你休要侮辱我,分明是你闯入府里打我的。”   袁彬冷笑一声道:“当时我在办一个重要的案子,让崇山去追捕瓦剌贼子,让丫鬟来送信,为何你推三阻四?你是什么居心?难道是瓦剌人的奸细吗?”   这罪名太重。   小燕氏忙道:“丫鬟来送信,我怎知她是锦衣卫的人?我怎知是要崇山追捕瓦剌贼子!”   “青鸢你不认识吗?那是太后赐亲的人!”袁彬一拍椅背,气势如同在锦衣卫审案,“她送的信能是假的吗?再说,追捕瓦剌贼子,这么机密的消息,我能告诉你一个无知妇人?”   小燕氏分辨道:“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袁彬的手在绣春刀上摸着,眼光也落在刀上:“便算你不知道,但你可知会过崇山?告诉过他有人找他有急事?”   “他在休沐!”小燕氏急了道,“他在为祖宗念经。”   袁彬一刀柄打过去,打在小燕氏的腿上,小燕氏不自主跪下来。   周贵妃厉声道:“袁彬,你大胆!居然敢在坤宁宫伤人!”   “锦衣卫的绣春刀见皇上都不用取下,对一个三品诰命,有何不可?”袁彬哼了一声道,“休沐?为祖宗念经?你可知忠孝忠孝,忠在孝前,既然儿子是锦衣卫,母亲就要心中有数,儿子随时要办差,随时要为国捐躯,做不到就不配当诰命。”   皇后柔声道:“袁大人说的不错!”   忠孝压头,小燕氏不敢再说话。   周贵妃对苏静好使了一个眼色。   苏静好哭道:“皇后娘娘,臣妾无故被闻清浅殴打,请娘娘做主。”   周贵妃微笑道:“周夫人这是为难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是闻姑娘的亲姐姐,怎能惩处她,依臣妾的意思,皇后娘娘应当避讳,交给臣妾等处置。”   清浅朗声道:“贵妃娘娘,恕臣女直言,周夫人是贵妃的弟妹,如若避讳,贵妃也应当避讳才是。”   周贵妃哪里把苏静好当成过弟妹,乍一听此言愣了愣。   皇后淡然一笑道:“本宫不偏不倚,若是众位妹妹和诰命夫人不服,只管去向皇上告御状。”   苏静好哭道:“臣妾不过关切问了闻清浅一句,闻清浅便打了臣妾一耳光,请皇后做主。”   皇后问道:“清浅,你怎么说?”   “臣女没有打周夫人,只不过见周夫人脸上有苍蝇,帮她驱赶,下手重了些。”   清浅的态度和袁彬如出一辙,不卑不亢。   苏静好的声音又高又尖:“有这么帮人的吗?”   “周夫人说见青鸢死了,以为我遭遇不测。”清浅脸上的笑有些不屑,“是否如此?”   苏静好脸有些变形道:“这有错吗?虽然问话有些不妥,但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没错呀!我十分感激周夫人。”清浅笑道,“投桃报李,我见周夫人脸上有苍蝇,虽然下手有些重,但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将苏静好的话原封奉上。   魏德妃微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   周贵妃见讨不了好,笑道:“说开了便是了,今后还是好姐妹。”   小燕氏和苏静好悻悻道:“臣妾遵贵妃娘娘命。”   太后威严的声音从宫门口传来:“说开了便是了吗?怪道皇上免了周贵妃的协理六宫之权,原来是这么和稀泥吗?”   孙太后扶着檀云姑姑,站在宫门口,身后一群宫人,气势如虹。   皇后等嫔妃连忙起来请安,周贵妃的脸色都变了。   皇后亲自扶着太后坐下道:“母后有什么话,直接让宫女吩咐便是,何苦跑一趟。”   孙太后坐下道:“哀家若是不来,恐怕有的人又要翻天!”   周贵妃的手搅着帕子。   孙太后瞧了一眼地上跪的小燕氏,问道:“这是凌夫人?”   小燕氏在外头跋扈,在太后跟前老老实实道:“臣妾燕氏给太后请安。”   “听说哀家赐婚的青鸢,你很不满意?”太后的声音没有起伏,“当众让她跪下给你请罪,当众给她没脸,你这是对哀家不满吗?”   小燕氏忙道:“太后恕罪,臣妾是一时气愤,并不是对太后不敬。”   孙太后冷冷笑了一声:“听说你自己还找了一个儿媳,想当平妻?这不是不敬又是什么?”   小燕氏磕头道:“是臣妾糊涂,太后恕罪。”   “你知道自己糊涂便好,皇后免了她的三品诰命,降为五品诰命。”孙太后嫌弃地瞧着小燕氏道,“崇山、怀海两个孩子可怜见的,让他们出府自立,不必受母亲的拘束。”   清浅瞧了一眼袁彬,这必定是他的主意。   袁彬颔首温和的笑。   清浅有几分恻然,这出府自立的旨意,若是能早一日来,该有多好?   孙太后继续道:“本来哀家是想着成亲那一日,让崇山出府自立的,瞧起来还是晚了一步。燕氏,今后你休要搅乱崇山怀海的生活,若是哀家知道,必不轻饶。”   小燕氏颤抖着应了。   孙太后哼了一声道:“五品诰命便不用在宫中久待了,谢恩出宫吧。”   小燕氏跪谢了恩典,低头退出坤宁宫。   低头之时,眼神中有一丝怨毒。 第277章 各种不服   苏静好有几分不安,明显的,孙太后是来为清浅撑腰的。   清浅先是在郡马案中,让孙府保全了名声,然后又在保太妃案中替孙太后伸冤,孙太后能不替她说话吗?   果然,孙太后的目光转向了苏静好:“周夫人?”   苏静好收起了可怜模样,垂头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孙太后打量了苏静好一番,“从前没见过周夫人,倒是听说过,是在保太妃的寿宴上,帮着描跪羊图的那位?”   周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静好跪在地上颤抖道:“臣妾有罪,全是保太妃迷惑众人的缘故,连皇上也被迷惑多年。”   言下之意是皇上都被迷惑,哪能怪我!   孙太后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是,赵氏迷惑众人,怪不得旁人。”   苏静好松了一口气。   孙太后招手让清浅过去,笑道:“脖子有些酸,你替哀家揉揉。”   清浅笑着替孙太后按摩脖子。   “诰命夫人是封赏给朝廷有功之臣的妻眷的。”孙太后道,“定国公夫人的名号已给了周老夫人,周夫人没有寸功,仅凭一副跪羊图,得了赵氏的封赏,名不副实,做不得数,皇后,撤了周夫人的诰命吧。”   皇后道:“遵太后谕旨。”   苏静好的脸色红了又紫,无可奈何下谢恩:“多谢太后恩典。”   真是舒心呀,清浅给太后的力度又加了一把。   孙太后扫了一眼嫔妃们道:“你们是皇上的嫔妃,要好好伺候皇上,多几分勤勉,少几分心眼,早日怀上子嗣,眼瞧着再过三个月,秀女便要进宫了。”   已是十月,明年二月便有一批秀女要进宫。   嫔妃们脸上都是一阵紧张,纷纷道:“臣妾遵太后旨意。”   孙太后拍了拍清浅的手,笑道:“好了,哀家还要念经,你们都散了吧,一大早的不得安静。”   众嫔妃齐声告退。   皇后亲自送孙太后到宫门口。   孙太后嘱咐清浅道:“好孩子,若是有人欺负了,今后便这么打过去,有哀家替你撑腰呢。”   皇后忙谢道:“母后宠坏了清浅呢。”   清浅含笑道:“多谢太后眷顾。今后别人有尚方宝剑,臣女有尚方巴掌。”   袁彬补了一句道:“专打人间不平耳光。”   众人哈哈笑了一回。   待到孙太后离开后,皇后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袁彬和清浅道:“今日你们是一道过来的。”   清浅笑道:“往日也是呀,怎么娘娘单单说起今日?”   皇后微笑道:“总觉得今日不必从前。”   从前妹妹和文质之间,总觉得有一条隔阂,看不见摸不着,但时刻横亘在两人中间。   但是今日,皇后没有这种感觉。   袁彬笑道:“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清浅窘得脸色涨红,心中也再次为姐姐的敏感而惊讶。   平和公主窜了出来,笑道:“母后,小姨,姨夫,你们都在呢,我刚捉了一只大蛐蛐,比往日都大。”   皇后笑道:“每日尽剩下调皮了。”   平和公主摸着袁彬的绣春刀道:“姨夫,等我长大些,你带我出宫去玩吧。”   袁彬似乎极为喜欢这一声姨夫,笑道:“等你十岁,我送你一匹小马,让你小姨带你一起骑,如何?”   平和的眼中满是小星星道:“一言为定。”   皇后摸着平和公主的头道:“好些下去玩吧,记得写一张大字,母后还有话要和小姨说。”   平和公主欢天喜地地下去。   皇后问清浅道:“听说清汾的定亲,丛府出了些状况?”   清浅答道:“丛姑娘的生母没了,案子无法继续,沉冤不能得到解决,臣妹心中很无奈。”   “正在得到解决。”袁彬微笑道,“过两日我带你去瞧。”   清浅好奇道:“果真?”   袁彬含笑道:“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空话。”   皇后见两人感情甚好,心中欣慰道:“中秋要到了,本宫备下了节礼,你们顺道带回去。”   怀公公奉上托盘,里头是宫式月饼和一些金银瓜子。   坤宁宫一片温馨,在坤宁宫不远的树下。   苏静好哭哭啼啼道:“贵妃娘娘要给臣妾做主呀,凭什么闻清浅打了臣妾,臣妾反倒被夺了诰命。”   周贵妃有些不耐烦。   今日小燕氏和苏静好入宫告状,周贵妃本是存了探路的打算,毕竟自保太妃的事情出了后,太后对自己不冷不热。   周贵妃想探探太后的底。   谁料,孙太后居然如此偏心皇后和清浅。   周贵妃又惊又怒。   皇上如今对太后毕恭毕敬,大小事都会请示孙太后。   若真如此,自己和深儿哪里会有出头之日。   心中一阵烦躁,周贵妃道:“好好对付皇后,对付闻清浅,今后等本宫得意了,一个五品诰命算什么。”   瞧着坤宁宫前,毕恭毕敬递托盘的怀公公,苏静好眼珠子一转,轻声对周贵妃说了几句话。   周贵妃笑了笑道:“倒也是个法子,等中秋之后,太后出宫礼佛,咱们好好对付皇后。”   太后不出宫,有她为皇后撑腰,凡事都不好办。   夏时凑上前笑道:“怀恩是东厂的副都督,却铁了心跟着皇后,奴才早就想对付他,可惜他太机警,每次被他逃了,周夫人这法子极好……”   周贵妃冷冷道:“马后炮!”   夏时一缩头,不敢再说话了。   宫外头,袁彬正要送清浅上马车,却见小燕氏的马车在一旁。   见清浅出来,小燕氏探出头笑了笑:“闻姑娘出来了?”   无端的,清浅觉得这笑容有些瘆人。   袁彬拉着清浅上马车道:“不用理睬她!”   小燕氏也不以为意,吩咐金宜抱了远儿过来。   小小的孩儿不到两岁,粉嫩可爱,脖子上还挂着清浅送的项圈。   清浅的脚步不由得停住了。   小燕氏慈眉善目抱着远儿,如亲生母亲一般哄道:“乖孩子,你的两个哥哥不听话,母亲唯独只有你了,你要好好陪着母亲长大!”   金宜低声道:“老爷还等着夫人呢。”   小燕氏深深瞧了一眼清浅,放下帘笑道:“乖孩子,咱们回府吧,母亲给你做好吃的。”   分明小燕氏是特意做给自己看的。   自己管得了崇山,怀海,哪里管的了一个不会说话的稚子。   不知小燕氏会如何对待远儿。   分明是旭日当空,清浅觉得一阵寒意袭来。 第278章 定情   明德七年的秋日,青鸢下葬,粉黛出府。在悲伤、怀念、担心等各种情绪中延绵近十日。   直到临近中秋,闻府的中秋帖子发出去,清浅的院子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热闹。   这一日中秋,闻府设了晚宴,天上月色极美,十五的月亮团团如一轮冰盘,高高的悬在夜空上,明亮皎洁。   难得的是全家团聚。   闻仲豫坐在上首,杨夫人带着清汾坐在一侧。   丛飞燕的情绪好了许多,她的袖口浅浅别了一朵白绢花,当做守孝。   清浅和清洵坐在另一侧,清洵的两个庶子也跟着来了。   戏班子依旧是从前那个,在青衣花旦的咿咿呀呀声中,一盘盘的碗碟不断送上来。   闻仲豫如今是内阁重臣,气势不同寻常。   坐在上首颇有一家之主的威严,他瞧了一眼丛飞燕道:“既然定了亲便是府上的人,好好留下,别的不用多想。”   丛飞燕低低应了一声。   闻仲豫继续对清洵道:“如今你是当家主母了,总算是熬出头了,但孝敬婆婆,尊重丈夫,一样都不能少。”   清洵站起身回道:“父亲,今夜是夫君让我回府团聚的,并非是女儿的要求。”   玉映在杨夫人身后低低说了一句:“大姑爷还不是瞧着咱们老爷当了内阁辅臣,特特回来巴结的,若不是府上有个老夫人,大姑爷指定跟着过来了。”   清洵身后,郑宜成笑道:“外祖父,是父亲执意让母亲过来尽孝的,父亲说好几年母亲未曾回府过节,让孙儿陪着过来呢。”   清浅瞧着郑宜成的模样,八岁的孩子,稚气去了一半,脸上居然有了几分老成的模样。   清洵拉着适儿,指着闻仲豫道:“适儿,叫外祖父。”   一岁多的孩子并不会叫人。   闻仲豫摆手道:“罢了。”   玉映撇了撇嘴,低不可闻道:“并不是亲生的,纵然养着又有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极为低微,并无一人听到。   闻仲豫将目光投向清浅。   “前些日子,你为太后伸冤,极好。”闻仲豫转而道,“怎么听说你的丫鬟青鸢遭了不测?如今换了一个丫鬟?”   清浅心中隐隐作痛,不愿意提及青鸢,微笑道:“白芍也是极好的。”   白芍连忙上前给闻仲豫请安道:“白芍见过老爷。”   杨夫人温和问道:“你是跟着清浅的白芍?听说清浅在保太妃府上当丫鬟,你也是一道进府的?”   白芍大方道:“回夫人的话,姑娘提携,让奴婢贴身伺候呢。”   杨夫人抓了一把金瓜子递给她道:“你这孩子大方得体,不错,好好跟着清浅伺候吧。”   白芍接了赏赐,谢过了杨夫人。   别人还好,跟着清洵一道过来的丫鬟迎儿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当年她也是和清浅一道进凌府的,为什么清浅将她打发到了大姑奶奶府上。   虽然也是勋贵之家,但是比起闻府,可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迎儿有些嫉妒的瞧着白芍的金瓜子,这些本应该是自己的。   想着,不由得怪起清浅。   都是一样的丫鬟,怎么便不留下我使唤。   郑宜成将一切瞧在眼中,碰了碰迎儿道:“迎儿姐姐,我在府上给你留了一块月饼,是你最喜欢的豆沙馅的呢。”   迎儿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大少爷。”   戏台子上唱的是一出嫦娥奔月,嫦娥凄美的舞姿,云袖飘扬,直欲飞天而去。   唱曲的依旧是宋氏,歌声曼妙:“碧玉街前莲步移,水晶帘下看端的。人间匹配多和美,鲜瓜觯酒庆佳期。一家儿对饮谈衷曲,一家儿同入那绣罗帏。想嫦娥独坐寒宫里,这清清冷冷有谁知……”   杨夫人点头道:“唱得不错,一句一家人对饮谈衷曲,将清清冷冷有谁知,烘托得极为凄楚。”   宋氏唱完,抱着琵琶给杨夫人行了一礼。   杨夫人含笑问道:“上回记得夫人在孕中,想不到这么快便出来营生了,上回生了一个儿子还是闺女?”   宋氏微笑道:“是个儿子,足足有八斤。”   “好一个儿女双全。”杨夫人抓了一把金瓜子给宋氏道,“好好带着孩儿,今后每一个都是你的福气呢。”   风吹过,一地的残花落叶,满地鲜艳。   月光透过树枝,斑驳落在宋氏身上,如梦如幻一般。   清浅越发觉得宋氏眼熟,瞧了半日,总也想不起像谁。   此事,白芍附耳说了一句什么,清浅借口更衣起身,来到垂花门前。   鹤翔在门口候着,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描金木盒。   清浅含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袁大人让你来的吗?”   “袁大人在陪夫人,但又放不下姑娘。”鹤翔道,“吩咐奴才送了这个给姑娘。”   清浅微微疑惑,打开一看,只觉得心头跳得甚快,眼中微微一热,一时不能自已。   盒中赫然是一盒红豆,颗颗饱满鲜红,旁边一张小小绢纸上写着三行小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   后头缺了一句。   此时无声胜有声,此物最相思。   清浅对鹤翔道:“你等等,我稍后便来。”   回到院子,清浅取了一个同心结,丝丝缕缕的锦带编成连环回文,如同绵绵思恋与万千情愫蕴含其中。   取了笔墨,写了一句: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再用素锦上包起来,素锦上头赫然是一树连理而生的桃花。   灿若云霞,灼艳辉煌,如清浅的脸庞。   清浅将素锦包交给鹤翔,又赏了他一块银子,鹤翔欢天喜地地告辞。   月色、欲醉。   清浅带着白芍走在月光下,前世心结尽去的畅快通透,原来是这种感觉。   正要回到宴席上,迎儿转了出来。   迎儿笑着迎上来道:“清浅,你果然在这里。”   白芍微微上前一步道:“迎儿姐姐,尊卑有别,姐姐还是称呼姑娘比较妥当。”   迎儿不屑地瞧了白芍一眼,不理睬她,只对清浅央求道:“清浅,让我跟在你身边服侍吧。”   清浅停下脚步问道:“怎么?姐姐府上苛待你了不成?”   “并没有,只不过觉得跟着你更有盼头。”迎儿的眼中充满热切,郑府虽然富贵,但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家闻府。   清浅拒绝道:“我身边不需要丫鬟了,你安心跟着姐姐罢。”   迎儿脸色急了,话脱口而出道:“你不是刚死了一个丫鬟吗?怎么会不要丫鬟!”   清浅的脸色沉了下去。 第279章 十九畏   清浅安排了迎儿在姐姐府上,是怜悯她的遭遇,并非单单为了共过事。   迎儿想离开姐姐,并非姐姐苛待,而是她觉得闻府更加富贵。   如此不知进退,让清浅生了一分薄怒。   白芍上前一步道:“姑娘身边留什么人,还需要告诉你吗?”   迎儿拉着清浅的衣裳道:“清浅,你必定是嫌弃我被卖在青楼过,对不对?”   “没有人嫌弃你。”清浅撇开衣裳道,“青楼出身的奇女子很多,任何地方都能出凤凰,你安心待在郑府吧。”   迎儿指着白芍道:“都是丫鬟,你为何要她留在身边。”   清浅对迎儿彻底失望了,语气也淡了下来道:“我喜欢白芍,有分寸,知进退。你好自为之吧。”   清浅毫不眷恋的走开。   迎儿垂头丧气。   在山石旁,郑宜成一直瞧瞧躲着听,若有所思。   清浅回到宴席上,吩咐白芍道:“回头你与姐姐身边的青鲤说一句,让迎儿干些内室的活,别让她抛头露面,以免生出是非。”   白芍屈膝道:“奴婢明白。”   清浅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道:“告诉青鲤,若是觉得迎儿不安分,不合适,该怎么着便怎么着,不用考虑我的面子。”   白芍应了。   舞台上依旧在唱着,舞着。   台下有些寂寥。   清洵因府上还有一摊子事,提前告辞回府。   杨夫人体力不支带了清汾下去歇息。   唯有闻仲豫还在听着歌舞。   清浅听了一阵也告辞回院子。   踏着斑驳的树影,清浅闻到一阵药香,步子不由得向着母亲的院子而去。   方嬷嬷正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笑道:“姑娘回了,夫人今日高兴,听戏入迷,用药晚了一个时辰。如今夫人睡下了,奴婢温着等夫人醒来。”   母亲睡下了,清浅便不进内室了。   清浅随口问了一句:“母亲还按时喝汤药吗?”   “是!”方嬷嬷微笑道,“怀海大人开的药方,日日喝着,其它还好,便是有些苦。”   清浅微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玉映做的青梅不错,夫人每回喝完药,便要吃几颗压压药味。”方嬷嬷的眼神落在一叠青梅上。   青梅?   清浅下意识拿起一颗,放入嘴中。   入口回甘,似乎还有其他佐料的味道。   猛然清浅脑中回忆起被绑的那日,卫胜和朱逢吃着青梅花生,还说了一句“若是用桂枝等香料制成,更是美味。”   细细品品,里头果然有桂枝的香味。   清浅心中一惊,脸上却装出无事的模样笑道:“这青梅不错,嬷嬷,我包几颗回去当零嘴。”   方嬷嬷笑道:“姑娘喜欢,只管都拿走,回头让玉映再做便是。”   白芍忙上前,包了几颗在帕子里头。   清浅含笑道:“既然母亲睡着,那我明日再来请安。”   方嬷嬷点头目送清浅而去。   回到自己院子,白芍将青梅装盘,几颗青翠欲滴的梅子,带着甘甜的汁水,让人禁不住想吃一枚。   清浅嘱咐瑞珠道:“你将此物交给怀海,让怀海瞧瞧,里头都有什么。”   瑞珠笑道:“奴婢明日便去找凌太医。”   “不,即刻!”清浅的话里有不可置疑,“若是怀海不在,你送给文质。”   白芍点了一句:“这是夫人的佐药之物。”   瑞珠似乎马上明白了意思,神情一禀道:“奴婢明白了。”   火烛摇曳,发出明灭的光芒。   清浅找了一本药书翻看,上回看十八反的时候,顺带看了一回十九畏。   清浅不觉轻声读出来:“丁香莫与郁金见,牙硝难合京三棱,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官桂善能调冷气,若逢石脂便相欺。”   白芍不解道:“姑娘,这是什么?”   “十九种药材,若是在一起服用,虽然不及十八反药性强烈,但会让人日渐虚弱,久病不起。”清浅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寒凉。   白芍聪敏,惊道:“难不成,姑娘怀疑方才的青梅和夫人的汤药不对付?”   清浅合上书,表情严峻道:“瑞姑姑回来,一切方有定论。”   不等吩咐,白芍翻了上回怀海的药方单子呈上。   清浅接过药单,上头有党参黄芪等补气之物,也有养血之物。   清浅的目光定格在石脂这味草药上头。   石脂,甘、酸、平、无毒。补骨髓,疗五脏惊悸不足,心下烦。   极对杨夫人的症状。   但是,石脂是十九畏中的一畏,它畏的是官桂。   眼下只要确认,是否青梅中含有官桂。   清浅的脸色一点一点凝聚着寒意。   片刻后,瑞珠回来,气喘吁吁道:“恰巧遇到凌太医刚从宫里当值回来。”   白芍忙问道:“姑姑,里头有什么?”   瑞珠回忆道:“凌太医说,青梅是用官桂,肉皮,辛夷花等佐料制成的,有通窍开胃健脾的作用。”   果然有官桂。   官桂善能调冷气,若逢石脂便相欺。   怪道母亲的病不但不好,反倒有日趋严重的迹象。   果然是玉映这丫鬟有问题。   清浅命瑞珠道:“叫禄娘子即刻进府,拿了玉映送官……不,拿了玉映的卖身契,将她卖了……”   清浅的话戛然而止。   都不是好主意。   将玉映送官,不免扯出府上的私密事,或多或少对皇后有影响。   若将玉映卖了,那岂不是不知她为何要对母亲下手。   私自审问,上回试过了,玉映大可推说不知道,还有父亲为她撑腰……   等等,清浅的眉头突然紧蹙起来。   父亲!   父亲和玉映一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且一直若有如无的支持玉映。   上回,甚至想要收玉映为干女儿。   还有,玉映说过,青梅等小食有时候没有货源,是她自己掏银子去外头高价买的。   为此,父亲还曾给她银子,让她为夫人购买。   清浅的心在砰砰跳,一声声如雷击。   若是深想,岂不是玉映的行为,是父亲支持的?   或者说,父亲想要母亲死!   心中刹那有千百个念头转过,思绪紊乱。   清浅很快宁神静气道:“瑞珠,还得辛苦你连夜去一趟同知府,你这么对袁大人说……”   望着瑞珠急匆匆的背影,清浅心境如这天空一般,逐渐染上了夜色。 第280章 换药   中秋节的第二日,袁彬带着怀海提着礼物上门。   杨夫人靠在椅子上,笑道:“文质总是这么客气,上门请安就罢了,怎么回回带礼,连带着怀海这孩子也这般。”   袁彬笑道:“前段时间得了一支上好的人参,特地带给夫人。”   怀海道:“许久不见夫人和清浅姐,特来请安。”   杨夫人忙遣了方嬷嬷去叫清浅,又关切问道:“你哥哥如今可好些?”   “嫂嫂已经下葬,哥哥这几日好了些,人更沉稳了。”怀海道,“我和哥哥已经自立出府,昨日中秋并没有回府过节。”   杨夫人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了青鸢。”   袁彬笑问道:“夫人身子如何?我瞧着脸色似乎好几分。”   杨夫人微笑道:“久病之人,没有太多感觉。”   怀海自告奋勇道:“我来为夫人诊脉。”   正巧清浅进来,见怀海要诊脉,笑道:“有劳凌太医,这可是请也请不来的。”   杨夫人盛情难却道:“有劳你了。”   伸出袖子,怀海诊了一回脉笑道:“有好转,但是还不见大好,我为夫人将药方换换吧。”   玉映插嘴道:“夫人的汤药喝着极好,如今贸然换了,是否影响药效?”   方嬷嬷斥责道:“休得多言,凌太医是御医,还不如你不成?”   玉映垂头不语。   怀海当场写了一张单子,笑道:“去了其中几味药,增加了几味新草药,这样配伍,效果会更好些。”   方嬷嬷正要接药方,玉映忙接过来道:“奴婢去送给厨房熬药!”   清浅心中一阵冷笑。   这么瞧起来,玉映十足十是知道十九畏的。   如今要确认的是,父亲在其中,到底起的是什么作用!   无端的,清浅有几分忧惧,若真是父亲对母亲下手,那么,接下来应当怎么做?   听之任之,肯定不行!   揭发父亲,那可是天大的丑闻。   总之左右为难。   杨夫人和怀海寒暄起来:“听说你外家家学渊源,对瘫疾有许多心得,你父亲的病便是你医好的。”   大女儿的婆婆如今瘫在床上,杨夫人有心让怀海去瞧。   怀海笑道:“并不是所有瘫疾都能医,外祖只精通因经络受阻的瘫疾呢。”   郑老夫人是气急攻心导致的中风。   杨夫人有几分失望道:“原来如此!”   宫中还有事,怀海先行告辞,杨夫人让清浅送袁彬。   袁彬见清浅眼下有淤青,不由得心疼问道:“昨夜没睡好吧!”   清浅眼中有愁意,苦笑道:“事情你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你说,我能安眠吗?”   “你睡得着睡不着,事情都会在那里,不会发生任何改变。”袁彬侧头看着清浅道,“但是我会担心!我担心你担心,昨夜也不曾安眠。”   白芍轻轻退了下去。   在茂盛的树下,风发出浪涛一样的声音,鸟儿滴沥婉转的鸣着。   袁彬含笑道:“昨日的礼物,同心同意,我很喜欢。”   清浅含羞带笑道:“那红豆我打算串起来当成风铃,挂在窗檐下,你觉得如何?”   “极好。”袁彬的语气如饱含着苍郁水汽的柔软的风,“挂在床头,或许更利于安眠。”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望着同一方天地,内心安宁。   秋叶翩然飞舞如蝶,掉落在清浅头上。   袁彬为她轻轻拂去,用十分安心的语气道:“府上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接下来部署好一切的。”   清浅心中一点一点蔓延的暖意,笑问道:“如何部署?”   “夫人的汤药已经换了,你不必为青梅苦恼。”袁彬含笑继续道,“你曾怀疑玉映和闻大人,让丫鬟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可并无蛛丝马迹,对吗?”   清浅点头道:“是,玉映掩饰得极好。”   袁彬道:“那咱们不妨换个方向,我会派人盯着闻大人。”   对呀,既然是怀疑,那么,为什么不从父亲下手呢。   清浅笑道:“你想得不错,从前是我钻牛角尖了。”   “不要为怎么处置后事烦恼,一切有我。”袁彬微笑道,“不会妨碍到皇后的声誉,不会妨碍到任何人。”   清浅惊喜道:“真的?”   袁彬的眼光带着宠溺:“带你去看看,你便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清浅好奇问道:“是什么?”   袁彬笑道:“去了你便知道。”   两人出了闻府,清浅见车马竟是向丛府方向而去。不由得问道:“咱们这是去丛府?”   袁彬点头笑道:“不错,咱们去看戏。”   袁彬答应过自己,丛府温氏母女交给他来对付,没想到,这么快便见效了。   春成边赶马车边笑道:“这可巧了,粉黛一早变换了男儿装扮,说是去丛府瞧热闹,恐怕便是这个了。”   清浅抿嘴笑道:“还是这么调皮,哪里都少不了她。”   “姑娘恩赐粉黛出府嫁人。”春成闲聊道,“家里商议了,等明年五月,便让两人成亲。”   清浅点头道:“极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丛府,只见丛府门口喧闹不休,似乎一群地痞流氓在闹事。   春成四处瞧粉黛的踪迹,可并不见。   清浅眼尖,哭笑不得道:“粉黛似乎混在小地痞中,闹着要冲进丛府。”   春成连忙跺脚:“成何体统。”   见春成去找粉黛,袁彬笑道:“这里瞧得不痛快,我带你上树瞧,如何?”   丛府门口有一株高大的树,亭亭如盖,极适合藏人。   清浅笑道:“这如何上得去。”   话刚落下,只听耳边风响,袁彬已抱起自己,借着围墙的力道,攀了上去。   找了一个舒适的树丫,袁彬揽着清浅的腰,道:“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清浅脸色微微一红,坐稳在袁彬边上道:“这些人是你找的吗?”   “算是吧!”袁彬笑道,“不仅送了几个小流氓上门,而且还找了两个美艳的姑娘,让孙大人赠给了丛大人。”   清浅扑哧一笑。   为首的流氓高声道:“让丛飞凤出来说话,那日在庙里,她和我们少主子勾勾搭搭,让我们少主茶不思饭不想的,她又躲起来了。”   其它几个道:“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居然还是官家小姐,真是老天无眼。”   “让她出来给个交代。”   粉黛在人群中义愤填膺:“冲呀,抓了她回去当压寨夫人。”   袁彬笑道:“将粉黛放出府,真是对的。”   清浅捂嘴轻笑。   丛府里头,温氏打骂丛飞凤道:“不知廉耻的东西,在外头招惹乱七八糟的人。”   丛飞凤哭道:“不过是碰了他一下,那人非纠缠上来,管我什么事。”   温氏气恨恨道:“十天上门了四次,这何时是个尽头!”   丛飞凤恳求道:“母亲救我!” 第281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丛飞凤谋害了施姨娘后,心中有鬼,中途去过一次庙里烧香,无意中踩到了一个地痞的脚,却被那地痞纠缠住。   她以为的地痞,其实是袁彬精心安排的。   袁彬此刻低声对清浅道:“这女子心思恶毒,居然用十八反对付府上的姬妾,今后嫁到别人府上也是祸害,这法子虽然有些不入流,但是对付她,是最合适不过的。”   清浅点头道:“是的,不然施姨娘岂不是白死了。”   外头的流氓地痞还在喧闹。   丛大人从院子里头出来,对温氏道:“外头闹什么呢?你怎么当家的?吵吵嚷嚷的。”   温氏气不打一处来道:“男主外,女主内,你日日在屋里陪着两个妖精,还问我?”   丛大人冷冷哼了一声道:“速速打发了他们!”   两个如花似玉的姬妾从后头,穿红着绿的出来娇滴滴道:“老爷,咱们乐咱们的,别管外头。”   温氏指着两个姬妾骂道:“狐狸精!”   两个姬妾也是袁彬安排的,哪里会怕温氏。   红衫子那个道:“我们是孙大人赠给老爷的,夫人骂老爷便是骂孙大人。”   孙显是丛大人的顶头上司,不能得罪。   丛大人道:“别听她的,她年纪大了糊涂。”   温氏气得浑身颤抖道:“狐狸精要翻天了不成?”   绿衫子那女子娇笑道:“再如何狐狸精,也比不过咱家姑娘,在外头上个香,都能给府里惹上祸患。”   红衫子的道:“可别给老爷的声誉抹黑,老爷年终还要考评呢。”   “老爷,索性将姑娘嫁给那劳什子少主得了。”绿衫子的女子咯咯笑道,“一劳永逸。”   丛飞凤哇哇大哭!   温氏拿着棍子追赶两个女子道:“我打死你们两个不要脸的。”   顿时,丛府鸡飞狗跳。   清浅微微一笑,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见春成带着粉黛过来,袁彬搂着清浅的腰,翻身下树。   粉黛惊喜跑上来道:“姑娘也在瞧热闹呢?”   粉黛瞥了一眼袁彬搂在清浅腰上的手,笑眯眯道:“挺热闹的。”   清浅赶紧躲闪了一下。   袁彬笑着放手,笑问道:“你这看热闹的本事,又上了一个台阶。”   粉黛取下小厮帽子,笑道:“我要当姑娘的耳报神,哪里有热闹便往哪里去,姑娘想知道哪里的事情,奴婢便往哪里打听。”   清浅捏了她的脸蛋一下,嗔道:“越发调皮了。”   粉黛眨了眨眼睛道:“姑娘此刻若是去定国公府,也是能瞧着热闹的。”   苏静好吗?   清浅更为好奇,问道:“苏静好又怎么了?”   粉黛笑眯眯道:“苏静好被褫夺了五品诰命,回到府里,定国公夫人和姑奶奶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日日在折磨辱骂她呢。”   是吗?   很想亲自瞧瞧。   袁彬拉着清浅上马道:“走,索性带你瞧个痛快。”   粉黛忙道:“姑娘,带上奴婢呀!”   “你去香铺干活。”袁彬回身笑道,“别让小林子一个人苦哈哈的。”   春成瞪着眼睛道:“还不赶紧去,认真干活,若再粗心大意,明年不让你成亲。”   粉黛嘟着嘴去了。   似乎每个府上头都有一株大树,定国公府也有一株。   依样画瓢,袁彬乘人不备再次带着清浅上树。   鸟瞰视野极佳。   清浅笑道:“三人均中气十足,真是听壁角的绝佳体验。”   袁彬轻轻问了一句道:“前世,苏静好让你致死的,故而你今生对她厌恶之极吗?”   清浅的笑意隐了,微微点了点头。   袁彬的声音在清浅耳边微微做痒,他解释道:“我从未对苏静好有过半分动心,我不喜欢这种轻浮的女子,我……只喜欢你。”   清浅往后靠了靠,半倚在袁彬怀里,低声道:“我明白。”   院子里头,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尖锐响起:“我们府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先是不管不顾巴结保太妃,没脸没皮的才弄了一个五品诰命,你倒是巴结对人呀,谁料巴结了一个西贝货,如今好了,连五品诰命都被夺了,真是丢人现眼。”   苏静好回嘴道:“我自己挣的,我自己丢了,又不是靠的你们,你们管我呢。”   周媛早看不惯苏静好,骂道:“居然还敢和母亲犟嘴,真是不孝的东西。”   定国公老夫人吩咐:“不许送午膳给她,她什么时候打扫完院子,什么时候让她吃饭。”   周媛得意洋洋道:“母亲真是仁慈,这么大的错过,居然不让跪在瓦片上悔罪。”   定国公老夫人道:“我们府上有这么个丧门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苏静好再也忍不住,拿起扫帚往周媛身上打道:“不要脸的,谁家小姑住在府上,一住就是大半年,还挑拨府上关系,唯独你们家了。倒霉?我嫁入你们这种府上,才倒霉呢!”   周媛大怒,拿起棍子反扑道:“我住我母亲家,与你有什么关系?”   苏静好叉腰大骂道:“守寡?我呸,每日浓妆艳抹的,与工部的李大人眉来眼去,当我不知道吗?人家有妻室,和你玩玩罢了,你还当真呢?”   周媛怒气勃发,扔下棍子和苏静好扑做一团,又是挠又是扯头发,两人扭打在一处。   定国公老夫人拉了这个拉不得那个,大哭道:“作孽哟,娶了一个丧门星。休妻!”   苏静好哼了一声道:“你敢休妻,我便去四处宣扬,你们府上折磨儿媳,贪图富贵,老的霸占着国公夫人不撒手,小的住在府上白吃白喝。”   定国公老夫人这回亲自扑上去,三人扭打成一团。   唐姬和甘姬,并嫡长子周图过来,将两人拉开。   唐姬不停安抚着定国公老夫人,甘姬则扶起了周媛。   周图扶着苏静好问道:“夫人可好?”   院子里头又骂成了一团。   清浅粲然一笑道:“真解气呢。”   苏静好没有了诰命的封号,可以被定国公老夫人和周媛随意辱骂。   苏静好也不是省油的灯,与两人对骂。   这么下去,只会让定国公老夫人越发痛恨苏静好。   清浅的心情似乎如天气一般开心起来。   袁彬微笑道:“索性让你一次开心个够。”   还有惊喜吗?   两人再次上马,疾驰而行。 第282章 丰收   这回袁彬带着清浅来的是他的庄子。   上回来庄子的时候,庄子里头空空荡荡,可这回让清浅大吃一惊。   庄子的十个大仓库满满当当,谷子冒出了仓库顶,这还不够用,临时搭建的棚子下头,陈米一袋袋用油纸覆盖着,堆了好几处。   北方雨水极少,在外头的又是陈米,既能晒到太阳,也不怕雨水会淋湿。   清浅惊道:“这是咱们收的谷子吗?”   袁彬含笑着重了一下道:“是咱们收的,一共近两百万石,地下还窖藏着许多。”   清浅心中满是丰收的喜悦。   袁彬指着沿庄的河水道:“不必担心有火患,也不必担心盗贼,我让昊子带人专心看守此处。”   清浅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要担心鼠儿。”   老午抱着猫跑经过,笑道:“袁大人特特让买了五只猫,便是为了老鼠肆虐。”   想得真是周到!   袁彬低低问了一句道:“前世灾荒是明年几月?”   “三月开始天干,一直到七月都不会下雨,好容易引水灌溉有了收成,又有了蝗灾,以至于颗粒无收,直到九月才平息。”清浅大致说了一下脉络。   袁彬点头道:“我会上折子从蜀中调粮食,或许咱们的粮食,收益不会有估算的那么高。”   “很应如此。”清浅点头道,“老百姓的性命是第一位的,咱们只要能挣三成,都是白得的。”   当然绝不会只有三成。   袁彬握了握清浅的手道:“你总是这么聪慧善良”   清浅脸微微一红道:“我并不聪慧,只因我经历过的。”   “并非如此!”袁彬微笑道,“那些案件并非你经历过的,都是靠着你的智慧破解的,不是吗?”   清浅微笑道:“那是与你赌气呢。”   两人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不由得相视而笑。   庄子外头,粉黛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姑娘,奴婢和小林子过来啦。”   清浅扑哧一笑道:“这一对冤家来了。”   小林子下马笑道:“粉黛说姑娘出来瞧热闹,拉着我一定要过来给姑娘请安。”   粉黛笑道:“姑娘,奴婢说得没错吧,定国公府有热闹瞧。”   “没错!”清浅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闻道,“马上头放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小林子欢天喜地道:“姑娘猜猜是什么?”   清浅笑道:“莫非你新研制的香料?”   “姑娘再也猜不到的。”小林子解开包袱道,“是姑娘从这里挖的四株草,长出果子了。”   清浅眼中有惊喜道:“是吗?给我瞧瞧!”   包袱滚出十六个黄色果实,圆圆的,如同清浅前世梦中的果子。   袁彬笑着上前拿起一个拳头大的,笑道:“收成还不错!”   大的有拳头大,小的也有鸡蛋大。   清浅见袁彬并没有认真当回事,吩咐老午道:“找个空旷的地方,烧上火煮上水,我给你们做一个稀罕吃食。”   粉黛欢呼道:“姑娘,是不是将这些都煮了?”   清浅取了一个拳头大的道:“煮一个。”   粉黛顿时偃旗息鼓:“一个够谁吃呀!”   小林子拉了拉粉黛道:“姑娘当成宝贝一般供着的,你居然还想吃个足,回去我给你炖猪蹄!”   粉黛这才眉开眼笑。   找了一颗大树下,小林子搬了柴火,粉黛烧了水,清浅将拳头大的土豆切成丁,放在水里煮。   片刻后,又加了油盐酱醋并几片肉末。   浓浓的香味从锅子里头散发出来。   粉黛吞了一口唾沫道:“这玩意真香呀!若是里头炖个猪蹄,必定是无上美味。”   清浅取了几个碗,每人碗里放了一小勺,唯独袁彬碗里,是满满一碗。   清浅笑道:“你们尝尝味道。”   粉黛低声道:“你瞧咱们姑娘,还没嫁过去便心疼姑爷!”   小林子推了推她道:“你学着点!”   粉黛白了小林子一眼。   清浅解释道:“唯有文质吃了,这东西才能造福于民。先欠着你们的,等下回丰收了,让你们吃个够。”   粉黛欢呼了一声。   袁彬用筷子挑了挑土豆,软糯,再试了一口,味道似乎很香甜。   清浅鼓励道:“全都吃了,再说说你的感受。”   尽管从未碰过此物,但清浅让吃,袁彬三下五除二将碗里一扫而空。   清浅含笑问道:“感觉如何?”   “香甜可口……”袁彬突然惊道,“而且……可以饱腹?”   清浅点头,饱腹是它的最主要特征。   瓜菜也能入肚,但是不管饱,土豆是可以当做主食的。   清浅再次指着那一堆土豆道:“再说说它的产量,文质,这是四株苗的产量。”   袁彬更是吃惊,心中对于土豆的评估再次上了一个台阶:“四株便这么高的产量,若是亩产,怕不得有七八百斤?”   清浅保守道:“或许能达到两千斤。”   老午咂舌道:“稻谷的亩产四五百斤已是高产,这东西能到两千斤,还管饱肚子?那谁还种稻谷?”   袁彬冷静下来道:“咱们可以试试。”   老午道:“老汉没有种过!可别种坏了姑娘的种子。”   小林子笑道:“上回姑娘给我什么样,便是什么样,我一点也没动过!”   袁彬转向清浅道:“这东西,今年还赶得上一轮播种吗?”   “北方不行,南方可以赶着播种一回。”清浅含笑道。“若是十月在南方播种,明年二月三月便能有收成,正巧赶上四月北方的种植季,此物对水的要求并不高,咱们尽可以试试。”   哪怕是在南方种下,到时候运到北方,都能解决无数百姓的生计。   粉黛无聊,拉着小林子去摘菜,说要烤蔬菜瓜果。   小林子没奈何,只能跟着她去了。   老午去捉鸡来杀,准备众人的午膳。   袁彬笑着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张纸道:“本是要送给你的,正巧可以用上。”   清浅好奇道:“这是什么?”   展开一瞧,是一张土地契书。   袁彬道:“这是江西老家祭田,这些年我特特扩了好几倍,这几十亩,是我今年新添置的。”   清浅颔首道:“多置祖产祭祀田地,是长久之道。”   祭田是祖产,连抄家都不会被收走的。   只是他为何要给自己。 第283章 重病不起   “从前的祖宗家业,好几百亩田地,我都交给母亲打理。”袁彬笑道,“今后添置的,我都交给你,如何?”   清浅心中有欢喜,笑道:“不怕颗粒无收吗?”   袁彬哈哈大笑指着仓库道:“仓禀实,今后只等着你养我了。”   两人眼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清浅笑道:“你祖家是江西的,正巧赶上土豆的秋季播种,这几十亩地辟出一分地来种土豆,其它依旧是稻谷、豆子如何?”   十余个土豆,不够一亩地的种子。   袁彬点头道:“一切都依你。”   清浅叫来老午吩咐道:“你带着这十余个土豆去老家,用湿毛巾捂着催芽,等到发芽后,一个土豆可以切成五六块,敷上草木灰,每个都能成苗。”   老午点头记下,笑道:“这些倒腾出来,足足有七八十株苗。”   清浅含笑点头道:“用疏松的土壤种了,记得上些牛粪鸡粪,其它便如同种豆一般了。”   袁彬吩咐道:“你不必管其它,只看好这几十株苗便是。”   老午拍着胸膛道:“我明日便启程去江西。”   众人用了午膳,一直到回府的马车上,清浅还在和袁彬盘算。   “八十株土豆,一株若是能生五个土豆,到了明年便足足有四百个。”   眼中有欣喜,清浅含笑道:“明年三四月,这四百个土豆便又能分作两千株苗,差不多能种三五亩地呢。”   袁彬帮着算道:“到后头更快,明年九、十月收获时,便可铺开种植了。”   丰收的喜悦在两人心头涌动,这种最原始的收获,比得到一个官位或是一个爵位,更能持续。   袁彬送清浅回府,刚到府门口,只见府上再次喜气洋洋,于公公从府里亲自出来。   清浅奇道:“我们府上又接了圣旨?”   于公公见袁彬和清浅,连忙行礼笑道:“见过袁大人,清浅姑娘。”   袁彬问道:“公公这是送什么旨意?”   于公公笑道:“杨老首辅即将回京!圣上知道后龙颜大悦,吩咐出城亲迎杨老首辅,吩咐闻府众人随行。”   清浅喜出望外道:“外祖父回来了?我们府上怎么没有收到消息!”   于公公笑道:“杨老首辅行事低调,本想轻车简骑入京,可沿路的官员都是杨老首辅的门生,一封封奏报千里送进京。”   怪不得!   袁彬问道:“杨老首辅多久到京?”   于公公道:“五日后进京。”   袁彬点点头对清浅道:“府上想必忙乱,我便不进去了,五日后我会伴君迎接杨老首辅,到时候咱们再见。”   清浅颔首。   听说父亲回京,杨夫人喜得病态去了小半,撑起身子一定要迎接父亲。   五日后的一早,闻府上下出动,闻仲豫带了杨夫人、清浅等伴君相迎。   皇帝的銮驾准时在城门出现,袁彬李贤等伴驾,朝廷百官出迎。   远远人群中,袁彬冲着清浅点头微笑。   皇帝出了銮驾,笑问道:“杨老首辅何时到?”   李贤忙躬身道:“臣命人打探过了,杨老首辅的车马已在三里之外。”   皇帝含笑道:“朕等着。”   闻仲豫忙上前笑道:“皇上进车中歇着罢,等岳父的车马到了,臣再恭请皇上。”   “杨老首辅有功于社稷,有功于朕,朕要亲自等着。”皇帝执意要迎,随口问了一句道,“府上可曾打理好杨老首辅的宅子?”   闻仲豫的头都快弯得瞧不见了,毕恭毕敬回道:“内弟杨咏一直在京城养病,杨府一直不曾荒废,昨日臣又命人送了好些日常东西去府上。”   皇帝嗯了一声道:“听说杨咏一直瘫在床上,着御医去瞧瞧。”   闻仲豫再次谢恩。   远处,出现了一辆马车,上头挂着一个杨字。   清浅精神一震,对杨夫人道:“母亲,外祖的车到了!”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这回足足去了大半年呢。”   杨老大人的车马十分普通,青帷布并没有半分华贵修饰。   没有车队,独独只有一辆马车。   随行的只有十余个仆人。   皇帝叹息道:“老首辅还是这么简朴,让人敬佩。”   李贤正要说话,闻仲豫插上前笑道:“岳父教导我们晚辈,要用心当差,少享受少奢靡。”   百官均赞叹,当然其中也隐藏有嫉恨的目光。   闻仲豫不禁有几分得意起来。   车渐渐近了,清浅扶着杨夫人起来相迎。   皇帝高声道:“杨老首辅,朕来接你入城。”   车马停了下来,闻仲豫先了一步上前掀开帘子,却并不见杨老首辅的身影。   车上下来了好几个人,跪下行礼道:“臣给皇上请安。”   清浅一一瞧去,为首的夫人是大房周氏并几个姬妾,后面还有一个面生的年轻人。   清浅低声问道:“母亲,后头那个蓝衣裳的是谁?”   杨夫人瞧了一眼,微笑道:“那是你三伯的庶子杨章,从小在老家长大的,这回进京读书。”   清浅有几分忧心道:“外祖父怎么不见人?”   皇帝也问道:“杨老首辅呢?”   车上传来咳嗽声和微弱的声音:“皇上,老臣病重,恕不能起身给皇上请安。”   清浅和杨夫人大惊!   皇帝也吃了一惊,亲自上前道:“老首辅身子怎么了?御医呢?”   闻仲豫跳上车马,亲自扶起杨老首辅。   杨老首辅的身子疲软,不断咳嗽,甚至将口水咳了出来,显然病得不轻。   “不必御医了。”杨老首辅摆手道,“臣年纪大了……咳咳,本就有咳疾,这回舟车劳顿……咳咳,老病又犯了,这把老骨头差点便葬身他乡。”   皇帝亲自拿起帕子替杨老首辅擦嘴角。   杨老首辅软塌塌道:“谢皇上垂怜。”   皇帝问道:“朕送老首辅回府。”   袁彬忙接过车夫的鞭子,亲自赶车。   因皇上在,杨夫人和清浅都不得上车,只能白白在一旁担心。   一行人声势赫赫回到杨府,皇帝送了杨老首辅进府。   喝了一杯茶后,皇帝见杨老首辅疲惫,特特吩咐:“朕知道老首辅桃李满天下,可今日首辅刚回京,谁也不得搅扰,让老首辅好好歇息。”   杨老首辅咳了好几下:“多谢皇上体恤。”   众人忙道:“臣等遵旨。”   皇帝又嘱咐了好些,方才起驾回宫。   因皇帝有旨意,连闻仲豫和杨夫人也不便留下,只能先行回府。 第284章 不如当妾   带着满心的担忧,清浅陪着杨夫人回府,难得的闻仲豫在杨夫人院子小坐。   闻仲豫满脸喜气道:“皇上看重岳父,亲自出城相迎,这是多大的脸面呀,满眼瞧去,朝中上下谁有这种面子?”   清浅瞥了父亲一眼,分明外祖重病不起,他还在外身外之物开心。   杨夫人叹息道:“父亲从前一到秋日便犯咳疾,这回来得更凶了。”   闻仲豫并不以为意:“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今日皇上圣旨,不得搅扰你外祖父。”杨夫人吩咐清浅道,“咱们明日一早去探望他老人家,你和飞燕陪着我。”   杨老首辅还未曾见过丛飞燕这个外孙媳。   清浅忙应道:“女儿即刻去准备些礼物,明日去探望外祖。”   杨夫人温声道:“记得准备几样上好的止咳药材,明日我一并带去。”   清浅嗯了一声。   闻仲豫拍了拍身上的灰道:“明日我要上朝,便不陪同你们去了。”   杨夫人点头道:“你去忙你的,我会在父亲跟前替你请安的。”   第二日一早,清浅和丛飞燕一左一右陪着杨夫人去了杨府。   因为是探望病人,清浅着了一身浅浅的杏红色的上衣,略深一色的折枝杏花暗红纹裙角,带出些温馨随意的意味。   周氏迎了出来,微笑道:“姑奶奶来了,赶紧进来坐吧,父亲已经醒了,章儿正在伺候洗漱。”   周氏是长房夫人,清浅的大舅母。   大舅父早年没了,留下周氏和一儿一女,如今儿女都长大。出府的出府,嫁人的嫁人,留下周氏在杨大人跟前伺候。   周氏为人谦和,不惹是生非,清浅对她颇有好感,行礼道:“给大舅母请安。”   周氏含笑道:“半年不见,清浅长高了些,稍后你外祖见了必定高兴,赶紧进来吧!”   丛飞燕也给周氏请安问好。   得知是清汾的媳妇,周氏倒有几分怜悯,拉着丛飞燕的手免礼。   众人进了内室,边喝茶边等杨老首辅的消息。   说了一会儿话,清浅见花园里头的雏菊开得正盛,不由得移步去了外头。   白芍笑道:“姑娘,这雏菊倒是开得不错。”   秋日的雏菊散发着芬芳。   清浅含笑道:“你去给我拿个篮子过来,我摘些下来给外祖父晒干了做个枕头。”   白芍忙去找丫鬟要篮子。   清浅随着花儿走到花园中央,杨府雏菊遍布,橘红色和黄色夹杂着,如飞天匹练。   清浅驻足观赏。   正在陶醉间,突见对面过来一红衣女子,艳丽得如同天边朝霞。   这女子见了清浅,先是一愣,而后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清浅妹妹,怎么?还在巴结着杨夫人呢?”   清浅见那女子面熟,略想了想,原来是丁羡月。   丁羡月的姑母是杨府三老爷的妾室丁姨娘。   半年前,丁羡月进京投奔姑母丁姨娘,听说闻府公子要选媳妇,于是动了心,让丁姨娘写了荐书,与清浅和丛飞燕一起在青峰山两日。   丁羡月好逸恶劳,贪图富贵,当时与几个姑娘家吵闹,露出嫌弃清汾的语言。   当时便被方嬷嬷和杨夫人打发回去。   这半年,丁羡月一直在杨府,跟着丁姨娘伺候清浅的三叔。   丁羡月一直不知道清浅的身份,以为她也是普通姑娘,来应选闻府少奶奶的。   因丁姨娘是姨娘,不能叫姑娘们的闺名,故而丁羡月只知道闻府有三姑娘,但并不知道三姑娘便是清浅。   丁羡月居高临下瞧着清浅的布裙,鄙夷道:“听说杨夫人已经定下丛飞燕为儿媳,怎么你还跟着伺候?难不成还想当妾室?”   清浅淡淡道:“我从不曾想过攀附权贵,丁姑娘自重。”   见清浅要走开,丁羡月拦住她笑道:“天道好轮回,你瞧,如今锦衣玉食在杨府的,是我,而你呢,在丛飞燕跟前摇尾乞怜,如狗子一般。”   清浅鄙夷道:“丁姑娘认错人了吧。”   丁羡月越发得意道:“我姑母伺候了杨三老爷近十年,不辞劳苦,我如今在杨府的地位,便如同嫡小姐一般,区区一个闻清汾,我还真不看在眼里。”   “是吗?”听得丁羡月辱及哥哥,清浅冷笑道,“天道不是好轮回吗?等丁姑娘正式成了嫡小姐,嫁入高门再说罢。”   三房庶子杨章急匆匆过来道:“祖父起了,让厨房准备早膳吧,要清淡些。”   杨章瘦长身材,是个白面书生,生得还算端正。   丁羡月眼前一亮,换了撒娇的口气道:“表哥,这些事情你怎么亲自做呀!让丫鬟婆子们去做便是了。”   杨章笑道:“母亲让我亲力亲为呢。”   杨章的母亲是丁姨娘,算起来,杨章和丁羡月是姑表兄妹。   丁羡月眼中满是爱慕之情,娇滴滴笑道:“表哥,如今长房嫡子在外省当官,二房在老家,唯独你这个三房独子,杨老首辅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做这种粗笨的活计呢。”   这番话,杨章似乎很受用,他笑道:“府上唯我一个男丁,我不多干些,谁干?”   杨章的目光落在清浅身上。   清浅美丽的脸庞和清淡的气度,瞬间吸引了杨章的注意力。   杨章笑问道:“这位妹妹是?”   丁羡月撇了撇嘴道:“不知是哪个小官的女儿,在杨夫人跟前奉承,想当清汾表哥的妾室,表哥不用理她。”   杨章含笑对清浅道:“你是随姑姑一道来的?”   清浅点头道:“是,见此处雏菊甚好,采些回去晒干当枕头。”   杨章大赞道:“姑娘真是有名士风度。”   丁羡月冷嘲热讽道:“哪有上杆子给人当妾的名士。”   清浅实在忍不住丁羡月道:“丁姑娘口口声声妾室,难道不知你如今的锦衣玉食,全是你姑母当妾换来的吗?”   杨章脸上些难堪。   丁羡月大怒道:“好个无耻卑贱的女子,居然敢对我姑母出言不敬,走,我们去杨夫人跟前分辨。”   清浅拨开她的手道:“分辨什么?”   杨章拉开丁羡月道:“你去伺候父亲和母亲,祖父身子不好,你休要喧闹。”   丁羡月见杨章出面,方骂骂喋喋走了。   杨章用英雄救美的表情对清浅道:“姑娘,别怕她,我为你做主便是。”   清浅颔首:“多谢。”   见清浅要走,杨章忙道:“姑娘,与其在闻府当妾,不如入我们杨府当妾。”   清浅的表情微微一沉。 第285章 天道轮回   第一次见面,这男子居然如此无礼。   表面上似乎是为自己解围,但实际心思确实看上自己的姿色,想据为己有。   清浅摘了一朵雏菊,别在胸前道:“我没有兴趣,公子另找她人吧。”   杨章得意道:“姑娘,我可是杨老首辅的孙儿,如今已是举人,等明年恩科一开,便能中进士,当大官,当我的妾不会辱没姑娘的。”   这人,居然如此自傲。   从小在老家,便养出这种性子?   清浅道:“进士很难考,许多举人一辈子举步不前,公子是否太固步自封了些?”   杨章洋洋得意道:“别的举人是如此,可我是杨老首辅的孙儿,昨日你没瞧见吧,皇上亲自迎接,我怎能和一般举人相提并论。”   清浅提步边走道:“公子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配不上公子,公子想想怎么尚公主吧。”   白芍此时提着篮子过来。   清浅道:“走吧,满园秋色毁于一旦。”   杨章正要跟随上前。   丁羡月过来急急道:“杨老首辅要见杨夫人了,姑姑让表哥赶紧去作陪。”   清浅听得这话,对白芍道:“走吧,咱们也进去探望。”   丁羡月哟了一声道:“就凭你,也配探望杨老首辅?你也不瞧瞧你什么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白芍怒目相对道:“你敢和我们姑娘这么说话!”   丁羡月笑道:“怎么?在我们府上,你以为还是杨府?巴结了杨夫人就能为所欲为了?”   杨章微笑瞧着,只等清浅求助,便出手为清浅解围。   清浅哼了一声道:“不用理睬疯子,白芍,咱们走。”   丁羡月拦住清浅道:“想去巴结杨老首辅,得问我同意不同意!”   白芍推了丁羡月一把道:“离我们姑娘远些。”   两人正推推搡搡,丁姨娘的声音传来道:“章儿,月儿,你们在做什么,还不赶紧来伺候?”   清浅曾见过几次丁姨娘,小巧玲珑且勤快的一个女子。   因她照顾半身瘫痪的三叔多年,杨府上下都给她几分薄面,并不因她是姨娘而轻视。   丁羡月笑着上前道:“姑母,我正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呢,一个普通女子居然想趋炎附势探望杨老首辅,你说可笑不可笑。”   丁姨娘一身湖蓝色绸缎衣衫,头上一支金簪,颇有了几分正室的气度。   她嘴角笑了笑道:“是吗?”   乍一见清浅,丁姨娘一愣,这哪里是什么天高地厚的丫鬟,这分明是三姑娘呀!   丁姨娘忙笑道:“三姑娘,你在这里呢?”   丁羡月嗤笑道:“姑母真是和善,居然叫她三姑娘,什么东西也配……”   “住嘴!”丁姨娘沉下脸道,“这是杨府三姑娘,老太爷的嫡亲外孙女,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你居然一口一个东西!还不赶紧赔罪。”   丁羡月的嘴能塞下一个鸡蛋:“她?……不可能的,她分明那日和我一起……”   丁姨娘怒目相视道:“还不跪下赔罪!”   杨章在一旁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原来是闻府嫡女,闻阁老的亲生女儿,怪不得气度如华呢。   丁姨娘亲自上前笑道:“三姑娘,她是乡野丫头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回头妾身狠狠责罚她。”   丁羡月跪在地上发抖。   第一次得罪了杨夫人和清汾,如今又狠狠得罪了清浅,这杨府,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清浅根本不理睬丁羡月,笑对丁姨娘道:“半年不见,姨娘可好?三叔可好?”   杨章连忙挤上来,眼中带着惊喜的光芒道:“原来是表妹,是我眼拙了,表妹勿怪。”   清浅扫了一眼杨章道:“我从不生闲气。”   为了一个凡夫俗子,不值得!   丁姨娘笑道:“老太爷在和姑奶奶说话呢,见了姑娘必定高兴。”   杨章亦步亦趋跟着道:“我陪着表妹过去。”   无人顾及地上跪着的丁羡月。   丁羡月的眼神中闪动着嫉妒和仇恨,自己千难万难的东西,怎么她就轻而易举的获得了。   自己想尽法子讨好姑母,想留在杨府享福。   没想到,姑母反而要讨好这个女子。   自己想尽法子献媚杨章,想嫁给杨章,当杨府少奶奶。   可清浅一出现,杨章的目光就如同钩子一样盯着她。   见众人走远,丁羡月起身恨恨踩了一丛草。   清浅在丁姨娘和杨章的陪伴下,进了杨老首辅的书房。   闻到熟悉的书香味,见到外祖父倚靠在书房的躺椅上,清浅鼻子一酸,上前道:“清浅给外祖父请安。”   杨老首辅睁开半个眼睛,有气无力道:“清浅来了,坐着说话。”   清浅坐在杨夫人身旁,丛飞燕站在一旁低着头。   杨夫人道:“父亲的身子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人老了不中用了。”杨老首辅咳了咳道,“这是太后赐给清汾的媳妇?”   丛飞燕忙上前请安。   杨老首辅点头道:“不错。”   杨夫人笑道:“清浅和飞燕两个孩子感情很好,飞燕安静耐心,我很喜欢。”   杨老首辅又咳了一阵问道:“听说你最近破了不少大案?连太后的案子都是你经手的?”   清浅知道这是问自己,忙笑道:“侥幸跟着锦衣卫提供了几个线索,不值一提。”   杨老首辅眯着眼道:“半年变化了不少。”   心中一跳,清浅含笑道:“多谢外祖父夸奖。”   杨章上前笑道:“表妹这么厉害,居然还能断案?我有几本断案的集子,可以给表妹参照呢。”   清浅淡淡道:“杨公子正在备考科举,不宜读别的书移了性情。”   丁姨娘见清浅冷淡,忙笑道:“老太爷,可要用些糕点,是姑奶奶带来的。”   杨夫人笑道:“飞燕取锦盒来。”   丛飞燕取了锦盒过来,杨夫人亲自拿了糕点道:“茯苓糕能清润,父亲尝尝。”   杨老首辅咳了咳,取了一块道:“不错。”   杨夫人问清浅道:“昨日让你带些上好的草药,人参,怎么不见?”   清浅含笑道:“女儿忘了。”   杨章再次凑上前道:“咱们府都有呢,整日吃着,祖父就是不见好。”   杨老首辅再次撕心裂肺咳了一阵,摆手道:“你们的孝心,我都明白,你们下去吧,我歇歇。”   丛飞燕扶着杨夫人起身,清浅也屈膝告辞。   正要离开,杨老首辅叫住她道:“清浅留下,为我说说太后一案。” 第286章 装病   杨老首辅是三朝重臣,想要了解宫中动向无可厚非,人人都觉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丁姨娘带着杨章等将杨夫人送出府。   杨章笑道:“姑姑放心,稍后我必定将表妹送回闻府。”   杨夫人点头道:“辛苦你了。”   随着杨府的门关上,丁姨娘的脸也板了起来,娇小的脸上满是寒云。   丁姨娘冷冷道:“章儿,你似乎和羡月走得近?”   杨章忙道:“母亲,儿子并没有,是丁羡月缠着儿子。”   三房没有主母,无人的时候,杨章会叫丁姨娘母亲。   丁姨娘吩咐道:“你是杨府的直系,羡月虽然是我的侄女,但出身寒微,若是当个妾还勉强,正妻万万是当不得的,你不要和她纠缠过密。”   “儿子哪里会看上她!”杨章不屑道,“比起清浅,她如同地下的泥。”   丁姨娘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这丫头三番两次给我惹祸,回头我找个人家将她打发了。”   杨章并不在意,舔着脸上前笑问道:“母亲觉得清浅如何?”   丁姨娘蹙着眉头道:“三姑娘的亲事是皇上亲赐的,听说是锦衣卫的一个大官儿。你别打这主意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如今最要紧的是仕途。”   杨章笑道:“娶到闻清浅,儿子成了皇后的妹夫,阁老的女婿,还愁什么仕途?”   丁姨娘似乎有些意动道:“回头我去探探老太爷的口风?”   “儿子会想法子和清浅相处。”杨章笑道,“只要清浅的心在我身上,祖父再替我做主,一切都水到渠成。”   丁姨娘叹息了一声道:“若你是嫡子,母亲便能顺理成章替你开口求娶,可惜我只是一个妾。”   杨章嘿嘿一笑道:“母亲这妾,比正妻也差不许多了。”   母子两人在府门口,嘀嘀咕咕。   清浅陪着杨老首辅说话。   杨老首辅慢悠悠,如同最寻常不过的老者道:“方才没带草药,是为何?你能帮着锦衣卫断案,必定不是粗心的人。”   见四周无人,清浅含笑道:“外祖父身子康健,何须用药?”   杨老首辅眼神顿时收紧,问道:“何以见得。”   清浅抿嘴笑了笑道:“外祖父赶赴老家祭拜,至今日已是大半年,若是不调理到身子康健,怎会贸然出行?”   没有理由,选择在犯病的时候出行。   杨老首辅的声音又慢下来:“路途遥远,偶感风寒也无不可。”   清浅继续微笑道:“皇上亲自出迎,若不是动弹不得,外祖怎会在车马上避而不见?且外祖最体恤人,二月外祖病了,曾嘱咐清浅不必上门探望,若是外祖有咳疾,绝不会面圣,将病气过给圣上。”   杨老首辅的笑容如同菊花一般盛开。   “没想到杨府第三代,还能出人才。”杨老首辅摸着清浅的头道,“和你哥哥当日一样聪敏。”   清浅眼中闪动着激动:“外祖当真不曾病?那么……”   疑惑随之而生,那么,为何要装病呢?   而且,似乎全府上下都被瞒着。   杨老首辅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一路过来,沿省的官员不断叩拜,口称学生,毕恭毕敬送进京城,又让皇上亲自出迎,我一把老骨头无所谓,我是为后人忧心!”   清浅似乎明白了:“外祖是担心树大招风?”   “你姐姐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你父亲当上了阁老,位极人臣,你又许配给了当朝第一红人袁彬。”杨老首辅眼中有忧虑,“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繁华不过一瞬!”   清浅补充道:“杨府和闻府,包括皇后并没有子嗣足以撑起家族,外祖父担心今后的祸事?”   若是接受百官出迎,许多人心中难免嫉恨。   故而杨老首辅装病,避开百官的礼。   杨老首辅赞许瞧了一下清浅,叹道:“你若是个男儿多好,你哥哥若是无病,多好!”   清浅换了话题,问道:“外祖这病,打算什么时候好?”   “等等吧!”杨老首辅微笑道,“等京城百官们都忘了我这个糟老头子再说。”   杨章在外头道:“祖父,表妹,章儿求见。”   杨老首辅恢复了病态道:“进来吧。”   杨章雄赳赳气昂昂进来,给杨老首辅请安,又笑对清浅道:“祖父宠爱表妹,特特留下说私房话呢。”   清浅道:“外祖关心太后,关心皇上,问几句保太妃的案情罢了。”   杨章笑道:“表妹索性在府上用了午膳再走,我送表妹回府。”   “男女七岁不同席。”清浅的拒绝之意明显,“表哥的好意,清浅心领了。”   杨章赞叹道:“到底是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风范。”   咳了几声,杨老首辅吩咐杨章道:“让厨房送些茶点来,我和你表妹还有几句话要说。”   杨章依言退下。   杨老首辅无奈道:“瞧见了吧,我杨府第三代竟是无人可靠。”   清浅安慰道:“外祖不必过于忧心,一切自有天定。”   书童进来报道:“指挥史同知袁大人求见。”   杨老首辅重新躺下来道:“请他进来罢!”   清浅微笑道:“连外孙婿都需要这么防备吗?”   “连你父亲,我都不能完全信任。”杨老首辅微微笑了笑道,“直到今日,依旧如此,我这么说,你不会在意吧。”   自然不会,因为清浅心中对父亲,一样充斥着浓浓的怀疑。   袁彬进了内室,杨老首辅咳了几声免了他的礼。   袁彬执意行晚辈礼道:“外孙婿袁彬,给老太爷请安。”   杨章带着侍女,奉茶进来。   见袁彬高大英俊,杨章有几分妒忌道:“你便是与表妹定亲的人?还未成亲,袁大人这么称呼不合适吧?”   袁彬扫了一眼杨章,道:“若是成亲了,我便叫外祖父,不叫老太爷了。”   杨章自持身份贵重,冷笑一声道:“我叫杨章,是府上三房之子,晋县第十名举人,本可以大挑成为从八品教学。”   杨老首辅闭上眼睛,自负愚蠢,孺子不可教!   袁彬拱手:“袁彬,锦衣卫从三品指挥史同知,御前带刀侍卫,御赐飞鱼服。”   高下立见。 第287章 情渐深   见孙儿杨章在人前丢人现眼,杨老首辅将他支出了书房。   杨老首辅咳了几声道:“稚子无知如井底之蛙,文质见笑了。”   袁彬扶着杨老首辅笑道:“老太爷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杨老首辅见袁彬气质英武,赞道:“从前听人说起袁大人的风采,我还觉得是外人投皇上所好,咳咳……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清浅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袁彬微笑道:“皇上派御医来替老太爷诊脉,我已经嘱咐了御医,老太爷咳疾加上路途劳累,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子。”   杨老首辅叹息,自己到底老了,瞒过了身边人和皇帝,居然被两个小辈瞧出装病。   杨老首辅语焉不详道:“有劳文质了,回头让御医也给芷儿瞧瞧病,我今日瞧着她越发体弱了。”   清浅心中一阵狐疑,换药好些日子了。   十九畏已不起作用,   为何母亲的身子不见好转?   带着狐疑,清浅告辞了外祖父,和袁彬一道出了书房。   杨章捧着书匣子,在树底下等着两人。   一见清浅,杨章笑着迎上去道:“表妹,这是我前头说的断案的书,你拿着瞧吧。”   清浅打开书匣子,里头掉下一块玉佩。   白芍捡起了起来,是一块同心玉佩。   清浅的脸色顿时沉下去道:“杨公子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让我留下一个私相授受的名声?”   袁彬的眼神如同刀剑。   杨章吓得脖子一缩道:“我放错了。”   袁彬重重拍打了杨章的肩膀两下道:“下回不要再放错了。”   杨章龇牙咧嘴道:“明白了。”   清浅笑了笑道:“咱们走吧。”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去。   杨章气恨恨的瞧着两人的方向。   丁羡月从树下转出来,讥讽道:“表哥,人家是从三品大官,闻姑娘怎么会看得上你呢?”   杨章正在恼怒中:“滚开些。”   丁羡月咬了咬唇,扭身离开。   袁彬送清浅一路回府,路上并没有说话。   清浅有些忐忑,问道:“你生气了?”   “准确说是吃醋了!”袁彬微笑道,“我在想,怎样才能尽快娶你进门,免得让人成日惦记。”   清浅笑着打了一下袁彬道:“尽胡说。”   袁彬突然伸手握住清浅的手,眼中带着热切道:“清浅,过些日子我去求皇上让我们成亲,如何?”   十月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清浅隐约听得头上钗环轻轻摇动碰撞的微声。   寂静欢喜。   千言万语,化为轻轻颔首。   袁彬极为欢喜,笑道:“咱们回府吧,想必夫人等得急了。”   车马突的止步,似乎在躲避前头的顽童。   清浅轻轻惊呼一声,袁彬即刻将他搂在怀中。   清浅本能伸出双臂抱住他的颈。   春成歉意道:“突然有两个顽童过,下属着急勒马。”   袁彬道:“无事,你继续驾车吧。”   清浅欲要挣开,袁彬的手并不放松,清浅低声急道:“外头有春成,白芍,若是让人瞧见了,会引来非议。”   “我和自己的夫人相爱,别人爱怎么议论就议论去。”袁彬含笑道。   清浅羞得不敢再言语,只好顺从的缩在袁彬怀里。   在十月底的花香鸟语中,袁彬的宽衽儒袖的碧湖青色袍,与清浅裙上杏红色的丝带柔柔缠在一处。   平日觉得许久的路程,今日倏地一声便到了。   袁彬依依不舍放开清浅道:“回去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瞧你。”   清浅眉眼尽是不舍:“你一路小心些。”   两人依依惜别。   回到府上,瑞珠迎了上前伺候清浅换了衣裳,方道:“老爷回了,在问杨老首辅的病情呢。夫人请姑娘过去。”   清浅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带了白芍去上房。   闻仲豫叹气道:“岳父这一病,真是太不及时了,这么好的机会,皇上带着百官相迎,多大的面子呀,居然这么生生错过了。”   杨夫人道:“今日我去瞧了父亲,似乎比那日病更重了,父亲吩咐不见客人,专心养病。”   “岳父桃李遍天下,俱是人脉和财富。”闻仲豫说着便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这都生生被浪费了。”   “真正心怀感激的人,并不会因为外祖的病,而渐渐疏远。”清浅正巧听见父母的对话,接了话头进来,给父亲母亲请安。   闻仲豫哼了一声道:“你说得轻巧,你外祖不在位了,谁还会巴结他,不趁着圣眷优渥的时候,笼络些人在身边,真是失策。”   清浅有几分厌恶这种急功近利,不再接话。   杨夫人温声问:“你外祖留着你,说了些什么?”   “外祖问了太后的案子。”清浅按照前头说的回了,“还问了我审的几件案件。”   杨夫人嗯了一声道:“你外祖素来疼你,若是无事,不妨多去瞧瞧,替我尽孝。”   清浅忙应了。   突然起风了,树枝敲在窗棂上“笃笃”轻响,天阴沉得厉害,似乎雨点即将要落下来。   闻仲豫道:“我朝中还有事,晚膳不回府了。”   杨夫人点头道:“老爷别太累,仔细自己的身子。”   方嬷嬷送了闻仲豫出去。   清浅见杨夫人依旧是疲惫虚弱的,不由得问了一句道:“母亲换药好些日子了,觉得身子如何?”   杨夫人微笑道:“哪里这么快,又不是神仙菩萨。”   见方嬷嬷回转进来,清浅问道:“上回凌太医的药,可是嬷嬷亲手熬的?有按时给夫人服用吗?”   方嬷嬷点头道:“奴婢亲自熬药,并不假手他人,夫人服用了,前几日好些,这两日又恢复从前了。”   清浅摸着裙边,沉吟道:“继续再吃几服,若再不成,便停了吧。”   风渐渐大了,吹得帷幕沙沙作响。   杨夫人道:“恐是要下雨了,你赶紧回院子吧,莫淋了生雨。”   清浅请安告退。   带着白芍、瑞珠走过回廊,果然雨淅淅沥沥下起来了。   清浅对白芍道:“你让人给袁大人送信,仓库里头的米,小心进水,尤其是露天棚子里头的。”   白芍忙应了。   正要差小厮去送信,只见粉黛顶着大雨跑过来,大呼小叫道:“姑娘,奴婢回来了!”   没由来的,清浅扑哧一笑。 第288章 再次下药   见粉黛如落汤鸡般过来,清浅又好气又好笑,让瑞珠打了油伞去迎。   粉黛头发打湿成一缕缕的,衣裳上干一块,湿一块。   清浅带她回了院子,笑着埋怨道:“都是快嫁人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粉黛眼睛弯弯笑道:“姑娘,袁大人让奴婢来送信,袁大人说下雨了,姑娘必定会担心仓库,让奴婢告诉姑娘,放一百二十个心,他昨日已让人又加了一层油布。”   他总是这么细心。   清浅心中浮上一阵甜蜜,口气也软下来道:“喝些热姜茶吧,这天气凉下来了,可要当心生病。”   白芍端上热腾腾的姜茶道:“姑娘也喝些暖暖身子。”   清浅笑道:“大家都喝些。”   院子里头一派温馨。   瑞珠笑道:“粉黛,最近可有打听到稀罕的事?”   粉黛这回来了精神,手舞足蹈道:“姑娘可曾听说,东郊大户人家有个女儿,老爷爱若珍宝,十六了还舍不得许人,可最近突然招女婿,不仅对女婿的家世人才不限制,甚至还陪嫁了好些良田铺子。”   白芍睁大眼睛道:“这是为何?那姑娘特别丑,没人要吗?”   粉黛摇头,低声神秘道:“姑娘家长得特别漂亮,比西施都差不离了。听说,似乎是那大户老爷做了一个梦,今年黄皮子精会上门,必定要个穷苦的女婿压压。”   清浅当笑话听了,笑道:“还有这种事。”   “那上门求娶的人,排成了长队。”粉黛撸起袖子啧啧道,“奴婢若是男子,也想去求娶!”   白芍问道:“最后呢?”   粉黛道:“最后选了一个进京的举子当女婿。”   众人当成笑话听了,笑了一回。   清浅吩咐道:“既然来了,便在府上用膳,粉黛喜欢吃肉,白芍你去厨房要几个肉菜。”   粉黛笑眯眯道:“奴婢轻车熟路,自己去便是。”   站起身,径直去了厨房。   瑞珠笑道:“姑娘将粉黛放在外头,这步旗真是对了,她这性格,真真不适合拘在身边。”   清浅微笑道:“毛手毛脚的到处惹祸的性子,在外头做生意,倒是对她的路子。”   粉黛毫不客气,片刻后吩咐婆子端了八个菜肴过来,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子。   婆子愁眉苦脸道:“我的小祖宗,这些都是夫人的分例,全被你端了过来。”   粉黛摆桌,冷笑道:“大娘当我不知道呢,夫人的脾胃弱,最合适吃些软和的东西,这大鱼大肉端了过去,夫人吃个两三口,全便宜了玉映那群丫鬟,还不如给粉姑奶奶吃了呢!”   白芍忙塞了一些碎银子给婆子,笑道:“给妈妈添麻烦了,妈妈辛苦再做一份给夫人吧。”   婆子见有银子,这才不再抱怨。   清浅瞧着满桌子鱼肉,摇头道:“你一人能吃这么多?”   粉黛笑眯眯道:“若是吃不了,奴婢可以打包带走,正好给小林子开开荤,奴婢也省得开火做饭。”   瑞珠笑道:“原来是因这个。”   “这么懒,当心小林子不娶你了。”清浅笑道,“今日不拘礼了,都坐下陪粉黛吃饭吧。”   清浅喜欢喝汤,白芍先给乘了一碗乳鸽汤。   乳鸽里头配上金黄的佛手和几块药材,香味十足,让人食指大动。   清浅喝了一口,微笑问道:“这是什么?”   瑞珠仔细甄别了一番,笑道:“佛手郁金炖乳鸽,佛手是散气的,郁金也是行气的,正适合秋日滋补润燥。”   清浅点点头道:“母亲适合这个。”   粉黛吃得不亦乐乎,笑道:“姑娘,你尝尝这个樱桃肉,极入味又软糯,奴婢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肴了。”   清浅忙道:“慢些,稍后我让婆子再做两份,你带走慢慢吃。”   “多谢姑娘。”粉黛的嘴里塞满了好吃的,嘟嘟囔囔道,“这锅炖肉也不错,似乎加了丁香砂仁。”   清浅笑道:“瑞姑姑,粉黛说喜欢的,你均准备两份,稍后让她带走。”   瑞珠笑道:“奴婢遵命。”   白芍细心笑道:“奴婢都记下来了,有丁香砂仁炖肉,有佛手郁金炖乳鸽,有樱桃肉。”   清浅含笑听了,猛然间,觉得有什么不对。   想了想,清浅对白芍道:“你方才说,里头有什么?”   白芍忙道:“奴婢说有丁香砂仁炖肉,有佛手郁金炖乳鸽,有樱桃肉。”   清浅腾地站起身。   丁香砂仁炖肉!佛手郁金炖乳鸽!   丁香!郁金!   丁香莫与郁金见!   十九畏!   清浅压抑住自己浑身的愤怒,母亲再次被人下了十九畏!   是谁?   众人发现清浅的脸色不对,均小声了下来。   清浅故作无事笑道:“想起了一些旁的事情,你们继续吃。”   粉黛欢笑声又起来了:“这个黄豆猪手也不错。”   白芍微笑道:“我也替你记下来。”   清浅借口要更衣,带了瑞珠出去。   瑞珠老成几分,悄悄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清浅问道:“厨房是谁管着?母亲的膳食是由谁负责?”   瑞珠忙道:“厨房是禄娘子亲自管着,夫人的膳食搭配也是经由她的手。”   清浅越发心惊!   禄娘子,她可是母亲当初的陪嫁丫鬟呀!   后来入了闻府,嫁给了父亲当时的书童禄管家。   两人一直被闻仲豫和杨夫人引为心腹,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他们怎么会?   应当是玉映才对呀!   心中有无数猜测,清浅吩咐了一句道:“暗中去问问,母亲的膳食是什么时候换的,是谁吩咐换的。”   但愿,不是自己猜测的结果。   瑞珠见清浅脸上乌云密布,知道此事非小,即刻去找人打听。   对于瑞珠,清浅很放心。   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该问到什么程度,瑞珠比谁都清楚。   坐在回廊下头,细细的雨丝飘落,清浅只觉得凉意拂面瑟瑟而来。这才惊觉已经是初秋的时节了。   瑞珠很快回来,密密道:“中秋前后,禄娘子借着立秋的名头,换的菜牌,还特特嘱咐这几样菜要给夫人送去补气血。”   禄娘子?   并不是玉映!   而是禄娘子!   中秋前后,正是清浅为母亲换药的时候,这边刚换了十九畏的汤药,那边加添加了十九畏的膳食。   若说禄娘子是无心之举,这巧合任谁也不会信。 第289章 调离   夕阳将绿叶悄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雾霭,带着初秋的萧索扑面而来。   清浅脸色微微发白。   若是玉映,事情很简单,打发走玉映便是。   可如今,事情朝着清浅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进行。   瑞珠继续道:“奴婢又密密问了方嬷嬷,方嬷嬷说这两道菜,夫人这几日经常用,似乎也是禄娘子有意无意说能补身子的缘故。”   家贼难防!   清浅一阵冷笑!   粉黛吃得满面红光,大呼小叫道:“白芍,我太粗心,你细心,记得好好伺候姑娘。”   白芍记了一堆菜名,笑道:“记不过来了,稍后索性去厨房,将菜肴统统给你打包带走。”   粉黛又是一阵欢呼。   第一次,清浅如此感激粉黛的粗心。   若不是她,自己无法发现母亲膳食的奥秘。   怎么办?   拿了禄娘子问话吗?   不行,禄娘子随随便便一句不知情,便可推得一干二净。   反而会打草惊蛇,惊动禄娘子身后的人。   清浅眯起眼睛,如今之际,唯有先让母亲离开几日,免得自己担惊受怕。   至于怎么离开!   清浅想了想,微微一笑,带着吃饱喝足的粉黛到了清汾的院子。   丛飞燕迎接出来,她的胳膊上依旧有一朵小小的白花,如同她的柔弱。   丛飞燕还带着丧母的忧伤,迎了清浅坐下,清汾愣愣瞧着书本发呆。   哥哥还是不曾好转呢。   清浅心中一阵叹息,转而笑道:“飞燕,粉黛今日说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让她替咱们解解闷。”   丛飞燕勉强笑道:“粉黛如今出了府,还是这么活泼。”   粉黛得了清浅的嘱咐,笑道:“少奶奶,奴婢四处闲逛,瞧了不少热闹,还有一处热闹是少奶奶娘家的。”   丛飞燕眸光一闪,比方才精神了许多道:“是什么?”   粉黛笑眯眯道:“昨日奴婢又去了一趟丛府,丛府门口的小流氓依旧没有散去,口口声声说他们少主得了相思病,一定要抢丛飞凤当夫人,吓得丛飞凤直哭。”   清浅微微一笑,上回的好戏,还在进行呢。   丛飞燕听得眼睛闪闪发光。   粉黛继续笑道:“温氏没奈何,先是拿了银子打发他们,谁料小流氓拿得顺手了,日日去丛府要打赏,若是一日不给,或是给少了,都回变本加厉的闹。温氏母女便如同缩头乌龟躲着,丛大人也不管,气得温氏母女日日哭,温氏如今都病了。”   清浅含笑道:“天道轮回,真是报应不爽!妹妹这回可觉得解气了?”   丛飞燕谢道:“多谢姐姐为我筹划。”   “打起精神,好好的瞧着温氏母女的下场。”清浅吩咐粉黛道,“记得时不时去打探消息,让飞燕姑娘听故事。”   粉黛笑眯眯道:“必定的!姑娘不说,奴婢也会去啊!”   丛飞燕不由得笑了。   远处,清汾的身子微微动了动,翻了一页书。   清浅微笑道:“今日过来,是有一事要求妹妹,请妹妹帮我圆一个谎。”   丛飞燕心情正好,笑道:“姐姐请讲。”   清浅低声道:“明日,劳烦你在母亲跟前如此如此说……”   丛飞燕性子柔顺,兼着清浅帮她报仇,想也不想便点头应了。   第二日一早,丛飞燕陪着清汾来给杨夫人请安,清浅也来给母亲请安。   杨夫人见清汾精神不振,问道:“昨夜不曾睡好吗?”   丛飞燕忙道:“少爷昨夜不曾好好安眠,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梦里还说要去上回的温泉。”   杨夫人忙道:“是吗?连做梦都不忘呢?”   丛飞燕点头道:“是!”   清浅见哥哥眼下淤青,似乎真没睡好,不由得诧异瞧了一眼丛飞燕,这戏也太真的吧。   哥哥有些痴傻,大可不必让他真不睡呀!   清浅的打算是,通过杨夫人爱子心切,将她暂且送到温泉小住些日子,远离禄娘子等人。   让自己可以无后顾之忧,专心对付宵小之辈。   清汾此时乐呵呵道:“温泉热,好舒服!”   见儿子喜欢,杨夫人微笑道:“若是你喜欢,咱们再去便是。”   玉映忙道:“夫人的身子还未痊愈,经不起舟车劳顿。”   清浅别了她一眼道:“母亲带了清汾和飞燕,再带上方嬷嬷和几个家丁保护,轻车简行便是。”   玉映忙道:“奴婢陪着夫人去。”   丛飞燕为难道:“夫人,少爷的中衣还未缝制好,府上玉映姑娘的手艺最好,我想劳烦玉映姑娘搭把手,为少爷缝制中衣,眼瞧着天便凉了。”   杨夫人道:“玉映留在府上缝衣裳吧,让方嬷嬷和红线几个跟着我便是了。”   玉映还要争辩。   清浅含笑道:“便是这么定了。”   清汾拉着杨夫人的手,牛股糖似的上去道:“走喽,去温泉洗澡。”   杨夫人含笑道:“等夜里我与你父亲说了,明日我去瞧瞧你外祖,咱们后日再去不迟。”   没料到事情这么顺利。   清浅含笑道:“明日我陪母亲去见外祖。”   雨打芭蕉声声慢。   夜里清浅正对灯看书,瑞珠端着茶水进来,轻声道:“姑娘,老爷同意夫人去温泉,只不过……”   清浅放下书,微笑道:“只不过什么?”   瑞珠将茶水递给清浅,道:“玉映在老爷跟前说,要跟着夫人伺候,不会耽误针线活,老爷同意了。”   清浅目光一闪道:“是吗?”   语气中不觉带了愠怒,玉映贴身跟随,目的恐怕不纯吧!想随时给母亲下十九畏吗?   瑞珠道:“玉映这丫头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可需要奴婢出手,将她留在府里?”   想留下一个丫鬟,对瑞珠来说,太简单不过。   “她想去便由她去!”清浅摇头道,“若是咱们一味阻挡,倒显得刻意了。”   抿了一口茶水,清浅目光有森森寒意。   玉映闹这么一出,更显露出母亲的病和她脱不开关系。   禄娘子,玉映,父亲!   网在渐渐收紧。   心悸之余,清浅也很想知道答案,到底母亲的病是怎么回事!   “既然她这么想跟着,便要付出代价。”清浅吩咐瑞珠道,“让小林子找个妥当人,提前安插在温泉附近,到时候让此人这么着……”   瑞珠含笑应了。 第290章 撞破丑事   第二日一早,清浅陪着杨夫人再次去杨府辞行。   杨老首辅依旧是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清浅搀扶着杨夫人进去,调皮地冲外祖眨了眨眼睛。   杨老首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杨夫人给父亲请安,说起了来意道:“清汾做梦都梦见温泉,女儿想着说不定温泉正合清汾的病,或许再去养几次便好了,特来向父亲辞行。”   杨老首辅瞧着女儿日益清瘦的面容,咳了几声,语气带着责备道:“上回回乡之前,我记得你带着清汾去了好几月的温泉,怎么刚过几个月又要去?”   方嬷嬷忙赔笑道:“在温泉,夫人和公子的病都要好些。”   杨老首辅的语气带了几分不悦道:“你是闻府主母,你一走好几个月,府上由谁打理?”   “原来父亲担心的是这个!”杨夫人的脸上浮起笑容道,“闻府事情简单,当年成亲的时候仲豫便说过,一切可由我率性而为,无需我操心打理琐事,且如今清浅懂事,可以帮着我了。”   杨老首辅又咳了一回,清浅忙给他斟茶,扶起他伺候茶水。   杨老首辅抿了一口茶水,道:“成亲的时候,是多少年前了?当时你夫君只是一个普通进士,如今他是内阁阁老,今日不同往日,这里头的起落,难道你不明白?”   杨夫人低声道:“那还不是父亲的提携?”   “我从未提携他!”杨老首辅吸了一口气道,“他能上位,全是自己钻营的结果,我从未帮他!也不想帮他!”   听到钻营两字,杨夫人道:“父亲!”   杨老首辅道:“我多年前对你说过,男子不比女子,你提携了男人,他不会以身相许,若是他到了高位,只会想如何突围,如何摆脱你,这道理,如今你还不明白?”   杨夫人有些不服气,老爷至今对自己很好!   一旁,清浅点头,老爷子是明白人!   外头有小丫鬟禀道:“老太爷,袁大人和宫中御医求见。”   清浅扶着杨老首辅躺下,亲自吩咐道:“请他们进来说话。”   杨老首辅见御医来了,不便继续责备女儿,只能装病躺下。   丫鬟带着袁彬和怀海进了内室。   见御医是怀海,清浅放心了一大半,笑道:“凌太医有劳了。”   “圣上关心老首辅,吩咐我前来诊脉,恰好遇见袁大哥。”怀海如今有了几分宫中御医的老练。   袁彬笑道:“听说怀海来杨府,我特来给老首辅请安。”   清浅含笑替杨老首辅挽起袖子,放了软垫,让怀海诊脉。   怀海瞧了一回杨老首辅的气色,细细摸了一回脉,随后方笑道:“杨老首辅是经年的老病犯了,从脉象上瞧起来,经脉洪数,是肺热的症状,又一路舟车劳顿,伤了根本,需要着实养一阵子。”   清浅抿嘴一笑,瞧了一眼袁彬。   这必定是他嘱咐好的。   外祖有这层保护,便可以顺理成章避开锋芒了。   帘子外头似乎有小丫鬟一闪而过。   杨老首辅咳了几声道:“多谢圣上垂爱,劳烦凌太医了。”   杨夫人忙笑道:“凌太医家学渊源,对瘫病似乎颇有心得,听说凌老大人的病便是凌太医医好的。”   怀海忙道:“夫人过誉了。”   杨夫人请求道:“我三弟杨咏,多年腿部动弹不得,能否请凌太医移步一观?”   怀海答应得痛快道:“愿为三老爷效劳,只恐在下医术不精。”   杨夫人见怀海答应,忙笑道:“让书童带你去,三弟的院子便在父亲后头。”   清浅要陪着去,怀海笑道:“袁大哥和清浅姐陪老首辅叙话吧,我去去便来。”   书童带着怀海往后头去了。   杨老首辅顾不得袁彬在场,责备女儿道:“凌太医是奉旨来诊病的,你怎么支使他去给老三诊病?”   杨夫人辩驳道:“凌太医与我们府交情匪浅,尤其是清浅,曾救过他的命呢。”   清浅忙道:“母亲慎言。”   哪能将恩情放在口边日日提的。   杨老首辅果然更加怒了道:“便是交情匪浅,也不能这个时候支使,我瞧你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人情世故都有些分不清了,去温泉一事……”   杨老首辅正要反对女儿去温泉养病。   清浅忙开口道:“外祖,我支持母亲去温泉散散心。”   袁彬含笑上前,与清浅并立道:“我也支持。”   杨老首辅见清浅和袁彬都支持,毫不犹豫道:“你去温泉好好养养吧,我这头有清浅照顾,无需你担心。”   后院似乎有喧闹声传来。   杨老首辅吩咐道:“派人去瞧瞧,后头怎么了?”   清浅忙道:“怀海在后头,我去瞧瞧。”   袁彬也道:“我陪清浅过去瞧瞧。”   凌怀海毕竟是御医,杨老首辅点头道:“你们去吧,芷儿留下陪我说话。”   见袁彬和清浅挑帘出去,杨夫人颇有几分哀怨道:“女儿要去温泉,父亲不答允,为何清浅一说,父亲便毫不犹豫同意了。”   “清浅,比你可精灵多了。”杨老首辅眼神有赞赏,“清浅同意你去,而且还特特陪同你过来,必定有她的理由,而且还有文质的话。”   杨夫人问道:“父亲觉得文质这外孙女婿如何?”   杨老首辅呵呵一笑道:“你女儿的眼光,比你要强得多!”   言下之意是袁彬比闻仲豫要强!   杨夫人更有些不悦了道:“这么多年了,父亲对仲豫的看法还是没有改观吗?”   杨老首辅笑容中带着不屑道:“就凭他那日在圣驾前奉承前奉承后的模样,他便还是几十年前那个穷酸攀附的书生。”   杨夫人低头道:“父亲总是瞧不起他!”   杨老首辅淡淡哼了一声道:“当年若不是你执意要嫁,你母亲又苦苦劝我,我岂能……”   往事如风,不说也罢。   但有些事情,并不能因时间改变,而改变看法。   清浅和袁彬来到后院,只见杨章和丁羡月衣裳头发都有些凌乱。   怀海在一旁面红耳赤。   清浅侧目问书童:“怎么回事?”   书童忙禀道:“老太爷吩咐小的带凌大人来后院,但三老爷不在,小的带着凌大人四处找,谁料到少爷的院子,发现……”   至于发现的什么,眼前便说明了一切。   杨章见清浅到了,忙解释道:“表妹,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我正在书房换衣裳,丁羡月跑进来,说眼睛被灰迷了,让我帮她吹,然后一把抱着我……”   丁羡月哭道:“分明是你给我吹灰的时候,一把抱住我,要亲我,我躲避不及被你得了手,亏得凌大人到了……”   杨章气得推了丁羡月一把,对清浅道:“表妹,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是她想攀龙附凤……”   袁彬将清浅护在身后,眼神凌厉瞧着杨章道:“你做的丑事,对清浅解释干什么?” 第291章 丁姨娘变脸   瞧着眼前如同跳梁小丑的两人,清浅哼了一声。   杨章似乎被袁彬的气势镇住,低声道:“清浅是我表妹,我自然需要解释。”   清浅道:“杨公子需要的是跟丁姨娘解释,跟外祖解释,我和杨公子只是姑舅表亲,不熟,无需解释。”   袁彬听了清浅的话,眼里这才有了笑意。   丁羡月这回不乐意了,扑上前抓着杨章道:“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如今居然想抹嘴走人,做梦呢!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和你不死不休。”   杨章推她道:“分明是你想攀附我,我岂能看上你这种低贱女子。”   说着瞧了一眼清浅。   这才是自己心中的凤凰,长相绝美,身材窈窕,气质才华出众,比起丁羡月,根本如同云泥。   丁羡月高声道:“我低贱?你又有多高贵?你是姨娘肚子里头出来的,从小养在老家,你还当你是首辅府的公子呢,若杨老首辅不在了,你便是个寻常进士,到时候我还不嫁了呢。”   清浅听这话,里头竟是提及外祖死,再也忍不住道:“丁姑娘从前看不起我弟弟清汾,如今又看不起杨公子,丁姑娘心比天高!”   杨章大喜过望道:“还是清浅心疼我!”   袁彬哼了一声道:“清浅也是你叫的?你再叫一句试试!”   袁彬的身材高大,杨章却如同小鸡子一般清瘦,顿时杨章不敢说话了。   丁羡月扑上前道:“我好好的黄花闺女,被你毁了清誉,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到底,不然我告到杨老首辅跟前去!”   清浅斥道:“外祖身子不好,你敢!”   丁羡月哭得梨花带雨道:“你们杨府合伙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丫鬟婆子们渐渐聚集过来,对着丁羡月和杨章指指点点。   此时,丁姨娘推着杨咏从花园回来。   今日太阳好,丁姨娘陪着杨咏去花园赏菊花晒太阳,没料到回来时院子乱糟糟的。   丁姨娘怒道:“怎么回事?老太爷和三爷需要休息,你们吵吵嚷嚷做什么?”   见清浅和袁彬在,丁姨娘忙上前行礼。   清浅道:“姨娘处理后宅吧,我瞧瞧三叔。”   杨咏四十出头年纪,脸色不正常的白皙,堂堂正正的男儿本应是睥睨四方的,但他的腿上却盖着一块毛毯。   清浅伏下身子道:“三叔,最近身子可好?”   杨咏点头道:“丁姨娘伺候得不错,日日按摩热敷,我感觉好了些,从前每到冬日便腿脚发酸,如今没了这症候。”   清浅点点头道:“这些年,三叔不容易。”   杨咏叹了一口气道:“丁姨娘才是真不容易,忙里忙外的,你瞧,如今又要管这些糟心事了。”   清浅将目光移向丁姨娘。   丁姨娘含怒问杨章道:“怎么回事?”   不等杨章回答,丁羡月道:“姑母,表哥调戏我,被上门的御医见到了,表哥还不承认。”   杨章青筋蹦出道:“分明是你主动的。”   丁姨娘并没有当场辨结论,而是转向怀海笑道:“太医见笑了,有劳太医给我家老爷诊脉。”   清浅不由得点点头,丁姨娘倒是有格局的,懂得事情大小。   仅凭她先顾着三叔这一点,便足以说明三叔为何依仗她了!   瞪了儿子和侄女一眼,丁姨娘吩咐丫鬟盈芳:“带少爷和表小姐下去换衣裳,若是他们闹,便告诉我,两人一起送回老家去。”   丁姨娘似乎捏到了两人的软肋,杨章和丁羡月同时不做声了。   怀海便在院子外头,替杨咏诊脉。   丁姨娘小声说着病情:“八年前,老爷和夫人一同出行,马车受了惊乱撞,夫人被甩出车外没了,老爷的腿被马车压断,这些年找过无数御医,都说不能起身行走了。”   袁彬低声问清浅:“八年前,丁姨娘没有跟着出行吗?”   了解袁彬的意思,清浅低声道:“出事的时候。丁姨娘在老家照顾杨章,不在京城,一直到夫人身死,三叔瘫了才进京伺候。”   袁彬点头表示明白。   怀海的眉头蹙了又蹙,清浅问道:“怀海,可能医治?”   怀海舔了舔唇道:“陈年旧伤不好医治,但似乎我家祖传医书上写过几句,语焉不详,回去我好好参详一番。”   袁彬道:“若是不能医好,能否缓解疼痛?”   怀海笑道:“这个应当不难,我尽力而为。”   杨咏和丁姨娘这话听得多了,并没有太作指望。   杨咏笑了笑,吩咐丁姨娘道:“凌太医年轻有为,你好好送了出去,方才是章儿的不是,让凌太医见笑了。”   丁姨娘拿了红封,恭敬送了出去。   怀海告辞道:“宫里今日我还要当值,便先行告辞了。”   清浅笑道:“多谢你跑一趟,回头再去你的新府拜访。”   青鸢死后,怀海也出府自立了。   丁姨娘见怀海走了,忙歉意对袁彬和清浅道:“章儿年幼,初来京城不懂事,让两位见笑了。丁羡月是妾身的侄女,哥哥临死托孤给妾身,从小缺乏教养,唉……回头妾身便打发她回老家,免得惹是生非。”   三叔的院子里头,鸟语花香,被褥整齐晒着,发出皂角的芳香。   三叔眯着眼,在惬意打盹。   清浅见丁姨娘将三叔照顾得极周到,又表示要送丁羡月回老家,哪里还好责备,只点点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   袁彬和清浅告辞出后院。   丁姨娘含笑送了出去,又温柔伺候杨咏进去休息。   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方冷着脸来到儿子侄女跟前。   杨章和丁羡月正要辩解。   丁姨娘挥挥手道:“我没功夫听是非曲直,你们是不可能的。章儿明日起,去书院读书备考,无事不必回来。”   杨章似乎很怕母亲,低头应了。   丁羡月带着几分不服气道:“姑母答应过我爹,要照顾我的。”   “答应照顾你,并不是答应葬送我的儿子。”丁姨娘哪还有方才在杨咏跟前的柔情和清浅前的顺从。   “你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丁姨娘从鼻子里头笑了一声,“见老太爷不行了,你担心章儿要守孝三年,担心自己年纪大了,迫不及待要成亲?成为杨府少奶奶,飞上枝头变凤凰?故而闹了这么一出?”   丁羡月的气势一下小了很多。 第292章 宫中巫蛊   丁羡月的心思被丁姨娘看得通透的,她有几分心虚。   丁羡月道:“方才侄女和表哥的事情,已传开了,若不嫁表哥,我也没法活了。”   杨章跳起来道:“那你去死吧!”   丁羡月扑上去道:“我若是死,你也别想好过。”   丁姨娘的眼里满是决绝:“我再说一次,我绝不会同意你们的亲事,章儿的未来无限,他要娶的是高门嫡女,能为他的前程铺路的,你不行!”   丁羡月大哭道:“姑母同意过我父亲,好好照顾我,我的名声已经毁了,不嫁表哥只有死路一条。”   “你若以死相逼!那便去死吧!没人拦着你!”丁姨娘毫不在意,“我多给哥哥烧几炷香赔罪也就是了。”   见姑母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丁羡月换了法子道:“我名声毁了,姑母说怎么赔偿我吧?”   丁姨娘似乎很习惯这种交易,冷笑道:“在京城名声毁了,在老家并没有,老家县令一直在为二儿子求亲,我回头答允了他,到时候给你足足的陪嫁,你嫁过去便是。”   有陪嫁!   有县令儿子可嫁!   依旧是富足的官家太太!   似乎被说动心了,丁羡月眼神一转道:“多谢姑母。”   丁姨娘警告道:“若是再勾引章儿,别怪我不认你这个侄女。”   丁羡月很识时务,连声答应下来。   丁姨娘道:“先出去吧,我找日子为你定下来,便送你去江西老家。”   丁羡月离开后,杨章辩解道:“母亲,这回真是丁羡月主动的,儿子冤枉呀。”   “谁主动的都不要紧,男子风流些无妨。”丁姨娘转向杨章道:“只是今后万事当心,不要被人利用了,母亲会为你张罗高门亲事,你不要贪图美色,要爱惜羽毛,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对于风流事,丁姨娘并不在意。   杨章点点头,臣服道:“儿子都听母亲的。”   丁姨娘哼了一声道:“若不是我亲侄女,若不是哥哥临死有话,敢如此算计我儿,瞧我怎么收拾她!”   似乎带了一丝疑虑,杨章道:“丁表妹有一句话说得对呀,母亲,祖父的身子眼看着不行了,说不准哪一日便……母亲还是姨娘,儿子也没有功名,拿什么娶高门嫡女。”   丁姨娘的眉头紧蹙着。   儿子说得对!   杨章连忙道:“姨娘,如今唯独够得着的,近水楼台的便是闻表妹了。”   丁姨娘若有所思。   袁彬和清浅到前头,借口丫鬟拌嘴,瞒过了杨老首辅,又送杨夫人回府。   回到府里,清浅笑道:“我院子里有极好的茶,你要不要尝尝。”   袁彬点头道:“正巧渴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回到院子。   瑞珠上了茶水,和白芍出了院子,守着院门不让小丫鬟进来,好让两人说话。   白芍笑道:“姑娘和姑爷感情真好!”   瑞珠对白芍笑道:“你没瞧见从前,那可是一对乌鸡眼,见面就吵。”   两人边说边更走远了几步。   清浅和袁彬品尝了茶水。   清浅笑问道:“你也瞧出外祖是装病了?”   “不仅瞧出杨老首辅装病!”袁彬站起身子道,“还瞧出姓杨那小子,对你心怀不轨!”   清浅含笑道:“杨章心胸狭窄,我才瞧不上这种人呢!”   袁彬逼近清浅,清浅退后一步抵在墙上,两人额头相对。   袁彬低声问道:“瞧不上他,那我呢?”   袁彬身上的男儿气息兜头兜脑的上来,弥漫在清浅周围,无处不在。   清浅有些发窘,轻声道:“从前大抵是瞧不上的,如今,你说呢?”   袁彬的唇落在清浅的唇上,先是轻轻的,过了片刻,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两人吻越深越缠绵。   帷帐轻垂,四下寂静无声,静得能听到花落的声音。   良久,一声鸟鸣将两人拉回现实。   袁彬将清浅搂在怀中,不愿放开。   靠在袁彬的怀里,清浅微笑道:“与你商量一个正事。”   两人十指交握,袁彬轻嗅着清浅的发香道:“难道这不是正事?”   见清浅的脸再次红了,袁彬笑道:“好了,我听着,你说吧。”   清浅问道:“方才我支持母亲去温泉,你为何也支持,似乎我前头并没有与你商议过。”   “我奉旨怕妻!”袁彬笑道,“你支持的,我必定支持。”   清浅的声音低了低道:“我们府上有些不对,我母亲又被人下了十九畏,我想调离母亲去温泉,自己好生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派人跟了闻大人多日,没有发现端倪。”袁彬道,“这回你发现谁有不对?”   清浅道:“禄管家和禄娘子。”   袁彬微笑道:“只是管家,这个简单,直接……”   正打算说出自己的打算,外头瑞珠道:“袁大人,姑娘,凌大人在外头求见!”   崇山来了?   清浅忙道:“凌大人不是外人,请他进来。”   凌崇山进来,满脸胡茬子,似乎青鸢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往日活泼的少年多了几分沉稳。   清浅问道:“崇山,你可好?”   崇山目光有些微光道:“青鸢的骨灰,我放在了新府正房上,青鸢是我的夫人,我立了牌位让人日夜供奉。”   清浅含泪道:“若是青鸢泉下有知,必定会开心的。”   “因为我的亲生母亲,导致了青鸢的死,我的心里真的……”崇山依旧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我隔一周回府瞧一趟父亲,母亲,我变得渐渐不认识了。”   袁彬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崇山的肩膀。   清浅问了一句道:“远儿这孩子,可还好?”   崇山的眼神有迷惑道:“母亲对远儿很好,亲自带他,喂吃的喝的,我都不敢相信。”   越这样,清浅越担心。   千万的担心,化为一句话:“若有什么不对的,望你及时告诉我,毕竟远儿也是你弟弟。”   袁彬问道:“崇山,你今日过来,有什么急事?”   崇山猛然想起来意道:“皇上吩咐袁大人即刻进宫,皇后宫中太监怀恩行巫蛊诅咒之事,被人告发,事情或将连累皇后。”   清浅腾地起身惊道:“巫蛊?”   袁彬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崇山道:“似乎是有个小太监得了贵重东西,想埋在御花园,谁料在树下挖了一会儿,却挖出来一个布偶小人,身上扎满了银针,后头还写着皇子的生辰八字。那小太监情知事大,向皇上举发。”   清浅道:“那怎会牵扯怀公公?”   崇山道:“那布偶身上的布料,夏时认出是皇上独独赏赐给怀公公的。”   袁彬起身道:“如今问再多也是枉然,咱们进宫吧。”   清浅叹了一口气,秋天了,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正是多事之秋。 第293章 巫蛊之灾   孙太后此时去了太庙给先帝祈福,皇帝亲审此案,   皇后带着怀公公和陆姑姑,周贵妃带着皇子深和夏时依旧分两边侧立。   瞧着地上扎针的布偶,清浅心中忧虑重重。   巫蛊从古到今是宫中禁忌,一旦涉足便是千百人的性命,可不是孙太后说情便能保下的。   周贵妃哭哭啼啼道:“臣妾知道此事,唬得不得了,深儿是皇上唯一的孩儿,有人居然想诅咒他,请皇上一定要为深儿做主。”   诅咒皇上唯一的儿子,更是犯了大忌。   皇帝问道:“可瞧清楚生辰八字?的确是深儿的吗?”   “瞧得仔仔细细!是深儿的无疑。”周贵妃哭道,“也不知是谁黑心眼,和一个孩子过不去,若是眼热臣妾,只管对着臣妾来,臣妾陪了这条命给她便是,别害皇子呀!”   周贵妃的话里头,一句没提皇后,但句句有所指。   皇后没有儿子,眼热皇子眼热贵妃,这话一听便知暗指皇后。   宫女贞儿推了皇子深一下,皇子深抱着周贵妃哭成一团。   皇帝揉着太阳穴道:“让那小太监过来,好好与文质说说,是怎么发现布偶的?”   转而对袁彬道:“文质,此事又要交给你了!”   袁彬谢了皇恩,上前问道:“你这小太监,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奴才叫小桂子,是尚膳监的太监。”   袁彬嗯了一声道:“你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来听听。”   小桂子战战兢兢道:“奴才猪油蒙了心,晚上在御花园捡到一支金簪,奴才想着好歹值几十两银子,便想埋起来占为己有,没料到挖了几下,却挖到了布偶。”   此时,金簪和布偶放在了一处。   袁彬拿起金簪,见样式古朴大方,问了一句道:“这是谁的簪子?”   夏时忙道:“这是宫中嬷嬷的样式,每年一支的定例,回头查查便知是谁的。”   袁彬将簪子扔给夏时:“东厂总不能每次什么都不干,去查查这簪子的来路。”   手忙脚乱接了金簪,夏时气得胖脸一抖,什么叫每次,什么叫什么都不干。   正想回嘴,却被周贵妃一眼瞪了回去。   袁彬转向小桂子:“你继续说。”   小桂子接着道:“奴才虽然不懂事,但也知这不是好东西,于是交给了内务府总管常公公,常公公唬得不轻,直接带奴才找了夏公公。”   尚膳监、内务府,一直便是周贵妃的势力范围。   小桂子是尚膳监的,常公公是内务府的,夏时是东厂的。   清浅一眼便瞧出,这是周贵妃布的局。   企图利用巫蛊,将皇后拉下马。   当年汉武帝时期,皇后卫子夫便是遭受了巫蛊之祸,最后含恨而死,宫中连累的宫人有上万。   这回,若是周贵妃紧咬着巫蛊,即使姐姐的皇后之位保住,恐怕身边的得力之人,也会被一扫而空。   夏时接了小桂子的话道:“奴才听得内务府发现了巫蛊,忙着人查验,发现这布偶身上的布有玄机。”   皇上问:“什么玄机?”   夏时挺了挺胸膛,露出一副正义的模样,禀道:“皇上,奴才让东厂的小太监对过了,那做布偶的锦缎,皇上独独赏赐过坤宁宫,别的宫殿再也没有的。”   皇帝取了布偶,对着光瞧了瞧道:“这锦缎是杭州织造献上的,料子难得,只有十匹,朕记得前些日子着内务府全赐给了坤宁宫,皇后可记得这料子的去向?”   夏时忙道:“奴才查了档,皇后独独赏赐给了怀恩,其它都存在坤宁宫的库房。”   皇后无可奈何点点头道:“虽然臣妾赏给了怀恩,但臣妾相信,怀恩不会做这种事情。”   周贵妃哭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怀公公你为何要对付深儿,他还是个孩子呀!”   怀恩跪下道:“奴才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此事。”   夏时冷笑:“若是对天发誓有用,要锦衣卫做什么!”   皇帝转向袁彬道:“文质,你瞧此事?”   皇帝眉头深蹙,他虽然不是暴虐之君,不愿将巫蛊之事扩大,但历代前朝对巫蛊的态度,甚至超过了谋逆。   巫蛊若是不加禁止,只怕对皇权的稳固,会有不良影响。   见皇上发问,袁彬忙道:“回皇上的话,此事疑点有三,一是大晚上的,一个尚膳监的太监去御花园做什么?二是金簪虽然贵重,但是不拘往哪里藏着,谁能找到?为何这小太监偏要埋了?三是偌大的宫里,地上扔个簪子都不好找,偏偏他挖土都能挖到了前头之人埋布偶的地方,是不是太巧了些?”   皇帝的目光锐利盯着小桂子,道:“一个个问题回答!”   小桂子吓得缩着头道:“内务府有个小太监是奴才的老乡,奴才夜里去和他说话,故而穿过的御花园。”   袁彬对夏时道:“东厂帮着去查查,小桂子的老乡是谁?”   夏时胖脸一抖,怎么东厂成了锦衣卫的附庸了,有心拒绝,但皇上跟前,他哪里敢开口,挥了挥手让小太监去查。   小桂子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奴才见了金簪,知道是不义之财,若是放在厢房,唯恐其它小太监见了告发,心中一慌,便想将它埋了,过几日再回来取。”   袁彬点点头道:“继续说。”   “至于为何能顺利挖出布偶。”小桂子顺理成章道,“因为金簪掉落的地方,便是布偶掩埋的地方,奴才是就地掩埋的。”   似乎说得过去。   夏时精神抖擞道:“这么说,金簪的主人和布偶的掩埋,也有关系?不然怎么解释金簪的掉落呢?”   周贵妃掩面道:“必定是有两人,一人掩埋,另一个宫女放风,宫女慌乱之下掉落了金簪,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清浅颇有些担忧地瞧了一眼陆姑姑。   东厂的小太监拿着金簪回来:“回皇上、皇后娘娘,皇子殿下、贵妃娘娘、袁大人、夏公公……”   袁彬打断他:“直接说结果。”   小太监瞧了一眼陆姑姑道:“奴才去内务府查档,每个金簪上头都有编号,这簪子是……”   周贵妃问道:“是谁的?”   小太监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陆姑姑的。”   清浅微微叹了口气,果然是冲着姐姐来的。 第294章 投鼠忌器   已经过了霜降,空气中有了寒冷的意味,萧条的秋加上时断时续的雨,让穿着夹衣的清浅有几分凉意。   当然,这凉意更多来自于殿内的气氛。   东厂小太监说出金簪是陆姑姑的一刹那,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皇后。   布偶的用料是大太监怀恩的。   掉落的进展是大宫女陆姑姑的。   周贵妃前头的话,更让人联想到主仆狼狈为奸,皇后做了布偶诅咒皇子,怀公公拿去掩埋,陆姑姑放风。   周贵妃的哭声又起来了:“怀公公,陆姑姑,你们为何要这么对深儿?他可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呀!”   只差没指名道姓说皇后了!   陆姑姑有几分慌乱道:“奴婢的金簪一直放在首饰盒里头,怎会到御花园去?”   周贵妃冷笑道:“簪子上头都有记号,你可别抵赖。”   清浅几乎一瞬间便肯定了,坤宁宫出了内奸,能知道皇后唯独赏赐了怀公公,能接触到陆姑姑的首饰盒,只怕这人的身份还不低。   扫了一眼流云流苏等,清浅垂下眼眸。   皇帝吩咐:“坤宁宫暂且禁足,一切人等不得进出,等案情分明后再议,怀恩、陆氏和小桂子押入东厂,着夏时好生拷问。”   清浅脸色一紧,好人进了东厂都不会囫囵出来,何况怀恩和陆姑姑是姐姐的人,恐怕会被夏时上手段逼供。   夏时喜上眉梢道:“谢皇上信任。”   周贵妃的脸上也有欣喜,这回皇后必定会被拉下马。   清浅拿起布偶仔细瞧了一回,白色的布偶上头两个空洞的眼睛,身后是红色的朱砂,整个布偶上面密密麻麻扎满了针,显得极为恐怖。   清浅突然咦了一声。   袁彬道:“有什么不对吗?”   清浅从上百根针里头小心地取出了七八根,微微一笑道:“皇上,臣女有新发现!”   周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她!   皇帝问道:“清浅有何发现?”   清浅再次取下了一根普通银针,放在七八根针中央,呈上去道:“请皇上御览,这针可有不同?”   皇帝比了一下道:“似乎这根比旁的要细一点点。”   “普通宫中用针,因只绣绸缎布料,故而细一些。”清浅拿起另一根针道,“这针要粗一分,是宫中针线房用的针。”   针线房有时要绣些麻布,粗葛,且日日要用,故而内务府订了一批微粗些的针。   这差别很细微,但清浅瞧了出来。   周贵妃的眼神有些愠怒,瞧了一眼水仙。   水仙连忙低头。   皇帝道:“这么说,此事和针线房有关联?”   “至少银针来路是针线房。”清浅微笑道,“这料子是从内务府进来的,内务府上至总管下到小太监,都能接触到布料,十匹布剪下一尺,便足以做成布偶。论起来他们也逃不过。”   袁彬明白了清浅的意思,笑道:“布偶上头的朱砂,只有御膳房才有,御膳房难辞其咎。另有,宫中洒扫的,当值的,全都有疑点。”   周贵妃惊怒道:“你们要做什么?难道要将整个后宫翻一遍吗?你们居心何在?”   清浅含笑道:“臣女等只是为皇子鸣不平,必定要找出真凶,替贵妃娘娘出气。”   周贵妃被堵得哑口无言。   袁彬禀道:“皇上,东厂已审问了怀公公和陆姑姑,内务府总管、御膳房总管、针线房姑姑便交给锦衣卫吧!”   皇上点头:“准了!朕乏了,你们散了吧。”   袁彬忙道:“皇上,臣还有一个请求……”   皇上哼了一声道:“着闻清浅一同审案。”   袁彬笑道:“皇上圣明。”   皇上走后,皇后也禁足坤宁宫。   清浅低声道:“姐姐安心,宫女中或有奸细。”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自会当心的,清浅谢谢你。”   清浅道:“皇后是臣女的亲姐姐,臣女自当鞠躬尽瘁。”   皇后替清浅整了整衣裳。   周贵妃甩袖带着宫女离开,夏时留下善后。   袁彬笑眯眯道:“夏公公,东厂一直不怎么做事,这回好容易有了差事,可别搞砸了。”   皇上走了,夏时终于可以反驳了:“谁说我们东厂不做事?这回你瞧瞧,朝廷第一大案巫蛊,便会从我们东厂手中破获。”   袁彬拍了拍夏时的肩膀:“兄弟,别贸然行事,去问问你家主子能不能干!你手里有两个皇后的人,我手里可有三个你主子的心腹,咱们走着瞧?”   夏时气哼哼道:“你就是故意的!”   袁彬拍了拍夏时的肩膀:“东厂督主要冷静沉着,遇事别激动。”   清浅扑哧笑出了声。   夏时气狠狠的走了。   袁彬刮了刮清浅的鼻子道:“这时候还能笑出来?”   “周贵妃的主意,多半是泡汤了。”清浅含笑道,“她有咱们的人,咱们有她的人!”   袁彬摇摇头道:“这回赌注太大,周贵妃或许为了拉下皇后,不惜牺牲三个心腹,只要她上位了,心腹再培养便是。”   清浅面容上的欢喜淡了些。   是啊,只要上位了,还怕没有心腹吗?   若不是姐姐淡漠名利,恐怕心腹早已遍布宫中。   内务府常公公、御膳房王总管和针线房云姑姑,这三人是勉强扯上干系的,为的是让周贵妃投鼠忌器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的缓冲,便是袁彬争取到的真正的机会。   袁彬安慰清浅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周贵妃干的坏事不少,这些人心中也有本账,即使周贵妃想要卸磨杀驴,这些人也得咬下她一口肉来。”   清浅点点头,和袁彬并肩出宫。   御花园内无人处。   周贵妃怒骂:“都是不中用的,你为何要用针线房的针?”   水仙愁眉苦脸道:“那布偶上头要扎数百针,奴婢手头没有这么多,顺手从云姑姑房间借了些,奴婢没想到,针线房的针是不同的。”   周贵妃骂道:“蠢货!”   水仙哭道:“贵妃娘娘,云姑姑是奴婢的亲姑姑,娘娘千万保住她的性命呀!”   常公公的养子常进也跑过来哭道:“贵妃娘娘,锦衣卫的人把干爹带走了,干爹让奴才向娘娘求援。”   夏时臊眉耷眼过来道:“娘娘,咱们这些年收了不少御膳房的好处,还有些把柄在御膳房手中,王公公不得不救呀!”   周贵妃气得将头上的玉簪折断,道:“都给本宫滚!” 第295章 银针下落   连绵的秋雨让清浅有些郁郁,回到府上,自己院子欢笑声不绝,让晦涩的心情增加了一抹喜色。   凌夫人和粉黛同时上门做客。   瑞珠笑道:“平日来一人,院子都是欢喜的,如今两人同时来,简直便是闹翻了天。”   清浅含笑道:“几十步外便听到两人的笑闹。”   凌夫人和粉黛笑道:“正巧过来,想与姑娘说说铺子里头的事情,没料到撞在一处了。”   如今已是十一月,米铺和香铺正过了旺季,两人上门说说铺子的事。   凌夫人笑道:“收米的生意已经没了,如今全是上门买米的,都是五斤十斤的小生意,我做主将几个短工打发了,等明年早稻下来再请回来。”   清浅点头道:“只要能维持,清淡几个月是正常的。”   粉黛则笑道:“香料铺子还是居高不下,十月挣了怕不得有两万两,这个月势头淡些。”   清浅瞧着粉黛头上的三五根金簪子,笑道:“瞧得出来,铺子生意不错。”   白芍端着托盘,奉茶进来笑道:“凌夫人,粉黛姑娘,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能说给奴婢们当故事听的?”   粉黛笑眯眯搓了搓手道:“有呀!”   清浅拿了一块绿豆糕,边吃边听。   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们全都挤在帘子外头,听里头讲故事。   粉黛越发兴起道:“工部王侍郎,你们知道吧,他家日前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事。”   不管知不知道,大家都点点头。   “王侍郎有个嫡女叫王娆,平日爱如珍宝,简直就是捧在手心怕化了的那种,谁料前几日,王侍郎匆匆将她打发出去嫁了。”粉黛神秘道,“外头都说是王侍郎的宠妾挑拨的。”   小丫头在外头惊呼道:“妾室真的好可怕!”   白芍问道:“王姑娘嫁了什么人?”   “一个穷酸书生!”粉黛啧啧了两声道,“本是进京赶考的,谁料天上掉了一个馅饼,娶了王侍郎的女儿,这可比考中进士还得意呢。”   清浅笑问道:“上回我记得有户京郊富裕人家,也是招了一个书生入赘?”   粉黛笑道:“这年头,书生这么吃香呢?这简直就是和朝廷抢人呀!”   众人哈哈笑了。   见粉黛的鞋上有些泥土,清浅笑问道:“你这是从何而来呀?”   粉黛笑道:“深秋到了,眼瞧着青蛙冬眠了,奴婢挖了一回青蛙洞,准备弄个烤青蛙吃。”   凌夫人笑道:“你尽调皮,总能折腾些事出来。”   用了午膳休息了一会后,袁彬请清浅过去审案。   清浅带了白芍和瑞珠,如约而至。   袁彬含笑道:“先审谁合适?”   清浅想了想道:“先审云姑姑吧。”   云姑姑被带上来,能当上宫中主事嬷嬷的,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不苟言笑,严谨正统。   不论私下是什么品行,面上的模样大抵如是。   袁彬问道:“你是针线房嬷嬷云氏?”   云姑姑行礼道:“奴婢参见袁大人,闻姑娘。”   袁彬上来先用话镇住云姑姑:“云姑姑是宫中老人了,巫蛊之祸想必听过,流血千里,伏尸百步,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还是微不足道的宫女,若是不查清楚,都会要付出代价,有时家族都不可避免。”   清浅补充了一句道:“针线房的针在巫蛊之祸的漩涡之中,若是姑姑不解释清楚针的来历,恐怕第一个要付出代价的,就是云姑姑你!”   云姑姑的神色慌乱了一下。   很快她为自己辩解道:“袁大人,闻姑娘,针线房人人都得而入之,譬如前日魏德妃带人来要了一个花样子,昨日安嫔来缝补一件孔雀裘,几根针的来源,真不好说。”   袁彬微微一笑,吩咐身边的昊子道:“听到了吗?去宫里送信,封了魏德妃和安嫔的宫殿。”   昊子高声应了。   云姑姑神色更变了,得罪高位嫔妃,今后自己还如何在宫里待下去?   云姑姑勉强笑道:“袁大人且慢,奴婢不过是说明,针线下落难寻罢了,并非指证德妃和安嫔。”   袁彬道:“内务府定制银针,每年送进宫是有数的,着人去查针线房,谁分发的针少了。”   云姑姑脸色再次变了变。   片刻后,针线房的另一个嬷嬷被带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账本。   这嬷嬷道:“奴婢吴氏参见袁大人,闻姑娘。”   云姑姑气愤愤地瞧了她一眼。   吴嬷嬷和自己是多年的老对头,从宫女开始便不对付,自己好容易通过水仙的关系攀上周贵妃上位,没料到关键时候,这老货又出来给自己添堵。   清浅问道:“嬷嬷手中的是什么?”   吴嬷嬷笑道:“回姑娘的话,这是今年内务府下发的银针数量,奴婢都登记造册了。”   清浅接过书册翻了翻,轻声读出来道:“云氏针一百根,吴氏针八十根,绣房大宫女每人五十根,小宫女每人三十根。”   吴嬷嬷又指着册子中间笑道:“今年的针线损耗,奴婢方才整理在了后头。”   清浅接着翻了几页,念道:“云氏无报损,吴氏报损并销毁五根,宫女秀福报损并销毁十二根,宫女青桔报损并销毁十五根……”   袁彬微笑道:“这么说起来,根据毁掉的针,可以推算出每个宫女手中今有的针线数目?”   若是针线数目不对的,必定便是布偶身上的针。   吴嬷嬷得意瞧了一眼云姑姑,笑道:“方才奴婢命针线房所有宫女核对,上报手中的银针数量,结果都在后头。”   清浅翻到最后:“云氏不详,吴氏手中有银针七十五根,大宫女秀福有银针三十八根,宫女青桔有银针三十五根……”   云姑姑的脸变得煞白。   清浅算了一遍笑道:“这么说,人人的银针数目都能对上,唯独云姑姑的还未曾核对过?”   云姑姑勉强笑道:“奴婢的银针都放在屋子里头,有时有嫔妃前来借,或许给她们三根两根的,奴婢也记不得数量了。”   清浅瞧着云姑姑一尘不染的发髻,别得整整齐齐的帕子,笑道:“针线房是个细致活,能稳坐管事嬷嬷的位置,云姑姑想必心细如发,即使不记得借出的数量,也应当记得嫔妃们谁来借过,姑姑说出人名,锦衣卫稍后进宫找嫔妃们核对!”   巫蛊是大事,若胡乱攀咬,恐怕死得更早。 第296章 扫平障碍   侄女虽然亲,但总比不过一家老小。   能隐瞒的时候,可以替侄女隐瞒,但是如今隐瞒不住,眼瞧着自己都要陷进去了,少不得交代了。   云姑姑叹了一口气道:“最近些日子,唯独水仙来奴婢屋子,说要纳鞋底,拿了些针线。”   云姑姑心中安慰自己,听说巫蛊是诅咒皇子的,皇子是贵妃所出,水仙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忠心耿耿,总不至于拿了银针害主子吧。   必定是水仙不当心丢了,让有心人捡了去害人。   清浅瞧着云姑姑放松的神色,心中有了底。   水仙不会将此机密告诉云姑姑,对此案,云姑姑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   袁彬吩咐带了云姑姑下去画押。   清浅笑对吴嬷嬷道:“嬷嬷来针线房多久了?”   “足足二十年了!”吴嬷嬷笑道,“当年皇后娘娘的凤袍,便是奴婢缝制的。娘娘母仪天下,奴婢心悦臣服。”   是个聪明人,能婉转说出效忠的意思,且心细不下云姑姑。   清浅含笑道:“此案了了后,我会向皇后举荐嬷嬷的。”   吴嬷嬷欢喜异常,磕了两个头去了。   银针的来历有了,清浅问袁彬道:“文质,是否要拿水仙来问话?”   袁彬笑着摇摇头道:“咱们全审问完,对案情有个大致轮廓,最后再对周贵妃下手,不能太早惊动她们!”   横竖云姑姑的口供已画押,水仙是跑不了的。   清浅含笑道:“那咱们再接再厉,审问御膳房王公公?”   袁彬摸了摸清浅的脸,问道:“累不累?”   脸上被微微有几分粗粝但干燥温暖的手抚过,清浅微微觉得有几分麻痒,含笑摇头道:“只要能为姐姐解除冤情,我不累!”   袁彬揽过清浅,在额上轻吻了一下道:“若是累了和我说。”   昊子在屏风外头高声道:“大人,御膳房王公公在诏狱大吼大叫。”   袁彬放下手,沉声道:“提他上来。”   王公公是个中年发福的太监,肚子特别大,脖子粗,伙夫出身的痕迹十分明显。   “咱家还要给皇上做御膳呢,耽误了御膳,你们锦衣卫担当得起吗?”   王公公高声嚷着,中气十足。   袁彬冷冷道:“皇上的御膳自然重要,王公公若是耽误了,主管的位置要丢,但是今日若是王公公不说清楚,恐怕小命都要不保。”   王公公是屠夫出身,根本不怕威胁,嚷道:“听说叫咱家过来是为了朱砂,朱砂又不止御膳房有,太医院没有朱砂吗?单单拿了咱家过来算什么?”   豆蔻的指甲红如朱砂。   清浅十指芊芊,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太医院的朱砂经过炮制,颜色深黯,而御膳房的食用朱砂,主要用于面点上头点色,颜色活泼跳脱,王公公说是也不是?”   王公公哪里服气,依旧高声道:“也不仅仅太医院,宫女所呢?进宫的宫女都要点守宫砂,宫女所也有朱砂。”   清浅蹙了蹙眉头,这是个混不吝,即使跟他解释了宫女所的朱砂后,说不定还会有其他说辞。   王公公见袁彬和清浅有一瞬间的沉默,越发得意道:“小桂子是御膳房的不假,但不能因为一个小桂子连累咱们御膳房所有的人,即便连坐,也有个制度不是?”   袁彬冷不防问了一句道:“朱砂价格几何?”   王公公啊了一声道:“什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袁彬笑了笑道:“本座了解了解行情,好推算嫌犯的身份,既然王公公事情多记不得,那么,来人!”   锦衣卫侍卫应道:“下属在!”   袁彬吩咐:“去御膳房,拿了御膳房的账本子给师爷,让他们火速查账。”   王公公似乎受到惊吓,怎么转眼变成查账了!   自己还未来得及做假账呢!   好些孝敬夏公公的,还有宫中得宠嫔妃的账目,还没有抹平!   王公公忙道:“袁大人不用麻烦查账,朱砂一钱约三两银子。”   态度明显没有前头嚣张。   “是吗?”袁彬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水道,“我怎么觉得不是呢?还是好好查查,毕竟这是关系皇上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王公公会体谅的,对吧!”   王公公又惊又怒道:“有些账目还未归账,恐怕有些对不上。”   袁彬笑道:“王公公大可以放心,我们锦衣卫的师爷若是不行,还有户部的长官们呢,一定替王公公将账目算得清清楚楚。”   王公公算是瞧明白袁彬要做什么了,他倒是不急,虽然自己也中饱私囊了,但大部分都孝敬夏时和周贵妃了,贵妃还能不管自己,回去自己便送信给贵妃娘娘,求她保下自己。   “袁大人要查便查吧,咱家大力配合。”王公公哈哈一笑,“咱们还要回宫给皇上做御膳呢,告辞。”   昊子拦住他不让走。   王公公怒道:“你们锦衣卫要做什么?还想囚禁咱家不成?”   袁彬笑了笑道:“在本座执掌诏狱期间,诏狱有王爷四人,郡王三人,公候不计其数,王公公觉得,自己是什么人?能得到赦免?”   王公公高声道:“咱家要回去给皇上做御膳。”   “有句话特别适合王公公。”袁彬嘲讽道,“没有王屠夫,便要吃带毛的猪吗?”   昊子毫不犹豫,抓了王公公的脖颈肉,拎了他下去。   王公公破口大骂道:“等到咱家回宫,必定要到皇上和贵妃跟前告你,你等着瞧。”   昊子不知取了个什么东西,往王公公口中一塞,王公公即刻闭嘴了。   清浅有些担忧道:“文质,朱砂的事王公公未必知情,若是将来放了出来,恐怕对你不好。”   袁彬含笑道:“本便没有打算放他出来!”   清浅眼睛一亮道:“这是何意?”   “云姑姑、王公公,常公公都是周贵妃精心栽培的心腹。”袁彬道,“有他们在,皇后在宫中举步难行,即使有主理六宫之权,也会被周贵妃架空,索性乘此机会,我为皇后扫平障碍。”   云姑姑的银针,注定她会被贬斥。   王公公的账目,可以大大做文章。   但是内务府常公公…… 第297章 是人就有弱点   作为内务府大总管,常公公不好金钱美色,为人圆滑世故,与人为善,哪怕是效忠贵妃了,在皇后跟前依旧是奴才模样。   这种人的把柄,很难抓。   常公公的城府极深,刚进宫不久,便四处寻找靠山。   当时周贵妃不过是贵人,初初有孕。   常公公没有选择位高权重的皇后,没有选择资历深厚的魏德妃,毅然拜在周贵人的裙下,发誓效忠,十余年不曾改变。   这个决定,随着周贵妃的水涨船高,见效明显。   十余年,常公公便从最末等的太监,一路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内务府总管。   常公公大约五十岁,书生模样。   被锦衣卫侍卫带上来的时候,常公公谦卑如昔:“奴才参见袁大人,闻姑娘。”   袁彬吩咐道:“给常公公看座。”   常公公谢了座,叹息一声道:“是奴才的失职,居然让内务府分发的布匹,被做成了诅咒皇子的人偶,奴才失察了。”   袁彬微笑道:“常公公过谦了,内务府管着皇家日膳、服饰、库贮、礼仪、工程、农庄、畜牧,每日要管的事太多太繁杂,一时疏漏也是有的。”   “老奴回去,即刻让广储司彻查,必定要给袁大人一个交代。”   常公公的态度谦卑得让人不忍发火。   这也是他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袁彬吩咐瑞珠道:“给常公公上茶,平日常公公忙,想请来也不容易,今日总算可以好好聊聊。”   清浅发现,常公公的神态总算有了一丝戒备。   常公公谢了茶,笑道:“这是闻姑娘吧,久闻姑娘大名,从前觉得袁大人如同谪仙,无人配得上,今日一见姑娘,方觉神仙眷侣。”   夸人的功夫很强。   清浅含笑道:“公公过奖了。”   袁彬用眼神示意清浅,想问什么只管问,有我兜底呢。   清浅知道袁彬的目的是为姐姐扫平障碍,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常公公怎么看此次巫蛊之事?”   常公公斟酌道:“咱们当奴才的,忠于职守便是,其它有皇上圣断呢。问心无愧便好。”   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清浅索性问道:“听说,常公公经常给贵妃请安。”   “老奴不敢当。”常公公忙起身道,“老奴每日先去皇后娘娘宫中,听娘娘训示,而后会去贵妃、德妃、皇子宫中请安,每日如此,从不偏颇。”   这人处事十分稳当,面上不会留任何把柄。   清浅进一步问道:“常公公和夏公公平日关系如何?”   常公公抿了一口水道:“夏公公是东厂督主,奴才管着内务府,平日各忙各的,很少有交集,但都是效忠皇上的,见了面总会聊几句。”   这种圆滑让清浅很不快。   宁愿前头王公公那般大吵大嚷,也不愿和人打机锋。   对于这种人,最好是先让他失态,才能有机会套出话来。   清浅收了笑容道:“听说你和夏时是一批入宫的?”   常公公微笑道:“虽然是一批入宫,但那批入宫了九十七人,我和夏公公既非同乡又非同岁,不是太熟,姑娘担心的朋党,并不会发生。”   清浅冷笑道:“朋党?常公公是不是对朋党这词有误会?唯独大臣才能朋党,你不过一个太监,提什么朋党!”   常公公忙道:“姑娘教训得对!老奴记住了。”   这人!   居然不生气!   清浅在无可奈何之余,有一丝佩服,能屈能伸,唾面自干。   或许是感受到清浅的薄怒,袁彬在案台下,按住清浅的手。   袁彬微笑道:“常公公,虽然我是锦衣卫,但是皇上有时候会给我瞧一些折子,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使,记性还不错。”   常公公忙道:“大人过谦了,大人深受皇上器重,奴才们心存敬仰。”   “三年前,皇上给我瞧过一个折子,我记忆深刻。”袁彬继续道,“半年前,御史台有封奏折,被夏时扣押下来,我也记忆深刻。”   常公公终于变了脸色。   清浅好奇瞧着袁彬,很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三年前的折子是补官的折子,中间有个叫常乐的年轻人也在其中。”袁彬笑道,“知足常乐,这名字取得真好。”   清浅似乎明白了意思。   常公公的脸色有些发白。   袁彬又道:“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两年半便贪墨了十万两雪花银,被一个小御使一封折子告了,谁料被夏时扣下来,过了没两月,小御使骑马折了脖子死了,此时不了了之。”   清浅配合道:“只怕是这常乐使的坏。”   袁彬微笑:“常公公,你觉得这年轻县令的罪名够什么刑罚?”   常公公一下子跪下来道:“袁大人垂怜,常乐是奴才不懂事的儿子,骤入花花世界迷了眼,但杀人他是不敢的,回头奴才让常乐将十万两银子补上,再来给大人磕头谢罪。”   常公公倒是个知实务的人。   白芍好奇悄声问瑞珠道:“姑姑,姓常的不是太监吗?怎么会有儿子?”   瑞珠悄声道:“许多太监未入宫前便有家室,这常乐想必是常公公入宫前的儿子。”   白芍哦了一声。   袁彬笑道:“磕头谢罪倒是不用了,你只用心查查,到底这布偶的布料从何而来?我觉得必定不是怀恩手中流出的。”   常乐想了想道:“今年的料子,皇上唯独赐了坤宁宫,皇后唯独赐了怀公公,但是去年杭州也进贡了这料子,奴才让广储司去查。”   清浅心中一喜,这么一来,怀公公便可洗脱罪名。   袁彬含笑送常公公道:“还有劳公公在昭狱呆几日,等皇上诏命便送公公回宫。”   常公公有些吃不准袁彬的态度,问道:“那小儿的事情……”   袁彬微笑道:“只要公公将料子的事情查明白了,令子贪墨的事情,我权当没发生。”   袁彬守信的名声,人尽皆知。   常公公大喜道:“多谢大人恩典。”   等常公公走了,清浅问道:“文质,你真打算放过常乐吗?”   这种人,留着为官,也是一大祸害。   袁彬笑了笑道:“我只答应不追究贪墨之事,没说不追究强抢民女,强抢农田。”   清浅笑道:“原来如此。”   是人就有弱点。   常公公的弱点是他的儿子。 第298章 灭族之祸   似乎形势大好,布偶的银针是出自云姑姑,布偶的料子是陈年旧布。   有了这两点,谁都无法再盯着坤宁宫攀咬。   清浅的神情总算放松下来。   见袁彬脸上没有喜色,清浅问道:“眼瞧着案子有了眉目,怎么你倒忧心起来。”   袁彬抿了一口茶水,见四周无人,说出了心中的不安。   “锦衣卫只要关注到的人,这人便是透明的,没有任何隐私的。”袁彬道,“我刚入锦衣卫的时候,无意发现怀恩出口成章,为人谦和,一点不像寻常太监,我便留了心,亲自跟了怀恩一阵子。”   清浅心中涌上不安。   这么说,怀恩有不对?   清浅没有插嘴,安静听袁彬说。   “怀恩是个好人,没有什么破绽。”袁彬微微笑了笑道,“我如今想说的是一个先帝的故事,那时先帝还是太子。”   清浅听闻怀恩没有问题,心中安心了,笑问道:“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怕不得有二十年了?”   袁彬点头:“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戴伦是先帝的帝师,戴伦为人耿直,性格直率,很得先帝尊敬。高祖知道了,担心戴伦威望过高,便算计了戴伦一把。”   算计?   清浅惊道:“皇上算计臣子?那这戴伦岂不是很惨?”   袁彬脸上带着惋惜道:“先帝贪玩爱狩猎,戴伦屡屡劝阻,先帝只是当成耳边风。有一日,先帝狩猎回来,高祖问他,如今最信赖的臣子是谁,先帝答曰戴伦。”   清浅心中有些紧张,问道:“这么回答,高祖岂不是更不满?”   “我敬佩高祖的功勋,可这次实在不敢恭维。”袁彬叹息道,“高祖拿出戴伦上书,对先帝道,你瞧瞧你的心腹臣子,给朕上书,状告你狩猎贪玩。”   清浅道:“这么一来,先帝岂不是恨透了戴伦?”   袁彬点头道:“只不过是普通的谏书,被高祖说成了一个阴谋,此后,先帝对戴伦表面恭敬,但心底已有了隔阂,以至于先帝登基后,只册封了戴伦一个兵部侍郎。”   按说帝王之师,入阁为相都是平常。   一个兵部侍郎,确实是有些寒碜。   清浅问道:“后来呢?”   袁彬继续道:“后来,先帝有一年狩猎,戴伦再次上书劝诫,先帝想起太子时的往事,不由得大怒,斥责戴伦,戴伦当面抗声辩论、辞益激烈,先帝当场吩咐将戴伦乱棍打死。”   清浅的嘴张开了道:“打死帝师?”   “对外说的是忤旨不敬。”袁彬有几分不忍心道,“戴伦死后,戴家举族被抄斩,其中包括戴伦的叔父从三品太仆卿戴希文。此事一出,天下举而哀之。”   清浅从故事中挣脱出来,问道:“这个与咱们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袁彬低声道:“我查到,过了两月,当时的首辅杨大人送了一个小孩入宫当太监,这小太监谦和恭让,文采不俗,气度不凡。”   清浅下意识道:“那小太监是怀恩?”   袁彬点点头:“怀恩,许是戴家遗子。”   清浅大惊失色:“这么说,若是被人发现怀恩的身份,外祖父便是矫诏抗旨?这可是要灭族的……怀恩的身世确切吗?”   “当年我年轻气盛,一路追查。”袁彬点头,“戴府旧日丫鬟瞧了怀恩的画像,说模样和夫人一样。听说,小公子在其族兄戴伦抗旨的前一日,突发疾病没了。”   久在官场漩涡中的太仆卿,或者提前瞧见了这场惨祸,给自家留下一根苗吧。   只不过,此事怎么被外祖得知?   且,留下一根苗,应当放在外头开枝散叶才是,怀恩怎么净身入宫了?   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得不到解释。   已经到了十一月,空气中的寒意扑面而来,清浅居然出了一层薄汗。   清浅起身道:“我去一趟外祖府上。”   在这种灭门杀头的大罪前,巫蛊之案反倒放在其次了。   与此同时,周贵妃在宫中砸了一个胭脂色立耳瓷器瓶,水仙等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   周贵妃怒骂道:“怎么迟迟审问不出口供,东厂都是一群糊涂蛋!不曾上刑吗?”   水仙垂头道:“夏公公说,御膳房王公公经常孝敬娘娘,许多把柄在他手里攥着,还有常公公、云姑姑都一样,他担心东厂对陆姑姑和怀公公下手后,袁彬也会毫不客气对王公公下手,到时候两败俱伤。”   周贵妃骂道:“糊涂东西,难道袁彬会等着吗?让夏时赶紧用刑,两败俱伤谁怕谁呀,他们几个不过贪墨,皇后那头可是巫蛊。”   经过一日,周贵妃反应了过来,自己总归是得利的。   用几个奴才换皇后,值得!   夏时喜滋滋进来高声道:“娘娘,有了不得的消息!”   “混账东西!吓了本宫一跳!”周贵妃一肚子火道,“跪下说话。”   夏时的胖脸一颤,可怜兮兮跪下:“奴才真有了不得的大消息要禀告,请娘娘屏退左右。”   周贵妃含怒挥手,让宫人退下。   “若不是大消息,本宫亲自掌你的嘴。”   见宫殿没有一人,夏时跪行到周贵妃跟前:“娘娘可还记得,先帝帝师戴伦?”   周贵妃含怒道:“本宫不认识。”   眼见主子又要动怒,夏时不敢再卖关子,连忙道:“戴伦举族被先帝灭族,唯独留下一根独苗,被杨老首辅送入宫中。娘娘可知,此人是谁?”   “是谁?”周贵妃想了想,惊喜道,“难不成是怀恩?”   夏时赶紧奉迎:“娘娘英明。”   周贵妃惊喜交加。   若怀恩是杨老首辅送进宫的,那么杨府便是抄家杀头的大罪,甚至连闻府都要牵连。   若是杨府和闻府倒了,皇后便彻底没有指望了!   周贵妃追问道:“消息可确切?”   “一千个一万个确切!”夏时笑道,“怀恩自己酒后说漏嘴,被一个小太监听到,小太监起初以为是戏言,直到巫蛊之事发生,才来向奴才告发。奴才派人查了戴府家谱,戴府族灭前三日,戴府小公子突然暴毙,年纪和怀恩正巧对的上。”   周贵妃冷笑:“怪不得怀恩对皇后忠心耿耿,原来有这层关系!好好给本宫查!从前的人,从前的事。一点不准漏。”   夏时忙道:“奴才已让人送信给过去的陈阁老,陈阁老和杨老首辅是死对头,当年的事情,他必定有所耳闻。”   周贵妃满意道:“这回,你办得不错!”   夏时顿时喜气洋洋。 第299章 姨娘心计   周氏将清浅迎进了杨府,因事情太过震撼,袁彬没有陪伴。他毕竟还是外人,有些话,杨老首辅可能不方便说。   清浅忧心忡忡进府,问周氏道:“大舅母,府上可还好?”   周氏是个苦瓜脸,但为人却平和,她微笑道:“父亲在病中,但病情平稳。几个故旧好友要上门探望,父亲一律不见,府上还算安宁。”   一队丫鬟走过。   清浅见面孔都是新的,不由得问道:“府上招了新丫鬟?”   “父亲身子不好,需要人伺候,三房多了丁姑娘和章儿,也需要人伺候。”周氏解释道,“回京后,府上新招了八个丫鬟,六个小厮。”   清浅点点头,论起来,以外祖的家世和资历,便是使用几十个丫鬟小厮,也不越界。   周氏带着清浅穿过走廊,六棱门洞里,杨章迎出来笑道:“表妹来了?”   清浅点点头,敷衍了一句:“表哥好。”   杨章笑着上前道:“表妹是来探望祖父的吧,我给表妹带路。”   “不必劳烦表哥!”清浅停下脚步道,“表哥不是在书院读书吗?怎么今日回来了?”   杨章顺杆子道:“今日学堂休息,我特特回来探望祖父和父亲,没想到遇见表妹,真是缘分!”   见杨章纠缠,清浅眉头一蹙道:“表哥言重了,告辞。”   杨章还要跟上前。   周氏拦住他道:“章儿,你去房间好好温书,稍后提防你祖父问你书。”   杨章只能悻悻走了!   清浅笑着谢了周氏,问道:“最近,表姑娘没什么动作吧?”   周氏微笑道:“上回闹过之后,这些日子安静得异常,深入简出的,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清浅心中有事,并没有在意。   来到外祖的上房,周氏禀道:“父亲,清浅来了。”   杨老首辅虚弱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清浅对周氏颔首,自己移步进了里头。   杨老首辅还是在装病。   从前清浅觉得,这装病时间太长了些,但此时此刻,清浅觉得,外祖这病太及时了。   杨老首辅见清浅来了,让书童下去,自己由清浅扶着坐起来。   杨老首辅关切问道:“听说宫中出了巫蛊案?可连累到皇后?”   看来,外祖并非不问世事。   清浅低声道:“外祖,怀恩被带入东厂了!”   杨老首辅的脸色并没有明显变化,三朝首辅的城府非同小可。   杨老首辅问了一句道:“你都知道了?”   清浅为不可察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怀恩真是戴家后人?”   聪明人说话从来不费劲。   杨老首辅撑起身子叹息了一声道:“当年戴伦冤枉,老夫担心连累希文兄,便连夜送口信让他安排退路,恰巧当时戴家小公子生病,希文兄便让他暴毙了!”   一切是外祖的主意?   那么,杨府更加危险!   清浅问道:“外祖救了怀恩,为何不送他去民间,要送怀恩入宫当太监?”   这么一来,戴家不是依旧绝后了吗?   “本来,我打算送怀恩去乡下,娶妻生子,也算是对得起希文兄和戴伦了。”杨老首辅感慨万千,“或许天要绝戴氏一脉,怀恩是天阉,无法娶妻生子,放到民间或许会受更多恶意,我便送他入宫,辗转放在你姐姐身边。”   怪不得!   清浅的疑惑得到解释,但却更加不安了。   “怀恩如今在东厂手中,若是招供,恐怕有灭顶之灾!甚至比巫蛊之祸来得更猛烈!”清浅急道,“外祖病着,不如索性再回老家避祸。”   杨章抱着书本,准备进上房,和清浅继续亲近说话。   听得灭顶之灾几个字,杨章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杨老首辅摇头:“若是灭顶之灾,便是逃到天边,也躲不过去的,我一把老骨头了,在京城等着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清浅镇定道:“我会与外祖福祸与共的!”   杨老首辅老怀畅快道:“好孩子!”   杨章蹑手蹑脚退出上房,出了院子拔腿一口气跑到三房。   丁姨娘正在伺候杨咏用点心,见儿子冒冒失失,吩咐丫鬟继续伺候,自己随着儿子进了厢房。   丁姨娘斥道:“你如今是府上的公子,做事要沉稳才入得了你祖父的眼。”   “母亲,大祸临头了!”杨章急急忙忙道,“方才儿子听到,表妹和祖父说话,府上有大祸了。”   丁姨娘笑了笑道:“是昨儿说的巫蛊吗?宫里的祸事,不会影响杨府的,即使是皇后获罪,咱们不过是皇后的外家,并不是娘家,受到的影响有限。”   杨章摇头道:“不是巫蛊,是另一件大事,听祖父的意思,似乎比巫蛊还要吓人,有灭族的罪名呢。清浅都劝祖父回老家避祸。”   丁姨娘眼睛一转:“当真?”   “千真万确!”杨章叹气道,“本以为进京可以靠府上享福,谁知道刚来便赶上大祸,母亲,要不咱们避避?”   杨章想打退堂鼓。   丁姨娘冷笑一声道:“你是杨府的儿孙,逃到天边都没用。”   杨章急道:“或者,咱们可以和杨府撇开干系!”   “若是你这么做,即使今后保住了自身,也会被千万人嘲讽!”丁姨娘定了定神问道,“你祖父是什么表情?”   杨章想了想道:“祖父的语气很平静,似乎置身事外。”   丁姨娘想了想,笑道:“那么,咱们要大力支持你祖父,荣辱与共。”   杨章急道:“他享了一辈子福,死便死了,难不成咱们还陪他一起死?”   丁姨娘狠狠戳了杨章的脑袋一下:“你祖父三朝首辅,什么没有经历过?什么没有见过?能屹立到今日不倒,能是常人吗?好好跟着你祖父,挺过这一遭,便是咱们的机会了。”   杨章眼珠转了转道:“母亲的意思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丁姨娘瞧着天边的彤云,“富贵险中求,此刻离开杨府只会受人唾弃,还不如主动站出来有担当,你明白吗?”   杨章挺起胸膛道:“儿子明白!”   丁姨娘瞧了一眼丁羡月的房间,嘱咐道:“爱惜羽毛,别和你表妹走太近。”   杨章道:“表妹这几日精神泱泱的,躲在屋里头不出来。”   丁姨娘奇了一回,吩咐:“让新来的桑儿瞧住她,别作妖!”   杨章应了退下。 第300章 清浅挨打   清浅刚回到闻府,便接了袁彬送来的信。   信上的内容是东厂审讯陆姑姑和怀恩的细节。   清浅叹了一口气,果然和袁彬预料的一样,怀恩的身世暴露了。   还未来的及回信,清浅被锦药叫去了书房。   书房里头,闻仲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转来转去。   一见清浅进来,劈头盖脸问道:“你可知道,你外祖救的怀恩,是前朝戴府余孽?”   清浅上前请安后,道:“案子正在审理,一切还未定。”   闻仲豫高声道,“我听人说,怀恩自己都已经招供了,如今东厂在紧锣密鼓寻找证据,一旦有了证据。杨府顷刻间便会湮灭。”   清浅按照信中的信息,婉转道:“女儿听说,怀恩招供的是,他是戴府后人,当年侥幸逃出来,发现宫中招募太监,便在外祖前毛遂自荐,造了一套假身份骗外祖,外祖怜惜他的遭遇,带他进宫当了太监。”   “这说辞漏洞百出!”闻仲豫气得吹胡子瞪眼道,“怀恩一个余孽,哪能见到当朝首辅?当朝首辅又岂会拉下脸面,去推荐新入宫的太监?”   书房的仕途高远的条幅,格外刺眼。   清浅道:“天子有时还能和庶民结交,外祖遇到一个有眼缘的,出手相助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不和你争这个!”闻仲豫气道,“这怀恩,怎么便招供了!”   清浅见了袁彬的信函,为怀恩分辨道:“戴家后人性格刚烈,忠厚耿直,既不愿意不认祖宗,也不愿意招供恩人,家风如此!”   “家风?这是愚蠢!”闻仲豫冷笑连连道,“戴府如此,杨府也如此!为了外人、为了不相干的事将自家拖入漩涡中,惹来祸患,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见闻仲豫议论外祖,议论杨府,清浅忍不住回嘴。   “这是读书人心中的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坚守,外祖的坚守便是刚正,女儿觉得没有不对的!”   闻仲豫骂道:“一个好好的女儿家,满口仁义道德做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少学杨府这一套!”   清浅的手紧紧掐入肉中。   若不是自己亲生父亲,自己很想问他一句,若是没有杨府,他如今哪里能坐上内阁的位置。   闻仲豫冷冷道:“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上杨府,不得和杨府的人打交道,若是不听,自己滚出府去!”   清浅实在忍不住道:“外祖生病,怀恩的事情又迫在眉睫,杨府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正需要父亲支持,父亲难道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吗?”   闻仲豫怒不可遏道:“放肆!你满口胡说什么?”   清浅朗声道:“女儿听琅琊王氏曾有话,真正的诗书之家,并不是皇亲贵胄,也不是泼天富贵,而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所必不为,女儿觉得与杨府共进退,是君子必为。”   闻仲豫指着清浅的鼻子道:“你说我不是君子?”   “单就此事而言!父亲实在算不上君子!”清浅道,“此举堪比落井下石!”   话音未落,闻仲豫一巴掌打在清浅脸上。   顿时五个手指印便印在脸上。   白芍上前扶着清浅道:“姑娘!”   “打你还是轻的!”闻仲豫冷哼道,“仗着太后和袁彬,以为自己要翻天不成?”   清浅的脸上火辣辣的,她抬起头反问一句:“难道,父亲的作为很君子吗?”   闻仲豫听了,大步上前,正要再打。   外头婆子高声道:“老爷,袁大人从宫里送信来,说皇上急召三姑娘入宫。”   闻仲豫停下脚步,哼了一声道:“滚!”   白芍扶着清浅出了院子。   白芍不平道:“老爷怎么下手这么狠?姑娘的脸都肿了,怎么进宫面圣?”   清浅忍着脸上的肿痛,吩咐道:“取凉帕子带着,我在路上捂着消肿!”   白芍连忙取了三块凉帕子,让清浅倒着换。   在进宫的马车上,清浅将头发散了些下来,遮住红肿的脸。   对着铜镜照了照,勉强能对付过去。   清浅进了宫里,皇帝、皇后、袁彬、周贵妃、夏时等都在。   清浅行了礼后,站在皇后身后。   周贵妃的脸上,有隐秘的笑容。   皇上问道:“好几日过去了,可审问出什么结果?巫蛊是大案,需要从速从重!”   袁彬回复道:“臣这几日审问了御膳房王公公,发现王公公仅一年便贪墨了数万两银子,臣建议夺了王公公的主管之位,严加审问。”   皇上挥手:“这种小事,爱卿自己看着办便是!”   袁彬继续道:“审问常公公的时候,常公公说布偶的料子,杭州织造去年也曾进贡过,并非独独今年有。”   皇上哦了一声道:“还有什么发现?”   “审问常公公的时候,臣发现常公公的儿子常乐,借着常公公的名头,强抢民女,抢占耕地,无恶不作。”袁彬道,“请皇上为民做主。”   皇帝哼了一声道:“若真是这样,他这个总管也别当了,查清楚事实确凿后,让他去给先帝守灵。”   夏时求助地瞧着周贵妃,周贵妃并没有出声。   袁彬又道:“银针是从针线房管事嬷嬷云霞姑姑手中流出去的,云姑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上吩咐:“将云霞革了,再接着审问。”   清浅一阵奇怪,为何袁彬不直接将云姑姑的招供拿出来,直接绑了水仙去审问呢?   水仙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周贵妃,但周贵妃视若无物。   在周贵妃心中,三个奴才算不得什么,不值得为他们分散了皇上的注意力。   扳倒杨老首辅才是周贵妃的目标。   扳倒了杨老首辅,扳倒了闻府,闻清灔便是无水的鱼,后位岌岌可危。   自己上位后,心腹奴才还怕找不到吗?   周贵妃娇滴滴上前,金步摇闪出动人的弧度:“皇上,瞧起来锦衣卫并没有审问出实质的东西呢。”   皇上问道:“东厂呢?审问巫蛊案可有进展?”   夏时道:“陆姑姑和怀恩都没有招供巫蛊案。”   皇帝怒道:“你们东厂是做什么吃的?”   夏时胖脸一抖,忘了皇上正在怒头上了。 第301章 一线生机   夏时忙道:“皇上,东厂虽然没有审问出巫蛊案,但审问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案。”   清浅垂眸,果然东厂知道了怀恩的身世。   周贵妃脸上有得意的神色。   皇上问道:“什么了不得的大案,说来听听?”   “奴才担心皇上责怪,不敢说!”夏时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里头牵连的人位高权重,奴才得罪不起。”   皇上冷冷哼道:“赦免你无罪,说吧。”   周贵妃笑道:“凭他是谁?在皇上跟前谁敢说位高权重,还不赶紧说到底是什么案子。”   瞧了一眼皇后,夏时道:“皇后娘娘身边的怀恩公公是前朝戴伦府上的,杨老首辅藏匿戴家余孽,送入宫中为太监,心怀叵测。”   皇上惊了惊道:“皇后,可有此事?”   皇后温声道:“怀恩进宫的时候,臣妾尚未进宫,臣妾委实不知。”   皇上转向夏时道:“你可确认,这可不是小事!若有半句虚言,朕砍了你的脑袋。”   夏时摸了摸自己的头,吓得忙道:“怀恩自己亲自招认的,皇上若不信,可找怀恩过来问个仔细。”   皇帝毫不犹豫道:“带怀恩上来。”   怀恩被带了上来,腿脚一跛一跛的,似乎是受过刑。   但眼前谁也不会计较,东厂是否刑讯逼供。   怀恩跪下道:“奴才见过皇上,皇后!”   皇帝直接问道:“听说你是戴伦的族弟?”   怀恩抬起头道:“奴才不敢不认祖宗,奴才确实是戴府嫡子。”   周贵妃假意拭泪道:“果然是,好个前朝余孽,你老实交代,此次巫蛊之事是不是你记恨先皇,记恨皇室,特特想让皇家绝后的?”   这罪名便大了!   怀恩忙磕头道:“皇上明鉴,奴才入宫二十余年,从宝钞司到内务府到皇后身边,一直忠心耿耿,从未做过半分对不起皇上的事。”   周贵妃指着怀恩的鼻子道:“你一个前朝余孽,是如何进宫的?是不是有别的党羽,想谋害皇上?”   怀恩伏地不起道:“皇上明鉴,奴才没做过,更别提党羽两字!”   皇帝沉下脸问道:“谁带你进的宫?”   怀恩咬定道:“奴才自己进宫的,不干别人的事!”   “怀公公还在为杨老首辅打掩护吗?没用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夏时奉上折子道,“奴才审问了怀恩后,修书给前朝阁老们求证,陈阁老回信,力陈当年是杨老首辅带人进宫的。”   皇帝接了折子,问道:“陈阁老?陈让?”   清浅心中又惊又怒。   陈让是外祖父的学生,当年入了内阁,但他心比天高,想当首辅,渐渐将外祖视为绊脚石。   陈让屡屡为难外祖,但屡屡被外祖识别,最后不得不黯然致仕,孰料今日出来落井下石。   皇帝将折子递给皇后道:“你自己瞧吧。”   清浅在皇后身后,瞧到折子上头写着“丁卯十一月初五,杨首辅带着十四五的小孩,进了内务府,找到净身的黄总管,黄总管见是杨首辅带来的,直接安插在这批进宫的小太监中。”   “皇上若是不信,可严审黄总管,再核对当年进宫的小太监名单,这怀恩是后来加进去的,不在名单中。”   清浅叹息,有时间有地点有证人,证据如此确凿,还能有什么说的。   果然,皇上下旨道:“着东厂严查黄总管,核对名录,在此期间,着锦衣卫封了杨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夏时笑道:“不出十日,奴才必定审得清清楚楚。”   周贵妃意有所指道:“皇后娘娘收留怀恩,也是不敬先帝的罪呢,是否也一并要询问,还请皇上示下。”   皇帝瞧了一眼皇后,吩咐道:“让东厂先审怀恩和其他人,皇后先禁足,份例减到妃位。待案子查清后,再一一定罪。”   周贵妃含笑继续问道:“那么,杨老首辅呢?”   皇后跪下道:“皇上,外祖犯了咳疾,又一路舟车劳顿,身子还未曾恢复,实在经不得折腾。”   清浅一并跪下。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道:“杨府先封着,老首辅若是要审问,由朕亲自审!”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伏地道:“臣妾多谢皇上厚恩。”   清浅扶着皇后起身。   流云、流苏搀着皇后回坤宁宫禁足。   周贵妃含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袁彬,伺候着皇帝回宫歇息。   袁彬和清浅并肩出宫。   刚出了宫门,清浅便急道:“这回,外祖危矣。”   怀恩招供了!   其他人招供只是时间问题!   还有前朝阁老亲自指证!   不仅杨老首辅,恐怕皇后也难以全身而退!   袁彬微微笑了笑道:“方才我一言不发,并未求情,你可怪我?”   “求情不求情,事情都不会好转!”清浅道,“皇上将此案交给东厂,是连你也不信任的意思吗?”   “我很了解皇上!”袁彬微笑道,“若是不相信锦衣卫,皇上不会将杨府交给我,既然将杨府封府交给我,便是有放杨老首辅一马的意思。”   清浅的心略略松了些道:“这样便好。”   袁彬不忍她着急,捋了捋她的秀发道:“等皇上气头过去了,此事也并没有想象的严重。”   清浅好奇道:“为何你这么笃定?”   实在是灭族的罪过呀!   袁彬含笑将清浅的秀发挽在耳后,笑道:“昔年和皇上在瓦剌,有一日夜里闲聊,皇上对当年戴伦案颇为惋惜,对先帝如此处置直臣,颇有微词。只要有合适台阶,案情结果必定会反转的。”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清浅带了几分喜色抬头道:“果真如此!太好了!”   这么一来,无疑是死路中出现了一丝生机。   清浅抬头的时候,袁彬一眼便瞧见了她脸上的红肿。   一把抓住清浅的手,袁彬问道:“你脸上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清浅连忙将秀发散下来道:“不当心碰的,不打紧。”   袁彬见清浅言语闪烁,心中大概有了数。   能打清浅,又让她闭口不言的,除了清浅那贪婪、糊涂、眼皮子浅的父亲,还有谁?   袁彬握紧了绣春刀。   自己心爱的女子,谁敢动一根头发。   即使是她亲爹,也不行。 第302章 泼粪   袁彬已猜出大概,见清浅不说,他也不再提及,策马送了清浅回去。   送了清浅后,袁彬并没有回府,而是在闻府外头等着。   这个时候差不多是闻仲豫回府的时候,袁彬摸着绣春刀,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闻仲豫下了轿子,提起衣摆正要进府。   斜里一把刀拦在前头,刀光闪烁着明灭的光芒,锋利而危险。   闻仲豫吓了一跳,见是袁彬放才放心。   闻仲豫点头道:“原来是文质,是刚和清浅一道回来的?不是我说你们年轻人,好歹没成亲,要顾忌些外头的风言风语。”   见他用一副岳丈的语气说话,袁彬冷笑一声道:“清浅脸上的巴掌,是你打的?”   闻仲豫听袁彬的口气,像是兴师问罪,冷笑道:“我女儿,我想打便打,怎么?你还想给她报仇不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等你成亲后再说吧!”   袁彬脸上的神色没有起伏:“怀恩的案子知道吧?”   闻仲豫楞道:“怎么?他是他,我是我,这案子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先别撇清关系!”袁彬语言淡漠道,“若是不想被案子牵连,对清浅好些,若是再敢动清浅半根头发,锦衣卫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想让你牵连进去,有一万种办法!   闻仲豫激动道:“你什么意思?居然敢威胁我?我告诉你!闻府受到牵连,闻清浅也跑不掉!”   袁彬用刀背拍了拍闻仲豫的肚子,冷笑道:“清浅和我是皇上赐亲的,她必定能置身事外,清汾脑子不清楚,律法会豁免,杨夫人是女人家可从轻。闻阁老,你仔细想想清楚。”   闻仲豫想了想,可不是如此,到头来一家人唯独自己受牵连!   袁彬冷笑道:“好不容易当上阁老,可别因为小事翻船!”   闻仲豫被拿得死死的,不甘心回了一句道:“我知道了!”   袁彬将刀收走,笑着告辞道:“岳父是个明白人!”   闻仲豫瞧着他的背影恨恨道:“都是不省事的!”   清浅在院子里头,度日如年!   虽然有袁彬的安慰,但事实如何发展,谁也不知道!   自己到底不放心,第三日上头,清浅带了白芍、瑞珠来到杨府门前。   初冬时分,草木萧疏。   杨府大门口有朱红的封条。   短短几日,府门口杂草丛生、花木凋零,几枝高出院墙的树叶萎败了,连石狮子都显得有气无力。   墙脊上停了几只鸟雀,有一搭没一搭地啄着瓦草,自得其乐。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白芍问道:“姑娘,正门封了,咱们是否去角门瞧瞧?”   清浅摇了摇头,不必了。   案子一日不结,杨府便会迅速凋零。   看与不看,于事无补,或许还会惹上大麻烦。   清浅叹息一声道:“走吧!”   此时,一辆油壁车停下,里头银铃般笑声传出来道:“这不是杨首辅的外孙女吗?这是在府门口凭吊过往的辉煌吧?”   苏静好!   清浅扫了一眼,苏静好今日花枝招展,头上金灿灿的,明显便是来瞧热闹的。   苏静好的脸上满是怜悯:“这可怎么办呢?杨府居然惹上了前朝的杵旨案,即使不连累闻府,恐怕清浅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清浅微微一笑道:“从五品诰命夫人跌入凡尘,日子恐怕也是不好过的。”   苏静好目光中有分明而凌厉的恨意:“我不过是丢失了一个诰命夫人,而你呢?说不定这回,杨府上下连小命都难保!”   清浅举起巴掌。   苏静好曾被掌掴过,在车里身子退了半步道:“你做什么?”   清浅冷笑道:“若再啰嗦,小心我一巴掌过来,这回打了也白打,你如今进不了宫,告不了状了!”   苏静好气哼哼道:“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夫君已经联合了许多朝臣,准备弹劾杨老首辅。”   清浅上前一步。   苏静好怕她动手,吩咐道:“咱们走!”   白芍啐了一口道:“泼妇!”   瑞珠扶着清浅上车。   清浅静静放下了帘子,心平气和道:“咱们走吧!”   苏静好的车马沿着墙根而行,走了不出二十步,只听一阵惊呼,接着便是臭气熏天。   白芍噗嗤一笑道:“周夫人的车,被人泼了粪。”   清浅掀开帘子,只见车轿上头全是稀屎,臭不可闻,哩哩啦啦滴入车轿中。   再瞧墙头,哪里有人!   周府车夫大骂:“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泼粪!”   无人应答!   苏静好的声音高声道:“赶紧回府!换衣裳!”   瑞珠笑道:“真是老天有眼!”   苏静好的车走后,见臭气熏天,清浅捂着鼻子正打算吩咐绕道,粉黛的头从城墙根冒出来。   粉黛举着粪桶笑道:“姑娘,奴婢在这里!”   瑞珠唉哟了一声道:“小祖宗,别挥别挥,小心弄姑娘身上。”   粉黛笑眯眯爬下来。   清浅戳了她一下道:“知道便是你在捣鬼!也不嫌脏!”   粉黛笑道:“奴婢见苏静好的车过来,便知道她要使坏,勺了一桶粪便跟过来了。”   瑞珠打了她一下道:“还不赶紧去洗洗,换身衣裳,小心熏着姑娘。”   粉黛笑着要下去。   清浅忙道:“擦擦手便是,我还有话问你呢。”   粉黛擦了一把手,坐上车。   一路上如同开了话匣子。   “昨日,奴婢爬墙瞧了杨府里头,大夫人和丁姨娘主持大局,井井有条,府里头丫鬟小厮很规矩,并没有因封府而乱起来。”   清浅点点头道:“这便好。”   粉黛又继续道:“丁姨娘在院子里,当众责罚了一个慌乱的丫鬟,吩咐任何人不得告诉杨老大人,影响大人病情。”   这丁姨娘倒是临危不乱。   清浅问道:“杨章和丁羡月呢?”   “杨章公子被勒令从学堂回来,如今日日读书,并不生事。”粉黛笑道,“丁羡月关着门,每日不出来,只让丫鬟进去送饭。”   都安分便是最好。   大家族,最怕外头还没有杀进来,里头先乱了。   只不过,清浅觉得这平静有些怪异! 第303章 夜探杨府   清浅回到府上,吩咐给小林子送信,让粉黛留下用膳。   罗昭云在院子里头等她,见清浅进来,忙笑道:“你如今是大忙人,我都坐了半个时辰了,你才回来。”   好一阵子没见罗昭云,她的脸庞有些清瘦,但精神尚好,似乎已经从林府的案子里头出来了。   清浅拉着她坐下道:“总想去瞧你,总没机会,这回你上门可不能轻易走,瑞珠去要几个菜,咱们慢慢说话。”   罗昭云笑道:“父亲急急让我来安慰你,孰料你没事人一般。”   原来今日罗昭云上门,是罗伦大人的意思。   罗伦在大理寺,得到的信息比别人快些。   清浅忙道:“罗大人有何指教?”   “父亲让你别急,他正联系朝廷大臣,打算为老首辅说情。”罗昭云的声音放低了,“当年许多大臣觉得戴府案子判重了!”   清浅忙起身谢了罗大人和昭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说的就是这种吧!多谢姐姐援手。”   罗昭云笑道:“许多大臣有心上门,但唯恐东厂盯得紧,唯有我,如今还自在些。”   话中带着一丝心酸。   清浅安慰道:“姐姐年纪尚轻,过些日子再寻一个年轻才俊也未尝不可。”   “承妹妹吉言。”罗昭云起身告辞道,“我须得回府给父亲复命,下回再来叨扰你。”   清浅亲自送了出门道:“姐姐常来做客。”   罗昭云点了点头,鼻子滃动两下道:“怎么一股子臭味?”   粉黛笑眯眯道:“刚才奴婢陪姑娘打了一个屎仗。”   清浅含笑说了经过。   罗昭云啧啧道:“没想到,如今苏静好竟是这样的人,从前真是认错了人。”   粉黛道:“她今后还敢啰嗦,粉姑奶奶做香铺子的不嫌晦气,日日拿屎尿泼她。”   罗昭云笑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跳脱。”   送了罗昭云出二门,清浅瞧着她落寞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瑞珠叹息道:“当年,罗姑娘和公子青梅竹马,没料到如今一个卧病在床,一个所嫁非人,真是造化弄人呀!”   “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清浅感叹了一番回了院子。   粉黛继续叽叽喳喳说起新鲜事。   有罗大人张罗为外祖说情,皇上有了台阶,想必那一线生机越发有希望了。   清浅的心情如窗外的红梅,露出了点点喜色。   正想吩咐将梅花摘下一支,让粉黛带回去插瓶。   婆子继续来报:“孙显夫人来了。”   清浅笑道:“不来都不来,要来一处来了,我去接孙夫人。”   清浅出门接了孙显夫人进院子。   孙显夫人拉着清浅的手道:“老太太听说府上出事,急得不得了,吩咐我即刻过来,我们孙府和杨老首辅同气连声。”   清浅忙谢过道:“多谢老夫人和夫人盛情。”   瑞珠奉上茶水。   孙显夫人道:“老夫人已经让家丁去给太后送信,太后若是回来,必定为老首辅求情,事情便更有把握了。”   清浅喜上眉梢道:“这真是多谢了!”   孙显夫人的眉间略带愁容,鬓发也有些毛躁。   清浅问道:“夫人可有什么烦心事?”   一下子似乎说到了孙显夫人的心上。   她面带悲切道:“我家夫君为了一个庶女,居然和我吵闹不休,我这正室夫人也没什么当头了。”   粉黛一下子来了精神,问道:“夫人,怎么了?”   孙显夫人唉声叹气道:“老爷从前有段风流债,留下了一个庶女叫宛然,我不计较,从小带在身边长大,想着这两年择一个夫婿,也算是当嫡母的意思,谁料,这丫头自己暗中找了夫婿。”   清浅明白了道:“孙大人觉得是夫人苛待了庶女?”   孙显夫人拭泪道:“可不是!如今日日和我吵闹,我烦不胜烦。”   粉黛笑问道:“孙姑娘找的是什么人?哪家的公子哥?难不成比夫人找的更好?”   孙显夫人撇了撇嘴道:“若是这样,老爷岂会和我争吵,是孙宛然自己去赏花,瞧上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说死说活要嫁给他,我也很无奈……”   清浅和粉黛对视了一眼。   这桥段何其熟悉。   粉黛快言快语道:“怎么如今都喜欢找进京赶考的举子?上回东郊有个大户人家如此,前段时间工部侍郎王大人的女儿如此,如今孙姑娘又如此?”   是呀!   清浅心中也有些好奇,但如今怀恩的案子在前,她无心旁顾。   孙显夫人挥了挥衣袖道:“怎么有些怪味!”   粉黛笑道:“夫人,方才奴婢在……”   清浅忙接过话道:“粉黛帮着福利掏粪,染了味道,正要下去换呢。”   孙显夫人笑道:“这孩子倒是忠心。”   送了孙夫人出府,清浅吩咐白芍:“赶紧吩咐厨房,做一大桌菜肴,给粉黛打包了回去,堵着她的嘴,不然不到半日,整个京城都知道是她撒了苏静好一身屎尿。”   白芍笑着去了。   粉黛叽叽喳喳了半日方离开。   清浅心中有事,用过晚膳后,对着窗棱支着下巴想心事。   不觉天色已黑,今夜没有月亮,乌云似乎卷积着力量,要孕育一场风雪。   瑞珠取了带毛的披风给清浅披上,笑道:“再过几日要笼炉子了。”   两人正筹划着单买些银炭,给罗昭云、小林子、青鸢家送去。   黑暗中一人夜行而来,带着风霜的凉意。   是袁彬!   清浅忙起身道:“怎么突然过来?瑞姑姑,上茶。”   袁彬取下清浅莲青色披风上的香色流苏球,含笑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清浅笑道:“什么地方?”   袁彬摸了摸清浅的脸道:“去了你便知道,无须带丫鬟婆子,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在他身边当然是安全的。   清浅瞧了一眼瑞珠。   瑞珠即刻道:“奴婢紧锁院门,任谁来了,只说姑娘睡下了。”   清浅点头赞许。   袁彬道:“这衣裳便合适,这夜晚并不显得突兀。”   两人悄悄离开闻府,早有春成在外头接应。   车马到了一处安静所在停下。   袁彬低声道:“车马不能再走了,咱们步行去,让春成给放风。”   清浅越发好奇,随着袁彬下车笑道:“到底去哪里?”   袁彬扶着她道:“咱们去探望外祖。”   清浅欣喜交加,问道:“可以吗?杨府不是被封了吗?” 第304章 白眼狼   杨府被封,但执行者是锦衣卫,如今卢达几乎是隐形人,一切由袁彬负责,他行个方便是很简单的事。   对着两边树梢,吹了一声口哨,立即有锦衣卫行礼退下。   袁彬含笑道:“走吧,这些暗哨半个时辰后才回,足够咱们探望老首辅了。”   两人来到角门,门口被黄纸朱批的封条封住。   袁彬毫不迟疑,撕下封条推门而入。   清浅哎了一声道:“若有人发现封条被扯,岂不是大事不妙?”   袁彬笑着从袖子里头取了一个新封条道:“这个还不好弄吗?”   清浅噗地一笑。   是了,对别人难于上青天的,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两人到了杨老首辅的院子,袁彬轻轻上前敲门。   杨老首辅的声音传出来:“谁?是章儿吗?”   袁彬轻声道:“外孙婿求见大人。”   杨老首辅吩咐身边的两个书童:“你们去歇着,我想静静。”   两个书童下去。   袁彬带着清浅进了屋子。   杨老首辅依旧是半卧在床上,床边烛台高照,他的膝上放着一本《资治通鉴》。   用最平常的语言,杨老首辅道:“来了?坐吧。”   清浅、袁彬含笑请安道:“给外祖请安。”   杨老首辅合上书,微笑道:“外头魑魅魍魉,你们一路过来,不怕惹上是非吗?”   本以为封府之事,外祖不知道,原来都是心知肚明的。   清浅急忙道:“外祖,怀恩招供是戴府之后,但未曾招供出外祖,东厂掌握了不少证据,皇上龙颜大怒,姐姐被禁足了,但一切都不要紧,文质说,皇上内心是同情戴府的,罗大人孙大人都在想办法,咱们还有机会。”   这席话的信息太多,杨老首辅仔细琢磨了一番。   “东厂迟早会找出证据的!”杨老首辅微笑,“当年留下了不少证人。”   清浅道:“听说从前内阁陈大人,上书弹劾外祖。”   杨老首辅嘴角露出冷笑:“陈让,历来品行不端,不为老夫所喜,今日总算得了机会了?”   清浅又道:“听说定国公和周贵妃的父亲也窜上窜下,想联合大臣们弹劾外祖。”   “一丘之貉!”杨老首辅不屑一顾,“这两人没有真本事,不值一提。”   清浅有些着急道:“俗话说三人成虎,若是长久让他们在皇上面前弹劾,指不定皇上便信了三分。”   杨老首辅道:“不急不急,正好借着这事瞧瞧这些年,那些是白眼狼,哪些是有良心的。”   自从进京,杨老首辅给人的感觉便是一病不起,东山再难起。   这个时候,不说雪中送炭,只要不落井下石的,都是有良心的。   杨老首辅道:“文质。你与我说说朝会情形。”   袁彬有条有理道:“今日朝会,情况和清浅说得差不多,首辅李贤和罗大人力挺外祖,周贵妃的父亲伙同几个侍郎,弹劾外祖,陈让的儿子江西知府也上书弹劾外祖。”   杨老首辅追问道:“闻仲豫呢?”   袁彬话中有话道:“闻阁老说当年是半入赘进的杨府,一切主意都是老首辅定的,就连夫人对外称呼也是杨夫人,自己做不得半点主,这回,闻阁老要求避嫌!”   清浅心中呵呵两声:避嫌!是怕惹祸上身吧!   别人不落井下石是有良心,可他不言不语,便是白眼狼!   杨老首辅也冷笑:“半入赘?这话他也好意思说,除了芷儿的名字随杨姓外,几个孩子我都做主让姓了闻,也让他出府自立,他还有脸说入赘?”   清浅忙道:“外祖,莫生气,一切等事情平静下来,再说旁的。”   杨老首辅叹了一句:“当年,我真不该同意这亲事的,但你外祖母病中苦苦哀求……”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   清浅和袁彬又安慰了杨老首辅一回,方悄悄告辞出府。   经过丁羡月的房间时,清浅不经意瞥了一眼,一个身材丰满的丫鬟正送宵夜进去。   这回,丁羡月居然没作妖。   一阵冷风吹过,天上飘下一片雪花。   清浅伸手接住,雪花即刻融化,一丝凉意入手心。   十一月末,这雪来得早了些。   随着雪花到来的几日,一个个不好的消息跟着传来。   瑞珠一身雪花,从外头进来道:“姑娘,东厂找到了当时为怀恩净身的黄公公,黄公公供认不讳,当年是杨老首辅亲自送怀恩进宫的。”   清浅咬唇道:“知道了!”   过了不多久,方嬷嬷悄悄道:“方才奴婢悄悄听老爷说起,皇上下旨让大表少爷回京待罪。”   大表哥?   大表哥是周氏所出,如今在外省当官,为何让他回京待罪?   清浅的心七上八下的。   再过了不久,宫中传出消息:“皇上吩咐减皇后份例为嫔。”   上回已经减到妃了,这回减到嫔,姐姐在宫中必定不好受。   最后的消息是风雪最盛的傍晚传来的,皇上身边的于公公亲自来传旨。   “明日召内阁众人,杨老首辅,陈让陈阁老、袁彬、闻清浅入宫。”   闻仲豫忙上前问道:“于公公,皇上召见所为何事?”   于公公脸上没有笑意道:“当场审理怀恩案!”   闻仲豫为难道:“微臣需要避嫌呀!”   于公公收起尘佛道:“咱们只管传旨,不管别的!”   清浅忙问道:“公公,外祖卧病在床,怎么能前去当场审问呢?”   于公公对清浅倒是客气几分道:“皇上的原话是,抬着都要进宫。”   闻仲豫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回似乎不妙。   于公公走后,闻仲豫吩咐清浅:“明日是皇上亲审,你少说话,别自作主张。”   清浅本对父亲置身事外便不满,见时至今日,他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得有几分薄怒。   清浅回道:“皇上让我们去,便是让我们各抒己见的,难不成去当泥菩萨?”   闻仲豫气道:“你记住,你姓闻!”   清浅回道:“父亲是杨门女婿,杨门学生,生的儿女有杨家血脉,难不成以为一句简单的避嫌,便能躲过?”   闻仲豫气得再次对清浅举起巴掌。   突然他想起袁彬的警告,又悻悻放下巴掌! 第305章 罪名   第二日一早,父女两人竟是各自乘马车离开,并没有一声招呼,如同陌路。   清浅来到杨府门口,想接外祖进宫。   周氏迎接出来道:“一早袁大人亲自接了杨老首辅进宫,让我与姑娘说一声,便不与姑娘会和了,宫里见吧。”   清浅笑了笑道:“他倒是早!”   周氏道:“三姑娘好福气,姑爷贴心又有前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清浅问了一句道:“听说谦表哥被宣了回来,可曾到了京城?”   周氏叹了一口气道:“还在路上呢,这孩子早早没了父亲,好容易自己科举选了官,如今又受了牵连,唉……不说了,谁让他是杨府子孙呢,同舟共济是应当的。”   周氏的心胸竟比闻仲豫还强!   清浅安慰道:“大舅母别太急,福祸相依,很多事情说不清楚的。”   如白云苍狗!   清浅独自赶到宫里的时候,外祖、皇后、周贵妃、袁彬、夏时,内阁大臣们都到了,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在一旁。   好大的阵势。   杨老首辅靠在软垫上,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皇后在杨老首辅身旁,低声询问他的身子。   周贵妃在冷笑。   闻仲豫站得远远的,生怕沾了半分晦气。   我相!他相!众生相!   皇上是最后来的,众人跪下叩拜。   皇上的目光投在杨老首辅身上,带了一丝怜悯道:“杨老首辅不必行礼了,赐坐。”   清浅再次对外祖佩服得五体投地,三朝元老对危险总是异常敏锐。   外祖的装病,是一种变相的示弱,足以取得皇上的怜惜。   杨老首辅颤颤巍巍的谢了皇恩。   皇上吩咐道:“夏时,说说案子经过吧!”   夏时洋洋得意道:“本来是一桩巫蛊案,谁料审问之中,东厂发现居然牵扯出一桩陈年的案件,怀恩居然是戴家余孽,更有甚者,杨老首辅和戴府勾结,送余孽进宫,企图颠覆朝廷。”   袁彬冷冷插了一句:“夏公公是东厂督主,这些都有供词作为证据的吧!”   夏时脸上有些尴尬:“怀恩招供是戴府的后人,黄公公证明是杨老首辅送怀恩进宫的,这都是事实。”   李贤问道:“这么说,勾结、颠覆朝廷,并没有根据,只是夏督主的臆断?”   皇帝哼了一声道:“夏时,你就是这么审案的?”   夏时跪下道:“奴才有罪!”   周贵妃忙道:“皇上不妨听听黄公公的口供。”   皇帝点了点头。   夏时一挥手,吩咐带上黄公公和怀恩。   黄公公是一个年近六十的太监,一直是太监的主刀。   皇帝亲口问道:“你可认识怀恩?”   黄公公转头看向怀恩道:“记得,当初这孩子与别人不一样,别的孩子有大吵大嚷的,有吓哭的,有故作平静的,只有这孩子问我,自己该怎样配合,才能更好康复!”   前阁老陈让冷笑道:“本来要和戴府一起死的,如今得了性命,能不珍视吗?”   夏时问道:“黄总管,当时是谁送怀恩来的?”   黄公公瞧了一眼杨老首辅道:“当时奴才记得很清楚,是杨老首辅亲自带来的。”   皇上沉脸问:“当真?”   “能让首辅带来的孩儿,奴才怎会不记得!”黄公公叹息一声道,“那时候也和今日一般,下着鹅毛大雪,杨老首辅带怀恩进来净身,又亲自接怀恩出去,奴才当时便想,这孩子必定不同寻常,但却不敢多问。”   陈让道:“皇上,那一年的入宫名册上,本没有怀恩的名字,是后来补进去的。”   夏时奉上名册。   皇帝一一翻阅了档案,果然里头没有怀恩的名字。   皇帝递给杨老首辅问道:“老首辅,事情真是如此吗?”   杨老首辅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通红。   清浅忙上前,替杨老首辅轻拍后背。   闻仲豫见了一阵气闷,避之不及的事情,这丫头偏要上去,生怕人不知道自己是杨府亲眷不成?   皇后轻声道:“皇上,外祖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   皇帝吩咐道:“既如此,让怀恩自己来说!”   怀恩早被带在一旁,他的脸色很平静,早做好了视死如归的打算。   怀恩伏地道:“奴才戴仪参见皇上,奴才的确是戴家子弟,族兄乃戴伦。”   提及家族,怀恩并无愧色,似乎还有几分认祖归宗的荣幸。   陈让呵了一声道:“一个太监还有名字,戴仪,果然是戴伦一案的余孽。”   周贵妃喝道:“大胆怀恩,还不老实交代怎么勾结杨老首辅,企图颠覆朝廷的!”   “贵妃娘娘说的哪里话!奴才一个字也听不明白!”怀恩道,“此事与杨老首辅有什么干系?”   周贵妃哼了一声道:“你是由杨老首辅带进的宫,怎会与他无关?”   怀恩再次伏地道:“奴才当年谎报了身份和身世骗了老首辅,求他带奴才进宫!”   陈让呵呵冷笑了两声:“满嘴谎言,当朝首辅岂是你想见便见的,即便见到,能贸然带你入宫?”   杨老首辅只是咳嗽,并不多说一句话。   怀恩继续道:“当年奴才侥幸逃出生天后,不当心冲撞了下朝的杨首辅的轿子,杨首辅并没有打骂奴才,奴才见他好说话,又是大官,苦苦哀求,编造了一段身世蒙混过关,杨老首辅心肠软,见奴才可怜,问奴才是否愿意进宫,若是愿意,可以替奴才在内务府说情,奴才点头应了,才有了后头的事。”   李贤道:“杨老首辅一直心善。”   夏时冷笑道:“怀公公,同僚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罪名不轻,别一人揽下来。”   这是提醒怀恩,天塌下来又更高的顶着。   怀恩伏地恳求道:“皇上,一切都是奴才私自妄为,杨老首辅一点也不知情,请皇上打杀奴才,哪怕是凌迟,奴才也认了,只是不要连累老首辅。”   清浅心中暗赞,戴家耿直家风渊远流传。   陈让道:“时日久远,只由得你一张嘴。皇上圣明,不会被你蒙蔽的。”   周贵妃道:“皇上,因杨老首辅的缘故,让深儿差点受奸人所害,让余孽混入宫中,这怎能轻饶。”   清浅叹息,不管外祖知情与否,仅就带了怀恩入宫这一条,便很难免罪。   只是不知,会是什么罪名! 第306章 大反转   皇帝沉吟了半响,似乎很难做决断。   李贤、罗伦等跪下道:“请皇上手下留情。”   除了一句手下留情,似乎也说不出别的求情的话,因为证据确凿。   连杨老首辅不知情这一托词,也很站不住!   一句手下留情,已经是内阁能争取到的最大立场!   陈让跪下道:“皇上,戴府戴伦不敬先帝,多次当面谏书先帝围猎之事,以博得直臣的美誉,先帝忍无可忍,吩咐灭族戴府,本朝以孝治国,请皇上清除余孽及党羽,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周贵妃哭哭啼啼道:“皇上做主。”   皇帝似乎被逼无奈,可惜地瞧了一眼怀恩。   “传朕的旨意,怀恩是戴府之后,混进宫多年,本应将其凌迟,念及其进宫时尚不足十五,着秋后问斩。”   清浅闭上眼睛,无可挽回了!   皇帝继续吩咐:“杨老首辅虽然不知情,但毕竟引荐了怀恩,着褫夺首辅封号,流放西北三年,杨府男儿今后不许为官。”   皇后垂下双目。   周贵妃顿时得意起来。   夏时有几分试探道:“怀恩一直在皇后身边……”   皇帝瞧了一眼皇后道:“着禁足皇后半年,半年内,由周贵妃、魏德妃协理六宫。”   清浅总算是松了口气,没有废后!   与此同时,闻仲豫也松了口气,没有连累自己!   夏时笑着上前道:“皇后娘娘,请吧!”   小人的模样溢于言表。   陈让则故作惋惜上前,对杨老首辅道:“三朝首辅,居然落到流放的下场,真是让人唏嘘。”   杨老首辅咳了一声,眼神带着笑意看向陈让。   陈让一惊,这是什么眼神?   似乎从前自己每次落败,都要收到这样的眼神。   不,不会的!   皇上圣旨都下了,哪怕是太后赶回来,都挽救不了,除非先帝复活!   陈让冷笑道:“西北苦寒,到时候我会送几件衣裳给老首辅,好歹师生一场嘛!”   杨老首辅正要撑起身子说话。   外头小太监高声道:“太后驾到!”   杨老首辅眼中的精光收了,咳了几声,重新躺了下去,又是一个病怏怏的模样。   周贵妃听孙太后回来,先是惊了惊,后马上镇定下来。   太后再大,还能越过皇上,越过证据吗?   杨府翻不了身是注定了的。   孙太后最多也只能免了杨老首辅的流放罢了。   皇帝听太后回来,亲自起身迎道:“母后回京了,怎不派人送个信,儿子好让人接您。”   孙太后风风火火进来,坐下道:“哀家再不回来,忠臣都被皇上给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了,留着一帮子奸臣贼子,怎对得起先帝!”   见太后说起先帝,皇上忙起身道:“儿子不敢!”   周贵妃忙道:“太后,怀恩是戴府之后,杨老首辅送进宫的,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孙太后喝道:“住嘴!哀家同皇上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周贵妃只能悻悻跪下请罪。   皇帝陪着小心道:“口供在此,请母后过目。”   孙太后简单翻了几页,冷笑了一声道:“这是谁审的案子?”   皇帝亲自回答:“这是东厂审的!”   孙太后将卷宗砸向夏时的脸:“东厂是一帮混账东西,他们能审案!”   夏时胖脸一颤,跪了下去。   周贵妃道:“太后,事情证据确凿,的确是杨老首辅勾结戴府,送戴府余孽进宫……”   孙太后冷冷一笑:“你说错了!杨老首辅当年确实是送怀恩进宫了,但那并不是他的意思,是哀家的意思!”   在场的人均是一震,怎么会是太后的意思。   皇帝不可置信道:“母后……”   陈让等均不知如何应对,难不成说太后矫诏?或者说太后为杨老首辅开脱?   明知是这样,也不敢说呀!   孙太后亲自起身,走到杨老首辅跟前,含泪道:“老首辅,都到了要被皇上流放的地步,你难道还不说出真相吗?”   杨老首辅依旧是咳嗽。   皇帝越发疑惑,问道:“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太后拿出一封陈年诏书道:“你瞧瞧这个!”   皇帝取了诏书看了一遍,颤抖道:“这是父皇的亲笔?”   孙太后点头道:“对,当年你父皇灭了戴府满门,颇为后悔,当时的锦衣卫发现戴氏有遗子,密奏你父皇,你父皇让哀家妥善安置。”   周贵妃退后半步道:“不可能……”   皇帝怒道:“你住嘴,父皇的笔迹,难道朕会认错吗?”   孙太后继续道:“事关你父皇的声誉,哀家暗中找了杨老首辅,请他安置这孩子。后面的事情,皇上都知道了。”   清浅心中暗呼一声,不好,这里头有破绽!   陈让身子一动,正要说话。   杨老首辅咳了咳道:“老夫奉旨正要找这孩子,谁料这孩子主动上门,还编了一个身世来历,老夫也不便说破,就着他的话带他进了宫,其实他的身世,先帝和太后早已言明,不然老夫哪有胆子送他进宫!”   清浅长长出了一口气。   好险,方才太后说的是杨老首辅知道怀恩的身世,故而送怀恩入宫!   而怀恩对皇上说的是编造身世,骗杨老首辅带他入宫。   若不说将这个圆过去,不是怀恩欺君,便是杨老首辅欺君!   外祖方才这番话,圆满将这段对接起来。   闻仲豫笑道:“皇上英明,话说回来,岳父大人即使想藏匿人,也不会往宫里送呀!”   清浅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   此时见杨府没了罪名,又想往上凑吗?   李贤鞠躬道:“先帝知错能改,太后深明大义,皇上明察秋毫,老首辅仁义贤明,真是我朝大幸!”   罗伦等都鞠躬表示敬服!   连陈让都不得不做出姿态道:“老首辅早说多好,免得连圣上都惊动了!”   皇上道:“是呀,老首辅怎不早说,让朕误会了你!   杨老首辅咳了几声道:“事关先帝荣耀,老臣不敢说也不能说。”   孙太后赞道:“国之柱石当如是!”   皇上龙颜大悦道:“老首辅真是难得一见的忠臣,眼见自己要被流放,子孙都不得出仕,连皇后都被禁足,依旧一言不发,紧守先帝秘密。”   清浅低头一笑,估摸着若是太后不来,外祖便会将此事大白天下,但此时,不妨落一个好名声。   有时,为官之道不得不用些曲折心思。 第307章 大获全胜   杨老首辅屹立三朝不到,显然颇有心得。   孙太后笑道:“皇上,杨老首辅受了这么大委屈,可得给他些补偿!”   “母后说得是!”皇上笑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册杨老首辅一等文正公,世袭三代,皇后即刻解除禁足,赏赐金一千两,银一千两。”   众人皆服气道:“皇上圣明。”   皇帝瞧着怀恩道:“你是戴伦的族弟,叫做戴仪对吧,今后你恢复你的姓氏吧!”   怀恩跪谢道:“多谢皇上,可怀恩这名字是老首辅赐的,老首辅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不敢忘本,请皇上恩准,奴才大名戴仪,表字依旧是怀恩。”   皇帝点头:“准了!”   孙太后道:“不愧是戴府人,忠厚耿直,有恩必报!”   一直没有说话的袁彬,补了一句道:“受人之恩,涌泉相报,相比怀恩,杨老首辅的学生,陈大人的所作所为,便不那么光明磊落了。”   陈让一直窜上窜下,还让儿子弹劾杨老首辅。   孙太后亲自道:“皇上,陈让人品不端,着回乡养老吧,陈让的儿子革为县令。”   皇帝点头准了!   陈让脸色灰暗,谢恩退下。   怀恩的脸色如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皇帝见了,心中越发满意道:“太监怀恩人品忠厚,性格稳重,文才了得,着晋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秉笔太监!   那可是替皇上拟旨,常伴皇上左右的!   比起东厂督主来,丝毫不差!   许多时候,甚至会成为托孤大臣。   周贵妃哪里能眼看怀恩做大,忙跪下哭道:“皇上,怀恩进宫的案子虽然结了,但是巫蛊案子并没有结案,怀恩依旧是疑犯,请皇上为深儿做主。”   一句话提醒了皇帝,巫蛊案还未结束呢!   皇帝怒骂夏时道:“东厂是做什么的,生生拉扯了一桩案子,正经的案件没见进展。”   夏时垂头丧气跪下:“奴才知罪!”   孙太后道:“东厂不行,还有锦衣卫,皇上不妨交给袁彬和清浅两个孩子,省心多了!”   皇帝应了道:“巫蛊案移交给锦衣卫,怀恩的封赏先候着,等无罪了再行册封。”   众人接旨。   皇帝又吩咐道:“等案子结了,热热闹闹为杨老首辅进爵,朕亲自提匾。”   闻仲豫忙谢恩道:“臣替岳父谢过皇上,皇上隆恩。”   清浅别过头。   闻仲豫又吩咐道:“文质、清浅好好审案,不要辜负皇上的信任。”   袁彬也不曾理他,眉梢一挑向皇上道:“回皇上,案子已有眉目。”   皇帝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   袁彬微微笑了笑道:“常公公已交代,杭州织造去年也进贡了相同的锦缎,怀恩并非独有锦缎。”   皇帝点头:“朕知道,戴府子弟绝不是这种巫蛊之人。”   周贵妃的脸色有些变了。   如今,皇帝完全向着怀恩了,恐怕这一回自己的打算又要落空。   “不止如此!”袁彬继续道,“针线房云姑姑招供,案发的时候,唯独贵妃娘娘身边的水仙借了银针,臣想带水仙下去拷问,请皇上恩准。”   夏时跪在地上,咦了一声道:“前阵子你怎没提云姑姑招供的事?”   袁彬奇怪道:“前阵子,不是你们东厂审问吗?我审问出来了,但碍于同朝兄弟情分,不好插手。”   夏时气得胖脸一抖。   分明是藏了一手,想打自己一个猝不及防。   清浅恍然,怪道上回他没有说云姑姑招供的事情,原来等待这个时机呢。   果然,做官要讲究些策略。   办案同样如此!   皇上点头:“准了!”   水仙在周贵妃身后,突然要被带走,急得大叫:“娘娘救奴婢!”   周贵妃反手便是一耳光道:“好奴才,居然敢害深儿,还不下去老实交代,你全家都不要命了吗?”   水仙被周贵妃打了一耳光,似乎清醒了些,任由锦衣卫带走。   周贵妃哭诉道:“没料到,臣妾宫中还有这种蛇蝎小人……”   清浅含笑上前道:“一切尚未定论,说不定水仙真就是借针线绣花,贵妃娘娘不问青红皂白,还不等锦衣卫问案,便怀疑水仙害皇子吗?”   皇帝和孙太后看向周贵妃的眼神充满疑惑。   周贵妃面红耳赤解释:“水仙这几日心神不宁,臣妾瞧了出来,也正在疑心她呢……”   清浅微笑:“既然贵妃娘娘也疑惑,那么,咱们锦衣卫便不客气了!”   周贵妃怒道:“怎么?锦衣卫还要严刑逼供不成?”   袁彬扶起怀恩,掀起他的衣裳。   许多地方皮肉模糊,有些地方还渗透出血痕。   “严刑逼供?”袁彬冷笑道,“娘娘难道认为,东厂是和风细雨审案吗?”   皇帝见怀恩疼得龇牙咧嘴,一拍桌子道:“夏时!你便是这么审案的吗?”   夏时吓得左右开弓打自己的脸道:“奴才有罪!”   皇帝吩咐:“放出陆姑姑,金簪的事情也让锦衣卫来审问,今后你们东厂少办案,规规矩矩在后宫伺候!”   夏时苦着脸道:“奴才遵旨!”   皇帝吩咐退了,众人告辞散了。   袁彬亲自护送杨老首辅回府,李贤罗伦等要求护送以表尊崇,皇上也准了!   清浅则送皇后回宫。   袁彬离开的时候,拉过清浅低低说了一句:“我查过,去年的锦缎并没少。”   清浅一惊道:“布偶的锦缎,的确是出自坤宁宫?”   “是!”袁彬郑重点点头道,“因此,坤宁宫有内鬼,你稍后见机行事。”   清浅身上的锦衣卫腰牌闪着寒光,如同她脸上的寒意。   目光缓缓扫过皇后身后的流云、流苏并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清浅道:“我明白了!”   两人方各行其事。   周贵妃的宫中,一个粉瓷瓶子再次被砸碎。   夏时哭丧着脸跪着。   “一手好牌被打得稀烂!”周贵妃怒骂夏时,“好好的,非弄出一个什么怀恩的案子,你算算看,咱们这回折了多少人进去!”   周贵妃痛心疾首:“内务府常公公,御膳房王总管、针线房云霞,再加上水仙,朝廷里头是陈阁老,足足损了五人!全都被袁彬换上了皇后的人!”   想到这些年,自己为了安插心腹费的心血,周贵妃又砸了一个瓶子。   “想尽一切法子,让水仙揽下所有罪名!”   周贵妃壮士断腕起来很决绝,“她不揽下,便是你揽下!”   夏时一抖:“这口信,奴才必定送到!” 第308章 内鬼   清浅陪着皇后回到宫中。   此时的宫中和方才的宫中,已经大不一样。   方才人人笑着也是强颜欢笑,此时是真心欢喜。   坤宁宫终于出头了!   皇后握着清浅的手道:“清浅,本宫是修了多少年的福气,才修来你这么个妹妹,今日的事情若不是你和文质,本宫……”   说不下去了,但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即使皇上怜惜,没有废后,但被禁足半年的皇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清浅含笑道:“是外祖积下的福荫,还有皇后娘娘的洪福,一切与臣妹无关。”   “若不是你和孙府结下善缘,孙太后能这么尽心尽力帮咱们?”   皇后看得很透彻,“若不时袁大人对你情根深种,能这么费尽心思扫除周贵妃的势力?”   如今后宫的三大总管都换上了皇后的心腹,连怀恩也即将上位。   一切对皇后来说,至关重要。   皇后微笑吩咐:“流云、流苏,将本宫的首饰匣子取来,让清浅选几件合心意的首饰。”   流云和流苏带着小宫女捧了将近十个盒子上来,十人齐齐整整站在清浅跟前。   清浅一一走过去,瞧里头的首饰。   蓝莹莹的宝石,红得剔透的玛瑙,粉紫色的水晶,绿得出水的翡翠。   天家富贵超出人的想象。   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攀爬。   爬上去一个位份,便是数之不尽的富贵。   清浅在流云和流苏之间停下,摸着一根普通金簪出神。   皇后笑问道:“这是最普通的金簪,怎么偏偏看上了她?”   清浅微微笑了笑,眼神在宫女们之间划过:“陆姑姑丢了一根金簪,惹出了泼天大祸,皇后的金簪,你们可要看好了!”   流云、流苏等忙道:“三姑娘放心,皇后娘娘的首饰放在小库房,有册子登记着呢。”   此时,外头嬷嬷送了陆姑姑回来。   清浅顾不得选首饰,亲自迎了上去。   陆姑姑满身是血,有些地方甚至结痂,血肉粘在衣裳上头,让人看着都瘆的慌。   皇后吩咐:“赶紧将姑姑抬到里头,放软和些,请怀海过来给姑姑医治。”   清浅补了一句道:“再去烧些热水来,弄些棉花和干净衣裳,快去!”   太监、宫女们纷纷各自散开。   皇后亲自坐在陆姑姑床头,叹息:“东厂下手太狠了!周贵妃为了找出本宫的把柄,可算是下了狠手!”   陆姑姑已苏醒,见皇后亲自在侧,落泪道:“娘娘,奴婢什么也没招供。”   皇后握着陆姑姑的手道:“本宫都知道,你好好歇着,什么都不用想,清浅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清浅为陆姑姑盖上小毯道:“姑姑你先合合眼,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陆姑姑指了指小宫女小太监。   皇后点头,让她们退下。   陆姑姑用尽全力小声道:“娘娘,三姑娘,奴婢在大牢里头想了又想,那一日娘娘见几个小主的时候,奴婢还带着金簪,唯独接下来两日未带,而那两日,流云、流苏、莲花、梧桐等几个进过奴婢的屋子,再无旁人!”   清浅反身对白芍道:“找怀公公打听打听,那几日前后,谁进过他的屋子。”   袁彬既然说绸缎不是去年的,那么必定是坤宁宫的内鬼。   能进出怀恩屋子,不被怀疑的,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若是和陆姑姑的两者重合,范围便大大缩小。   白芍应了出去。   怀海在外头奉旨求见,皇后召了他进来。   清浅见怀海又老练了几分,笑道:“怀海如今的模样,像是个积年的老太医了。”   怀海给皇后、清浅请安。   怀海道:“上回自杨府回去后,臣苦读了家传的医书,还真是有对三爷征兆的方子,回头再上门拜访三爷。”   皇后有些不解,瞧着清浅。   清浅含笑道:“三舅的病情,前些日子怀海也在医治,如今似乎有了眉目。”   皇后微微蹙眉道:“三舅我记不得了,倒是当年三婶,是个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性子也纯良。”   三舅三婶出事的时候,清浅才五岁,根本对三婶没有印象,只记得她是管家嫡女,诗书才华出众。   清浅吩咐道:“怀海,快来瞧瞧陆姑姑的伤势吧,先止疼要紧。”   怀海剪开陆姑姑的衣角,见密密麻麻的板子印,间或还有针孔,不由得叹息道:“下手太狠了。”   这种外伤,只确认没伤及肺腑便不用细诊。   怀海开了些外用药粉,又开了止疼汤药道:“好好养着,休要吃辛辣之物。”   早有宫女接了方子下去熬药。   清浅并怀海来到外间,清浅问道:“这些日子可曾回府?可曾见过远儿?”   小燕氏和远儿,一直是清浅的心结。   怀海道:“回过一次,母亲的眼神哀怨,但也不曾叫我们回府,母亲对远儿不错,听金宜姐姐说,母亲还亲手给他裁衣裳呢。”   清浅心中虽然疑惑,但脸上并不曾带出。   倒是怀海说了一句:“若是不妥,我必定来告诉姐姐。”   清浅点点头送了他出宫,嘱咐了几句在宫中要谨慎当差云云。   刚要转身回宫,白芍上了台阶,低声道:“怀公公说,那几日进他房间的有流云、流苏、莲花、梧桐,还有小太监小鲁子,小唐子。”   清浅心中有些失望,嫌疑范围并没有缩小。   几乎是将皇后宫中有头脸的宫女太监一网打尽。   瞧起来,这人很机灵。   清浅道:“随我进宫吧。”   两人回到宫里,陆姑姑已沉沉睡去。   清浅和皇后低声交流了几句。   皇后点点头道:“一切都由你安排。”   清浅送了皇后进去歇息,让白芍带了锦衣卫女子司的几个行刑嬷嬷过来。   待安排妥当后,清浅叫了坤宁宫所有宫女和太监过来。   宫女们和太监们站在清浅跟前。   宫女太监里头有些个有品级的,并没有将清浅放在眼里。   不过是娘娘的妹妹,连诰命都不算。   狐假虎威罢了!   清浅将各人的表情一一收于眼底。   清浅笑了笑道:“今日将你们叫过来,是因坤宁宫出了内鬼!”   内鬼!   宫女太监们的表情又不一样了! 第309章 立威   流云愤愤道:“姑娘只说是谁!奴婢们第一个不答应!”   流苏也附合道:“居然坤宁宫有这种人!真真不要脸,娘娘对咱们还不好吗?这么做简直便是不要脸!”   每人都或多或少表示了一番忠心。   清浅含笑道:“这么说,你们对内鬼都是深恶痛绝了?那么,接下来请诸位配合!”   脸色一变,清浅吩咐,“将流云、流苏、梧桐、莲花、小唐子、小鲁子带到锦衣卫审问。”   这么多?   还都是有头有脸的!   众人皆是一惊!   见一下子带走这么多人,流云第一个站出来道:   “三姑娘,审案奴婢不反对,但娘娘身边需要伺候的人,咱们全都去了锦衣卫,娘娘怎么办?”   流苏也忙道:“是呢,娘娘身边少不得伺候的,还有陆姑姑,也需要人手照顾。”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这些你们不用考虑!”   梧桐并不是贴身伺候皇后的,而是管库房的姑姑。   她资历老,并不知道清浅的往事。   梧桐出列,指责道:“姑娘不过是娘娘的妹妹,凭什么带坤宁宫的人出宫受审?”   流苏忙道:“梧桐姑姑,姑娘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又如何?”   梧桐的家族也有为官的,并没有将清浅放在眼中。   “我们这些在娘娘身边效命了好多年的,说带走便带走,岂不是有碍我们的名声。”   清浅的眼神冷下来:“这么说,你是不愿意走了?”   梧桐的声音也高了:“若是要我走也行,让娘娘下口谕。”   “你是什么东西!”清浅的眼神越发凌厉,“也配让娘娘亲自下口谕!”   白芍上前一步道:“皇上圣旨,命袁大人和我们姑娘审案,你难道敢抗旨?”   梧桐冷笑道:“皇上只是让姑娘审案,没说可以连累无辜,更没说可以带走坤宁宫的人。”   清浅懒得和她多说:“来人,堵着嘴,打她三十大板,让她滚出宫去。”   梧桐高声道:“我不服!”   几个行刑嬷嬷只听清浅的,哪里管这么多,直接扑上去,套着头往外拖。   片刻后,板子声和呼叫声传来。   众人有不服气的也安静了下来。   清浅抿了一口茶水道:“皇后宫里的内鬼需要清除,有些自以为是,仗着资历看不起人,脑子又蠢的,也要一并送走,免得给皇后带来祸害。”   流云忙道:“姑娘说得是。”   清浅扫了一眼众人:“还有谁觉得,需要皇后娘娘的口谕?或者觉得我不够资格的?只管出来!”   谁敢出来?   谁不知道,方才清浅是在立威!   流云忙道:“奴婢们愿意接受审问。”   清浅点点头道:“若是你们无辜,再次回宫后,你们便是皇后娘娘最信任的人,我会给你们赔礼道歉,补偿你们今日的损失!”   几个太监宫女忙道:“不敢!”   嬷嬷们将几个太监宫女带回锦衣卫。   清浅吩咐余下的人道:“好好伺候皇后,人不够了,只管找内务府要人。”   白芍笑道:“如今内务府总管是皇后的心腹,别说要人,便是让他亲自来伺候,他也是愿意的。”   出了殿,清冷的阳光照耀下来,并未让雪花融化,反倒在雪花上头添了一层冰晶。   骤然从温暖的殿阁中出来,冷风迎面一扑,清浅不由得裹了裹袄子,袄子领上镶有一圈软软的风毛,带来些许暖意。   这个夏日太闷热,这个冬日寒冷又来得太早,来年收成堪忧。   来不及悲天悯人,清浅坐着车马来到同知府。   袁彬正在审问水仙。   见清浅过来,袁彬忙起身来接她。   握着清浅冰冷的小手,看着她的鼻子冻得有几分红,袁彬笑道:“快来暖暖。”   清浅回以一笑道:“我将坤宁宫有嫌疑的全带来了,你还有得审呢。”   袁彬拉她坐下道:“咱们慢慢审,不急。”   水仙在堂下跪着,见两人视若无人在恩爱,不由得说了一句:“奴婢说了,那针线只是从云姑姑处借来的,为的是给皇子绣鞋。”   被打搅的袁彬不爽道:“是吗?那么针在哪里?”   水仙一口咬定:“针丢了,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清浅笑道:“丢了?偏偏又在布偶身上出现,这还真是巧呢。”   “偏生这么巧,奴婢有什么法子。”水仙破罐子破摔,“奴婢还是那句话,皇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没理由害他。”   袁彬挥手吩咐带下去道:“用刑。”   水仙大声道:“严刑逼供,岂能服人?”   袁彬道:“一个奴婢,死便死了,不用服人!”   水仙哑口无言,被拖了下去。   拖下去的时候,一个小侍卫模样的人,飞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顿时,水仙的眼中满是绝望。   贵妃娘娘派人送信,让自己择机揽下罪过,不许轻易寻死。   如今寻死都不能了吗?   水仙的嘴角笑了笑,是呀,自己寻死的话,谁来替贵妃顶罪呢?   贵妃娘娘还交代,坤宁宫的眼线难得,不许招供了她!   这么说,全都让自己招供下来?   想想家中的老父老母,水仙叹了一口气。   若是不按贵妃的意思,他们必定都是死。   若是按照贵妃的意思,贵妃说了,会让死囚替家人受死。   水仙再次叹了一口气。   这边袁彬和清浅在商议,如何审问坤宁宫的人。   袁彬笑道:“若是按照寻常方法审问,又费事又费时,咱们得想想法子。”   清浅支着下巴道:“好几个人,要一同震慑,又要见效果,并不容易。”   这些人,有些根本便是陪绑的。   说不定问了一大圈,都是白白费工夫。   袁彬笑道:“咱们可得快些,诏狱如今人满为患!顺天府近些日子大牢在大修,暂放了好多囚徒过来。”   清浅问道:“都有些什么囚犯?”   袁彬不以为意道:“偷盗的,劫财物的,调戏妇女的,都有!”   人满为患吗?   清浅微微笑道:“这些你们锦衣卫能处置吗?都是些什么罪名?”   “顺天府巴不得我们替他们处理了。”袁彬笑道,“对这些,轻的顺天府会打板子,重的屡教不改的,顺天府会砍手砍脚,还有膑刑、枷刑等等不一。”   清浅颔首低声道:“找几个罪大恶极的过来,如此如此……”   袁彬笑道:“这法子极好!交给我便是。” 第310章 引蛇出洞   按照清浅的法子,袁彬找来一个屡次猥,亵,强,暴良家妇女的,一个劫,杀富商百姓的犯人。   再将流云、流苏、莲花、小鲁子等人带了过来。   流云不见清浅,好奇问道:“袁大人,三姑娘呢?”   袁彬道:“清浅回府有事,你们的案子,交给本官来审。”   莲花笑道:“久闻袁大人审案如神,奴婢们敬仰。”   “并非如神!”袁彬冷笑一声道,“只不过因本官断案随心情,故而破的案子比别人快些。”   此时,崇山上来道:“袁大人,今日还有两个案子要审呢,顺天府那头催得急。”   袁彬道:“那便先审那两个案子吧。”   崇山指着坤宁宫众人道:“这些人是否将先带下去?”   袁彬道:“来来回回做什么,两个案子很快便审完了,让他们在一旁候着。”   崇山忙道:“是。”   第一个案子审问的是强,暴妇女的,提上来的人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   流云、流苏几个挤在一处,好奇地瞧着袁彬审案。   袁彬问道:“听说你强,暴了三个女子?人家不从你,你便将女子的手反绑住?”   那男子嘻嘻一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袁彬懒洋洋道:“这么说!是认罪了?”   男子笑道:“认了又如何,头掉不过碗大的疤。”   袁彬吩咐:“崇山,将他蒙上眼睛,放行刑台上。”   那男子哼了一声道:“不用蒙!不就是板子吗?我受得住。”   崇山哪里听这么多,一把抓起那男子,直接蒙上眼睛,放在地上。   袁彬问:“行刑吧!”   崇山举起大刀,一刀砍下去,将那男子的左手直接砍断。   血飚了一地。   宫女太监们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当场大叫起来。   流云等几个宫女抱成团,瑟瑟发抖。   那男子疼得直打滚,高声道:“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袁彬冷笑一声道:“不是头掉了碗大的疤吗?不过是手断了,怎么就求饶了!以后再敢祸害良家妇女,小心你另外一只爪子!”   几个侍卫将那男子扛出去。   血滴了一地,惨叫声依旧在堂前飘荡。   袁彬不管这么多,吩咐道:“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呢?带上来。”   这回被带上来的是一个彪形大汉。   袁彬也不废话:“听说你喜欢杀人越货,抢了东西还不够,还要伤人性命?”   大汉冷笑道:“有证据吗?老子受过十五回堂审,板子挨过无数,从没有招供过!”   袁彬笑了笑。   宫女太监们觉得这笑瘆的慌。   果然,袁彬道:“瞧清楚了,我这里是锦衣卫,锦衣卫办你们这种小案子,什么时候要证据?我忙得很,没空和你多说。崇山,蒙眼睛。”   崇山再次蒙上那人眼睛,踢倒在地。   那人哼了一声:“怎么?”   袁彬这回都懒得说话,手一挥。   崇山手起刀落,将那人左手砍断。   那人疼得满地打滚,再次被人扛走!   任你江湖大盗也好,采花小贼也好,都是一刀。   他们都是恶贯满盈的人,拉出去砍头都不为过,砍一只手简直是便宜了他们!   就这么干脆。   再瞧几个宫女太监,早已经吓得魂不守舍。   袁彬扫了一眼几个宫女和太监,道:“这几个也绑起来吧。”   小鲁子连连道:“大人,我们什么也没干呀!”   莲花几个更是哭嚎了起来。   袁彬哦了一声,头也不抬。   崇山可不管这么多,挥手叫上一队锦衣卫侍卫,每人带着一柄刀进来。   几个宫女和太监被捂住眼睛,平放在案板上,左手全都伸了出来。   袁彬这时候才慢慢悠悠道:“我袁彬从不误杀任何一人,方才那两人,证据确凿却死不开口认罪,我才下令砍手的,你们中有人偷了陆姑姑的金簪,我已知道是谁了,你们可有人主动承认。”   袁彬的眼睛锐利扫去,似乎某个宫女的身子动了动,但又似乎忍了下去。   袁彬呵呵一声:“你以为是坤宁宫的,我就不敢动你,哼,想多了!”   崇山吩咐:“刀斧手就位。”   袁彬毫不犹豫吩咐:“将偷金簪之人,砍手!”   几乎是同时,流苏的手飞快的缩了回去。   袁彬一把提起流苏,扯开她的眼睛道:“是你偷了簪子,陷害皇后!”   流苏不知所措道:“袁大人说的什么?奴婢听不懂?”   崇山带人将其他宫女太监的眼睛扯开,一一扶了起来。   袁彬吩咐:“请闻姑娘上来。”   清浅从屏风外头进来,先给流云等行了一礼道:“各位姐姐,公公受惊了,不过是审问手段,不得已而为之,清浅给众位赔礼。”   流云拍了拍胸脯道:“姑娘吓死奴婢了。”   白芍从手中拿了几个锦袋道:“这是姑娘的心意,请公公和姑娘们收下,稍后姑娘亲自送各位回坤宁宫。”   锦袋里头满是金银。   流云、小鲁子几个忙推辞:“皇后出事,奴婢等心急如焚,别说这么做能查出真凶,便是真砍了一只手又何妨?”   清浅颔首谢过众人。   流苏高声道:“姑娘救奴婢,袁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抓了奴婢,奴婢冤枉呀!”   从前,在坤宁宫,流苏是得脸宫女,和清浅有点头之交。   流苏见清浅来了,不由得大声呼救。   这边,莲花等好奇问道:“姑娘怎么便能断定,流苏姐姐是偷金簪的人呢?”   清浅坐下道:“方才大家捂着眼睛,并没有见着彼此的反映,当袁大人说要砍了偷金簪的人的时候,你们的手并没有动,只有流苏的手收了回去。”   小鲁子恍然大悟:“原来是做贼心虚!”   流云也反映了过来道:“前头袁大人审案,都是做给流苏瞧的,目的便是为了引出这一幕?”   清浅点头道:“如今看起来,效果不错。”   流苏垂头丧气,无话可说。   “流云姐姐,你们里头先坐着,我先审流苏。”清浅含笑道,“审问完,咱们一起进宫复命。”   已经有了头绪,后面便很快了。   袁彬和清浅再次并肩坐下,地上的血污没有清理。   袁彬摸了摸清浅的头道:“担心你害怕,特特让你进里头歇着,这里我来便是。”   清浅含笑回视:“事关姐姐的声誉,不亲自审问清楚,总放不下心。”   昊子在一旁撇撇嘴,袁大人总是担心闻姑娘柔弱,闻姑娘厉害得很呢,三下两下便审出了真凶。   昊子暗暗啧啧嘴,今后袁大人若是成亲,必定会被夫人辖制得服服帖帖。   想想便可乐。 第311章 男子最无情   流苏脸色惨白跪在清浅跟前,哭道:“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偷东西的,实在是迫不得已。”   清浅淡然道:“说说你的迫不得已吧!”   人生会有很多迫不得已,但并不是加害别人的借口。   流苏哭诉道:“前些日子,水仙过来说她的金簪不见了,这是内务府统一配发的,丢了罪名不轻,央求奴婢将陆姑姑的拿出来,让她去做个样子便还给奴婢,奴婢经不住她央求,便借给了她。谁料,过了几日,这簪子牵扯到巫蛊案,奴婢吓得不敢做声。”   袁彬问道:“发现卷入巫蛊案,你不曾去追问水仙吗?”   “奴婢问了她!”流苏苦着脸道,“可她不承认,说从未借过什么金簪,自己的金簪还好好的在宫里,奴婢这才发现被她算计了。”   清浅问了一句道:“你为何不告诉皇后娘娘?”   流苏哭道:“奴婢不敢说,水仙说巫蛊是死罪,让奴婢装作不知道便是。”   人总是自私的。   清浅冷笑问了一句道:“巫蛊是死罪,你躲过去了,那陆姑姑的死活,你就不管了吗?”   流苏低头不语。   “再回到最初的问题!”清浅追问,“水仙向你借金簪?你什么时候和水仙走得这么近?”   流苏似乎不想说。   袁彬喝道:“如今你的罪名只不过是被水仙蒙蔽,被利用之罪,若是不老实交代,便是包庇!”   清浅仔细为她分析利弊:“你并没有巫蛊害人,最初借金簪也不过受人利用,你的罪名,如今是打板子,但是你若包庇巫蛊案真凶,便是全家杀头的重罪。这里头谁轻谁重,你自己好好想想。”   流苏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方说:“奴婢和神武门侍卫赵金宝相好,非卿不娶,非卿不嫁。我们有一日私下见面,被水仙发现,她并没有说破,奴婢心中很感激。”   原来是用私情来要挟!   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罢了!   清浅再次问道:“那么,布偶锦缎也是你从怀公公屋里偷的?也是水仙的意思?”   流苏点点头承认:“水仙说怀公公得了皇后的赏赐,那料子她心仪已久,让奴婢拿些出来做样子,她想央人去杭州买些,给她父亲做寿衣。”   清浅叹道:“这你也信?”   流苏低头哭道:“奴婢以为一些零散布料罢了,没往心里去,直到巫蛊案出来,才发现为时晚矣。”   清浅恨恨道:“料子是从你手中流出去的,金簪也是从你手中流出去的。你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你这么做,和皇后行巫蛊,又有什么差别。”   流苏忙道:“奴婢可以指证水仙!”   “你是皇后宫中的宫女,你指证水仙,可信度便大大打了折扣!”清浅道,“说不定,水仙还可以反咬你一口,说皇后指使你诬陷她!”   水仙借金簪之事,是两人私下说的,没有旁证,一切皆是浮云。   事关性命,流苏也顾不得了,咬牙道:“姑娘,奴婢有人证。”   袁彬忙问道:“果真?”   流苏含羞道:“那日夜里,水仙来奴婢屋子说话,奴婢正和赵金宝在屋里私会,金宝听到水仙过来,连忙藏在床底,他听到了事情的经过。”   袁彬忙吩咐:“崇山,将赵金宝给带过来。”   袁彬和清浅眼中均有喜悦。   神武门侍卫并非普通子弟可当,需要世家子弟,家世清白,文武双全。   赵金宝虽然私通宫女,但他的证词,是可以取信的。   毕竟有一大家子在后头,谁也不会为了情情爱爱葬送一家的性命。   清浅问流苏道:“你发现金簪不对,没有向赵侍卫求助吗?”   按常理,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后,女子都会向心上人求助。   赵金宝是世家子弟,难道不知道事情的重要?   流苏低声道:“我没有告诉他!”   清浅微微一笑,这么大的事情,即使流苏不告诉,难道赵金宝自己不会知道吗?   分明是流苏为心上人遮掩。   袁彬吩咐道:“来人,带流苏下去画押。”   流苏走了后不久,赵金宝被带了进来。   赵金宝身材高大,面孔白皙,颇为英俊。   神武门的侍卫挑选一直很严苛。   袁彬问道:“你是赵金宝?”   赵金宝半跪回道:“下属赵金宝见过袁大人。”   “免礼!”袁彬直接道,“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巫蛊的案子。”   赵金宝忙道:“下属知无不言。”   清浅道:“听流苏说,你在她房间床下听到水仙借金簪的事?”   赵金宝十分爽快道:“下属听到一个女子向流苏借陆姑姑的金簪,说自己丢了金簪,想做一个样子,又听流苏叫她水仙姐姐,想必应当是水仙。”   清浅留意瞧了赵金宝一眼,这人说话毫无漏洞。   他似乎在指证水仙,但又没有直说是水仙,而是说流苏叫那女子叫水仙。   清浅问了一句:“宫中的巫蛊案子,案发当场的金簪,便是这金簪!”   赵金宝张大嘴道:“不会吧!下属一直以为,水仙姑娘是真的借簪子,一直以为,宫中巫蛊的金簪是陆姑姑的。”   一副好不知情的模样。   同时,也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袁彬问道:“流苏没有同你说起过吗?”   赵金宝道:“流苏和下属,只是稍微熟识些,并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清浅冷笑道:“你深夜藏在流苏床下,还说只是稍微熟识些?”   赵金宝辩解道:“下属那日当值,衣裳上纽扣掉了,请流苏姑娘帮着缝补,突然水仙进来,下属为了避嫌,才躲进床下的。”   是吗?   流苏说的可是,两人已经到非卿不娶的地步了。   清浅追问了一句:“这么说,你和流苏并没有私情?”   “若是有,恐怕也是流苏姑娘一厢情愿。”赵金宝哈哈一笑,“下属是世家子弟,府上已择了良配,择日成亲。”   见袁彬和清浅都不说话。   赵金宝的笑容收了收道:“是流苏说了什么吗?下属当真不知情呀!”   清浅道:“带赵侍卫下去画押吧。”   赵金宝被带走之际,清浅终于忍不住道:“赵侍卫,流苏说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一切与你无关。”   赵金宝的脸上神色古怪,最后还是松了一口气。   男儿最无情,清浅暗暗为流苏鸣不平。   痴情错付! 第312章 皇子中邪   有了赵金宝的供词,两人迫不及待要提审水仙。   这时,宫内于公公匆匆前来宣旨,皇上吩咐即刻进宫。   袁彬问道:“于公公,好好的,皇上怎么又召见臣等?”   于公公叹气道:“贵妃宫中,皇子突然中了魔一般,大吵大闹,说有一个白衣人要来索命。周贵妃哭哭啼啼说是巫蛊生效了,请皇上从速处置,救救皇子的性命,皇上没奈何,只能宣两位进宫。”   巫蛊生效?   袁彬笑了笑道:“原来是贵妃宫中出事,我们即刻进宫。”   清浅笑道:“钦天监新来了一个张天师,听说和你关系不错?”   袁彬道:“那是孙显荐的,平日和我有几分交情。”   清浅微笑道:“能否请天师进宫?”   袁彬点头吩咐崇山:“请张天师备着,若是圣上宣旨,便让他进宫。”   清浅招手叫来白芍道:“你跟着凌大人一道去,带几句话给张天师。”   清浅嘀嘀咕咕了一通。   白芍抿嘴直笑。   袁彬含笑瞧着清浅,并不阻止。   安排妥当后,两人一道进了御书房。   皇上心疼唯一的儿子,让他在御书房歇息,御医们跪了一地。   周贵妃哭哭啼啼道:“今日一早起来,深儿就嚷着头疼,臣妾只当是冬日受了风寒,谁料用膳后越发重了,跳着蹦着没个消停的时候。”   皇帝问太医令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令急得满头大汗道:“皇子脉象有些横冲直撞,但总体无妨,臣才疏学浅……”   周贵妃哭道:“必定是受了巫蛊的祸害……深儿这样子,臣妾实在是揪心呀!”   皇上瞧着袁彬道:“文质,案子审得如何了?”   袁彬跪下回道:“臣和清浅正在审理。”   周贵妃尖声道:“都整整两日了,还没有眉目吗?”   袁彬面无表情道:“夏督主耽误了整整半个月。”   清浅心中一笑,这边才两日就催,夏时审了半个月怎不见她催。   皇帝劈头便骂夏时:“没用的东西!”   “奴才该死!”   夏时扑通一跪,不辩解半句,遇上这对夫妻,算自己倒霉。   皇子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有白衣女鬼要来抓我啦,天啊,救命呀!”   周贵妃哭道:“又来了!”   宫女贞儿上前抱住皇子道:“殿下不怕,一会儿奴婢去打那女鬼,可好?”   皇子大嚷道:“打还不够,要烧掉,啊……又在墙角了,她要过来咬我的裤子呀!”   贞儿忙道:“即刻烧掉,都烧掉。”   御书房乱成一团。   周贵妃哭道:“皇上,能否将布偶烧掉,此案从快了了,皇儿这模样……”   皇帝点了点头。   袁彬笑了笑道:“皇上,说来也奇怪,自古巫蛊之祸,如同皇子这般遭受诅咒的并不多。”   皇帝心一沉,哪里是不多,简直是独一无二。   难道,皇儿是装出来的?   或者,是天谴?   周贵妃大哭道:“袁大人,深儿都这样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清浅忙笑道:“文质并无其他意思,只是觉得皇子或许真是受了诅咒。”   “是的!”袁彬接过话道,“钦天监来了一个新的张天师,当年先帝都亲自称过神仙的,皇上不妨让他掌掌眼?”   皇帝点头道:“宣张天师。”   周贵妃不由得有几分紧张,恼怒地瞪了一眼夏时。   夏时苦着脸,不过是出了个主意,想让皇上快些结案,谁料来了个天师。   一切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张天师到了,白衣飘飘,仙风道骨,一瞧就是世外高人。   清浅不由得瞧了袁彬一眼,和这种人有交情?   袁彬低声道:“一起喝过酒,道长酒量不行,道法尚可。”   清浅噗地笑了。   张天师给皇上行礼:“小道见过皇上。”   皇帝忙客气道:“道长是先帝都称颂的,朕久仰得很,本想哪日请道长来盘恒,没料到宫中出事,提前请了道长过来。”   张天师瞧了一眼御书房道:“御书房龙气祥和,只是有黑光作祟。”   袁彬笑瞧了一眼清浅,这丫头捣的鬼,也不知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听说有黑光,周贵妃来劲了道:“臣妾便说,浑身感觉不对劲呢。”   皇子嚷道:“有女鬼!”   皇上忙道:“有劳天师瞧瞧。”   张天师先煞有其事的念了一段咒语,然后烧了一纸符水道:“某某如律令,疾!”   一番仪式过去后,张天师指着御书房的一角道:“皇子,这里有吗?”   皇子连连点头:“有。”   张天师又指着御书房另一角道:“皇子,这里呢?”   皇子又点头道:“也有!”   夏时咳了咳。   袁彬也咳了咳。   皇帝的脸色挂不住了:“到底有几个女鬼?方才不是说一个吗?”   皇子可怜兮兮瞧向周贵妃,周贵妃气得别过脸。   宫女贞儿忙道:“奴婢似乎听皇子说有好几个呢!”   张天师又问了一句道:“都是穿白衣吗?头发是否披散?舌头可有吐出来?眼珠突出吗?脚可点地?”   皇子被一连串的发问问楞了。   这咋回答呀!   听说这张天师颇有几分能耐,这答错了怕是要露馅。   皇子再次瞧向周贵妃,不知如何做答。   他越这样,皇帝疑心越大。   宫女贞儿声音细微道:“装昏。”   皇子嗷地一声,双眼一白,昏倒过去。   周贵妃大声道:“御医,快来。”   太医令再次上前诊脉,脸色有些怪异道:“皇子昏过去了。”   周贵妃高声道:“谁不知道是昏过去了,皇子是为何昏过去了?”   太医令为难道:“或许是女鬼作祟,臣没见过毫无征兆的昏厥。”   周贵妃压抑着怒火道:“天师,皇儿周围可有女鬼?”   张天师念了一声咒语道:“贵妃娘娘,方才小道已经驱鬼了,应当是没有了。”   周贵妃气急败坏道:“那皇子瞧见的是什么?”   张天师仙风道骨地打机锋:“或许是心魔。”   皇帝也瞧出了些端倪,吩咐道:“有劳天师,着人带皇子下去歇着。”   周贵妃还不肯罢休。   袁彬叹了一口气道:“皇子是皇上唯一的儿子,若是让外头知道,皇子被妖魔附体,如何是好呀!”   周贵妃身子一震,对,这传出去对深儿不利,影响深儿的前程。   又是狠狠瞪了夏时一眼。   感受到周贵妃的怒火,夏时心中一凉,垂头丧气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这主意出得,里外不是人! 第313章 天师算命   等张天师出宫,皇子也被送走后,皇上问道:“文质,案子审得如何了?”   袁彬从容不迫道:“经审问,一切证据都指向贵妃娘娘宫中的水仙。”   水仙?   皇帝疑惑道:“怎么会是水仙?”   袁彬回道:“臣已审问清楚,布偶的绸缎和现场的金簪都是流云偷的,而威逼指使流云的人,正是水仙。”   夏时忙道:“流云可是坤宁宫的人!”   清浅早料到夏时会如此说,微笑道:“神武门侍卫赵金宝无意听闻了一切,详情可问问赵金宝。”   “赵金宝?”皇帝似乎有印象,“似乎赵庸之子,既然他敢说瞧见了,想必应当是真的。”   夏时不说话了。   皇帝转头对周贵妃道:“贵妃,你怎么说?”   周贵妃忙道:“请皇上严审水仙,为皇儿做主。”   见周贵妃似乎与此事无干,皇帝放心了些,吩咐道:“此案不宜久拖,将水仙带进宫,今日便结案。”   夏时连忙下去宣旨。   水仙被带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亲自问案。   “听说,你让流苏偷了金簪布料?”皇帝的龙威释放,“那布偶是你做的?”   水仙点头道:“是,一切都是奴婢做的。”   周贵妃怒道:“本宫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深儿?”   事情已无退路。   按照事先商议好的,水仙抬起头道:“前阵子,奴婢因打碎了玉碗,被贵妃娘娘责罚,奴婢怀恨在心,见贵妃心疼皇子,便决定报复皇子。”   周贵妃啐了一口道:“好狠毒的丫头!”   皇帝问道:“你怎么做的?”   水仙道:“奴婢在姑姑房里借了银针,逼迫流苏偷了布料,做了一个布偶埋在御花园,为了让人不起疑心,还特特让流苏借了金簪,扔在布偶边上,想要嫁祸皇后娘娘。”   一切是这么顺理成章。   每个环节都能对上。   清浅上前一步道:“水仙,你可知道你这么招供,是灭族的大罪?若有什么隐情,皇上在跟前,你如实招供还来得及。”   灭族吗?   水仙迟疑了一下。   周贵妃忙道:“水仙,有话便说,你可知你犯的是灭族的大罪!”   水仙眼中的生机泯灭了。   招供出周贵妃?   没有证据,谁会信自己呢?   只怕皇上还会庇护贵妃,毕竟她是皇子的生母。   到时候,只怕自己一家比灭族还惨。   水仙摇头道:“奴婢无话可说,一念之差,只求皇上仁慈。”   皇帝脸上有愠怒道:“因贵妃罚你,你便迁怒皇子,还陷害皇后,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来人,将水仙拖出去砍头,举族流放。”   皇帝仁政,自前朝戴府族灭后,很少有灭族之事发生。   水仙被拖了出去。   周贵妃不易觉察送了口气。   总算,巫蛊案件这么糊弄过去了。   这回,自己元气大伤。   清浅似乎有些不满意。   离开御书房后对袁彬道:“案子就这么草草收尾,真让人不开心。”   袁彬揉了揉她的头道:“周贵妃很狡猾,每次都留了后路,每回都能全身而退,这回也一样。”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好的机会呢。”   袁彬哈哈一笑道:“还不知足呢,这回坤宁宫安插了三个心腹当大总管,杨老首辅一等公爵袭三代,更有怀恩当上了秉笔太监,自此,皇后娘娘的地位牢不可破。”   清浅微笑道:“走吧,咱们去坤宁宫给姐姐贺喜。”   袁彬点头道:“的确值得一贺。”   坤宁宫前,嫔妃如流,各种赏赐流水一般送进宫里。   新晋的内务府阚总管,御膳房陈总管,针线房吴嬷嬷,排着队的给皇后请安。   清浅含笑道:“恐怕今日轮不到你我祝贺了。你瞧,换了个内务府总管,姐姐宫中的果子也不一样了。”   一群宫女捧着冬日不常见的柿子、葡萄、红果等进贡,水灵灵的。   袁彬笑道:“当初周贵妃宫中也如是。   两人正要走,怀恩从宫里头出来,见两人在宫外,忙上前见礼。   清浅笑道:“这可使不得,你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秉笔太监,连夏时都排在你后头呢。”   “姑娘快莫这么说。”怀恩脸上满是感激,“若不是杨老首辅,若不是姑娘和袁大人,奴才早死了八百回了。”   袁彬微笑道:“戴家祖上的功德,皇上的天恩,公公今后可要好好尽忠才是。”   怀恩点头道:“奴才今后在宫里,唯独听皇上、皇后的话,其他人,奴才不认识也不熟。”   这是在表忠心。   清浅点了两句道:“怀公公是坤宁宫出来的,身上是坤宁宫的烙印。今后位高权重,少不得有人拉拢,有人陷害,公公要小心行事。”   尤其是周贵妃。   怀恩听明白了,忙道:“奴才若敢做对不起皇后的事情,天人同诛,祖宗在天上也不会答应的。”   怀恩的人品和戴府的声誉,让清浅很放心。   坤宁宫的热闹一直没有断,陆续有嫔妃前来贺喜,清浅和袁彬先行出宫。   宫外,张天师在等袁彬。   落入了凡间,再瞧张天师,只是个和善的老者。   清浅含笑行礼道:“见过天师大人,有劳天师出手相助。”   张天师指着袁彬笑道:“我听丫鬟让如此如此说,便知不是你的意思。”   想到今日张天师在御书房指鬼,三人不约而同笑了。   袁彬刮了刮清浅的鼻子道:“一瞧便是你的主意,什么鬼的衣裳、头发,舌头,眼珠子,弄得皇子不知所措,那模样简直快笑死我了。”   张天师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姑娘聪慧。”   清浅谢了张天师。   袁彬拉着张天师道:“送了清浅回去,我们去喝一壶,这回不醉不归。”   张天师嘻嘻哈哈道:“一定一定。”   清浅抿嘴笑了笑。   什么神仙菩萨天师,其实还是凡夫俗子。   “不必了,春成送我回府便是,你们去吧。”   清浅抬头笑道,“好容易道长有兴致。”   张天师这才正式见到清浅的正面,不由得一愣,盯着清浅目不转睛的瞧着。   清浅微笑道:“道长?”   张天师摇头道:“这面相分明是短命暴毙,但为何又呈现出子孙满堂,福寿延绵之相。”   清浅心中一惊。   这老道士似乎有几分道行。   袁彬笑道:“我夫人当然是子孙满堂,福寿延绵的,张老头,回头给弄几个咒语锦囊的,给我夫人镇宅!”   张天师又是嘻嘻哈哈的模样了:“一定一定。” 第314章 玉映的报应   袁彬送了清浅回府,又约她明日一早去探望杨老首辅,方同张天师离开。   清浅瞧了一眼天边的红霞,摸了摸自己的脸。   短命暴毙!   子孙满堂,福寿延绵!   如同天边的云霞,这些全都是虚妄,命运是在自己手中的。   清浅握了握拳,回身进了闻府。   回到自己院子,瑞珠迎上来,低声道:“姑娘,老爷在院子里头。”   父亲怎么来了?   记得自己重生而来,病得快晕死过去的时候,他他都不曾来瞧过自己。   来不及诧异,清浅进了院子。   闻仲豫坐在正厅前,这里摸摸,那里瞧瞧。   清浅上前行礼道:“见过父亲。”   闻仲豫笑道:“回来了?为父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了。”   清浅道:“女儿和文质想给姐姐贺喜,孰料坤宁宫人满为患,故而回来迟了。”   闻仲豫满脸笑容道:“不打紧,不打紧。”   清浅吩咐白芍重新奉茶。   闻仲豫摸了摸檀香椅子道:“这椅子有些陈旧了,回头让禄管家换黄梨木的过来。”   清浅含笑道:“都是上好的,换它做什么。”   闻仲豫又道:“你头上的簪子似乎还是去年的,让禄娘子去首饰铺子挑几件新的,女孩子家多打扮打扮总没错。”   见父亲东拉西扯,清浅索性直问道:“父亲上门,有何见教?”   父女两人本来便关系淡漠,自上回闻仲豫打了清浅一巴掌后,更跌到冰点。   闻仲豫似乎不记得这些,欢天喜地道:“今日你不曾见到,首辅李贤和罗伦几个重臣,以学生礼送你外祖府回府,恭恭敬敬的,那场面简直震动了京城。”   清浅道:“外祖父本来便是桃李满天下,这算不得什么!”   闻仲豫继续道:“皇上亲自提笔写了文正公府四个大字,吩咐内务府做成金匾,择日和圣旨一起赏赐,这真是无上的荣耀呀!连我这个做女婿的,都觉得脸上有光。”   父亲的大致来意,清浅心中有数了。   “皇上圣恩。”清浅淡淡敷衍了一句。   闻仲豫见清浅不热络,问了一句道:“你今日去瞧皇后,皇后怎样?”   清浅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宫中太监宫女臣服,皇上敬爱。”   “今日好几个官员见到老夫,都恭敬上前叫国丈,这可是从来不曾有的。”闻仲豫心满意足道,“都是你们几个女儿出息,给为父挣来的脸面!”   前几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清浅再次直问道:“父亲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这回,闻仲豫才支支吾吾道:“我瞧着你外祖身子不好,明日你陪为父上门探望,如何?”   原来是想重新贴上去蹭光。   清浅心中颇有微词,脸上却不曾带出来,笑道:“恰好,明日文质约了我去探望外祖,不如父亲一起?”   袁彬也去?   闻仲豫忙摇头道:“算了,你们小儿女去吧,等圣旨正式下来,你再陪为父走一趟。”   总算先对付了一遭,清浅道:“女儿遵命。”   闻仲豫指着桌上的大包小包道:“这都是好药材,你明日带了去杨府。”   前几日,还口口声声和杨府断绝往来,今日却上门献媚。   可惜,锦上添花未必能入人眼。   等父亲走后,清浅又好气又好笑,对瑞珠道:“不是我诋毁自己父亲,可他做出来的事情怎能叫人敬服?前倨后恭,若我是外祖,我一样心寒。”   瑞珠不便评论老爷,只拿了皇后的赏赐过来给清浅瞧。   清浅忘记了不快,和丫鬟们一起瞧首饰。   皇后送来的首饰足足有一大匣子,里头有羊脂玉珠花簪子、碧玺手镯、金镶翠耳坠,宝石花簪子等等。   瑞珠是宫里出来的,赞道:“这里头每一样都是极品,价值不菲。”   白芍这几日跟着出入宫中,笑道:“皇后素来节俭,不喜装扮,听宫里的姑姑们说,皇上这些年赏赐的好东西堆得小库房都是呢。”   清浅拿着一支羊脂玉簪子,对着光瞧,那簪子油润白皙,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   清浅再次意识到,皇上对皇后真的是很好的。   明面上的赏赐不说,这几次案件里暗中的维护,更是让人觉得帝后情深。   那么,前世皇后的自尽,更扑朔迷离了。   清浅正想着心事,外头婆子笑道:“姑娘,粉黛姑娘上门求见。”   清浅含笑道:“快让她进来。”   粉黛的嗓门还是那么大,隔着老远便道:“姑娘,奴婢从温泉探听了消息,特来送信。”   白芍扑哧笑道:“你瞧热闹都瞧到几十里地外的温泉了?”   粉黛嘻嘻笑道:“也不算远吧。”   清浅问道:“母亲身子如何?”   当初调离母亲去温泉,便是为了母亲的身子。   粉黛忙道:“夫人的身子极好,这些日子不曾发病,精神也好,甚至有时能陪着少爷晒半个时辰太阳。”   清浅含笑点头:“这便好。”   粉黛笑眯眯道:“姑娘上回送信给小林子,让派个妥当人跟着玉映,乘机下手,这回那人果然得手。”   去温泉的时候,清浅不让玉映跟着,她却找了父亲,一定要跟着去。   清浅心里明镜一般,玉映是想对母亲下十九畏,便让人跟着乘机对付她,让她不能使坏。   白芍笑问道:“怎么得手?”   粉黛撇嘴道:“玉映说夫人身子虚,想去采野蘑菇给夫人补补,然后从山上跌下来,摔断了胳膊。”   瑞珠问道:“摔断胳膊算是给她的教训,看她还不消停些。”   “这人哪里会消停。”粉黛笑道,“她对丛姑娘说,跟着夫人出来,本是绣花的,如今胳膊断了,不能做别的,让丛姑娘安排她给夫人炖汤。”   炖汤吗?   清浅心中冷哼一声,是下药吧。   清浅问道:“然后呢?”   粉黛笑嘻嘻道:“这人的运气太不好了,好好的熬了两个时辰汤,正要端着给夫人送去,结果熬汤的瓦罐子的底掉了,滚烫的汤直接烫在腿上,若不是冬日裤子厚,只怕整条腿都熟了。”   这是玉映应得的报应! 第315章 扶正   清浅的心总算安定了,玉映的手脚都受伤,便不能害人了。   瑞珠笑问道:“玉映没有提出要回府治病吗?”   “女孩子家谁愿意在腿上留下疤痕。”粉黛笑道,“玉映当即提出要回府,但是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白芍睁大眼睛道:“怎么?”   粉黛搓了搓手道:“或许是在温泉旁边,马匹水草不服,吃了不该吃的,几匹马吐个不停,根本无力拉车。没有车,只能在温泉熬着。”   瑞珠解气道:“这丫鬟满肚子坏水,让她受几日罪是该的,不回来才好呢,可惜马儿过两日便好。”   粉黛笑眯眯道:“奴婢觉得等马儿好了,车轱辘应当会坏掉。”   众人哈哈大笑。   白芍好奇问道:“好好的人,采蘑菇怎会摔到,还有那汤罐子怎么会掉底?马和车又怎么会坏的?”   清浅笑道:“采蘑菇摔倒,估计是有人提前在山石或者玉映的鞋底上抹了香油,香油润滑,一个不当心便摔到了。至于熬汤的瓦罐,只需用姜汁抹一半的底,让瓦罐受热不均炸裂。”   瑞珠也笑道:“马更加简单,喂一点点泻药便是,至于车,让人拆一个轱辘,或者是一把火烧掉。”   白芍恍然大悟。   清浅道:“对付小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好不过。”   瑞珠轻声回道:“夫人院子里头细细排查过了,和玉映走得近的,碍眼的,一概借故打发了出去。”   清浅点头道:“不用经过禄娘子,直接找一批丫鬟进来伺候,便说是母亲的意思。”   瑞珠点头道:“奴婢明白。”   清浅笑道:“让厨房做几个粉黛爱吃的送来。”   粉黛一阵欢呼。   院子里头其乐融融。   闻仲豫路过听到,脸色微微沉了沉,最终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野种!”   第二日一早,尽管温度很低,哈气成冰,但阳光灿烂。   清浅和袁彬一道去杨府贺喜。   周氏喜气盈盈迎了两人进上房。   清浅见周氏一身铁锈红枫叶纹衣裙,上头还有杏黄色毛圈镶边,不由得笑道:“大舅母好精神。”   周氏笑道:“谦儿奉旨回京,想必这几日就到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得精神些。”   是了,因怀恩案,周氏嫡子杨谦被召回京城,如今还在路上。   杨谦人如其名,谦虚谨慎,性格内向。   清浅笑道:“恭喜大舅母,我也好几年没见过大表哥了。”   三人一路边走边说到了上房。   杨老首辅靠在圈椅上,膝盖上头盖着一张白狐皮,圈椅前有一笼炭盆。   见清浅和袁彬前来,杨老首辅吩咐书童下去。   周氏很知趣地借口奉茶,退了下去。   见无人在侧,杨老首辅笑道:“瞧起来,老夫的病还得生一阵子才行。”   圣恩越发优渥,让人有种不确定感。   清浅请安后打趣道:“怪道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外祖有太后和先帝这张底牌,为何当日不提前说?”   杨老首辅笑道:“先抑而后扬,若早早说了,岂有今日。”   袁彬坐在一侧附和笑道:“不错,先抑而后扬,若是早早说了其他,那三个总管岂能换得如此顺利。”   杨老首辅打量了一番袁彬,点头道:“你很不错!”   袁彬忙谦虚道:“老首辅过奖了!”   “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杨老首辅赞道,“我年轻的时候,做得不会比你更好了。”   清浅与有荣焉道:“外祖,还有我呢。”   杨老首辅点头笑道:“你母亲生性懦弱,没想到几个儿女个个争气。”   话峰一转道,“至于你爹,哼,连有才无德都算不上。”   闻仲豫作为杨府门生,杨府女婿,在这场风波里头,表现得让人十分失望。   周氏带着小丫鬟,端上茶水点心。   周氏亲自端着托盘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柿子,个个金黄,如蜜糖一样甜,最是润肺止咳。”   杨老首辅笑道:“皇后的心意,大家都尝尝。”   清浅拿了一个柿子,轻轻咬了一口,如砂糖般的感觉。   周氏笑道:“皇后娘娘还赐了柑橘等果子,儿媳想着三弟素日爱吃,便送了小半过去。”   杨老首辅点头道:“柑橘通气,老三多吃几个无妨。”   清浅含笑道:“那日遇到怀海,怀海说三舅的病并非不可治,过些日子他研究透了,便来替三舅好好瞧瞧。”   杨老首辅见几房和睦,觉得顺心,点头笑道:“都是好孩子。”   此时,外头传来杨咏的声音:“儿子带章儿,丁姨娘给父亲请安。”   杨老首辅更是欢喜:“都留下用膳。”   袁彬见杨府团圆,自己和清浅没有成亲,终究是个外人,起身笑道:“宫里还有些事未了,文质先行告辞。”   清浅忙起身道:“外头风大,你当心受凉。”   袁彬替清浅拢了拢衣领,微笑道:“张老道替你做了几个符水香囊,我去取了,回头给你送府上去。”   清浅将自己的手炉递给他道:“拿着这个。”   袁彬笑着接了。   进出间,袁彬和杨章打了一个照面,杨章昂首挺胸,气势似乎又回来了些。   如今,祖父是文正公,而且世袭三代,自己是公侯府上的小少爷,放在京城也是独一份的。   袁彬出门故意和他一撞,杨章险些摔倒。   清浅见三舅被推进来,屈膝行了一礼道:“三舅安好。”   杨咏点头嗯了一声,上前给杨老首辅请安。   周氏让丫鬟们上茶。   杨老首辅道:“这几日下雪,你的腿脚要注意保暖,少出去些,莫冻着。”   杨咏笑道:“丁姨娘日日提醒儿子,这几日在屋里弄了几个大炭盆,又暖和又干净,下雪几天儿子也没有出去,丁姨娘弄了些螃蟹,肉质肥嫩,就着黄酒吃了,心窝子都是暖和的。”   杨老首辅点头道:“不错。”   杨章站在清浅旁边低声道:“表妹,阳澄湖的大螃蟹,不知用的什么法子保存至今,还有满满的蟹黄,回头我弄几对给表妹。”   清浅忙推辞道:“螃蟹有些微凉,我不喜欢,多谢了。”   杨章笑道:“那表妹喜欢什么?咱们如今是公侯之府,要什么没有?”   清浅极不喜欢这种暴发户的阔气,推辞道:“我们府都有。”   杨章还要说话,瑞珠挡在两人之间。   清浅剥了一个橘子,听外祖和三舅说话。   杨咏微笑道:“父亲,梅儿死了十年了,儿子是个废人,无意再娶,想册丁姨娘为嫡妻。” 第316章 休妻   书房的气氛似乎一下子被什么打断了。   清浅剥橘子的速度缓慢下来。   这个时候册嫡妻?自己三舅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杨咏赞道:“这些日子府上被封,丁姨娘主持大局,颇有主母的风采,说句不好听的,连儿子都心惊胆战,是丁姨娘时常安慰儿子,劝儿子放心,要对父亲有信心。”   丁姨娘忙道:“老爷谬赞了,这是妾身应当做的。”   杨咏接着赞扬儿子:“平时看章儿,觉得资质平庸,但危难跟前,章儿认真读书,并没有因为府上的事情影响学业,实在难能可贵,颇有世家子风范。”   杨章忙笑着上前道:“父亲过奖了,这是儿子应当做的,如今外祖得了皇上的嘉奖,儿子更会努力,不辜负圣恩浩荡。”   三房一家子倒很心齐。   杨老首辅嗯了一声道:“丁姨娘和章儿都不错,老大家的,去取两百两银子过来,赏赐三房,再有将我书房的玉石镇纸取来,赏给章儿。”   只字不提册嫡妻的事。   杨咏忙追问道:“那册丁姨娘……”   杨老首辅突然咳起来,面红耳赤,似乎十分难受。   清浅忙扶他起来,轻抚后背,又吩咐丫鬟迅速请御医来诊病。   腾出手来后,清浅歉意道:“外祖的病似乎又发了,册嫡妻的事情,等皇上册封后再说吧,喜事要一件一件来。”   杨咏见父亲咳得厉害,忙请安带着一家告退。   等到三房走了,周氏也告辞出书房。   杨老首辅方幽幽叹息了一声道:“儿女不肖呀,这个时候老三提出册嫡妻,他也不想想册了嫡妻之后,章儿便是嫡子,杨府正在三代世袭的时候,他这么做,让老大媳妇心里作何感想。”   大舅早死,二舅务农,三舅瘫痪在床。   大舅留下一个独苗杨谦,若杨咏没有嫡系,世袭就会落在杨谦头上。   可这时,杨咏提出要册嫡妻,这不是和杨谦争爵位又是什么?   清浅安慰道:“三舅多年在病榻上,或许没这么多心思。”   有这心思的,是丁姨娘母子吧。   杨老首辅叹了一声道:“杨章目光短浅,逢迎拍马,哪有半分世家子的气度。”   这边在抱怨儿子,那边却在抱怨父亲。   三房院子里,杨咏拉着丁姨娘的手道:“馨儿,这些年你受苦了,父亲病得不是时候,回头我一定要求父亲册你为正妻。”   丁姨娘眼中带泪道:“老太爷似乎瞧不起妾身呢妾身倒没什么,只是可怜章儿,没个好出生,连亲事都不好说。”   杨咏心疼爱妾道:“父亲老糊涂了,回头我再去央求。”   丁姨娘偎依在杨咏身上道:“妾身只要能在老爷身边,名分不打紧的。”   杨咏深受感动,拉着丁姨娘的手。   丁姨娘安抚了杨咏后,脸色阴沉出了房间,来到儿子的厢房。   杨章抱怨道:“母亲说忍着一时,等府上度过难关后,便会有大富贵,结果呢?”   丁姨娘一屁股坐在锦凳上,恨恨道:“老不死的!”   “祖父一心向着大房!”杨章冷笑,“即便儿子成了嫡孙,文正公的袭爵也轮不到儿子!母亲不如早想退路。”   丁姨娘冷笑道:“如今,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远远窗棂外,是清浅送大夫出门的曼妙身影。   杨章笑道:“母亲,祖父很喜欢清浅,若是儿子能娶她为妻,这爵位保不定能落儿子头上。”   丁姨娘没有说话。   杨章又笑道:“即使儿子没有袭爵,娶了清浅,儿子便是闻阁老的女婿,前首辅的孙儿和外孙婿,有这两重身份,还怕仕途不坦荡吗?”   丁姨娘似乎有些意动,但依旧犹豫:“袁彬位高权重,你别惹祸。”   菩提子的帘子微晃,遮挡了一切阴谋。   清浅在杨府盘恒了一阵后回府。   瑞珠送上一盘各色的香囊,笑道:“袁大人差人送来的,说是张天师亲自开光,让挂在房间和床角,里头还有一张纸条。”   托盘上的香囊,有祥云图案,有梅花图案,有雪花图案,中间有一张粉色的薛涛佥,折成心形。   清浅拿起来打开,里头遒劲有力写着“天师说,常佩之能子孙满堂!”   清浅脸上飞起一阵红云。   子孙满堂!   这里头有太多太多其他意思!   清浅吩咐:“选几个颜色淡雅的挂院子和床头,颜色跳脱些的,挂在铜镜和首饰盒上头。”   瑞珠含笑去布置。   白芍进来禀道:“姑娘,孙夫人求见。”   北风渐渐大了,吹得干枯的树木不断摇晃。   这个时候孙显夫人来了,为的是什么?   清浅忙道:“赶紧请进来。”   孙显夫人进来的时候,斗篷都带着风的严寒,大红披风上的毛圈被吹得七零八乱。   清浅招呼道:“夫人赶紧坐下暖和暖和。”   孙显夫人满脸愁容道:“清浅,帮帮我,夫君要休了我!”   孙显要休妻?   这是怎么回事?   清浅忙安慰道:“夫人别急,坐下慢慢说。”   瑞珠给孙显夫人上了一盏茶水。   孙显夫人抿了一口,急急道:“还是因上回庶女孙宛然的亲事。”   清浅记了起来,孙宛然想要嫁给一个书生,孙显不满,以为夫人苛待庶女。   清浅微笑道:“上回夫人说过此事,我记得当时夫人说索性圆了庶女的心愿,去提亲的。”   孙显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是呀,我豁出脸面劝服了老爷,又拉下脸去给孙宛然提亲,谁料章浩这书生前几日答应得好好的,这几日突然变了口风,说不愿成亲。”   瑞珠哟了一声道:“还有这种事情?”   太后娘家的亲事,居然也敢推辞?   这章浩是怎么想的?   孙显夫人愁眉苦脸道:“可不是,老爷也觉得一个书生不可能拒绝太后府提亲,断定是我从中作梗,不给庶女脸面。”   这……   似乎有那么一两分道理!   不然,一个普通举子,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会拒绝呢?   清浅为难道:“夫人让我如何帮你?”   孙显夫人道:“今日我和章浩约了在茶楼见面,老爷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可我委实不知道为何这章浩要毁婚,清浅,你陪我一起去吧。”   若是今日亲事告吹,那么以孙显的暴脾气,说不准真休妻。 第317章 挖墙脚   孙显夫人和清浅关系向来不错,她求上门了,清浅于情于理都会帮她。   因是见外男,清浅再次带上了帷帽。   黑色的纱垂落两旁,视线不错还能遮挡容颜。   孙显夫人千恩万谢,挽了清浅的胳膊上车,千里马彩裘软垫,垂帘四周的珍珠直晃人眼。   孙显夫人和清浅对座抿茶。   清浅的目光在珠帘外头扫了扫,两个黑靴之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两人是袁彬派来随时保护自己的。   自上回被劫后,清浅身边日夜有锦衣卫守护。   摸了摸衣角的子孙满堂香囊,清浅微微一笑,心中满是暖意。   到了茶楼,早有孙府家丁驱散了不相干的人。   这茶楼和粉黛的香料铺子只有一街之隔。   清浅和孙显夫人举步上楼,并没有带丫鬟。   雅间里头,章浩早早等候在内。   章浩是个小白脸,长得模样齐整,聪明和精明都有几分外露,一种叫野心的东西明明白白写在外头。   见孙显夫人到,章浩行礼道:“两位夫人好。”   清浅道:“我是孙夫人的好友,顺路过,一并见见章公子。”   并不说自己的姓氏。   章浩从外头瞧不出清浅的模样,只当她是普通夫人,点了点头。   孙显夫人坐下,开门见山道:“上回你应了宛然的亲事,我们府上本是不同意的,但宛然执意要嫁,老爷让我来商议亲事。”   章浩忙道:“多谢夫人厚爱,上回小生回去想过了,读书功名要紧,亲事暂且作罢。”   孙显夫人急道:“可上回分明你同意了。”   难不成上回就不要科考?   清浅微笑着接过话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双喜临门岂不是更好?”   章浩推辞道:“大丈夫先立功后有家,岂能贪心。”   辞决之意明显。   并不像是待价而沽的模样。   难不成孙夫人没有将话挑明?   清浅继续道:“孙府姑娘出自名门,乃太后府上的姑娘,孙大人更是礼部侍郎,说句公子不爱听的,若不是孙姑娘看上了公子,满京城的公子谁不排队想和孙府结亲?章公子错过了这一次,可没有下一回了。”   章浩拱手道:“承蒙姑娘错爱。”   清浅心中暗自称奇。   孙显夫人还要争辩嫁妆,想让章浩改口。   清浅拉着她,摇摇头笑道:“人各有志,既然章公子不愿意,那末,咱们走吧。”   何必低三下四求人!   孙显夫人有几分犹豫,但还是和清浅走了出去。   出了门,孙显夫人急道:“清浅,你瞧这章浩……”   “夫人,强扭的瓜不甜。”清浅道,“若是用金帛动人心,他只会越来越不知足,孙府只会多一个混账亲戚,何必呢?”   孙显夫人还想说什么,清浅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走进茶楼。   这女子分明是丁羡月。   她来做什么?   清浅带着面纱,和她对面而过,丁羡月并没有瞧见清浅。   心中有不祥的预感,清浅来到车前吩咐道:“白芍,去叫粉黛过来跟着我。”   丁羡月见过青鸢,见过白芍,唯独没见过粉黛。   白芍脆生应了,直接跑去街道那头找粉黛。   清浅又道:“夫人,咱们定一个雅间,偷偷听章浩说话。”   孙显夫人不知何意,问道:“清浅,这是……?”   “方才进去的女子是我三舅小妾的侄女。”清浅直言道,“平时甚少出门,今日去贸然到茶楼,我疑心和章浩有关。”   孙杨两家极好,若是因丁羡月产生误会可不好。   清浅解释道:“这妾的侄女,平时便喜欢生事,只不过外祖病了,三舅又身子不好,没人正经为难她,但也没将她当成正式的主子。”   孙显明白清浅的意思,忙道:“若是章浩脚踩两只船,这种人,我们府上也不稀罕。”   清浅挽了孙显夫人,重新上楼道:“夫人移步一观吧。”   孙显夫人点头。   两人亲密如昔。   并没有因丁羡月可能的行为,而产生嫌隙。   粉黛大呼小叫进来:“姑娘,听说孙夫人府上的女婿被人挖了墙角,奴婢火速来了……”   一见孙显夫人在,粉黛撸起袖子道:“夫人放心,若是对方犯浑,奴婢去掏粪,砸死她!”   清浅咳了咳道:“安静些,里头是我三舅小妾的侄女。”   “从前那个看不起清汾公子的!”粉黛越发生气,“什么脏的臭的,也配叫亲戚?”   三人来到雅间,棉花帘子隔着两个房间,那头的声音清晰可闻。   果然是丁羡月和章浩在说话。   清浅心中怒意渐渐上来,本以为外祖家遭难,丁羡月消停了些,谁料神不知鬼不觉勾搭了书生。   章浩在里头笑道:“方才孙夫人又上门了,被我拒绝了。咱们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和首辅提?”   丁羡月笑道:“这两日我们府上正准备接圣旨呢,过两日我便去开口。”   章浩笑道:“我的功名前程全在你身上了。我可是连太后娘家都拒绝了。”   丁羡月笑道:“太后娘家算什么,不过是个空架子,太后年纪大了,孙府又没有爵位,哪日太后没了,孙府不过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孙显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丁羡月继续道:“咱们府上便不同了,前头有老首辅得了世袭的公侯爵位,后面有皇后正得宠,中间还有闻阁老,哪一样不比孙府强?”   清浅眼中的怒意更加盛了。   今日若不是自己和孙夫人一道,孙府和杨府岂不是得因丁羡月的话决裂?   丁羡月洋洋得意道:“我姑母照顾了姑父一辈子,前日得了准信能扶正为嫡妻,杨府的大老爷早死了,二老爷在家务农,这爵位迟早是我姑父的。”   章浩越发满意道:“公府的爵位,满京城都没几个!”   丁羡月再次加大自己的地位:“我是姑母唯一的侄女,与女儿也没什么差别了,到时候,你想当什么官不得呢?”   清浅的脸上寒霜密布。   这女子,居然敢如此夸口,居然敢如此许诺!   粉黛再也忍不住,开口对着隔壁嘲讽道:“一个小妾的侄女,吹牛皮居然吹到天上,居然还有傻子相信,这也真是奇了。”   对面的声音突然停住。 第318章 脚踏两只船   帘子被打开,丁羡月怒气冲冲的脸露出来。   章浩一见是孙显夫人,有几分尴尬,但并未做声,他在观察丁羡月的能量。   丁羡月并不认识什么孙夫人,因清浅带着面纱,她也没有认出清浅。   丁羡月怒气腾腾道:“方才是谁说话,站出来!”   粉黛翘着二郎腿道:“你粉姑奶奶听到有人放屁,听不过去,怎么着吧?”   丁羡月怒道:“你是哪家的奴婢?胆子不小!”   “如今连一个姨娘的侄女,都敢出来招摇撞骗,我怕什么!”粉黛撇嘴道,“我一不偷汉子,二不抢汉子,我怕啥呀!”   清浅给孙显夫人倒了一杯茶水,低声道:“夫人莫为小人生气,不值得。”   孙显夫人拍了一下桌子道:“这种小人,我们孙府不稀罕。”   清浅含笑道:“听粉黛和她们吵便是,回头孙大人跟前,我让文质去解释。”   孙显夫人点点头。   丁羡月见粉黛处处指着她的短处,气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怕是连杨府两字都不知怎么写的吧。”   粉黛根本不接招,自顾自道:“呵呵,妾是什么?大家族里头妾算个什么东西?可以买卖的玩意,比我们奴婢高半个头罢了,见了自己亲生儿女要叫少爷,姑娘,见了主子要下跪服侍。”   丁羡月气得脸色苍白道:“胡说!分明是你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   “拉倒吧!”粉黛撇嘴道,“妾的侄女,别膈应我了,便是妾的父母来了,那也算不得亲戚,要恭恭敬敬递帖子,看主子的心情,若是主子心情好了,让你们从偏门进出,主子心情不好,不愿意让见,谁能说一个不字,啧啧,侄女……呵呵!”   字字直接戳到丁羡月的痛处。   粉黛继续道:“你那姑母我知道,不过因为主母死了,如今得意几分。扶正?开玩笑吧!杨府的正妻这么好当吗?杨府如今是公府,多少闺秀哭着喊着排队进门,等新夫人进门。你那姑母还能蹦跶多久,你一个侄女,呵呵……”   丁羡月气得脸色通红道:“好丫头,居然敢信口雌黄,看我不叫锦衣卫来抓你!”   粉黛脸色怪异:“锦衣卫抓我?”   “怕了吧!”丁羡月见粉黛不出声了,总算得脸了一回道,“锦衣卫的大人是我们府上的女婿,锦衣卫等于我们杨府自家的,抓你一个小丫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粉黛呵呵笑:“这女子,怕是脑子进水了,龙王庙前说大水,鲁班跟前耍斧头!”   丁羡月冷笑道:“你如今给我下跪还来得及,若等锦衣卫来了,你便哭吧。”   见丁羡月先拉扯杨府,如今连袁彬都要拉扯。   清浅取下面纱,一拍桌子道:“我瞧谁敢抓人!”   丁羡月见是清浅,吓得愣在当场:“怎么是你?”   粉黛笑道:“我们姑娘跟前,你居然让锦衣卫抓人,你怕是个傻子吧。”   章浩也瞧出不对,问道:“这位是?”   粉黛得意道:“这是杨府嫡亲的外孙女,皇后的亲妹妹,锦衣卫袁大人未过门的妻子,我们姑娘!”   章浩忙行礼道:“原来是闻姑娘。”   清浅哼了一声道:“怎么?孙府的正经姑娘家,三媒六聘的亲事你瞧不上,瞧上我们府上姨娘的侄女?你真是科考的举子?”   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能中举?   丁羡月忙道:“我们两情相悦,干你什么事?”   “两情相悦?”清浅冷笑道,“当然不干我的事,但若是你打着杨府的名号,我便不能答应。”   粉黛哼了哼道:“一个妾的侄女,哪来的这么大的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杨府嫡女呢。一口一个皇后,阁老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入府至今,杨老首辅可曾和你说过半句话?”   丁羡月气得脸发白。   但确实,杨老首辅没和自己说过话。   清浅笑了笑道:“章公子,你们两情相悦,我们闻府杨府都不反对,但若是想借着两府的名头得好处,恐怕是半分也没有的。”   章浩也瞧出来了,笑道:“闻姑娘说得对,做人要有信义,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在下先和孙姑娘结亲的,还是娶孙姑娘好了。”   居然还有这种不要脸的人!   倒是和丁羡月配成一对!   孙显夫人气得直瞪眼,拉着清浅道:“若不是姑娘,我们府上还真招了一个白眼狼女婿。”   清浅安慰道:“好在还不晚。”   丁羡月听章浩要和孙府结亲,顿时不干了,大吵大嚷道:“姓章的,我肚子里头有了你的孩子,你想不娶我,另攀高门,做梦去吧!”   章浩这回急了,忙道:“我们从书铺子里头认识到如今,加起来不过二十天,哪里就有孩儿了。”   丁羡月拉着章浩道:“不是你的是谁的?”   接下来满地打滚撒泼道:“大家过来瞧瞧,为我做主呀,孙府仗着是太后娘家,欺负人,抢人的男人。”   孙显夫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气得直抖。   丁羡月又哭喊:“闻府瞧不起小妾,我姑姑累死累活,伺候你三舅十年,一个好字都没落下,大家评评理啊!我真是没活路了。”   外头有百姓探头探脑过来。   丁羡月越发得意,哭道:“堂堂太后府,前朝首辅府,当今阁老府,都是些仗势欺人的东西……”   清浅吩咐:“来人,将丁羡月堵住嘴,绑了带回杨府。”   丁羡月刚想挣扎,两个锦衣卫暗卫直接过来,将她打翻在地,堵了嘴提起来。   章浩早躲在一旁。   清浅对孙显夫人行了一礼道:“这女子胡搅蛮缠,我带回去给丁姨娘处置,她满口胡言,夫人不要放在心上,影响孙杨两家情谊。”   孙显夫人忙笑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岂会因小人挑拨而伤了和气。”   清浅颔首送孙显夫人出门。   章浩忙道:“夫人,我是真心求娶宛然的。”   孙夫人狠狠啐了一口!   粉黛冷笑:“叫你脚踏两只船,都踏空了吧!”   这种小人,清浅理也不理他,直接打道回府。 第319章 明争暗斗   来到杨府后,清浅直接将人带到后院三房。   冬日的阳光下,杨咏正在惬意吃醉蟹,丁姨娘温言软语在一旁服侍。   见清浅绑着丁羡月过来,丁姨娘忙站起身道:“三姑娘,羡月哪里做得不好,你只吩咐妾身。”   杨咏的眉头蹙起来:“外甥女儿,丁羡月好歹是府上的亲戚,你怎么二话不说,绑着人进来的,女孩子家还要不要脸面?”   杨咏吩咐盈芳:“给丁姑娘松绑。”   盈芳正要上前,清浅拦着道:“三舅,且不说妾的侄女算不算亲戚,只说丁羡月今日在茶楼里头,诽谤太后娘家,离间杨府和孙府,败坏杨府名声,这些便不能轻易饶她!”   丁姨娘忙问道:“怎么回事?”   粉黛快言快语道:“丁羡月自己在外头找了个书生,说有了书生的孩子,还对书生说,杨府比孙府好,能让书生升官发财,丁羡月让书生甩了孙府姑娘,和她结亲。”   杨咏不信,问道:“真有此事?是不是听错了?羡月平日是个极乖巧的姑娘。”   自己这三舅也是个糊涂人。   清浅道:“孙夫人亲耳所闻,气得脸都白了,若不是甥女在场,恐怕两家真交恶了。”   交恶的后果,清浅不再深说。   谁料杨咏板着脸道:“外甥女儿,丁羡月再怎么不对,你好歹给三舅几分面子,将你姨娘的侄女这么大剌剌绑进来,她还要不要做人?三舅还要不要做人?”   丁姨娘并不做声,只冷眼瞧着。   清浅气得脸色煞白。   三舅父当年好歹也是富家公子,难道看不出里头的弯弯绕绕?   还是十年瘫痪,让他丧失了清醒?   或者是太依靠丁姨娘?   清浅将丁羡月嘴里的布拉出来,冷笑道:“既然舅父这么说,那咱们去外祖跟前评评理。”   丁羡月得了自由,喘了几口气道:“闻清浅,你仗着锦衣卫的夫君,为所欲为,本姑娘要去告你!”   清浅一耳光打过去。   “告我什么?告我诽谤太后吗?告我抢人夫君吗?告我未婚先孕吗?杨府在危难的时候,你居然在外头勾搭了书生,你还有脸说告我!”   杨咏道:“好好说,不许动手。”   清浅反手又是一耳光。   “你继续说呀,外头你不是说,你姑姑会扶正,你姑父会袭爵吗?你如同杨府嫡女吗?你再接着说下去?”   粉黛忙道:“姑娘仔细手疼,放着让奴婢来吧。”   杨咏见丁羡月理亏,又见清浅不给面子,气得将醉蟹摔到地上。   盈芳、满翠等连忙推他进去。   丁姨娘这时才笑脸上去道:“好姑娘,妾身听明白了,一切都是丁羡月的错,都是妾身管教不严的错,姑娘消消气。”   丁羡月大声道:“我没错!”   丁姨娘回头亲自打了她一耳光,道:“闭嘴!闻姑娘说你错,必定是你的错!来人,将丁羡月关起来,择日直接送回老家,她身边的丫鬟一个不留,全部打发出去。”   丁羡月被押了下去。   丁姨娘带着歉意对清浅道:“孩子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太后府的水深水浅,倒也不是故意挑是非,好姑娘,妾身即刻送她走,再也不回京城。”   清浅意难平道:“若是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丁姨娘忙道:“不会再有下次了,妾身绝不让她出门半步。”   前头婆子欢天喜地来报:“大少爷回府了。”   粉黛欢喜道:“谦少爷回来了。”   “谦表哥吗?”清浅忙往正厅而去,“我去瞧瞧,好几年没见到表哥了。”   婆子笑道:“老太爷让大家都去,全家聚聚呢。”   丁姨娘顾不得丁羡月,叫了杨章,往前头去。   杨老首辅的书房里头,杨谦在给祖父请安,母亲周氏拉着他的手抹泪。   清浅笑道:“表哥一路辛苦了。”   杨谦的面色微黑,瞧起来在地方为官颇为辛苦。   杨谦笑道:“这一路上,我提心吊胆的,总算是回府了,若不回府我真是不放心。”   周氏问道:“此话何意?”   “特使传令,让儿子回京候审,儿子惊了一回。走到路上,听说府上被封,又惊了一回。还没到京城,突然听说府上册了爵位,又惊了一回。”   杨谦笑道,“不回来瞧瞧,心里总归不放心。”   杨老首辅拉着杨谦的手道:“好孩子,你受罪了。”   杨谦半跪在杨老首辅圈椅旁,问道:“祖父身子可好些?孙儿带了亲手种的粳米,祖父尝尝。”   杨谦是农官,在地方兴农水利,手上满是茧子。   杨老首辅满意道:“做人不忘根本,这才是我杨府子孙。”   清浅含笑道:“那日皇上圣旨,让谦表哥回京后进宫,皇上要亲自问问民情。”   若是得了圣心,谦表哥的仕途便能更进一步。   孝顺又有才的谦表哥,似是杨府最好的继承人。   杨谦忙笑道:“学了些微末本事,要到圣上跟前,还有些不敢呢。”   杨老首辅点头道:“知道自己本事微末,那便是进步的开始。”   清浅微笑道:“表嫂和几个小侄儿这回没有进京吗?”   “此次来京是待罪之身,不能带家眷。”杨谦笑道,“这回进京急了,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   清浅笑道:“每年表哥总要送些小鸡,小鸭或是自家的米饼给我,正应了那句话,礼轻情意重。”   杨章见其乐融融下,竟无人理自己,凑上前道:“杨章见过堂兄。”   杨谦笑道:“是三叔家的章兄弟,我不在府上,劳烦你多关照祖父、母亲和三叔。”   “堂兄不留在京城吗?”杨章心中一喜,带出了些欢喜神色,“也是,堂兄拖家带口在外地,要回京怕是难。”   周氏的脸色沉了下去。   杨老首辅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谦儿的前程是自己打拼出来的,造化将来不小,至于章儿,你目前的任务是好好读书,靠自己努力闯入一片天地。”   杨章有些着急道:“咱们是公侯府!世袭的爵位。”   难道这就惦记着爵位了?   清浅低头冷笑。   丁姨娘连忙斥责道:“三代世袭是不错,可那是祖辈父辈的,你们孙儿辈都要靠自己才是。”   这话听起来不错,但是暗藏玄机。   里头的意思是,爵位不是孙儿辈的,是祖辈和父辈的,杨章没份,杨谦同样没份。   可是,父辈这一代,只有杨咏!   世袭若落在杨咏头上,和落在杨章头上有什么区别。   清浅不由得再次高看了丁姨娘一眼。 第320章 恶向胆边生   杨老首辅久经官场,早早感受到了府上的微妙情绪,借口身子不适,各房不必聚餐洗尘,各自用各自的。   清浅被留下说话。   杨老首辅叹气道:“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恼,咱们府上还算不得大家族,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一个个乌鸡眼似的。”   清浅笑道:“三代世袭算不上蝇头小利了。”   杨老首辅摇头道:“当年老大早早没了,老二在老家务农,老三半瘫在床,我以为杨府不会有兄弟之争,没想到……”   谁会料到皇上赐爵。   清浅含笑道:“也并非没有解决的法子。”   杨老首辅眼睛一亮道:“你说说看。”   “树大分支,人多分家。”清浅笑道,“孙府四房便分出去单过了。”   虽然是被赶出去的,但确实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争端。   杨老首辅道:“想一碗水端平很难,你说得对,择日给他们分家,有的得富,有的得贵,总不能全占了。”   清浅点头道:“很是。”   杨老首辅问道:“你不想问问我,到底谁留下承袭爵位吗?”   “心中很想知道,但这是外祖家事,清浅不敢多言。”清浅笑道,“而且外祖知道,清浅必定偏向谦表哥。”   杨老首辅哈哈笑起来:“你这孩子,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有些惋惜地瞧了一回清浅道,“若你是我杨府儿郎,我哪有这么多顾虑。”   清浅含笑道:“生儿勿喜,生女勿忧,我从未对自己是女儿身而遗憾过。”   杨老首辅又哈哈笑起来:“好。”   在三房院子里头,杨章颇有些着急道:“母亲,杨谦回来了,以祖父的能力,留他在京城不费吹灰之力,那儿子怎么办?”   唾手可得的爵位眼瞧着要落入大房手中。   丁姨娘最近觉得有些糟心,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   见儿子抱怨,丁姨娘有些恼火道:“你明年要参加科举,不是一样入仕吗?”   “母亲!科举哪里这么简单的!”杨章叫苦不迭,“能一次考上的少之又少,儿子的资质平常……”   丁姨娘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个妾,我能怎么办?还能让你祖父强行将爵位给你?”   杨章分析利弊还是很透彻的。   “母亲,如若不能取了爵位,那么我们三房便会沦为旁系,祖父死后,咱们得出府自己过日子,父亲的腿脚不好,没有进项,咱们坐吃山空,将来难不成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每年靠着奉承大房,得几两救济银子?”   丁姨娘脸色一紧。   杨章继续道:“自从祖父从老家回后,身子一直没好,指不定哪日就倒下了,咱们再不争一把,将来想争都没地儿争去。”   丁姨娘的手紧紧握着帕子。   嫡妻扶正希望渺茫。   若是儿子还不能袭爵!   十年辛劳,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丁姨娘口中却道:“你祖父不会亏待我们的。”   杨章急道:“母亲还没瞧明白吗?祖父明摆着不想让父亲袭爵,想让杨谦留下。皇上赞几句,周氏再去哭一哭,只怕人就留下来了。”   丁姨娘气道:“我能怎么办?还能硬压着你祖父,让他将爵位给你不成?”   丁羡月从窗户里头探出头,冷笑道:“我有法子,只怕你们不敢。”   杨章忙道:“表妹只管说。”   “闻清浅是杨老首辅的心尖尖,你们不妨在她身上做文章。”   丁羡月如今恨清浅恨得牙齿痒痒。   丁姨娘道:“她一个外人,再怎么做文章,还能做出爵位来?”   丁羡月的屋子是被反锁的,她将头缩回去冷笑道:“娶了闻清浅,表哥就能入杨老首辅的眼,说不定这爵位便是你的了,再说,即使不得爵位,有阁老的女儿,皇后的妹妹当夫人,还怕没有前程?”   又是这一套!   丁姨娘哼了一声道:“我也想让她当儿媳,可你不见她有了夫君?夫君还是得罪不起的?”   丁羡月呵呵了一声道:“这有什么难的。”   杨章眼神一亮道:“好表妹,你说说你的主意。”   丁羡月笑道:“过几日,听说府上会赐爵位,皇上亲赐牌匾,百官上门庆贺,这个时候表哥和闻清浅生米煮成熟饭,还怕不能如愿?袁大人当众丢了面子,巴不得甩了她,哪里还会和你们为难?”   丁羡月眼中泛着恶毒的光芒。   闻清浅!   坏了自己的好事,她也别想好过。   杨府!   不让自己沾光,那么便等着百官上门的这天,身败名裂吧。   杨章笑道:“这主意不错!”   丁姨娘有点动心,但毕竟这事情太大,她并没有当即点头。   杨府册封的日子是选在十二月二十八日,这日天高云淡,明明是冬日却有几分秋高气爽的感觉。   清浅这一日特特选了珊瑚红折枝梅花对襟缕银褙子,外面裹上银色软绒衔珠披风,金簪上拇指大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显得人气度不凡。   瑞珠赞道:“若是没有姐妹不能同时入宫的规矩,姑娘必定艳压六宫。”   清浅柔和一笑道:“姐姐的气度,无人能比。”   白芍道:“姑娘,咱们出发吧,今日杨府女眷的迎来送往交给姑娘,待会有得忙呢。”   杨府老夫人早逝,大房周氏是未亡人,三房丁姨娘只是个姨娘,无人能主持后宅。   杨老首辅让清浅主持大局。   清浅含笑瞧着远处飞驰而来的骏马,笑道:“他来了。”   袁彬跳下马,深红色衣裳外头是银灰色貂裘披风,越发显得气宇轩昂,如自云中而来,通身掩盖不住的高贵清逸。   清浅笑道:“今日咱们的衣裳一深一浅,极为养眼。”   深红和浅红相映成趣。   袁彬笑道:“今日杨府大喜,咱们穿喜庆点也是应当的。”   袁彬来得急,披风的系带有些凌乱。   清浅伸手,为他整理披风。   袁彬伸手握住清浅的手,放在胸前。   清浅低头盈盈一笑,低声道:“做什么呢?瑞姑姑、白芍在呢。”   瑞珠和白芍忙退开几步。   袁彬眼中温柔神采,直胜于胸前貂裘的温暖柔软。   袁彬笑意温柔而坚定,“我只想牵着你的手,无论风雪,一路同行。”   清浅心中暖融融的,点了点,眼中有千言万语。   两人乘车前往杨府。 第321章 喜上加喜   天色尚早,杨府尚未来客人,但喜气盈门。大红灯笼早早挂上了,窗明镜几,树木清明的样子,让人觉得生氤氲之生机。   杨谦早早在门口指挥着丫鬟小厮,完善着可能发生的漏洞。   见清浅和袁彬过来,杨谦亲自接过马头,笑道:“表妹和表妹夫来得真早,祖父尚未起来。”   袁彬很受用这声表妹夫,笑道:“你也早。”   清浅含笑道:“这回,祖父将内宅交给我,外头迎来送往交给了谦表哥,咱们可不能辜负祖父的信任。”   杨谦道:“表妹说的是。”   袁彬忙道:“若是人手不够,我调些锦衣卫过来。”   清浅并不和袁彬客气,笑道:“人多眼杂,请几个锦衣卫的兄弟过来悄悄镇场吧。”   杨谦考虑得周到些:“若是传出去,对表妹夫的官誉不好吧。”   “唯独咱们三人知道。”袁彬笑道,“再说是几个心腹兄弟,彼此信得过的,不妨。”   杨谦再三谢了,此时已有官员上门,三人彼此分开各自行事。   杨谦在府门恭敬有礼,但凡上门的官员,无不夸赞两声。   角落里的杨章和丁姨娘红了眼。   杨章道:“母亲,祖父太偏心了,居然让杨谦负责接待官员,这不是平白给他一场露脸的机会吗?”   丁姨娘深吸了一口气。   杨章又道:“祖父病没有好,不能起身,这册封完全成了给杨谦铺路了。”   丁姨娘瞧着清浅主持后宅,凡事只找周氏商量,越发心中不平。   随着日头高升,宾客渐渐盈门。   男宾不必说,女宾中德安王妃、李贤夫人、罗夫人、孙显夫人、袁夫人、孟夫人等等都来了,夫人们还带着自己的女儿。   但凡这种时候,都是夫人们相互将女儿展示给大家的时候。   夫人们几乎都带着女儿出息。   人多了,清浅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凌夫人笑呵呵的主动出来,帮着清浅招呼客人。   凌夫人快手快脚取了水果,亲自给夫人们端上去,笑道:“众位夫人尝尝,这是皇后娘娘赐的,新鲜得不得了。”   一会儿,凌夫人又亲自奉茶:“冻顶乌龙,极品的,正适合冬日养胃。”   这么勤谨,弄得清浅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瑞珠忙接过凌夫人的果盘,笑道:“夫人歇着,指挥奴婢们便是。”   李贤夫人笑道:“凌夫人是个闲不住的,平时和清浅关系又极好,她哪能坐得住!”   孙显夫人也打趣道:“杨府老三不是没有娶妻吗?不如凌夫人和老三凑成一对,名正言顺操持杨府后宅。”   罗夫人笑道:“孙夫人这主意极好。若是需要保媒的,我们姐妹都可以的。”   德安王妃更笑道:“若是能和清浅一起出嫁,岂不是好事成双?”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煞有其事。   别人还罢了,在一旁的丁姨娘脸色煞白。   若是三房来一个夫人,那么自己这些年不是白忙了吗?   凌夫人实在是一个勤快又泼辣的主母。   瞧着清浅挽着她胳膊的模样,丁姨娘咬着唇,一腔恨意都落在清浅身上。   那成型的主意便抑制不住的冒出来。   丁姨娘铁青着脸道:“章儿和盈芳过来,我有话要说。”   杨章一听,喜不自胜道:“母亲终于下决心了?”   丁姨娘回身看着钟鼎之家的杨府,再不下决心,这大富贵便没了。   三房的角落里头在窃窃私语。   丁姨娘和心腹盈芳布置着接下来的阴谋。   杨章则兴奋地走来走去,再过不多久,绝世佳人便是自己的了。   将来,这杨府也会是自己的!   爵位也会是自己的!   丁羡月在厢房冷冷的笑。   阴谋渐渐在锣鼓喧天,丝竹齐鸣中滋生。   杨府外头,皇帝的匾额到了。   金匾加上皇上亲笔题写的文正公府四个大字,气势恢弘,如日中天。   于公公亲自送来了皇上的圣旨,三世袭爵的恩宠,让人感佩皇上的圣恩。   如流水般的赏赐,让杨府重新回到杨老首辅当年鼎盛时刻,人人称颂,个个笑容满面。   杨府众人送走于公公后,杨谦请众人宴席礼乐。   好几十桌是前头便布置好的。   第一桌是朝廷重臣和亲友,有德安王爷、李贤、罗伦、孙显几个。   就连杨府老三,也大喇喇坐在首桌,剥着一盘带黄的闸蟹。   后面才是普通亲友和大臣们。   袁彬坐在第二桌,闻仲豫也一样。   闻仲豫的脸上满是失落。   今日是杨府大宴,自己作为杨府女婿,杨府门生,朝廷阁老,居然没有上首桌。   这不是明晃晃打脸吗?   闻仲豫觉得四周的目光,如刀子一般。   袁彬微微一笑,举杯道:“闻阁老,恭喜。”   闻仲豫愣了愣道:“恭喜什么?”   袁彬气度如华:“杨府和闻府休戚与共,杨府受了圣上表彰,闻府水涨船高,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闻仲豫口中一阵苦涩道:“值得!”   袁彬举杯:“那么,共饮此杯吧。”   闻仲豫一饮而尽,目光带着怨恨和嫉恨。   美食佳酿伴随着歌舞升平,将气氛一阵阵推到高峰。   正在众人酒醉饭饱之际,皇上的一纸诏书如烈火烹油。   “朕日夜侍奉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皇后入宫多年,抛离父母家人,岂有不思想之理?特旨,一月初五准允皇后銮舆入私第,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事。”   皇后省亲!   原本以酒浇仇的闻仲豫顿时眼睛一亮,道:“皇后回府省亲?”   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于公公笑道:“是,还请闻阁老及时修缮楼阁,时间紧张,莫要耽误了娘娘省亲的大事。”   闻仲豫喜笑颜开道:“臣遵旨。”   袁彬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变化,倒了一杯酒继续道:“闻阁老,恭喜。”   闻仲豫这回一饮而尽,笑道:“同喜同喜。”   袁彬继续满上一杯。   周围的人纷纷恭维,闻仲豫连连干杯。   清浅的目光有些凝滞。   姐姐要省亲了!   省亲这一天到的如此快吗?   记得前世,姐姐带着身孕省亲,但省亲后不到一个月,便流产加抑郁死了。   这一世呢?   姐姐到底是什么原因死的!   这一世,姐姐的身孕呢?   难道是因自己的重生,影响了姐姐的运势吗?   人人脸上带着喜色,唯独清浅,忧心忡忡。 第322章 茶水的破绽   想了一回心事,清浅觉得有些困倦,到厢房略略闭着眼睛想心事。   瑞珠劝道:“姑娘,好歹歇歇吧,外头有凌夫人呢,奴婢稍后过去搭把手,料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清浅点点头道:“你去吧。我合合眼。”   白芍忙笼了炭盆来:“姑娘当心着凉,奴婢去取热茶来,姑娘润润嗓子。”   清浅点了点头。   白芍和瑞珠分头出门,心中颇为安心。   在杨府自家地盘上,又有锦衣卫侍卫贴身保护,能有什么不妥呢?   白芍出门,遇上杨府丫鬟满翠。   满翠上前笑道:“白芍姑娘,府上老爷喝醉了酒,在说胡话呢,是否请姑娘出去帮着照应?”   白芍见清浅的闭着眼睛,低声道:“我正要给姑娘奉茶呢,这么着,我先去外头叫锦药过来伺候,你休要打搅我们姑娘。”   满翠连忙应了。   等白芍走后,满翠亲自取了托盘,奉茶给清浅。   满翠轻声道:“姑娘,白芍让奴婢送茶水过来,姑娘趁热喝吧。”   清浅合了一回眼,觉得神气好些。   睁眼见是外祖院子的满翠,含笑道:“你白芍姐姐呢?”   满翠笑道:“姑老爷喝醉了,白芍姐姐不想打搅姑娘歇息,去外头叫锦药了。”   原来父亲喝多了。   清浅轻轻一笑。   过不到一个月,姐姐就要回府省亲,到时候皇上也会陪同。   父亲刚被冷落到第二桌,心里正失落,突然得了天大的脸面,难怪会失态喝多。   忙了一上午,清浅觉得口渴,端起茶盏正要喝。   满翠巴巴的瞧着。   突然,清浅问了一句道:“这是你白芍姐姐吩咐端来的茶水?”   满翠忙点头道:“是,白芍姐姐突然被叫走了,奴婢便替她送了进来。”   清浅笑道:“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空着肚子喝茶水不好,你去取些糕点过来,我就着茶水吃。”   满翠忙道:“奴婢这便去。”   等满翠离开,清浅的笑容淡了下去,脸上寒意弥漫。   清浅开了窗户,将金簪取下,敲了三下。   这是和袁彬约定的锦衣卫暗号,且是最紧急的那种。   崇山从树上,昊子从墙角翻出来,另有一人飞速离开报袁彬。   崇山道:“姑娘有何吩咐?”   清浅指着茶盏道:“你闻闻,这里头是什么?”   崇山用食指取了一点茶水,放在鼻子下头闻了,脸上变色道:“这里头有迷药还有催情药,分量还不轻。”   昊子气道:“谁下的?”   清浅冷笑道:“自然是想害我的人,好狠毒的心思。”   袁彬飞一般赶来,问了经过后,眼神带着腾腾杀意道:“是谁?谁要害你?”   清浅摇头道:“还无法定论,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瞧瞧到底谁是真凶。”   袁彬点点头,崇山和昊子等继续埋伏。   袁彬冷笑:“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你,这人胆大包天!”   “而且是在杨府。”清浅心中的寒意越发弥漫,“杨府居然有这种心怀叵测之人。”   虽然那人是谁,呼之欲出。   但清浅依旧想要验证,或者说做成铁证,让那人无处遁形。   袁彬点头:“好,你装着被迷的模样,我们跟着,瞧瞧接下来是谁下手。”   绣春刀在银灰披风下,散发着寒光。   清浅点头:“满翠就要来了,你先躲着。”   袁彬忍不住问了一句道:“你是怎么发现茶里头有不妥当的?”   “这是碧螺春。”清浅苦笑道,“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从不喝碧螺春,怎么会送这种茶过来?”   袁彬眼里有怜惜。   前世,苏静好用碧螺春给清浅下毒,让她此生不喝碧螺春。   没想到,这阴霾持续到如今。   袁彬摸了摸清浅的脸庞,什么也没说,闪身跳上房梁。   过了一会儿,清浅听到满翠的脚步。   清浅伏在案几上,呼吸均匀,似乎深睡。   满翠带着糕点进来,见清浅睡着,哟了一声道:“姑娘,怎么睡着了?”   清浅并不答话,只装酣睡。   满翠放下糕点,赶紧出去送信。   片刻后,满翠带着另一人过来,听声音是丁姨娘房里的盈芳。   盈芳道:“姑娘这么快便睡着了?”   满翠点头道:“想来是在奴婢取糕点的时候,喝了茶水睡着了。”   盈芳笑道:“睡得还真熟。”   清浅心中怒意勃发,果然是丁姨娘下的手,但不知接下来她们要做什么?   满翠道:“姨娘说,等姑娘睡着了,便让去叫少爷过来,嘻嘻,过不多久,府上便双喜临门了。”   盈芳笑道:“我去通知姨娘,你去叫少爷。”   满翠嘻嘻笑道:“别说丁姑娘这主意还真不错,当着京城夫人和闺秀们的面,此事暴露出来,想不嫁也难了。”   盈芳笑道:“快去吧。”   两人互相出去叫人。   袁彬从房梁上头跳下来,脸色阴沉。   清浅怒意更是抑制不住,居然丁姨娘和丁羡月如此算计自己!   袁彬吹了一声口哨。   崇山和昊子即刻出现。   袁彬吩咐:“将这茶带去,分头灌给丁羡月和杨章,然后提了两人过来。”   清浅叮嘱了一句:“将满翠打晕了,别惊动别人,尤其别惊动了丁姨娘。”   崇山和昊子忙奉命而去。   袁彬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丁姨娘和杨章?”   让丁羡月和杨章出丑是一定的,但是否要当众揭穿丁姨娘的企图呢?   这样一来,杨府的声誉会受到影响。   清浅道:“今日,不必拆穿丁姨娘,只痛打杨章和丁羡月。”   袁彬毫不犹豫道:“好。”   杨章是丁姨娘最大的依仗,将他打压了,丁姨娘便没有了底气。   至于丁羡月,作恶多端,应当早早处置了。   丁姨娘!   清浅的眼眸中泛起一阵难言的情绪。   丁姨娘勤快爽利,服侍三舅十年不曾言苦,没想到内心居然如此恶毒,为一己之私居然要毁掉自己的名声。   这种人!   很可怕!   清浅再反着推理,这种为一己之私不择手段的人,会无怨无悔服侍三舅十年吗?   再倒推十年前,丁姨娘在三舅三舅母出事的时候,并不在京城,而是在老家。   这种恶毒的人,会愿意在老家虚度一生吗?   这么想着,三舅和三舅母当年的遭遇,似乎也带了一层阴谋的色彩。 第323章 推波助澜   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吧,清浅将纷繁杂乱的念头压了下去。   崇山和昊子已带了人过来。   崇山笑道:“方才那丫鬟送信出门后,下属便打昏了她,捆了扔柴房了。”   昊子拍了拍手道:“为了不惊动两人,下属先吹了迷药针,迷住两人,然后才灌了茶水,保管他们什么也想不起来。”   清浅笑道:“这样更好,更周全些。”   免得两人攀咬自己,反而惹出一堆麻烦。   “沿路没人见到吧?”袁彬吩咐道:“将两人扔到床上。”   昊子一边手脚麻利的抬人,一边道:“或许是丁姨娘为了好行事,将院子的丫鬟小厮都遣了出去,这一路异常顺利。”   丁姨娘若是知道,想必气得要吐血吧。   袁彬笑道:“这迷药时间不长,两人很快便会醒来,醒来后起效的便是催情药,咱们走吧,瞧热闹便好。”   提起瞧热闹,清浅不免想起粉黛。   可惜,今日她没能来。   四人将帘子放下,屋里一片昏暗。   清浅等退出了房间,只听杨章轻轻一哼,似乎便要醒来。   袁彬带着清浅在另一处厢房,边喝茶边从窗户缝里头瞧对面的情景。   只见盈芳蹑手蹑脚过来偷听。   厢房里头似乎杨章叫了一声“表妹。”   又有女子应了一声。   接着便是解衣裳的声音和床褥的响动。   盈芳咧嘴笑了笑,轻轻退下去。   崇山和昊子早已继续埋伏在四周,屋子里头唯有袁彬和清浅。   对面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人间有些微妙的尴尬。   清浅起身,将窗户关上。   正要回身坐下喝茶,身后一双胳膊紧紧抱着自己。   清浅窘的脸色微红,但也很舍不得宽阔的胸膛,于是埋在袁彬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的皂角味。   微微侧首间,袁彬温暖洁净的气息裹着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覆盖了下来。   两人缠绵了一阵。   袁彬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神炙热道:“真想马上成亲,清浅,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清浅的手停留在他手心中,默默感受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含笑道:“你怎知我有多想你。”   袁彬吻了吻她的发捎道:“想到你被苏静好伤害,想到我不曾好好保护你,我的心便一阵阵做疼,清浅,这一世,我绝不负你。”   清浅一语双关道:“苏静好欠我的,我会一一讨要回来,你欠我的,我也要一一讨要回来。”   袁彬哈哈大笑道:“好,我等着。”   两人手心交握,眼中有千言万语。   正在两情缱绻,丁姨娘的脚步声传来嚷道:“丫鬟说章儿醉酒,这算什么大事,我正陪着袁夫人、孟夫人说话呢,怠慢了客人,这如何是好?”   今日贵客多。   周氏陪着德安王妃、李贤夫人、孙显夫人等说话,丁姨娘则伺候袁夫人等次一等的诰命夫人。   袁夫人笑道:“不妨的,正想瞧瞧杨府风景,恰好姨娘给带路。”   清浅瞧了一眼袁彬,袁夫人也跟着来了?   袁彬歉意道:“母亲必定不知丁姨娘的龌龊,被人当成了刀使了。”   清浅抿嘴一笑,未必吧!   袁夫人可是满心满意替儿子纳妾,对自己也颇多不满。   许是听见盈芳报信,夹杂带了自己一句,便跟着来了。   此时,却不便说破。   自古婆媳便难相处,清浅觉得,自己和袁夫人并无深仇大恨,怎会处理不好关系呢。   今后慢慢来吧!   记得前世,两人相处平和,并没有这么多窝心事呀!   清浅摇摇头,将窗户打开了一道缝,冷眼瞧着外头的表演。   丁姨娘带了好几个夫人过来,清浅都叫不上名字,但此时她们却是最好的见证者。   盈芳上前道:“姨娘,少爷在这里头呢,奴婢们不敢进去。”   丁姨娘听了听里头的声音,脸色一变。   其他几位夫人都是过来人,岂能不明白里头发生了什么。   丁姨娘铁青着脸问:“少爷喝醉了?你们也不知道拦着点,我且问你们,这是哪位姑娘歇脚的所在?”   盈芳低声道:“似乎是……三姑娘。”   丁姨娘不可置信道:“谁?”   盈芳再次重复了一遍道:“闻阁老府的三姑娘!表小姐。”   袁夫人忙上前道:“你确认吗?”   盈芳道:“奴婢亲眼瞧见三姑娘的,还有白芍。”   袁夫人道:“白芍呢?没有贴身伺候三姑娘吗?让人叫过来问问。”   袁彬的眉头蹙起,母亲平时不是这样的,难道母亲不知道,若是叫白芍过来,岂不是坐实了清浅的不贞!   清浅低声道:“袁夫人比丁姨娘还急呢,似乎很不喜欢我!”   袁彬忙搂住清浅安慰道:“不会的,你这么好,谁不喜欢呢。”   清浅道:“且看看吧。”   白芍被带了过来,还有些不知所措。   丁姨娘道:“白芍,你们姑娘呢?”   白芍奇道:“姑娘刚还在房里歇息呢,奴婢出去安顿老爷……”   听到里头的动静,白芍大惊失色,便要扑上去。   盈芳一把抱住她道:“你家姑娘和我们少爷在成其好事,贸然打断,恐怕对谁都不好。”   白芍高声道:“滚开!我明白了,都是你们的主意对不对,故意说老爷醉了,引开我,然后对我们姑娘下手!对不对!”   盈芳退后一步道:“你家老爷自己喝酒醉了,可不是我们灌醉的,你自己离了你们姑娘,可不是我们绑着去的,你们姑娘自甘堕落,勾搭我们少爷,这可不是我们强迫的。”   白芍扑上前,撕盈芳的嘴道:“不要脸的东西,害了人还敢反咬人一口。”   丁姨娘忙吩咐将两人扯开。   白芍继续往里扑,要救出清浅。   盈芳洋洋得意道:“白芍姑娘,这回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少爷和你们姑娘早已经滚成一团了。”   袁夫人叹息了一声道:“这么说,里头是闻姑娘无疑了!”   丁姨娘忙歉意道:“听闻闻姑娘是贵府的儿媳,这真是……”   “年轻男女,并没有成亲,一切都不打紧。”袁夫人和善笑道,“既然贵公子和清浅两情相悦,那么,让文质取消了亲事便是。”   丁姨娘赞道:“夫人真是深明大义。”   袁夫人继续吩咐:“我儿是朝廷大臣,这忘恩负义的名声可不能背负,请德安王妃、李夫人、孙夫人等来做个见证,不然皇后怪罪下来,我们府上可消受不起。”   袁夫人推波助澜,竟是要把事情往大里闹。 第324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丁姨娘巴不得闹大了,好让儿子顺利娶了清浅。   丁姨娘吩咐道:“请大嫂过来,再让人通知老太爷,请老太爷示下。”   白芍大哭道:“你们想做什么?逼死我们姑娘吗?”   袁夫人和善道:“好孩子,我们正是要解决此事,给你们姑娘一个交代,不然不明不白的,算什么?”   白芍啐了一口道:“我们姑娘是圣上赐亲的,杨章不要脸,企图对我们姑娘无礼,这是违抗圣旨,直接绑了去衙门便是,你们闹得人尽皆知算什么?”   丁姨娘忙道:“章儿是喝醉了酒,你们姑娘可没喝酒,你可别乱咬。”   丁姨娘担心影响杨章的前程,特特强调醉酒。   白芍大哭道:“你们好狠的心,居然要联手逼死我们姑娘。”   袁夫人忙道:“孩子别急,我们没这个意思,若是能和和美美解决,岂不是一段佳话。”   清浅的眼中喷火。   很好,一个个落井下石得很厉害。   正要推门而出。   袁彬拉着她道:“清浅,这事是我母亲不对,我来解决。”   清浅面如寒霜。   一群人正要去叫人,袁彬从厢房出来,脸上寒霜满面,浑身上下带着杀气。   丁姨娘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袁夫人上前道:“彬儿,你来得正好,真是家门不幸……”   袁彬丝毫没有理睬母亲,吹了两声口哨,崇山和昊子出来。   袁彬指着里头道:“将里头的人用水泼醒,裹上床单拖出来。”   袁夫人忙道:“彬儿,你别生气,为了这种女子不值得!”   身后的翠羽也道:“少爷别生气,回头让夫人找一个更好的女子给少爷。”   “母亲!”袁彬冷冷道,“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母亲强塞丫鬟到我屋里。父亲早死,母亲含辛茹苦带我长大,若母亲不想失去我这个儿子,今后,清浅的事情,请母亲半步都不要插足。”   袁夫人沉默着不说话。   翠羽忙道:“夫人全是为了少爷呀!这种女子,背着少爷和别人鬼混,她根本配不上少爷!”   袁彬冷笑道:“翠羽姑姑是跟了母亲多年的人,不要人云亦云,凡是要多劝着夫人,若是翠羽姑姑觉得力不从心,我可以送姑姑回老家荣养。”   翠羽脸红了道:“奴婢只是关心少爷。”   袁彬哼了一声:“清浅,你出来!”   清浅从厢房缓步出来。   白芍惊喜道:“姑娘,你没事?”   清浅摸了摸白芍的头发道:“我没事,你很好。”   清浅上前给袁夫人请安:“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有一瞬间的沉默,袁夫人的笑容浮上脸庞,拉起清浅道:“好孩子,没事便好,刚才听人说起你在里头,急得我乱了方寸。”   未来的婆婆,比想象的厉害得多!   清浅微笑道:“丫鬟们记错了房间,我在对面歇息,正和文质说话,没想到这边吵吵嚷嚷,是发生了什么吗?”   袁夫人一阵心惊。   能不动声色夺了儿子的心,还能不动声色破解危机。   未来的儿媳,比想象的厉害得多!   最震惊的应当是丁姨娘。   当瞧见清浅的那一刻,她心中就觉得大事不好。   丁姨娘勉强镇静道:“怎么会是清浅?屋子里头的女子是谁?”   清浅冷笑道:“姨娘便这么肯定,里头的人是我吗?”   崇山和昊子将杨章和丁羡月扔了出来。   两人头上都是凉水,在冬日被风一吹,早已清醒过来。   对视一眼后,彼此大叫起来。   丁姨娘惊道:“章儿,你怎么会和丁羡月在一起?”   杨章怒道:“满翠说表姑娘醉酒在厢房,让我去瞧瞧,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清浅笑了笑:“似乎没说错,表姑娘可不是在厢房吗?”   杨章哑口无言,可不是,丁羡月也是表姑娘。   丁姨娘又急又气,踢了一脚丁羡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羡月眼珠子转了几圈,哭道:“表哥对我百般殷勤,我推辞不过便从了。各位夫人替我做主呀!”   丁姨娘怒道:“呸,你休想!”   杨章裹着被单道:“你不瞧瞧你什么东西,肚子里头有野种,还想嫁给我?”   丁羡月是个最见风倒的。   见各位夫人在场,正好自己和杨章的好事又被撞破,想着若是可能,说不定能嫁给杨章。   于是,丁羡月大闹道:“我肚子里头的,不是你的种吗?怎么?吃完抹嘴想不认账吗?请各位夫人评评理,杨府公子仗势欺人啦。”   丁姨娘气得上前打她道:“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丁羡月一点也不怕,高声道:“到底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们不要脸?”   丁姨娘陷害清浅的把柄握在丁羡月手中,丁羡月一点也不怕她。   丁姨娘又和丁羡月扭成一团。   丁姨娘低声道:“帮我过了这一关,少不了你的好处。”   丁羡月眼珠子不停的转。   袁夫人招呼夫人们道:“一个庶子和表妹的私情,让她们自己解决吧,咱们走!”   夫人们也不愿意蹚浑水,各自散了。   袁夫人拉着清浅的手道:“好孩子,有空上门来玩,我让翠羽煲汤给你喝。”   清浅不着痕迹松了手,笑道:“多谢夫人厚爱。”   袁夫人又对袁彬道:“彬儿,你好好送清浅回府,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袁彬的脸色和缓了些道:“儿子明白。”   袁彬带着锦衣卫等人撤了下去。   等外人都散了,清浅将目光转向了丁姨娘和丁羡月。   杨章早已借口换衣裳躲了。   “我今日在哪个房间歇脚,丁姨娘最清楚。”清浅的语言没有温度,“那么,请丁姨娘为我解释,杨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丁姨娘有些支支吾吾道:“章儿无礼,妾身回头责罚他!”   清浅盯着她道:“是吗?”   丁羡月知道此时此刻,若是丁姨娘下药的事情暴露,那么必定地位不报,连带着自己入杨府的希望会完全落空。   一下子,丁羡月站到丁姨娘这边,扬声道:“我和表哥两情相悦,走到厢房情难自禁,有什么不妥吗?又碍着闻姑娘什么事情了?”   清浅只盯着丁姨娘道:“是吗?”   丁姨娘此刻不得不吃了哑巴亏道:“两个孩子情之所至,妾身却误以为是姑娘在里头,急得不得了,请姑娘责罚。”   清浅冷笑问了一句:“情之所至,这么说,姨娘打算亲上做亲了?”   丁姨娘被逼无奈道:“回头若是两个孩子都有意,妾身便禀告老太爷,为两个孩子做主。”   清浅笑了笑道:“有个送茶给我的丫鬟,叫满翠的,嫌疑很大,着人绑了仔细审问。”   丁姨娘的脸色有些不好,但终究补了一句:“满翠这丫鬟,一直好逸恶劳,满口胡话,妾身曾经狠狠责罚过多次。”   清浅笑了笑,这是提前埋了伏笔吗? 第325章 扶正   满翠被带了上来,一脸迷糊。   刚才她给杨章送信后,一出门便被打昏过去,直到如今,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清浅坐在上头,问道:“满翠,谁让你给我送茶水的?”   这一条满翠倒是回答得利索:“姑老爷醉酒,白芍姑娘去叫小厮进来照顾,奴婢正巧遇见,因担心姑娘口渴,便送了茶水进来。”   白芍低声说:“奴婢确实遇见了满翠。”   清浅冷笑:“这丫头倒是勤快。那我问你,你茶水里头放了什么?”   满翠辩解道:“奴婢冤枉,茶水里头什么都没有呀!姑娘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清浅压抑着怒火道:“你和盈芳见我昏睡了,你们当时说了什么,你都忘记了吗?”   盈芳一阵心虚,这么说,当时姑娘是装的?   这可怎么好?   丁姨娘冲着盈芳摇摇头,示意她冷静。   满翠矢口否认道:“姑娘,奴婢什么也没说呀!”   清浅一字一句复述当时的情形:“你们见我昏迷,一个通知丁姨娘,一个通知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丁姨娘垂头思索对策。   清浅再道:“你还说,丁姑娘这主意还真不错,当着京城夫人和闺秀们的面,此事暴露出来,想不嫁也难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满翠瞧着丁姨娘,不敢继续说话。   清浅怒道:“你既然答不上来,盈芳,你来回答!”   盈芳也不敢多言。   丁姨娘气得指着满翠的鼻子道:“好奴才,你居然敢和丁羡月勾搭,帮她谋取少夫人的位置!”   清浅愣了愣。   好个狡猾的丁姨娘!   见两个丫鬟的对话没有指名道姓,便望文生义解释成丁羡月想谋取少夫人的地位。   丁姨娘的脸上满是气愤:“月儿,你是我的侄女,难道我不想亲上加亲?你何必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暴露在京城夫人们面前,谋求亲事。”   越说似乎越像这么回事,“你算计我和章儿也就罢了,怎么见后宅今日是闻姑娘主持,将她也迷倒,好方便你们行事吗?我平时太纵容你了!”   清浅冷笑道:“这么说,是丁羡月想谋算杨章,给杨章下药,然后让丫鬟送信给姨娘,想故意暴露出私情?”   丁姨娘点头沉痛道:“应当是,前头姑娘撞破了月儿和章浩的好事,妾身打算送她回老家,她破釜沉舟,做出这种事情来。”   丁姨娘转向丁羡月:“月儿,你又何必呢?你是我唯一的亲人,难道我会亏待你吗?真的不必如此!”   暗示性十分明显了。   丁羡月飞快盘算,这么瞧起来,姑母是要自己将这个锅全部背下。   背下这锅,要嫁给杨章恐怕难了。   但是咬下姑母一大块肉,讹诈一大笔是不成问题的。   即使不嫁杨章,自己也能美滋滋活下去。   丁羡月痛快笑道:“我也是没办法,若不如此,你将我往乡下一送,我哪里还有活路。”   丁姨娘松了一口气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迷了闻姑娘,不该让杨府蒙羞呀!”   丁羡月满不在乎道:“事情已经出了,怎么处罚你们瞧着办吧。”   清浅正要吩咐将盈芳和满翠带下去审问。   周氏亲自在外头道:“姑娘,客人们都送走了,老太爷吩咐姑娘和丁姨娘前去说话。”   惊动了外祖?   清浅起身道:“大喜的日子,真是晦气!走吧!”   瑞珠吩咐:“将盈芳和满翠分头关起来,稍后审问。”   众人来到杨老首辅的上房,清浅一眼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杨章陪着三舅杨咏在一旁。   杨老首辅倚靠在中间。   这么说,杨章方才找了杨咏,杨咏求到了外祖跟前。   果然,杨咏开口说话:“父亲,儿子听说了后宅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馨儿是无心的,章儿也是无辜的,此事要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杨老首辅闭着眼睛不做声。   清浅开口直言道:“三舅此言差矣,今日是外祖大喜的日子,圣上赐匾,百官上门道贺,多大的脸面,可是因为她们!让杨府蒙羞,这难道是一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撇清的?”   杨咏责备清浅道:“父亲将后宅交给你,你便是这么管理的?出了事,你也有责任!”   这个舅舅,是个糊涂的。   舅父责备,清浅不好当面反驳。   丁姨娘连忙上前道:“老爷,是妾身的不是,和闻姑娘无关。”   杨咏痛心疾首道:“你总是这么委屈自己!”   丁姨娘抹泪不语。   杨咏道:“父亲,儿子知道满翠那丫鬟,满嘴胡言乱语,喜欢拨弄是非,还有盈芳,当年馨儿想让我开脸收了当姨娘,我没有同意,她一直怀恨在心。馨儿必定是被这些人害的!”   还有这么回事吗?   杨老首辅终于开口道:“家和万事兴,清浅,将盈芳和满翠赶出府去,即刻送丁姑娘回老家,此事不要再提了。”   清浅低头应了。   杨咏这才欢喜道:“还是父亲有决断。”   丁姨娘道:“多谢老太爷维护,多谢老爷维护,说起来也是妾身无用,居然被这么算计了一番。”   杨咏叹息道:“一切都是因儿子后宅没有主母的缘故,父亲,馨儿这些年做得很好,儿子想扶正馨儿。”   清浅面无表情。   这舅父糊涂到家了。   丁姨娘脸上有喜色,巴巴瞧着杨老首辅道:“妾身出身低微,不配呢。”   杨咏忙道:“高门贵女一个个娇气得很,儿子还看不上呢,若是父亲不同意扶正馨儿,儿子宁愿一辈子单身。”   杨老首辅点头道:“这些年,丁姨娘跟着你受了不少罪,下月等皇后省亲过后,找个黄道吉日,家里人热热闹闹办几桌酒席,扶为正妻吧。”   杨咏喜道:“多谢父亲成全。”   丁姨娘喜出望外。   杨章更是意外之喜,本来今日以为栽了大跟头,谁料路转峰回,居然自己成了嫡子!   丁羡月的眼神闪动,这回自己可要好好讹诈一番,要个好价码!   杨老首辅嘱咐清浅和周氏道:“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到此为止,老大家的找个理由,这几日上门给几位夫人解释一番。”   丁姨娘越发欢喜。   周氏有几分犹豫。   清浅利落答应下来。   外祖的行事风格,绝不是和稀泥,而是利剑在最后一刻出鞘。   如同上回怀恩案子。   清浅相信,外祖此举必有深意。 第326章 讹诈   杨老首辅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族和睦的话,才让众人告退。   清浅要告辞,杨老首辅留了她说话。   “前半生只顾着朝廷,国家天下。”   杨老首辅眯着眼睛道,“对于家事,从前你外祖母在的时候,都交给她打理,后来你外祖母去了,我秉承着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理念,没有放在心上。”   清浅微笑道:“外祖忙,常年连府上都不能回,为朝廷操碎了心。”   杨老首辅叹息了一声道:“从前不觉得,今日才发现,儿女糊涂,家风不正,是我管教不严的过错。”   清浅抿嘴不说话。   儿女糊涂,确实是有的。   母亲如此,三舅也如此。   杨老首辅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日同意扶正丁姨娘的决定,很仓促?”   “并没有!”清浅笑道,“我觉得外祖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杨老首辅再次端详了一番清浅:“你真的很像我!手段和心计,甚至连沉得住气这一条,都很像我。”   清浅含笑道:“我本是外祖的外孙女儿,像外祖是应当的。”   杨老首辅没有接话,只盯着清浅出神。   清浅咳了咳道:“外祖的意思是,想先麻痹丁姨娘,先放出盈芳和满翠,再让我暗中审理,是否?”   杨老首辅点头道:“丁姨娘如此作为,让我对十年前老三媳妇的死,有了疑惑。你好好查查,瞧瞧其中有什么不妥。”   这些年丁姨娘隐藏得很好。   但是尾巴一旦露出来,狐狸模样便现出原型。   以至于让杨老首辅和清浅都怀疑当年旧事。   清浅点头道:“事情一旦翻出来,恐怕杨府成为京城笑柄,这一点外祖可有心里准备?”   杨老首辅点头道:“老夫一生坎坷,还怕什么笑柄!若阴沟里头翻船,这才是真正的笑话呢。”   清浅赞道:“外祖英明。”   杨老首辅问了一句题外话道:“今日安排座位,我特特让谦儿将你父亲放在第二桌,你不会有看法吧?”   清浅毫不客气道:“以父亲的作为,便是外祖闭门不见,也无不可。”   杨老首辅点头道:“你比你母亲,实在强太多。”   在三房院子里,丁姨娘安顿好杨咏后,只身出来处置几个丫鬟。   丁姨娘脚步轻快,没想到困扰多年的正室的忧虑,一朝便得到了解决。   老首辅是守信的人,说扶正便一定会扶正。   至于中间的小波澜。   丁姨娘微微一笑,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算大事。   满翠和盈芳站在她跟前,战战兢兢。   丁姨娘心中更加畅快,这便是正室的感觉吧,名正言顺的滋味真好。   盈芳小心翼翼道:“姨娘,今日的事情,就这么完了吗?”   本以为会要送官,连累家人,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这么过去了。   满翠笑道:“三老爷在老太爷跟前恳求,老太爷心疼儿子,能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再说,又不是闻姑娘受牵连,只是公子哥的花花事,老太爷不会管的。”   满翠的话,和丁姨娘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   丁姨娘越发放松了,微笑道:“我多年在府上,总算是有些信誉的。”   盈芳贺道:“恭喜姨娘,不日便是三夫人,说不定今后还是公侯夫人。”   前景的辉煌和光明,让丁姨娘喜不自胜。   丁姨娘摸着手镯道:“今日的事情需要一个说辞,少不得你们要担待一些。当然,你们两个是我的心腹,我不会亏待你们。”   有未来夫人的许诺,满翠和盈芳两人都笑道:“夫人只管吩咐。”   一声夫人,叫得丁姨娘浑身舒泰。   丁姨娘道:“先委屈你们,先出府躲几个月风头,对外头,我只能说你们是被赶出府的。”   满翠和盈芳脸上都有些为难。   被杨府赶出府,这名声传出去,自己再想找府里安身便难了。   “不能白白让你们走。”丁姨娘笑着从袖子里头拿出两张银票道,“这是三百两银子,你们一人一张,出去后置办个宅子,或做个小买卖,便是不出去干活,下半辈子也是够的。”   满翠笑着接了。   丁姨娘含笑道:“满翠还没有成亲,我年轻时有几样上好的首饰在隔壁,你去选几样当嫁妆。”   满翠开心地去了。   见盈芳不接银票,丁姨娘笑道:“你陪了我十余年,从前我甚至想为你开脸,一起伺候老爷,我更不会亏待你。”   盈芳道:“这些年,夫人对奴婢已经很好了,奴婢在外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儿子也出息了,实在不需要银子。”   盈芳是真的不想要。   不要银票,丁姨娘哪里放心。   丁姨娘笑道:“你尽管拿着,不必多想,你儿子在陕西当着县丞,那县令是三爷的同年,也是杨府的门生,我岂能不关照的。”   一席话既说了会关照盈芳的儿子,也点出盈芳儿子受制于自己的现状。   盈芳接了银票道:“请夫人多关照,奴婢还想继续伺候夫人呢。”   丁姨娘许诺道:“过几个月,等我正式扶正了,府上的事务也管起来了,到时候你还有得忙呢,先歇息两个月不迟。”   盈芳点头应了。   丫鬟好对付,丁羡月可不好对付。   丁姨娘来到丁羡月的屋子,还没有开口,丁羡月便笑道:“恭喜姑母,惹了这么大的祸事,非但全身而退了,而且还被扶正成为嫡妻。吃水不忘挖井人,姑母可别忘了我呀!”   丁姨娘脸色一板道:“你什么意思?”   丁羡月笑道:“我为姑母牺牲了这么多,姑母不准备补偿我吗?”   丁姨娘坐下道:“先前答应你的一千两银子嫁妆,还有嫁给县令的二儿子,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此一时彼一时!”丁羡月摸着肚子坐下来,“我和表哥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了,我肚子里还有了表哥的孩儿,难道不应该在杨府当少奶奶吗?”   丁姨娘跳起来道:“你休想!”   丁羡月笑眯眯地瞧着丁姨娘:“我的少奶奶若是当不成,姑母的嫡妻恐怕也当不成了!”   丁姨娘的把柄,牢牢在丁羡月手中。   虽然丁羡月自己也不干净,但是她不在乎。   因为她知道!   丁姨娘在乎! 第327章 对付恶人   丁姨娘和丁羡月,如同大小两只狐狸,正在对峙,只看谁更狡猾。   丁姨娘冷哼一声道:“你说句老实话,肚子里头到底是谁的种?”   “谁的都不重要!”丁羡月笑道,“今日此事过后,京城都会认为这是表哥的。”   丁姨娘怒道:“没良心的东西!早知道便不让你进京,白眼狼,你忘了这些年都是谁供你吃喝了?”   丁羡月笑意盈盈:“姑母别生气,公候夫人都不兴这样喜怒形于色的,这样若是被老太爷瞧见,万一收回成命,不给姑母扶正成嫡妻了怎么办?”   “若是京城的人知道表哥始乱终弃,连表妹都能舍弃,谁会嫁女儿给表哥呢?将来表哥袭爵不成,姑母当了公侯夫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再有,若是侄女一个不当心说了今日的事情,哎呦,恐怕姑母连杨府都呆不下去了吧!”   丁羡月说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丁姨娘恨得牙齿痒痒!   丁姨娘道:“你说吧,到底想怎么样?若是要章儿娶你,是万万不能的。”   丁羡月张开十个指头:“给我十万两银子的陪嫁,我拿了银子马上回老家,和县令的二儿子成亲去。”   “十万两?”丁姨娘气得脸色铁青,“我只是一个妾,老爷又没有进项,我从哪里弄十万两银子给你,只有一万两,你拿了给我滚。”   丁羡月冷笑:“一万两够什么的,江西老家那种地方,穷乡僻壤的,比京城差远了,听说县令那二儿子是妾生的,在家没有地位,我不弄些银子榜身,将来靠什么立足。”   丁姨娘道:“横竖十万两,我是没有的,一万五千两到头了。”   丁羡月还价道:“五万两,再也不能少了,这还是瞧在你从前供养我的份上。”   “两万两银子,再加些头面首饰。”丁姨娘咬牙切齿道,“这是我所有的家当了。”   丁羡月是知道丁姨娘的钱财实力的,估计她也实在拿不出银钱来了,眼睛转了转。   丁羡月道:“两万两银子,头面首饰之外,你再写一张欠条给我,每月给我一百两银子,五年为期。”   丁姨娘咬牙道:“后日你必须离京。”   丁羡月爽快道:“银子给足了,我拔腿便走,回去当县少夫人去。”   丁姨娘又加了一个条件:“明日我给你银票,你将孩子流掉。”   丁羡月是个见缝插针的:“若是这样,那么需要加一千两银子。”   丁姨娘气得哆嗦道:“你这孩子是金子打的吗?”   “差也差不多了!”丁羡月笑道,“好几万两姑母都出了,这一千两算什么呢?”   丁姨娘甩手道:“给你银子,明日给我滚出京城。我再也不想见你。”   丁羡月开心地笑了:“只要银子给足了,侄女会给姑母立一个长生牌位,见不见的都无所谓了。”   傍晚,清浅正和几个丫鬟说着省亲的事。   凌夫人着人送信道:“杨府的丁姨娘,典当了许多首饰和皮子衣裳,换了好多银子。我们夫人不知她要做什么,让禀告姑娘一声。”   清浅问道:“换了多少银钱?”   那人道:“足足三五千两,要得很急,有些甚至都没有还价。”   清浅笑道:“既然她卖,让凌夫人放心收着,都是好东西。”   那人笑道:“凌夫人说,这些都是杨府的,她回头便给姑娘送来。”   清浅谢了来人。   外祖心疼三舅,好多东西都给三房送了去,没料到都便宜了丁姨娘。   瑞珠笑道:“恐怕是丁羡月讹诈,丁姨娘破财消灾呢。”   清浅微笑道:“不止如此,你瞧她连价格也不讲究,想必是这两日就要打发丁羡月走。”   有这么个牛皮糖在身上,谁都不舒服。   白芍不服气道:“难不成便这么让丁羡月走了?拿着这么多银子回老家,再去享福吗?”   清浅冷笑道:“想害我的人,我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吗?”   清浅招手对瑞珠道:“姑姑去给袁大人送个信儿,请他盯紧了丁羡月,回头我打算好好送她一程。”   瑞珠笑道:“奴婢即刻送信去。”   还不等瑞珠出去,袁彬派了书童过来送信:“袁大人说,今日丁羡月要打胎,明日一早便要回老家,大人请姑娘明日一早一起去送送。”   瑞珠赞道:“咱们姑爷和姑娘处处想到了一处。”   清浅含笑道:“你去回袁大人,明日一起去送故人。”   第二日一早,彤云密布,似乎又有一场大雪在酝酿,在汇集。   丁羡月躺在温暖的车上,怀里放着一个暖暖的汤婆子。   摸着车上的银两和首饰,她的心中无比满足。   昨夜打掉了胎儿,这有什么?   这孩子本就不该来世上。   请来的那大夫,诊治得十分精心,一副汤药喝下去,当即便见了红。   传说中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那大夫还留了三副汤药,说分两日喝下,便不会有丝毫后顾之忧。   丁羡月对新买的丫鬟雪球道:“给我热一碗汤药来。”   雪球依言而去。   突然,雪球吓得躲了进来。   丁羡月道:“你怎么了?”   外头马夫也将马勒住道:“姑娘们,大事不好了,遇到了打劫的强盗。”   丁羡月惊道:“这是京城治下,怎么会有强盗?”   雪球吓得直哭道:“郊外经常有强盗的,听说顺天府最近逃了一个江湖采花大盗,杀人强。奸,无恶不作,顺天府为此在大修牢狱。”   丁羡月急中生智,将几样不显眼的宝石,金珠,银票藏在了内衣内裤,鞋子,马车旮旯等地。   外头已响起强盗的声音:“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雪球哭道:“姑娘,怎么办呀?”   那马夫是走南闯北的:“大爷们,我是个干活雇车的,雇主在里头,你们找她们吧。”   丁羡月虚弱的声音传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锦衣卫袁大人的亲戚,你们居然敢抢?”   远远的,袁彬道:“没瞧出来,这丁羡月还有几分小聪明,不说杨老首辅,单单抬出我的名头。”   清浅笑道:“这些人都是你安排的吧?”   袁彬道:“想害你的人,我会让她们付出十倍代价。” 第328章 后手   强盗是袁彬安排的,对于锦衣卫来说,这种安排很并不难。   袁彬若是不动手,清浅也会动手。   只是她动手起来,颇为费力,且会留下破绽。   那群强盗包围住丁羡月。   为首的笑道:“我们怕袁大人不假,但我们不怕你呀!”   另一个人笑道:“我们抢了你,袁大人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对吧?”   另一个索性道:“直接杀了或者抢回去当压寨夫人便好,没有后顾之忧。”   强盗打开车,见丁羡月的脸色苍白,笑道:“哟,本想抢去当压寨夫人,这么病病殃殃的,可不行。”   另外几个强盗早搜车了,包裹,料子、首饰全被一扫而空。   丁羡月的脸色越发煞白。   这可是自己的全部身家。   好在藏了些银票在鞋子,内衣里头。   谁料,强盗脱了丁羡月的鞋子,取出一张银票,笑道:“这伎俩,少在爷们跟前使。”   这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丁羡月心疼得大哭道:“你们杀了我吧,你们这群强盗!”   强盗们细细搜了一回,有个强盗还去丁羡月的内衣里头摸了一把。   丁羡月正在小月,满身是血。   那强盗收了手,擦了一把道:“晦气。”   强盗们满载而归走了。   丁羡月长长吐了一口气。   雪球怯怯道:“姑娘,这些人会不会是丁姨娘派来的?”   丁羡月摇头:“她一分银子都没有了,哪里还有银子雇盗贼。”   雪球道:“难道咱们真遇上了盗贼?”   丁羡月的眼中有仇恨,若不是盗贼,便是清浅派来的。   此时保住性命最要紧。   丁羡月道:“走吧,回老家。”   摸了摸内衣和马车旮旯里头的宝石和金珠,大约还有三五千两银子,也凑合够了。   再加上丁姨娘每月给自己的一百两。   还是富足的。   清浅在远处含笑道:“丁羡月必定还藏了金银,不然她不会这么乖乖回老家的。”   袁彬笑道:“她有后手,我岂能没有后手?”   清浅好奇道:“是什么?”   袁彬笑而不答。   马车上,雪球捧着汤药道:“姑娘,钱财是身外之物,唯有身子是自己的,喝了这碗药吧。”   丁羡月撑起身子道:“到哪里了?”   马夫道:“马上入城了。”   丁羡月松了一口气,这回总算安全了,她接过雪球的汤药一饮而尽。   片刻后,丁羡月觉得肚子一阵搅疼,竟比昨夜落胎的时候还疼,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丁羡月大惊道:“雪球,这是什么汤药?”   雪球道:“这是昨夜大夫开的药,那大夫的医术,姑娘不也大加赞赏的吗?”   丁羡月忍着剧疼道:“去医馆。”   接下来因丁羡月大出血,将剩余的银子全花了。更因此次大出血,再也不能生育。   听到雪球送来的情报。   清浅方悟道:“不仅强盗是你的人,就连雪球,请的大夫也是你的人?”   袁彬点点头道:“是的。我说过,让你受伤害的人,我要十倍奉还。”   袁彬笑着将抢来的财物给清浅道:“不义之财,取之有道,你留下吧。”   清浅取出银票道:“凌夫人昨日收了些东西,都是杨府的,白芍去赎回来,其他的全存好了。”   今后审问丁姨娘的时候,用得着。   见清浅兴致依旧不高,袁彬问道:“最近有什么心事吗?不妨说出来,我们一道解决。”   清浅低声道:“姐姐省亲后,会因苏静好勾搭皇上,小产郁郁而终。我害怕……”   “不会的。”袁彬搂住清浅的肩膀安慰道,“宫中没有传出皇后娘娘有孕的消息!皇后娘娘进宫十年,唯有平和公主一人,不会这么巧,恰恰省亲的时候有孕吧?”   清浅道:“这说不准的。”   袁彬继续道:“再说苏静好勾搭皇上,这也不可能,皇上不是这种人!”   人格并不可信。   “或许皇上不是这种人,或许他对姐姐很好。”清浅蹙眉道,“但是若是酒后乱性呢?若是苏静好主动勾搭呢?”   袁彬笑道:“若你这么忌惮苏静好,我带你去见两个人。一见她们,保管你的烦恼都没了。”   清浅笑问道:“是谁?”   袁彬拉着她笑道:“跟我来便知了。”   两人来到定国公府附近,袁彬早已遣了侍卫安排妥当。   过了不一会儿,一个女子娉婷而来给两人请安。   清浅惊道:“唐夫人?”   唐姬笑道:“给姑娘请安,许久不见姑娘,姑娘颜色更好了。”   唐姬是定国公纳的妾,如今已在定国公老夫人的扶持下,当上了侧夫人。   清浅瞧着袁彬道:“你们……认识?”   唐姬给袁彬请安道:“大人安好,妾身的父亲一直在念着大人的好处呢。”   袁彬笑道:“你父亲本就是遭人诬陷,我不过是还了他清白罢了,你不用这么客气。”   唐姬含笑道:“父亲说,受人之恩涌泉相报,能为恩人做些事情,妾身心安。”   这么听起来,似乎是唐姬的父亲有难,袁彬出手相助。   似乎,袁彬让唐姬在留意苏静好了?   果然,唐姬接着道:“大人几个月前,吩咐妾身盯紧苏静好,有空便让苏静好和老夫人斗嘴斗气,让苏静好自顾不暇。”   袁彬笑道:“效果如何?”   唐姬道:“苏静好和周媛、老夫人三日一大吵,一日一小吵,国公爷烦不胜烦,有一次醉酒后,妾身听说他在清水胡同悄悄养了一个歌姬。”   这并不够呢。   清浅问道:“甘夫人呢?”   唐姬撇嘴道:“甘姬早投靠了苏静好,平日对我阴阳怪气的,我也不理她,相安无事便好。”   袁彬点头道:“继续如此。”   唐姬告辞退去。   清浅笑道:“早知道唐姬是你的人,我便不费心笼络了。只是,若只让苏静好在后院争吵,似乎并不够的。”   袁彬笑道:“别急,我还有后手。”   还有后手吗?   如今,清浅很好奇,袁彬到底有多少后手!   在定国公府,还能有什么后手呢?   清浅想不出来。   过了片刻,又一个女子娉婷而来。   进来后恭敬向袁彬行礼道:“许久不见大人,大人风姿胜过往昔,妾身给大人,给姑娘请安。”   这是,甘姬。   清浅终于动容。   连甘姬,也是袁彬的人! 第329章 公是公私是私   唐姬的父亲是袁彬救的,那么甘姬呢?   袁彬自己主动道:“你母亲的病可好了?妹妹可曾好好嫁人?”   甘姬双目含泪道:“母亲的病大好了,妹妹也许配了人家,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助,妹妹也要和我一样,许配给人为妾了。”   袁彬叹道:“你父亲本是朝廷官员,为官廉洁,想不到去世之后,居然家中清贫如此,辛苦你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   甘姬道:“以妾身一人,换全家的平安,妾身愿意,哪怕是与苏静好这种人为伍。”   原来,她投靠苏静好,也是袁彬示意的。   袁彬问道:“苏静好那边,有什么异动吗?”   甘姬道:“苏静好日日痛骂老夫人老不死,骂周媛是吃白食的,吃了白食还不够,还要勾引工部李大人,水性杨花。”   清浅笑了笑,五十步骂一百步!   苏静好还敢说别人水性杨花。   袁彬示意清浅,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直接说。   清浅微笑道:“听说定国公在清水胡同养了一个歌姬当外室,有劳甘姐姐将这消息传到苏静好的耳中。”   甘姬笑道:“若知此事,苏静好还不得跳起来。”   袁彬插了一句道:“消息一定要传到苏静好的耳中,不过细节需稍微改一改。”   清浅瞧了一眼袁彬,听他往下说。   袁彬道:“你去告诉苏静好,三日后的夜里,定国公和歌姬在天香酒楼私会。”   甘棠笑道:“妾身明白。”   待甘姬走后,清浅问道:“怎么又变成了天香酒楼,你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袁彬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见袁彬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清浅对于苏静好的担忧明显淡了。   此时,崇山突然策马过来,脸上表情怪异。   袁彬问道:“怎么了?”   崇山附耳说了几句话,袁彬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清浅忙问道:“发生了什么?需要帮助吗?”   袁彬摇摇头道:“我先送你回去。”   瞧这模样,事情还不小。   锦衣卫的事情多是秘密,清浅不再细问,回了闻府。   闻府里头欢天喜地在准备省亲。   闻仲豫亲自在府里张罗:“让人将园子修缮一番,种些梅花忍冬等冬日的花,尤其是皇后旧日的院子,好好粉刷,添置最好的东西,皇上和皇后要歇息的,半点含糊不得。”   禄管家忙回道:“老爷放心,皇后娘娘旧日的院子都粉刷一新了,珠帘是珍珠的、桌椅都是现订的梨花木的,就连喝茶的瓷器都让铺子送最新的来。”   闻仲豫还嫌不足:“着人仔细打扫,要一丝灰尘也没有,尤其是横梁、窗沿这些看不着的地方。”   禄管家一一应了。   闻仲豫见到进门的清浅,笑着招手道:“清浅,你来得正好,你母亲带你哥哥去温泉也有好一阵子了,如今皇后娘娘要省亲,你也该送信让她们准备回了。”   母亲的身子刚有些起色,幕后黑手的痕迹还没有露出来,难不成便要回来?   回来后继续病怏怏的?   清浅心中有些毛躁,敷衍应道:“女儿知道了。”   闻仲豫喋喋不休道:“你回去便修书吧,稍后我让禄娘子去取。”   清浅请安告辞,带着瑞珠和白芍经过府里。   只见一路花草茂盛,芳香扑鼻,浑然不似严寒的冬日,仔细瞧去竟是引了地热栽培花朵。   为了皇后省亲,父亲费了不少心思。   不,不是为了省亲,而是为了皇上要来。   见了几个陌生的丫鬟小厮路过,清浅驻足道:“我瞧府里头,又添了不少人?”   上回记得瑞珠说过,只加了十来个丫鬟的。   瑞珠笑回道:“娘娘省亲是大事,人手不够用,老爷亲自吩咐加了花园子的人手,还有厨房的,园子里头打扫的,怕不得一次加了二十来个。”   清浅心中警惕,吩咐道:“我的园子和母亲园子,不用新丫鬟。”   瑞珠忙道:“奴婢明白。”   带着一丝丝说不出的急躁,清浅回到自己院子,禄娘子早已恭候着。   如今,清浅对禄娘子满心防备。   虽然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但种种迹象表明,她在母亲中毒的事情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见她到来,清浅淡淡问道:“什么事?”   禄娘子忙道:“老爷吩咐,让奴婢来取信函送给夫人,迎夫人回来。”   清浅坐下,喝了一口茶水道:“你先去忙别的,我稍后得空了便写。”   禄娘子并不走,问了一句道:“奴婢晚间再过来,姑娘瞧瞧可有功夫?”   清浅说了一声:“可!”   禄娘子继续道:“老爷吩咐,府上的香料不足,恐别的娘娘不入眼,姑娘有香料铺子,能否请姑娘奉些清新的香料供娘娘省亲用!对姑娘的铺子也有好处。”   父亲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出这笔银子吗?   姐姐省亲,自己可以出银子,哪怕全部包下来,清浅也承受得起。   可是,平白让自己出,还说的冠冕堂皇,清浅绝不答应。   清浅笑了笑道:“公是公,私是私,香料倒是有,但是那都是我的私产,府上若是要,我让粉黛过来和禄姐姐接洽,必定给咱们府最优的价!”   禄娘子有些意外道:“老爷并没有拨银子,老爷吩咐姑娘……”   老爷吩咐!   一股怒火直冲清浅的心!   用力将茶水顿在桌上,清浅冷笑道:“一口一个老爷吩咐,用父亲来压我吗?你到底是父亲的陪嫁丫鬟,还是母亲的陪嫁丫鬟。”   禄娘子忙跪下道:“奴婢该死。”   瑞珠从中缓和道:“禄姐姐,这香铺子的来历你又不是不知,是袁大人赠给我们姑娘的。如今香料猛涨,姑娘支撑不易,便是朝廷也不能白用的。”   袁大人赠的,也敢染指?   朝廷都不白用,你们敢白用?   禄娘子越发慌了,磕头道:“奴婢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赖账的意思。”   “没有便好。”清浅再次拿起茶杯,笑了笑道,“你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如今的地位难得,不要自己亲手葬送了。”   禄娘子垂头丧气出了院子。   禄管家见自己娘子无精打采的,问了缘由。   禄娘子低声说了。   天边的彤云带着风,变幻出各种形状。   禄管家低声安慰自家娘子道:“暂且忍耐些,这府里快变天了。” 第330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一日,清浅坐在院子里头,品着普洱茶看着凝聚成团的乌云,想着心事。   瑞珠笑道:“小凌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清浅忙笑道:“外头风大,赶紧请他进来。”   带着风雪,怀海进了院子,掸了身上的雪粒后进门。   清浅含笑问道:“今日不在后宫当值吗?”   怀海坐下笑道:“刚给皇后娘娘请了平安脉出来,娘娘有话带给姑娘。”   听姐姐有话,清浅忙道:“皇后有何吩咐?”   怀海笑道:“皇后吩咐,省亲需节俭,无需铺张浪费。”   清浅指着府上笑道:“方才你也瞧见了,哪里节俭得起来,皇后娘娘难得省亲一次,算不得铺张。”   怀海点头道:“娘娘太简朴。”   清浅笑道:“姐姐从小在外祖悉心教导下长大,和外祖的风格一样低调。”   听清浅提起杨老首辅,怀海低声道:“清浅姐,我查了祖传的医书,三老爷当年压断了腿,若是好好养着,应当行走无碍,怎会半身不遂呢?”   清浅道:“御医瞧过多次,只说气血不畅。”   这些年,每日按摩不断,行气的药材吃了无数也不见好转。   怀海低声道:“我去过杨府三次,每次见到三老爷,总觉得他身上有柑橘香味,还有酒味。”   瑞珠道:“柑橘行气,酒能活血,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吧?”   “若单单这两样,并无不妥。”怀海蹙眉道,“但那日庆贺宴的时候,我发现三老爷爱吃螃蟹,这就大大不妥了。”   白芍瞪大眼睛道:“螃蟹有不妥吗?”   怀海解释道:“螃蟹和柑橘相克,同时服用令人脚软,若再加上酒水,更会催发两者相克。”   清浅的脸色渐渐沉下去:“这么说有人在算计三舅?”   怀海道:“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总之,若是三爷停了这几样,预计三月之内,腿脚必能好转。”   送走怀海后,清浅瞧着彤云,越发滚滚密布。   白芍道:“姑娘,或许是巧合?”   清浅摇头:“不会是巧合,螃蟹和柑橘都是时令东西,若不是有人存了心,绝不会连绵十年。”   螃蟹可以做成醉蟹。   甚至可以晒干了,或者磨成粉当调料。   柑橘可以做成果干。   还可以入药。   种种手段,只要有心,防不胜防。   瑞珠说出清浅心底的疑惑:“是丁姨娘?”   清浅点头道:“万万再没有别人了,二房在老家务农,大房只有大舅母一人,想插手小叔子的家务,何其难也?”   瑞珠琢磨道:“丁姨娘这是为何?”   清浅冷冷一笑:“若是三舅腿脚完好,岂能不继弦?她一个姨娘,能讨好?”   让三舅长期卧床,便没有官宦女子愿意嫁进来。   丁姨娘便能以妾的地位,行正室之便。   让儿子杨章,以庶子身份占据嫡子的资源。   丁姨娘所图甚大。   不见,她如今马上便要扶正了吗?   瑞珠惊叹道:“丁姨娘安能如此?”   清浅道:“为了权势,有什么不能的。”   只怕当年三舅母遭不测,也是她的手笔。   虽然当时丁姨娘不在京。   但清浅的直觉认为,此事和丁姨娘脱不开关系。   白芍问道:“姑娘,此事要通知杨府吗?”   让杨咏尽早不吃这三样东西。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不必打草惊蛇。”   自己这三舅,一味维护丁姨娘和杨章,十分糊涂。   横竖已经吃了十年相克的食物,不在这半月一月。   让他吃吃亏也好。   姐姐要省亲。   自己没有功夫管丁姨娘。   自家府上的事还没弄明白呢。   带着满腹心事,清浅出门来到粉黛的香铺子。   毕竟是皇后省亲,口中说不管,姐姐院子的香料还是要亲自准备的。   粉黛和小林子正在捣花,见清浅到了。   粉黛放下一朵鸢尾花,笑道:“正巧奴婢一刻钟后打算去府里找姑娘,没料到姑娘亲自上门了。”   每次瞧见粉黛,清浅总觉得莫名开心。   她笑道:“又有什么热闹可看?”   “可不是!”粉黛笑道,“方才,袁大人急匆匆从铺子路过,似乎在办什么大案子,匆匆吩咐奴婢带姑娘去瞧热闹。”   清浅回忆,那日袁彬听了崇山的密报,愁眉不展的模样,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瑞珠笑道:“这回是谁的热闹?”   粉黛忙笑道:“自然是苏静好!”   小林子命人奉茶上来,笑道:“姑娘,听说咱们府上要迎接皇后娘娘,可需要备下香料?”   清浅满意点头道:“你准备几盒清香宜人的,我稍后带走。”   想了想,继续道:“不要有损胎儿的。”   粉黛惊喜道:“皇后娘娘有孕了吗?”   “尚不知道。”清浅摇头道:“但是小心些好。”   前世,姐姐是带着身孕省亲的。   粉黛搓了搓手道:“小林子,你好好准备香料,我带着姑娘去瞧热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小林子笑眯眯道:“好嘞。”   白芍问道:“咱们去哪里瞧苏静好的热闹?”   粉黛笑道:“天香酒楼。”   清浅突然想起来,那日袁彬让甘姬将定国公去天香酒楼会歌姬的消息,带给了苏静好。   今日便是收获的时候?   清浅有些欣然,想知道到底苏静好会怎么做。   正要出门,粉黛突然道:“姑娘等等奴婢,奴婢没拿包裹。”   瑞珠笑道:“没见过瞧热闹还带着包裹的。”   粉黛大包小包捆好,笑眯眯道:“走吧,这都是好东西,用得着的。”   众人来到天香酒楼。   酒楼对面是茶楼,清浅要了一个包间,坐着品茶。   这雅间位置极好,可以见到天香楼的灯红酒绿,也可以俯视酒楼下头的动静。   清浅笑道:“听说那歌姬是定国公包养的外室,好好的怎会来天香楼呢?”   粉黛笑道:“文人嘛!都讲究一个情调,在家里乐趣哪里有外头私会爽呀!嘻嘻。”   瑞珠戳了粉黛的额头一下道:“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白芍握着手帕不住的笑。   清浅嘘了一声:“苏静好来了。”   几人连忙收声,探头从窗户瞧去。   只见,苏静好和甘姬带着十来个婆子,杀气腾腾直奔天香酒楼而来。 第331章 连环捉奸   苏静好今日听甘姬说,定国公养了一个歌姬,而且在天香楼私会。   怒从心头起的苏静好,在甘姬的怂恿下,直接带人到了天香楼。   苏静好问甘姬道:“可确切?”   甘姬点头道:“十分确切,此时正在天字甲一号牡丹阁。”   知道了确切地址的苏静好,挥手带着婆子冲进去捉,奸。   清浅笑道:“这苏静好怕是昏了头,她又不是高门贵女有人撑腰,又不是儿孙绕膝有依仗,居然敢去捉定国公的奸?”   瑞珠笑道:“只怕是在定国公府里跋扈惯了,形成的错觉。”   清浅笑道:“苏静好也并非没有底气,毕竟定国公还要官誉,咱们姑且瞧瞧。”   不管是错觉也好,有底气也罢。   苏静好带人冲出去的那一刻,粉黛也冲了出去。   白芍诧异道:“粉黛做什么出去了?”   瑞珠笑道:“你由得她去,她瞧热闹瞧惯了的,不会吃亏。”   话音未落,天香楼外响起炮仗。   百姓们听了炮仗围上来。   粉黛在人群中洋洋得意道:“里头定国公在私会粉头,正室夫人带着人捉呢,咱们等着瞧热闹吧。”   百姓们哄地一声。   大官们的绯闻轶事,足以给平庸的一日增添不少谈资。   粉黛功成身退。   白芍张大嘴道:“方才粉黛的包裹里头,是炮仗?为了吸引大家来瞧热闹的?”   瑞珠憋住笑意道:“这算什么!从前的包裹里头还有蒙汗药、石灰、泻药等等。”   清浅嘘了声道:“定国公出来了。”   苏静好和定国公扭打成一团出来。   苏静好哭道:“你居然带着歌姬私会,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身边拢,你说过的,只对我一人好……”   好几个婆子打着一个粉头。   另外几个婆子扯着另一官员和粉头。   定国公气得推了苏静好一把道:“无知妇人,我在这里谈正事,你进来不由分说便打,这是胡闹什么?”   苏静好不干了:“谁家谈正事还带着粉头?”   定国公见外头围着一圈百姓,觉得颜面全失,低声怒吼道:“你当上朝呢?私下谈个事情谁不喝个酒,叫个歌姬来唱曲儿。”   苏静好气道:“分明你们搂搂抱抱,那女子都快坐你腿上了。”   定国公越发来气道:“难不成坐着干瞪眼?”   苏静好哭嚎:“放着我在家里受气,你在外头聚众风流快活……”   另外那官员黑着脸道:“今日大开眼界,告辞。”   定国公忙道:“楠兄,改日我们再饮。”   那官员头也不回道:“不敢!”   定国公气得回头便打了苏静好一耳光道:“好贱人,我请周大人来容易吗?生生被你毁了。每日家里闹还不够,还要在外头闹吗?”   苏静好也觉得有些不对,但围观这么多人,她哪里放得下面子。   哭着喊着推着。   现场一片混乱。   清浅笑道:“定国公请来的是周贵妃的父亲,却被苏静好捉了奸,文质这法子真不错。”   白芍笑道:“似乎真的是谈事情呢。”   外头,定国公指着苏静好的鼻子怒道:“给我滚回去,这一个月不许出府。”   说完甩手走了。   苏静好回身给了甘姬一耳光道:“好贱人,陷害我吗?”   甘姬哭道:“妾身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陷害夫人,分明国公爷包了歌妓在清水胡同,今日出来喝酒取乐的,怎么会错!”   苏静好听了清水胡同几个字,不由得道:“清水胡同?可真?”   “夫人不信去瞧瞧,去问问。”甘姬道,“夫人若是这么回去,便真要被国公爷关一个月了。”   苏静好一鼓作气,冲向清水胡同。   清浅摇头,前世自己是有多愚蠢,才能败在这种人手下。   粉黛笑嘻嘻进来道:“袁大人说,让姑娘继续瞧第二场好戏。”   几人继续跟着苏静好去了清水胡同。   这回苏静好没有鲁莽,仔细问了巷子前头的小媳妇,得知这院子里头确实被国公包养着一个粉头,又确信定国公不在,方带着人冲进去。   粉黛又掏出一个包裹,里头装着铙钹。   听到院子里头传来打闹声,她敲着铙钹高声道:“国公夫人捉,奸了,大家伙快来看呀!”   百姓们再次围上来。   粉黛兴致极高道:“大伙不知道吧,里头是定国公包养的歌女,周夫人知道了不甘心,刚去过天香楼抓一回,抓错了,这回不知道抓对了没有?”   百姓们笑道:“这还能抓错?”   粉黛笑道:“定国公说是谈国事,这回不知道谈的啥事。咱们等着便是。”   粉黛从包裹里头抓了瓜子花生,沿路递过去。   遇上小孩子,还掏出糖果,摸摸头:“好好看戏。”   清浅弯着腰笑个不停。   白芍惊道:“粉黛姑娘这行头,真是齐全呀!”   瑞珠也笑道:“回头让粉黛开个茶馆或者饭馆,保管宾客满堂。”   里头打闹声传出来,但始终没人出来。   粉黛怂恿道:“里头不会出人命吧。”   带着几个小伙子,撞开了门。   里头定国公抓着苏静好的头发,发狠打:“好贱人,居然一路跟着过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盯着我?”   苏静好大哭大闹:“你果然有外室。”   定国公踢了苏静好一脚道:“那又如何?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没成亲的时候,不也给我抛媚眼吗?”   苏静好气得撒泼大哭要上吊。   粉黛在外头绘声绘色渲染:“刚捉了奸,定国公正想在外室这里放松放松,刚脱了衣裳,谁料周夫人直接闯进来,哟哟……”   百姓们最喜欢听这种隐私,人也渐渐涌进了外室的院子。   定国公越发生气,直接低声喝道:“回头让丽姬进府当妾室,你三个月不许出门,若敢出门,打断你的腿。”   丽姬妖娆攀上定国公的肩膀:“国公爷,夫人好凶,妾身害怕!”   定国公忙安慰道:“她敢对你有半点不好,我打断她的腿,休了她!”   苏静好气得扑上去挠丽姬的脸:“好妖精,敢对我不敬!”   两人扭打在一起。   清浅在暗中一笑,这么一来,苏静好不能出府,前世自己担心的勾搭皇上的事情,绝不会出现了。   心中随之而来的,是对袁彬的感激,他什么都为自己想到了。 第332章 闻仲豫的外室   清浅心满意足回到香料铺子,神清气爽。   小林子此时奉上了精心挑选的香料:“此香叫做康泰香,是小的研制的一款新香,主料用的是木槿。”   清浅点头道:“你做的,我放心。”   粉黛要留清浅用膳,清浅摇头道:“眼瞧着要下大雪,我先回府,我还有要事要交代给你办呢。”   粉黛忙笑道:“姑娘只管吩咐。”   清浅道:“杨府送出两个丫鬟,一个叫满翠,一个叫盈芳,你想法子让去顺天府告她们。”   粉黛啊了一声道:“平白无故去告她们?”   清浅笑道:“不是平白无故,是让你想法子。”   粉黛道:“姑娘要得急吗?”   “不急!”清浅笑道,“我们府上还要迎接皇后省亲,你足足有一个月时间。”   粉黛拍拍胸口道:“我还以为,明日就要呢。”   清浅笑了笑,十年的案子,不急于一时。   雪终于落下来,先是一片,然后是大朵大朵的,很快地上就有了一层落雪。   接连三日,清浅窝在府上不曾出去。   这三日她对窗子绣着鞋垫,袁彬经常要追敌,恐怕鞋垫用得快。   算算日子,离省亲只有不到十日了。   因大雪,母亲还未曾回府。   清浅将手捂在青铜手炉上头,感受着暖意。   到了第三日傍晚,袁彬上门了,如今他入闻府,并不用通报。   迫于锦衣卫的权势,闻仲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不管。   清浅喜道:“你来了?”   袁彬带着风雪,极合他的清冽的气质,在飞鱼服下,绣春刀发出寒光,如冬日映雪。   “好几日没有见你,特意来瞧瞧你可好。”袁彬的笑容带着疲惫。   清浅亲自倒了一杯茶水给他,关切问道:“这回事情很重大?”   “很重大!”袁彬屏退了左右,拉着清浅的手道,“我担心你受不了,特地打听了清楚,才上门见你。”   袁彬的手如同青铜手炉一般,温暖干燥。   清浅奇道:“受不了?你办的案子,和我有关?”   袁彬郑重道:“确切的说,和闻大人有关。”   清浅的心漏跳了一拍,和父亲有关,那是什么?   清浅咬了咬唇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皇后正要省亲,这不是一个好时机。”袁彬叹气道,“但闻仲豫为人谨慎,锦衣卫的人跟了好几个月,才有线索,你随我来。”   清浅毫不犹豫,披上大氅,和袁彬一道出门。   这回的车并不是春成驾车,车也换了一辆特别普通的青布油壁车,如同最平常的学子出行。   越这样,清浅越觉得不同寻常。   在车上,袁彬缓缓说了事情经过:“那日杨老首辅受封,闻仲豫没有坐首桌,心里惊惧害怕,喝了不少酒水,后来突然皇上下旨,让皇后省亲,闻仲豫惊喜交加,又喝了不少酒水,大醉之下终于露出了破绽。”   清浅不安道:“什么破绽?”   “闻仲豫醉酒后,来到一处院子,是今日我们要去的院子。”袁彬道,“锦衣卫抓了采买的人,严刑拷问下,得知今日闻仲豫还会去。”   清浅问道:“院子里是什么人?”   袁彬道:“去了便知。”   清浅深深吸了一口气。   袁彬问道:“府上从前有个叫做睿儿的,你可有印象?”   睿儿?   这名字有几分熟悉?   清浅想了好半日才道:“似乎是从前哥哥身边的丫鬟,后来被哥哥失手打死。”   这睿儿是孤儿,和大姐姐的岁数差不多,母亲分外怜惜,知道她被打死后,母亲难受了好久。   但是袁彬突然说起此人,必定不是心血来潮。   清浅随之问了一句:“睿儿怎么了?”   袁彬道:“此人与你哥哥的病,或许有关。”   清浅越发心惊,难道连哥哥的病也另有玄机吗?   但睿儿死在前,哥哥发病在后,怎么会有关联呢?   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小院,袁彬吩咐马夫招了僻静地方停下,将车帘开了一条缝。   清浅瞧着对面不起眼的小院,连门都是老木的,一丝也不起眼,院子前头一株巨大的芭蕉,更是将院门挡住了一半。   袁彬道:“咱们等着闻仲豫。”   清浅的心跳得很厉害,问了一句道:“父亲会来吗?”   袁彬淡淡笑道:“会的,那采买之人招供,过几日杨夫人便回来了,闻仲豫没有旁的时间,今日又是风雪交加的僻静日子,他必定会来。”   这一席话里头,有太多暗示。   清浅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终于一切要有答案了吗?   母亲的病!   哥哥的病!   玉映的宠爱!   好半日,袁彬低声道:“来了!”   清浅连忙向外看去,只见禄一笑跟着一顶软轿前来,见四周无人,吩咐在门口停了轿子。   禄一笑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色身影从轿子里下来,闪进了门里,门随之关闭。   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一连串动作已完成。   清浅一瞬间认出了闻仲豫的背影,道:“真的是父亲!他来这里做什么?”   两炷香的时间后,这问题有了答案。   等了两炷香的功夫,门再次开了,这次闻仲豫出来的时候,后头还跟着一个女子,左手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怀里抱着一个一岁不到的孩儿。   小男孩挽留:“爹爹,留下用膳吧。”   爹爹!   清浅的眼睛一阵发晕,这是父亲的外室。   不仅外室,父亲还有了孩儿!   而且,还不止一个!   闻仲豫抱起他,亲了亲他的脸颊:“奉儿长大了许多。”   回首又摸了摸婴儿的头:“蟾儿也长大不少。”   禄一笑递上一个包裹,里头鼓鼓囊囊似乎装满了东西。   禄一笑恭敬道:“夫人,这是老爷给两位公子备下的。”   被称为夫人的女子抬起头,含笑道:“明日玉映便回来了,咱们一家总算又团聚了。”   玉映!   一家!   清浅被惊得浑身不能动弹。   玉映居然是父亲的私生女!   私生女居然被父亲送入府上,送到母亲身边!   一侧,白芍惊道:“好个老爷,居然在外头有儿女,真当夫人,真当杨府是摆设不成?”   瑞珠则一肚子火气道:“玉映这小蹄子,怪不得整日趾高气扬的,原来是老爷的私生女。”   清浅眼中带着怒火盯着门口。   那女子转过身来,清浅瞧到了她的正面,浑身一颤。   这是那戏子,每年来闻府唱曲的戏子!   宋氏! 第333章 吃屎都是香的   直到闻仲豫离开,清浅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   袁彬什么也不说,只拉着清浅冰凉的手,捂在自己温暖的手里,眼中带着怜惜。   清浅喃喃道:“玉映十五岁,玉奉九、十岁、玉蟾刚出生,闻仲豫这是瞒了母亲和杨府将近十余年呀!好算计好算计!”   清浅已不叫他父亲。   袁彬怜惜地看着清浅,不忍道:“方才说的睿儿,名字叫玉睿。”   清浅浑身一震,眼神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玉睿!   也是父亲的私生女吗?   袁彬道:“玉睿若是活着,应当是二十余岁。”   二十余岁。   这么说,宋氏和闻仲豫已经纠缠了二十余年?   这么说,闻仲豫不仅将玉映送入府,前头还将大女儿送入府过?   只不过被哥哥机缘巧合杀了!   清浅的脑子里头一团浆糊。   “我查过了,宋氏是闻仲豫青梅竹马的恋人,闻仲豫赶考,宋氏一路跟着过来,没料到闻仲豫高中状元,又被杨夫人看中,成了杨老大人东床女婿,宋氏只能隐忍下来,成了外室,这些年生了四个孩儿。”   清浅喃喃自语道:“每年,宋氏都要随着戏班子来府里唱曲,原来这就是真相!”   “怪道父亲从未对哥哥的病在意过,原来他已有了两个儿子!”   “怪道玉映说什么都不愿当姨娘,不愿嫁给小厮,原来并不是看上了父亲,而是自持身份贵重,将自己当成了阁老府上的小姐!”   清浅喝了一杯浓浓的红糖姜茶,觉得凉透了的心脏缓缓地有了暖意,随之而生的是浓浓的怒意。   瑞珠不解问道:“那为何老爷要让玉睿、玉映隐瞒身世进府?”   旁人躲避还来不及呢!   白芍撇嘴道:“定是想让玉睿、玉映得了夫人的好感,过明路认了当女儿,听说上回老爷提出,要认玉映为干女儿吗?多亏了我们姑娘阻拦……”   哐当,只听杯子的落地声,清浅手中的杯子砸得粉碎。   瑞珠忙道:“姑娘,没事吧。”   袁彬紧张问道:“砸到了哪里?可要紧?”   清浅失神落魄道:“闻仲豫……他,他真想要母亲的命。”   白芍惊得握住了嘴。   清浅一直没有找到给母亲下十九畏的幕后之人。   虽然觉得禄娘子有嫌疑,父亲有可能,但毕竟没有证据,也没有道理。   这回似乎有了头绪,   母亲在世,宋氏的身份绝不能公之于众,否则闻仲豫的名誉将扫地。   宋氏有两个儿子,闻仲豫是十分在意的,不然奋斗了一辈子的意义何在?   若是宋氏不能公布,那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见光。   要破解这个难题,唯有母亲去世。   清浅算了算玉睿进府的时辰,正是宋氏的大儿子出生的时辰,看来闻仲豫的杀心从九年前就滋生了。   若不是外祖父身子康健,势力犹存,很可能母亲就……   清浅痛苦地闭上眼睛!   万千思绪涌上头!   与母亲相敬如宾的父亲,居然想要母亲的命。   这么看起来,哥哥打死玉睿,绝不是什么失手,而是发现了什么!   这么说哥哥的病也有隐情?   难道是哥哥杀了玉睿,闻仲豫给玉睿报仇,将哥哥弄疯的?   若是自己不重生一回,那么,外祖去世后,母亲便会立刻撒手人寰,哥哥也会孤苦无依。   宋氏将以继弦的身份入主闻府,成为主母,她的儿女将会成为嫡子嫡女。   坐拥母亲的一切!   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想到自己重生了。   清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里头精光四射。   这一次,她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这一次,她要为哥哥讨回公道!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感觉到清浅的气势有了变化,袁彬总算松了一口气。   袁彬道:“你打算即刻揭发闻仲豫吗?”   即刻揭发?   此时吗?   在杨府如日中天的时候,在姐姐即将省亲的时候,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时候?   怎么瞧怎么都不算一个好时候!   清浅摇头道:“先回去,我好好想想。”   想想怎么才能将闻仲豫一举击溃!   想想怎么才能让母亲受到的伤害最小!   想想怎样才能让皇后的声誉不受损!   回闻府的路上,清浅觉得浑身疲惫,袁彬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肩膀上。   袁彬的肩宽大沉稳,让清浅觉得是狂风中的避风之地。   袁彬的声音缓缓而起:“我很不理解,常人都是富贵后抛妻弃子,怎么到了闻仲豫这里,却是深藏外室,为外室操碎了心。”   能安置好外室,还能每年两次送入府唱曲,两个女儿先后送进府享受富贵。   为了外室,闻仲豫花的心思不少。   袁彬继续道:“我更加不理解,分明杨夫人是官宦女儿,杨老首辅位极人臣,你哥哥聪慧异常,若不是意外,将来必定出将入相,你姐姐又是皇后,没有一丁点理由,让闻仲豫舍弃这一家。”   哪怕宋氏生了两儿两女,也没有一丁点可以抗衡的力量。   至于青梅竹马,袁彬和清浅都不相信。   闻仲豫这种人,会讲青梅竹马?   笑话!   清浅缓缓道:“有些人,对于没吃过的东西,连屎也是香的。”   当然不会是这个原因,这只是清浅的气话。   至于真实原因,她会慢慢找寻。   袁彬并不放心清浅,一直送她进了府,吩咐瑞珠熬了安神汤,眼瞧着她喝下才放心。   袁彬嘱咐道:“若是需要帮助,只管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想要宋氏几个悄无声息的失踪,哪怕是想让闻仲豫当不成阁老,都是可以的。”   清浅觉得眼皮一阵耷拉,她摇头道:“文质,让我亲手对付他们!”   袁彬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声道:“可!我会在你身后,你若是需要帮助,随时叫我!”   在狂风暴雪中,清浅静静睡了。   半夜的时候,清浅突然醒来。   塌下是白芍在值夜。   雪花片片悠然落下,在月色印染下,显得幽远而宁静。   这种宁静中,清浅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悲伤、气愤、无助的情绪将她包围。   父亲居然是这种人!   当年父亲不过是贫困书生,虽然是状元,但若是要靠自己,一辈子都别想当上阁老。   他是靠着母亲,靠着外祖父一步步爬上去的!   母亲虽然不许父亲纳妾,但这也是父亲点头同意的!   母亲为父亲生了一儿三女,平日两人相敬如宾,从不脸红。   他怎能生出杀心!   若不是铁证如山,清浅甚至不敢相信,一贯端方的父亲,会有外室,而且有了四个儿女。   清浅冷笑着出了声,父亲居然还将玉映送到母亲身边,每日锦衣玉食,受尽宠爱。   居然还将宋氏每年招进府里过中秋,敢情是他们一家子过节日。   真是天大的笑话。   清浅为母亲不值!   为外祖父叫屈!   可是,再怎么不值,再怎么冤屈,该如何才能让闻仲豫显出原形呢? 第334章 求计外祖   清浅摇了摇头,不能告诉母亲。   母亲从小被外祖父宠惯了,未经风雨。   自己若是贸然去说,母亲非但不会相信,还会泄露了秘密,即便母亲相信,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应对。   只能越过母亲,告知外祖父。   宫中皇后姐姐,自己也得提前告知。   还有大姐姐府上,也得走一趟,提前打个招呼。   辗转反侧间,已是天明。   清浅选了一件银白色的披风,带着瑞珠来到杨府。   杨府依旧是喜气洋洋。   杨谦升官,让周氏的苦脸带上了笑意。   丁姨娘则因许诺扶正,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并不曾有任何动作。   周氏迎了清浅进去,笑道:“老爷子的身子已经见好了,这几日可以在院子里头走走。”   清浅淡淡一笑,外祖只是避风头,从未生病过。   这回最大的荣宠已过去,外祖的身子也会见机慢慢好起来。   清浅笑道:“我见雪日风景好,特特带了乌龙茶请外祖品品。”   周氏带着清浅来到上房。   杨老首辅听说清浅这个时候过来,瞧了一眼沙漏,又瞧了漫天大雪,不动声色道:“清浅来了,极好,进来说话。”   清浅进来请安。   见外孙女身穿素色,脸色凝重,杨老首辅心中又是一禀。   杨老首辅微笑道:“这么早过来,必定是有要事吧?”   清浅屏退下人,亲手泡了一杯乌龙茶,微笑道:“下雪了,来陪外祖说说话,讲讲故事。”   杨老首辅问道:“可是三房的故事?”   杨老首辅以为是丁姨娘的事有了结论,故而有此问。   清浅摇头道:“外祖耐心听了便知。”   屏退了所有的下人,杨老首辅在幽幽茶香中听清浅诉说着久远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许多年前。”清浅笑了笑道,“恐怕要占用好一会儿,请外祖见谅。”   杨老首辅抿了一口茶水道:“人老了,别的不多,唯独闲暇的时日多,慢慢说不着急。”   清浅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京城三年一科考,一举成名天下扬,引得无数学子心神向往,其中有一位年轻英俊的学子,满腹经纶向京城进发。”   “果然,才子的光芒到哪里都遮掩不住,他高中了,而且中的是前三甲。这才子上门谢师之时,偶遇了座师的独女,开始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   杨老首辅笑了笑,他已听出来了,清浅说的是闻仲豫。   清浅接下来的话急转直下:“才子佳人当然美好,只是这时候,才子身边已有了一位青梅,青梅伴着才子前来赶考,指望着夫荣妻贵,而才子此时被富贵迷了眼,一心想要攀附权贵。”   杨老首辅脸色突然变了!   闻仲豫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子?   自己怎么不知道?   当初调查闻仲豫之时,只查到他父母双亡,从小跟着乳母长大,并不知他有一个青梅。   若是知道,自己岂能许了芷儿给他当妻子?   杨老首辅耐不住问道:“于是,这才子断了和青梅的联络,一心一意与座师的女儿成亲生子?”   “并非如此!”清浅答道:“才子说动了青梅,两人断了联络,一心一意与座师的女儿成亲,并生下儿女。才子借着泰山的名头,在官场得意万分,步步登高。”   杨老首辅道:“浪子回头倒也罢了。”   女儿与闻仲豫已成亲二十余年,如今计较这些还有什么用?   清浅摇摇头道:“若是浪子回头自然金不换,可是才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对青梅并未忘情。”   杨老首辅握紧杯子,问道:“他如何做的?”   “二十年间,他一面借用着泰山的人脉位极人臣,一面与青梅生儿育女。一面送了原配的女儿入宫,一面接青梅的女儿入府。一面对痴傻的儿子不管不顾,一面对青梅的儿子疼爱有加。一面在人前与原配相敬如宾,一面暗中每年接青梅入府相聚。”   每听一句,杨老首辅的脸色就沉下去一分。   最后杨老首辅眼中精光一闪道:“当真?”   清浅并未打算完结这个故事。   “才子位极人臣后,发现膝下寥落,想起了后嗣继承,但碍于原配和泰山大人的权势仍在,他不敢声张。渐渐的,原配的身子越来越差,夜不能寐,心悸乏力。”   这一段是清浅臆测的,但应当与事实出入不远。   杨老首辅腾地起身道:“当真?”   清浅起身,跪在地上道:“清浅无意发现,母亲的汤药和膳食中含有十九畏,会令人日益虚弱,最后不治而亡,于是留意了府里丫鬟玉映的举动,让文质留意闻仲豫的举动,没想到牵出了一段陈年往事。”   杨老首辅将杯子惯在地上,杯子摔得粉碎:“好贼子!”   瑞珠跪下道:“老太爷,奴婢今日跟着姑娘去了宋氏宅子门口,亲眼见到老爷前去私会。夫人的身体,确如姑娘所说,越来越虚弱了。”   杨老首辅沉着脸,一言不发。   突然间,杨老首辅剧烈咳了起来,咳得脸色通红,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瑞珠跪下道:“老太爷保重身子。”   清浅大惊,这回外祖可不是装的,是真被气到了。   清浅上前为杨老首辅捶着后背,又顺着背脊捋着,柔声道:“外祖别急,肺主气,若是生气,只会咳得更厉害。”   杨老首辅片刻后恢复了清明,眼中此回露出的是腾腾杀气,他吩咐道:“派人上门,取了芷儿的汤药,再拿了宋氏母子,我们杨府与闻仲豫去圣前对质。”   清浅忙阻拦道:“且慢。”   杨老首辅的法子虽然直接,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今闻仲豫在朝野有了根基,且皇后的面子要紧。   这么做,最后坐收渔利的只会是周贵妃。   杨老首辅问道:“你和文质的意思是?”   清浅道:“即使是至亲,也讲究善恶有报,但暂时还没有头绪,特上门求助外祖。”   事关府上,朝廷、后宫,让人下手很难。尤其是这人是自己父亲。   天地君亲师,在家从父,子为父隐,如同三座大山,压在清浅头上。   对闻仲豫下手很难,需要有足够的理由。   最好由闻仲豫主动发难。   杨老首辅是三朝元老,生气过后,即刻清明。   杨老首辅低声道:“我的打算是,等你姐姐省亲过后,这么着……”   祖孙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商议妥当后,清浅脸上露出了笑容。   杨老首辅笑道:“老夫这病刚好,便又要复发了。” 第335章 郑府风云   清浅有了外祖的计策,心中安定了不少。   两人对坐喝了好一会儿茶水,直到杨章过来请安。   清浅蹙了蹙眉。   杨老首辅让杨章进来,示意清浅稍安勿躁。   杨章满脸喜色进来道:“给祖父请安……呀,闻表妹也在?”   惺惺作态,清浅微不察觉冷笑了一下,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吗?   杨章今日一身石青起花八倭缎排穗褂,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一块通透的玉佩在腰间。   样子倒是不差,但是总觉得气度撑不起这衣裳。   最重要的是他的傲气,自以为要当上嫡子了,从骨头里散发出优越感。   见了清浅,他凑上来道:“表妹的茶真香,这是什么茶?”   瑞珠上前拦了一步道:“公子,这是乌龙茶。”   杨章的身上有淡淡的柑橘味,清浅再次蹙眉。   杨老首辅问道:“章儿有事?”   杨章忙道:“回祖父,父亲的柑橘没了,这几日抓心肝的想吃。”   清浅淡淡道:“我当什么大事,没有柑橘去买便是,京城没有便去南方,这还难得到丁姨娘吗?”   从前的柑橘怎么来的?   杨章笑道:“表妹不知,母亲说柑橘吃多了,恐冬日上火生痰,劝父亲少用些。”   这可奇了!   丁姨娘居然劝三舅少用些。   这些年不是她一直劝三舅顺气吗?   不是她一直算计三舅吗?   清浅略略一想,便知道大概了,这是丁姨娘见自己即将扶正了,便收了些手。   估计即使自己不阻止,等丁姨娘扶正后,三舅也会逐渐好起来。   好起来,便可以袭爵了!   丁姨娘真是好算计,只是太算计未免会露出痕迹。   三舅十年不曾好转,她扶正之后便好转了,难道旁人不会疑心吗?   或许是因等待的时间过长,让她失去耐心。   又或者是胜利的曙光,让她失去了警戒。   总之,丁姨娘这一步,清浅觉得颇为不解。   这不像是隐忍的丁姨娘做出的事情。   杨老首辅道:“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便是,不用禀告给我。”   是呀,只是一些鸡毛蒜皮。   丁姨娘特特禀给杨老首辅,这是何意。   清浅稍稍深想了想,不觉微微笑了。   丁姨娘这一步,何尝不是在撇清干系。   等于告诉杨老首辅,这是你儿子自己执意要吃的,与我无关,我劝过的。   今后若是有什么,谁也不能怀疑丁姨娘。   算计如此深远。   清浅见不得杨章得意的样子,问道:“上回丁羡月和表哥的事情,没有影响到表哥的前程吧?今后找表嫂恐怕会费些力。”   杨章的脸顿时塌了下去道:“表妹,我真是被丁羡月那贱人害的。”   清浅笑道:“善恶终有报,害人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杨老首辅道:“章儿下去读书吧。”   杨章不甘心地退下了。   杨老首辅叹息道:“儿孙不肖,富贵不过三代,这是历代权贵之家难逃的命运。”   杨章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杨章回了三房院子,嘟囔着说了方才的事。   丁姨娘听说清浅也在,气得直骂杨章道:“知道她在,你去说什么?还没吃够她的亏吗?”   杨章挺起胸道:“母亲,如今咱们是嫡系了,配表妹足足有余。”   丁姨娘一挥手道:“此事到此为止,我惹不起闻清浅,惹不起袁彬,你少给我惹事。这个节骨眼上,袭爵比什么都重要,若是袭爵了,你要什么官家小姐不得?”   杨章低头应了。   丁姨娘吩咐:“去高价买些柑橘回来,你父亲等着呢。”   杨章伸手问道:“母亲,银子呢?”   丁姨娘被丁羡月压榨得干干净净,哪里有余钱,气得只能取下头上的金簪,让杨章换银子。   心疼之余,不停告诫自己,马上就会成正室了,到时候什么没有呢,便是杨府今后也是自己的。   这么一想,心里才好受些。   清浅陪着杨老首辅用了午膳后,往大姐清洵的郑府而去。   有些事情,需要和大姐姐也知会一声。   雪花纷飞中,郑府算得上小康温馨,温暖的炭盆,清香的茶水,整洁的府邸。   一切都是清洵的功劳。   听说妹妹过来,清洵亲自迎接出来,一身铁锈红绣花袄,显得整个人精神不少。   清浅笑道:“姐姐似乎胖了些,这样更好看了。”   清洵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笑道:“吃得好,睡得好,没什么值得费心的,这几日倒是长了不少肉。”   青鲤笑道:“夫人治家有方,如今府上上下敬服。”   姐妹两携手走进正房,坐下品茶。   清浅问道:“两个庶子可还听话?”   “都是极孝顺的孩子,每日请安问好,连这种大雪天也不例外。”清洵心满意足。   小少爷才两岁,都是奶妈带过来,清洵指的孝顺大半说的是大少爷郑宜成。   清浅微微笑了笑,继续问道:“迎儿这丫鬟,姐姐将她放置在何处了?”   记得上回自己让姐姐将迎儿放在后院,最好不要在姐夫跟前出现,因为这丫鬟有几分野心。   清洵笑道:“正巧成儿说院子太大,做恶梦,我便让迎儿去成儿院子伺候了。”   清浅眉头微蹙,让迎儿去伺候郑宜成?   青鲤道:“迎儿只在外头值守打扫,接送少爷,偶尔值夜,大少爷身边的贴身丫鬟还是夫人指派的。”   清浅点点头。   清洵问道:“听闻皇后娘娘要省亲,你姐夫还让我有空问一句,省亲的时候,姻亲是否能去接驾呢?”   谁不想和皇上亲近?尤其是这种家宴!   清浅笑道:“闻府是姐姐的娘家,姐姐、姐夫自然可以前往,回头我让母亲下帖子。”   清洵得了准信更高兴了,问道:“府上可好?省亲的准备忙坏了吧,我能帮着做什么?”   清浅微微笑道:“姐姐只管守好郑府,其他不必操心,即使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   清洵敏感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并不曾!”清浅含笑,“一切都好!”   姐姐是个聪明人,这么提点一下,心中也会有个准备的。   雪后很静,在郑府尤其如此。   一个声音高声咒骂:“人呢?想弄死我孤老婆子吗?”   清洵吩咐道:“派人去瞧瞧,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   这么说,郑老夫人醒来了?   清浅问道:“老夫人康复了?能下地行走了吗?”   郑老夫人当时被儿子气得瘫痪,如今好了吗?   她若是好了,姐姐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青鲤忙道:“老夫人只是神智清醒了,身子还不能动弹,便是这样,日日要这个要那个的,还让我们夫人前去伺疾。”   这样吗? 第336章 好好尽孝   原来看似平静的郑府,也不是完全平静的呀!   清浅起身道:“姐姐,咱们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老夫人脾气不好,清浅还是算了吧。”清洵唯恐妹妹难做。   毕竟,当时因为小公子的寿辰,清浅狠狠设计了老夫人一把,让老夫人很没面子。   清洵担心老夫人会给妹妹脸色。   清浅挽着清洵道:“姐姐的婆婆,是我的长辈。既然来了府上,怎么能不拜见老夫人呢。”   清洵无奈,只能带着清浅来到老夫人的房间。   清洵是个慈善人,这点从郑老夫人的房间便可看出。   整洁的褥子,干净的地面,没有瘫痪之人应有的腥臭,反倒有皂角的香味。   这是精心照顾的结果。   清浅含笑道:“清浅给老夫人请安。”   清洵解释:“妹妹过来探望媳妇,听说母亲康复,特来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清浅,尖声对清洵道:“滚出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如今掌握后宅得意了,有公府的外祖,有皇后妹妹省亲,我呸。”   清洵道:“儿媳不敢!”   清浅笑道:“老夫人当时中风,便是因为生气,如今好容易好了些,我觉得还是应当静养,若是继续生气,恐怕会病情加重。”   老夫人语气一滞道:“你想做什么?”   清浅道:“老夫人怕我做什么?我只是客人,并不是郑府后宅的主母,那些让丫鬟不送膳食,不擦屎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事情,我手再长,也够不到呀!”   但是姐姐够得到!   老夫人恨恨瞪了清洵一眼,默不作声了。   色厉内荏罢了!   清浅出了院子,问道:“老夫人如今是谁伺候?”   清洵忙道:“青鲤安排了两个婆子服侍,两个婆子都是陪嫁过来的,很忠心。”   清浅又问了一句:“那么,平日姐夫可来探望?”   “你姐夫回府晚,回了之后有时我会陪着探望。”清洵如实回答,“倒是成儿,有时会来探望。”   这样么?   清浅踏雪有痕。   姐妹两人正穿过垂花门,只见郑宜成背着书袋子过来。   见到清浅,他的脚步顿了顿,垂下双手道:“儿子给母亲请安,给姨母请安。”   郑宜成的身后是迎儿。   迎儿见到清浅,上前行礼,但明显的没有从前热络。   清浅只点点头,并没有刻意招呼她。   清洵柔声道:“下学了?”   “是,儿子方才去给母亲请安,母亲不在。”郑宜成道,“没料到是姨母来了!”   清浅笑道:“今日成儿学了什么?想给你母亲背什么书?”   郑宜成最怕清浅,总觉得那带着笑意的眼神能将自己看透。   他低头道:“今日甥儿学的是孝经,正想给母亲背诵呢。”   清浅站在雪中,俏生生道:“那么,姨母也听听。”   郑宜成结结巴巴背诵:“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清浅笑对清洵道:“姐姐,这孩子不错,孝顺是德行的根本,说出了孝顺的本质。”   清洵微笑道:“成儿很用功。”   郑宜成微微松了一口气。   清浅又道:“知行合一,学以致用才是孝的功用,妹妹的意思是,府上老太太身子不好,姐姐又忙,不妨让成儿每日伺候老太太,端茶倒水擦身子,这才是孝顺呢。”   郑宜成低声道:“擦身子,似乎有不妥吧。”   清浅笑道:“不擦身子,那么便倒屎倒尿吧。”   郑宜成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但这回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   孝,历来是朝廷用人之本。   清洵点头道:“你祖母向来疼你,今后你读书后,每日来伺候你祖母一个时辰。”   郑宜成只能应了。   清浅笑道:“姐姐,咱们回吧,院子里头的茶水快凉了呢。”   清洵嘱咐郑宜成道:“让迎儿送你去你祖母院子,今日不必来给我请安了。”   姐妹两人携手走远。   迎儿靠近发愣的郑宜成道:“少爷,走吧。”   郑宜成隐下眼中的恨意,微笑道:“迎儿,从前你说和姨母是好友,她怎么正眼也不瞧你?”   迎儿抬头,觉得清浅那红色大氅格外刺心。   她低声道:“我只是一个奴婢,她是天上的凤凰,比不得。”   但是心里却暗暗不平,自己不过是出身不好罢了,不然也是人人羡慕的小姐。   郑宜成将这丝恨意收进眼中,拉着迎儿的手笑道:“走吧,我院子里头留了果子给你。”   院子里头,清洵笑对清浅道:“你对成儿这孩子,总有些敌意,这是为何?”   清浅笑了笑道:“这孩子可不简单。”   清洵哦了一声,声音带着问询。   “方才去探望老太太,老太太说外祖如今是公府,皇后又即将省亲。”清浅道,“姐姐一点也不奇怪吗?中风的老太太哪里知道的消息?”   清洵这才后知后觉道:“我没有留意。”   清浅分析:“婆子们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姐夫每次是和姐姐一起探望,那么老夫人只可能从成儿口中得到消息。”   清洵道:“这孩子,和老夫人说这些做什么?”   或许是瞧见老夫人康复的希望,希望能谋取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他心里的不服气是真的,对姐姐的恭顺也要大打折扣。”清浅道。   清洵笑道:“故而,你让他去伺候老夫人。”   清浅点头,笑道:“既然这么喜欢和祖母说话聊天,那么每日好好聊聊,才是孝道。”   清洵笑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调皮。”   瑞珠吩咐青鲤:“每日大少爷去伺候老夫人,让婆子留出最脏最累的活,让大少爷好好尽孝。”   青鲤笑道:“奴婢明白。”   大少爷敢嚼舌根子,便要付出代价。   去伺候老夫人,就是他的代价。   若是大少爷不愿意,那么便留下不孝的把柄,将来也可以为夫人所用。   婆子将二少爷抱上来。   小小的孩儿眼珠明亮,对清洵充满濡慕,拉着清洵的手不断称呼:“母亲。”   清洵对他极好,抱着顽笑,如同一对真正的母子。   清浅微笑道:“孩子还是从小养的,感情才深,适儿似乎很喜欢姐姐,姐姐不妨多花些时间教他。”   清洵点头。 第337章 异想天开   清浅回到府上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闻府的大门口停着三五辆马车,清浅心中一喜,母亲回来了。   果然,杨夫人的上房,欢声笑语,包裹放了一地。   方嬷嬷正在清理。   闻仲豫和杨夫人并肩坐着。   闻仲豫笑道:“夫人此去温泉,似乎养得不错,脸上都有了光泽,汾儿也有起色。”   杨夫人笑道:“温泉旁边四季如春,鲜花绿叶盛开,是个养病的好地方,若不是因皇后省亲,妾身还想多住几日。”   闻仲豫笑道:“若是夫人愿意,省亲后可以继续去住。”   方嬷嬷笑着抬头道:“本应早几日回的,但不知为何,先是马吃错了东西,后来车子坏了,耽误了几日。”   丛飞燕在一旁道:“玉映那丫鬟逞强去采蘑菇,扭伤了腿脚,因车马耽误到如今,不过总算是回来了。”   闻仲豫眼眸怒意一闪而过,但表情并无变化,甚至笑道:“好好的采蘑菇做什么,回头让大夫瞧瞧,小姑娘伤了腿脚可是大事。我记得凌太医最擅长跌打扭伤中风,不妨请他过来。”   清浅在帘子外头,听得心头火起。   为了一个私生女,说了这么多,还让太医给她医治,好大的脸。   杨夫人细声细气道:“回头妾身同清浅说。”   清浅压住火气,挑帘进来道:“母亲要同女儿说什么?”   杨夫人见清浅出落得楚楚动人,笑道:“我和你父亲正说道,请太医给玉映瞧伤。”   闻仲豫不知怎的,一阵心虚,摆手道:“不过随口说说,皇后省亲要紧。”   清浅瞧着父亲,觉得恶心,明面上和母亲相敬如宾,实际居然养了一个外室多年。   真是不要脸!   禄娘子上前递上册子:“老爷,夫人,皇后娘娘的省亲事宜都已操办妥当,园子院子都修缮完毕,丫鬟小厮们也一一叮嘱过,戏班子也请好了。”   清浅听得戏班子几个字,觉得刺耳,问了一句道:“这回请的戏班子是哪里的?”   禄娘子忙笑回道:“还是府里每年用的那个戏班子,皇后娘娘从前听过的,或能解娘娘思家之苦。”   清浅心中更加恶心,连皇后省亲,闻仲豫也不放过一丝见面的机会吗?   闻仲豫到底被什么迷了头?   不再纠结戏班子的事情,清浅吩咐:“母亲一路劳累,让人上膳食吧。”   闻仲豫笑道:“正好,我肚子也饿了,我们一家五口好好用一顿晚膳吧。”   杨夫人脸上有喜色,吩咐道:“禄娘子,快上膳食。”   一家五口,指的是闻仲豫、杨夫人,一双儿女和丛飞燕。   清浅心中有些堵:是吗?这是他心中的一家五口吗?   只怕他心中的一家五口是宋氏一家子吧。   膳食上来了,满满一大桌子。   清汾低头用膳,丛飞燕在一旁伺候他,清浅心中有事默不作声,唯独闻仲豫的兴致颇高。   闻仲豫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到杨夫人盘中,闻声道:“鱼肚皮无刺,适合夫人。”   杨夫人忙柔声道:“多谢老爷。”   依旧是平日的相敬如宾。   清浅默不作声地吃着,眼睛却暗自在桌上瞧着,今日的膳食可有十九畏?   并没有!   清浅想了想,必定是因皇后要省亲,闻仲豫不愿母亲病怏怏的吧!   闻仲豫突然说了一句话道:“听说李首辅要致仕了。”   清浅一楞,不会吧,前世李贤一直在首辅位置上,并没有致仕。   杨夫人微笑道:“李贤还不到年纪,怎会致仕?老爷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闻仲豫笑道:“今日上朝无意中听两个吏部官员悄声说的。听说是李贤身子不好,想回老家养着。”   杨夫人问了一句道:“那么,首辅的位置?”   闻仲豫摸着胡须,没有回答,眼中却露出一股野心:“首辅的位置,能者居之。”   内阁里头几个人,一个年纪太大,一个刚进内阁,一个不是科举出身,论背景,论年纪,论学识,都应当轮到自己了吧。   清浅正在喝一盏甜汤,听得这话差点没喷出来。   若不是皇帝补偿姐姐,闻仲豫能进内阁?   难道他认为是凭借他的能力?   入阁这些日子,他做了什么政绩?有什么策略?   什么都没有!   居然想当首辅!   这是利令智昏吧!   闻仲豫越想越激动,吩咐:“吩咐下去,这回省亲要好好接驾,一点也怠慢不得。”   转而对杨夫人道:“你得了空,去给岳父请安,探探岳父的意思。”   杨老首辅的意见,对皇上有直接影响。   闻仲豫想让杨老首辅举荐。   杨夫人忙道:“我出去好些日子,可不得去给父亲请安吗?明日我便去杨府。”   此时,杨府急信送来。   在黑云密布,漫天风雪的夜里,这急信更增加了几分不安。   杨府书童气喘吁吁道:“老太爷的咳疾本已大好了,可今日傍晚突发咳疾,竟是起不来了。”   杨夫人急道:“我去瞧瞧。”   书童继续道:“御医已经瞧过了,说不能见一丝风,如今老太爷的屋子上了三层棉帘,严严实实的,老太爷勉强送信过来,说皇后的省亲,他实在来不了,让夫人也不用过去探望,好好安顿府上。”   清浅忙劝道:“母亲若是去了,难免带风,伤了外祖更不妥了,不如安安心心等省亲后再去。”   方嬷嬷劝道:“娘娘省亲只有几日了,一切还需夫人坐镇呢。”   杨夫人又细细问了许多,才让书童回去。   闻仲豫这边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杨老首辅的病他才不放心上。   但是,他在意的是,杨老首辅若是真不行了,必定会给皇上上书。   杨老首辅弥留之际的上书,才是最最要紧的。   若是能为自己美言几句,那么更好。   岂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三朝首辅的遗言,皇上说不定当即便允了。   闻仲豫越想越美,吩咐道:“开库房,取最好的药材带给岳父,等皇后省亲后,我带着夫人去杨府侍疾。”   杨夫人欢喜:“多谢老爷,父亲知道必定高兴。”   老爷对自己真好,什么都考虑周全了。   自己也该为老爷做些什么。 第338章 皇后有孕   晚宴后,杨夫人留了清浅下来道:“老爷说,让你去请凌太医给玉映治病,我觉得可行,玉映这孩子,在山里头折断了腿,全都是因为陪着我去温泉的缘故,清浅,你这两日去找找凌太医。”   瞧着母亲带着红润的脸,清浅心中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自己母亲,自己很想打醒她。   很想即刻带了她去宋氏院子,让她看看闻仲豫的可憎面目。   很想将十九畏的事情和盘托出。   但是瞧着母亲期盼的眼神,清浅又觉得,糊涂真好!至少人是快乐的!   清浅爽快答应下来:“女儿明日先去皇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好同凌太医一道回府。”   给玉映治病吗?   可以呀!   如同她想跟着母亲去温泉一样。   如她的愿便是。   第二日一早,清浅递了折子进宫。   内务府是皇后的人,清浅如今进宫很方便。   小太监领着清浅往坤宁宫走,宫中的树枝上满是雪,在阳光下发出晶莹的光芒,煞是好看。   瑞珠笑道:“宫中的雪景,同外头的还是不一样。”   清浅含笑道:“宫中富贵逼人,不说别的,单单琉璃瓦在雪光衬托下,便觉得有佛光普照的意味,更别提其他。”   移步换景。   主仆两人走了一阵。   清浅问道:“瑞姑姑,当年哥哥身边有个叫玉睿的,你了解她的过去吗?”   瑞姑姑想想道:“姑娘说的是阿睿吧,原来她叫玉睿。这姑娘没了的时候,奴婢刚进府,只听说了一个大概。”   清浅不解问道:“玉睿当真是被哥哥打死的?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哥哥发现了真相?   还是单纯的巧合?   瑞珠道:“听说这玉睿本是伺候夫人的,后来被少爷要走,当时大家都说这姑娘有福气,少爷年少有才,气度不凡,能当少爷的屋里人,是她前世修来的。”   清浅问道:“当时闻……父亲和母亲的态度呢?”   “少爷当时十三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夫人正想为少爷找一个稳重的丫鬟伺候,见少爷主动讨要玉睿,心中颇为欢喜。”瑞珠道,“至于老爷,似乎也默许了。”   闻仲豫想将私生女许配给哥哥吗?真是异想天开。   清浅继续问道:“哥哥是否宠幸了玉睿?”   瑞珠摇头道:“并没有,听说少爷让玉睿在书房伺候,做些打扫的活,但玉睿常常笨手笨脚,不是撞翻了这个,便是撞翻了那个。”   清浅诧异道:“不会吧?”   瑞珠道:“收拾书房,听起来是个轻松的活,但少爷的书房有八宝玲珑阁,每一层都是镂空的,擦一次下来怕不得要两个时辰,费时又费力。”   清浅笑了笑,若是明面上让玉睿干脏活累活,恐怕闻仲豫早出言干预了。   走过御花园,清浅攀了一支带雪的梅花。   瑞珠接着道:“玉睿先几次打碎贵重东西,少爷骂过,罚跪过,夫人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玉睿打碎的都是少爷的心爱之物。”   清浅嗅了嗅梅花:“母亲都不说话,父亲更不会多言了!”   若是多言,岂不是太显眼?   “玉睿咎由自取,没人为她求情。”瑞珠道,“少爷本要赶她出府,玉睿当着老爷夫人的面,苦苦哀求,少爷才再给了她一次机会。”   瑞珠接着道:“谁料她变本加厉,居然打碎了皇后娘娘赐给少爷的玉棋盘,少爷一气之下,拿起棋盘砸向玉睿,失手将她砸死。”   清浅摘了一朵梅花,别在披风扣上,问道:“哥哥打死婢女,父亲母亲可说了什么?”   “杨夫人千方百计为少爷遮掩,说玉睿不敬皇后,打死也活该。”瑞珠道,“老爷则发了大怒,亲手绑了少爷要打板子。”   虽然事情过去了很多年,明知哥哥无恙,清浅还是心中一惊道:“后来呢?”   瑞珠笑道:“正要吊着打,咱们少爷中举的消息传来,还是杨老首辅亲自带来的,老爷哪里还能下手,只罚少爷跪了两个时辰。”   哥哥必定是发现了真相。   清浅叹息一声道:“皇后赐的东西里头,哥哥最喜欢的是一对玉镇纸,后来被婆子不当心打碎了,母亲要惩罚婆子,哥哥说人与物孰轻孰重,亲自求情放了那婆子。这样的哥哥,怎会为了一棋盘,打死丫鬟?”   瑞珠哟了一声道:“奴婢不知镇纸之事,以为少爷在气头上失手的。”   清浅暗想,回府之后得去哥哥院子一趟。   有些事情,虽然时间久远,但未必没有痕迹。   一边说一边走,两人即将走出御花园,突见夏时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袖子里头还藏着什么。   他走得急忙,并没有瞧见清浅,甚至袖子里头掉了一块东西都没发现。   一块灰扑扑的东西在雪中,清浅好奇上前捡起来。   是一块普通瓦片。   夏时捡瓦片做什么?   宫里都是琉璃瓦,这灰扑扑的瓦片有什么用?   清浅将瓦片藏在袖子里头,回府再瞧这瓦片的玄机吧。   此时此刻,见姐姐要紧。   因皇后要省亲,坤宁宫呈现出一派喜悦和忙碌的情景。宫女太监们轻快的步伐里头,显示出坤宁宫的得势。   陆姑姑上前低声道:“三姑娘稍坐片刻,皇后在里头休息。”   清浅进宫,是提前送了折子的,她关切道:“皇后身子不舒服吗?”   一旁的平和公主不高兴道:“姨母,母后这几日常常睡觉,不陪我玩。”   清浅心中一动道:“皇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困乏的?有没有请太医?”   平和公主道:“八日前便常常要睡,太医每日来请平安脉,只说冬日困乏,让母后好好歇息。”   陆姑姑在旁边,眨了眨眼睛。   清浅又问道:“皇后饮食如何?”   平和公主担忧道:“前几日不曾好好进膳,我再三劝了,才用了一碗燕窝粥。”   清浅心中一喜,姐姐八成是有孕了。   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浓浓的担心,这么说,姐姐这一世省亲和前世一样,都是带着身孕省亲的。   难道命运又要重演吗? 第339章 苏静好的密函   清浅摸了摸平和公主的头道:“皇后娘娘这症状就是冬日困乏,懒得动,你不要担心,最要紧的不要对外头说去。”   平和公主忙道:“我一个字也不说。”   清浅笑道:“公主今日还有临摹没写的吧?女红可做了?”   平和公主忙缩头道:“我赶紧去写,姨母别告诉母后。”   清浅笑道:“这是咱们的秘密,我必定不说。”   平和走后不久,皇后出来,她的脸上带着丝丝疲倦,脚步也迈得比平时细碎。   清浅更加确认,姐姐有孕了!   皇后坐下免了清浅的礼,笑问道:“没几日便是省亲的日子,府上准备得如何了?”   清浅眼睛不离皇后的肚子,回道:“一切准备妥当,府上全部翻新了一遍,移栽了好些树木,购置了好些家具,唯独娘娘旧日的院子是按照原样子收拾出来的,只等娘娘回府。”   皇后笑道:“极好!母亲也回来了?身子如何?”   “母亲身子好了许多。”清浅瞧着皇后的肚子道,“或许是知道皇后娘娘要回府,精神头都足了。”   皇后又问道:“省亲是怎么安排的?”   清浅心不在焉回道:“皇上和娘娘驾临后,先是游园,再是饮宴,最后是辞亲。”   皇后笑道:“不宜张扬,低调行事,饮宴不必太奢华。”   清浅一一应了。   见清浅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肚子上,皇后吩咐陆姑姑屏退众人。   皇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有孕了!”   清浅上前恭喜道:“姐姐大喜。”   皇后嘘了一声道:“我的月事一直不顺畅,此次怀孕也不想张扬,特特回了皇上,商议前三月暂时不说,等胎儿稳定些再说。凌太医一直替我瞒着。”   这样便好。   清浅有些另一重担心道:“省亲足足一日,姐姐是否会太劳累?”   皇后微笑道:“回自己家,有什么累的!皇上说了,一整日都会陪着我,省亲有内务府操办,怀恩也跟着伺候,不用我操一点心。再说,府上还有你呢!”   帝后情深至此吗?   那么到底前世,姐姐是因何而死?   清浅百思不得其解。   本来清浅进宫是想提醒姐姐,父亲外室的事情,骤然听说姐姐有孕,倒不敢轻易说了。   等到事情处理妥当,再告诉姐姐吧。   与此同时,周贵妃的宫中气氛紧张,夏时跪在凤椅前大气都不敢出。   周贵妃的声音似乎带着冰:“东厂就是一群废物,皇后怀孕,这么大的消息,居然一点音讯都没有?”   夏时哭丧着脸道:“奴才该死,但是委实不知皇后有孕呀,那东西咱们一直用着,皇后不能有孕呀!”   “凡事总有个意外!”周贵妃恨道,“谁怀孕都好,偏偏是她!是她闻清滟!”   别的妃子有孕,地位也不会高过自己儿子!   可皇后若是生子,便是嫡子!   夏时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这消息确凿吗?”   周贵妃对身边的宫女凌霄道:“你来说!”   水仙出事后,周贵妃将凌霄提拔成大宫女,凌霄虽然长得不如水仙讨喜,常常板着脸,但是她的能力似乎远超水仙。   凌霄道:“前些日子,坤宁宫有个小宫女咳了一声,皇上即刻遣了她出宫,奴婢便留了心。”   夏时道:“宫女咳嗽出宫,怕过了病气,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凌霄又继续道:“奴婢又观察到,坤宁宫前一阵子还让钱太医,赵太医请平安脉,这阵子却唯独只让凌太医请平安脉。”   夏时反驳道:“凌太医是袁彬的人,皇后相信他也是正常的。”   凌霄丝毫不给夏时面子:“凌太医主治跌打损伤中风的,资历又浅,有什么资格给皇后请平安脉。”   凌霄板着脸又道:“后来奴婢去查了宫中彤史。”   夏时哼了一声道:“奴才日日留意,这个月皇上初一、十五、十三和初六在皇后宫中,皇后侍寝与往常差不多。”   凌霄冷笑道:“皇上只是留宿坤宁宫,皇后并没有侍寝。”   夏时不屑道:“你一个小小宫女,又怎么知道坤宁宫侍寝的内幕。”   “奴婢问了杂役宫女太监。”凌霄道,“坤宁宫这几日都没有要热水,故而断定皇上没有让皇后侍寝,再加上上头几件事情,奴婢断定,皇后有孕!”   夏时眼睛瞪大了,热水?   周贵妃瞧夏时这模样,更来气了:“连一个宫女都不如,还东厂督主,本宫都替你害臊。”   夏时为自己分辨:“这不过是推断,并不能确认呢。”   周贵妃将护甲扔到夏时脸上:“等你确认了,孩子都出来了!”   凌霄继续道:“奴婢守在御膳房,发现皇后撤下来的菜肴,肉食一口没有动,连皇后往日最爱的樱桃肉,都没有动一筷子,若不是有孕,这些根本无法解释。”   周贵妃满意道:“好丫头,下去领赏吧。”   凌霄谢了周贵妃退下。   夏时后知后觉道:“娘娘,方才奴才去宫外取瓦片,遇上了周夫人,周夫人央奴才带了密信给娘娘。”   凌霄的脚步顿了顿。   周贵妃冷笑道:“苏静好如今连诰命都没有,听说在府上被压制得死死的,对本宫还有什么用处?”   夏时奉上信函道:“周夫人说,前些日子和闻清浅见面,被她泼了一身粪,周夫人不得已在隐秘胡同换衣裳,却无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是吗?”周贵妃道,“什么惊天大秘密,取给本宫瞧瞧。”   周贵妃慵懒取过信函,瞧了一眼,随即精神大震,坐起来道:“正想着怎么对付皇后,便有人送来了枕头。极好,极好。”   夏时见周贵妃一改阴郁,不由得凑上前道:“娘娘,是什么惊天大消息?”   周贵妃将信函放在蜡烛上烧了,低声道:“此事重大,切勿传给别人知晓,你亲自去办。”   两人低声说了一回。   夏时道:“奴才这就出宫,必定将贵妃娘娘的话带给宋氏。”   周贵妃含笑道:“这回,本宫比皇后都期待省亲呢。” 第340章 为玉映治病   清浅告辞出坤宁宫,顺带借了怀海回府。   一路依旧是碎雪飘飘,雪雨蒙蒙。   怀海仔细回着清浅:“皇后娘娘胎像不是很稳,需要静养,切忌大喜大悲。我已为娘娘用了安胎的汤药,但心境是自己的,需要自己调节。”   清浅问道:“过几日省亲,娘娘可支撑得住?”   怀海笑道:“不过几个时辰,并不需要娘娘费力劳神,应当无碍的。”   清浅点头道:“我明白了。”   怀海补了一句道:“皇上皇后的意思是,暂且不要张扬,省亲在即,皇后有孕的事情,清浅姐最好不必知会府上,免得生出事端。”   清浅忙道:“事关皇嗣,事关姐姐,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平时尚且不会说,何况府上风云变换之际。   马车外头,风雪飘摇,天色迷蒙,一切灰蒙蒙的,似乎没有什么是可靠的。   风雪中,有一人一骑伫立。   红色的披风,上头绣着飞鱼,宝刀在雪中发出璀璨夺目的光泽,但都比不上马上的人神采飞扬。   似乎他便是中心。   清浅笑道:“你来了?”   袁彬跳下马道:“我来了。”   两人的对话很平淡,但饱含默契。   怀海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袁彬握着清浅的手,有些冰凉,心疼道:“这么大冷的天,还出来奔波,太辛苦了些。”   清浅抿嘴笑道:“若不辛苦,便要心焦。”   “一切有我。”袁彬的手温暖而宽大,将清浅的手完全包裹住,“我想了想,只有让闻仲豫主动发难,才能将一切损失降低到最低。”   若是让别人发现,揭露出来,便是丑闻。   若揭露之人是清浅,或是闻府之人揭露,那是内讧,是不孝。   只有自己作死,才怨不得别人。   若先取之,必先予之。   清浅道:“外祖也是这么说的,先扬后抑,让他自己露出破绽才最好,你们又想到一处了。”   袁彬笑道:“杨老首辅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动手?”   清浅道:“省亲过后,一切部署便开始了。”   袁彬摇头道:“晚了些!”   晚了?   清浅不明白袁彬的意思!   袁彬微笑道:“我听说苏静好写了一封密信给周贵妃,内容不得而知,只知道周贵妃本为皇后有孕大怒,瞧了信函之后大喜。”   清浅身子一震:“周贵妃知道姐姐有孕了?”   袁彬是锦衣卫,他知道还情有可原,为何连周贵妃都知道了?   袁彬含笑道:“我让宫女凌霄告诉她的。”   凌霄?   清浅问道:“周贵妃的大宫女?”   “水仙死后,凌霄被周贵妃带在身边。”袁彬道,“皇后有孕的消息,迟早周贵妃会知道,不如用来给凌霄铺路,让她更快得到周贵妃信任。”   皇后日日要掌管六宫,要接受嫔妃参拜请安。   有些痕迹,是无法遮掩的。   还不如送一场功劳给凌霄。   清浅蹙眉道:“凌霄没有瞧见苏静好的信函内容?”   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袁彬摇头道:“苏静好直接送消息给夏时的,不曾假手他人,我已吩咐锦衣卫盯着定国公府,也给甘姬送了信,一刻不离地盯着苏静好,直到省亲结束。”   清浅道:“周贵妃那边?”   袁彬道:“我让凌霄盯着周贵妃,若是有异动,第一时间便能得知。”   外有袁彬,内有皇上。   还有凌霄潜伏在暗处。   清浅觉得实在没有什么破绽,但是心中却不安宁。   苏静好,这个节骨眼上送信给周贵妃,究竟说了什么呢?   袁彬拍了拍清浅道:“关心则乱,我会从头到尾在闻府跟着皇后娘娘的,寸步不离,你不必太担心。”   清浅点点头,压下心中的不安,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块瓦片道:“这是夏时掉落的,你瞧瞧有什么玄机。”   袁彬对着光线瞧了瞧道:“这是最普通的瓦片,上头还有青苔,应当是刚揭下来的,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夏时要这个,做什么?”   袁彬放在口袋里头道:“我回去再仔细瞧瞧。”   清浅点头。   回到闻府的时候,闻仲豫正在兴高采烈地和杨夫人说话。   “李贤真的递了折子告老,内阁首辅空虚,若是岳父举荐,皇后为老夫说话,老夫大有机会。”闻仲豫心驰神往。   杨夫人细声细气道:“省亲之日,我会同皇后提起的,父亲那头,我也会去说。只不过老爷也须在皇上跟前多多表现才是。”   闻仲豫笑道:“皇上来省亲,我会好好表现的。”   清浅在帘子外头笑了笑,父亲的心很大。   方嬷嬷挑起帘子道:“姑娘来了?”   清浅进了里头,给闻仲豫和母亲请安。   闻仲豫的笑容略略收了点,问道:“你今日进宫了?”   清浅笑道:“母亲让女儿请凌太医,凌太医如今是大忙人,只有亲自向姐姐借人,才能借出来。”   杨夫人笑道:“凌太医来了,极好,快请进来吧。”   怀海进来,与过去一样,持晚辈礼节。   闻仲豫满意道:“有劳凌太医给玉映瞧瞧腿脚,她是陪着夫人受伤的,我们府上向来以仁义治府,不能亏待用心办差的人。有凌太医出手,必定是手到病除的。”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凌怀海笑道:“大人过奖了,听说玉映姑娘受伤已久,怎么治,能否治好,一切都不好说,我尽力而为吧。”   闻仲豫以为怀海谦虚,笑道:“宫中御医比外头大夫,总是要强许多的。”   清浅亲自带怀海去了玉映的厢房。   玉映见清浅亲自过来,瑟缩了一下身子道:“多谢姑娘关心,奴婢的腿脚好了许多,不用御医再费心诊治了。”   清浅笑道:“父亲说了,宫中御医比外头大夫,总是要强许多的。有凌太医出手,必定是手到病除。你还不相信父亲吗?”   玉映推辞道:“奴婢是低贱之人,不配御医诊治。”   “低贱之人?”清浅笑了笑道,“玉映这些日子变得谦虚了,当时我记得你可是连父亲和哥哥的妾都不愿意当的,怎么会觉得自己低贱呢?”   玉映越发怕了,道:“我腿脚好了。”   清浅吩咐两个婆子道:“玉映姑娘有些讳疾忌医,父亲好容易替她请来的御医,怎么能无功而返呢?押着玉映,让凌太医治病。”   清浅的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私生女!   利用母亲的宠爱,残害母亲! 第341章 不能再等了   两个婆子押住了玉映,怀海上前替玉映诊治。   玉映抬头道:“三姑娘,你是想害奴婢吗?”   “你?”清浅笑着坐下道,“一个伺候人的丫鬟,值得我害吗?我是奉父亲的命,给你治腿脚的。”   清浅冲着怀海点点头,表示可以动手了。   怀海道:“玉映姑娘的腿骨受伤严重,前头庸医接错了骨头,若不重新接骨,恐怕今后走路都困难。”   玉映惊道:“你们想做什么?”   清浅按着玉映道:“御医说了需要重新接骨,你没听见吗?”   怀海用力一掰,只听咯嘣一声,骨头断了。   玉映痛得惊呼一声,昏死过去。   再次悠悠醒转的时候,怀海已经在接骨了。   玉映恨恨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怀海道:“玉映姑娘,我重新为你接骨,你好了之后可以下床行走,只是样子难看些。”   清浅道:“样子难看不要紧,只要能走路便行。”   瑞珠笑道:“到底是御医,外头大夫治不好的,凌太医药到病除。”   玉映眼中恨意止不住:“前头大夫分明说了,我这伤好好养百日,便能无碍,你们故意设计我!”   清浅起身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这是父亲特地吩咐的,从太医院请来的凌太医,每日请凌太医看病的人不计其数,设计你一个丫鬟?你配吗?”   怀海拱手道:“民间也有许多高人,若是玉映姑娘觉得前头的好,不妨再请来重新接骨。告辞!”   清浅跟着出去。   方嬷嬷冷冷说了一句:“不知好歹!”   玉映颓然躺在床上,若再要接骨,恐怕又要打断骨头再接一次。   不行,自己一定要告诉父亲。   刚升起这个念头,只听外头清浅吩咐:“玉映要静养,不许她出去,你们几个看严了,等她完全能下地了再出去,不要任性,搅了父亲的好意。”   几个婆子道:“姑娘放心,一个苍蝇也出不去,府里正在准备省亲,哪有空理这小蹄子。”   怀海陪着清浅往外走,道:“玉映的腿脚十天才能下床,好了之后也是个瘸子了。祖传的本领本是用来救人的,没想到……”   话语颇为唏嘘。   清浅停下脚步道:“救人害人在一念间,若你救的是坏人,与杀好人有何区别?”   怀海一点便透道:“我明白了。”   清浅道:“今后你在宫里当差,这些阴私之事恐怕难免,只要心中有杆秤就行。”   怀海连连点头。   送了怀海出府,清浅见正是午膳时分,吩咐瑞珠白芍端了菜肴去院子。   自己却一路走到了哥哥清汾的院子。   因是午膳时分,丛飞燕带人去传午膳,两个丫鬟在收拾屋子,清汾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发愣。   书依旧是倒着拿的,只是清汾的眼角有明显的泪痕。   清浅惊了惊,试探道:“哥哥?”   清汾似乎被惊到,擦了眼泪,回头见是清浅,呵呵笑了起来,依旧是过去痴傻的哥哥。   清浅蹲下道:“哥哥为何流泪。”   清汾指着窗外的雀儿道:“绿儿打架输了。”   绿儿是一只绿头鹦鹉,特特送来给清汾解闷的。   原来只是为雀儿打架,清浅嘴角笑了笑。   丛飞燕进来,见清浅在,连忙上前道:“姐姐来了,怎不见丫鬟跟着?”   清浅含笑道:“我一路闲逛至此,瞧瞧哥哥。”   丛飞燕让青雪青霜伺候清汾下去用膳,自己和清浅说话。   清浅问道:“从温泉回来,哥哥的病可有起色?”   丛飞燕摇头道:“身子好些,但精神和过去一般,有时哭有时笑的,这几日倒是安静了些。”   清浅又问道:“皇后过几日要来省亲,哥哥可知道?”   “消息传出来,夫人告诉了少爷。”丛飞燕道,“少爷没有表情,只是傻笑。”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辛苦你了。”   丛飞燕道:“夫人说了,皇后省亲那日,让少爷在院子里头,免得皇上、皇后见了心中不舒服。”   清浅默然,是呀,姐姐见了哥哥这样子,心中肯定不快。   清浅道:“好妹妹,若是哥哥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来找我。”   丛飞燕道:“我明白。”   清浅正要告辞,只听窗下的鹦鹉叹气道:“不能再等了。”   清浅一愣,不能等什么?   丛飞燕笑道:“这鹦鹉昨日听我说了一句,不能再等了,被褥都干不了了,居然学了去。”   清浅心下狐疑,心中再次泛起往日的疑惑。   难道哥哥的病情有好转?   清浅笑道:“好妹妹,我肚子突然饿了,劳烦你去告诉瑞珠,让她送膳食过来。”   丛飞燕喜道:“我即刻便去。”   打发走丛飞燕,清浅再次来到哥哥跟前,将两个丫鬟打发下去。   清汾依旧在吃饭,目不转睛盯着肉丸子,腮帮子涨得鼓鼓的。   清浅取了筷子,夹了一个肉丸子给清汾,叹息道:“真是羡慕哥哥,这样活得无忧无虑的,我就不一样了,知道得越多,我心里越痛苦。”   清汾夹了丸子吃,笑嘻嘻看着清浅。   清浅继续道:“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得知,父亲有了外室,那外室居然是每年上府里唱歌的青衣宋氏。”   清汾没有任何表情。   清浅接着道:“有了外室还罢了,那外室居然生了两儿两女,父亲常去瞧她们,宠爱有加。”   清汾低头吃丸子,偶尔抬头傻笑。   清浅继续:“在父亲的授意下,那外室的两个女儿先后进府,安插在母亲身边,给母亲下十九畏,母亲差点中毒而死,她们这是要取母亲而代之呀!”   清汾指着丸子道:“我还要。”   清浅瞧着清汾波澜不惊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哥哥是真的痴傻了,枉自己还心存侥幸。   清浅夹了一个丸子给哥哥,换了个口气道:“哥哥已将玉睿打死,妹妹已废了玉映,接下来会慢慢对付宋氏和闻仲豫的,哥哥好好保重身子吧。”   清浅为哥哥整理了一下衣裳,起身告辞。   清汾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缓缓道:“不能再等了!”   这语调,和鹦鹉说的如出一辙。 第342章 最坏打算   清浅满心失望地出门。   一个丫鬟身影从门口闪过,清浅觉得这背影分外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   正在沉思,对面禄娘子嘴里骂着什么过来。   见到清浅,禄娘子往后躲了躲。   清浅问道:“方才你在说什么?我隐约听到跳井两字。谁跳井了?”   禄娘子回道:“奴婢说的是厨房的何婆子,今日跳井死了。”   清浅蹙眉问道:“好好的为何寻死?”   禄娘子道:“何婆子年轻的时候,家里给订过一门亲事,但何婆子执意和如今的男人成亲,谁料这男人不争气,好赌博,欠了一屁股的债务,姑娘道是欠了谁的?”   清浅猜测道:“难不成何婆子的夫君,欠了前头定亲的男子的债?”   禄娘子一拍大腿道:“姑娘英明,可不是欠了他的,前头那汉子忒可恨,不要何婆子的男人还债,只要何婆子的身体特征,哪里有痣,哪里有疤,一一问明了,到处宣扬。”   禄娘子没敢说,还将何婆子的床上姿势也评论了一番。   清浅沉下脸道:“前头的人无耻,何婆子的男人也无耻!”   禄娘子叹气道:“何婆子觉得脸面全无,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最终她受不了这耻辱,今日跳井死了。”   清浅吩咐:“好生体面葬了她,可怜人!”   禄娘子千恩万谢道:“姑娘慈悲。”   清浅回到院子,胡乱用了些膳食,想着自己的心事。   到底苏静好送了什么信函给周贵妃?   周贵妃得知皇后有孕,又会怎么做?   如今,内务府,御膳房都是皇后的人,周贵妃想动手脚难上加难!   可是清浅就是不放心。   或许是直觉,她觉得这回的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到了夜里,白芍回了院子,身上带着烧纸钱的气息。   清浅问道:“白芍你去了哪里?”   白芍红着眼睛道:“姑娘,今日是白杏的生日,奴婢去给她烧了一回纸钱。”   想起那个圆圆脸蛋,圆圆眼睛的姑娘,清浅叹了口气道:“你妹妹若是如今还在,应当十五岁了吧?”   “是的,若不是保太妃的儿子残害,白杏也十五岁了。”白芍擦了擦眼睛道,“ 若不是姑娘揭发出保太妃子的真面目,白杏如今还枉死,说不定连奴婢也一同葬送了。”   清浅拉着白芍坐下道:“别伤心了,白杏也不愿见你这样的,好好替白杏活下去。”   白芍落泪道:“那日夜里,白杏不见了,姑娘带着奴婢作了最糟糕的打算,找了枯草堆,找了井里头,再没有想到,白杏会在恭桶里头被运走!”   清浅摸着白芍的头,让她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   是呀,当时自己直觉白杏死了,所以直接寻找枯草堆、池塘边和枯井里头。   但即使是做了最糟糕的打算,也比事实更残酷。   白杏是被装进恭桶送出府的。   清浅突然脑子一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   她定定出神了一会,问道:“白芍,方才你说了一句什么?”   白芍收了泪水道:“奴婢说,再没有想到,白杏会在恭桶里头被运走!”   清浅摇头道:“不不,它的前一句是什么?”   “白杏不见了,姑娘带着奴婢作了最糟糕的打算……”   是了!   清浅灵光一现,最糟糕的打算。   那么,对于现在,最糟糕的打算是什么?   是父亲闻仲豫有了外室,还生了儿女吗?不是!   是周贵妃知道姐姐有孕吗?不是!   是苏静好送了密函,波云诡谲吗?也不是!   清浅长长吸了一口气,最糟糕的应当是,周贵妃从苏静好的密函里头,知道了父亲有外室,而且打算用来对付有孕的姐姐,而且时间就是在省亲之时。   可是她会怎么做呢?   清浅蹙眉沉思,烛光在她脸上,显得温柔睿思。   若自己是周贵妃,自己会怎么做?   清浅从周贵妃的角度想问题。   在省亲的时候,在皇上陪伴的时候,在皇后有孕的高光时刻,突然揭发出一切。   让怀孕的姐姐瞧见府上的不堪,父亲的丑陋,让姐姐在皇上面前颜面尽失。   这么一来,姐姐的孩儿很难保住。   即使保住,有这样的外家,孩子今后的前程也会受影响。   更重要的是,皇后没有脸面继续主持后宫。   清浅泠然一惊吓,何婆子因为脸面尽失,被人戳脊梁骨,从而跳井自尽。   那么姐姐会不会因为失去脸面,郁郁而终呢?   清浅越想越心惊,唤了瑞珠过来道:“我有事要同袁大人说,你去送信……”   瑞珠笑道:“姑娘和袁大人想到一处了,方才袁大人送口信给奴婢,说有话要说。”   清浅忙道:“袁大人怎么说?”   瑞珠道:“袁大人道,要提防周贵妃知道老爷的事,在省亲的时候发难。”   清浅微微笑了笑,袁彬又和自己想到一处了。   瑞珠继续道:“袁大人说,若想发难,周贵妃只能找宋氏合作,只要防住戏班子,周贵妃便不能兴风作浪。”   清浅吩咐道:“即刻去将戏班子的名单和戏目送上来。”   白芍忙擦了眼泪去取。   乘着这个空挡,清浅和瑞珠又对了一遍省亲各色事情。   清浅带着不屑道:“园子山石树木,一应玉器把玩摆设,都是闻仲豫亲自操办的,为了讨好圣上,一切都是最好的,这些不用忧心。”   当着几个心腹,清浅不叫闻仲豫为父亲。   瑞珠道:“皇上、皇后出行,早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御林军为主,锦衣卫为辅,围得铁桶一般,又有袁大人暗中亲自保护,这是没有问题的。”   刺客并不是清浅担心的。   清浅道:“点心茶水和宴席这一块,是最容易被人下手的,需要仔细又仔细。”   瑞珠回道:“这一块是内务府和御膳房负责,如今两个总管都是皇后娘娘的心腹,陆姑姑也是个细心的,这也是不愁的。”   这些都没有问题,需要留意的只有戏班子。 第343章 省亲   白芍已取了戏班子名单和戏目过来。   清浅一目十行扫了一眼戏目,都是些富贵吉祥的《天子出行》《贵妃醉酒》《牡丹花开》《吉星高照》等曲目。   戏班子的名册里头也没有宋氏。   清浅点点头道:“这些是内务府核过的吧?”   “一项项核过的,戏目都是内务府定下的,优伶也核对过名录。”瑞珠道,“不会增加人,不会替换人,进府的时候都需要锦衣卫一一核对的。”   清浅这才放了心。   瑞珠笑道:“袁大人知道姑娘担心,特地命崇山大人当天守着宋氏的院子,宋氏一步也出不去。”   清浅补了一句道:“省亲前一日,你亲自去姐姐的院子,碍眼的一律扔了,再让怀海贴身伺候,若是有食物相克的,可以及时提醒。”   瑞珠赞道:“姑娘真是细心,这样若是还有错漏,那便是老天不开眼了。”   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些微不合之处,清浅放安心了些。   十二月二十八,转眼便到了眼前。   前一夜,上下通不曾睡。至十五日五鼓,清浅来到上房,闻仲豫早已身着官服,喜气洋洋催促杨夫人按品大妆。   清浅为杨夫人选了一件浅紫色夹袄,身着紫绿团花的朱色长裙,整个人显得清怡高贵。   再替母亲斜簪一朵紫红大丽菊,髻前一翡翠玉簪步摇。   正三品诰命的气势便出来了。   连闻仲豫也瞧了好几眼。   清浅选了一身浅紫色的绣花罗襦,绣着浅鹅黄色的繁花茂叶,枝叶葳蕤,细致缠绵,月白色的软缎百褶罗裙,轻盈地回旋一下,如漫天雪舞。   杨夫人瞧着女儿如玉双颊,如星双眸,很是满意。   丛飞燕也换了一身浅红色衣裳,显得精神了许多。   闻仲豫吩咐:“清汾身子不好,小心冲撞了皇上,让方嬷嬷看着他,若是娘娘召唤,远远瞧一眼也就罢了。”   杨夫人并没有异议。   众人早早等在闻府大门外。街头巷口,用围幕挡严。   好一阵子,方闻隐隐鼓乐之声,随后是一对对太监宫女持着雉羽宫扇,销金提炉,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最后是三十二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銮舆,缓缓行来。   闻仲豫、杨夫人、清浅等连忙跪下。早有太监过来,扶起众人。   銮舆停下后,皇上和皇后携手下来。   皇上笑道:“朕今日陪皇后省亲,瞧瞧皇后曾经生活过的府上。”   皇后一手拉着杨夫人,一手拉着清浅。   虽然时常能进宫见面,但是重回闻府,这是十余年第一次,皇后的眼角有泪光。   陆姑姑提醒道:“娘娘,不宜激动。”   皇后轻轻拭泪后,挽着母亲道:“母亲身子可好?”   杨夫人笑道:“好了许多,娘娘可好?”   皇后连连点头。   皇上道:“闻爱卿,带朕和皇后瞧瞧你们府上吧。”   闻仲豫弯着身子道:“臣的陋居,让皇上见笑了。”   禄管家早早跑了进府,拍了拍手,顿时,闻府香烟缭绕,细乐声喧,一派繁华安逸的景象。   袁彬跟在皇上身边,见了清浅,微微眨了眨眼睛。   闻府虽崇阁层楼,琳宫合抱,但哪里比得上皇宫金辉兽面,彩焕螭头的巍峨,皇帝瞧了笑而不语。   皇后笑道:“前头是臣妾旧时的住所,皇上可有兴致一同前往?”   皇上笑道:“朕和皇后一道前往。”   闻仲豫忙道:“臣为皇上,皇后带路。”   皇后体贴道:“母亲身子弱,不如坐着软轿跟随。”   杨夫人虽说身子有了好转,但毕竟中气不足,走了不多远,明显有些力气不支。   闻仲豫忙道:“哪有皇上皇后步行,臣妇坐轿子的道理,让她跟着慢慢走便是。”   清浅含怒瞧了一眼闻仲豫。   皇后似乎有察觉,笑着吩咐道:“既然如此,便让母亲在正殿等候,稍后宴席再见。”   “皇后所言极是。”皇上点头道,“闻爱卿,今日是家宴,你不要太过刻板。”   闻仲豫忙跪下道:“君是君,臣是臣,皇上对臣的恩典是君恩,臣不能罔顾君恩。”   皇上道:“爱卿的忠心,朕知道了。爱卿起来,着人送杨夫人去正殿歇息,朕和皇后去院子里头坐坐,略喝一杯茶水便过来。”   闻仲豫再次谢恩。   众人沿着超手游廊步入清厦,皇后昔日的院子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清雅非凡。   皇后满意道:“还是老样子。”   闻仲豫低头道:“自从娘娘进宫后,臣吩咐丫鬟每日打扫娘娘的院子,一天也没断过。”   皇后嗯了一声道:“父亲有心了。”   皇上赞道:“怪道皇后性子淡泊清雅,原来从此中来,在轩中煮茗操琴,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皇后笑道:“陆姑姑,准备茶壶,本宫为皇上煮茗。”   皇上笑道:“极好!”   帝后携手进了院子,里头花瓶、笔插都十分雅致,更难得的是清香悠悠,沁人心脾。   皇上笑问道:“这是什么香?”   清浅含笑答道:“回皇上的话,这是臣女香铺子里头的香料,纯用花瓣萃取的,十分适合娘娘。”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道:“很香,但不腻人。”   “既然皇后喜欢。”皇帝心情大好道,“那么让内务府以后从你的铺子定香料。”   皇后笑道:“清浅岂不成了皇商了?”   闻仲豫拉着女儿道:“还不赶紧谢恩。”   清浅道:“多谢皇上的厚爱,只是臣女不敢……”   闻仲豫瞪眼道:“皇上跟前,你别胡闹。”   皇上饶有兴趣的问:“为何不敢?”   “香料这种东西,太容易添加。”清浅有话直说,“万一进宫后,被加了料,轻则呕吐头晕,重则中毒落胎的,臣女负不起这个责任。”   拿命换钱,不干!   闻仲豫怒道:“皇上的后宫,岂是这样的。”   清浅低声道:“那也说不准。”   皇上哈哈笑道:“闻爱卿生的女儿,真是各有千秋,既有皇后这种婉约的,也有清浅这种直言不讳的,甚好甚好。”   闻仲豫恨恨瞪了一眼清浅,见皇上没有怪罪,才放心下来。 第344章 我急什么   皇后亲自煮茶,煮完后亲手奉给皇上。   皇帝抿了一口,心满意足道:“真香,没想到皇后有如此手艺。”   皇后亲手又奉茶给闻仲豫和清浅。   闻仲豫忙道:“臣不敢。”   清浅笑着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道:“还是从前的味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以后还能喝到,真好。”   皇上笑道:“今后三年,朕陪着皇后回府一次,可好?”   皇后眼中有亮光闪过。   清浅笑道:“极好,姐姐和姐夫三年回一次。”   闻仲豫斥责:“不许胡乱说话,什么姐姐姐夫,那是皇上和皇后。”   皇帝似乎很满意姐夫的称呼,吩咐于公公道:“重重赏小姨子。”   清浅眼睛笑得弯弯。   茶过三巡,有宫女前来请入席。   皇上恋恋不舍起身,道;“回宫后,皇后继续为朕奉茶。”   皇后微笑道:“臣妾遵旨。”   众人入了席,皇上见闻府人少,问了一句道:“老首辅的病还没有好吗?”   闻仲豫起身,脸上带着沉痛道:“岳父的咳疾越发重了,这半月都在床上起不来。”   皇上吩咐道:“让老首辅好好休息,要什么爱卿只管说。”   闻仲豫忙应了。   皇上又闻道:“皇后还有姐姐和弟弟,他们人呢?”   闻仲豫回道:“臣的大女儿已嫁给郑家,如今在府外头候旨,臣的儿子清汾身子多年不好,恐冲撞了皇上和皇后。”   皇上吩咐:“让大姨姐府上过来,在下头陪宴。至于清汾……”   这些年,皇后为了这个弟弟没少落泪,皇上明白清汾的病,心中也对小舅子颇为惋惜。   皇后接过话道:“听说清汾定了亲事,让丛姑娘代他出来给皇上敬酒吧,等皇上午歇的时候,让清汾过来,本宫和他说几句话。”   闻仲豫应了。   清洵和夫君进来,远远给皇上磕头。   清浅心中满意,大姐姐还算没糊涂到带上庶子。   丛飞燕上前给皇上皇后行礼。   皇后拉着丛飞燕的手,问长问短了好一阵。   丛飞燕的性格文秀,很得皇后喜爱,皇后将手头的一个玉镯取下赐给了她。   丛飞燕坐着清浅身边,正要说什么,却被御厨上菜打断。   御厨将一鼎鼎膳食奉上。   角落里,每上一个菜肴,怀海便对清浅点点头,表示无碍。   皇上举杯道:“朕今日很高兴,皇后省亲是国之大事,是家之大事,是孝之大事。”   闻仲豫一饮而尽道:“皇上说的极是。”   众人都干了满杯,唯独皇后饮的是果子酒,也只抿了抿。   用膳哪里少得了歌舞。   戏班班主递上册子,宫女接过奉上前道:“这是戏班子呈上的戏目,请皇上,娘娘点戏。”   皇上看了一回戏目,笑道:“这都是宫里常听的,没什么新意。”   戏班班主在下头道:“回皇上,小的们最近排了几出新戏,若是皇上要瞧,马上便能演。”   清浅心中一惊。   戏班班主有问题。   这已偏离的原本的方向。   袁彬和清浅对视一眼,袁彬正要大步将戏班班主带走。   皇上笑问道:“有什么戏?”   戏班班主答道:“新排的戏叫做义夫节妇。”   皇后问道:“讲的是什么故事?”   戏班班主细细道:“这出戏是按照荆钗记改编的,说的是王十朋和钱玉莲夫妻的故事。王十朋进京赶考的时候,钱玉莲有孕,本约好高中后来接钱玉莲,谁料王十朋高中后,被宰相大人看上,以前程要挟,王十朋没法子只能从了,等了许多年后,终于和钱玉莲复合。”   清浅几乎肯定,这是周贵妃设计的,为的就是将这一幕呈现在帝后跟前。   袁彬道:“既然是刚排练的,那么优伶化妆都没有准备好,下回再演吧。”   戏班班主笑道:“这一套行头和前头没有区别,直接换换装便是。”   清浅含笑起身道:“臣女觉得甚好,可以让戏班子准备着,先唱一出衣锦还乡,再来演这个。”   先拖延一会儿再说。   皇帝欣然道:“可!”   顿时,锣鼓敲了起来,笛子吹了起来,衣锦还乡的场面铺排开了。   丛飞燕道:“姐姐,我有一事……”   清浅拍了拍丛飞燕道:“我有急事,稍后回来。”   清浅借口更衣来到后台,袁彬贴身跟随。   清浅道:“万万没料到,什么都防了,没有防到戏班子本身上头。”   袁彬道:“防不胜防,皇上想听新曲,谁也没有办法。”   即使皇上不开口,周贵妃也有法子将这曲呈到皇上跟前。   清浅冷冷一笑:“这分明是冲着皇后来的,我想仔细瞧瞧,到底他们会怎么揭出这真相。”   若单单只有一出戏,根本不足以让皇上皇后疑心。   袁彬吩咐锦衣卫:“将钱玉莲带上来。”   若是要揭露真相,用女主的控诉是最好的。   钱玉莲被带上来,并不是宋氏。   清浅这回倒奇了,吩咐道:“将戏折子拿上来,我瞧瞧词儿。”   戏折子被呈上来,并没有多余的碍眼的词。   清浅抽出一段问戏子:“玉莲心中苦,后面一句是什么?”   戏子毫不犹豫道:“十朋泪水落,相顾无言唯有泪双堕。”   清浅点点头,对答甚是流利,不像是会临时添词的。   袁彬吩咐道:“让所有唱这出戏的都过来,一个也不能少。”   这戏绝不会平稳,那么只能一个个排查。   当查到王十朋和钱玉莲的儿子的时候,清浅倒吸了一口凉气。   总算知道问题所在了。   这孩子的扮演者是玉奉,玉奉的样子本就有四分像闻仲豫,别人刻意装扮后,竟然有八九分像。   这扮相上台,必定会引人注目。   再联系戏文,怎会让皇上皇后不怀疑。   清浅的拳头紧紧握住,周贵妃居然如此设计姐姐。   若不时自己及时发现,稍后便是天大的祸事。   闻仲豫的脸面,清浅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姐姐的身孕和母亲的身子。   瑞珠急道:“姑娘,怎么办?皇上点了一定要看这出戏,若是带走玉奉,没有人顶替,这戏便唱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改折子,来不及了。   袁彬道:“或者让主唱声音突然变哑,这戏不唱了?”   想让人突然变沙哑,锦衣卫有的是办法。   突然,清浅笑了笑道:“又不是我犯事了,咱们急什么?自然有急的人。”   袁彬笑道:“你这主意极好!”   白芍有些糊涂道:“姑娘和袁大人说话,奴婢总是跟不上思路。”   瑞珠笑道:“姑娘和姑爷是天作之合,咱们听吩咐就是,不必明白。”   袁彬吩咐道:“想个法子,让闻仲豫知道这里的玄机,他会处理好的。”   清浅含笑离开。   是的,闻仲豫比谁都想升官发财,他绝不会容许玉奉的这种作为。   哪怕玉奉是他的心爱的儿子。 第345章 皇后死亡真相   清浅回了座位上,姿态悠然,白色的裙边划出好看的弧度。   皇后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清浅含笑回道:“稍后会有新戏曲,故而多休息了一会,稍后看好戏呢。”   皇后抿嘴一笑。   过了片刻后,禄管家低声对闻仲豫说了几句话,闻仲豫脸色一变,借故匆匆出去。   拿起桌上的茶水,清浅抿了一口。   果然,闻仲豫比自己更急。   皇后瞧了一眼父亲的背影,垂下了眼帘,手中羹汤升起的热气将她的脸遮得不辨喜怒。   衣锦还乡即刻唱完了,接下来上场的是义夫节妇的折子戏。   随着几声锣鼓,旦角先上场了。   唱了几句后,袁彬冲着清浅点点头,表示隐患已经解决。   再过了片刻,闻仲豫回来了,气息有些不匀。   这一幕,全落在皇后眼中。   皇后拿了银耳红枣羹,用银勺子浅浅喝了一口。   过了片刻,小生上场,歌声嘹亮,声音似乎饱含冤屈。   “玉莲,非是我绝情,是那万丞相设计害我呀!我是被逼无奈的!”   旦角悲悲切切:“我们都已有了孩儿,他身为丞相,怎能如此?可怜咱们的孩儿呀,从小没了爹……”   一阵鼓点之后,玉奉上场。   “娘亲……”   瞧见玉奉,清浅不觉笑了。   如今的玉奉,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模样。   不仅妆容全变了,连男女都变了。   玉奉穿着一身裙子,额头上点了一颗朱砂痣,像极了姑娘家。   清浅笑了笑,为了自己的前程,闻仲豫还是颇为精明的。   一曲唱完后,皇上大悦道:“还算有新意!”   早有宫女拿了银子绸缎上前赏赐。   皇上问道:“皇后觉得这出戏如何?”   皇后笑道:“新鲜的曲目,听起来总是别具一格,方才那孩子唱得不错,让他上前头来,本宫瞧瞧。”   清浅心中一惊,为何姐姐特特让玉奉上前,可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闻仲豫起身道:“戏班子小孩不懂事,休要冲撞了皇上和娘娘。”   闻仲豫和清浅都过虑了。   玉奉哪里见过皇帝,话都不会说了,吓得木木站着。   皇上道:“这孩子似乎同平和年纪差不多大,没料到这么小,便在戏班子里头了。”   皇后仔细端详了一番玉奉,笑道:“不错。”   清浅忙起身道:“娘娘,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不如送他进梨园,让他跟着好好学,说不定将来是个名角呢。”   闻仲豫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动弹。   皇后点头道:“臣妾觉得清浅的提议很妥当,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笑道:“那么便送去梨园,好好教导。”   清浅笑了笑,梨园是贱籍,给人唱戏取乐的玩意,永不得入仕。   有皇上的圣旨,玉奉这辈子只能在梨园度过了。   戏班子的人带着玉奉下去,袁彬早吩咐将戏班班主拿下,其他人继续唱戏。   戏班班主敢呈新戏,必定身后有人。   玉奉被送入梨园,清浅心中松了一块石头,不由得品评起这戏目。   “王十朋不通得很,若真有心拒绝,怎么会和万姑娘成亲,谁拿着刀子逼他了不成?我瞧他不过是心中向往权势,但又迫于外界压力,借口万丞相欺凌,其实骨子里头是将计就计的。”   皇后点头道:“清浅说得是。”   清浅又道:“这头借着丈人的势力当上了官,又想起当初的白月光了?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觉得这戏不好。还好意思叫义夫,这不是奸,夫是什么?”   杨夫人咳了咳道:“口无遮拦。”   皇上哈哈笑道:“小姨这评论中肯,传朕的旨意,这出戏禁了,不许在民间上演。”   清浅笑道:“皇上圣明。”   闻仲豫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他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戏曲还在接着进行,丛飞燕总算得了机会,低声道:“姐姐,方才一直不得空,我正想和你说说少爷的异常呢。”   清浅道:“哥哥有异常?”   丛飞燕点头道:“昨夜,少爷将我们全赶出去,自己沐浴更衣焚香,要了一身素色衣裳穿了,早上的时候,又吩咐我们上素食。”   清浅心一跳道:“哥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丛飞燕道:“脸上并没有嬉皮笑脸,十分严肃,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姐姐你说,少爷的病不会更加严重了吧。”   清浅心中大惊。   一些疑惑豁然开朗。   哥哥,他一直在装疯!   从前的诗经摆放顺序,是哥哥不自觉下摆放整齐的。   前几日,自己去瞧哥哥,哥哥在落泪。   见了自己后擦泪后傻笑,这也是装出来的。   若真是痴傻的人,怎么会下意识擦泪?   可惜当时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还有,最关键的是玉睿。   府上都说哥哥失手打死玉睿,但哥哥并不是暴虐之人,若不是玉睿罪大恶极,且不能言说,哥哥绝不会下毒手。   必定是哥哥发现了玉睿的身世。   发现了闻仲豫的秘密。   清浅浑身颤抖起来,是了,前世似乎也是这样,哥哥穿着素色衣裳,求见皇后。   皇后怜悯哥哥,前世召见了他,说了一炷香的话。   清浅瞬间明白。   前世,皇后能发现闻仲豫的秘密,是哥哥禀告的。哥哥不知道皇后有孕,借着省亲的机会,和盘托出真相。   本以为皇后可以惩罚父亲,谁料皇后回宫后,郁郁寡欢,多思多虑,终于落胎。   再加上周贵妃的算计,省亲后一月皇后便与世长辞。   哥哥得知消息,觉得害了皇后,一月内也死了。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清浅迅速起身,吩咐丛飞燕道:“你不用回院子,我去去便来。”   清浅再次告退,匆匆往哥哥院子跑去。   这一刻,顾不得礼仪。   皇后瞧着妹妹的背影,眉心再次一簇。   清浅气喘吁吁来到哥哥的院子,正巧哥哥要出去。   清浅眼睛一酸,这是自己的哥哥。   那个意气风发,少年有为的哥哥回来了。   他的眼睛里头是决绝的光芒,带着比从前还要多的沉稳。   清汾见清浅过来,一愣道:“你怎么来了?”   清浅拦住门道:“哥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绝不会让你出门的。”   兄妹两人,一人着白,一人着青,如同青瓷。 第346章 装疯往事   清汾不再装傻,他的面色清俊,容色肃正。   清汾道:“清浅,你明知道父亲在外有外室,有儿有女,还企图害母亲,为什么不让我去揭发他?”   清浅对峙道:“哥哥五年装傻,隐忍至今,为的就是今日吗?”   “是的!”清汾眼神坚定,“本以为只有皇后省亲,谁知道皇上也一同前来,正是最佳的时机,你为何不让我去?”   清浅道:“若是你想害死姐姐,你去便是,我不拦你。”   清汾惊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清浅拉着哥哥进了屋里头,低声道:“姐姐有了身孕,刚一个多月,正是不稳的时候,方才周贵妃想借着戏曲,借着闻仲豫的私生子,让姐姐明悟一切,我好容易压下去的。”   清汾有喜色道:“二姐有孕了?”   “是的,太医说了切忌大悲大喜。”清浅道,“若是你今日说了,恐怕姐姐立刻便胎像不稳。”   清汾挣扎:“好容易等来的机会,就这么放过了吗?”   清浅拉着哥哥手,虽然这并不合规矩,但她依旧拉着,如同握着失而复得的宝藏。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前几日我断了玉映的腿,她今后只是瘸子了。”清浅道,“今日我送闻仲豫的儿子进梨园,当唱曲的戏子,葬送了他的前程,不久我会一个个的算账,宋氏、闻仲豫都逃不了。”   清汾看着清浅道:“清浅,你长大了!”   清浅诚恳道:“哥哥,我知道你忍了五年,好容易等来的机会,但是为了姐姐,请你继续忍下去,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在姐姐跟前说出真相,行吗?”   清汾叹息了一声,重重点点头。   清浅放下心来,疑惑也随之而起,她不由得问道:“哥哥,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你装疯卖傻了五年?”   清汾垂下双眸,眼神中有止不住的悲哀。   “五年前,我发现了玉睿给母亲下药,我讨要玉睿在身边,然后借故打死了玉睿,为了府上的齐全,我没有声张,让人误会我是因心疼棋盘打死的玉睿。”   清浅眨了眨眼道:“这么说,当时包括闻仲豫都没有觉察,你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我并没有发现事情的真相,我当时只觉得玉睿和父亲关系匪浅。”   清浅努力捋着线索:“这么说,你和闻仲豫彼此都没有发现对方的明显破绽?”   清汾摇头:“是的,但自此以后,闻仲豫对我冷落了许多,但也收敛了许多,我以为他回心转意,便想缓和父子关系,除夕夜里,我来到厨房想给父亲熬一锅醒酒汤。”   清浅的心提起来了,她知道,哥哥说到关键的地方了。   清汾的笑容稀疏:“那年的除夕夜,烟火很好看,但烟火毕竟是烟火,一瞬即逝,我和闻仲豫在那夜,彼此发现了对方的发现。”   清汾的话,将清浅的思绪拉到五年前。   “除夕夜,婆子们上了菜肴后都去喝酒打牌,我烧了一炉火,熬了醒酒汤,正在汤快要好的时候,闻仲豫进来了,还抱着一个女子。”   “我见状立即躲了起来,闻仲豫满身酒气,拉着那女子求欢,那女子和闻仲豫纠缠在一起,我不敢动弹,一直躲在稻草里头。”   “等他们完事之后,那女子哭了起来,说什么玉睿死了她也不想活了,闻仲豫抱着她安慰,说还有玉映,玉奉几个,将来等他飞黄腾达后,一定会接她进府享福的。”   “那女子问什么时候才能享福,闻仲豫说外祖父已经致仕,皇后不得宠,等到杨夫人身子不行了,就接她进府,将来的家私都是玉奉的。”   清浅怒道:“岂有此理。”   清汾冷笑了一声道,“可不是,我气得浑身颤抖,谁料将身上的稻草抖下了一根,被闻仲豫发现了。”   清浅急促问道:“然后呢?”   清汾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闻仲豫愣了一愣,然后亲手扼住我的脖子,想要杀了我灭口。”   清浅捂嘴惊呼,万万没有想到,闻仲豫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杀了哥哥灭口?   为了遮掩自己的丑行,杀了哥哥?   清浅为有这么一个父亲感到心中悲凉,问道:“哥哥是怎么逃过的?”   “我年纪小,没有力气,挣扎了几下便被扼得直翻白眼,那宋氏取了烧火棍打我的头,我被打昏了。”   清浅眼中有恨意:“真是一对奸,夫,淫,妇。”   清汾叹息道:“天无绝人之路,有两个婆子这时进来,惊散了闻仲豫和宋氏,我得了活路。”   清浅好奇道:“闻仲豫就放你这么离开?”   “我当时是昏迷的,等我醒来已经是半夜。”清汾悠悠说起往事,“母亲一直守着我,闻仲豫也一样。”   清浅冷笑道:“母亲守着你是担心你,闻仲豫守着你,是怕你说出真相吧?”   清汾点头道:“是的,闻仲豫一直劝母亲去歇息,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闻仲豫是想再次对我下毒手,只要母亲一走,他支开婆子丫鬟们,我的命便没有了。”   清浅怜悯道:“哥哥故而装疯?”   “我发现自己的处境后,在母亲离开前醒来装疯。”清汾呵呵笑道,“居然瞒过了闻仲豫。”   清浅悲伤地看着哥哥,天资绝艳的哥哥,居然用满腹才华装疯,可恨的闻仲豫。   清汾继续道:“外祖致仕回了老家,皇后在宫中不得宠,大姐不得志,你还没有长大,母亲是温室的花朵,我只有装疯才能保命。”   清浅心疼道:“那也无须五年,后来外祖回来了,还亲自来瞧你,你怎么不说?”   清汾道:“若是说了,皇后的声誉便没了,大姐也会被休回家,你婆家不好找了,母亲没法接受这个后果,唯有我继续疯下去,才能维持府上的平和。”   清浅道:“那哥哥为什么今日不忍了?”   “我听飞燕说,李首辅致仕,闻仲豫的呼声很高,听说连外祖都会为他说话。”清汾握着拳头道,“若等他当了首辅,咱们才真是没有了活路。”   等闻仲豫当上首辅,位极人臣的时候,便会对母亲下手,对自己下手。   清汾不能再等下去了。   窗前的鹦鹉突然冒出一句:“再也不能等了!” 第347章 破绽太多   冰天雪地中,清汾和清浅对坐,如同小时候,清汾为清浅讲书。   原来让哥哥终于爆发的导火索是首辅,清浅不由得笑了。   清浅道:“哥哥觉得,外祖会偏向闻仲豫?姐姐会偏向闻仲豫?”   清汾毕竟足不出户,只能通过杨夫人的只言片语了解外头,他道:“若是闻仲豫要求,指不定母亲就会心软为他奔走。”   这些年母亲心软的次数太多了。   清浅道:“哥哥放心,一切都不会如他的愿的。”   清浅和清汾低声说了几句,清汾才放心。   这时,禄娘子匆匆来禀:“午膳用过,皇上在歇息,娘娘请姑娘和少爷过去说话。”   见有外人过来,清汾的脸上又是痴傻的模样。   清浅和清汾来到皇后的院子。   隔着珠帘,闻仲豫、杨夫人和清洵在陪皇后说话,屋子里头其乐融融,一副父慈子孝的天伦图景。   但清浅明白,这图景不堪一击。   见清汾清浅进来,杨夫人笑道:“清浅瞧了一半戏便出去了,原来是找清汾,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皇后瞧了清浅一眼。   清浅一一请安后,笑道:“我担心哥哥一个人无聊,特特去看他,又带了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闻仲豫道:“清汾痴呆,你带他过来做什么?”   皇后瞥了闻仲豫一眼,微笑道:“本宫正想见见清汾呢。”   皇后招手道:“清汾,过来让本宫瞧瞧。”   清浅拉着清汾过去,清汾傻傻笑着。   杨夫人道:“清汾不会行礼,娘娘勿怪。”   皇后摸着清汾的头,叹息道:“当年我进宫的时候,清汾还小,聪明伶俐异于常人,读书识字过目不忘,没料到如今这般模样,真让人心疼,皇上提起的时候,也唏嘘不已呢。”   杨夫人擦泪道:“五年前清汾伤了头,不然何至于此。”   听皇上也为清汾唏嘘,闻仲豫忙假意擦泪道:“清汾出事后,日日祈求上天,臣恨不得以身代之。”   呵!   以身代之!   清浅差点冷笑出声。   “父亲有心了。”皇后点点头道,“陆姑姑,皇上准备了赐品给府上众人,你带父亲,母亲瞧瞧可喜欢,大姐姐也去挑几样合心意的,带回府上去。”   听闻皇上赏赐,闻仲豫忙起身谢恩。   皇后微笑道:“清浅和清汾刚来,再陪本宫说几句话。”   陆姑姑带了闻仲豫等人去外头领赏。   清汾笑嘻嘻地瞧着皇后头上的簪子,如同痴呆。   皇后微笑道:“可喜欢这簪子?”   清汾点头:“喜欢。”   “那么,便送给你吧。”   皇后取下簪子,递给清汾,清汾伸手去接。   皇后反手直接将簪子扎向清汾的眼睛,清汾侧身躲过。   清浅惊呼道:“皇后娘娘!”   皇后淡淡道:“若是痴傻的人,能反应这么快?府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浅你给本宫细细说说。”   原来皇后在试探清汾。   若是普通痴傻的人,哪里来得及躲避,可是清汾却完美躲过了。   一下子,清汾的手不知该放不该放,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装傻。   瞧他的样子,皇后更是明白了,问道:“清汾,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装疯?”   清汾嘶哑着喉咙道:“不知臣弟哪里出了差错,让娘娘看出不对的?”   皇后惊喜道:“你果然没有疯,果然。”   说着便有几分哽咽,这是喜极而泣。   原本以为无娘家兄弟可靠,孰料弟弟并没有疯,若是弟弟成长起来,足以倚靠。   清浅低声道:“娘娘不宜大喜大悲,皇嗣要紧。”   皇后摸了摸肚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其一、今日省亲,你全程没有看父亲一眼,我当时心中便有了疑惑,其二,戏班子突然冒出新折子戏,你匆忙出去,然后父亲又匆忙出去,我心中更是觉得不对。”   姐姐敏感至此。   皇后继续道:“其三,戏曲过后,你居然开口让小孩进梨园,这很异常,其四,最后散了戏曲,戏班子上前谢恩,我没有发现戏班班主,想必是被锦衣卫带走了。”   清浅心中叹息,本以为天衣无缝,原来这么多破绽。   皇后将金簪别上发髻道:“一切都围绕戏班子,我便叫了那孩子上前,结果……”   皇后问道:“那是父亲的孩子吧?那戏曲唱的是父亲的故事?”   清浅点头道:“姐姐猜测的都是对的。”   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没意思了。   宫中周贵妃知道了此事,若姐姐从她的嘴里听到,那后果才会更严重。   堵不如疏。   清浅轻描淡写道:“正如姐姐所说,父亲有了外室,是戏班子的青衣,不过男人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哪里肯罢休,问道:“那清汾装疯是怎么回事?”   清汾笑笑道:“二姐姐,我从小受名声所累,觉得异常辛苦,装疯的时候不用读书,我觉得很好。若不时二姐姐发现,我巴不得再装下去。”   皇后沉默不语。   这理由简直漏洞百出,弟弟的疯病必定和父亲有关联。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   清浅见皇后思虑,忙道:“姐姐,文质已查明,今日戏班子的事情都是周贵妃的手笔,为的是对付姐姐肚子里的皇嗣,姐姐莫要中计。府上的事情再大都是小事,有外祖、文质、我,我们会不动声色解决一切的,姐姐好好养胎,一切都不用理会。”   清汾低沉道:“还有我!”   眼前的弟弟妹妹都长大了,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皇后原本堵着的心,似乎被冲开了一道口子。   皇后低声吩咐:“若是需要我,只管送信进宫。”   清浅笑道:“真有一事需要姐姐相助呢。”   清浅说了几句话。   皇后若有所思:“先扬后抑!外祖也是这个意思。”   “是的!”清浅道,“这是将府上声誉减到最低,将皇后的声誉损失减到最低的法子了。”   清汾道:“如今姐姐的声誉已不是自己的了,还有平和公主和肚子里的皇嗣呢。”   清汾一旦清明,总能一语中的。   皇后听到平和公主和腹中的孩儿,忙道:“我明白了。”   气度雍和的姐姐和资质超凡的哥哥,清浅愈发想不明白。   闻仲豫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为了一个戏子,舍弃这一家子。   这怕是中了邪吧。 第348章 托孤   三兄妹正说着话,皇上突然进来笑道:“皇后再说体己话呢,朕可是搅了你们了?”   清汾嘻嘻一笑,痴傻形于色。   皇后忙起身道:“皇上,臣妾同父亲,母亲和大姐说话,清浅和清汾来了,刚说了几句,皇上便来了。”   皇帝拉着皇后坐下,瞧着清汾道:“这便是清汾?”   “是。从前是京城最年轻的举人,五年前得了疯病,御医看了无数,可一直不曾好。”   皇后脸上的哀伤明显,但并不是为清汾,而是为闻仲豫的负心。   皇帝摇了摇头道:“让人好生赏赐些吃的,带下去吧。”   清汾嘻嘻笑着,冲着帝后做了一个鬼脸。   清浅低声道:“哥哥,别冲撞了皇上皇后,走吧。”   清浅带着哥哥告退。   清汾的脸色又如同过去一般,谁都看不出端倪。   如同蜜蜂低语,清浅道:“哥哥暂且忍耐一段日子,不用太久了。”   安置好清汾后,清浅又回到前厅。   吉时已到,皇帝皇后要返程回宫了。   杨夫人拉着女儿万分舍不得,叮咛嘱咐个不停。   皇帝笑道:“若是夫人舍不得,今后可时常入宫,陪皇后说话解闷。”   闻仲豫谢恩道:“皇上恩典,臣等惶恐。”   于公公再三请了皇后上銮驾,众人殷殷眼神中,帝后回宫。   还不等圣驾走远,闻仲豫问杨夫人道:“夫人,可曾对皇后说了首辅的事情?”   清浅垂眸,以为闻仲豫会第一时间问玉奉的事情,谁料他问的却是自己的前程。   果然,他最爱的是自己。   杨夫人微笑道:“妾身同皇后说了,皇后一口应下来,说择机便会对皇上进言。”   闻仲豫满心欢喜,但依旧要冠冕堂皇道:“我这个做父亲的当了首辅,她这个做女儿的,皇后位置才会更加稳固,对吧。”   杨夫人连连点头。   清浅微微笑了笑,皇后为他进言,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是按照自己的话,敷衍他罢了。   闻仲豫偏还不罢休道:“省亲也过了,前些日子听说岳父咳得极为严重,明日咱们一起去岳父府上,为岳父侍疾吧。”   杨夫人脸上飞过红晕道:“老爷对父亲真孝顺。”   清浅不由得暗中摇头,从小母亲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对危险没有一丝应有的敏锐。   孝顺?   闻仲豫分明是为了首辅的位置,去让杨夫人当说客的。   不过,这一回,他依旧会无功而返。   第二日一早,闻仲豫带着杨夫人收拾了一大包裹补品,去了杨府。   这么大的事情,清浅当然要跟着。   迎接出门的是周氏,周氏的苦瓜脸上的愁容更加明显。   杨夫人握着周氏的手道:“大嫂,父亲的身子可有好转?”   “一点也不曾!”周氏苦着脸道,“前日让我拿笔写下了奏折给皇上,今日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奏折?   闻仲豫眼中精光一闪道:“有劳大嫂带我们见岳父。”   周氏引路道:“本来前日要通知姑奶奶的,可父亲说娘娘要省亲,不让我们打搅。”   清浅道:“都这个时候了,外祖还想着我们。”   闻仲豫道:“岳父真是我们儿孙辈的楷模。”   一行人边走边说,来到了外祖的上房。   还在门外,便听到了杨老首辅的咳嗽声。   丁姨娘的声音传出来:“让丫鬟烧热水,端药,章儿给你祖父顺顺后背。”   杨章谄媚道:“祖父,这力度是否可以?”   杨老首辅有气无力道:“辛苦你们了。”   丁姨娘掀起帘子,小巧的身材更显得利落。   “赶紧端药上来,趁热。”   见闻仲豫和杨夫人到了,丁姨娘忙换了笑脸道:“姑奶奶和姑爷回了,赶紧里头请,昨天老太爷还惦记着呢。”   清浅扫了一眼丁姨娘,她的脸上有一丝焦灼。   杨老首辅的病眼看着不行,她的扶正还没有音讯。   若是老首辅突然死了,那么杨咏就要守孝三年,三年后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那爵位更是没了踪影。   丫鬟将汤药端上来,丁姨娘正要接药,闻仲豫一把抢了过去,顾不得烫手,进屋道:“我来服侍岳父。”   杨章忙奉承道:“姑父真孝顺。”   闻仲豫亲自一手扶起杨老首辅,一手喂药,动作又轻柔又体贴,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亲儿子。   杨夫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杨老首辅喝了一口药,流了大半出来。   勉强睁眼,见闻仲豫在眼前,颤颤巍巍伸手道:“仲豫,你来了,这一大家子今后都要交给你了。”   杨夫人哭道:“父亲!”   闻仲豫忙放下药碗道:“岳父不过偶然疾病,哪里就论上身后事了?”   杨老首辅颤巍巍道:“我的病我心中有数,从回京开始便没好过,如今更重了。几个儿子都不争气,撑不起这个家,文正公府将来怕是要受欺负,一切都要靠你了。”   闻仲豫叹了一口气道:“小婿不过是普通阁老,有心无力呀!”   清浅低头,眼中有戏虐,这是变相要官吗?   杨老首辅从枕头底下,好半天才摸出一本奏折,他道:“这是老夫前几日写给皇上的,呕心沥血之言,想必皇上能看进去几句。”   闻仲豫接过奏折,打开扫了一眼。   清浅在他身后一目十行,瞧见一段“举贤不避亲,老臣的女婿闻仲豫,乃前科榜眼,文采了得,为人忠厚,堪当大任。”   闻仲豫显然也瞧见了这一行,眼神中有喜色。   内有皇后,外有杨老首辅,想必这回首辅手到擒来。   闻仲豫跪拜下去,哭道:“岳父对仲豫的栽培,仲豫没齿难忘,今后有我一日,便有杨府一日。”   这么说,是同意托孤了?   若是没有这封举荐奏折,便不同意吗?   清浅冷冷笑了笑,闻仲豫还真是个小人。   杨老首辅道:“三日后是大朝,老夫会让人送奏折进宫。”   闻仲豫越发喜上眉梢。   伺疾了好一阵子后,闻仲豫一家辞别,清浅对着杨老首辅微微颔首。   闻仲豫气定神闲地跨出杨府。   他并不知道,杨老首辅将那道奏折放在火上,变成了一堆灰烬。 第349章 交易   闻仲豫送了夫人回府,禄管家恭候着,比划了一个手势。   这个时候,闻仲豫才想起来,儿子玉奉被送入了梨园。   闻仲豫火急火燎去了宋氏的院子。   宋氏正抱着最小的孩儿,眼睛哭得和桃儿似的:“大女儿进府被你儿子打死了,二女儿进府,腿被你女儿治断了,今后嫁人都难。如今大儿子又被送入了梨园,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小孩儿也哭闹着。   闻仲豫挠头道:“别哭了,再过一阵子我就当首辅了,到时候将玉奉接回来便是,还有玉映,我当上了首辅,要什么夫君不能够呢。”   宋氏哭道:“老爷每次说当首辅当首辅,这首辅什么时候才能当上?”   闻仲豫道:“快了,再过半个月准能成。我保证半个月内接回玉奉。”   宋氏眼睛一亮道:“当真?”   闻仲豫笑道:“可不是真的,这回是准准的了。”   宋氏贴上去,娇媚道:“老爷,算命的道士可是说过的,妾身的几个孩子都是旺父命,杨氏的几个孩子都是克父的,她们越是爬得高,越对老爷是克制呢。”   闻仲豫笑道:“要不我宠你呢。”   提起玉奉,闻仲豫问道:“那戏曲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玉奉去唱曲了?”   宋氏道:“戏班子的人说,皇上听旧曲子听腻了,想换个新的,正巧缺一个孩子,让玉奉去应急。”   闻仲豫越发狐疑:“皇上是省亲的时候才说要听新曲的,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是戏班子的人提前知道一般?”   宋氏笑道:“戏班班主说,是一个太监说的。”   闻仲豫倒也不糊涂,问道:“太监?是谁?”   不等宋氏答话,夏时从暗中出来笑道:“闻阁老好兴致,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闻仲豫惊道:“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院子?”   夏时笑眯眯道:“东厂本不比锦衣卫差,有什么能瞒过咱家的,闻阁老,皇上若是知道这一切,想必会很吃惊!”   闻仲豫脸色很难看道:“你要做什么?”   宋氏扑上前道:“公公,一切与老爷无关,都是我的错,要打要杀都冲着我来吧。”   闻仲豫感动地瞧了一眼宋氏。   夏时啧啧道:“好一朵解语花,闻大人怪不得宠你。”   闻仲豫平静下来拱手道:“督主大人,有何指教?”   夏时坐下来,笑道:“李贤不想当首辅了,朝廷里面总要有个首辅,贵妃娘娘选来选去,觉得唯独闻大人合适,想来与闻大人做个交易。”   闻仲豫一愣:“贵妃娘娘觉得下官合适?”   皇后和周贵妃是不死不休的,贵妃看中自己,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夏时似乎看出了闻仲豫的困惑,笑道:“若是往日,贵妃断然不会选择和闻大人合作,只是如今……”   夏时扫了一眼宋氏,一切尽在不言中。   闻仲豫摇头道:“恕难从命。”   天大的馅饼下面必然是天大的陷阱。   这一点,闻仲豫还是明白。   夏时毫不留恋道:“那么,咱家告辞。”   宋氏忙拉着夏时的衣摆:“大人留步。”   夏时冷冷道:“怎么?”   宋氏含泪道:“老爷,若是不答应夏大人,那么妾身和孩子便置于明面上了,妾身当然是千肯万肯的,但是老爷是有前程的,不能因为妾身和孩子,耽误了前程呀。”   闻仲豫吸了一口气。   不合作的下场只有一个,便是身败名裂。   闻仲豫问道:“贵妃的意思,是怎么合作法?”   夏时笑眯眯重新坐下来道:“贵妃娘娘会让周大人联合朝臣们上书,请立闻大人为首辅,当然作为交换,闻大人必须先上书,册太子!”   闻仲豫颓然坐下道:“册太子?”   册太子可是大事!   尤其是自己女儿还是皇后!   若这奏折出去,自己岂不是被朝臣指指点点?   夏时并不急,让他好好想。   宋氏流泪道:“皇后娘娘没有子嗣,本来太子的位置也是周贵妃的皇子的,老爷的做法没有不妥当呀?”   夏时翘着二郎腿道:“宋夫人说得对,咱们不是非闻大人不可,可是闻大人,却非咱们不可。”   闻仲豫思虑再三。   若不答应,不仅首辅,只怕是连阁老都做不成了,如今之际,唯有先答应了周贵妃,当上首辅再慢慢想法子。   闻仲豫艰难地点了点头。   夏时笑道:“三日后是大朝,贵妃等着阁老的好消息。”   闻仲豫木然点点头。   夏时起身道:“宋夫人,好好劝劝闻大人,咱家告辞了。”   闻仲豫坐在位置上,半天没有动。   宋氏小心翼翼劝道:“老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几日皇后举荐了老爷,杨老首辅的奏折也递了,杨府也没什么用了。”   闻仲豫摆手道:“你不知道,百官众口铄金呀。”   宋氏柔声劝道:“百官担心皇后生嫡子,不敢上奏册立太子,可皇后多年无子也是事实,别人不好说,老爷是皇后的父亲,说出来只会让人敬佩,举贤不避亲都可以,老爷是举贤避亲,怕什么。”   一番似是而非的理论。   闻仲豫道:“是这样吗?”   宋氏点头道:“必定是的。”   闻仲豫叹了一口气道:“我回去便写奏折。”   此时此刻,清浅正和袁彬审案。   审问的是戏班班主。   许久没有并肩审案,袁彬闻着鼻尖淡淡的莲花香,神色都温柔了几分。   清浅和他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中温馨且甜蜜。   戏班班主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审案吗?   不像呀!   但确实又是在公堂之上。   戏班班主硬着头皮:“大人,不知拘了小的过来,有什么吩咐?”   袁彬收回目光,问道:“昨日省亲,戏目都是先前审定过的,谁让你私自开口,向皇上推荐新戏折子的?”   戏班班主回道:“是宫中太监出来吩咐的。”   清浅连忙问:“那太监叫什么名字?”   “姑娘,小的哪里记得宫中大人的名字。”戏班班主苦着脸道,“宫中太监长得都差不多,声音也差不多,小的不敢问也不敢多瞧一眼。”   这是个普通的戏班子,寻常很少见到宫中太监,见了太监便以为是皇上的旨意。 第350章 迷药知情   “前头核对戏目的公公走了后,又来了一个公公,小的以为是一路的。”   戏班班主道,“那公公也没说别的,就说皇上喜欢新鲜,让我们准备一出新鲜的戏。”   清浅问道:“那为何偏偏选了义夫节妇?”   戏班班主道:“小的问那公公,皇上喜欢什么类型的戏曲,公公说荆钗记便极好,还让小的别多费事,直接按照荆钗记改改便是。”   原来一早便有了算计。   袁彬敲了敲桌子问道:“那么,是谁做主让玉奉上台的呢?”   这才是关键。   若没有玉奉的装扮,谁也不会往闻仲豫身上想。   戏班班主道:“小的戏班子来来回回只有几出戏,从没有过孩童的戏份,但这荆钗记里少不了孩童,一时急切下,宋氏说自己儿子会唱几句,小的听了听,果然还不错。”   弯弯绕绕,原来是宋氏。   宋氏本是戏班子的人,她这么建议,谁能挑出刺来?   袁彬吩咐道:“明白了,你下去吧。”   戏班班主见无事,欢喜地磕头下去。   清浅气得好笑道:“从戏班子身上,根本问不出更多来,周贵妃和夏时根本没有直接插手,而且即便插手,是闻仲豫有错在先,怎么能怨得了别人。”   袁彬道:“宋氏那里,必定也是受了太监的指使,以正室的地位引诱她上当。”   几十年的外室,没有人不想见光。   崇山从外头急急忙忙进来道:“大人,下属奉命守着宋氏的院子,见闻仲豫先进了里头,后来夏时从院子出来,脸上心满意足,不知说的什么。”   清浅道:“果然是夏时。”   崇山歉意道:“属下带的人手不足,不敢打草惊蛇,没有擒拿住夏时。”   袁彬摆手道:“不能拿他,拿了他,闻仲豫的事情便浮出了水面,对杨府对皇后都不利。”   清浅犯愁道:“夏时脸上带着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筹划了些什么。”   袁彬笑道:“这有何难?我带你去问问便知。”   “问问?”清浅瞪大眼睛道,“问谁?”   袁彬起身牵起清浅的手道:“当然是问宋氏。”   宋氏岂能如实说?   清浅满心疑惑,但袁彬说行必定是行的。   几人乘着夜里来到宋氏院子。   宋氏心情颇好,嘴里哼着曲子,抱着小儿子哄睡。   袁彬招了招手,崇山吹了一管子药粉进窗户,过不了片刻,只见宋氏眼神涣散。   清浅低声问道:“这是什么药?”   袁彬微笑道:“这是能让人说出真相的药,一炷香时间后便没了效用,好处是用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被迷过。”   清浅哟了一声道:“若用这个审案,岂不是所向披靡。”   “这秘药连皇上都不知道。”袁彬摸了摸清浅的头道,“若是被人知道有这种药,岂不是人人自危。”   连皇上都会忌惮吧。   崇山低声道:“文质,闻姑娘赶紧进去审问,下属在外头守着。”   袁彬拉着清浅,推开门。   宋氏并没有半分反应,眼神木木的。   清浅打量了一番宋氏,是个极为雅致的美人,一点也瞧不出快四十的年纪。   宋氏皮肤白皙如羊脂玉,秀丽的脸上总是带着书卷气,让人觉得她是落难的大家闺秀。   最要紧的是眼神,戏子的眼神总是灵动非凡的,即使被迷药迷住,她的大眼睛也像是在传情。   怪不得闻仲豫会被迷住。   但是实际上,宋氏的屋子里头没有一本书,教出的玉映也是不识字的。   屋子里头满是金玉,显出了俗气。   为了这样一个徒有其表的女子,闻仲豫要破釜沉舟杀妻杀子。   清浅心情复杂地瞧着她,问道:“你是宋氏?”   宋氏妖娆道:“妾身宋白莲见过姑娘。”   清浅继续问道:“你跟了闻仲豫多久,是怎么认识闻仲豫的,他答应过你什么?”   宋氏笑道:“我十五遇见闻郎,跟了闻郎二十余年,总算快成为他的娘子了,也不枉我多年隐姓埋名。”   清浅气道:“是你让闻仲豫杀妻的吗?”   “男人一旦绝情,可比女子绝情多了。”宋氏妩媚道,“发现他不满的念头,我只需要时不时挑挑火便是,谁让杨氏自己作死呢,动辄出门好几个月,府上的事情也不打理,真当自己一辈子是首辅府上的姑娘吗?”   清浅咬牙道:“真不要脸。”   袁彬见清浅陷入气恼中,忙拉着她道:“清浅,先不必计较这些,你退后我来问。”   清浅长长吸了一口气,真恨不得打宋氏一顿。   袁彬问道:“方才那个胖太监来,说了什么?”   宋氏笑笑道:“胖太监和闻郎做了一个交易,胖太监会让闻郎当首辅,但是让闻郎做一件事情。”   袁彬问:“让闻仲豫做什么?”   宋氏哈哈一笑道:“胖太监让闻郎上书皇上,册周贵妃的儿子为太子。”   清浅脸色一变,忙问道:“闻仲豫答应了吗?”   宋氏得意道:“原本是不答应的,可是有我不断敲边鼓,胖太监威逼利诱之下,闻郎答应了,三日后大朝的时候,会上书册太子。”   清浅再也忍不住,打了宋氏一耳光。   崇山低声敲了敲窗:“药效快到了。”   袁彬拉着清浅迅速出了房间,离开了宋氏的院子。   不多会儿,宋氏恢复了清明。   她揉了揉太阳穴道:“方才怎么似乎睡过去了。”   又摸了摸脸颊道:“脸上怎么火辣辣地,有些疼。”   清浅在回去的路上,身子不断颤抖。   袁彬心疼地抱着她道:“不打紧,还有三天的时间,咱们可以想法子,你别生气气到自己。”   清浅闻着袁彬身上若有若无的皂角香味,心中平静了些。   带着悲伤的语气道:“周贵妃这招太狠了,甚至比揭露闻仲豫有外室还要狠。”   太子之位一直空虚,为了等皇后诞育嫡子,皇帝这些年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百官们有心上奏折册立太子,都被皇帝吩咐内阁暗中压了下去。   可若是三日后的大朝,闻仲豫提出册立太子!   他可是皇后的生父,他都建议册太子,皇上能如何?   清浅根本不敢想象,三日后的大朝会是怎样的。 第351章 移病   袁彬帮助清浅补充了三日后大朝的场面。   “闻仲豫上折子后,周贵妃一脉的官员们,会跳出来附议,皇上被架在火炉上,哪怕当场不答应,过一阵子也不得不同意册太子。”   “宫中皇后若是知道,会羞愧难当,周贵妃会耀武扬威,皇后的身孕或许不保。”   “皇上并不会给闻仲豫当首辅,同时多少也会迁怒皇后,没有了皇嗣,失去了圣心,皇后地位会不保。”   “等太子册封后,若是周贵妃再抛出闻仲豫养外室,皇后里外受夹击,恐怕会受不住。”   “周贵妃这一招,看似只册太子,其实是要皇后的命!”   清浅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只有三日了,不,算上今日,只有两日了。”   两天之内,怎么才能阻止闻仲豫。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闻仲豫永远闭嘴,可是弑父……   清浅不敢深想。   更何况,东厂虽然平庸,但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的,只要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便会给皇后和杨府引来更大的灾难。   清浅撑着下巴,不停想着对策。   袁彬蹙眉道:“闻仲豫真是鬼迷心窍,为了一个女子……”   清浅听到鬼迷心窍几个字,拍手笑道:“我有办法了。”   袁彬笑问道:“是什么?”   清浅低声道:“我稍后去外祖府上,拿了外祖的手信去找罗姐姐府上,你去找……”   清浅嘀嘀咕咕了一通,脸上还带着激动的红晕。   若是能实施起来,一切都会顺畅的。   袁彬瞧着清浅的红晕,如同初夏莲花上头的露珠,他不由得俯下身子,亲了一下清浅的脸。   清浅含羞道:“你这人,这个时候还……”   袁彬哈哈一笑道:“那咱们换个时间……”   清浅嗔怪地打了他一拳。   两人分头行事,办完所有的事情,已是月上中空。   清浅一身疲惫回到府上,瞧着蓝色天鹅绒上的闻府两个鎏金大字,深深叹了一口气。   雪已经停了,月亮又大又圆在空中悬挂,一切如同静止了一般。   瑞珠为清浅披上披风道:“姑娘回吧。”   清浅握着手中的紫金手炉道:“今年的冬天真长真冷。”   白芍笑道:“奴婢听说南方热得不行,一点也不像冬天呢。”   明德八年,是大灾大旱大病之年,在明德七年末,便有了端倪。   第二日,清浅太累,睡到很晚才起来。   简单收拾了一番,清浅去给母亲杨夫人请安。   早朝已毕,闻仲豫也在杨夫人的上房,似乎心情颇好。   杨夫人微笑道:“老爷为何如此开心?”   闻仲豫笑道:“罗伦今日上书皇上,说我亲自奉药给岳父,孝道可嘉,实在是百官的楷模。”   杨夫人笑道:“老爷对父亲是真的好呢。”   清浅顾不得对闻仲豫的满心鄙夷,问道:“皇上可嘉奖了父亲?”   闻仲豫摸着胡子笑道:“可不是,皇上当着满朝文武,赞老夫忠孝。”   瑞珠凑趣道:“再加一把火,老爷便是首辅了。”   杨夫人细声细气道:“父亲送信来,说今日呈了折子上去,请老爷放心。”   闻仲豫越发高兴,又说起一件奇闻异事:“今日等着上朝的时候,我听小太监说,张天师有一种本事,可以施法移病,将亲人的病痛转到自身,我想为岳父试试。”   杨夫人问道:“还有这种本事?”   清浅忙道:“这些道听途说的,信不得的,有这种本事,岂不成了神仙?”   杨夫人也存疑。   闻仲豫道貌岸然道:“即使是一点点希望,我也要试一下。岳父身子能好,是朝廷的福气。”   杨夫人忙道:“要试也是妾身试,怎么能让老爷犯险。”   闻仲豫假意道:“夫人的身子不好,哪能再受一重病痛,还是为夫来吧。”   清浅道:“还是女儿来吧。”   闻仲豫忙道:“你一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住这些,为父亲自来。”   清浅急忙道:“皇后娘娘前日省亲还对女儿说,要好好照顾父亲母亲,今日父亲就这么不顾身子,女儿怎么同皇后娘娘交代。”   闻仲豫很满意道:“皇后孝顺,必定会同意我的做法,不信你进宫去问问。”   清浅明白闻仲豫的意思。   他觉得张天师的移病大法是无稽之谈,对他丝毫没有影响,故作慷慨应下。   但是不能白费功夫,所以让清浅进宫去,以便传到皇上耳朵里头。   殊不知,这正是清浅想要的。   清浅道:“我这便进宫去告状。”   清浅扭身走了。   闻仲豫心中满意,吩咐禄管家道:“备下帖子,我要求见张天师。”   皇上在坤宁宫内,听到清浅的诉说,笑道:“这是无稽之谈,哪有移病这一说法,闻所未闻。”   皇后嗔道:“清浅你也跟着胡闹?若是真能移病,岂不人人都移来移去的,弄得不得安宁吗?”   清浅嘟嘴道:“臣妹也觉得不行,可是父亲执意要这么做,父亲的孝顺,父亲的脾气,皇后还不知道吗?”   皇后颔首道:“外祖是父亲的恩师,又是岳父,祖父死得早,父亲一直将外祖当成了亲生父亲。”   皇帝赞许道:“今日连罗伦都上书褒扬闻阁老,可见孝顺。只是这移病的法子,朕是真的不相信。”   皇后笑道:“臣妾也没听过,不过方外之人,总有些特殊的法门,这张天师更是先帝称过神仙的,想必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本事?”   此时,外头太监禀道:“皇上,张天师求见。”   张天师是方外之人,可以出入后宫。   皇帝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让他进来吧。”   张天师飘飘欲仙的进来,行了道家礼节。   皇帝道:“正巧天师来了,朕听说你有个移病的仙法,可有此事?”   张天师叹了一口气道:“连皇上都知道了。臣今日过来正是为此事而来的。”   皇上道:“此话怎讲?难不成天师真能移病?”   清浅的美目微眨,对着皇后点点头。   皇后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会尽力促成此事。 第352章 进宫报喜   张天师笑道:“老道从前在山中,偶感天地日月精华,有了感悟,再瞧着山间走兽,林中飞鸟,万物有情,方有了移病一法。”   皇帝惊道:“真有此法?”   张天师瞧了一眼皇后道:“老道极少用此法,不知怎么被闻大人知悉,一定要为老首辅移病,臣不敢私下应了他,只能进宫禀告皇上皇后定夺。”   皇后问道:“这法子到底是怎么用的,效果如何?”   清浅则问道:“是否人人能用?”   张天师忙念了一声道号道:“若是人人能用还得了,天下岂不大乱,这法子能用的范围极小,换而言之,几乎万里无一。”   皇帝问道:“为何?”   张天师微笑道:“首先这移病之人,需要是男子,还需要是至亲之人,其次至亲之人需要百分之百诚心,若有一丝不诚,这病便不能转移,甚至还会加重,此为天谴。”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人人能用,那么天下大乱。   至于至亲之间,愿意移病,那么是有利于孝道的,而且百分之百心诚这一条,便能挡住绝大部分人。   毕竟人是自私的。   张天师道:“皇上,皇后娘娘,闻阁老要求为杨老首辅移病,这个要求,臣是应当答应,还是不应当答应?”   皇后有些为难。   皇上想想道:“难得闻阁老一片赤心,准了吧。”   清浅帮着描补道:“父亲身子一直康健,些许咳疾,在外祖身上是了不得的大病,可是在父亲身上,便是小病了。”   皇后点点头道:“若如此,试试也无妨。”   清浅问道:“不知这法子,需要多久才生效?”   张天师笑道:“若是心诚,一个时辰便可以。”   皇帝来了兴致道:“那么,传旨免了闻仲豫明日的早朝,让他好好为杨老首辅尽孝。”   张天师道:“老道即刻回去应了闻阁老,即刻回去做法。”   周贵妃的宫中,几个金丝炭盆将宫中衬得温暖如春,许多不是时令的花儿盛放,如同周贵妃娇媚的脸庞。   夏时在一旁道:“奴才今日又见了闻仲豫一面,瞧了他的奏折,到底是榜眼出身,册太子的奏折写得花团锦簇,有理有据。”   周贵妃吃了一颗龙眼,笑问道:“父亲那头,可联系了?”   夏时忙道:“周大人早已联络了几个咱们的人,只要闻仲豫后日的奏折一上,便蜂拥要求册太子,到时候,就算皇上不愿意,也压不住百官的呼声。”   凌霄剥了一颗龙眼,笑道:“皇后的父亲上折子,可比谁都有说服力,咱们皇子,眼瞧着要当太子了,贵妃娘娘的位置也可以挪一挪了。”   周贵妃听了很欢喜,笑道:“母以子贵,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凌霄擦手为周贵妃按肩膀:“只是,娘娘答允闻仲豫为首辅,奴婢心中不平,这不是给皇后增加砝码吗?”   夏时嘿嘿笑道:“等闻仲豫的折子上了后,娘娘早已安排了人揭发宋氏的事情,到时候闻仲豫还想当首辅,卷铺盖回去吧。”   凌霄笑道:“娘娘真是女中诸葛。”   周贵妃雄心勃勃:“这回,深儿必定能当上太子。”   夏时嘿嘿笑道:“这么说,省亲大会上玉奉失手的事情,倒是好事了。”   若玉奉得手,皇上龙颜大怒,也只不过是闻府遭殃。   但后日闻仲豫上书,实实在在得了好处的是周贵妃。   周贵妃蹙眉道:“你可打听清楚了,到底为何玉奉失手?”   布置好的计策失手了,可别是走漏了风声。   夏时笑道:“奴才打听得明明白白的,是玉奉那孩子扮相太像闻仲豫,被婆子发现,婆子告诉了闻仲豫,闻仲豫亲自阻止的。”   听说不是清浅和袁彬出手制止,周贵妃才松了一口气。   周贵妃道:“这么说一切具备只欠东风了?”   夏时点头道:“娘娘明日若无其事等着便是。”   周贵妃吩咐身边人:“你们几个注意避嫌,包括夏时,明日都少出去走动,少和外人接触,莫让人疑心到咱们身上。”   夏时笑道:“奴才们哪里都不去,谁也不见,一切等后日再说。”   凌霄等也应了。   当天夜里,月亮依旧很圆很大,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宫中杂役住所,一个锦衣卫将玉奉掠走。   玉奉刚进宫,还未登记造册入梨园,暂住在梨园。   少了一个人,梨园不会发现,杂役处也不会留意。   等到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宫外宋氏的院子,一群锦衣卫悄悄将宋氏母子,连同丫鬟婆子一起带走,甚至连树上的乌鸦都没有惊动。   闻府,玉映被五花大绑送了出去,她秀美的脸上满是惊惶。   没人顾得上他,闻仲豫一身素白,正闭目等着张天师施法。   他有些好笑,移病,闻所未闻!   他并不知道,张天师对皇帝说诚心才能移病。   若是知道,他绝不会答应。   因为若是不能移病,说明他不诚心,说明他不孝顺。   对于他的名声,会大大损耗。   想着想着,他晕沉沉睡去。   张天师的道台上,天师手持宝剑,喃喃有词。   第二日下朝后,皇上来瞧皇后。   两人正说起春节宫中的赏赐,突然陆姑姑来报:“皇上,娘娘,三姑娘在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报。”   皇上突然想起昨日张天师做法的事情,忙道:“难道这么快便有了结果?赶紧宣她进来。”   清浅急步进了坤宁宫:“皇上,皇后万安。”   皇上免了她的礼,问道:“小姨进宫,可有事要禀?”   清浅脸上笑意盈盈道:“臣女是来报喜的。”   皇后忙问道:“喜从何来?”   清浅带着几分茫然夹杂着欣喜道:“今日一早起来,哥哥来给母亲请安,口齿清楚,思维敏捷,竟是完全恢复了清明?”   皇上吓了一跳道:“清汾?朕前日瞧他还是一副傻样子,今日好了?”   清浅道:“臣女也不敢相信,哥哥从五年前就疯傻至今,怎么突然会好了,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哥哥完全好了,没有半点征兆便好了。”   皇后惊道:“这可真是奇怪。”   此时,陆姑姑在宫门口道:“皇上,皇后娘娘,张天师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报。” 第353章 再次移病   张天师是跌跌撞撞进宫殿的,没有半分仙人的从容。   皇上惊道:“天师,这是怎么了?”   “小道有罪!有负皇上重托!”张天师跪下道,“小道的法术,弄错了。”   皇上道:“怎么个弄错法?法术失灵了吗?”   皇后温声安慰道:“失灵也不打紧,本就没有打算成功过,不过是让你试试罢了!”   张天师捶胸顿足道:“小道今日去了杨府,老首辅的病并没有好。但小道心有感悟,法术并没有失灵,应当是弄错人了。”   皇上愣了一下道:“什么叫做弄错人了?”   张天师沮丧道:“闻阁老府上应当还有至亲身体有恙,这至亲和闻阁老的关系,应该比杨老首辅更亲,这移病,先移了最亲近的人的病。”   清浅短促啊了一声道:“我的兄长生病了五年,今日早上突然好了,是因为天师的法术?”   张天师忙问道:“令兄完全好了?”   “完全好了,一夜之间。”清浅捂着帕子道,“难道是天师的法术?”   皇帝想起另一桩事,问道:“那么,闻阁老如何了?”   清浅啊了一声道:“臣女急着出来报喜,没有留意父亲。”   皇帝忙道:“传旨,将清汾和闻阁老速速带进宫来问话。”   皇后劝了一句道:“皇上,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不宜张扬。”   皇帝醒悟过来,吩咐于公公道:“让文质亲自带人来,悄悄进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于公公领命去了。   皇帝嘀咕道:“难道真有移病的法术?”   过了片刻,袁彬带了清汾进来参拜帝后。   皇后起身颤颤道:“清汾?”   清汾一身儒生打扮,如同五年前的翩翩少年,他儒雅拱手道:“臣闻清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眉目之间,开阔大度,哪有半分痴傻。   皇后不顾威仪,亲自下殿道:“清汾,你大好了?”   清汾微笑含泪道:“让娘娘担心,是臣弟的不是。”   皇上亲自端详了一番清汾,又问道:“清汾,你今日突然好的,是什么感觉?”   清汾想了想道:“昨夜突然脑子一阵疼,似乎有什么被劈开,又有什么被强行带走一般,今日早上起来,突然觉得浑身都轻了,脑子也清明了,从前不记得的又回忆了起来。”   皇帝道:“从前朕记得你是举人,那么,你背诵一段中庸来听听。”   皇上想确认清汾是否痊愈,还是面上瞧起来好了,尽管面上瞧起来好了,也十分难得。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清汾倒背如流。   皇后热泪盈眶道:“好好。”   皇后知道清汾是装病,但是并不知道他的学问并没有落下,听清汾倒背如流,顿时觉得娘家有靠。   皇上见皇后神情激动,也颇有几分唏嘘。   皇帝问道:“清汾好了,闻阁老呢?文质,你没有带闻阁老觐见吗?”   袁彬跪下回道:“臣到闻府之时,闻阁老依旧酣睡,臣叫了几声没有醒,本想抬着进宫,但皇上吩咐要保密,故而臣放弃了。”   皇后惊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酣睡?”   张天师愁眉苦脸道:“小道的法术,会让移病目标按照病痛程度昏睡,多则三五日,少则半日。”   清汾抬头道:“移病?什么移病?”   皇后沉痛道:“你的病之所以能好,是天师作法,将你的病痛移到了父亲身上。”   清汾大惊道:“什么?”   皇上点头道:“是这样的,唉,虽然闻阁老昏睡不起,但好歹清汾好了……”   清汾即刻跪下道:“臣,请皇上下旨,继续施法让臣的父亲恢复清明,臣愿意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病痛好了,忘记父亲,清汾的这种孝顺,让皇上很满意。   清浅忙道:“天师说过的,这个施法很难,若是被施法的人有半分不诚心,便无法成功移病。”   清汾执意道:“皇上,这病痛本就是臣的,臣愿意替父亲承受病痛,若是天师施法失败,则代表臣的心不诚,请皇上治臣的死罪。”   清汾再三请求。   皇帝询问皇后:“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眼中有不舍,似乎刚得的珍宝即将消失,她闭目道:“请皇上允了清汾的要求,不然清汾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张天师惶恐道:“皇上,皇后,这个法术是不可逆的,不能再还施彼身。”   皇上啊了一声。   清汾不罢休道:“若是找另一人和父亲移病,我再与那人移病,三人连环,便不算倒行逆施了。”   孝顺之情恳切。   张天师十分为难道:“我的好少爷,施法需要男子,还需要至亲之人诚心替代,闻府除了你们父子,都是女子,哪能还施第二次。”   清汾落泪道:“父亲为了我,宁愿受此大苦,我身为儿子怎么忍心。”   皇帝咳了咳道:“闻阁老是为了杨老首辅移病,倒并不是为了你。”   清汾又拜了下去:“那么,请皇上答允臣,为外祖父移病。”   皇帝又是一惊。   清汾苦苦恳求道:“父亲的初衷是了给外祖解除痛苦,没料到臣收益了,那么为了父亲没有实现的愿望,臣愿意再次移病。”   皇后道:“外祖是咳疾入肺,你可有思想准备?”   清汾点头道:“即使是死,臣弟也愿意。”   皇后起身拜道:“皇上,这是弟弟的愿望,臣妾支持弟弟。”   清浅也随着跪下:“请皇上成全。”   皇帝问张天师道:“天师瞧着,是否可以?”   张天师摸着胡子道:“这倒是可以。若是公子愿意,臣即刻去施法。”   清汾急切道:“听说一个时辰便好,快去快去。”   皇上点头,张天师离开。   皇后有些担忧道:“清汾身子一直不好,能否请皇上开恩,让他在坤宁宫等一个时辰,若是有什么不妥,也好让太医直接诊治。”   皇上想了想道:“可!”   皇上也好奇,真的能移病吗?   清汾留了下来,乘人不备,他悄悄服下一刻早已准备好的药丸。 第354章 真的有效   皇帝坐在外殿批阅奏折,一边等着清汾的消息。一个时辰罢了,皇帝决定看个究竟。   真的移病法子这么灵验吗?   皇后和清浅坐在里头说话。   皇后不无担心道:“清浅,万无一失吗?”   清浅低声回道:“外祖那里已经送了信了,哥哥昨夜在雪里站了大半夜,早上出发的时候已经有些微微发热,用了药压下来,方才服用了一刻发作的药物,连御医都看不出来的。”   皇后叹气道:“若不是走投无路,本宫真不愿意骗皇上。”   清浅低声道:“闻仲豫咎由自取,总不能因为他,害了闻府,杨府,连累姐姐。”   皇后继续问道:“父亲……闻仲豫当真和周贵妃勾结?”   清浅点点头,又叹息地摇摇头。   皇后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清汾的学业,本宫瞧耽误了五年,怎么反倒精进了不少?”   清浅含泪道:“哥哥忍辱负重,日日倒着看书,沉心不受外界干扰,反倒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姐妹俩人相对叹息。   不远处是太医令带着两个御医,寸步不离守着清汾。   清汾突然咳了几声。   皇帝抬起头看着沙漏,正好过去了一个时辰。   皇帝吩咐:“太医令,替清汾诊脉。”   清汾似乎一下子陷入了高热中,摸着额头道:“浑身好难受。”   太医令细细摸脉,蹙眉道:“公子这是风寒入了肺经,咳嗽高热由此而来。”   皇后急道:“可要紧?”   太医令忙道:“来势汹汹,臣等迅速开一个方子,再辅以针灸,想必能暖和些痛楚。”   皇上摸了摸清汾的额头,烫得吓人。   清汾面颊发红,显出眼睛是透亮透亮的,他昏迷前说了一句:“外祖,是否好了?”   皇帝赶紧吩咐:“让文质悄悄去杨府瞧瞧。”   皇后嘀咕了一句道:“难道真有这么神奇,外祖病了将近大半年了,真能痊愈?”   可事情就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袁彬去杨府的时候,周贵妃在宫中躲避是非。   夏时进来禀告道:“娘娘,这可真是奇了,袁彬进进出出的,还有闻清浅这两日也频繁进出后宫,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周贵妃瞧着夏时便来气:“究竟东厂的督主是你,还是本宫?你问本宫,本宫怎会知道。”   夏时低着头:“坤宁宫如今铁桶一般,消息根本出不来。”   凌霄笑捧着玛瑙碟子上来,碟子里头装的是金桔、龙眼等时令水果。   凌霄贴心笑道:“奴婢也觉得杨府、闻府的人进出频繁了些,特特去打听了一番,对咱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娘娘道是什么?”   听凌霄打探到了消息,周贵妃的脸色带了笑道:“是什么?”   夏时嘀咕道:“她问得,奴才便问不得?”   周贵妃恨恨瞪了一眼夏时,你问问题的前提是不知道答案,但凌霄问问题,是知道答案的,能一样吗?   夏时继续缩头心道,晦气,凡是和那两口子相关的,自己每次都不讨好。   凌霄笑道:“夏公公只瞧见了杨府,闻府的人进宫,没留意到张天师,太医令等众多御医进宫。”   周贵妃欢喜道:“莫非皇后胎像不稳?”   凌霄摇头道:“奴婢听说似乎是杨老首辅和闻府公子都快不行了,皇后在皇上跟前哭诉,皇上没奈何,吩咐张天师做法,为两人续命。”   周贵妃呵了一声道:“续命,本宫第一次听说。”   凌霄笑道:“奴婢在坤宁宫门口,见太医令的眉头紧蹙,想必续命没有什么功效。”   周贵妃问道:“闻仲豫呢?有什么动向?明日大朝的上书,不会出纰漏吧?”   夏时忙道:“闻府传来消息,闻仲豫今日没有上朝,在府上沐浴更衣焚香,似乎等待明日大朝。”   周贵妃道:“哦?沐浴更衣焚香?”   至于这么隆重吗?   凌霄笑道:“闻大人这模样,才像是破釜沉舟下了决心的模样,若是还是寻常样子,娘娘倒要担心他是否会变卦了。”   周贵妃眉头展开,笑道:“你这丫头极伶俐,深得本宫的心,去领赏吧。”   凌霄谢过贵妃,挑开珠帘时眼神闪动。   总算是不负袁大人所托,将周贵妃稳住,将移病的事情瞒住了。   杨老首辅进宫已是傍晚,风雪迷人眼,宫里太监宫女只顾着低头走路,哪还看对面之人。   进了坤宁宫,杨老首辅跪下给皇帝皇后请安。   皇帝亲自扶起杨老首辅,赐坐道:“老首辅大好了?”   皇后欢喜道:“外祖。”   清浅亲自扶着杨老首辅坐下。   “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轻松了许多,似乎有人从喉咙里头将病根掏出来。”杨老首辅惊道,“正准备给皇上娘娘送信,袁大人上门了。”   袁彬笑道:“臣见杨老首辅痊愈,直接带了进宫。”   皇帝连连赞叹道:“太神奇了,太神奇了,若不是朕亲眼见到清汾好转又生病,亲眼见到老首辅好转,朕真是不可置信。”   杨老首辅道:“听说是微臣的女婿和外孙清汾,还有张天师诚心为微臣祈福移病,再有皇上的洪福齐天,微臣才好转的。清汾这孩子怎么样了?”   太医令上前报道:“闻公子的病情控制住了,高热退了些,但是咳疾难以根除。”   杨老首辅热泪盈眶:“这孩子!”   皇后阿弥陀佛了一声道:“没有生命之忧便好,清汾毕竟年轻,慢慢调理吧。”   皇帝吩咐:“让太医院准备些好药材,送到闻府。”   杨老首辅仍在感叹:“从前只说怪力乱神,没料到真有这么奇妙的法术。”   皇后道:“道士和尚存在了千百年,还是有他们的根基的,只是被一些沽名钓誉之辈坏了名声。”   论功行赏,皇上下旨道:“张天师加封国师,为三清真人重塑金身。闻仲豫和闻清汾忠心可嘉,等他们病好之后,朕自有封赏。”   于公公忙去宣旨。   清浅这时问了一句:“移病的说法是真的,那么父亲……”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闻仲豫。 第355章 轰动的朝会   闻仲豫是迷迷糊糊醒来的,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轿子上头,外头灰蒙蒙的。   闻仲豫问书童道:“锦药,我怎么睡过去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锦药早被锦衣卫带去训诫过的,不敢看闻仲豫的眼睛,低头道:“老爷,今日是大朝,您睡得迷迷糊糊的,禄管家担心耽误上朝,将您抬上的轿子。”   闻仲豫擦了擦眼睛道:“我睡这么死吗?”   锦药笑道:“可不是,老爷这是操办省亲累到了。”   闻仲豫觉得肚子有些饿,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锦药奉上食盒道:“夫人准备了些吃的,老爷先垫垫,回头下朝了再用膳。”   闻仲豫三口两口将粥喝完。   袖子里头有奏折,闻仲豫掏出瞧了瞧,似乎下定了决心。   杨府喜气融融,老太爷的病突然好了。   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周氏的苦瓜脸也不那么苦了,丁姨娘利落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   杨章亲自送点心:“都轻些声音,祖父和表妹在说话呢,谁也不让打搅。”   就连他,也被瑞珠、白芍笑着推了出去。   杨老首辅已经恢复了从前运筹帷幄的本色,眼神中带着精光问道:“闻仲豫当真今日会上奏折,请求册立太子?”   清浅掏出奏折的誊写稿道:“千真万确。”   杨老首辅接过奏折,瞧了一眼,勃然大怒道:“好贼子,不仅杀妻杀子,且沽名钓誉至此吗?”   清浅忙献茶上前道:“外祖莫要生气,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得!”   杨老首辅问道:“你和文质都安排妥当了吗?”   “都妥当了。”清浅点头道,“闻仲豫昨日睡了一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日文质塞他进了轿子,在粥里头添加了一些让人激动的药粉,袖子上也涂了药,今日朝会想必热闹。”   杨老首辅问道:“朝廷上呢?”   清浅道:“我和文质已与罗大人商议妥当,怀公公那里也说妥了。”   杨老首辅点点头,又问道:“宋氏和那些私生儿女都控制好了吗?”   清浅点头道:“文质派心腹将她们暂时安置在一处荒置的庄子,等闻仲豫回来一起处理。”   杨老首辅只吩咐了一句:“斩草要除根。”   清浅低低道:“外祖说的是。”   杨老首辅问道:“能否乘机将周贵妃的势力全部连根拔起?”   清浅摇头道:“周贵妃没有留下太多破绽,清浅也觉得此时解决心腹之患是大事,不宜被旁的分了心神。”   杨老首辅赞许道:“是我急了,你说的对,先解决萧墙之乱。”   闻仲豫就是他们说的心腹之患,萧墙之乱。   杨章和丁姨娘在角落嘀咕。   丁姨娘道:“昨日还病得要死不活,今日怎么突然好了,闻清浅在和你祖父说什么?”   杨章摇头道:“不知道,祖父不让我进去。”   丁姨娘气得直骂道:“你是你祖父的亲孙子,你怎么倒不如一个外孙女?”   杨章缩着头不说话。   见儿子无用,丁姨娘气得摔帘而去,娇小的身材别有一番风韵。   杨府在风云际会的时候,朝廷上也是一片混乱。   皇帝上朝,扫了一眼群臣。   突然瞧见闻仲豫,吓得差点没站起身来。   皇帝低声问怀恩:“闻仲豫怎么会上朝?”   怀恩愁眉苦脸道:“方才闻府送急信来,说闻大人一直未醒,谁料今早去瞧的时候,却不见踪影了,听说是来早朝了,闻府家丁跟着到了宫门口,但是进不来,百官又不知情,闻大人这么着便上朝了。”   皇帝道:“闻府没看紧他吗?”   怀恩低声道:“闻大人一直没醒来,下人并知道他疯了,大朝的时辰是辰时,估摸着闻府的女眷们都没起呢。”   皇帝想了想,可不是如此。   闻仲豫没醒来之前,闻府也不敢说他疯了。   闻仲豫醒来后,要上朝,谁有理由拦住他!   皇帝低声吩咐:“让文质准备着,若是闻仲豫疯癫伤人,即刻带下去。”   怀恩忙道:“奴才遵旨。”   皇帝心中有事,道:“众位爱卿,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罗伦出列奏道:“臣虽是大理寺卿,但听说今年北方严寒,南方湿热,甚至有些地方有飞禽走兽热死渴死,臣担心今年天象不稳,百姓受灾,甚至出现瘟疫,请皇上命有关臣工早做准备。”   皇帝点头准了。   又有礼部官员上奏:“春节过后,便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礼部拟了一个折子,请皇上过目。”   太监接过折子递给皇帝。   皇帝嗯了一声道:“回头朕会同皇后商议。”   又有几个官员奏了些不重要的事情,似乎便沉寂了。   怀恩高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皇帝比较满意,似乎闻仲豫没有出幺蛾子。   正想起身回朝,突然闻仲豫出列道:“臣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奏报。”   皇帝一愣,果然闻仲豫脑子有病,不迟不早这个时候发作了。   罗伦瞧了一眼闻仲豫,惊道:“闻大人为何气息不稳,而且眼睛通红?”   闻仲豫旁边的是刘御使。   刘御使打量了一番闻仲豫,弹劾道:“闻大人衣冠不整,仪表不修,是为大不敬。”   皇帝摆摆手,和疯子计较什么大不敬。   皇帝和声道:“闻卿家回府歇息吧,朝中大事不用你操心。”   百官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朝中大事阁老不操心,难不成皇帝操心吗?   闻仲豫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血丝:“臣有本上奏。”   闻仲豫眼中的红色让皇帝吓一跳,皇帝心想,瞧起来,闻阁老病得不轻。   皇帝摆摆手,示意怀恩去拿,拿了赶紧散朝。   怀恩忙亲自下去取。   闻仲豫觉得眼睛一阵痒,不由得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更觉得疼痛难忍,不由得落下泪,更显得狰狞。   怀恩吓得躲开在一旁。   罗伦闪避了半个身子道:“闻大人,你要做什么?”   闻仲豫高声道:“臣闻仲豫请册太子,周贵妃身份贵重,皇子见深天赋颇高,请册为太子。”   百官哗然。   别人册太子尤自可,但是闻仲豫是谁?   他可是皇后的生父。   谁不知道,皇后和周贵妃不和。   闻仲豫这是疯了吧。   皇帝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一句:“闻爱卿,你说什么?”   闻仲豫感觉身子里头有一股火气和热躁在翻涌,他扯了扯朝服,更显得衣冠不整。   闻仲豫抬头呵呵一笑道:“臣请册立太子。” 第356章 夏时入套   周贵妃的父亲周大人,早安排了几个死忠。   自己是肯定不能直接出面的,让几个想沾光的大臣出头是最好。   一听闻仲豫的奏折,几个周派的死忠大臣连忙出来跪下道:“臣附议,俗话说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话还没说完,皇帝勃然大怒道:“将这几个人拖下去廷杖三十!”   袁彬早派了锦衣卫守在四周,听皇上下令,挥手让锦衣卫拖了人下去。   周贵妃的人,狠狠的打,只要打不死就行。   周大人的脸色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指着闻仲豫道:“闻大人是个疯子,你们几个都疯了不成?”   闻仲豫抬头,大惊道:“臣没疯,皇上怎么说臣疯了?臣……”   心中的隐秘似乎遮不住,闻仲豫脱口而出:“臣还要当首辅,位极人臣,怎么会疯呢?”   皇帝指着他道:“文质,赶紧拖了他下去。”   袁彬亲自带人塞了闻仲豫的嘴,拖他下去。   面对满朝文武,皇帝觉得似乎退朝也不妥当,只能解释道:“闻阁老是大孝之人,他是为了忠义礼节疯的,朕特赐他京郊庄子一个,让他回去荣养吧。”   皇帝的金口玉言,谁敢反驳。   百官在凝滞的气氛中退朝,经过朝房门口,只见几个周派大臣血肉模糊,叫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百官哪里还敢多说,纷纷低头告辞。   周贵妃的宫中再次传来了砸盅子的声音:“混账,皇上为什么说闻仲豫疯了?为什么?你们东厂是做什么的?”   夏时战战兢兢道:“闻仲豫……他好像是真的疯了!今日上朝的脸色和神情都变了。”   周贵妃啐了一口道:“前日你还瞧见了他,怎么突然就疯了?而且还是从皇上的嘴里说出来的!”   夏时垂头丧气。   周贵妃又道:“本来好好的一手叶子牌,被你打得稀烂!闻仲豫如今疯了,他的话皇上说是疯话,册立太子的事这么不了了之,你说怎么办?”   夏时搜肠刮肚找了一句话道:“还好周大人未曾站出来附议,不然……”   周贵妃越发生气:“今日被廷杖的几个,都是父亲的心腹,这和父亲站出来有什么区别!听说几个大人被袁彬打得血肉模糊,这样一来,谁还敢效忠我们周府,都是你这个不中用的玩意!”   夏时垂头丧气道:“奴才该死。”   凌霄忙上前道:“娘娘,虽然册立太子不成,但是咱们手里还有宋氏和玉奉,若是将闻仲豫的事情抖落出去,皇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养外室,有私生孩儿,多年瞒着府上,足以让闻府声誉扫地。   闻府声誉扫地了,皇后便只是无根之木。   周贵妃眼睛一亮道:“好丫头,你说得极为有理。”   周贵妃转向夏时道:“本宫记得,宋氏是交给你看管的,还有玉奉在宫中,你让东厂的人速速将她们带来,本宫要面圣。”   夏时忙道:“奴才这便去办。”   周贵妃一边换衣裳,一边满意对凌霄道:“若是本宫身边多几个你这样中用的人,何至于今天的地步。”   凌霄乖巧笑道:“奴婢不过是跟着贵妃娘娘学了些皮毛,真正得用的还是夏公公这种能干人。”   周贵妃描眉道:“若是他日深儿有了前程,本宫不会忘记你们的。”   凌霄跪下道:“多谢娘娘栽培。”   过了片刻,夏时气急败坏跑进来:“娘娘,不好了。”   周贵妃听了这几个字便头疼,不耐烦问道:“又怎么了?”   “宋氏不见了,人去楼空。”夏时哭丧着脸道,“还有玉奉,杂役处不见他的踪影。”   周贵妃端起盅子砸向夏时:“人呢?哪里去了?你们东厂都是干什么的?”   夏时垂头丧气道:“这手笔,必定是袁彬抢了人去。”   “说这些有什么用。”周贵妃越想越气,啐了夏时一口道,“能干人,本宫瞧你能干个屁。”   情急之下,周贵妃顾不得礼仪。   夏时嘀咕:“奴才可从没有说过自己是能干人。”   凌霄在周贵妃身后抿嘴一笑:“闻府虽然主子先后两个有精神疾病,但运气还不错,居然躲过去了,娘娘不必生气,闻仲豫疯了对咱们总归是好事,闻府公子有过疯癫,即使如今清明了,又能成什么气候。”   凌霄一口一个疯,提醒了夏时。   为了将功赎罪,夏时谄媚笑道:“娘娘,奴才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贵妃气恨恨道:“有话便说,有屁便放。”   夏时头一缩,低声道:“娘娘正在为皇后的子嗣忧心,可奴才想,若是娘娘能挑明,闻府主子先后都有精神疾病,恐怕是一代传一代的,暗指皇后娘娘的子嗣恐怕也是有精神疾病的,这么一来,即便是生了儿子,又如何?”   周贵妃想了想,这倒是个办法。   一肚子火气总算消了些道:“你说的不错,本宫稍后去给皇后请安,便这么说。”   凌霄劝了一句:“皇上态度未辨,不宜如此吧?”   夏时好不容易得了周贵妃的赞许,听凌霄反驳,忙瞪眼道:“你这丫鬟什么意思?皇家子嗣容不得半点失误,贵妃直言不讳有什么不对?”   凌霄问了一句道:“奴婢的意思是事情还未查清楚,不宜张扬,譬如闻仲豫怎么疯了,闻府公子为何又好了,还有杨老首辅也突然好了,这些都需要公公查明原因。”   夏时哼了一声道:“时不待我,若等慢慢查明原因,岂不一切都晚了。”   周贵妃蹙眉想了想道:“夏时说得有道理。”   夏时趾高气扬起来,咱家斗不过袁彬还罢了,难道还斗不过你一个小丫鬟,真是造反了。   凌霄低头不语,眼神却闪过笑意。   自己按照袁大人的意思,三番两次提精神疾病,就是给夏时下套呢。   果然,如袁大人预测的一样,夏时往套子里头钻了。   凌霄伺候周贵妃换了一身玫瑰金的披风,拿了玫瑰金的手炉,高贵逼人。   周贵妃得意往坤宁宫去请安,漫天的风雪都止不住她的脚步。   坤宁宫里头嫔妃有三五个空位,朝廷上的事情通过各种渠道传入宫中。   这些嫔妃都知道,皇后的父亲疯了,还上书请求册太子。   皇上大发雷霆,杖责了几个朝臣,但也免了闻仲豫的阁老,让他回去荣养。   这中间到底是什么曲折,嫔妃们还要观望。   借着冬日风雪,嫔妃们纷纷告假说受了风寒,怕过病气给皇后。   皇后无所谓,正好她还担心肚子里头的皇嗣受影响呢,不来便不来!   陆姑姑气不过,挑开帘子吩咐:“没来的三个嫔妃,一人赏了一壶浓浓的药汤,让她们当面喝了,不是病了吗?生病就得有生病的样子。”   小宫女们一一应了。   其中一个小宫女问道:“周贵妃的宫中,是否也送?”   话音未落,只听凌霄的声音传来:“贵妃娘娘给皇后请安。” 第357章 满门忠烈   陆姑姑吓了一跳,平时周贵妃都来得少,今日怎么突然来请安。   周贵妃脸上带着笑容进了坤宁宫,给皇后请安道:“臣妾见过皇后,皇后娘娘安好。”   “免礼,周贵妃坐着说话吧。”皇后温声道,“外头风雪大,陆姑姑给沏一杯热茶。”   周贵妃含笑坐下。   嫔妃们各自见了礼。   皇后继续说起春节的打算:“与往年一样,过个热热闹闹的节,份例赏赐依旧,但是太后的多一成,等过完节后,便要筹划着选秀了。”   提起选秀,嫔妃们叽叽喳喳起来。   魏德妃笑道:“听说太后府上今年也有适龄女子入选呢。”   立即有嫔妃道:“太后府上的女子,岂不是一进宫便要封嫔?”   皇后笑道:“一切由皇上定夺。”   周贵妃懒洋洋道:“听说琅琊王氏上书,说了想回中原的意愿,琅琊王氏嫡女如今也十四了,想必回来后也会送入宫。”   嫔妃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今年的秀女,后台都很硬呀!   在嫔妃们叽叽喳喳的时候,皇帝由怀恩陪伴着来到坤宁宫。   皇帝沉着脸问道:“听说今日好几个嫔妃,借故不给皇后请安?”   于公公低头道:“回皇上,听说娘娘们病了才告假的。”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皇帝气道,“这不是在皇后心头戳刀子吗?朕去瞧瞧,此风不可涨。”   于公公忙跟在身后,擦了擦汗,心中抱怨怀恩,方才好好的说起坤宁宫,皇上可不急了嘛!   等嫔妃们说完,周贵妃笑道:“臣妾今日过来,是感谢皇后的。”   皇后平静问道:“贵妃因何事感激本宫?”   周贵妃抿嘴一笑道:“听闻昨日上朝,闻大人上书册深儿为太子,虽然闻大人已经疯了,但这份深情厚谊,臣妾还是要感铭的。”   嫔妃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皇后的父亲疯了?”   “是的,在朝堂上毫无预兆的,吓得罗大人直躲闪,皇上当场吩咐他荣养。”   “啧啧,阁老的父亲倒台了,皇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皇后脸色不变,语气带了淡淡的责备道:“周贵妃,后宫不干政,这个规矩是前朝定下来的,你是贵妃,前朝的事情有百官,你不必多问。”   周贵妃媚笑:“闻大人疯了都想着深儿,臣妾哪能不感激呢,特来谢过皇后,还带了凝神静气的药材。最适合闻大人这种疯病。”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   周贵妃继续笑道:“其实皇后不必烦恼,虽然闻大人疯了,但是疯了五年的闻公子好了呀!”   嫔妃们不知所以,再次议论起来。   “对了,闻府还有一位公子先前是疯的。”   “听说突然好了,也不知怎么好的。”   “似乎是摔了一下,还是高热了一场,便好了,这病玄妙得很。”   皇后淡淡道:“周贵妃有心了。”   周贵妃意有所指道:“臣妾真是替娘娘府上担心呢,一时这个疯,一时那个疯的,可别有什么隐藏的病症呀。”   周贵妃扫了一眼皇后的肚子。   皇后还未公布有孕,周贵妃也不敢明说。   皇后气得脸色煞白道:“贵妃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周贵妃见打击到皇后,心中如三伏天吃了冰一般,“臣妾在为皇后,为平和公主担心呢。”   坤宁宫的门洞开,皇帝的身影站在逆光的位置。   即使是这样,也能瞧出他的怒气。   周贵妃吓了一跳道:“皇上,您过来了?”   皇帝一步步走进殿中道:“朕若不是过来,怎么听得到贵妃的一番高论呢?”   周贵妃吓得跪在地上道:“臣妾是来恭喜皇后弟弟康复的。”   “恭喜?”皇帝坐下,握着皇后冰凉的指尖道,“朕听了怎么全都是嘲讽?”   周贵妃浑身颤抖,全部都被皇上听到了吗?   皇帝的表情如冰霜:“朕的话你们都听好了,闻府满门忠孝节义,父子情,翁婿情,祖孙情让朕动容,若朕再听到有人在疯字上做文章,朕绝不轻饶。”   周贵妃连连磕头:“臣妾有罪。”   皇帝吩咐:“自己去领十下手板心,再罚俸一年,好好反省,没有来给皇后请安的嫔妃,各自罚俸一个月。”   众嫔妃哪里敢做声,低头应了,对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有了一个评判。   回宫的周贵妃,手板心通红,凌霄在为她上药。   夏时跪在地上,不断扇自己耳光:“奴才该死!”   “你是该死!”周贵妃疼得眉心蹙起来道,“出的什么鬼主意,让皇上斥责本宫,让本宫在嫔妃面前失了脸面。”   夏时哭丧脸道:“奴才是听凌霄说精神疾病……”   周贵妃啐了一口道:“你还好意思捎带凌霄,本宫记得你这馊主意,凌霄当时是制止的,你偏要抢什么先机!”   凌霄低眉顺眼:“这也怪不得夏公公,东厂的事情太多,夏公公劳心劳力……”   “不用为他说话,他劳个屁!”周贵妃不记得最近说了几次粗话了,“东厂一团糟。至今连闻仲豫怎么疯的都不知道。”   夏时忙道:“奴才立即去查。”   “你若是想害本宫,便去查!”周贵妃气得七窍生烟,“皇上都发话了,闻府满门忠烈,还查什么?查到又有什么用处?滚!没用的东西,瞧着你便心烦!”   夏时低头退下去。   周贵妃蹙眉沉思:到底闻仲豫是怎么疯的,闻清汾又是怎么好的?   越想越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清浅和袁彬在谢过张天师。   张天师笑道:“文质,这回老道可是豁出性命帮你。”   袁彬哈哈一笑道:“袁某承情!”   张天师笑哈哈道:“老夫算起来也不亏,皇上封我为国师,又赏赐金身又赏赐物件的,全是托你们的福。”   清浅给两人斟酒。   张天师笑道:“必定又是你这丫头出的主意。”   清浅抿嘴一笑道:“天师自己本事大,与别人何干?”   张天师一饮而尽道:“来来,满上。过些日子我便要闲云野鹤去云游了,再见恐怕要好几年后了。”   云游? 第358章 父女反目   好好的怎么会去云游?   清浅歉意道:“到底是我们给道长带了麻烦。”   张天师笑着解释道:“我本就是方外之人,没有定性的,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这回正好借着领悟移病告假,去游历名山大川去。”   袁彬笑道:“四处走走也好,只是喝酒之人少了一个。”   张天师瞧了一眼袁彬道:“你印堂发暗,要小心小人陷害,不过有这姑娘的紫光罩着,想必有法子可解。”   袁彬本就不信命,只哈哈一笑。   为了避嫌,张天师也不多逗留,又灌了一葫芦酒方离开。   袁彬携清浅相送。   雪更大了,清浅瞧着张天师的背影笑道:“喝了这么多酒,我为你熬上鸡汤再回府吧。”   袁彬身上的酒气并不熏人,反倒散发出温暖的意味。   袁彬握着清浅的手道:“张天师说了,你便是我的解药,我哪里还需要解酒药。”   清浅心中鼓涨涨的,似乎被什么填满。   大地一片白茫茫,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袁彬微笑道:“我打算选秀过后,便入宫请圣上赐我们成亲,你觉得如何?”   清汾的亲事,当初是定在正月初五,选秀怎么也要过了十五才能开始。   哥哥娶了丛飞燕后,自己便可以嫁人了。   清浅低头道:“嫁鸡随鸡,一切听你的。”   袁彬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嫁鸡随鸡。”   两人眼里均有说不出的快乐。   雪地里,深一步浅一步跑来一人,远远便喊道:“姑娘,袁大人,奴婢来了。”   清浅扑哧一笑道:“是粉黛,唯她这么热闹。”   粉黛笑嘻嘻过来道:“姑娘,奴婢总算将盈芳送大牢了。”   盈芳?大牢?   清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盈芳是丁姨娘的陪房,因上回涉嫌给自己下药,被赶出了杨府。   盈芳的所作所为,让外祖父觉得丁姨娘有问题,于是自己让粉黛想法子让她吃官司,好接下来审问方便。   因当时正在省亲,此事便耽搁了。   清浅笑道:“这么快便弄好了,你怎么做到的?”   粉黛笑意盈盈道:“这个简单,奴婢怀揣两块香料,等了盈芳足足三个时辰。等她好容易出门,奴婢往她怀里一摔,两块香料摔得稀烂。”   一块怕不得有上百两银子?   清浅戳了她的头一下道:“你真是调皮!”   粉黛笑嘻嘻道:“奴婢二话不说,拖了上顺天府,如今人已关押了。”   清浅回头对袁彬道:“似乎顺天府还在用诏狱的监牢吧?”   袁彬道:“他们的新监牢马上就启用了。”   清浅笑问道:“到底顺天府逃走了什么杀人放火的恶人,竟让重修监牢?”   袁彬道:“是一个采花大盗,已经逃往江西一带,衙门已在各大出城口张贴了布告,为防止再逃走恶人,才重修的监牢。”   粉黛笑道:“这采花贼还挺机灵。”   “等我处理了家事。再来审问盈芳。”清浅脸色凝重道,“家里的事情需要做个了断了。”   袁彬点点头,事情越久则越会生变,及时处理才不会夜长梦多。   所做便做,第二日早晨,清浅向杨夫人告假出门。   杨夫人忧喜参半道:“你父亲前日上朝便不见回府,你可知为何?”   清浅微笑道:“听说内阁事务多,又要新年,又要选秀,又有防备明年的旱情,疫情,忙不过来,连罗大人都在内阁住下了。”   杨夫人这才放心道:“阿弥托福,这几日如同做梦一般,父亲的病好了,清汾的病也好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清浅握着母亲的手道:“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母亲等着享福便是。”   杨夫人点点头,嘱咐道:“你早些回来,我待会去熬汤准备给你父亲、你哥哥和你,都是热的。”   清浅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如寒冬。   不告诉母亲是对的,在母亲心中,闻仲豫依旧是最好的夫君。   就让母亲维持着这个梦吧。   清浅穿着白色的素披风出门,同行的白芍、瑞珠也是一身素色。   闻仲豫被关押在袁彬的庄子,一应的生活用具都是全的,物质上并没有苛待他。   这给闻仲豫造成了很大的误会,他认为袁彬和清浅不敢动他,充其量便是关押几日罢了。   闻仲豫中气十足骂道:“袁彬小儿,逆女,蒙蔽皇上,让皇上误以为老夫有恶疾,等老夫出去,必定要治尔等的罪。”   宋氏比闻仲豫的忧心多几分,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只能完全倚靠闻仲豫。   宋氏劝道:“老爷先低头认罪,一切都推到妾身身上,妾身不打紧,只要几个孩儿无事,妾身即使是死也愿意。”   闻仲豫搂着宋氏,豪气万状道:“回了府上,我就纳你进门,我不信了,一个阁老纳妾还需要受限。”   宋氏低声道:“一切全凭老爷做主。”   玉映瘸着一条腿,阴沉着脸道:“若能以庶小姐的身份进府,我必定和闻清浅斗到底,瞧她还敢设计父亲!”   玉奉也哭道:“儿子也要报仇。”   闻仲豫信心十足道:“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必定不会让你们受苦。”   清浅的声音纯净如天籁:“是吗?我出府前,母亲还在为你炖汤,你这么做对得起母亲吗?”   清浅由两个明卫,两个暗卫保护而来。   保护清浅的全都是袁彬的心腹,可以以命相交的那种,故而清浅并不避讳他们。   宋氏见清浅来了,连忙从闻仲豫怀中挣脱。   玉映则仇恨地瞧着清浅。   唯独玉奉不懂事,上前便踢清浅:“坏人,害我爹娘,害我差点当了戏子。”   当场侍卫便将玉奉提起来扔一旁。   宋氏惊呼一声,扑在玉奉身上。   清浅冷冷道:“我害你爹娘?你问问你爹娘,是怎么害我母亲的?至于你,是你自己装扮上要当戏子的,如你所愿有什么不对吗?”   玉奉疼得直流泪,哪里还顾得上反驳。   闻仲豫冷冷道:“你这个逆女,终于来了,你还有脸来见我?”   父女两人正面彻底撕破脸皮。 第359章 八字不合   前世,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清浅依稀记得,自己成了袁夫人的时候,父亲还不是阁老,为了阁老的位置,找了自己好几次。   父女两虽然也争执,但是从未这么撕破脸面。   这一世,完全不同了。   闻仲豫咬牙道:“逆女,没人伦的东西。”   “我没脸见你?我没有人伦?”清浅觉得好笑,坐下来道,“我既没有道貌岸然表面上相敬如宾,内里却养外室生私生子,我既没有给原配下药,也没有为往上爬送女儿进宫,敢请问闻阁老,我哪点不敢来见你?”   闻仲豫冷笑道:“你想做什么?难道还想弑父?”   清浅拨弄了手中的手炉,道:“我想问阁老几句话,阁老回答不回答,全由得你!”   闻仲豫道:“你问吧,老夫还怕你不成?”   清浅问道:“你和宋氏纠缠了二十余年,母亲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宋氏?”   眼前的宋氏,只是一个秀丽的中年女子,不懂诗书,唯懂唱曲,眼神中带着小家子气。   闻仲豫冷笑道:“杨氏虽然号称名门闺秀,但既不擅文笔,又不擅歌舞,且又不会理家,我上门求娶还需要半入赘,就连她的称呼,也是娘家的姓氏,我一个大男人,岂能屈居女子之下。”   原来是大丈夫思想作祟。   “所以,你先求娶过来,利用她上位,然后慢慢发现外祖并不会格外提携你,便厌弃了母亲,又不敢明目张胆谋害,只能缓缓下毒。”   清浅的面容没有半分颜色。   “母亲可给你生了三女一子,你怎么能如此对她?”   闻仲豫哈哈对天笑了三声:“杨府都是些古板人,杨老头如此,皇后也如此,若是没有他们,说不定我早当上首辅了?”   杨老首辅并不因闻仲豫是翁婿而多关照几分,皇后更从不提父亲的官职,以免牝鸡司晨。   为此,闻仲豫心中尽是不满。   若没有他们一口一个避嫌,自己岂会直到如今才当上首辅?   清浅同样冷笑了三声道:“真是好笑,三十余年来朝廷共科举了十次,三甲共有三十余人,你张开手指算算,有几人当了阁老?”   不足五人,无一不是惊才绝伦。   闻仲豫哼了一声,显然他觉得自己才华横溢。   清浅觉得可笑:“外祖虽然没有照顾你,但他老人家的门生遍布天下,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刚中进士便能留在朝廷六部?当年和你一起的榜眼,去了广西当县令,和你一起的状元,如今还是郎中令。”   闻仲豫再次哼了一声,但是这次显然心虚得多。   清浅再次冷笑道:“你去问问你怎么当上的阁老,不过是因为皇后受了委屈,无以补偿,皇上推恩到你罢了。”   闻仲豫脸一红道:“胡说!”   清浅不想和他继续理论这个话题,继续道:“你对母亲怎样,我做女儿的不便问,可是我想问你,哥哥和二姐,都是人之龙凤,你到底因为什么,放弃他们?”   不屑地瞥了一眼玉映和玉奉,这和姐姐哥哥比起来,简直便是天上地下。   闻仲豫冷笑道:“皇后和你哥哥命硬,和我的八字相克,只有宋氏生的这几个孩儿,才是旺我的命格,你们有才华,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处呢?”   是的,儿女对他来说,只分有用无用。   清浅笑了笑道:“原来是八字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真真是笑话。若是我没猜错,这算命的先生,是她找的吧?”   用玄学提高自己的身份,这种手段是女子常见的。   闻仲豫忙道:“那算命先生是我亲自找的,岂能作假?”   袁彬从外头来,手里拎着一个算命先生。   清浅起身笑道:“文质,找到这人了?”   袁彬微笑道:“从伺候宋氏婆子嘴里,问出这人的特征,让锦衣卫找了好几日,方在宋氏老家周边找到此人。”   为了对付宋氏,袁彬早在知道宋氏存在的当日,便开展了调查。   清浅笑问闻仲豫:“这便是你的八字旺?”   袁彬提着算命先生的脖子道:“说吧,当时是怎么回事?”   算命先生早被锦衣卫吓得动弹不得,瞧了一眼宋氏道:“小的是宋氏的邻居,一直做这个行当,十余年前,宋氏重金请小的来京城,也不用干别的,只在闻府和宋氏的院子周围逛,等着闻大人,有一天,闻大人来了……”   清浅呵呵一笑道:“别的生意在其次,只为了闻大人的这单生意吧?”   算命先生低头:“是宋氏让我这么说的,我拿钱消灾。”   闻仲豫刚一见到算卦先生便明白了,踢了一脚宋氏道:“好贱人,敢骗我?”   宋氏抱着闻仲豫的脚道:“老爷,妾身也是没有办法,若不如此,老爷必定将妾身忘了,妾身一切都是出于对老爷的仰慕。”   袁彬带了算命先生下去。   清浅带着快意的笑容道:“闻阁老还觉得,玉奉玉映旺父吗?”   闻阁老的脸色铁青道:“再怎么不旺,也比你们几个好,一个唯唯诺诺,出嫁后当了主母还被妾室压制,简直就是个废物,一个虽然是皇后,但没有子嗣,迟早不会有好下场,一个疯疯癫癫,至于你……”   闻阁老轻蔑一笑,没有往下说。   清浅的火气止不住往上攀升,居然有这么恶毒的父亲,诅咒自己的儿女!   清浅冷笑道:“闻阁老至今还不知,为何皇上会说你疯癫了吧?我来告诉你……”   闻仲豫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专注起来,果然,他还是那个最重仕途的闻阁老。   了解了他的弱点,清浅微笑道:“对了,先告诉阁老一个好消息,皇上说你疯癫不能再当阁老,让你回乡荣养,阁老的位置由罗伦罗大人补上了。”   闻仲豫脸部扭曲道:“我没有疯,疯的是闻清汾。”   “再要告诉阁老一个好消息。”清浅道,“张天师移病,将哥哥的病移到了阁老身上,如今哥哥已经恢复了清明,聪明机智更甚从前。”   闻仲豫道:“什么?移病?移了谁的病?”   清浅微微笑道:“你说呢?” 第360章 清算   摧毁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将他最珍爱的在他面前销毁,将他最仇恨的捧得高高的。   清浅就在这么做。   闻仲豫终于明白:“原来,皇上说我疯癫,是因为你们和张天师弄了一个移病?呵呵,荒谬,皇上会信吗?”   “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是哥哥好了。”清浅笑道,“哥哥好了之后,还为外祖移病,外祖也好了。换了你,你会信吗?”   三人成虎,活生生的例子在前,谁都会信的。   闻仲豫似乎再次明白过来:“他们?都是装病?”   清浅笑了笑没有回答。   玉映恶毒骂道:“你不要脸,居然算计父亲!整个闻府最恶毒的就是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将来不会有好报的。”   清浅呵呵一笑道:“是吗?你八岁进府,我母亲对你如同亲生女儿,你却时时刻刻想着对她下毒,你的心肠又是什么做的?还有你的姐姐玉睿,都是白眼狼。”   宋氏颤抖着指着清浅道:“果然,玉睿是被你哥哥有心打死的对不对?你们好狠,先下手对付玉睿,然后是玉映,接下来是玉奉……”   贼喊捉贼吗?   清浅再次呵呵一笑道:“既然做好了当贼的准备,就别尽想着吃肉,也要想着会被打,不是吗?”   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闻仲豫怒道:“她们都是你们的兄弟姐妹!你们怎么能这样!”   这句话是清浅听过最好笑,也最贱的话!   清浅又怒又好笑道:“你对哥哥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那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对母亲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那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扫了一眼玉映等……   清浅继续道:“我狠毒?若是你们得手了,我们一家会怎么样?我的母亲会死,宋氏会上位,我的姐姐会脸面全无,被休妻被废后,你们却锦衣玉食,你们今日还说我狠?真是可笑。”   闻仲豫冷笑道:“你想怎么样吧?”   闻仲豫始终相信,清浅不敢弑父,毕竟朝廷推崇孝道,即使是自己罪大恶极,她也不能将自己怎么着。   清浅招手,瑞珠端上一盘子东西。   瓶瓶罐罐,什么都有。   清浅道:“玉蟾年纪小不懂事,这一切和他无关,让人带他走,给他找一户中等人家,让他隐姓埋名过了这一生。”   锦衣卫从宋氏手中夺过孩子。   宋氏惨叫一声道:“不要……”   瑞珠将一本空白的户籍册子递给锦衣卫,锦衣卫带着孩子离开。   宋氏抱着闻仲豫的大腿道:“老爷,求你救救玉蟾,他还是个孩子!”   闻仲豫深呼吸了一口气,但他知道他已经无能为力。   玉映退后半步道:“你想做什么?要杀了我吗?”   清浅道:“我不想造杀孽,你和玉奉会被流放到边境。”   玉映喘了一口气,留下性命便行。   她的眼中露出劫后余生和恶毒的光芒,到了边境之后,她会想方设法逃回来,揭露清浅,报仇雪恨的。   报完仇之后,再找回弟弟,母亲,一家人一样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清浅接下来的话,将她的希望破碎。   “留下你的性命,只是为了我心安,不是为了给我添堵的,这瓶药,你们服用了吧。”锦衣卫侍卫递药给玉映。   宋氏扑上前道:“不要呀……饶了玉映,玉奉吧。”   这回宋氏没有求闻仲豫,她也瞧出来,闻仲豫和清浅不对付,唯独求清浅才行。   “好姑娘,一切都是我的错,和几个孩子没有关系,你饶了她们吧。”宋氏哭道。   清浅的声音没有温度:“没有关系?宋夫人说得轻巧,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宋夫人每年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唱曲,玉睿玉映不知道吗?她们当时心中是得意的吧?母亲喝下的每一份药,都是她们亲手放的,她们不知道吗?”   不能饶恕。   玉映再次退后道:“这是什么药?”   清浅道:“这是聋哑药,不妨碍性命。只会让人聋哑。”   玉映能八岁进府,说明她聪慧过人,若让她放任在边境,不知会弄出什么大事来。   但若是喝下聋哑药,他们又不会写字,无法与外界交流,便不打紧了。   玉映不肯喝,只求闻仲豫:“父亲救我!”   玉奉更是吓得直哭。   宋氏又急又气道:“老爷,救救咱们的女儿和儿子!”   闻仲豫见清浅先遣走玉蟾,又聋哑玉映,不知清浅会如何对她,心中发虚,哪里还敢给玉映求情。   在锦衣卫强行灌药下,玉映和玉奉先后没了声音。   清浅挥手,两人再次被带了下去。   宋氏哭喊道:“玉映,玉奉……”   轮到宋氏和闻仲豫了。   清浅的目光移向他们,闻仲豫打了一个寒颤。   清浅启唇道:“你们两人二十余年纠缠不休,如今,谁来受罚?”   闻仲豫颤着指向清浅道:“你要做什么?”   宋氏跪下哭道:“姑娘,这二十余年都是闻仲豫让我当外室的,我一个弱女子,又有孩儿能怎样?还不只能由他说什么是什么吗?对了,谋害杨夫人,谋害清汾,都是他的主意。”   夫妻本是同林鸟,何况本不是夫妻。   闻仲豫见一向小意婉转的宋氏都落井下石,气得一巴掌打过去道:“还不是你暗中怂恿的。”   宋氏哭道:“闻仲豫,你这个没用的,儿女都保不住,如今还想让我顶罪吗?”   闻仲豫气道:“你什么意思?”   宋氏骂道:“当初你定下杨夫人,我说要回老家嫁人,是你甜言蜜语留我下来,后来我要进府当妾,你又用花言巧语说等你成首辅,呵呵,如今,连儿女都没了,我还会信你的吗?”   闻仲豫恼羞成怒道:“还不是你贪图富贵!现在的情况你还看不明白吗?还想脱罪?真是可笑!”   宋氏虽然恨清浅,但此时此刻最恨的是闻仲豫。   “你还我的玉睿,玉映,玉奉和玉蟾。”宋氏扑上去打闻仲豫。   闻仲豫恼怒道:“又不是我带走他们的!”   “你是父亲,你不能保护他们,算什么父亲!”宋氏哭骂道,“几个孩子只跟着你受苦,没享过一天福。”   虽然恨宋氏,但清浅无比同意宋氏的话,闻仲豫只爱自己。 第361章 奇怪的感情   原本恩爱了二十余年的枕边人,说翻脸便翻脸,这世界真的很玄妙。   清浅看着眼前的两人争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宋氏在不停抱怨着,哭诉着。   闻仲豫突然觉得,宋氏的哭相真的很难看,没有了柔情的外表,她真的就是一个普通妇人。   烦闷之下,闻仲豫推了宋氏一把道:“滚开。”   宋氏越发不满,冲上前指责闻仲豫。   闻仲豫再次推了她一把,宋氏被推到墙角的花瓶上。   那花瓶一人高,六棱形的边十分精致。   可是这个时候,六棱形的边就成了杀器,宋氏的头狠狠撞上去,血从后脑勺往外冒。   宋氏犹然不觉,依旧往闻仲豫身上扑。   等她扑在闻仲豫身上的时候,才惊觉血染衣衫。   人有一万种死法,死在夫君怀里,且是被夫君打死的,这是第一次瞧见。   宋氏就是这种死法,她抓着闻仲豫的衣衫,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死不瞑目。   闻仲豫吓得将她抖开。   文人嘴皮子虽然厉害,但是真刀真枪却不行。   闻仲豫见了身上的血,哇哇大叫起来。   闻声而入的袁彬,忙将清浅护在身后。   袁彬道:“我来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从一开始,袁彬就想全权处理闻仲豫的事,但清浅拒绝了。   清浅觉得,她必须亲自结束这一段孽缘。   袁彬温声再次重复了一遍,道:“我来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清浅点了点头。   袁彬道:“闻阁老,轮到你了!”   闻仲豫刚杀了人,这是第一次自己亲手杀人,而且杀的是枕边人。   他的精神有些错乱道:“什么?”   袁彬快刀斩乱麻道:“皇上金口玉言说你疯了,那么你即使没有疯,也是疯了,你是清浅的父亲,我们不会要你的命,也会给你养老送终,但是这瓶疯药,你是主动吃,还是我喂你?”   闻仲豫大叫大嚷道:“你们岂能如此对我?我可是朝廷阁老,是你父亲,你岳父!不……”   袁彬将闻仲豫的下巴一捏,将药粉灌了进去方放手。   闻仲豫忙去抠自己的喉头,想吐出来,可锦衣卫的药入口即化,哪里还能吐出来。   闻仲豫语无伦次咒骂道:“你们会不得好死的,都是一群白眼狼,想我闻仲豫一路从秀才白手起家到今日,我决不能疯癫。皇上,我是冤枉的,岳父,饶了我这次吧,夫人,我错了……我不要呀,都是这个野种……野种……”   闻仲豫的咒骂没有逻辑,清浅并没有当真。   唯独袁彬,听到野种这词的时候,眼神动了动,闻仲豫在骂谁?   可是,已经没有答案了。   闻仲豫的眼神已经涣散。   他,真的疯了!   清浅心中并没有太多快意,毕竟这人是自己的父亲,即使再不好,也是父亲!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泪不由得落下来。   袁彬替她披上披风,并肩和她站着,默默给予她力量和勇气。   下了许久雪的冬日,一片彩云难得地从东边出来。   清浅长长吸了一口气!   明德七年,总算过去了!   闻府没有了闻仲豫,除了杨夫人三天两头问之外,其他人并没有询问。   这一日,杨夫人又问道:“上回听说圣上派你父亲公干,这快过年了,你父亲也该回来了吧?”   清浅和清汾对视了一眼,决定不再瞒着。   清浅轻声道:“母亲,女儿若是说实话,你别惊了身子。”   杨夫人面带焦虑道:“怎么?你父亲难道出了意外了吗?人呢?要紧不要紧?”   清汾忙扶着母亲道:“母亲,父亲身子无恙,只是脑子有些糊涂了。”   杨夫人站起身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清浅道:“父亲如今是哥哥从前的模样了。”   杨夫人张大嘴,不可置信道:“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皇上体恤。”清汾缓缓道,“赐了庄子给父亲养病,我和妹妹送了很多衣裳食物,父亲衣食无忧。”   杨夫人哪里坐得住,起身道:“我去瞧瞧你父亲。”   清浅和清汾点点头,两人陪着杨夫人来到庄子。   闻仲豫在庄子里头汗流浃背跑着,笑着,无忧无虑,似乎连皱纹都舒展开来。   没有烦恼的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杨夫人垂泪道:“老爷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清浅,清汾,咱们将老爷接回府医治,如何?”   清汾忙道:“母亲,这是皇上的旨意,让父亲安心在此养病。”   清浅也道:“这里空气好,风景好,对父亲的病有帮助呢。”   杨夫人摇头道:“再怎么好,能比得上家里。”   闻仲豫跑到了清浅、清汾面前,如孩童一般探究看着两人。   “似乎你们很眼熟。”闻仲豫指着清浅和清汾笑嘻嘻,“我知道了,是隔壁的阿黄兄妹。”   阿黄是条狗。   两人均不说话。   一切爱恨,都随着闻仲豫的疯癫过去了。   闻仲豫走到杨夫人跟前,侧头瞧了杨夫人一阵,杨夫人的衣裳是紫色的,柔和文弱,如同杨夫人的性格。   闻仲豫突然拱手:“小生闻仲豫,见过杨姑娘。”   杨夫人失声痛哭,声音却带着欢喜:“老爷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   是的,这是两人初次见面,闻仲豫说的话。   清浅转身走到一旁,心中有奇异的感觉。   或许恶人都有内心柔软的一面吧。   或许,在初次见到母亲的时候,闻仲豫是动心的吧。   谁知道呢?   一切都没有答案了。   清汾走过来,低声道:“母亲心意已定,要来庄子伺候父亲,我说不通。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母亲要来这里,这年还怎么过呢?”   清浅垂下眼眸道:“让母亲过来吧!”   不然,她不会安心的。   清汾默然,最后也点了点头。   这一回,闻仲豫和杨夫人彻底在一起了,没有任何其他人在中间。   母亲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算是实现了。   晚膳后,清汾带着丛飞燕来给杨夫人收拾行囊,清浅也过来了。   丛飞燕的精神泱泱的,似乎无精打采。   清浅问道:“丛妹妹,你怎么了?”   丛飞燕似乎被吓了一跳道:“我没事,没事。” 第362章 避子秘方   意气风发的清汾,落寞的丛飞燕,两者似乎有了一丝不和谐的地方。   清浅以为是清汾病好了,让丛飞燕感觉到了压力。   清浅不经意道:“母亲的身子好了,府上一切都顺利了,哥哥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杨夫人点头道:“飞燕这孩子极好,我们本说定的正月初五,这日子便好,你父亲不在也不打紧,让你外祖主持便是。”   清汾赞同道:“母亲说得是,飞燕对儿子不离不弃,儿子必定对她一辈子好。”   虽然是假病,但能瞧出真性情。   丛飞燕似乎受惊的小鹿一般道:“闻大人还在生病,此事办喜事不宜吧?”   清浅笑道:“怎么会不宜,正好冲喜。”   “对,对。”杨夫人忙道,“说不定你父亲一冲喜病情便好了。”   疯病是可以好的,杨夫人从儿子身上瞧见了希望。   清浅并不说破,让母亲带着希望,或许更好。   清浅笑道:“过两日,我进宫去找皇后娘娘商议清汾的亲事。”   丛飞燕还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   送走杨夫人,不觉已是一月末。   这一日,袁彬来府里找清浅,还带了一人过来。   袁彬笑道:“清浅,你瞧谁回来了。”   清浅喜上眉梢道:“老午?”   老午是袁彬庄子上的佃户,十月被清浅派到江西老家祭田去种土豆,没料到今日回来。   老午给清浅行礼,笑道:“不负姑娘所托,小的将那十几个土豆种下去,细心培植,居然获得了想象不到的丰收。”   袁彬道:“土豆就在外头,咱们去瞧瞧?”   清浅起身笑道:“太好了。”   白芍为清浅披上披风,几人来到院子外。   只见几个麻袋满满装着土豆,为了防止冻伤,还在麻袋外头盖了一层棉布。   清浅亲自打开麻袋,拿出一个土豆,有一个拳头这么大,丰硕饱满,金灿灿的让人激动。   清浅赞道:“没想到,居然收了这么多?”   当初只有十六个土豆。   老午笑回道:“按照姑娘说的法子,小的将这十六个土豆切成小块催芽,共存活了六十余秧苗,每个秧苗收了四个到八个不等的土豆,一共是四百零九个土豆。”   不到一亩地,居然就有这么多收货。   清浅很期待下一轮的收货。   清浅吩咐道:“过些日子京城暖和后,再将这些种下,再种一轮咱们就可以推广了。”   老午笑道:“小的明白。”   袁彬吩咐道:“将零头拿出来,让厨子炒两个菜,炖一个汤,咱们辛苦了小半年,总得尝尝鲜吧。”   清浅含笑道:“很是。”   袁彬笑道:“还是去我的庄子,更有野趣些,我再上山打只山鸡,打只兔子来烤着吃。”   清浅拍手道:“极好极好。”   当山鸡的肉香飘满庄子的时候,两盘香喷喷的炒土豆,炖土豆和土豆大骨头汤端了上来。   清浅给每人盛了一碗,老午、瑞珠、白芍等都有,连跟着的锦衣卫们都分了一小碗。   人人脸上都是开心的,虽然分到的菜肴不多,但是暖烘烘的在心底。   清浅含笑吩咐瑞珠道:“取一小盘子,送给粉黛尝尝去。”   瑞珠笑着应了。   众人喝酒吃肉,就着土豆吃米饭,都觉得清香扑鼻。   从庄子里头跑出三个小孩,大的有九岁,小的才三五岁,一个女孩两个男孩,都在眼巴巴的瞧着众人用膳。   老午忙笑道:“田妞,将弟弟带回去玩。”   叫田妞的姑娘脆生生的应了,牵着两个弟弟回去,两个小的不懂事,哪里肯走,吃着自己的手指头不放。   清浅笑着招手:“这是老午的孩子们?过来一起吃饭。”   老午忙道:“这哪里使得,孩子们从乡下来不懂事,姑娘赏他们一碗饭,让他们回去吃,便是天大的恩典了。”   清浅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坐下,亲自给他们盛饭夹菜,笑道:“都是父母的宝贝疙瘩,宠在手心里头的,一块儿吃。”   见田妞害羞,还特特夹了一筷鸡肉给她。   田妞低声道谢,将鸡肉分了一半给弟弟们。   老午叹了一口气道:“家里穷,孩子却一个接一个的,姑娘瞧见的是小的几个,还有几个十几岁的留在老家种地。”   袁彬笑道:“家里真热闹。”   说完瞧了清浅一眼,张天师似乎说过,清浅和自己儿孙满堂,想必到时候比这个还热闹。   清浅似乎觉察到什么,嗔怒回瞧了袁彬一眼。   老午浑然不觉道:“这回我下定决心了,坚决不再生养,儿女多了也是负担。”   清浅摸着田妞的头道:“我瞧这几个孩子极好。”   田妞又懂事又清秀,还会照顾弟弟。   老午摇头道:“养不起喽,这还是年成好,若收成不好,卖儿卖女也不奇怪。年后便给丫头找个地方干活去。”   有锦衣卫侍卫问了一句道:“不再生养,这个你说了可不算!”   民间不比宫中,没有避子汤,即使弄到些偏方,也效果甚微。   避子汤这种汤药,是严禁流传到民间的。   贵人们可以少生,但是若是百姓都少生,那么谁干农活呢?   老午笑道:“咱们家乡有偏方,十分灵验。”   清浅随意笑问道:“那是什么?”   老午道:“说起来也十分简单,将新鲜柿子切片,放在经过风霜的瓦片上烤成灰末,平常只需每月服用这灰末三回,便能让人避子。”   侍卫笑道:“这倒是简单。”   老午微微笑道:“这个法子不仅简单,而且不拘男女,男子服了也一样避子。”   清浅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   白芍则笑着问了一句:“若是想再次怀孕,又当如何?”   田妞在一旁道:“只需服用新鲜柿子一枚,本月药性可解。”   老午笑道:“这孩子居然记下来了。”   清浅摸了摸田妞的头,这孩子她真是太喜欢了。   侍卫笑道:“瓦片,新鲜柿子,这也太简单了,回去我便试试。”   瓦片,新鲜柿子!   似乎一下子指明了方向。   清浅腾地起身,是了,原来是这样的!   袁彬也起身,低声道:“夏时的瓦片,原来是这种用途。”   两人眼中均是明了。 第363章 给周贵妃添堵   原来宫中一直没有皇子出生,是因为周贵妃用了民间秘方。   想必是乘着皇帝去她宫中的时候,奉茶时加的粉末。   不然,以周贵妃的能力,没有法子做到给每个后宫嫔妃服用这种粉末。   而姐姐有孕,则是因为周贵妃的人不管内务府和御膳房后,送给皇后的果品里头有新鲜柿子。   或许是皇帝来瞧皇后的时候,用了一枚新鲜柿子,所以皇后有孕。   清浅呵呵一笑,好个周贵妃。   为了算计皇位,居然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清浅低声问道:“文质,凌霄在周贵妃身边,可能抓到她的把柄。”   给皇帝下药,绝皇帝的子嗣,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袁彬微笑摇头道:“若是凌霄有消息,早送出来了,周贵妃为人谨慎,这种事绝不会让别人做。”   清浅有些惋惜,这么好的机会。   袁彬笑道:“你一直担心周贵妃对皇后不测,这回总算有了对付的法子。”   清浅微微一笑,是的。   瞧起来,自己要去宫里走一趟,给周贵妃添添堵了。   这时,老午的骂声响起了。   原来,老午的小儿子将一碗饭洒在地上,气得老午打了小儿子一巴掌。   “混账东西,糟蹋米饭会遭天谴的。”回头又打了田妞一巴掌,“不好好看着弟弟,一个个都不省心。”   田妞并不反驳,蹲在地上捡着弟弟撒的米粒。   清浅蹲下身子怜惜问道:“掉地下的脏了,不必再捡了。”   田妞笑笑道:“我可以用水冲冲再吃,不能糟蹋东西。”   这孩子越发难得。   清浅对老午笑道:“方才你说要给田妞找一个做活的地方,不如你将这孩子交给我,我给她找一个好去处,如何?”   老午忙谢道:“多谢姑娘,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清浅道:“或许一年难得见一次面,你可愿意?”   真到了离别的时候,老午还是有些舍不得,叫了田妞过去道:“好好跟着姑娘,多学点本事,家里不用惦记。”   田妞擦了擦泪道:“爹娘自己保重。”   回府途中,袁彬问了一句道:“你打算将田妞送进宫?”   “什么都瞒不过你!”清浅含笑道,“平和公主性子跳脱,身边缺个沉稳的玩伴,我瞧田妞不错。”   袁彬点头道:“不错,皇后有孕不能时时刻刻陪同平和,有个同龄的陪着,或许好些。”   袁彬笑道:“我瞧你必定是个好母亲!”   什么?   清浅先是一愣,后反映过来,举起拳头打袁彬。   袁彬握着她的粉拳,顺势搂过她。   马车上,风光旖旎。   第二日,清浅便递了帖子进宫,身边带的丫鬟是瑞珠和田妞。   大半个月不见皇后,皇后的身子显了些,但是精神很好,闻仲豫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   清浅笑着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平和公主。”   平和公主坐在皇后身边,见清浅来了,扑上前道:“小姨,你可算来了,父皇不让我打搅母后,我可没意思了。”   清浅忙道:“田妞,你跪下给皇后娘娘和平和公主请安。”   田妞按照昨日瑞珠教的,行礼请安。   平和见田妞差不多大,不由得喜上眉梢道:“呀,来了一个小姐姐。”   皇后笑问道:“这是哪家的孩子,眉清目秀的,又懂规矩。”   清浅笑道:“这是臣妹给平和公主选的伴读,家世清白,为人勤劳,忠厚老实,娘娘瞧着可好?”   “正想给平和找个人陪着说话呢。”皇后上下打量田妞,越看越满意道,“先让内务府记名,留下一段日子,若是平和喜欢再正式入册。”   平和早拉着田妞的手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宫外头可好玩?”   田妞老老实实道:“奴婢在宫外,从前帮着家里种稻谷,纺布,有时候会给隔壁邻居烧炭、做瓷器。”   平和公主眼睛一亮:“这么好玩?赶紧告诉本宫,都是怎么玩的。”   皇后微笑道:“你们自己去玩吧,母后和姨母说话。”   平和公主拉着田妞跑了出去。   田妞回望了一眼清浅,清浅微笑点点头。   清浅并不知道,在今后的和亲岁月中,田妞会一直陪着平和,将中原的稻谷、纺织、瓷器传入番邦,成就平和的番邦太后路。   皇后收了笑容问道:“闻仲豫怎么样了?”   “他已经疯了。”清浅面色沉静道,“宋氏和她的儿女们,我都打发了。只是可惜母亲,依旧在自己的梦里出不来,自愿去伺候闻仲豫。”   皇后叹息道:“其实,难得糊涂,活成母亲这样,未必不是好事。”   宰相府上的姑娘,在枫叶树下看着才子佳人的话本。   她信了。   渐渐的,她也成了话本中的人。   她和闻仲豫的故事,说不定会被编成才子佳人的话本,继续被后人赞着,信着。   清浅与皇后商议:“哥哥的亲事,母亲的意思是按照原计划,在正月初五办喜事。皇后娘娘意思如何?”   皇后点头道:“丛飞燕这姑娘本宫瞧了,为人本分,虽然没有学识,但胜在贤惠懂事,本宫没有异议。让陆姑姑准备一份嫁妆,算是本宫的心意。”   清浅笑道:“哥哥如今一日千里,正在书院潜心学习,等着下一回的科举。”   皇帝本想直接赐清汾一个中书舍人,但清汾婉拒了,表示想走科举之路。   皇帝欣然应允。   皇后道:“清汾装疯五年,本就带了污点,好容易通过为外祖移病博了一个孝顺的美名,这时候若是接受册封,便成了祖荫,对他的将来不利,可若是能通过科举考上功名,那又不一样了。”   清浅道:“姐姐说得极是。”   姐妹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   皇后问道:“今日你进宫得很及时,送了田妞给平和,还有清汾定亲,都是好事,极好。”   清浅忙笑道:“不止如此,臣妹还有一件大事没办。”   皇后奇道:“还有大事?”   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周贵妃添堵,这个可不能忘记。 第364章 给我都吃了   嫔妃们今日都很奇怪,皇后素日是从不主动召嫔妃觐见的,可是今日却主动请她们过来说话。   经过怀恩事件后,皇后的势力已遍布后宫,就连周贵妃都不敢和她明面上对着干,故而嫔妃们几乎都来了坤宁宫。   清浅坐在皇后的侧面,面前放着一个箩筐。   周贵妃面无表情坐在皇后左侧,眼神中有几分嫉恨,居然让她有孕了,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没有关系,很快会有秀女进宫,到时候好戏还在后头呢。   周贵妃摸了摸护甲,问道:“天寒地冻的,皇后娘娘让臣妾等过来,有何指教?”   皇后微微笑了笑道:“本宫的妹妹从宫外带了些水果,十分新鲜,本宫一人也吃不了这许多,特特请众姐妹们过来分享。”   周贵妃撇撇嘴,什么好东西,还值得送进宫来。   魏德妃笑道:“莫非是南方的果子?”   清浅亲自打开箩筐,里头是金灿灿的柿子。   周贵妃脸色大变,柿子,居然是柿子,难不成自己的所作所为被皇后发现了。   周贵妃观察了一番皇后,又观察了一番清浅,姐妹两人均无异样,这才放心。   清浅含笑道:“柿子清热,甘甜可口,娘娘小主们都试试,极为可口的。”   流云等宫女用托盘为每个嫔妃奉上两个果子。   周贵妃恼怒万分,若嫔妃们吃下这果子,岂不是自己前头白费了功夫?   周贵妃道:“多谢皇后,臣妾们带回宫慢慢享用。”   新鲜柿子要吃一个才能破药性,爱美的嫔妃们生怕胖,平日用膳都不过三口,哪能吃上一个呢?   周贵妃的主意是,回头让东厂打听打听,哪个嫔妃吃了一个,想法子让皇上不上门便是。   有几个嫔妃笑道:“多谢皇后赏赐,臣妾们回宫领赐。”   皇后含笑道:“众位妹妹别急,皇上说过稍后要来坤宁宫用膳,冬日漫漫,索性咱们姐妹们陪皇上一道用膳,如何?”   谁不愿意在皇帝跟前露脸呢?   嫔妃们笑道:“多谢皇后娘娘。”   清浅笑道:“坐着也无事,娘娘们不妨尝尝这柿子,臣女听皇后娘娘说,皇上对柿子赞不绝口,上回连吃了两个呢。”   嫔妃们听说皇帝喜欢,忙拿过柿子笑道:“托娘娘福,臣妾们也尝尝。”   眼睁睁瞧着满宫嫔妃,全都在津津有味吃柿子,周贵妃气得眼前一黑。   多年筹划,全泡汤了。   难不成自己还能留皇上一个月?   再深想想,难不成皇后姐妹知道这法子了?也知道自己用这法子对付皇上。   周贵妃心中一禀,看着清浅的表情,越瞧越像。   急匆匆回到宫中,秘招夏时独自觐见。   夏时屁颠屁颠跑来,笑道:“娘娘,奴才方才正在制作柿粉,足足做了一个月的分量。”   周贵妃恼怒道:“你这法子,恐怕不成了。”   夏时忙道:“怎会不成呢?奴才这回的柿子粉选用的都是金灿灿的柿子,甘甜可口……”   金灿灿!   甘甜可口!   和清浅方才说的一模一样。   周贵妃的怒气一下子上来,将茶盅子扔出去道:“去你的甘甜可口,你给本宫将柿粉全吃了,不许留一丝一毫。”   夏时哭丧着脸道:“奴才是太监,吃了这粉也没用。”   周贵妃又是一茶盅摔在地上:“今日闻清浅进宫,带了两框子柿子,每个嫔妃分了几个。”   而且几乎每个嫔妃都吃了。   夏时胖脸一抖,这可怎么办?   周贵妃咬牙吩咐:“这法子不用再用了,免得露馅,你亲自处理干净,至于后宫嫔妃怀孕生子,一时顾不得许多。”   怀不怀得上,生不生得出,养不养得大,一切都不好说呢。   夏时抱怨道:“都怪袁彬和闻清浅两个,皇后有了她们,如虎添翼。”   周贵妃哼了一声道:“卢达这个没用的,你去告诉他,再这么让袁彬蹦跶,他就别蹦跶了。”   夏时应了一声退下。   刚退出帘子,周贵妃又摔了一个盅子,可见心头的火气。   清浅带着轻快的微笑,出了宫。   不必多久,宫中会有很多的皇子公主吧,让周贵妃发愁去吧,免得一直盯着姐姐不放。   至于其他嫔妃生子会不会对姐姐有威胁,清浅并不以为然。   再怎么威胁,能比周贵妃的威胁大吗?   清浅许久没有探望外祖了,正巧今日有空,出了皇宫便去了杨府。   迎接清浅的还是周氏,周氏的脸上带了笑意,儿子杨谦被选调回了京城。   还有什么比日日能见到儿子更开心呢?   何况还有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儿孙女。   比袭爵还开心。   清浅笑道:“大舅母的气色真好,谦表哥回来了,还带了明哥儿,亮哥儿,莉姐儿,府上可算热闹了。”   周氏笑道:“是呢,府上很少这么热闹了。”   清浅含笑道:“白芍,将我准备的三个金项圈给大舅母,是给三个孩子的见面礼。”   周氏忙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   清浅笑道:“这是我做姑姑的一片心意,大舅母若是不收便是嫌弃了。”   周氏只得再三谢了收下,又小声道:“三叔带着丁姨娘在老太爷书房,似乎好一阵子了,听里头有哭声传出来……”   是吗?   清浅好奇道:“我去瞧瞧!”   书房里头,传出丁姨娘的哭声:“老太爷,求求您发句话,救救盈芳吧。盈芳跟了妾身二十年,好容易放出府享福,谁料吃了官司,眼瞧着要过年了,人还在大牢里头……”   杨咏在一旁帮腔:“父亲,顺天府府尹是您的学生,盈芳犯的不是大事,父亲一句话便能放人出来。”   杨老首辅的语气里头不带一丝火气,却又拒人千里之外:“朝廷的事情,老夫不好插手,若是清白的,顺天府不会平白无故抓她。”   丁姨娘哭道:“老太爷,朝廷的事情不好插手,那原告那里,您能否说句话,请她撤诉……”   杨老首辅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原告?”   杨咏颇为不满道:“听说原告是清浅从前的丫鬟,一个叫粉黛的,如今打理着清浅的铺子,这丫鬟告盈芳打碎了两块上好的香料。”   杨咏十分不满,这算什么大事!   清浅简直就是不给自己这个舅父面子。 第365章 这是人命案吗?   清浅在书房外头听着三舅父和丁姨娘的话,心中叹气,杨府第二代真是没有人才。   杨咏还在喋喋不休道:“咱们杨府对清浅这么好,让她和丫鬟打个招呼,放出盈芳,又不是什么大事。”   丁姨娘哭道:“让老太爷为难了,只是这盈芳,实在是和妾身经历过贫贱的,妾身无法眼睁睁瞧着她受罪。”   杨老首辅嗯了一声道:“等清浅来,我问问。”   清浅在门外笑道:“刚到门口,便听到外祖要问话,清浅给外祖请安。”   杨老首辅道:“清浅来了,进来说话。”   丁姨娘吓得止住了哭,在她的潜意识里头,居然有几分怕清浅。   清浅进了书房,给长辈们一一请安。   杨咏别过身子,脸色难看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舅父吗?”   杨老首辅的脸色沉下来,这个儿子越发没了出息,居然为了一个妾的丫鬟和清浅置气。   清浅的面色如昔,笑问道:“舅父的腿脚可好些,冬日到了,要多活动活动,再有少生气,这样恢复会快些。”   “少生气!”杨咏亲自下场道,“我怎能不生气,听说你的丫鬟将丁姨娘的丫鬟告了?”   清浅微笑道:“我早晨起床听了一句,似乎有这么回事,舅父难道为了这个生气?丁姨娘的出了府的丫鬟?”   值得吗?   杨咏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了些,表情缓和了些道:“大过年的,你让粉黛这丫鬟撤了状纸,我便不生气了。”   清浅差点笑出声来,这三舅父怕不是脑子不好使吧。   杨老首辅歉意瞧了清浅一眼。   清浅含笑道:“三舅放心,稍后回去我便找粉黛和盈芳调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小事,便立即让粉黛撤状纸,如何?”   杨咏心满意足道:“这还差不多。”   丁姨娘谢过清浅,但是心中还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稳。   丁姨娘上前道:“姑娘去调解的时候,能否带上妾身?”   杨老首辅哼了一声,老三的妾越发过了。   清浅脸色一板道:“这是信不过我了?”   杨咏忙道:“清浅,带上丁姨娘去听听也行,她心太善良,不听仔细她总不放心,不让她插话便是。”   清浅冷笑道:“既然不放心,那三舅父和丁姨娘一同去听听吧。今日下午未时在文质的衙门。”   杨咏笑道:“正巧去散散心。”   杨老首辅沉声道:“若无事,老三你先回去歇着,我和清浅有话说。”   杨咏还不罢休,追问道:“儿子打算春节前为丁姨娘扶正,全家团团圆圆过个新年,父亲的意思如何?”   杨老首辅道:“是呀,老大一家算是齐全了,你这头还差一个正妻,这么着,等盈芳的事情了了,年前便扶正吧。”   杨咏得了准信,兴高采烈瞧了一眼丁姨娘,却发现丁姨娘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忐忑。   出了杨老首辅的门,杨咏握着丁姨娘的手道:“馨儿,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兑现,一定让你当我的正妻。”   丁姨娘勉强笑道:“多谢老爷提携。”   回望了一眼菩提子的门帘,摇摇晃晃。   丁姨娘觉得事情渐渐失去了控制。   杨咏走后,杨老首辅歉意道:“你三舅十年都在内院,陪伴在妇人左右,失了心气,你别怪他。”   “怎会?”清浅啜了一口茶道,“三舅是受人蒙蔽罢了。”   祖孙俩对饮了一番,杨老首辅问道:“闻仲豫的事情没有留下后患吧?”   清浅摇头道:“张天师已云游,闻仲豫已疯,母亲不知情,并没有后患。”   其他知情的人都是局中人,不会也不敢冒着欺君的危险,说出真相。   杨老首辅叹道:“几个儿女都不成器,孙儿辈却人才辈出,真不知是老夫的不幸还是荣幸。”   清浅笑道:“若儿女成器,孙儿辈平庸,才是大不幸。”   三代而竭,一代比一代弱,是高门躲不过的命运,但似乎杨府似乎避免了这一厄运。   有表哥杨谦,有皇后姐姐,有哥哥清汾,有自己,怎么看杨府还能中兴三五十年。   杨老首辅也想到了,摸着胡须笑道:“你说的很是。”   清浅说出自己的打算:“我稍后便同文质一起审理盈芳,若是十年前,三舅和三舅母的翻车事件,牵扯到丁姨娘,那么咱们最好快刀斩乱麻,迅速了结此事。”   杨老首辅点头:“闻府和杨府经不起再折腾了。”   “若是不牵扯丁姨娘……”清浅有几分犹豫,丁姨娘伺候了三舅十年,虽然人品有缺陷,但是答应过她的扶正?   杨老首辅道:“我会应诺扶正她,然后为三房分家。”   只能这样了。   告辞出杨府,清浅吩咐白芍道:“你去给粉黛送信,说下午调解,无论怎么说,让她不答应调解。”   瑞珠笑道:“这是粉黛的长处,必定妥妥的。”   清浅微笑吩咐道:“烦瑞姑姑去一趟文质的衙门,告诉他下午审理之事,再将卷宗带回来我瞧瞧。”   瑞珠领命去了。   未时正刻,杨咏和丁姨娘准时来了。   袁彬和清浅亲自接进衙门。   清浅笑道:“三舅,审案子有审案子的规矩,能让您在旁边瞧着已是天大的面子了,千万不可开口。”   杨咏忙道:“这是自然。”   至于丁姨娘,清浅瞧也不瞧,若是敢多说一句话,直接赶出衙门。   崇山和昊子两人,如铁塔一般,面无表情,左右跟着。   丁姨娘瑟缩了一下,娇小的身材越发小了。   杨咏忙道:“别怕,这是衙门的规矩,有清浅和文质在,不要紧的。”   袁彬已和顺天府打过招呼。听说是杨老首辅的丫鬟,顺天府巴不得锦衣卫插手,忙不迭同意了。   袁彬惊堂木一拍道:“带原告。”   粉黛上堂,披麻戴孝的,头上还带着一朵小白花,哭得泪人一般:“大人,给民女做主呀!”   清浅差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丫鬟又要搞鬼了!   一旁的杨咏和丁姨娘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砸了两块香料吗?   怎么这模样,倒像是犯了人命官司? 第366章 刨根问底   袁彬早已习惯了粉黛的行为模式,拍惊堂木道:“带被告盈芳。”   盈芳被带了上来,整个人瘦了一圈,但还算精神。   丁姨娘正要叫她,崇山的绣春刀抽出来,押在她的脖子上,吓得丁姨娘的声音重新收了回去。   盈芳跪下道:“见过青天大老爷。”   盈芳心里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是三姑娘审案,三姑娘坐在旁边,还有丁姨娘和三爷也在。   这哪里像是在审案。   简直像是府上聚会。   再瞧了一眼原告粉黛,盈芳吓了一跳,不就是打碎你两块香料吗?   这些日子在大牢,盈芳也想明白了。   开始是咽不下这口气,觉得两块香料几百两太坑人。   可这些日子暗无天日,觉得金银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自由呢?   赔吧!   可是,粉黛这样子……   哭得梨花带雨,穿得披麻戴孝.   自己分明只砸了两块香料,这怎么弄得跟杀了人一样?   袁彬咳了咳道:“今日叫你们来,想为你们和解,本不是什么大事,几百两银子的事情罢了,你们可愿意?”   杨咏很满意,自己这舅父还是有威严的嘛!   盈芳忙道:“奴婢愿意……”   粉黛哇的一声哭了。   清浅又快笑出声了,这也太夸张了,自己送信也没说要这么夸张吧。   粉黛哭道:“奴婢冤枉呀……”   清浅别过脸,话本看多了吧。   “奴婢那两饼香不是别的香,是给亡母的。奴婢做梦梦见母亲说,一切安好,只是几个小鬼听说奴婢香料做得好,让母亲进贡些香料,母亲托梦给我,我辛辛苦苦用了两个月才做好的香料,正要供奉,却被她打碎了……”   清浅咳嗽,话本都没编得这么好。   盈芳气道:“分明是你往我身上凑的,你讹诈我。”   粉黛怒道:“我用我母亲给小鬼的份子,来讹诈你?你谁啊,你阎王爷啊?”   盈芳:……   杨咏不停给使眼色,让清浅帮忙说话。   清浅没奈何道:“已经砸碎了,再如何也回不来了,让盈芳赔你银子,你再多做几饼给你母亲,如何?”   杨咏点头,不错,自己这个舅父还是有威严的。   粉黛哭道:“按说姑娘的面子,奴婢一定是要给的,可是第二日,我便梦见母亲被几个小鬼毒打了一顿,关押在黄泉大牢里头,都是她……”   怪不得披麻戴孝。   盈芳气道:“你究竟想如何?”   粉黛冷笑道:“小鬼说将我母亲要关押一个月,我也不要别的,我母亲放出来,我就和你和解。不然赔我银子吧。”   盈芳深深出了一口气,能赔银子就好。   接下来粉黛狮子大开口:“我要两千两银子。”   盈芳气道:“上回你说四百两。”   粉黛坐地还价:“上回因为我母亲没被关押。”   盈芳气道:“这还不是由得你瞎编?大人,她无理取闹。”   杨咏又给清浅使眼色。   清浅当和事老:“行了,本不是什么大事,让盈芳赔给你一千两也罢了。”   盈芳叫苦道:“这怎么拿得出来?”   丁姨娘正想说自己出银子,突然发现,自己的私房银子都被丁羡月掏空了。   即使不掏空,她一个姨娘也不好出这么多银子。   算算盈芳的家当,应该勉强拿得出一千两。   先过了这一关,到时候等自己当了正室夫人,再想法子补偿她。   丁姨娘便没有做声了。   粉黛叹了一口气道:“姑娘都开口了,那么就是一千两吧,什么时候到账了,什么时候撤案子。”   盈芳道:“我不出去怎么给你筹钱?”   粉黛可不答应:“万一你跑了呢?”   盈芳再次气道:“我有家有宅子的,跑哪儿去?”   丁姨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将印信给我,我替你变卖田地筹钱吧。三日内必定筹好。”   盈芳道:“多谢姨娘。”   袁彬扭头问粉黛道:“你可满意?”   清浅本只要求粉黛拖三日,粉黛顺势道:“有什么法子,姑娘都发话了,三日就三日吧。”   杨咏很满意,自己还是有面子的。   丁姨娘有些着急,恨不得马上回去,即刻筹了银子接出盈芳。   清浅笑了笑道:“丁姨娘真是主仆情深,难得难得,连亲姐妹都很难做到这样了。”   丁姨娘低头道:“盈芳陪妾身一起共患难过的,想来若是粉黛出事,姑娘也不会放弃她的。”   清浅笑笑道:“很感人。”   丁姨娘匆匆告辞,推着杨咏走了。   盈芳一日不出来,她一日不安心。   清浅使了一个眼色,粉黛也笑眯眯告辞下去。   哪能让丁姨娘顺利换银子,对吧。   管卖田卖地倒换契书的衙门小吏,和小林子是好友,明日请过来胡吃海喝一顿,醉醺醺地为姑娘拖拖时间呗。   顺带着自己也能饱口福。   粉黛出门便将白袍子脱了,嘴里呸呸呸了三声,母亲对不住,女儿不是故意咒你。   清浅并没有让盈芳下去,而是聊起了家常。   盈芳惶恐道:“姑娘,上回在杨府,奴婢真的不是针对姑娘。”   盈芳很害怕清浅报复,毕竟,上回她给清浅下药,想让杨章和她成其好事。   尽管当时蒙混过关了,但盈芳觉得,清浅恐怕没这么好骗。   清浅含笑道:“上回的事情,你也得了惩罚,我也不是这种斤斤计较的人,咱们不说从前了,聊聊当前吧。”   盈芳十分警觉,很紧张听着清浅每句问话。   清浅笑道:“你和丁姨娘共过患难,一起相处过将近二十年,对吧?”   盈芳点头道:“是。”   并不多说一字,怕多说多错。   清浅问道:“这二十年没有离开过吗?”   盈芳道:“中间有三年,丁姨娘在老家养病,奴婢在京城伺候三爷三夫人。”   清浅问盈芳道:“你为何一直跟着一个姨娘呢?没想过自己开一个铺子,或者经营些小本买卖吗?”   盈芳道:“奴婢不是做生意的料,安心跟在府上伺候才踏实。”   清浅含笑继续问道:“杨府一等丫鬟的月例才二两银子,你不吃不喝,二十年最多五百两银子,为何你能置办宅子?听说还是三进的宅子?怕不得上千两银子。”   盈芳低调道:“奴婢这些年,蒙三爷和丁姨娘赏赐了不少。”   清浅继续微笑:“我查了杨府的账目,这二十年你从杨府得的年节赏赐一共是一百八十两,不算少,但不足以支撑你在府外买宅子。”   前头说了不曾做买卖,那么银子从何而来? 第367章 太久远了   盈芳没料到清浅不问香料案子,问起自己的家当,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但又不得不回答。   盈芳继续道:“奴婢儿子在外头当官,这两年也挣了些银子。”   清浅有备而来道:“你儿子是大前年捐的官,他的俸禄是八两银子一个月,这三年的俸禄还不够你捐官捐出的银子。”   盈芳见清浅连儿子的俸禄都知道,有些慌张道:“从前奴婢的表哥没了,他无家无室的,将身家全都留了给奴婢。”   哦?   清浅笑问道:“你表哥对你有情?”   不然怎么会将全部家当留给表妹呢?说不过去的呀!   盈芳连连摇头道:“表哥对奴婢只是兄妹情,并无私情,家当也是给小儿的,并非给奴婢的。”   清浅笑道:“明白了,不过是闲话,你下去吧。”   见盈芳下去,袁彬递过卷宗道:“这是马夫的资料,你瞧瞧。”   袁彬的嘴角带着笑容,显然他觉得清浅足以对付此案,不必他多说什么。   清浅接过卷宗,细细瞧着:蒋维,杨府马夫,十年前为三夫人管氏驾车,不慎车翻人死。   清浅指着车翻人死几个字道:“蒋马夫是祸从天降,他难不成知道自己会死,提前给家当给了盈芳的儿子?”   袁彬挥手让锦衣卫去查。   清浅又道:“再怎么无父无母,总有几个亲戚,难道任凭他的家当给了表妹的儿子,没有异议的?再有,马夫能有多少家当?”   袁彬继续挥手让锦衣卫查去。   清浅又拿起另一份卷宗:穆若杨,盈芳之养子,二十岁,前年就任于河南道豫县县丞,八百两捐官。   清浅笑道:“这更加奇怪了,盈芳不曾婚配,收了养子还好说,但养子养子,是为了养儿防老用的,怎么她倒舍得捐官去了外省?”   锦衣卫的速度很快,一个四十余岁的陈姓马夫被带了上来。   袁彬问道:“当年有一个叫蒋维的,你可认识?”   陈马夫跪下道:“蒋马夫是小的好友,当初都在杨府赶车,他已经死了十年了。”   清浅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将你记得的都说来听听。”   陈马夫仔细回忆道:“小蒋长得很高大,人也白净,一点不像是赶车的,倒像是个读书人,他很少说话,安安静静的。”   清浅连忙打断他道:“等等,我听说蒋维不曾娶妻生子,按照你的说法,这不应当呀!”   高大白净的男子,怎会没娶妻。   陈马夫笑道:“我们都笑话他,他也不恼,每天下了工便去找他的表妹,两人一起吃饭,一起说话,甚至连月例银子都放在表妹那里。”   表妹?   说的必定是盈芳了。   清浅问道:“表兄表妹两人可有情?”   陈马夫连连摇头:“他的表妹也没有嫁人,但领养了一个孩儿,那小孩儿身材小小的,但是挺伶俐,小蒋特别喜欢他,两人每日带着孩儿玩耍,像极了夫妻。我们当时起哄他们两人,但是最终两人并没有在一起。”   很诡异的画面。   表兄妹带着孩儿有如一家,三人却并无血缘关系。   陈马夫继续道:“小蒋其实是一个极好的人,但夫妻缘分差了些,命也不好……”   显然说的是马车翻车的事故。   清浅问道:“出事之前,蒋马夫可有异样?”   陈马夫摇头道:“并没有。”   这可奇怪了,除了心志极为坚韧之人,办这种大事前都会亏心,总会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   或许是时间久了,陈马夫忘记了?   清浅问道:“听说当时是下山的时候,马匹受惊,马夫急着拉辔头的时候,车轴松了,车辆不受控制,夫人当场摔了出去,杨三爷也被压在车下。”   “是的。”陈马夫心有余悸道,“小蒋当时也被甩了出去,当场没了。”   似乎问不出更多了,清浅谢过了陈马夫,让人带了下去。   袁彬笑道:“可整理出头绪?”   清浅问道:“马匹一般什么情况下会受惊躁动?”   “受到外力刺激居多,若是战场之上,或许会是绊马索或马钉,杨三爷府上的马应当是人为的受伤。”   人为的意思,应当指的马夫。   清浅继续问道:“那么,车轴松会是什么情形?”   袁彬道:“车轴连接着马匹,车轴紧了马车拐弯会不方便,车轴松了则紧急停下的时候,会左右摇晃。”   杨府的车轴便是太松了,导致摇晃,又正逢下山,将三夫人甩了出去。   时间太久,到底车轴是怎么松的,已经淹没在了时光中。   其实,有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丁姨娘买通马夫谋害夫人,想夺取正室地位,给了马夫足够的银子。   马夫悄悄将银子给了表妹盈芳,答应了这交易。   但是却没有控制住力道,害人害己。   袁彬敲了敲桌子,分析道:“丁姨娘当时没在京城,这一切她是怎么做到的?这是需要弄清楚的第一件事。”   “盈芳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为什么两人惺惺相惜了二十年,这是第二件事。”   弄清楚这两件事,这案子才算真相大白。   还是时间太久远了,让许多事情都淹没在尘埃中了。   清浅无奈道:“今日到此为止,我回去好好整理一番思绪。”   袁彬笑道:“我送你。”   雪已经慢慢停了,再有不到二十天便是过年。   街道上头卖鞭炮的,卖年货的摆的满满的。   袁彬道:“明年,咱们便可以一起过节了,在咱们自己的府上。”   清浅心中涌上暖流,微笑道:“今年虽然不能一起过节,但是压岁银子是不能少的。”   袁彬吻了吻清浅的额头道:“必定给你一个大红封,可好?”   两人十指交握,心中温馨。   清浅回到府上,丛飞燕正在正厅听婆子们报告庄子上的事情。   闻仲豫出事后,清浅将禄管家一并处置了。   如今府上管事的是方嬷嬷。   清浅想着今后府上的主母是丛飞燕,便有意让方嬷嬷多提点她些。   但是似乎一切都是徒劳。   丛飞燕的眼神是空洞的,似乎走神了。 第368章 又见渣男   清浅伫立在帘子外,静静听着。   婆子在细细报账,丛飞燕似乎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今年风雪大,田地和庄子的收成减了三成,外卖粱谷牲口各项折银三千两。十余个铺子的收成还不错,进项有足足五万余两银子。”   “眼瞧着过节了,各熟识的府上都要备节礼,郑府、袁府和丛府的加厚一倍,姑娘瞧着如何?”   丛飞燕呆了呆道:“你们按从前的例子,与方嬷嬷商议了便是,不必问我。”   婆子着急道:“姑娘不发对牌,奴婢们是取不到银子的。”   丛飞燕掏出对牌道:“你们去吧。”   婆子有些无奈,重新问了一遍:“郑府、袁府、丛府三家姻亲的节礼加厚一倍,姑娘觉得可行?”   丛飞燕心神不属道:“这些问方嬷嬷便是。”   清浅摇了摇头,白芍替她掀帘子进了里头。   丛飞燕站起身打了一个招呼,依旧是无精打采的。   清浅招呼她坐下,自己对婆子道:“除了上头三家,再加上杨府,罗府,将罗府的礼备两份,我稍后亲自去一趟罗姐姐府上。”   婆子得了准信,出门嘀咕道:“这才是大家姑娘的风范,小门小户的终究上不得台面。”   清浅瞧着丛飞燕有些发白的脸色,关切问道:“飞燕,你这几日怎么回事?身子不舒服吗?”   丛飞燕连忙摇头道:“并没有,只是因少爷去读书了,我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   原来是哥哥走了,一时没了事做。   清浅微笑道:“不若我从外头请几个女学先生,为妹妹教书识字,女红琴棋?”   丛飞燕明显缩了缩肩膀道:“我学不成的。”   清浅见她似乎无意学这些,只能微笑道:“皇后娘娘同意大年初五,让你和哥哥成亲,这些日子你准备嫁妆吧。”   丛飞燕似乎又走神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清浅让她回去歇息,找了青雪来问话。   青雪想了想道:“少奶奶的异常似乎是从老爷生病那一日,少爷和姑娘密谋了一夜开始的,那日以后,少奶奶就有些不精神,这些日子少爷去读书了,少奶奶更加无精打采了。”   难道是哥哥恢复清明后,看不上丛飞燕了?   清浅询问道:“飞燕可曾和哥哥拌嘴?”   青雪忙摇头道:“并没有,少爷临去学院的时候,拉着少奶奶的手叮嘱了很久,少爷对少奶娘极好。”   青雪的话里头,带着几分羡慕。   清浅越发不得其解,到底丛飞燕怎么了?   婆子已经准备好了罗府的节礼,清浅顾不得丛飞燕了,带着瑞珠、白芍去了隔壁罗昭云的府上。   这次闻仲豫能顺利入彀,有一部分是罗大人的功劳,罗昭云在其中功不可没。   想到罗姐姐的遭遇,清浅一阵心疼。   好好的,谁想到林府的林尚书是个假的?   连带罗姐姐成了寡妇,为避免连累家族女子,连府上都很少回。   清浅来到罗府小院门口,只见院子外头停着一匹骏马。   这是有客人来访吗?   门童认识清浅,笑着打开门。   清浅表示无须通报,直接进了院子。   几排碧竹后头是正院,此时里头有烹茶说话的声音。   绿萝和葛藤进进出出。   清浅拉着绿萝,问道:“罗姐姐有客人吗?”   绿萝见是清浅,笑着行礼道:“是府上少爷的同僚,从前与我们姑娘也认识的。”   清浅好奇道:“这外男怎么进来了?”   “前几日大风大雪,将姑娘的帕子吹了出去,是赵公子策马捡了回来,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绿萝眼中有喜色,自家姑娘说不定终身有靠了。   清浅也为罗昭云开心,低声道:“我便不打搅了,回头再来瞧罗姐姐。”   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出现。   谁料竹影彤彤,清浅的身影被罗昭云发现,她隔着帘子笑道:“清浅来了,过来坐坐吧。”   清浅没奈何,只得上前笑道:“我来得不巧了。”   与罗昭云对坐的公子,一身戎装,英气勃发,从佩剑上瞧,似乎是宫中侍卫。   清浅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不记得哪里见过。   那公子有些坐立不安,起身道:“罗姑娘,在下先行告辞,有空再来探望姑娘。”   罗昭云笑道:“这是我的好友清浅,不拘小节的,赵公子不必以寻常闺阁女子相待。”   罗昭云又笑着介绍道:“这是神武门的赵侍卫,我们正在烹茶说古呢。”   神武门?   赵侍卫?   清浅一下子回忆起来,巫蛊案件仲,皇后身边的流苏被周贵妃的宫女水仙要挟,背叛了皇后。   水仙当时要挟她的,便是流苏和赵金宝的关系。   赵金宝却矢口否认,撇得一干二净。   当时自己还感叹,男子最无情。   怎么今日,赵金宝在罗姐姐跟前献殷勤?   清浅装出不认识的模样,笑道:“幸会幸会,赵侍卫有几分面熟呢。”   赵金宝有些难堪,不知怎么接话。   罗昭云笑道:“你日日和侍卫们打交道,见过的侍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然觉得人人都面熟。”   清浅笑道:“必定是这样了。”   赵金宝见清浅没认出自己,松了一口气。   三人继续聊天。   清浅笑问道:“赵大哥府上在哪里?过些日子就是过节,我和罗姐姐去拜访府上的夫人。”   罗昭云笑道:“赵大哥还不曾有夫人。”   清浅笑了笑,赵金宝连这个都告诉了罗姐姐,可见没安好心。   “好男儿先立业再成家,父亲也极为赞同。”赵金宝瞧了一眼罗昭云道,“而且赵某想找一个聊得来的为伴侣,并不拘泥门户。”   清浅心里又发出了冷笑,赵金宝只差直接说,嫁过人的也不嫌弃了。   想想也是。   罗姐姐长得美,罗大人如今已是内阁重臣,赵金宝若是娶了罗姐姐,只会大大利于仕途。   这不又是另外一个闻仲豫吗?   清浅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赵金宝体贴道:“罗姑娘,绿茶寒凉,对肠胃不好,须得少喝些。”   罗昭云笑道:“多谢提醒。”   赵金宝的微笑似乎正午的阳光。   这种阳光,如同冬日的阳光一般,徒有灿烂,没有温度。 第369章 再次审问   罗姐姐已经有过一次不幸,这回不能再沦为别人的工具了。   清浅决定反击。   赵金宝温和地为罗昭云倒茶,一身戎装配着柔情,显得异常暖心。   葛藤等十分满意在后头伺候,本以为姑娘会孤老一生,谁料突然出现了赵侍卫,真是缘分天降呀!   清浅微笑问道:“赵侍卫,你们神武门是不是过得特别苦?连府上都很少回?”   赵金宝笑道:“神武门的侍卫要精神,通常是值守三日,休息三日,姑娘怎么会有此问?”   清浅笑道:“我还以为过得特别清苦呢,罗姐姐不知,我曾在宫中呆过,听说有个神武门侍卫,连续值守了十余日没回府,连衣裳上的纽扣掉了,也只能求助宫女。”   绿萝笑道:“这么夸张吗?说不准是侍卫和宫女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会的。”清浅含笑道,“当时那侍卫在宫女房里补扣子,外头另有宫女来敲门,吓得堂堂侍卫直接躲在了宫女的床下避嫌。”   赵金宝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明显,清浅说的就是他。   葛藤笑道:“明显是一对儿,说补扣子谁信呢。”   清浅道:“你还不得不信,那侍卫后来说,府上已经为他定亲了,真的与这宫女没关系。”   绿萝道:“不过是骗人罢了。”   罗昭云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清浅道:“这宫女是皇后身边的流苏,流苏死都不愿连累这侍卫,可惜呀,男子无情!”   罗昭云微笑问道:“赵公子,可知这人是谁?始乱终弃太可恨了。”   赵金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起身告辞道:“家母嘱咐在下早些回去,罗姑娘,告辞。”   绿萝有些诧异:“这就么走了吗?”   罗昭云淡淡吩咐道:“今后此人过来,不要开门。”   葛藤似乎明白过来:“赵公子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神武门侍卫?”   清浅点点头,歉意道:“罗姐姐,对不起……”   先是将林府现原型,如今又将赵金宝现出原型,清浅觉得有几分歉意。   罗昭云豁达自嘲道:“无妨,我心中明白的,我一个寡妇,哪里值得人家神武门侍卫青睐,不过因为父亲罢了。”   清浅忙道:“姐姐千万别妄自菲薄,他算什么东西,姐姐值得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吗?   罗昭云的嘴角有苦笑,或许自己要孤老一生了。   清浅将节礼送上,两人说了一阵什么花儿好,什么脂粉浓,方将刚才的事情掩去。   两人凑在一起正在看年画。   突然,葛藤叹息道:“姑娘这样,倒让奴婢想起六年前,姑娘们在一处剪年画,突然清汾少爷出来,吓得年画剪错了,姑娘们大哭让清汾少爷赔……”   时光一去不复返。   绿萝也道:“咱们姑娘和清汾少爷青梅竹马。若是当时能凑成一对儿……”   罗昭云放下年画道:“越发不成体统了,闻少奶奶过一月便要进府,听了这话算什么,以后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统统不要再提。”   绿萝、葛藤都不敢做声。   清浅心中叹息了一声,是的,当年哥哥和罗姐姐青梅竹马,但谁料天降横祸,哥哥不得已装疯,罗姐姐嫁人,两人渐行渐远。   方才赵金宝的所作所为,罗姐姐毫无所动。但听到哥哥的名字,却难得的发火,足以证明罗姐姐的心里,还有哥哥。   罗昭云平息了情绪,向清浅道:“听说闻公子的病情恢复了,真是可喜可贺。”   清浅道:“如今在学院读书,不然姐姐还可一见。”   见了做什么呢?   罗昭云悠悠一叹。   出了罗姐姐的院子,清浅决定继续审理盈芳,锦衣卫按照昨日清浅的要求,找了杨府的老仆人和盈芳从前的邻居来旁证。   盈芳从前的邻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喜欢家长里短,对别人家的事情似乎比自己家的事情还了解。   提起盈芳,她滔滔不绝道:“这丫头是个好命的,虽然父母早亡,但是表哥对她好呀,虽然没有儿子,但是养子有出息呀!”   清浅微笑道:“表哥怎么对她好的?”   那婆子啧啧道:“她表哥每日在她这里吃饭,借口伙食费,其实将全部身家给了盈芳,对她的养子也好,我亲眼瞧见,还让养子坐在他头上骑大马呢。”   清浅问道:“他们兄妹之间是否有情?”   陈马夫是男人,观察不仔细,但是这种婆子观察入微,绝对不会错漏的。   婆子断然道:“并没有!”   清浅好奇道:“这怎么说?”   婆子嘿嘿一笑道:“孤男寡女,若是彼此有意思,岂不早在一起了?我留意过,两人是分屋睡的,平时接触也并不越界。”   这样吗?   清浅继续问道:“这么说,马夫只是因为喜欢盈芳的养子罢了?”   婆子点头道:“若是不知道马夫未婚,我真以为那孩儿是他亲生的,马夫对他很宠溺,要什么给什么,有一次冬天要吃瓜,马夫硬是替他弄到了。”   清浅沉思了一下问道:“那孩儿长什么模样?”   婆子笑道:“姑娘的意思我知道,但是一点不像呢,马夫身材高大,国字脸,可那孩儿长得伶俐,身材矮小,几年前十五六岁的时候才到我这里。”   婆子比划了一下鼻子。   聪明伶俐,身材矮小,这两点何曾相似。   若不是用来形容这孩儿,清浅简直会以为这说的是丁姨娘。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形成。   清浅问道:“丁姨娘可曾常来?”   婆子愣了愣,反问道:“丁姨娘是谁?”   隔了一下,婆子笑道:“我家是开针线铺子的,我日日坐在门口守着,若是邻家常有人来,岂会不知?”   清浅大致明白了,微笑道:“你去吧。”   接下来带上来的是杨府的老仆人,清浅也认识,名字叫福伯,一直在杨府守大门。   福伯颤颤巍巍道:“三姑娘好。”   清浅扶着老人家坐下,微笑道:“福伯身子可好?今年高寿?”   福伯谢了清浅,笑道:“托姑娘的福,小的已经快七十了,眼不花耳不聋,最少还能守五年大门。”   守门除了平日开门关门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便是接上门的帖子和信函。   清浅问道:“福伯,丁姨娘在老家养病了三年,这三年可曾与府上通过书信?”   福伯笑道:“丁姨娘每月都送三封信回来,一个月都没落下过。” 第370章 敲山震虎   每月三封信!信上写的是什么,清浅很好奇。   清浅问道:“丁姨娘都是写给谁的?”   福伯记性很好道:“一封写给三爷,请他保重身子,一封写给夫人,给夫人请安问好,一封则是给盈芳,让盈芳好好伺候老爷和夫人。”   清浅一挑眉道:“福伯怎会知道信函的内容?”   福伯笑道:“是夫人无意说的,每次信函到了,三爷和夫人的信函,夫人都会过目,盈芳是个老实本分的,每次信函都当着夫人的面拆开。”   清浅心中狐疑,给夫人和老爷请安问好还好说,可是单单还写给盈芳,让盈芳好好伺候,这有些不寻常了。   盈芳本就是府上的丫鬟,难道还需要一个姨娘叮嘱好生伺候?   清浅问道:“其中可有别的夹带?”   福伯摇头道:“没有。”   清浅招手吩咐锦衣卫:“将丁姨娘写给盈芳的信取过来,我瞧瞧。”   写给杨咏和管氏的信里头,必定什么都没有。若有猫腻,也会是盈芳的信里头的。   锦衣卫本领大,不一会儿,将一叠子信函取过来道:“姑娘,全在其中了。”   清浅随手取了一封,打开瞧:盈芳,我山高路远无法伺候老爷夫人,你需尽心尽力,一切唯老爷夫人的示下。   又打开一封:盈芳,天气酷热,老爷夫人怕热,容易悟出痱子,你好生伺候。   又一封:盈芳,夏至到了,记得煮面给老爷夫人。   清浅仔细挑选了一封杨咏管氏出事前一次的信函,里头和平常一般无二:天气转凉,该换席子了。   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清浅笑道:“这可奇了,难不成真是普通信函,那丁姨娘也忒啰嗦了些。”   平日丁姨娘雷厉风行,可不是这种婆婆妈妈的作风。   袁彬接过信函,摸了摸信函空白处,觉得有些粉腻。   袁彬取了些碘酒,涂抹在上头,又放在烛台上头烤。   片刻后,淡淡的字迹出现。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字迹都是数字,二、五、七、八等等,并无规则。   清浅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   袁彬解释道:“这是军中常用的伎俩,用米汤写字,干了之后什么也瞧不见,需要用碘酒涂抹,再用火烤才能现行。”   时日已久,信上的字迹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真伪。   清浅继续问道:“这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谐音、挑字等法子都用了,但并没有章法。   袁彬道:“这是连环的暗语,想必有另外一本册子对应上头的数字,除了盈芳和丁姨娘外,没人知道这是什么。”   清浅精神一震道:“如果弄清楚对应的书册,是不是就可解开这段往事?”   “理论上是这样。”袁彬点头笑道,“但是时间不够了,你给了丁姨娘三日,明日便是第三日了。”   而且,对方可以以不知道,不记得,小孩子乱画等等理由搪塞。   清浅蹙眉道:“明知丁姨娘有问题,却担心打老鼠伤了玉瓶,不得不缩手缩脚的,真憋屈。”   袁彬递给清浅一包药粉,笑道:“这个借给你再用一次?”   清浅眼睛一闪道:“这是?……太好了。”   白芍和瑞珠在身后习以为常,姑娘和姑爷之间的话,听不懂太正常了。   清浅回到闻府,方嬷嬷迎上来。   方嬷嬷叹息道:“姑娘,丛姑娘她错漏了好几个府上的节礼,老奴带着几个嬷嬷对了好久,才将错漏之处补上。”   清浅吩咐道:“这几日让丛姑娘好好歇息,等过了年,我找几个管事的嬷嬷,手把手教她。你吩咐婆子们不得怠慢,丛姑娘年后便是府上的大奶奶了。”   好在哥哥还没有入仕,丛飞燕还有时间可以磨砺。   若实在不成,清浅打算找几个厉害嬷嬷跟着,总不让丛飞燕吃亏便是。   明日还要想法子审问盈芳,清浅没这么多功夫管丛飞燕,吩咐道:“我要晚上要去一趟杨府,你和丛姑娘准备准备,眼瞧着就腊八了,哥哥也快从学院回来了。”   方嬷嬷应了。   清浅用了午膳,在捋着自己的头绪。   十年前,蒋马夫载车出行,后面坐着杨府三爷和三夫人,马行至山边,突然马匹受惊,三夫人甩了出去。悲剧还没有停止,因车轴松动,车夫同时遇难,杨咏则幸免于难。   马匹受惊,车轴松动,是两个关节点。   是否有人动了手脚。   清浅的直觉是,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的,而且幕后之人是丁姨娘。   只不过,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明日,一切即将揭开序幕。   当夜,清浅再次去了杨府,周氏接清浅入府,低声道:“这两日丁姨娘似乎在卖东西筹银子,脸色也不好,一个丫鬟罢了,值得吗?”   清浅微微一笑,稍后脸色更不好的还在后头。   清浅去了外祖的书房,杨章正在伺候杨老首辅。   杨章喋喋不休道:“母亲嘱咐孙儿,一定要跟着祖父多学些为人之道,母亲也以身作则,譬如这回,贴身丫鬟出了状况,母亲亲自替她打点……”   杨老首辅咳了咳,话中带深意道:“俗话说欠债还钱,欠命抵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姨娘大可不必如此,当然,若是与那丫鬟有因果,这又另说了!”   杨章不平道:“母亲这是以德报怨,孙儿听说,若干年前,盈芳还想当父亲的姨娘,母亲大力支持,盈芳被感动了,再也不提当姨娘的事,反而认真伺候,母亲的德行连丫鬟都感动了。”   清浅实在听不下去了,移步进书房道:“清浅给外祖请安,见过表哥。”   杨章见清浅到了,眼睛一亮道:“表妹,听说你在审理盈芳的案子,你可得为盈芳做主呀。”   清浅微笑道:“秉公办理,并没有什么做主不做主一说,正巧了,盈芳那丫鬟招供了一些从前的事,清浅不敢相信,特请三舅和丁姨娘明日前去旁听。”   杨老首辅眼神一闪道:“从前的事?”   “是的!”清浅道,“想必三舅很有兴趣听。”   杨老首辅道:“传我的话,让老三明日去听清浅的案子。”   杨章低头道:“是!” 第371章 审问盈芳   丁姨娘在院子里头,坐在床上,床上零零散散是首饰和碎银子。   总算凑齐了赎盈芳的银子,丁姨娘松了一口气。   明日,便可接盈芳出大牢。   丁姨娘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此事过了,一定要扫除此事所有的痕迹。   杨章蔫蔫进来道:“母亲,儿子回了。”   丁姨娘问道:“你祖父心情可好?”   杨章道:“见了儿子,祖父总是淡淡的,但是一见表妹,祖父便整个人都精神了。”   丁姨娘似乎被电击了一下道:“闻清浅来了?”   杨章点头坐下道:“是的,她说盈芳招供了些从前的事情,让父亲和母亲明日去听听。”   丁姨娘浑身微颤道:“从前的事情……”   杨章奇怪道:“母亲,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姨娘脸色惨白道:“没什么,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好好静静。”   杨章出去后,丁姨娘握了握拳,或许是闻清浅讹自己吧,十年前的事情,她怎能知晓。   必定是如此。   丁姨娘想出门再叮嘱儿子几句,却见几个嬷嬷站在她门口。   丁姨娘怒道:“你们做什么?”   几个嬷嬷面无表情道:“老太爷吩咐,今夜姨娘哪里都不能去,等明日过了,便给姨娘扶正。”   丁姨娘一屁股坐在床上。   自己被监视了。   什么明日过了扶正。   恐怕自己过不了明日!   到底盈芳那丫鬟招供了什么?   丁姨娘在不停地想主意,从深夜想到东方发白。   一大早,锦衣卫派人来接杨咏和丁姨娘。   杨咏关切道:“听说你昨夜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丁姨娘抬头勉强一笑道:“多谢三爷关心,似乎好些了。”   杨咏惊道:“你为何如此憔悴。”   此时的丁姨娘,面色惨白,眼睛发呆,头发居然有了几缕灰白。   一夜白头,果然是有的。   丁姨娘挤出一个笑容道:“昨夜梦见盈芳为了出大牢,不停攀咬妾身,妾身怎么逃也逃不过她。”   杨咏笑道:“原来为了这个,你放心,再也没有的事。”   丁姨娘倚靠在杨咏身边,抓着他的衣袖道:“可是,妾身担心,好好的,怎么会让咱们去听案子。”   杨咏蹙眉道:“或许是她从前偷盗了东西?或许她和府上小厮不明不白?”   杨咏也觉得有些奇怪,审问丫鬟,用得着这么多人去听吗?   丁姨娘伏在杨咏膝盖上:“妾身好怕,若是盈芳受了重刑离间我们,三姑娘本就不喜欢妾身……”   杨咏忙安慰道:“清浅虽然糊涂,但不至于用盈芳来离间咱们,我有脑子,不会任由她摆布的。”   丁姨娘的愁容未解,但没有其他法子,只能跟着杨咏去了锦衣卫。   她突然有一阵不详的预感,这一走,似乎就永远回不来了。   回首看着文正公府几个大字,丁姨娘觉得一阵刺眼,自己就差一步了。   一步呀!   清浅亲自接了杨咏和丁姨娘进锦衣卫,微笑道:“三舅,盈芳昨夜突然招供了些往事,这些往事外甥女无法辨别真伪,只能请舅父出马。”   杨咏有些不愉道:“丫鬟说的话,有些可以当真,有些不宜当真。你一个女儿家也不宜抛头露面……”   清浅微微笑着听了。   瑞珠听不下去了道:“三老爷,里头锦衣卫大人还在等着,若要教训我们姑娘,也得等案子审完了再训。”   杨咏被抬着进了锦衣卫。   今日的堂审的布局有些不同,在袁彬,清浅、杨咏等中间,垂下了一块帷幕,若隐若现。   袁彬吩咐道:“带盈芳。”   丁姨娘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了,隔着帘子瞧,是盈芳出来了。   丁姨娘问了一句道:“为何要隔着帘子?”   清浅微笑道:“这是盈芳提出来的,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旧主,无脸面对旧主,有话隔着帷幕说便是。”   真实的原因是,清浅给盈芳服了秘药,药效过程中,盈芳的表情如提线木偶,恐怕丁姨娘等起疑。   秘药下的口供是做不得数的。   但是,清浅的目的并不是要盈芳的口供。   而是想通过盈芳的口供,审问丁姨娘。   清浅含笑道:“若是没有疑问,我便开始审了?”   杨咏蹙眉道:“这是盈芳无疑了,你开始吧。”   丁姨娘突然开口道:“盈芳,你可不要胡乱咬人,你义子是管刑律的,你也知道胡乱攀咬的下场吧。”   盈芳沙哑着声音道:“知道。”   清浅看了一回四周:“三舅,丁姨娘还要嘱咐什么吗?”   杨咏摆手道:“你开始吧。听说是十年前的事?能有什么事?”   清浅道:“十年前,三舅和三舅母的马车翻车,并不是普通事故,而是有人蓄谋的。”   丁姨娘心中一惊,果然是此事,她嘴上却尖声道:“是谁?谁敢害三爷和三夫人,偏生妾身当时不在京城!”   清浅偏偏不按丁姨娘的问话审案。   她问道:“盈芳,马车翻车这十年来,为何三爷爱吃螃蟹和柑橘?”   杨咏一愣,怎么突然从马车翻车说起自己的饮食了。   丁姨娘脸色再次煞白,原来,清浅已经知道这么多,一阵绝望从丁姨娘心底弥漫开来。   盈芳声音机械道:“是丁姨娘吩咐常做这两样,民间有传言,螃蟹和柑橘吃了会让人血脉不通。”   杨咏惊道:“什么?”   丁姨娘忙道:“三爷,你可不要听盈芳胡说,螃蟹和柑橘怎会让人血脉不通呢?简直是无稽之谈。”   清浅问盈芳道:“丁姨娘为何要这么做?”   盈芳回道:“三爷若是能起身,府上便会为三爷重新找新的三夫人,丁姨娘想自己当三夫人,只能让三爷不能起身。”   丁姨娘怒道:“决无此事。”   清浅不再纠缠此事,继续问别的:“养子是养老送终的,你为何送去外省当官?你捐官的银子从何而来?”   盈芳道:“捐官的银子是丁姨娘给的,奴婢的养子是丁姨娘的亲生儿子,长得酷似姨娘,没法留在京城,恐哪天露馅。”   丁姨娘道:“胡说!决无此事。”   清浅回首问道:“丁姨娘的胡说,是指捐官的银子,还是指儿子不是你的?”   丁姨娘道:“都是胡说,她儿子只不过有几分像妾身,妾身怜惜几分,给他谋了一个出路,她便胡乱攀咬。”   清浅微笑道:“那孩子的出生日子,正巧是丁姨娘不在京城的几年呢。”   杨咏有些动摇,难道这一切是真的? 第372章 你没有证据   杨咏不相信,一向乖巧的丁姨娘会害自己,而且还有一个孩子在外头,这孩子还是贴身丫鬟的养子?   这太话本了!   杨咏摇头道:“清浅,或许那孩子真只有几分像丁姨娘罢了。”   清浅问盈芳道:“盈芳,蒋马夫是你什么人?”   盈芳毫不迟疑道:“是我的表哥。”   丁姨娘忙拉着杨咏道:“三爷,蒋马夫是盈芳的表哥,妾身从前说过的。”   杨咏点头道:“清浅,馨儿说过此事。我觉得蒋马夫是蒋马夫,盈芳是盈芳,咱们杨府不能因为蒋马夫迁怒盈芳。”   三舅真是糊涂。   清浅再次问道:“盈芳,你养子的生父是谁?”   盈芳的回答再次石破天惊:“孩子的生父是表哥,生母是丁姨娘。丁姨娘和表哥青梅竹马,一时情不自禁有了孩儿,为了避免别人怀疑,丁姨娘回老家借口养病了几年,孩儿生下来后一直养在奴婢名下。”   丁姨娘厉声道:“盈芳,你居然信口雌黄,毁我名声,你可有证据?”   在丁姨娘看来,十年前的案子,不会有留下任何物证。   清浅也同样厉声道:“盈芳,你可有证据?”   盈芳道:“丁姨娘在老家三年,每月会捎来信函,一封给老爷,一封给夫人,还有一封给奴婢。”   丁姨娘眼中带泪道:“这些都是老爷知道的。”   杨咏道:“是的,丁姨娘那三年一直写信。”   锦衣卫奉上信函,清浅吩咐递给杨咏,问道:“三舅瞧瞧,是不是这个。”   杨咏点头。   面前的信函字迹是丁姨娘写给盈芳的,绝不是造假。   清浅再次吩咐道:“每封信都涂上碘酒,放在烛火下头烤,瞧瞧可又变化。”   与前头一样,每封信都出现了数字。   杨咏诧异道:“这是什么?”   清浅笑道:“盈芳你说说看,这些是什么?”   盈芳道:“这是丁姨娘和奴婢的约定,除了明面上的内容,丁姨娘会用米汤写下真正信函的内容。”   丁姨娘脸色惨白,连连道:“胡说八道。”   杨咏瞧着数字,问道:“这上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清浅问道:“盈芳,你来回答。”   盈芳道:“这上头的数字对应的是诗经的页码和字符。”   清浅吩咐取了诗经来,对照数符翻出一一对应信函内容。   “孩儿一切安否?好生伺候。”   “夫人似乎有察觉,三月没有给我回信,一切小心。”   “夫人必定察觉了,告诉汝表兄,想法子保全孩儿,切切。”   “急,不能再等了。”   清浅问道:“丁姨娘能否明示,到底三舅母察觉了什么?”   杨咏也满腹怀疑:“馨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丁姨娘垂泪道:“盈芳,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用这种法子来算计我。”   丁姨娘将一切推到盈芳身上。   清浅最后问盈芳道:“盈芳,你来回答,夫人察觉了什么?保全孩儿是什么意思?”   盈芳道:“丁姨娘来信说,夫人觉察到了她和表哥的私情,她想提前下手,保全孩儿的安全。”   丁姨娘尖声道:“胡说,你拿出证据来。”   盈芳道:“关键的那封信,回京城后便被丁姨娘要去烧了,奴婢手中没有证据。”   丁姨娘呵呵冷笑一声道:“看吧,我就说她是故意陷害我。”   盈芳倒豆子一般说出当年的过往:“表哥疼爱孩子,得知夫人可能知情,危及孩儿的生命,慌忙之下决定对夫人下手,他选了老爷和夫人出行祭拜佛祖的日子……”   蒋马夫随身带了尖锐之物,等马儿下山的时候,用尖锐之物刺马的屁股,马儿受惊狂奔。   蒋马夫此时猛地勒马,惯性使然,三夫人被甩出车外当场毙命。   清浅问道:“只有这些吗?那么车轴是什么原因松动的?”   蒋马夫虽然要为儿子去除隐患,但万万没有舍掉自己性命的理由。   盈芳似乎呜呜哭起来:“丁姨娘对奴婢说,表哥喜欢系紧车轴,让奴婢得空松动些车轴,免得拐弯的时候不顺。”   原来,蒋马夫的死,也是丁姨娘一手操纵的。   清浅哼了一声道:“你按照丁姨娘的说法,松了车轴,却没料到车子甩向一旁,压死了你表哥,压伤了三舅的腿!”   盈芳哭道:“奴婢没料到后果这么严重,害死了表哥,让孩子成了无父之人,只能好好陪着丁姨娘,抚养孩儿。”   盈芳说一句,丁姨娘便说一句胡说八道。   杨咏的眉头早蹙成了一团。   丁姨娘扑上去道:“三爷,这都是盈芳和三姑娘联手害妾身,三姑娘还记着上回在杨府,章儿和羡月的事情呢。”   清浅冷笑道:“丁姨娘的意思是,我陷害你?”   丁姨娘抬起头道:“三姑娘,妾身给你磕头了,上回是妾身的不是,可这种谋杀大事,妾身真真当不起呀!”   杨咏转向清浅道:“清浅,可有证据?”   清浅道:“三舅若是停掉螃蟹和柑橘,不到一月便能下地行走,三舅想想这些年是谁苦劝多食用柑橘和螃蟹的。”   是了,杨咏心中一动,这些年丁姨娘屡屡说柑橘顺气,螃蟹下火滋补,让自己多加服用。   丁姨娘哭道:“不过是巧合罢了。谁会知道柑橘和螃蟹有这种功效。”   清浅继续道:“若三舅还不信,不妨让盈芳的义子回来,瞧瞧像不像丁姨娘。”   奴婢的义子像主子,这本就有疑点。   丁姨娘辩驳道:“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这又能说明什么?”   杨咏难得说了一句:“一件事情还可以说是巧合,多件事情都巧合,那么恐怕离事实也不远了。”   丁姨娘抱着杨咏的腿道:“三爷,妾身伺候了您十年,难道还比不上几句挑拨之词吗?”   杨咏有些沉吟。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丁姨娘,你和高马夫青梅竹马,还有一个孩儿,数十年的情分,就为了当正妻,便舍得让他去死吗?”   杨咏吩咐丫鬟们道:“送我回府。”   丁姨娘哭道:“三爷,妾身是冤枉的。”   杨咏道:“冤枉不冤枉,等衙门判下来再说吧。”   瞧着杨咏的背影,丁姨娘抬起头眼神通红道:“三姑娘,你没有证据对不对?”   若有证据,岂会折腾这么一大圈。 第373章 主动挑事   丁姨娘很聪慧,不然也不会到如今的地位,她敏锐发现盈芳的声音不对。   今日审问隔着帘子,本就有几分诡异,再加上盈芳的声音没有起伏,她心中起了怀疑。   丁姨娘道:“我要和盈芳对质。”   清浅淡淡道:“盈芳心神激动,需要歇息。”   丁姨娘一阵欣喜,果然盈芳刚才的口供有问题。   丁姨娘道:“我不会招供的,我是清白的。即使你们是锦衣卫,也不能胡乱断案,没有证据你们定不了我的罪。”   清浅鄙夷道:“你当你是谁?我们很稀罕你的口供吗?若不是担心杨府的声誉,早将你打发了。你不招供又有什么要紧,三舅如今已经起了疑心,等他明白过来,你以为你还能蹦跶多久?”   丁姨娘颓然,等杨咏的腿脚恢复康健,必定对自己的疑心加重。   自己的一切都仰仗杨咏,失去了他的信任,自己如无根的浮萍。   丁姨娘的泪落了下来。   清浅不明白道:“难道在你眼中,富贵荣华比情意更重要吗?”   难道从前的恩爱如浮云吗?   山盟海誓比不上一颗颗的金珠吗?   丁姨娘没有回答,冷笑道:“你没有穷过,当然不知道荣华富贵的魅力,我们升斗小民,谈什么情爱?可惜呀,我只差一步。可惜呀,我还是心太软。若是将盈芳早早灭口,哪有今日之祸。”   清浅道:“灭了盈芳,还有你的亲生骨肉呢?也准备灭口吗?”   丁姨娘没有说话,眼神中露出一股狠毒。   清浅心惊,说不定她还真能做出虎毒食子的事情来。   清浅挥手道:“带下去,选个日子处置了她。”   丁姨娘惊道:“你打算怎么对我?”   “若是将你的罪状揭露出来,难免伤了杨府、管府的脸面。”清浅道,“你说得不错,我没有证据。”   盈芳的供词不能作为证据,除非严刑拷打。   但是严刑拷打之下,难免传出风声,对杨府不利。   唯独私下处置了。   清浅道:“雪停了,但是冰还没有融化,丁姨娘明日去山上为三舅祈福,回程的路上马失前蹄,丁姨娘被甩出马车,不治身亡。你觉得如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丁姨娘大惊道:“我不,我不要这么死!”   锦衣卫强行带丁姨娘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清浅的心却一点不平静。   袁彬揽着她道:“别多想,丁姨娘这种人并不多。”   清浅靠着袁彬,问道:“文质你说,若是蒋马夫知道丁姨娘是这种人,还会倾心相许,为她甚至不惜不娶,甚至献上自己的性命吗?”   袁彬道:“这一切,明日丁姨娘会亲口去问蒋马夫的。”   清浅轻轻叹了一口气。   袁彬道:“我只知道,不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会倾心相许,献上自己的性命的。”   清浅靠在袁彬怀中,觉得满是安心。   第二日,清浅去了一趟杨府。   杨咏、杨章在杨老首辅跟前请安。   清浅平淡道:“今日盈芳出大牢,丁姨娘和盈芳去上香,途中马车受惊坠落,丁姨娘不幸身亡。”   杨咏垂下头不说话。   杨章眼圈红了一下,但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杨老首辅吩咐儿子:“丁姨娘好歹伺候了你十年,又是章儿的生母,吩咐好生下葬了。你好生养病,病好才是福气。”   杨咏点头应了。   杨老首辅又嘱咐孙儿道:“章儿好生备考,明年科举争取能中个进士,若是不能也不打紧,回老家好生种田也一样。”   杨章低下头,这么说,爵位和自己无缘了。   清浅道:“怀海会每三日一次上门给三舅医治,很快三舅便能行走自若。”   杨老首辅道:“好,过了这阵子晦气时候,明年一切都好了。”   但愿吧!   遣走了杨咏和杨章,清浅和杨老首辅独自两人说话。   杨老首辅道:“儿孙不肖,你瞧这两人,听到丁姨娘身亡的消息,居然连询问都不曾仔细询问,一副生怕沾染到自己的模样,真是凉薄。”   杨咏是生气,而杨章则是担心杨府怀疑他的身世。   杨章可不想有一个马夫的生父。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想,他的身材容貌品行多似杨咏,绝不会是蒋马夫之后。   不然,杨府怎会不继续追究。   清浅安慰道:“谦表哥听到消息后,忙前忙后让表嫂准备后事,颇为伤感。”   杨老首辅略点点头道:“谦儿算是守成之人。”   祖孙两人觉得寥落,说起了府上的喜事:“马上腊八节了,腊八过后便是过年,过年后是哥哥成亲,皇后的胎像也稳了,一切都平顺了。”   杨老首辅补了一句道:“也该论你的亲事了。”   清浅含羞道:“文质会去求皇上的旨意的。”   杨老首辅叮嘱道:“今后嫁人了,便是人家的主母,府上的一切都需你来料理。我怎么听说你和文质的母亲有些不对路子?”   清浅同样疑惑,自己从未得罪袁夫人,不知为何,袁夫人对自己有很深的敌意。   清浅道:“我会好好孝顺她的。”   心中补了一句,只要她不主动挑事。   清浅没有想到,一语成谶。   她从杨府刚回到闻府,便见袁彬在府门口等她,手中拿着帖子。   清浅将紫金手炉递给袁彬,含笑道:“雪刚化,冷不冷,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袁彬道:“刚站了一小会,你再不来,我便去杨府找你送帖子去。”   一张杏色帖子精致小巧。   清浅不由得问道:“这是谁家的帖子?”   袁彬笑道:“上回在杨府,母亲觉得很对不起你,让我送帖子过来,明日我们府上熬了腊八粥,咱们一家人一块喝粥。”   上回在杨府,杨章意图对清浅不轨。   清浅发现后将杨章和丁羡月放在一个床上。   丁姨娘带人来捉,奸,想坐实这桩亲事,带来的人里头便有袁夫人。   当时,袁夫人字字诛心,恨不得立刻解除清浅和袁彬的亲事。   今日,怎么会态度转变?   清浅很怀疑她的用意。   袁彬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全程陪同,若是母亲还如上回一般,我当场便带你走,如何?”   婆媳总是要相处的。   袁彬想缓和母亲和清浅的矛盾。   清浅不想让他为难,缓缓点点头道:“好,明日我去府上做客。” 第374章 深藏不露   清浅回府,想到明日要去袁府做客,心中有些小小的紧张。   明日是第一次上门正式拜会。   清浅吩咐瑞珠:“准备一份礼物,上回的茶叶点心匣子便极好,再准备几十个红封,预备打赏用。”   瑞珠笑道:“奴婢即刻去准备。”   清浅又吩咐道:“袁夫人喜佛,在礼物里头准备上好的香料,抄经时可用。”   白芍笑道:“是,奴婢即刻给粉黛送信。”   清浅亲自选了一件桃红织金飞花的小袄,外头一件银白底色暗纹织锦的羽缎披风,配上耳垂上的的玉石翡翠坠子如水珠滴答的晃,整个人显得俏皮又不失庄重。   一切就绪后是晚膳时分,今日晚膳的主食是腊八粥。   瑞珠端上腊八粥笑道:“丛姑娘亲手选的腊八粥,亲自熬的,足足熬了三个时辰。”   清浅微笑道:“难得她有这份心,你们都用些吧。再分一些给外头的妈妈们,天冷搪搪寒气。”   瑞珠亲自捧了一大碗粥出去。   清浅用银勺子搅动腊八粥,许多种谷物合成的红红绿绿的粥,香甜可口。   粥里头似乎有花生、粳米、绿豆、红豆、黄豆、黑豆、银耳、红枣等物,远远不止八样。   瑞珠回转来,笑道:“婆子们都千恩万谢领了赏,姑娘也赶紧趁热喝吧。”   “腊者,接也”,寓有新旧交替的意思,也有逐疫迎春的意思,腊祭的对象,则是祖先以及五位家神。   传说,若是在这一日祭拜,祖先和五位家神便会保佑全家。   闻府众人喝了粥,一个婆子在收拾碗筷的时候笑道:“今年的腊八粥什么都好,唯独少了莲子,莲子可以压住火气。奴婢容易上火,方才都没敢多用。”   瑞珠低声道:“往年都有,今年或许是丛姑娘忘了。”   清浅微微摇头,丛飞燕这些日子有些失魂落魄,等哥哥休沐回来,多陪陪她,或许会好些。   患得患失,人之常情。   晚膳过后,瑞珠说起府上的事:“皇后娘娘省亲过了,老爷和夫人在静养,少爷也读书了,府上丫鬟小厮太多,过了新年,奴婢想着裁了一批。”   清浅点头道:“你说得是,如今府上许多丫鬟小厮,我都叫不出名字。”   瑞珠继续道:“老爷和夫人想必过年也在庄子上了,今年这个年怎么过,还请姑娘拿个主意。”   清浅嗯了一声道:“过年是一件事,主要的还是初五的亲事该怎么办?”   丛飞燕和嫡母决裂,怎么迎亲,怎么下聘都是头疼的事情。   一件件来吧,清浅的心神都在明日的拜会上。   第二日,袁彬接了清浅入府。   袁夫人带着翠羽亲自在二门迎接。   一见清浅,袁夫人连忙上前挽着她的胳膊道:“免礼免礼,你这孩子,不用和我客套。”   清浅微微挣脱了袁夫人的盛情,还是福了下去道:“清浅给夫人请安。”   “你这孩子,太见外了。”袁夫人笑得和蔼,“相处久了你便会知道,我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藏不住话。”   翠羽忙笑道:“是呢,譬如上回在杨府,夫人误以为姑娘在房间里头和人苟且,气得不得了,后来知道误会了姑娘,回来自责了好几日。”   清浅心中暗自警惕,这袁夫人道行很高,不动声色解释了上回的事情,化兵戈于无形。   若是自己依旧斤斤计较,便落了下风。   清浅微笑道:“清浅明白,夫人一片热心,若是旁人哪里会跟一个姨娘到内院。”   袁夫人抿了抿嘴,这儿媳妇比想象的厉害。   袁彬笑道:“母亲,咱们里头说话吧,”   翠羽带路,迎了众人进去。   清浅奉上了礼。   袁夫人一一看过去,拿起香料燃了一根笑道:“极好。”   翠羽微笑道:“夫人抄经的时候喜欢焚香,今日姑娘给的这檀香,似乎味道更独特幽深。”   袁夫人道:“这并非檀香,这里头有沉香、檀香、金银香、芸香、甘松、白豆蔻、樟脑、大黄、排草,按照这方子推断,这应当是龙楼香。”   清浅对袁夫人刮目想看,能从香味里头辨别出香料,还能推断出香方。   袁夫人似乎有些后悔,道:“佛香同源,经常用香的人,对香颇有研究。”   袁彬笑道:“母亲天天练字。”   房内多纸笔,还有蒲团和菩萨金像。   袁夫人起身道:“来写写字吧。”   案上博山炉里焚着檀香,那炉烟寂寂,淡淡萦绕,袁夫人眉宇间如那檀香轻缕一样,飘渺若无。   袁夫人将笔递给清浅,清浅笑道:“那么,我便献丑了。”   想了想写了一手唐诗: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袁夫人翻阅了一下,淡淡笑道:“字很娟秀。”   言外之意不够大气。   清浅笑道:“请夫人指教。”   袁夫人提笔写了一行梵文,虽然不知道她写的什么,但笔力雄健如奇山。   清浅道:“夫人的字,运筹帷幄之中,前笔与后笔遥相呼应,气势磅礴。”   心中再补了一句,胸中有沟壑,混不似平日表现出来的和蔼慈善。   袁夫人笑了笑道:“唯手熟尔。”   袁彬道:“母亲平日除了礼佛便是习字,功力很深。”   清浅心中暗暗道,应当不止如此,若不是长期浸淫在香料中,岂能一闻便知香。   翠羽含笑道:“夫人,粥熬好了。”   袁夫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彬笑道:“清浅,翠羽姑姑的手艺极好,平日煲的汤让人回味不绝,今日熬的粥想必也十分可口。”   虽然不喜欢翠羽,但清浅依旧礼貌地点点头。   粥端上来了,清香扑鼻。   袁彬尝了一口道:“不错。”   清浅用勺子搅拌了一番,轻轻抿了一口道:“是不错。”   今日难道袁夫人送帖子让自己上门,真的就为了喝粥吗?   从最初袁夫人送定礼,到袁夫人给袁彬塞丫鬟,再到从保太妃府出来到袁府避难,一直到最近杨府杨章的闹剧。   袁夫人在其中都并不光彩。   袁彬孝顺,但几次和袁夫人拌嘴,都是因为清浅。   清浅不信,她有这么好心,让自己上门喝粥。   突然,清浅的眼神一聚,原来…… 第375章 没安好心   清浅发现粥里的不妥当,心中冷笑,原来袁夫人还是没安好心。   袁彬见清浅不再喝粥,笑问道:“可是粥不合口味。”   清浅含笑问道:“袁府似乎对腊八节很重视?”   翠羽忙道:“是的,腊八是祭祀先祖和灶神、井神等五位家神的节日,在咱们府上和祭祀也差不太多了,用意是祈求先祖保佑后人安康。”   清浅微笑道:“我们府上并没有这么多讲究,今日受教了。”   袁彬笑道:“每年母亲都要熬一大锅粥,分给府上和下人,年年如此,有时还要施舍给百姓。”   清浅用银勺子搅动腊八粥,问袁彬的书童鹤翔道:“鹤翔,你家有熬腊八粥吗?”   鹤翔笑道:“奴才的母亲熬了一大锅,各种豆子,大米小米,花生莲子,各种干果都有。”   清浅又转头问白芍:“你家呢?”   “奴婢家也熬,除了各色豆子外,还有花生红枣,有时还加些百合。”   清浅拨弄着勺子,继续问瑞珠:“宫里的规矩呢?”   瑞珠笑道:“宫里也差不多,各种豆米,干果,桂圆,红枣等,似乎全天下都差不多这几样。”   清浅并不罢休,叫了一个守门的袁府小丫鬟问道:“你们家用什么熬的腊八粥?”   小丫鬟刚留头,笑道:“奴婢家穷,但是腊八的粥却不会敷衍,娘亲用红豆、黑豆、绿豆、黄豆加上花生、莲子、大米、小米共八样熬粥。”   除了断案,清浅平时很少这么问话。   袁彬觉得不对,放下勺子道:“清浅,这粥里有什么不对吗?”   袁夫人的脸色没有方才的笑意。   清浅淡淡笑了笑道:“上至皇家,下至百姓,腊八粥都是各色豆子,米和花生、莲子、红枣等不等,唯独翠羽姑姑熬的粥,只有豆子和米。”   袁彬并不讲究吃穿,腊八粥又熬得稀烂,他哪里注意了这些。   没料到清浅会当面挑破,翠羽尴尬笑道:“从前老爷在的时候,都嘱咐奴婢们要勤俭持家,腊八是祭祀先祖的时候,奴婢秉承老爷的遗志,不忘本心……”   袁彬问道:“少放了什么?”   清浅道:“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白芍轻声在后头问瑞珠道:“这有什么妨碍吗?”   瑞珠低声道:“这四样东西合起来是早生贵子的意思,袁夫人将咱们姑娘叫过来喝粥,又是给先祖祭祀祈福的日子,居然诅咒咱们姑娘无子,真是恶毒。”   白芍气道:“岂有此理。”   袁彬的手放在绣春刀上,脸色异常难看道:“早生贵子都没了,你是想做什么?”   这话似乎是问翠羽,又似乎是问袁夫人。   袁夫人的巴掌声同时响起:“翠羽,你居然敢自作主张,我说让你简朴,是这个意思吗?”   翠羽跪下哭道:“夫人,奴婢有错,奴婢没有别的意思,真就是想起老爷的教诲……”   袁夫人冷冷道:“去给闻姑娘请罪,自己打二十耳光,罚跪两个时辰,再罚俸三个月。”   翠羽跪行到清浅跟前道:“闻姑娘,是奴婢错了,奴婢没想到无意间撞了姑娘的霉头,请姑娘责罚。”   袁夫人又是罚跪,又是罚耳光,又是罚俸禄的,似乎罚无可罚。   袁夫人还逼了一句道:“别看你是伺候过老爷的,真惹得闻姑娘生气,我可不会为你做主,卖了你也是不无可能的。”   清浅忙劝道:“翠羽姑姑劳苦功高,夫人切勿一时冲动。”   袁夫人的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容,看看吧,任她怎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要妥协。   有一次便有第二次。   后宅之争嘛,就是一件件事情累计起来的。   袁夫人心中这么想,嘴上越发说得厉害道:“饶了一回,下回保不齐又犯,翠羽实在留不得。”   若是能逼着清浅再次求情,自己又主动了一分。   翠羽哭道:“奴婢错了,夫人开恩,少爷开恩。”   清浅眼神闪烁,翠羽并没有让自己开恩,看起来还是从心里瞧不起自己。   袁彬并不理这求情,只道:“清浅说什么便是什么。”   袁夫人好一阵气闷,儿子越发胳膊肘往外拐了。   袁夫人道:“清浅,你看这丫鬟怎么处置,都听你的……”   袁夫人心中笃定,清浅绝不会第一次正式登门,便发卖婆婆身边的贴身丫鬟,说几句便宜话,在袁彬跟前卖个好,自己划算。   清浅忙笑道:“翠羽姑姑不能卖。”   “你这孩子!”袁夫人放心了,拉着清浅的手道,“做人不能太良善,不然谁都欺负到头上来。”   清浅忙笑道:“夫人教训得是,可翠羽姑姑是府上的老人,不能说卖便卖,若是夫人执意要卖,将翠羽姑姑卖给我吧。”   袁夫人拉着清浅的手一滞,什么?   难道自己没听清楚吗?   清浅要买下翠羽?   袁彬笑道:“清浅的法子不错,既惩罚了翠羽,又彼此没有失了和气。”   袁夫人道:“翠羽是我的贴身丫鬟……”   说着自己底气都不足了,卖给人牙子是卖,难道卖给清浅就不是卖了。   清浅微笑道:“夫人舍不得翠羽也好说,我拿了翠羽的卖身契后,将翠羽再送给夫人服侍。”   袁夫人求助地瞧着袁彬。   袁彬面无表情道:“这法子极好,既惩罚了翠羽,丑事也没有出府门,而且翠羽姑姑得了教训,想必下回熬粥,会更谨慎些。”   清浅笑着补道:“夫人放心,我既然买了翠羽姑姑,一切月例银子都从我这里出,绝不让夫人吃亏。”   话已至此,被逼无奈。   袁夫人吃了一个暗亏,但又不得不做出姿态,她拿出翠羽的卖身契道:“拿去吧。”   清浅笑了笑,从袖子里头掏出五十两银票道:“翠羽姑姑会熬粥,会熬汤,若是卖到外头,也值个十两银子,我出五十两,算是卖身契和一年的月例吧。”   袁彬接过银票,亲自递给袁夫人道:“母亲收好。”   袁夫人握了握拳,接了银票过去。   袁彬对翠羽道:“翠羽姑姑见过新主子吧。”   翠羽忍气吞声上前行礼。   清浅微笑道:“免礼,今后你跟着袁夫人身边,好生伺候,若是有半分怠慢,我知道了必不轻饶。”   手中的卖身契当成扇子,轻轻摇动。   对面的袁夫人和翠羽,又暗自吞下一口气。 第376章 噩耗   马车上,袁彬握着清浅的手道:“对不起,没有想到今日让你再次受委屈,都是我的错。”   温暖的手传递着希望和能量。   清浅不解问道:“文质,袁夫人为何对我如此深的成见?我并没有得罪过她呀!”   难道婆媳自古便是天敌?   袁彬道:“或许是我每次都毫不犹豫站在你一边,让母亲觉得心中不平了?”   瞧着袁彬一副求生欲满满的模样,清浅不由得笑道:“若是你不在我这边,我可真将翠羽带走了。”   清浅虽然笑了,但袁彬却始终开心不起来:“我的生母和母亲是同胞姐妹,生母早死,父亲在锦衣卫没日没夜的忙,母亲独自一人,带着我和弟弟们长大……”   清浅呀了一声道:“袁夫人只是你的姨母?”   “恩情堪比生母!”袁彬点头道,“生母生了我一个,母亲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后来遇到灾荒,父亲又和我们联络不上,母亲为了让我们吃饱饭,忍痛将妹妹卖了。”   清浅哟了一声道:“那你妹妹如今人呢?”   袁彬沉痛道:“饥荒之下,已经不记得卖给谁了,只记得妹妹耳后有一颗豆大的痣,这些年我入了锦衣卫,四处寻找,总也找不到妹妹。”   说不定,已经没了。   袁彬继续道:“妹妹只卖了二两银子,母亲换了六斤大米,六斤大米哪里够吃,母亲尽着我先吃,大弟弟只能偷吃观音土和糠饼,撑死了……”   说起那一段往事,袁彬不由得眼睛通红,头埋在双腿之中,异常痛苦。   清浅忙蹲下,抱住他道:“都过去了。”   袁彬尤自在说:“就因为这个,母亲后来亲自打理我的膳食,生怕我吃少了,吃不足,也担心我哪一日和父亲一样,会殉职,每次我去执行任务,母亲都会站在院子里头,望着我的窗户,亲自送我出门,亲自接我进府。”   原来是害怕自己夺走儿子!   清浅抱着袁彬道:“文质,只要袁夫人不与我为难,我会和你一起好好孝顺她,让她忘记过去的不快,好不好?”   袁彬一把抱住清浅道:“谢谢你,清浅。”   两人静静抱着,听着彼此的心跳。   良久,清浅问了一句道:“文质,你还有一个弟弟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袁彬道:“剩下的弟弟叫做袁有礼,但名字和人截然相反,极为不成器,且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母亲担心他到了京城后,对我的名声不利,让他在老家,老家那里还有几个亲戚。”   清浅点点头,这么说,袁夫人还真是为了袁彬好。   袁府里头,袁夫人的脸色铁青,翠羽跪在她跟前。   地上,洒落的是清浅送的糕点。   袁夫人吩咐:“统统拿出去喂狗。”   翠羽低声应了,问了一句道:“夫人,奴婢的卖身契?”   袁夫人冷笑道:“这次失算了,没想到闻清浅这么厉害,不过她再怎么厉害,总归要嫁过来,你的卖身契也会跟着过来,到时候再慢慢筹划。”   翠羽叹气道:“本来今日是想试探试探她的底线,却没料到她这么厉害,夫人,咱们得早作打算呀。”   袁夫人道:“有礼在老家许久了,着人送信给他,航运通了之后,让他带着荔儿来京城。”   翠羽微笑道:“荔表姑娘来了,闻清浅的日子不得消停了。”   袁夫人微笑道:“青梅竹马总要有些用处吧,彬儿是个念旧的人,对这个唯一的表妹不会心中没有一丝波澜的。”   翠羽敬佩道:“夫人运筹帷幄。”   袁夫人起身道:“念一章佛经静静心吧。”   清浅回到闻府的时候,觉得府上有一丝异样,似乎小厮丫鬟们都带着慌乱。   连守门的小厮都东张西望,似乎瞧着什么?   清浅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方嬷嬷亲自出来,脸上带着泪和惊惶道:“姑娘,大事不好了,丛姑娘她自尽了。”   自尽?   清浅的脑子轰然一炸,差点摔倒在地。   袁彬连忙从后头扶住她,一边问道:“可救过来?”   方嬷嬷哭道:“不曾,奴婢们发现的时候,丛姑娘身子都硬了。奴婢正打算送信给姑娘和少爷。”   清浅大大吸了一口气道:“我不信,我进去瞧瞧。”   袁彬不放心,吩咐春成道:“你去接清汾回来,案子先报顺天府备案,让仵作过来瞧瞧死因。”   春成道:“属下遵命。”   袁彬半搀扶着清浅进了清汾的院子。   丛飞燕的尸首直挺挺在院子中央,她清秀的脸庞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一丝解脱。   她的衣裳是银色纹饰蔷薇花,如同她本人,安安静静,温温柔柔。   清浅直接哭出了声:“飞燕,你是在逗我的,对不对?你快起来。”   丛飞燕哪里还有声音,只是如往日一般,安静沉默。   初次见到丛飞燕,是在寒山寺,当时母亲正在给哥哥选伺候之人,丛飞燕一身淡绿,站在角落里头。   “我是丛拾遗庶女,名叫丛飞燕,姐姐,杨夫人可好相处?”   自此之后,便从未分离。   “我生母是姨娘,多病,我的梦想是接她出府,替她治病。”   “我从小和姨娘在府上偏院长大,自吃自做,做饭打水我都会。”   “我愿意伺候少爷。”   丛飞燕的话一句句出现在清浅的脑海中,几乎将她击溃。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袁彬见清浅哭得难以自持,抱着她的肩膀道:“清浅,此时此刻,弄清楚丛姑娘怎么死的,或许更紧迫些。”   清浅摇头道:“飞燕不会自尽,绝不会。她从小什么苦没有吃过,她卑微得如同墙角的一根草,但是她顽强,从不低头。”   袁彬扫了一眼院子里头,整齐干净,没有打斗痕迹,再看了一眼丛飞燕,似乎是心甘情愿赴死的。   袁彬问道:“院子里头伺候的是谁?”   青雪、青霜瑟瑟上前道:“是奴婢们。”   清浅擦了擦泪道:“你们今日最后见到丛姑娘是什么时候?丛姑娘可有异样?”   青雪道:“今日早晨,奴婢们服侍丛姑娘用早膳,从前姑娘都不挑吃食,今日让厨房做了一道玉米羹。”   青霜回忆了一下道:“丛姑娘用膳之后,特特吩咐奴婢们打水沐浴,当时奴婢觉得奇怪,哪里有白天沐浴的,但见姑娘神色从容,便没当回事。”   清浅喃喃道:“是了,这些日子她总是有些担惊受怕,我却没放在心上,总以为是哥哥病好了,她患得患失,没想到……”   一切都悔之晚矣。 第377章 验尸结果   清浅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连顺天府来人备案都无法出面接待。   袁彬亲自接了进来,来的人叫是梁师爷和焦仵作,见是锦衣卫大人,吓得连称不敢。   袁彬拱手道:“有劳两位仔细瞧瞧是怎么回事。”   梁师爷和焦仵作点点头,分头行事,一人看院子的痕迹和上吊的现场,一人则查验尸首。   清浅抽泣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寻死的。”   袁彬安慰道:“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丛姑娘绝不会白死的。”   瑞珠和方嬷嬷小声商议道:“宫里皇后哪里需不需要送信,眼看着就要过节了,这丧报还送不送?还有丛府,虽然丛姑娘不与丛府来往了,但好歹要知会一声吧。”   方嬷嬷为难道:“这些都要等姑娘示下。”   瑞珠叹了口气道:“姑娘如今的状态,不是太好。”   这一年,瑞珠从未见清浅这么失态,一次是青鸢的死,一次是这回。   上回青鸢的死,姑娘足足用了半个月才缓过来的。   白芍低声道:“还有姑爷呢。”   三人正议论着,崇山送信过来道:“袁大人,锦衣卫十万火急的事情,让大人速速去。”   袁彬沉声问道:“什么事?”   崇山道:“似乎是山东一带有疫情,皇上有旨意给锦衣卫,卢大人请大人过去商议。”   袁彬不放心地瞧了瞧清浅,吩咐道:“让人去接粉黛和小林子过来搭把手,再请隔壁罗姑娘来帮着料理府上的大小事务。”   瑞珠点头道:“袁大人说得极是,此时府上需要一个镇守的,罗姑娘最合适不过,还有小林子,帮着料理外头的迎来送往,极为合适。”   袁彬蹲下身子道:“清浅,我去去便来。”   清浅木然点点头。   罗昭云还没到,后脚温氏母女便上门了。   温氏一进门便高声哭道:“我的女儿呀,怎么好好的还没享福便去了,可怜呀……”   从飞凤也哭道:“妹妹,姐姐来晚了。”   两人扑上前,抱着丛飞燕的尸首干嚎。   焦仵作道:“两位,小的正在验尸,烦两位离开些。”   温氏嚎丧道:“我们府的女儿,平白无故进闻府,说是享福,其实只是当丫鬟,如今还不明不白死了,闻姑娘,你要给我一个说法!”   丛飞凤哭道:“可怜我妹妹,一辈子没享福,尽受罪了,青天大老爷,要为我们做主呀!”   清汾的声音在府门口响起,行色匆匆:“飞燕,飞燕怎么了?”   清浅悲痛道:“哥哥,飞燕没了。”   清汾还是学院的书生打扮,他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我走的时候,飞燕还好好的,她答应过我,等我回来便成亲的。怎么会?”   清浅道:“哥哥来得及时,飞燕妹妹的尸首再次,你和她见上最后一面吧。”   清汾颤抖上前,摸着丛飞燕的手,如同摸着绝世珍宝。   “飞燕,飞燕……”清汾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我们日夜一起,有整整一年,这一年,我甚至还没有好好和你说过话,我想过,等我读书中进士之后,等我成亲之后,和你有一辈子的时间说话,怎么……”   清汾哭得如同孩子一般:“我虽然一年没有说话,但是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在认真听,每一个忍不下去的日子里,都是你在陪伴,冬日加衣,夏日添冰,你为何不告诉我,到底为何要离开。”   兄妹两人哭得如同泪人。   此时,丛飞凤如同换了一个人,娇滴滴凑上前道:“公子不必太过悲伤,这也是妹妹的命,小女子会代替妹妹陪着公子的。”   温氏也哭道:“别让你妹妹白死,好好陪着公子,劝慰公子。”   从飞凤道:“女儿明白。”   这是要替代丛飞燕成为少奶奶的意思吗?   清浅满面泪痕,抬起头道:“怎么?那群小流氓还不够丛姑娘陪的?”   清汾更是厌恶道:“你们走,飞燕最讨厌的就是你们,你们还有脸来府上吗?来人,让人打出去。”   温氏忙道:“飞燕尸骨未寒,谁敢动我们。”   瑞珠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来府上吆三喝四的,来人将她们赶出去。”   小厮们高声应了,拿着棍子来赶人。   温氏尖叫道:“我们是死者家眷,你们居然敢如此对我们,我要去上告。”   仵作和梁师爷嘀嘀咕咕了一阵,得出了验尸结果。   焦仵作有些为难道:“丛姑娘的死因确实是自尽,并无外力,但是验尸中,小的们发现一件事……”   温氏忙问道:“何事?”   梁师爷拦了一把焦仵作。   焦仵作浑然不觉,直言道:“丛姑娘是一尸两命,腹内有一个两月的孩儿。”   什么?   清浅的头再次轰然炸开,飞燕肚子里头有孩儿。   而且还两个月了?   清浅的头转向清汾,是哥哥的孩儿吗?   清汾茫然摇头道:“不是我。”   想来也是,清汾装病刚好了不到一月,哪里会和飞燕有孩儿。   只是这孩儿是谁的?   难道,飞燕是因为有了别人的孩儿,觉得对不起哥哥,故而自尽的吗?   可是,闻府如铁桶一般,这孩儿又是谁的?   清浅觉得眼前一团迷雾,脑子更疼了。   温氏母女对视了一下,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温氏高声道:“好个闻府公子,表面上温文尔雅,其实满肚子坏水,是不是你让飞燕有孕了,然后始乱终弃,飞燕不得不自尽,可怜的女儿呀!”   从飞凤哭道:“一尸两命,这要是传出去了,闻府还做不做人?皇后还有什么脸面,闻姑娘的闺誉也没了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若不答允从飞凤留下当少奶奶,她们便要将一切抖出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温氏哭道:“我要去顺天府告状去,闻府公子强,奸不遂,我女儿含冤而死,顺天府若是不理,我便告到大理寺。”   外头一个清亮的声音道:“谁要告到大理寺呀?我父亲是内阁阁老,兼着大理寺卿,说出来让我先听听。”   是罗昭云。   听闻罗阁老的女儿来了,温氏有些退缩。 第378章 黑白通吃   似乎还是从前的罗昭云,一身蔚蓝色海藻纹的披风,将她的整个人衬得英气勃发。   罗昭云冷冷扫了一眼温氏,然后将目光落在梁师爷身上问道:“梁师爷是跟了我父亲多年的,后来举荐到顺天府的,你说说看,丛姑娘的死因。”   梁师爷公允道:“丛姑娘是自尽,并非他杀,自尽原因暂时不详。”   罗昭云点点头转向焦仵作道:“我听说,仵作这一行有规矩,发现了重大的案情后,需要上报长官,经过三个仵作确认才公布死因,你为何不经允许,擅自将结果告诉家眷?”   焦仵作见来了懂行的,诺诺道:“小的十分肯定,丛姑娘是一尸两……”   “放肆!”罗昭云高声打断了他道,“我和丛姑娘是邻居,闻姑娘忙的时候,丛姑娘常常来和我闲聊,近日她说起肚子里头长了一个肿块,担心成亲后有碍子嗣,正在找御医调理身子,怎么到了你这里便是一尸两命?”   清浅立即道:“是的,飞燕身子一直不妥当,嚷着肚子疼。”   罗昭云再次转向梁师爷道:“梁师爷觉得你们的结论是否仓促了些?”   梁师爷忙道:“罗姑娘教训得是,小的们急急忙忙没有看清楚,只觉得丛姑娘独自里头有肉块,原来是长了瘤子。”   温氏哪里肯干,高声道:“分明是有龌龊事情,你们仗势想瞒过去,我不服,方才不是说要三个仵作共同商议吗?飞凤你守着,我去找仵作。”   从飞凤高声得意道:“必定要为妹妹伸冤。”   罗昭云吩咐道:“拦住她们!”   不等府内小厮上前,门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哟,谁呀,敢拦着你粉姑奶奶的路,没长眼睛吗?”   粉黛来了。   小林子带着一帮长工模样的在后头。   温氏道:“我要出府。”   “咋的,这府里你说进便进,你说出便出?”粉黛拦着门笑眯眯道,“这是皇后娘家,阁老府,无数的军事机,密,来人,关门。”   一帮长工将门拦住,又将温氏等围住。   丛飞凤高声道:“你们要干什么?杀人灭口吗?”   粉黛拍拍手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杀人灭口?呵呵,本来呢,是要杀的,可是后来我听热闹,听说丛姑娘和焦仵作的公子眉来眼去,勾肩搭背的,我咋敢下毒手,我怕焦仵作验尸的时候捣鬼呀!”   清浅恍然大悟,怪不得还没送信,温氏母子先上门了,原来是焦仵作送的信。   清汾怒道:“国有国法,焦仵作,你可知罪?”   焦仵作不服气道:“衙门的人送信上门的时候,小儿和丛姑娘在一旁,她们自己听见的,我有什么法子。”   粉黛笑眯眯搓手道:“你没有法子,我有呀!”   粉黛招手,长工中间出来一个油头滑面的小流氓冷笑道:“小燕子,你不错呀,表面上和我交往,暗地里搭上了衙门的公子。”   丛飞燕似乎很怕这个小流氓,头一缩道:“不是我,是焦公子主动的。”   几个小流氓将丛飞燕团团围住道:“今天便抬回去做小老婆,免得在外头惹是生非。”   丛飞燕高声道:“母亲救我。”   温氏连忙拦着小流氓道:“这可是阁老府,我女儿是阁老府的儿媳,你们想做什么?”   粉黛呵呵一笑道:“拉倒吧您,丛姑娘和你早断绝关系了,你还好意思说?”   小流氓笑道:“咱们老大的爹快生日了,这个老娘们徐娘半老的,送给老头子当礼物最好,一起抬走。”   几个小流氓将温氏也围住了,温氏大喊道:“救命呀,你们闻府和土匪流氓蛇鼠一窝,我要去告发。”   粉黛啐了一口道:“分明是我和他们蛇鼠一窝,我如今又不是闻府丫鬟,我在……替天行道,懂不?”   温氏高喊道:“闻姑娘,救我,看在飞燕尸骨未寒的份上。”   清浅淡淡道:“你还知道飞燕尸骨未寒吗?”   几个小流氓把温氏母女两人拖走。   粉黛嘿嘿笑了一声道:“告诉你们老大,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从这母女的嘴里说出来,全算你们身上,别怪粉姑奶奶不给情面,我带着锦衣卫剿了你们。”   小流氓忙道:“粉姐,你放心,这两人敢乱说话,我们割了舌头喂狗。”   粉黛一脚踢在小流氓屁股上道:“回头去香料店领赏。”   小流氓屁颠屁颠道:“多谢粉姐。”   罗昭云和粉黛将一场突发事故消弭于无形,总算是让清浅和清汾放心了。   清浅扫了一眼焦仵作道:“回去好好和梁师爷商量,若有再犯……”   粉黛抢过话道:“他们老大还有一个上了年岁的姨奶奶,需要面首伺候。若有再犯,把你洗洗送去。”   焦仵作哪里还敢做声,连连道:“必定是小的方才看错了。”   梁师爷带着焦仵作离开。   瑞珠问道:“好好的,你怎么和这些人打成一片了?”   小林子哭笑不得道:“这群流氓上门收保护费,被粉黛捉弄了一回,又让锦衣卫狠狠教训了一通,再也不敢得罪粉黛,后来有一次粉黛女扮男装,去瞧热闹,和他们老大认识了,聊了几句颇为聊得来,拜了把子,还帮着出了几回点子,一来一去的……”   粉黛拍着胸脯道:“道上我黑白通吃!”   白芍道:“姑娘放你出去瞧热闹,这步棋是走对了。”   罗昭云此时上前和清浅见了礼,又屈膝道:“闻公子安好。”   清汾挤出一丝笑容道:“多年不见罗姑娘,还是这么爽快直率。”   罗昭云眼中有深深的同情,她从清浅处知道清汾这些年隐忍在装疯,如今又死了未成亲的娘子,人生如戏。   千言万语,罗昭云说了一句:“公子节哀。”   清浅和清汾的目光重新落在丛飞燕身上。   他们心中明白,焦仵作说的恐怕八,九不离十,丛飞燕有孕,而且丛飞燕也必定是为了身孕才自尽的。   清汾道:“飞燕绝不是水性杨花的人。”   清浅也斩钉截铁道:“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既要保全飞燕的名声,又要为她报仇。”   丛飞燕的尸首,静静躺着,如同最圣洁的女子。 第379章 伤离别   几人迅速分了工,清汾和罗昭云负责丛飞燕的葬礼,一人主外,一人主内。粉黛负责平息四方的议论,收集四方的信息,清浅负责审案。   清浅郑重道:“府上有丧事,过年恐怕是过不好了,众位见谅。”   平日清浅的恩德广施,婆子们都道:“姑娘放心,里头有咱们,谁也翻不起风浪来。”   清浅又吩咐道:“丧礼礼仪的安排,东西的添置,全部由罗姑娘定夺,若有不尊重的,直接撵出去。方嬷嬷继续负责府上的其他事务,瑞珠协助罗姑娘,置办丧服,取银子对牌,白芍跟着我。”   清汾要对外主持大局,一边读书。   众人都异口同声应了。   清浅再三谢过了罗昭云道:“辛苦姐姐,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府上有客房,姐姐来往辛苦,若是不嫌弃便住下。”   罗昭云忙道:“你我多年好友,何须客气。”   清汾则铁青着脸吩咐:“让人仔细巡逻,换三班倒着轮,一定要保证府上的安全。”   丛飞燕的事故,说明府上并不安全。   清汾需要保证,这事故不再发生,故而第一便提出要保证安全。   罗昭云则吩咐葛藤:“拿我的信函,让父亲派两个心腹仵作,再确认一番丛姑娘的尸首。”   是否一尸两命,还需要最后确认。   清浅则让瑞珠去给袁彬送信后,自己回了院子,细细琢磨整个事件。   这两个月,自己只顾着对付闻仲豫,没想到后院失火,居然出现这么大的漏洞。   清浅第一次觉得,母亲真不算一个好主母,在她管家中,居然出现这么大的漏洞。   若是省亲过程中,出了纰漏,岂不是事大?   清浅用食指敲了敲桌子,到底丛飞燕肚子里的孩儿是谁的,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个案子才算破了。   清浅道:“白芍,将府上出入记录拿过来,我瞧瞧近两月有谁出入府上,再将府上的小厮名录拿过来,我细细看一遍。”   白芍应道:“奴婢遵命。”   丛飞燕一直足不出户守着清汾,孩子的生父,必定是能接近院子的。   清浅很相信哥哥的操守,能坚持四五年疯癫的人,绝不会对丛飞燕一时动情。   换而言之,若真是哥哥做的,丛飞燕又何至于自尽呢?   奉子成亲的还少吗?   闻府的小厮零零总总有三五十人,名册拿过来后,清浅一一分门别类。   哪些是外门进不来的。   哪些是内门伺候的。   哪些是常出入的。   最后还剩下六个小厮无法确认,清浅问道:“这几个小厮怎么对不上?”   白芍想了想道:“最近府上裁了一批丫鬟小厮,这几个是被裁掉的。”   清浅递了名册过去道:“让粉黛和小林子暗中去询问,瞧瞧这几个人有无异样。”   白芍点头应了,又递过了一个名册,是府上两月来进出的名册。   除了皇后省亲那一日外,并无外人进出,唯独有怀海来过几次,并没有多加逗留。   会是谁呢?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清浅一一细想,总也没有一个头绪。   正在伤神的时候,袁彬进了院子,脸上带着急促。   清浅起身道:“文质,这边并没有头绪,好在罗姐姐帮着稳住了场面。”   袁彬坐下喝了一碗茶道:“清浅,方才圣上有旨,山东、河南一带出现疫情苗头,让锦衣卫火速赶赴疫情发源地,平息民议,遏制疫情。”   清浅愣了愣道:“你要远行?”   “是的,即刻出发。”袁彬风尘仆仆道,“我去山东,卢达去河南。”   清浅心中涌上一阵浓浓的失落,重生以来,第一次她要和袁彬分开。   清浅起身道:“什么时候走?马上吗?要去多久?”   袁彬眼中同样是不舍道:“是的,马上便要走,一刻都耽误不得,短的话,要半个月,长的话要一个月。”   清浅道:“岂不是过年都不在京城?”   袁彬上前,轻轻拥着清浅道:“对不起,说好了陪你一起过年的,今年怕是不成了。”   清浅的眼睛有些湿润,除了不舍还是不舍。   袁彬从袖口里头掏出一个荷包,笑道:“这是给你的压岁红包,我答应过你的。”   只是一句戏言,他居然牢记于心。   清浅心中鼓胀鼓胀的,她拿着鸳鸯纹样的荷包道:“我只要你平安归来。”   袁彬将清浅紧紧拥在胸前,狠狠亲了一口道:“等着我,我会平安回来的。”   清浅如送夫上战场的妻子一般,再三叮嘱道:“要勤洗手,勤换衣,水要烧开了喝,外出的时候带面纱。”   袁彬点头一一应了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出了留下两个暗卫外,还留了昊子给你,要做什么只管找他,顺天府我也打过招呼,丛飞燕的案子不会张扬出去。”   清浅依依不舍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案子我会细细查询的,你安心去吧。”   两人并肩出了闻府,清浅目送他远去,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晚膳时分,案件还是没有头绪。   清汾、清浅和罗昭云对坐着,彼此都吃不下饭。   罗昭云劝道:“好歹用些,否则丛妹妹见你们如此忧心,必定也是不开心的。”   清浅点点头,勺了一碗青菜豆腐汤给罗昭云和清汾,自己也乘了一碗,一口口抿着。   食不甘味。   清汾吃了两口,拿起一个空碗,装了些笋衣豆腐和八珍汤,放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从前,飞燕喜欢吃这个。”   碗还在,那个温婉的人面却不知去了哪里。   清浅的泪水落了下来,哥哥是个长情的人,可惜情深难寿。   清汾道:“罗姑娘,飞燕的灵柩牌位上,我想写上闻清汾之妻丛氏之牌位。”   罗昭云道:“牌位还未刻,一切按照公子的意思来,灵柩选用的是最好的棺木,对外说的是丛姑娘突发疾病,心梗而死。”   清汾谢道:“多谢罗姑娘。”   若是这么一来,清汾的发妻便是丛飞燕,再娶妻便是继弦。   正经的高门嫡女,谁又会愿意当继弦呢?   清浅深深叹了一口气,明德七年,果然是多事的一年。 第380章 千杯不醉   接下来的几日,清浅收集着各方面的信息。   罗昭云坐在花厅中道:“父亲派来的两个仵作细细查了,丛姑娘并非完璧之身,而且确实肚子里头有了孩儿……”   清汾依旧力挺丛飞燕:“飞燕必定是被人胁迫的,绝不是她自己的本心。”   清浅叫来丛飞燕的两个丫鬟。   青雪道:“奴婢们一直伺候丛姑娘,并没有见有外人出入。”   青霜也道:“即使是夜里守夜,奴婢和青雪也是轮班伺候公子和丛姑娘,并无懈怠。”   罗昭云问道:“内院伺候的还有谁?平时丛姑娘身边还有几个丫鬟?”   青霜道:“除了奴婢等两个大丫鬟,还有四个二等丫鬟,四个小丫鬟,四个婆子,小厮等轻易进不得院子,即使进了也寸步难行。”   未必!清浅垂下眼眸,抿了一口茶水。   殊不知世上还有蒙汗药,迷药。   而且,若是丫鬟婆子和外头通信,里外勾连呢?   清浅吩咐道:“将丫鬟婆子们都叫上来,我瞧瞧。”   丛飞燕院子的丫鬟婆子都上来了,清浅数了数道:“人数不对,怎么只有十个,应当是十二个才是。”   瑞珠在身后低声提醒:“姑娘忘了,老爷和夫人走后,府里裁了一批丫鬟,有两个是丛姑娘院子的。”   青雪道:“裁掉的两个,一个叫丰儿,一个叫思儿。”   清浅随口问了一句道:“大过年的,可给足了银子过年,她们两人如今在哪里?”   瑞珠道:“每人给了十两银子,府里统一置办的衣裳和银饰都给了各自本人。”   十两银子,也算是一副小嫁妆了。   青霜回道:“奴婢听说,思儿一回家,家里便给说了一门亲事,如今思儿在家里待嫁。丰儿去了李大人府上。”   清浅问道:“李大人?哪个李大人?”   青霜道:“是工部的李大人,李大人夫人没了,唯独剩了一个女儿,如今正打算说人家,找陪嫁,见丰儿曾经在咱们府上当过差,二话不说便收了。”   工部李大人,清浅有印象,似乎是苏静好寡居大姑子周媛的姘头。   原来丰儿去了那里。   听说两人都有了好去处,罗昭云点头赞道:“府上对丫鬟真好。”   清浅微微笑了笑,问清汾道:“这两个丫鬟可安分?”   清汾装疯,应当是看得最清楚明白的。   清汾道:“我平日不让丫鬟近身,似乎这两个丫鬟还不错,在飞燕外屋伺候,还算勤谨。”   青雪也道:“两人都沉默寡言,能干,若不是院子里头多是家生子,轮不到裁这两人。”   清浅点点头,似乎没有什么线索。   罗昭云道:“咱们的线索,还是要放在出府的小厮身上。”   瑞珠掏出册子道:“这次一共裁掉的六个小厮,名册如下,人全部被小林子带在外头,等着姑娘示下。”   清浅有些棘手,闻府并非官府,不能私自审问,即使六个人在眼前,又怎能通过察言观色,瞧出不妥当呢?   此时,一个小厮探头探脑进来。   罗昭云一拍桌子道:“谁?”   瑞珠带着几个婆子,便要将这小厮叉出去。   粉黛嘻嘻一笑道:“姑娘,姑姑,是我,别动手。”   粉黛穿着小林子的月白色对襟衫子,头上用布块扎了一个圆髻,手上还不伦不类拿了一把扇子。   清浅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从哪里来,这么一副样子?”   粉黛笑道:“刚去了一趟把兄弟的府上,温氏母女两个已经服服帖帖,半句不敢说话了,又与把兄弟喝了一壶酒,方回来。”   罗昭云笑道:“你的把兄弟,便是京城的黑道?那个叫孟彪的?”   粉黛笑道:“承认承让。”   清浅戳了她的头一下道:“虽然你的酒量千杯不醉,但毕竟要顾忌小林子的感受,今后少喝些,听见了吗?”   粉黛嘿嘿道:“小林子有时候和我对喝,并不约束我。”   清浅突然一下计上心来,招手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喝酒,便让你做件事。”   清浅嘀咕了一阵,粉黛嘿嘿个不停。   罗昭云好奇道:“你们主仆说什么呢,让人心里直痒痒。”   清浅拉着罗昭云道:“罗姐姐随我来瞧。”   清汾摇摇头,自己去后头给丛飞燕烧纸。   瑞珠早得了吩咐去布置。   罗昭云坐在屏风后头笑道:“你捣什么鬼,赐亲后越发调皮了,袁大人也不管管你。”   清浅自豪说了一句:“文质并不拘束我的。”   与粉黛说得一样,原来有一个支持自己的,不拘束自己的人,是从心底发出欢喜的。   罗昭云有些黯然,人人都幸福,独有自己落寞。   前头,已经开始觥筹交错。   粉黛身着男衣,笑道:“你们六个真是有福气,咱们姑娘宅心仁厚,生怕你们过年过不好,吩咐我将你们叫过来,赏赐节礼,还赐一桌饭菜,这种主子哪里有。”   一个叫来旺的道:“可是小的们还是被裁了,小的们愿意在府上伺候。”   “罚酒!”粉黛端上一大杯酒水道,“什么叫被裁,海阔凭鱼跃知道不?离开闻府,你得到的是整个京城的官宦人家,知道不?”   来旺饮了一大杯。   一个叫来福的笑道:“好像有这么点道理。”   “罚酒!”粉黛又让人端上一大杯酒水,“什么叫这么点道理,那是相当有道理,知道不?”   来福饮了一大杯。   来运夹了一筷子鱼肉,笑道:“姑娘说的话,自然是相当有道理的!”   “罚酒!”粉黛毫不客气,“我是姑娘吗?叫我公子,名动京城的粉公子,知道不?”   来运又喝了一大杯。   粉黛这时候,举起酒杯笑眯眯道:“明德七年即将过去,明德八年即将来到,我祝各位飞黄腾达,个个娶上媳妇,吃上大鱼大肉!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银票数到手抽筋!”   众人笑道:“干了!”   粉黛又笑道:“再来一杯,若是没有找到官宦人家,没有好去处的,只管来找我粉公子,我们铺子还缺人的。”   众人又笑道:“干了!”   屏风后头,罗昭云笑道:“必定你指使粉黛弄的鬼,是不是。”   清浅笑道:“又不能打又不能罚的,除了灌醉他们问出真相外,别无他法。”   外头的几个人,已经醉得七七八八了。 第381章 苏静好吊唁   粉黛见六个小厮有些醉意,又加了一把火,过了片刻,几个小厮都是眼睛通红,意识混乱。   粉黛拍了拍巴掌:“搞定。”   清浅吩咐道:“一个个带进来,我好问话。”   来旺被带进来,醉得舌头都打结了。   清浅问道:“你叫什么?”   来旺笑眯眯道:“小姑娘长得不错,陪你来旺大爷喝一杯酒,重重有赏。”   罗昭云啐了一口道:“真是酒后乱性。”   清浅压住她的手,意思是稍安勿躁,继续问道:“来旺,你这两月可曾到过丛姑娘的院子?或是见过丛姑娘?”   来旺醉醺醺道:“等来旺大爷挣够了银子,什么姑娘的院子不能去,天香楼的绮梦姑娘,还曾经给我暗送秋波呢。”   粉黛一拍他的脑袋:“拉倒吧你。”   清浅吩咐道:“带下去,换一个。”   这种,根本不可能和丛飞燕有交集。   来运被带上来。   清浅问道:“你这两月可曾到过丛姑娘的院子?或是见过丛姑娘?”   来运:“谁是丛姑娘?咱们府的?”   清浅:“带下去,换一个。”   来祥被带上来。   清浅问道:“你这两月可曾到过丛姑娘的院子?或是见过丛姑娘?”   “哦……丛姑娘呀!”来祥笑得如色中老手。   罗昭云一下子提起了好奇,妙目瞧着来祥,心想,难不成是这人?   来祥醉醺醺笑道:“没见过。”   粉黛一脚踢过去:“一句话分两段说,吓了老娘一跳。带下去,换一个。”   清浅吩咐道:“全都带上来吧。”   来福等三人被带上来。   粉黛直接问道:“你们三个,最近两个月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来福首先哭道:“小的两月前,偷了隔壁晒在墙头的梅干菜。”   来和似乎受了传染,也跟着认罪:“小的背着娘子,藏了五十文钱。”   另一个则道:“小的偷了一只鸡,杀了炖肉吃了。”   清浅摇头,这都算什么事呀。   粉黛失望道:“滚下去,白瞎了我一顿好饭菜,啥啥都没问出来。”   罗昭云道:“这么说起来,府上的几个小厮,都是清白的,那么,丛姑娘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清浅道:“先管不了这么多了,布置灵堂,请和尚来念二十一天经,准备下葬吧。”   顺天府已经按照心悸而死结案,唯有下葬才是给丛飞燕最后的体面。   总不能一日不破案,一日便将尸首摆在闻府吧。   罗昭云吩咐道:“只能这样了,只是没有儿女守孝,有些寥落。”   清浅想了想道:“我和飞燕姐妹一场,我会为她守灵一日,接受亲眷吊唁。”   罗昭云道:“我陪你。”   清浅感激地点点头。   吊唁的时候,白衣、白灯笼,白布,丫鬟们或真或假哀哀哭着。   清浅虽然没有披麻戴孝,但是一身白色衣裳,头上换了纯银簪子,在袖口上头别着一朵小白花。   罗昭云也是这种装扮。   虽然丛飞燕并不是闻府正室儿媳,但皇后府上办丧事,谁不给面子。   德安王妃派人送了礼,李贤夫人也送了礼,孙显夫人等一些熟悉的夫人,则亲自过来吊唁。   凌夫人、粉黛等来帮忙,眼中都带着泪痕。   清浅一一接了进来,亲自陪着上香。   孙显夫人上了一炷香,叹息道:“这孩子是个极文静的孩子,怎么突然去了,真让人心里不好受。”   清浅迎了去客房奉茶,拭泪道:“万万没想到的,这边哥哥刚好,这边飞燕又去了。”   凌夫人快言快语道:“清浅重情,在如今很难得了。”   孙显夫人道:“别难过了,好孩子,飞燕见到你们这么用心对她,也算是值了。”   清浅点点头,问道:“老夫人身子可好,等过了这阵子,我去给老夫人拜年。”   “老夫人都快被孙女们气坏了。”孙显夫人倒豆子一般道,“孙怡然就不说了,横竖跟着老四出府了,眼不见为净,上回同你说的庶女孙宛然,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孙宛然瞧上了一个书生章浩,死活要嫁给他,谁料章浩却和丁羡月勾搭上了。   孙大人以为是孙夫人搞鬼,差点休了她!   清浅还跟着孙夫人一同前去,拆穿了丁羡月的狐假虎威。   记得最后,章浩脚踩两只船,两只都踏空了。   清浅问道:“怎么?孙姑娘最后还是要和章浩在一起吗?”   “可不是!”孙显夫人气得脸色煞白道,“怎么劝也不听,最后老爷也不想管她了,前些日子一抬小轿嫁给了章浩,我去也没去,真真气死人。”   罗昭云微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儿女有儿女的福气,她自己选的路,好坏由得她自己。”   清浅也道:“夫人已经仁至义尽了。”   孙显夫人气恼道:“我们那糊涂老爷,隔了一阵子,又觉得对不起这女儿,吩咐我这几日去章府瞧瞧她,真真气人。”   孙宛然是从前孙显的风流债,生母还早早死了。   孙显总觉得对不起这女儿,气归气,最后还是血浓于水,让夫人上门去给女儿撑腰。   孙显夫人气道:“那章浩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打算去瞧瞧罢了,不多说一句,也不应承什么。”   章浩必定有所求,他不主动说,那么必定会让孙宛然说的。   粉黛恰好进来,笑道:“夫人说的是上回那个小白脸吗?让奴婢对付他,打得他找不着北,还敢提要求,他好大的脸。”   孙显夫人这才有了笑意道:“粉黛一说话,我心情都好了许多。”   外头又有宾客上门,孙显夫人歉意了一句便告辞了。   瑞珠匆匆进来低声道:“姑娘,是苏静好来吊唁了。”   清浅脸色一变道:“谁给她送的信?”   罗昭云冷笑道:“依她的性格,无缝不入,不用人送信,自己也巴巴凑上来了。”   粉黛卷起袖子道:“奴婢赶走她!”   清浅起身道:“哪有别人上门吊唁,不让进门的道理,说出去咱们理亏,走吧,瞧瞧她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罗昭云也起身,陪着一起出去。 第382章 显灵   经历了上一轮捉,奸定国公的闹剧后,苏静好被禁足三月,但是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出被禁足的失落,反而脸色红润。   苏静好一身月白色大氅,头上是白色水晶,身后的芍药捧着一把香烛,两个小厮捧着果子和祭品,倒有几分吊唁的模样。   脚底下的花盆底鞋,衬得她的人更高挑了。   清浅道:“哪阵风把周夫人吹来了?”   苏静好婉转一笑道:“丛姑娘没了,我来瞧瞧,毕竟认识一场,为她上香表示一番心意。”   并不跋扈。   罗昭云低声道:“清浅,在外头不成体统,让她进来吧。”   来来往往都是女眷,若拒绝苏静好,恐怕立刻风言风语会传遍京城。   清浅侧身道:“周夫人,请。”   苏静好媚眼带笑:“多谢。”   进了灵堂后,苏静好接过芍药手中的香烛,轻轻点燃插在烛台上。   她朱唇轻启道:“好热。”   芍药将她的披风取下来,白色大氅里头居然是桃红色小袄,衬得头上的白水晶散发出桃红色的光泽。   这哪里是来灵堂的装扮。   清浅双眉一簇道:“苏静好,你穿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苏静好淡淡笑道:“我外头穿着白色大氅,当然是来吊唁的,至于里头的衣裳,便如同你们闻府的内心……”   罗昭云啐道:“有话说话,遮遮掩掩做什么?”   “闻府公子大好了,立即就要入仕考进士,堂堂阁老府上哪里还看得上一个从七品府的庶女,早死早好。”苏静好捂嘴笑道,“闻妹妹,我说得对吧?”   苏静好方才上的香烛,弥漫着甜香,似春风让人沉迷,只是欢快的香料。   她居然还利用香料!   苏静好继续道:“横竖没成亲,一个庶女死了便死了,闻公子将来升官发财,继续娶一个高门嫡女,这生意才划算呢。”   罗昭云冷笑道:“这么说,你不是来吊唁的,是来砸灵堂的?”   苏静好娇滴滴道:“哟,这可冤枉我了,谁不知道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姐妹家有喜事,我自然也从心里高兴呀!”   凌夫人挽起袖子道:“哪里来的泼妇,滚出去。”   粉黛也横眉冷对想要对手,清浅拉住她,低声说了几句话。   “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吧。”苏静好烟视媚行笑道,“不必你们动手,我自己出去。”   见四周吊唁的客人们的目光,清浅冷笑道:“站住。”   苏静好正要转身,听清浅让站住,娇笑道:“怎么?难不成还要请我吃丧饭吗?”   清浅朗声道:“丛妹妹的灵堂前,用白布遮着她的灵位,是打算收敛发送的时候用的,既然周夫人来了,那么请周夫人帮着揭开吧。”   苏静好正要拒绝。   罗昭云逼了一句道:“方才还说是最好的朋友,难道连揭开灵牌都不敢吗?是做贼心虚,还是还怕丛妹妹的芳魂显灵呢?”   苏静好眉毛一挑,不就是揭开白布吗?   揭便揭呗。   众目睽睽下,苏静好移步上前,将白布揭开。   丛飞燕的牌位历历在目。   众人仔细一看,上头写的是“闻清汾发妻丛氏之牌位”。   苏静好愣道:“这……”   闻府难道昏了头,死了一个没权没势的庶女,不应该暗自高兴吗?   怎么会追为嫡妻呢?   闻清汾难道不想娶高门闺秀了吗?   苏静好有些看不明白了。   “哥哥说了,飞燕妹妹不是外人,不是七品府庶女,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   清浅高声道,“周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丛妹妹的在天之灵,必定不会原谅你这种无耻行径。”   众人纷纷道:“闻公子高义。”   “闻府果然是诗书之家,明礼义识大体。”   “定国公府上的夫人怎么回事,这种行径,与落井下石无异。”   苏静好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罗昭云上前一步道:“我罗昭云,与周夫人断交绝义,从今后请周夫人不要以朋友之名相称。”   清浅并肩道:“我闻清浅,与周夫人断交绝义,从今如陌路,愿彼此安好。”   当朝阁老的女儿,当朝皇后的妹妹,两人同时和自己绝交,这是天大的耻辱,传出去恐怕自己的名声都要受损。   在众人的谴责目光下,苏静好逃离了灵堂。   不知是她走得太快,还是她的鞋子不合适,刚迈过门槛的时候,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连绣花鞋都掉落在地上。   苏静好落地的时候,好巧不巧地上有一摊碎瓷片。   不知道哪个丫鬟打碎,没来得及收拾的茶盏。   苏静好的手撑在上头,顿时血流了出来。   凌夫人高声道:“周夫人对亡灵不敬,受到了亡灵的惩罚。”   和尚们纷纷念经,似乎真是飞燕显灵的样子。   粉黛将鞋子扔给苏静好。   芍药浑身一抖,低声道:“主子,咱们赶紧走吧,这里邪乎得很。”   苏静好不敢多说话,穿上鞋急忙走了。   瑞珠将她奉上的果子祭品取下。   粉黛则将未燃尽的香拔下来,踩了几脚。   清浅吩咐下人:“从今后,闻府不欢迎周府的人,你们记住了?”   下人们异口同声道:“记住了!”   清浅和罗昭云重新回到花厅。   罗昭云气愤道:“苏静好越发过分了,从前是咱们看错了她!”   清浅淡然道:“为这种人不值得生气。”   罗昭云低声道:“清浅,今日的事情,难不成真的是飞燕显灵?”   粉黛笑眯眯道:“咱们姑娘在苏静好进来的时候,吩咐奴婢在门口涂了猪油,还放上了玻璃茬儿,苏静好穿的是瓷底的高鞋,着急往外走的时候不稳当,嘿嘿。”   罗昭云恍然笑道:“原来是你们主仆捣鬼,我说呢,好好的,怎么说摔倒就摔倒了。”   凌夫人哟了一声道:“可别让她发现了。”   粉黛又笑道:“苏静好的鞋子掉了,奴婢捡起来的时候,已经将底下的猪油擦干净了,她就算是神仙也看不出端倪来。”   就算是瞧出来,也不打紧。   谁怕谁啊! 第383章 灵光一现   丛飞燕的吊唁完后,清浅备了一桌素席,请凌夫人、罗昭云、粉黛等几个至亲好友。   清汾作陪。   清汾举起素酒在地上敬了丛飞燕后,举杯谢过众人:“飞燕的亲事,能体面的办完,多亏了各位,大恩不言谢,我干了这杯。”   众人陪了一杯。   整个席面情绪整体较为低落,清汾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罗昭云见此情形,借口更衣出了门。   绿萝和葛藤跟了出去。   罗昭云吩咐道:“你们去备下醒酒汤和热水,稍后闻公子或许用得上。”   两个丫鬟听命去了。   罗昭云正要回席,清汾有几分醉意出来,跌跌撞撞有几分站立不稳。   见他没有带书童,罗昭云忙扶着他道:“闻公子,你没事吧?”   清汾昏昏沉沉道:“飞燕,我没事。”   罗昭云脸色一红道:“公子,我是罗昭云,不是飞燕妹妹。”   清汾抬眼瞧了瞧,点头道:“原来是罗姑娘。”   罗昭云道:“我扶公子去廊下坐坐醒酒吧。”   清汾道:“有劳罗姑娘。”   原本正要挑帘出来的清浅,见此情形,又放手回了席面。   清汾坐在廊下,有几分醉意道:“罗姑娘,你说若不是因为我,飞燕便不在我们府上,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罗昭云想了想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有每个人的使命,飞燕妹妹的使命,或许便是让公子能沉冤得雪吧。”   清汾苦笑道:“那么罗姑娘的使命呢?”   罗昭云豁达笑了笑道:“或许我的使命,便是让我揭露林尚书的暴虐。”   清汾问道:“值得吗?”   “值得。”罗昭云坐下来道,“从前我也觉得命运不公,为什么我刚嫁过去不到两个月,便要承受这一切,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是我的使命,若是平常姑娘家嫁给林府,指不定便要连同林府一起抄斩,而我却躲过一劫。平日我享尽了福,没有道理有事的时候,让吃苦的人继续受罪,老天就是这么公平。”   清汾若有所思,低头想着。   罗昭云道:“我瞧飞燕妹妹死的时候,平和安静,或许她觉得这么体面的走,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再怎么体面,人也不在了。”清汾缓缓接受了一切道,“我要为飞燕守孝一年,依托哀思。”   历来只有女子为男子守孝,没听说男子守孝的。   罗昭云道:“这么一来,或许公子日后的亲事不好找呢,嫁过来的夫人心里也会有疙瘩。”   清汾目光沉稳道:“若是我日后的妻子,连这些都不能承受,我宁愿孤老一生。”   绿萝和葛藤送来醒酒汤和热水。   罗昭云亲手端上道:“公子醒醒酒吧。”   清汾谢道:“多谢罗姑娘。”   绿萝和葛藤彼此眨了一下眼。   等主子不在的时候。   绿萝道:“葛藤姐姐,其实闻公子和咱们姑娘极为相配,只是彼此一口一个公子,姑娘的,太见外了。”   葛藤笑道:“公子,姑娘才好呢,从前一口一个哥哥妹妹,也没见成一对。”   绿萝笑道:“说得有理。”   葛藤提醒道:“闻公子刚丧妻,咱们可别瞎撮合姑娘,依咱们姑娘的性子,指不定会离得闻公子远远的。”   绿萝道:“这是自然。”   帘子外头在议论,帘子里头也在议论。   清汾走了,大家的话题放得开些了。   粉黛叹息道:“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做的孽,至今也没有头绪。”   凌夫人道:“可不是,可惜了飞燕,多好的一个孩子,文文静静的。”   清浅心中叹息了一声,是啊,一切没有头绪,这案子越拖越会成为无头公案,到最后飞燕便白白送死了。   而且,白白送死不说,府上的隐患并没有得到解决。   下次呢?   若歹人再来,受害的又会是谁?   凌夫人却是另外一个思路,道:“可怜飞燕,若不是在贵府,有了孩儿也不敢声张,眼瞧着瞒不住了,只有一死。”   粉黛道:“可不是,若是在别的府上,要不找一个方子打掉孩儿,要不急着定亲,打发嫁了出去,总不至于送死。”   什么?   清浅脑子一闪而过,问道:“你说什么?”   粉黛脑袋一缩道:“姑娘,奴婢错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清浅忙摆手道:“你再重复一遍你的话。”   粉黛声音低了八度道:“若是在别的府上,闺女出了这种事,要不找一个方子打掉孩儿,要不定一门亲,打发嫁了出去,总不至于送死。”   清浅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凌夫人奇怪道:“清浅,怎么了?”   清浅笑了笑道:“似乎有了一些破案的线索。”   清浅沉思不已。   与此同时,在周贵妃宫中,周贵妃又在发火,这一年,她发火的次数大大增加。   倒霉的还是夏时。   “皇后有孕不说,宫中魏德妃、方妃等五六个嫔妃都有孕了,你这个东厂督主,越发当得好了。”周贵妃的脸色有些扭曲。   自从皇后赐了柿子后,好几个嫔妃有孕。   自己的儿子还未被册为太子,怎么不着急。   夏时垂头,心中不停抱怨,嫔妃怀孕,东厂有什么办法,还能捆住皇上的裤腰带?   周贵妃又骂道:“苏静好也是个不中用的,献策说借口丛飞燕的死,让闻府名声狼藉,谁知道自己惹了一身骚,还帮闻清汾树了好名声。明年若是闻清汾中了进士,本宫扒了你的皮。”   夏时继续心中抱怨,中进士关东厂什么事,咱家也不能左右科举呀!   凌霄上前,笑道:“娘娘别急,卢大人不是献了计策,说保准能让皇后娘娘元气大伤吗?”   周贵妃这才吐了一口浊气道:“卢达这回倒是成器了一回。”   凌霄有些着急,她虽然日夜跟着周贵妃,但是卢达献策的时候,周贵妃连夏时都没让近前,她更是半分不知周贵妃的计策。   怎么才能套出话呢?   夏时问道:“奴才能帮着卢大人做什么吗?”   周贵妃啐了一口道:“你别惹事便好。”   夏时垂头,心中抱怨,卢达比咱家还不如呢,能做成什么大事。   凌霄半是套话半是关切道:“娘娘,袁彬狡猾,卢大人若是失败,可别连累娘娘。”   周贵妃得意笑了笑道:“这回,不可能失败。”   还是没有透露一个字。 第384章 无礼的孙宛然   清浅收到一封信函,是袁彬送来的。   里头有若干红豆和急匆匆一句话:“已到鲁州,一切都好,勿念。”   瑞珠轻声道:“送信的人说,袁大人到了鲁州,疫病尚未蔓延,只有零星几个百姓得病,事态并不严重。”   清浅点点头,是的,前世根本不曾听说有疫情,只有一场大的饥荒。   想必不多久,袁彬便回来了吧。   清浅提起笔,回信一封道:“盼君早归,一切安好,飞燕的案情也有了线索……”   瑞珠愣了一下道:“姑娘有线索了?”   清浅将信折起,封上递给白芍,一边点头道:“应当是有了线索,后日孙显夫人去瞧她的庶女,我会陪她一起去。”   未成亲前,清浅曾陪着孙显夫人一起见章浩,这回再去见一次,又何妨?   第二日,清浅带着粉黛去了孙府门口。   上回,清浅揭露章浩脚踩两只船是粉黛陪的,这回也叫上粉黛跟随。   粉黛乐得瞧热闹,笑嘻嘻跟着。   孙显夫人出了门,见清浅的马车,笑着上来道:“听粉黛丫鬟送信,你也同我一道去,我心中算是安定了些,正好也省了一趟车马。”   清浅笑道:“夫人快来,正烧了热热的水泡了茶点呢。”   孙显夫人笑道:“我真是有口福了。”   孙显夫人的丫鬟还提着一个大包,似乎是给孙宛然捎带去的。   粉黛道:“夫人真是好嫡母,亲自去瞧庶女还带这么多东西。”   孙显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老爷也知道,章浩那小子娶宛然,并没有安好心,担心女儿吃亏罢了。”   清浅问道:“他们可曾提出什么要求?”   孙显夫人道:“回门的那一日,章浩提出想进国子监读书,老爷勉强同意了,后来宛然又上门一次,说是有孕了,想买几个丫鬟伺候,我给了她两百两银子,老夫人给了两百量,听说老爷私下偷偷给了五百两。这回又说孕吐严重,老爷让我去瞧瞧。”   粉黛呵了一声道:“这才嫁过去两三个月,便提了这么多要求?必定是章浩在背后怂恿的。”   孙显夫人叹息道:“没法子,老爷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连带我们都受罪。”   粉黛不解道:“满京城的进士,怎么非得要这人?孙姑娘也太草率了。”   一行人边聊边到了章府。   说是章府,其实也是孙府花银子买下,作为陪嫁带到章家的。   三进的院子,小巧雅致。   一个小丫鬟守门,见到孙府来人,忙笑着迎进来道:“老爷在国子监读书,即刻便回,夫人在里头候着老夫人呢。”   孙显夫人见庶女不曾出来迎接,脸色有些不好,道:“你去送信吧。”   清浅笑挽着孙显夫人的胳膊道;“小门小户的,送信做什么,章夫人孕吐不舒服,咱们进去瞧瞧她。”   孙显夫人见清浅都不计较,便嗯了一声,随丫鬟进府。   孙宛然如同豪门夫人一般,坐在躺椅上嗑瓜子,一个丫鬟为她按肩膀,一个丫鬟为她捶腿。   见嫡母到了,方懒洋洋起来行礼让座。   孙显夫人道:“行了免礼吧,这是闻姑娘,从前你们见过的。”   当年德安郡主案,清浅频繁出入孙府,和孙府各位姑娘都熟悉。   孙宛然没有想到清浅来了,有些诧异行礼道:“闻姑娘安。”   清浅微笑道:“正巧遇到了孙夫人,索性无事,一道过来瞧瞧章夫人。”   孙宛然淡淡道:“闻姑娘请坐吧。”   孙显夫人坐在主位,问道:“听说你孕吐严重,你父亲颇为担心,让我来瞧瞧,顺带带了些东西给你。”   丫鬟将包裹打开,里头有吃的用的,各色补品,还有十个银锭子。   孙宛然笑道:“多谢母亲,最近要物色奶妈、产婆,手头确实有些紧,夫君又没有入账,这些银子也就够花两个月的。”   孙显夫人有些生气道:“从前你在府上,一个月月例不过二两银子,如今,上百两银子你们夫妻两人只够用两个月?”   连自己都没有这么奢靡。   孙宛然哟了一声道:“夫君正在备考,要应酬学子,要拜访名师,还要补身子,女儿更是双身子的,这些银子真是不够用的。”   粉黛看不过去,高声道:“没听说嫁出去的女儿要靠娘家养着,娘家还要替你养夫君和儿子的。”   孙宛然瞥了一眼粉黛道:“没听说主子说话,丫鬟插嘴的。”   清浅抿嘴一笑,孙宛然倒是牙尖舌利的,怪不得哄得孙显团团转呢。   粉黛撸袖子。   清浅横了她一眼,人家说得也没错,难不成还开打?   粉黛乖乖将袖子放下来。   清浅微笑道:“章夫人,怀孕之人切忌动怒,不然多少补品都补不回来的。”   孙宛然知道清浅的厉害,对她倒不敢言语过激,笑了笑没做声。   孙显夫人起身道:“老爷嘱咐我来看你,我看过了,东西也带到了,似乎你身子还妥当,那么,我们也告辞了。”   孙宛然道:“母亲留步,等老爷回来用了午膳再走吧。”   孙显夫人道:“你们日子过得紧,我们就不打搅了。”   正要告辞,外头章浩骑马回了,笑道:“母亲来了,小婿在外头读书,不曾远迎,实在是失礼。”   孙显夫人淡淡道:“不打紧,你读书要紧。”   章浩见清浅,愣了愣道:“闻姑娘也来了?”   再见粉黛也过来了,不由得心虚了虚,上回粉黛的彪悍还历历在目。   章浩道:“母亲,小婿有文章要带给父亲,请母亲移步书房。”   孙显夫人有几分不愿意,道:“你去拿来,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清浅笑道:“章公子一片诚心,夫人跟去瞧瞧,我陪宛然妹妹说话。”   孙显夫人带着丫鬟随章浩去了。   留下清浅和孙宛然。   清浅笑道:“章夫人,我有一事想单独问问夫人,请夫人屏退左右。”   孙宛然带着怀疑的目光,但最终还是点头让左右退下。   孙宛然问道:“我和闻姑娘不熟吧,闻姑娘有事?”   清浅问道:“我想问问章夫人,身孕几个月了?”   似乎猫儿被踩了尾巴,孙宛然的声音都尖刻起来:“闻姑娘什么意思?” 第385章 真相   帘子隔绝着里外,孙宛然如同被激怒的母兽,死死盯着清浅。   粉黛嘀咕道:“我们姑娘问你怀孕几个月了,你至于这样子吗?”   孙宛然想了想道:“两个月不到。”   清浅又问了一句道:“章夫人为何选了章公子?分明章夫人的身世和相貌都比章公子强很多。”   孙宛然起身道:“没有道理,两情相悦罢了,闻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回去歇息了。”   清浅忙道:“章夫人,我有事请教。”   孙宛然傲慢道:“我没功夫。”   清浅见她要走,忙道:“敢问章夫人最后一个问题,出嫁前的丫鬟可曾有过变动?”   孙宛然浑身一震道:“你什么意思?”   清浅诚恳道:“请章夫人指教,是否辞退过府上的丫鬟?”   孙宛然终于正视起来,转身道:“这是你上府的目的吗?你知道了什么?你想做什么?”   粉黛再次挽起袖子:“你一个举子夫人,我们姑娘来看你,能图你什么?”   清浅挥手道:“粉黛,你先出去。”   粉黛恨恨瞪了孙宛然一眼。   孙宛然见没有人在旁,问道:“闻姑娘到底什么意思?”   清浅道:“章夫人或许觉得我贸然,但有个案子关系到人命,我不得不问清楚,敢问章夫人,身边可曾有一个丫鬟,美貌如花,身材高大,但是是男儿身?”   孙宛然铁青着脸道:“闻姑娘,你到底什么意思,是怀疑我的清白吗?我是有夫君的人,这个指控我承受不起。”   清浅恳切道:“故而我支开了所有人,只想得到章夫人一句实话。”   孙宛然冷笑道:“送客!”   清浅顾不得许多,直接道:“章夫人之所以嫁给章浩,是因为肚子里头有了孩子,对不对?这孩子并不是章浩的,也不止两个月,对不对?”   孙宛然这时候倒也不急了,冷笑道:“怎么?你打算告诉章浩吗?告诉你,我可不怕他,他靠着我们孙家,这回又想提前结识可能的几个考官,他即便知道又如何?”   这么说,是了。   清浅总算放心了。   飞燕的命案终于有了确凿的证据。   清浅沉默不语。   孙宛然见清浅不说话,以为她在威胁自己,发狠道:“闻姑娘,你信不信,我回头便将孩子流掉,说是你刺激的,看你的好名声还有几分,看皇后的名声还有几分。”   清浅来的时候没有半分恶意,一直好声好气和孙宛然说话。   谁料她一直不给好脸色。   清浅理解,这是自我保护。   但是,她对自己如何都行,但不能用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皇后的名声来威胁自己。   清浅长长吸了一口气。   孙宛然以为她怕了,冷笑道:“你如今走还来得及,不然休怪我不留情面。”   清浅笑了笑道:“孙姑娘,你觉得我和孙府的关系如何?”   孙宛然愣了愣,当然是极好,前有德安郡主的案子,后有太后的清白。   清浅微笑道:“你担心我告诉章浩?不,你多心了,若是我要告,也只会告诉孙老夫人和孙夫人,没有了娘家支持,你以为章浩会将你放在眼里吗?你有没有孩儿,你以为孙老夫人和孙夫人会在乎吗?”   一个庶女罢了!   清浅道:“再说皇后的名声和你的名声,你以为孙府会为了你一个低嫁的庶女,和我们府上翻脸吗?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孙宛然抿嘴沉思。   清浅甩手道:“既然章夫人不合作,那清浅告辞。”   孙宛然这时才害怕,她恳求道:“好姑娘,求求你千万不要说好不好。”   “我说不说,必定不会说。”清浅问道,“这么说,是真的?”   孙宛然吸了一口气,蝎蝎赫赫道:“我们府上新招了一批丫鬟,分给我一个,我见有个丫鬟身材高大丰满,想来是个能干活的,便要了过来。谁料,有一日夜里……”   清浅知道说到关键了,屏住呼吸听着。   “一天夜里,这丫鬟值夜的时候,突然扑了上来,我无法抵抗,只得顺从了他,我并不敢说,每次值夜他都要凌辱我,不得已,我只能找了章浩,借口和他两情相悦要嫁给他。谁料,丁羡月也看上了章浩……”   清浅心中一动,丁羡月眼高于顶,哪里看得上章浩,怕不是也因为是被丫鬟强,暴了。   记得当时,她身边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丫鬟。   清浅问道:“这丫鬟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   其实不用问都知道,这丫鬟的名字必定是假的,特征是身材高大,而且面容很女性化,声音也很女性化。   不然也无法多次扮成女儿身,不被发现。   果然,孙宛然道:“她长得颇为妩媚,一对丹凤眼,其他并无明显特征。对了,这厮极为重视自己的容貌,每日都要涂脂抹粉,对镜自怜。”   变态都这样吧。   清浅点头道:“见你定亲了,他便离开了?”   孙宛然道:“是的。”   清浅问道:“你可知道,这人最后去了哪里?”   孙宛然恨恨道:“谁知道去哪里了,我巴不得一辈子不见他。”   清浅道:“若是今后指认了出来,你能作证吗?”   孙宛然苦苦哀求道:“这么一来,不是招认我和这贼子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吗?姑娘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这孩儿。”   是啊,没人愿意失了名声,不然飞燕也不会失去生命。   推己及人,清浅点头道:“既然我答应你了,必定不会说的。”   孙宛然千恩万谢送清浅出门。   正巧,章浩送孙显夫人出来,满脸堆笑。   反观孙显夫人,脸上带着隐隐的怒色。   两人携手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好一阵子。孙显夫人方道:“章浩那厮,居然提出要老爷引荐考官给他认识,真是可笑,离科考还有一年,谁知道考官是谁,可恨的是,这厮居然说……”   清浅微笑道:“他说什么,夫人也别放在心上,利欲熏心的人,不值得夫人费心。”   孙显夫人愤愤不平道:“这厮,居然用宛然的清誉威胁,说什么宛然的孩子不是他的,可笑,不是他的又是谁的,两人当初口口声声两情相悦,怎么又成了不是他的孩子了。”   清浅愕然,这么说,章浩心里是有数的。可笑孙宛然,还以为将章浩控制得紧紧的。   回到闻府,粉黛问道:“姑娘,奴婢怎么觉得孙夫人说的有几分真呢。”   清浅叹气道:“若不是真的,我也不会去这一趟了。”   想必不多久,章浩这厮会挑破脸面,在此之前,清浅不想多说。   只吩咐瑞珠道:“将出府的几个丫鬟的名册给我。”   从前,只留意到小厮,并没有留意丫鬟。   瑞珠十分迅速拿到了名册,清浅翻了一遍。   指着几个不熟悉的丫鬟名字道:“去问问,谁的身材高大丰满,这人去了哪里,速速去查。”   瑞珠和白芍分头去了,清浅在细细想着中间的关节。   前日,听粉黛说起若是飞燕不在府上便不会死,可以用堕胎或者紧急嫁人的方法摆脱窘境,清浅便蓦然想起了孙府庶女。   再加上粉黛女扮男装,清浅有了一个大胆的思路。   是不是有人冒充丫鬟,混入府上作恶。   今日问了孙宛然后,果然如此。   如今之际,除了要不动声色擒拿凶手外,还要制止凶手继续为害。   找出是谁是首要。   瑞珠回来禀告道:“姑娘,根据特征问清楚了,高大丰满的唯有丰儿一人,从前似乎名叫桑儿,丰儿是进府后改的。”   桑儿?   似乎杨府丁羡月身边也有一个桑儿,似乎也是高大丰满的丫鬟。   清浅吩咐白芍:“去问问大舅母,是否有桑儿这人。”   白芍很快送信回来:“是的,大夫人说桑儿曾在府上,从前是在王侍郎府上伺候,再从前似乎在京郊一个富家府上伺候。”   粉黛咦了一声道:“怎么这么熟悉呢?”   “因为这两家的姑娘都招赘了举人。”清浅眉眼间都是寒意道,“都是被这淫,贼糟蹋的姑娘。”   粉黛张大嘴道:“这么说,丁羡月的孩儿也是这厮的?”   清浅点头道:“应当是这样的。”   清浅问瑞珠道:“上回你说,桑儿的新主家是谁?”   瑞珠想了想道:“是工部李侍郎府上。”   与苏静好大姑子有染的李侍郎吗?   是了,他有个女儿正是出嫁的时候。   清浅起身道:“送帖子,我要拜访李府。”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瑞珠道:“姑娘难道忘了,李府没有当家夫人,咱们贸然上门拜访,不合适吧。”   平日和李姑娘并不认识,递帖子有些冒失,人家也未必见。   粉黛笑道:“袁大人留了昊子大人给姑娘,咱们还没用过呢。”   清浅笑道:“索性让昊子找个由头上门,抓了桑儿出来便是。”   一个丫鬟罢了,李大人还能和锦衣卫对着干吗?   粉黛笑道:“那还不如姑娘女扮男装去一趟,嘿嘿,顺带奴婢也能瞧瞧热闹。”   清浅抿嘴一笑,答允了。 第386章 荤素不忌   说起女扮男装,粉黛来了精神,执意要打扮清浅。   粉黛拿了一堆脂粉,这里点一下,那里点一下,再用眉笔描画了一番,笑道:“姑娘好了。”   清浅对着铜镜看去,里头一个粗眉黄皮的汉子,脸上还有几颗痣,果然看不出本人来。   清浅笑道:“很逼真。”   粉黛笑眯眯道:“若是穿上锦衣卫的衣裳,谁会知道姑娘是女儿身。”   锦衣卫的衣裳很好弄,昊子取了一套过来,让清浅换上,再挂上腰牌。   活脱脱一个锦衣卫侍卫。   昊子笑道:“闻姑娘,在下找了一卷悬案,咱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上李府抓人。”   清浅笑道:“师出有名是最好。”   昊子带了一队人,清浅混在里头跟着去了李府。   李府门口的人见到锦衣卫的人,早吓得不敢动弹,哪里还敢通报。   昊子带着人横冲直闯进了李府。   昊子问道:“闻姑娘,咱们是直接去李姑娘的院子,还是与李侍郎打个招呼?”   粉黛巴不得热闹,连声道:“要不咱们都转转?”   清浅远远见到有一个高大丰满的丫鬟,端着点心进了一间院子。   清浅一眼认出来,这丫鬟便是当日杨府见过的桑儿,飞燕院子里头的丰儿。   清浅摆摆手,让他们低声。   昊子问门房道:“这是什么地方?”   守门人战战兢兢道:“方才那丫鬟进的是老爷的书房。”   清浅低声问了一句道:“方才进去的丫鬟是谁?”   守门人道:“是姑娘的丫鬟,名字叫元宝。”   清浅冲着昊子点点头,今日要带走的,就是这个元宝。   昊子等悄无声息走近书房。   只听书房里头,元宝娇声道:“老爷,这是姑娘让奴婢送来的点心。”   李侍郎嗯了一声道:“放着吧,姑娘这几日在做什么?”   元宝笑道:“姑娘日日在绣花,读书。”   李侍郎抬头道:“好,我知道了。”   薄如蝉翼的窗纱,影射出李侍郎和元宝的身影。   元宝高大丰满,颇有韵致,丝毫瞧不出是男儿。   李侍郎瘦小却精悍,听闻从前是行伍出身。   李侍郎继续问道:“你是刚来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元宝笑道:“奴婢刚来十天不到,故而老爷不认得。”   李侍郎的手摸上了元宝的大腿道:“你过来陪我坐坐。”   窗外的清浅一愣,这李侍郎居然起了色心?   转而一想,能与寡居的周媛勾搭在一起,却又不娶入府,这人不是色鬼又是什么?   粉黛笑着搓搓手,没有白跑一趟。   元宝也愣了愣,连忙闪避道:“老爷,姑娘还等着奴婢呢。”   李侍郎嘿嘿一笑道:“你们姑娘屋子里头丫鬟多,不少你一个,先来陪陪我,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元宝哪里肯干,欲要夺路而逃。   昊子瞧着清浅,眼神示意,要不要救人?   粉黛瞪了一眼,这个时候救人,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清浅低声一笑,摇头表示不用。   昊子并不知道元宝是男儿身。   书房里头,李侍郎似乎色心大起,元宝的身材实在是太惹火了。   李侍郎抓住元宝,摁在书桌上。   元宝虽然也是男儿身,但是力气却不如李侍郎大。   元宝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即使是这种时候,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男声。   李侍郎脱了上衣,笑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元宝再三挣脱,挣脱不得。   李侍郎开始脱元宝的衣裳,边脱边笑道:“不用挣扎了,我从小力气奇大,后来在码头上扛沙土,更是练了一把好力气,若不然怎么挣来的侍郎?”   当年先帝去巡河堤,突然黄河开了一个口,是当年的苦力李大壮,双手扛了八个沙袋,堵住决口,救了先帝。   李大壮也破格一路提为了侍郎。   元宝哪里是对手。   李侍郎刚脱下元宝的衣裳,便咦了一声。   昊子低声问清浅:“怎么了?”   清浅猫着腰道:“似乎……元宝……是男子。”   粉黛噗嗤笑了出来。   话刚落音,李侍郎的手摸到了元宝的裤子里头,李侍郎吓得惊叫起来。   元宝夺路而逃。   清浅忙道:“抓住她!”   昊子等几个锦衣卫将上半身赤裸的元宝抓住,肚兜里头塞的是满满的棉布。   李侍郎冲出来,惊愕道:“你们?”   昊子拿出令牌道:“锦衣卫抓捕逃走的采花大盗,没想到打搅了李大人的雅兴。”   清浅笑了笑,原来昊子找的借口,是抓前些日子顺天府逃走的采花大盗。   这借口倒是应景。   瞧李大人衣衫不整,锦衣卫都笑出了声。   有个人甚至玩笑道:“李大人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呀!”   李侍郎道:“这人心怀不轨,闯入我府……”   说到一半,闭口不言,自己的闺女还不知道是不是被玷污了。   李姑娘闻声从后院赶来,惊惶道:“你们做什么,怎么拿住我的丫鬟?”   清浅瞧着李姑娘的表情,再看看她身边前呼后拥的丫鬟,心中放心了,似乎李姑娘还没有遭到毒手。   李侍郎吩咐:“前头的事情,你不要管,是朝廷抓犯人。”   李姑娘倒是听话,只瞧了几眼,一言不发回后院。   昊子拱手道:“李大人,惊扰了,这人我带走了,事关姑娘闺誉,大人就当不知道吧。”   李侍郎忙道:“是,大人说得极是。”   昊子拿出一个麻袋,将元宝套住,又带人进了李侍郎的书房,将元宝的衣裳等塞麻袋里头。   清浅跟着进了书房,简单扫了一眼,突然被里头一样物品吸引。   清浅微微一笑,跟着昊子离开了李府。   昊子问道:“闻姑娘,这人怎么办?”   带回锦衣卫,不知怎么审问?   送顺天府,师出无名?   清浅脸色微微一变道:“带去小林子府上,我要好好审问他。”   粉黛欢呼一声道:“没问题。”   粉黛收拾了一间空房子,昊子将麻袋带上来,解开麻袋后,里头爬出来一个赤身裸体的汉子。   很怪异的感觉,他的脸是女子的脸,没有喉结胡子,但是身子却是男儿身。 第387章 招供   清浅瞧着他,眼中喷火,是这个人让飞燕致死的。   压抑住怒火,清浅问道:“你是谁?我叫你元宝,还是丰儿,还是桑儿?”   这人道:“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还问什么?”   即使是被抓了,这人还是女声。   粉黛道:“谁知道你……”   这人既然说出身份两字,那么必定不是寻常人。   清浅索性将计就计。   清浅忙摆手道:“我都知道你的身份了,那么你也别藏着掖着了,将做过的事情说出来吧,免得受刑。”   这人倒是骨头硬,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昊子气道:“不说?你知道锦衣卫的手段吗?”   那人笑了笑道:“锦衣卫的手段,顺天府的手段,我又不是没尝试过,你瞧我露过一个字吗?”   昊子气得命人拿了刑具过来。   清浅则在沉思,这人话里头透露出来的,居然曾经进过锦衣卫,进过顺天府,那么必定是有过前科的。   什么人,既能进锦衣卫,又能进顺天府,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呢?   昊子拿了刑具,给那人拔指甲。   所谓十指连心,一般人哪里受得住,可那人没有半分反映,只是咬牙笑笑。   “还有什么手段,全使出来吧。”   昊子转向清浅道:“姑娘先避让避让,下属给他下下火,免得一开口便猖狂。”   那人抬头道:“你是姑娘家?”   清浅是装扮后去的李府,那人一直以为她是男儿身。   清浅并不回答,只是嘱咐:“别让他自尽。”   罪大恶极的人,不必同情。   昊子嘿嘿一笑,锦衣卫手下能自尽的人不多。   清浅到前院,小林子上前回了本月的生意:“过年各家都需要香料,各家手里也有余钱,上月生意极好,利润共有一万五千两银子。”   小林子将银票交给清浅,清浅并不接。   清浅提笔写了许多药材,香料给小林子,吩咐:“你去加急制作这批香料,要快。”   小林子见里头有樟脑、冰片、薄荷、荆芥、艾叶、白芷等,笑道:“这些倒是普通,姑娘要多少?”   清浅道:“刚才的银票有一万五千两,全部做成香,越快越好,每个做成拇指大的一壮,有多少要多少。”   小林子点头道:“小的这便去做。”   布置完这些后,清浅再次来到前头,锦衣卫们直摇头。   清浅问道:“怎么了?”   昊子气哼哼出来道:“简直便是奇怪了,这人受刑一点都不怕,反倒开心得不得了,越重的刑他越享受。”   是有一种人,在极致的痛苦中找到极致的快乐。   这种人,特征很明显了。   清浅吩咐:“昊子,去查查看从前锦衣卫有没有审理过这样的犯人,再去顺天府打听一番。”   昊子恍然道:“是了,方才这人说过,受过锦衣卫的刑,我去查查档,问问兄弟们。”   昊子的官职不高,并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   见昊子远去,清浅再次进了房间。   满屋子的血迹和血腥,但那人却在笑。   笑容妩媚,如同地狱之花。   那人道:“还有什么手段,统统使出来吧。”   粉黛道:“姑娘,这人是个疯子,咱们出去吧。”   清浅坐下,淡然道:“不怕受刑吗?来人,拿刀来,把他的脸画花。”   粉黛道:“他连身子受刑都不怕,脸算什么?”   谁料,话音未落,这人大叫一声,抱着头缩成一团。   粉黛惊讶道:“这,他是男子……”   “我听孙姑娘说,你对脸极为重视,每天要保养很久。”清浅微微一笑,继续道,“飞燕妹妹不喜欢化妆,但是她的香粉香料全是空的,是你对不对?”   粉黛摸了摸头,原来如此,但又想不明白。   清浅道:“我是知道你的身份,和你的所作所为,但是你不招供的话,我就划花你的脸蛋,让你毁容。”   似乎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那人大叫:“我招,我招。”   清浅轻轻出了一口气道:“说吧,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那人放下手,瑟缩道:“我叫桑冲,直隶人,从小被人牙子拐走,当女孩子养大的,后来我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又发现用女子的身份混迹女子之间,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桑冲?   清浅似乎有些印象。   粉黛举着小刀,比划了一下,哼了一声道:“这么多年,没有失手过吗?”   桑冲似乎极为害怕容颜受损,道:“小的进过锦衣卫,什么也没有招供,锦衣卫将小的送进了顺天府,小的从牢里逃走了。被抓的时候因是男子衣裳,锦衣卫并没有发现小人会女装。”   牢里逃走?   顺天府?   清浅道:“顺天府逃走了一个采花贼,就是你,对吧?”   桑冲点头道:“正是我。”   粉黛睁大眼睛,没想到真的抓了一个大盗。   昊子这借口,误打误撞了。   既然能有采花大盗这个名头,自然是采了不少花。   清浅握着拳头道:“说说近些日子,你犯的罪行吧。”   桑冲道:“你保证,不毁我的容颜。”   清浅嗯了一声道:“我没有这个兴致。”   桑冲得了保证,方开口道:“我从前在直隶一带做案,最近一年在京城,先是在京郊的富户,那富家姑娘招贴身丫鬟,当日便得手了。”   听桑冲带着得意,清浅冷冷哼了一声。   京郊人家小门小户,姑娘家身边没有两个丫鬟,可不是容易得手。   “连续去了几家富裕人家,都极为容易得手。我渐渐觉得无趣。”桑冲道,“后来,王侍郎府上姑娘要丫鬟,我又去了。”   清浅压抑怒火道:“京城的官宦人家,你也敢长驱直入?你好大的胆子。”   桑冲妩媚一笑道:“官宦人家的姑娘,和别的姑娘也没什么区别,我每次得手之后,她们都不敢声张,有的甚至恳求我不要说出去,还给我银子封口。”   清浅冷冷道:“糟蹋了王姑娘后,你到了杨府,对不对?”   桑冲惊讶了一下,道:“原来你是知道的?”   清浅面无表情道:“接下来说吧,你是怎么对付丁羡月的。”   “丁羡月倒是个奇葩。”桑冲笑道,“我得手之后,她并没有挣脱,反倒是很享受,说起来我还有几分舍不得她。”   清浅哼了一声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388章 这么快?   桑冲对这一段似乎很得意。   “那可是首辅府上,我出入如无人之境,白天用杨府的银子保养,夜里和月儿厮混,月儿还将她的佩玉给了我。”   能玩弄大家闺秀,还能得到大家闺秀的心,桑冲觉得是他的能耐。   “月儿,真是恶心。”粉黛狠狠啐了一口道,“丁羡月真是不要脸,一边勾搭杨章,一边和章浩眉来眼去,私下还和桑冲有私情。”   丁羡月做得出来。   清浅哼了一声道:“玉佩呢?”   粉黛将李府抄来的东西倒出来,取了一块玉佩道:“在这里。”   清浅看了一眼玉佩,道:“还真是丁羡月的,我记得这是连环玉佩,有三块,她能给你一块,也算是对你有情了。只是,你为何要离开?”   既然有情,那么就做对露水夫妻好了。   何必到处害人。   桑冲嘻嘻一笑道:“月儿说了,她这里我想来随时来,她说闻府正在招丫鬟,还说闻阁老的女儿才是花容月貌,天仙一般的人呢。我在杨府瞧了一眼,果然是美人儿……”   什么!   清浅腾地起身!   粉黛惊怒道:“丁羡月居然敢这么说,她这是让你来害我们姑娘吗?”   “你们姑娘?”桑冲愣道,“月儿说的是你?”   清浅的装扮还是女扮男装,皮肤黄黄的,浓眉大眼,看不出本来面目。   一股怒火直冲丹田,清浅上前便是一耳光道:“贼子贱人,竟敢如此算计!”   桑冲瞧了一眼清浅的轮廓,笑道:“果然是个美人,是我眼拙了。”   原来,桑冲本是冲着自己去的,只不过自己院子没要人,他被分到了飞燕的院子。   而且这是丁羡月指使的!   清浅强忍住了心中的愤怒,问道:“将你怎么害飞燕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然,我让人将你的脸划得稀巴烂。”   这回可不是恐吓了!   桑冲缩头道:“我进了闻府后,发现闻姑娘虽然近不得身,但丛飞燕的姿色也不差,关键是院子里头人少,只有两个贴身丫鬟,而且还要伺候一个傻子,我行事很方便。有一天夜里,我乘着守夜,直接强,暴了丛飞燕。”   清浅的手都在发抖。   那是怎样一个暗黑的夜晚!   桑冲似乎在回味:“我从未遭受过这么激烈的反抗,丛飞燕用手,用脚,用牙齿咬,将我弄得伤痕累累,但是越这样,我越兴奋,哈哈哈……”   清浅啐道:“变态!”   粉黛上去就是一脚:“不要脸!”   桑冲道:“事后,丛飞燕直接上吊自尽,我拦下来,她又撞墙,我又拦下来,最后她要咬舌,我威胁她,若是她自尽了,我便去即刻对付闻清浅,让整个闻府蒙羞。”   桑冲没有全身而退,他绝不会允许丛飞燕自尽。   清浅想了起来,有些日子,飞燕的心神恍惚,眼睛也是红肿的。   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遭了毒手。   自己却以为她是因为哥哥的病情好转,觉得配不上哥哥,才自暴自弃的。   清浅颤声道:“所以,飞燕完全是因为我,才苟活下来的?你一出府,哥哥病一好,她即刻便自尽了?”   “她自尽了?”桑冲啧啧舔了舔舌头,“我强,暴过的女子,无一不是忍气吞声,唯独丛飞燕自尽了,睡过这样的烈性闺秀,我不亏了。”   清浅上前又是一耳光道:“来人,将他的脸划烂。”   桑冲高声道:“不要!”   清浅红着眼睛道:“仗着这张脸,你横行京城,糟蹋了无数女子,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李姑娘又会受到无妄之灾。”   粉黛拿着簪子亲自上前。   桑冲抱着脸道:“闻姑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必定感兴趣。只求你别划我的脸!”   清浅问道:“什么秘密?”   桑冲抬脸道:“我听月儿说,你和苏静好是死对头……”   清浅哼了一声道:“丁羡月倒是八面玲珑。”   桑冲神秘道:“我进李府十余日,见李大人先后约了苏静好和周媛进书房幽会。”   是吗?   清浅蹙眉道:“苏静好也在和李大人幽会?”   不应该呀,苏静好是定国公夫人,虽然生性淫,荡,但不至于能瞧上李大人吧。   桑冲又道:“有一日,我听壁脚,苏静好似乎是故意和周媛对着干,想抢周媛的男人。”   这倒有几分可能。   苏静好是个不服输的脾气,前世她觉得清浅抢了她的风头,便千方百计要算计清浅。   这一世她和周媛不合,那便会千方百计算计周媛。   清浅问了一句道:“苏静好一般什么时候过来?”   桑冲道:“听李姑娘说,每逢初十的午时,苏静好便过来府上。”   初十吗?   今日是初八,这么说还有两日?   清浅是不会忘记,苏静好来飞燕灵前故意使坏的事情。   既然知道有这种事,那么必定要用上。   桑冲见清浅脸上和暖了些,问道:“姑娘饶了我这张脸吧。”   清浅吩咐道:“让师爷过来,将飞燕、孙姑娘,李姑娘、王姑娘这段去了,让桑冲画押。”   飞燕已死,名声不能再被玷污。   孙宛然虽然不是善茬,但是她是孙府人,孙府和闻府休憩相关,也不能被玷污。   其他姑娘,都是受害者,如今已经嫁人,若是揭发出来,恐怕也活不成了。   要定桑冲的罪,简单,有从前的案底,还有一个丁羡月呢。   丁姨娘已经不是杨府姨娘,丁羡月和杨府没有半分关系,桑冲招供后,清浅会将供状送到丁羡月老家,她不是找了县令的二儿子吗?   有了这供状,县令的二儿子还会将她放在心上吗?怕不是马上就厌弃了吧。   桑冲爽快画押了,只要不弄他的脸,怎样都行。   这时候,昊子兴冲冲进来道:“闻姑娘,我已经查到了,果然从前有一个犯人,也是不怕刑罚,姑娘知道他是谁?……”   粉黛嫌弃道:“昊大人,我们姑娘连口供都拿到了,您这边才弄清楚名字呢?”   昊子看着口供,风中凌乱:“这么快?”   清浅微笑道:“昊子,似乎咱们这回立了大功。”   昊子继续风中凌乱,这审案速度,比得上袁大人了。 第389章 免死金牌   本来只想抓害飞燕的凶手,没想到抓住了顺天府要犯,清浅亲自上书,呈送罗阁老,写了案情经过。   当然,该省的省,该略的略。   清浅没有居功,将功劳加诸于昊子身上。   上书完毕,移交了犯人,又将飞燕的灵柩转入庙里继续诵经。   清浅带着粉黛特特等在周府门口等周媛,周媛常出门打叶子牌,等她并不难。   果然,没等多久,周媛便出门了。   周媛一身深蓝色披风,上头绣着橘黄色的菊花,将徐娘半老衬托得很突出。   粉黛拦住她道:“周夫人,我们姑娘请您喝茶。”   周媛寡居,叫姑娘不合适,姑且叫着周夫人。   周媛眼睛一瞪道:“你们姑娘是谁?”   粉黛笑嘻嘻道:“我们姑娘和李大人府上是莫逆之交,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说给夫人听。”   听说自己姘头的莫逆之交,周媛转了转眼珠道:“从没听李郎说过此事。”   粉黛含笑道:“事关夫人是否能入李府当主母,夫人来不来只由得夫人。”   周媛笑道:“既然如此,喝茶又何妨?”   周媛上了清浅的马车,惊呼道:“是你?”   清浅熟络道:“夫人,好久不见。上一回见面还是在苏静好的敬茶礼上。”   周媛和苏静好是死对头,她并不知道苏静好和清浅关系破裂,以为两人依旧是朋友。   周媛冷笑道:“是苏静好让你来的?她又耍什么花招?”   白芍忙上前道:“周夫人,苏静好前些日子大闹我们闻府的灵堂,我们姑娘和她不共戴天。”   周媛哦了一声,端起茶杯道:“那么,今日闻姑娘找我何事?而且还用了李大人的名头?”   清浅微笑道:“我不喜欢苏静好,我不希望她好,我知道夫人和她也不睦。”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周媛继续哦了一声道:“你想做什么?”   清浅笑道:“我听说周夫人和李大人关系亲密,夫人可知道,苏静好和李大人也关系非同寻常?”   什么?   周媛的身子一下子立起来道:“他们认识?”   清浅道:“夫人还蒙在鼓里吗?每逢初十的正午,苏静好就要去同李大人私会,已经好些日子了!”   周媛气得手发抖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哥哥对她这么好,她还敢勾搭别人。”   “我为夫人不值!”清浅继续道,“听说李大人早有迎夫人入府的心思,但苏静好百般阻拦,若是夫人不信,明日中午只管去瞧,瞧我有没有说谎。”   周媛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道:“好贱人。居然如此欺负我。”   清浅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姐姐,苏静好对人面上一套,私下一套,我也是花了十年才看清楚她,还有罗姐姐如今也不理她了,我们还罢了,横竖不见她,可是姐姐要日夜和她见面,可别被她算计了。”   周媛冷笑道:“她是个什么东西,明日我要她好看。”   清浅含笑告辞。   白芍问道:“姑娘,明日周媛会带定国公去拿苏静好吗?”   清浅摇头道:“我和周媛从前并不熟悉,周媛不会全信我的话,她不会带定国公的,但是应当会带上府里说的上话的老嬷嬷。”   粉黛嘿嘿笑道:“可惜了,咱们不能去瞧瞧。”   清浅笑道:“若是想瞧,咱们明儿中午让昊子再上门一趟。”   粉黛欢呼起来。   清浅沉思道:“你说,即使是报复周媛,苏静好也不至于下这么大的本儿,自己往上凑,她到底在筹谋些什么?”   换而言之,李大人能带给她什么?   李大人善治水,仅此而已。   正在谋划明儿怎么去的时候,瑞珠过来急急忙忙道:“太后召姑娘进宫呢。”   孙太后许久不曾召见,清浅以为姐姐出了什么急事,带着瑞珠、白芍便直接进了慈宁宫。   慈宁宫内欢声笑语。   孙太后满意道:“你们瞧瞧,皇后刚有孕不到半年,后宫里的嫔妃一个个跟吹了气的球一样,肚子都鼓起来了。”   皇后笑道:“都是太后的洪福。”   周贵妃阴阳怪气道:“皇后府上听闻有丧事,这大过节的,真是不吉利。”   皇后的脸色阴沉下来。   孙太后蹙眉道:“未曾娶嫁,算不得丧事,周贵妃休要小题大做。”   周贵妃不甘道:“是。”   这时,清浅在宫门口求见道:“臣女奉旨见过太后娘娘。”   孙太后笑道:“清浅来了,快进来吧。”   清浅进了慈宁宫,给太后、皇后和众位娘娘们请安,见姐姐尚好,方暗自放下心来。   孙太后笑道:“今日叫你进宫,是听皇上说,你和一个锦衣卫破获了采花大盗的案子,皇上下旨赏赐锦衣卫升迁两级为五品,又让哀家赏赐你,你说说看,想要什么?”   清浅笑道:“太后每日多吃两口膳食,当成对清浅的赏赐,可好?”   孙太后喜道:“平时皇后总说哀家偏疼清浅,你瞧瞧这孩子,能不让人心疼吗?”   周贵妃低低哼了一声,又娇笑道:“这采花大盗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闻姑娘怎么会发现的?难不成是他采花的时候……”   周贵妃捂嘴一笑。   能让闻清浅染上些脏水,她很乐意。   清浅微微一笑道:“正巧昊大人去李府公干,里头涉及女眷,我也随着前往。却发现李侍郎在强迫侍女,昊大人出手制止,无意发现侍女是男子。这才顺藤摸瓜查出真相。”   周贵妃一愣:“李大人?”   孙太后怒道:“这种人也配当朝廷的官员?檀香,去知会皇上一声,贬他为庶人。”   清浅领旨道:“太后慈恩。”   其他嫔妃则是叽叽喳喳:“男子怎么能扮成女子?”   “他长得是不是凶神恶煞?”   “听说是从顺天府逃出去的,真是凶残。”   清浅一一满足了嫔妃们的好奇心。   孙太后微笑道:“行了,你们都是有身子的人,下去歇息吧,皇后和清浅留下来。”   众嫔妃告退。   孙太后这时才放松下来,笑道:“丫头,想要什么赏赐只管说,别理周贵妃阴阳怪气的,过一个月新秀女进宫,有她阴阳怪气的时候。”   清浅笑道:“太后赐给清浅一块免死金牌吧。”   皇后忙道:“清浅,休要胡闹!”   孙太后笑道:“回头哀家同皇上说,赐你一块免死金牌,你的功劳足够大,足抵得上一块金牌。”   “太后,免死金牌是重臣才有的。”皇后劝道,“外祖辛苦三朝,才有一块,清浅何德何能,能赐免死金牌。”   孙太后笑道:“皇后不必多言。” 第390章 聊什么   看着低眉顺眼的清浅,孙太后叹息道:“若是儿孙都如同你弟弟妹妹这般听话懂事,哀家也没什么可发愁的了。”   清浅奇道:“太后贵不可言,皇上孝顺,眼瞧着孙儿满地跑,太后还有烦心事?”   孙太后摇摇头道:“还不是府上的老四,是个不省心的,孙显也是个不成器的。”   老四,清浅记起来了,是那个闹着分家的庶子。   四老爷有一个女儿孙怡然,当时对袁彬还心怀不轨,对清浅更是一直嫉恨在心。   清浅笑道:“太后不必担心,有老夫人坐镇,府上稳如泰山。”   安慰好一阵子太后,清浅方告辞。   皇后拉着清浅问道:“飞燕到底是怎么死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没了?”   清浅低声道;“采花大盗!”   皇后捂着嘴惊了惊,最后叹息道:“可惜了这孩子,清汾还不知怎么难受的呢。”   清浅道:“姐姐放心,哥哥化悲愤为力量,一心想考一个状元,今后替飞燕弄一个诰命呢。”   皇后点点头,又问道:“你今日怎么想起要弄一个免死金牌?发生了什么事?”   清浅笑道:“有个保命的东西,心里踏实。姐姐难不成还担心臣妹造反?”   皇后戳了一下清浅道:“你呀!”   远远的,周贵妃又在骂夏时:“苏静好这个蠢人,让她笼络李大壮,怎么反倒送了闻清浅一场造化?还将李大壮这个暗棋弄没了,愚不可及!”   夏时哭丧着脸,骂习惯了,听着就好。   凌霄笑道:“娘娘休要指责夏公公了,李大壮只是一个侍郎,他能做什么?”   周贵妃道:“他主管工部,每年春季黄河要发大水,本宫是打算让袁彬去黄河监工,在让李大壮从中做手脚的,全部被苏静好这个蠢货弄坏了。”   夏时低头心道,李大人自己强,暴侍女,怪得了苏静好吗?   周贵妃似乎看出他的心声,哼了一声道:“若不是苏静好没伺候好李大壮,李大壮岂能去找侍女泻火?”   夏时继续低头不语。   凌霄继续试探道:“那咱们就这么放任不成?”   周贵妃冷笑道:“罢了,李大壮没了就没了,横竖袁彬活不过下月。对付完袁彬,本宫才好对付皇后,对付新来的嫔妃呢。”   凌霄一愣,活不过下月?   但周贵妃似乎不准备说下去了,冷笑一声道:“走吧,袁彬死后,闻清浅也是个望门寡。”   凌霄忙道:“是呢,哥哥才克死未过门的媳妇,妹妹又望门寡,皇后的声誉只会江河日下。”   周贵妃很满意,笑了笑离开。   凌霄目光闪烁,经过宫殿东门的时候。比划了一个手势,东门侍卫目不斜视。   等周贵妃走后,这侍卫即刻换了班,放飞了一只信鸽,里头写了一句话:最高警戒,不知何事。   在粉黛的千盼万盼中,第二日到了。   一早,粉黛便来给清浅装扮,依旧是男装。   瑞珠笑道:“你把姑娘都带偏了,小心袁大人回来罚你。”   粉黛笑道:“姑爷万万不会因为这个罚我的。”   外头白芍进来笑道:“昊大人在外厅求见。”   清浅笑道:“咱们去瞧瞧新晋的总兵大人。”   因为追捕重犯有功,昊子提了两级,一跃成了总兵。   昊子在外厅,一见到清浅便半跪下来道:“下属有愧,一切都是姑娘的功劳,最后却成了下属升官进爵。”   清浅忙扶起他道:“都是文质的兄弟,客套什么?依你的本事,本早应该提携,不过是卢达嫉贤妒能压制你罢了。”   昊子热泪盈眶道:“今后下属唯姑娘之命是从。”   清浅笑道:“那么,我命你起来。”   昊子擦了一把泪起身。   瑞珠笑道:“姑娘正要去李府宣旨,皇上贬斥李大壮为庶人,昊大人能否同行?”   昊子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   粉黛笑眯眯道:“午时快到了,咱们赶紧过去,不然错过好戏了。”   中午静悄悄的,昊子带了三五个锦衣卫,并清浅和粉黛,再次悄无声息进了李府。   李府的门房被一个锦衣卫看住了,送不得信,大部分丫鬟都在歇息。   一行人躲避了几个稀疏往来的丫鬟,来到李侍郎窗下。   李侍郎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皇上的旨意,依旧和苏静好约了中午幽会。   清浅见苏静好先进了书房,过了片刻后,周媛也带了人过来。   清浅抿嘴一笑。   周媛除了带自己的丫鬟外,还带了定国公的乳母刘氏,刘氏在府里地位颇高。   两人也停留在书房外头听着。   粉黛搓手,好戏马上要开始了。   只听苏静好娇滴滴道:“十日一见,我实在是想念大人,大人可曾想我?”   李侍郎色眯眯道:“日思夜想。”   明显的,周媛的脸色变了,刘氏的脸色也变了。   清浅淡淡一笑,这才哪到哪呢。   苏静好投入李侍郎的怀抱道:“分明日日和周媛眉来眼去,嘴里却说想我,必定是假的。”   “心肝宝贝,周媛比你可差远了。”李侍郎抱着苏静好道,“我对她是逢场作戏,对你却是诚心爱慕。”   苏静好嫣然笑道:“当真?”   李侍郎只差对天发誓:“千真万确。”   两人搂着便求欢,周媛在外头怒火勃发,直接带人冲进去。   粉黛也跳起来要冲进去。   清浅拉着她道:“你做什么?”   粉黛歉意笑道:“没控制住,忘了不是咱们的场子了。”   清浅又是抿嘴一笑道:“听着。”   里头求欢的两人见周媛冲进去,吓得连忙分开。   周媛劈头盖脸打苏静好:“妖精,什么男人都要,我回头告诉母亲和哥哥,休了你。”   苏静好先是慌乱,后来镇静下来,冷笑一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李侍郎私会?诬陷我的名誉,小心我打你的嘴。”   周媛啐了一口道:“刘妈妈全听到的,你莫非想赖账?”   刘氏道:“夫人太过了!”   苏静好瞥了一眼刘氏道:“你是老爷的乳母,也是从小看着周媛长大的,别跟着诬陷我,否则老无所依。”   粉黛在外头偷笑:“这都能抵赖吗?不是私会,又是什么?”   苏静好马上在里头回答了粉黛的疑惑:“我和李大人清清白白。我们在聊水利。” 第391章 病危   不仅粉黛,连清浅都笑了出来。   聊水利,你懂水利吗?   真是信口开河。   刘氏摇头道:“总而言之,老奴会如实告诉老爷和老夫人,真是世风日下。”   刘氏转身出去。   苏静好咬牙问周媛道:“你怎么来了?”   周媛伸手就要抓苏静好的头发道:“好贱人,你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苏静好侧头躲过,啐道:“寡居在府上也不得安宁吗?还好意思说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周媛红着眼睛道:“李郎,你到底心向着谁?”   李侍郎心里早日了狗一般,昨日找丫鬟,遇到一个假的,今日找苏静好,遇上周媛。   于是声音便不耐烦:“有什么向不向的,咱们不过是孤男寡女一起取暖罢了。”   苏静好撇嘴一笑道:“听见了。”   周媛又厮打李侍郎:“原来你也不是好东西。”   李侍郎将周媛推了一把。   苏静好坐下,取了一把瓜子嗑起来道:“周媛,别拿着你哥哥的名头吓唬我,我还真不怕,弄得我急了,我不当周夫人,来当李夫人。”   李侍郎笑道:“那感情好。”   一个是徐娘半老,一个是艳丽如花,任谁也会选择苏静好。   周媛大哭跑出去道:“苏静好,你等着,我去告诉哥哥。”   苏静好冷冷道:“色厉内荏。”   李侍郎笑道:“卿卿。真想来当我的夫人吗?我这里虚位以待。”   苏静好妩媚笑道:“你不怕定国公?”   “我怕他做什么?不过是借了贵妃娘娘的势,又不能为贵妃娘娘做事的废人。”李侍郎笑道,“我可是能替娘娘做事的,即使闹到娘娘跟前,娘娘也会站在我这边。”   最多不过虚虚惩罚一番罢了。   苏静好摸了摸李侍郎的脸,挑逗道:“等你当了尚书,我来当你夫人,如何?”   李侍郎嘿嘿道:“很快了。”   正在两人打情骂俏的时候,清浅道:“圣旨道,李大壮接旨。”   苏静好微笑道:“不会是册封你为尚书的旨意吧?”   李侍郎连忙起身,跪下接旨。   当瞧见是昊子送的旨意,他的脸色一紧。   难道皇上知道自己私德不休了。   不会的,必定是要修水利。   李侍郎道:“臣接旨。”   清浅朗声道:“着褫夺李大壮侍郎一职,贬为庶民,即刻离京。”   李侍郎吓得一哆嗦道:“敢问,臣犯了何罪?”   昊子粗声粗气道:“怎么,你还敢质疑皇上?”   “臣不敢。”李侍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臣还想替皇上兴修水利。”   清浅冷笑一声道:“你都堕落到和周夫人聊水利了,还能替皇上兴修水利?”   苏静好有些疑惑,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清浅微微一笑,苏静好,等着回去承受定国公的怒火吧。   昊子将圣旨收好,和清浅等出了府。   剩下的交给锦衣卫打理。   李大人早瘫软在地上。   出了府门口,昊子笑道:“闻姑娘,皇上口谕李府归姑娘所有了。”   粉黛笑眯眯道:“咱们姑娘一路破案加发财,上回破获了林府的案子,皇上将林府给了姑娘,后来姑娘破获了保太妃的案子,皇上将保太妃的封地和京城府邸赐了给姑娘,今日又得了李府。”   粉黛悄咪咪算起来,还有哪家府上油水多。   清浅含笑打了她一下道:“你这个小财迷,你的家产又少了吗?小林子的家私,这一年怕不得攒了上万两,都在你的腰包了。”   昊子听了,更是向往。   一个丫鬟都混得风生水起,自己要更努力才行。   跟着姑娘有肉吃。   清浅吩咐道:“你送些东西给青鸢府上,听说她弟弟病好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娶妻呢。”   粉黛忙道:“每月都送了足足的东西过去,青鸢姐姐的娘每次都给姑娘磕头。”   清浅叹了一口气。   年夜日,清浅清汾兄妹两人团坐一桌,清浅瞧着漫天的烟火,觉得心情抑郁。   上回年夜,父母俱在,府上载歌载舞,人声鼎沸,今年却只有兄妹两人。   清浅吩咐瑞珠道:“送些菜肴给罗姐姐,再做几桌菜肴,让府内的丫鬟小厮们也热热的用些,每人封一个红封。”   瑞珠含笑道:“都备下了。”   有了丫鬟小厮们,总算热闹了些。   正在派发压岁封的时候,粉黛的声音响起:“姑娘别忘了奴婢的。”   清浅笑道:“快来给我磕头,我便给你双份的。”   粉黛毫不犹豫,扑通跪下去。   清浅连忙扶起道:“这是和你玩笑,你怎么当真了,谁敢让粉姑奶奶磕头呢。”   众人都笑了。   粉黛一来,府上便闹腾了。   清浅索性请了罗昭云过来做客。   粉黛左手拿着果子,右手拿着点心,边吃边笑道:“姑娘,苏静好回府后,被老夫人罚跪了两个时辰,还是顶着水盆跪的那种,定国公也不求情,跪完后还狠狠打了苏静好一顿。”   罗昭云道:“定国公没有休妻?”   “本来是要休妻的。”粉黛门儿清,“周贵妃派人来送信,苏静好逃过一劫。”   清浅眉毛一挑道:“周贵妃说了什么?”   粉黛摇头道:“不清楚,反正太监出来后,定国公的气消了大半,只罚苏静好抄女则十遍,在府里静思。”   罗昭云冷哼道:“真是便宜她了。”   清浅心下寻思,等袁彬回来,让甘姬和唐姬打听打听消息。   正在想着心事,外头婆子来报道:“宫里头公公来了。”   罗昭云忙起身道:“必定是皇后娘娘赐了东西,闻公子赶紧出门相迎吧。”   如今府上只有闻清汾一个男子。   闻清汾带着清浅出门,只见来的公公不是别人,却是怀恩。   清浅心中一惊。   怀公公如今是秉笔太监,若真是赏赐,绝不会让怀公公亲自送过来。   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且怀公公只身一人,并无旁人跟随,不像是奉旨出宫的模样。   一颗心突突向下沉。   清浅上前问道:“公公?”   怀恩摆摆手,清汾屏退所有人,只留下清浅和罗昭云。   怀恩知道罗昭云是罗阁老的女儿,清浅的好友,拱了拱手。   罗昭云回了礼。   清汾问道:“公公深夜而来,可有急事?”   怀恩低声道:“山东急报,袁大人病危。” 第392章 清浅逃走   听说袁彬病危,清浅的脑袋里头似乎炸雷一般,一个接一个炸下来。   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   清汾瞧了她一眼,问道:“敢问公公,还有没有更细些的消息?”   怀恩摇头道:“皇上今夜在皇后宫中,山东巡抚康傲松送来密报,奴才转呈给皇上便离开,只听到这么多。”   罗昭云问道:“密报?这么大的事情,不曾送给内阁吗?”   怀恩道:“各地巡抚可以直接上书皇上,不必经过内阁。”   清浅这时才缓过一口气,问道:“文质要紧吗?是感染了疫病吗?这病凶猛吗?”   怀恩摇头:“奴才一概不知,昨日倒是听皇后娘娘说,山东曾经多次告急,多人得病呈爆发之势,皇上忧心不已。谁也没想到,袁大人也会感染上。”   清浅又急又气道:“怎么也不见崇山送信出来。”   怀恩匆匆告辞道:“奴才必须回宫了。姑娘保重。”   罗昭云塞了一个大红封给怀恩,怀恩本不肯收,但罗昭云执意要给,怀恩谢过后匆匆离去。   清浅坐在椅子上,回不过神来。   袁彬怎么会得疫病?   他离开的时候,还说过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清浅木木问了一句:“疫病,好治吗?”   清汾和罗昭云都没有回答。   建安时期,疫病大作,竹林七贤五人死亡,士大夫尚且如此,在疫病中心的袁彬又怎能安好。   清汾安慰道:“妹夫吉人自有天相,会转危为安的,清浅你别太担心……”   清浅眼神空洞道:“若不是危急,山东怎么会送密报,是不是这个时候,文质已经病危了?”   清汾求助地看向罗昭云。   罗昭云温声道:“好妹妹,方才你也说了。崇山大人并没有送信出来,皇后娘娘也没送信出来,想必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清浅道:“会不会……崇山和姐姐都不敢给我送信?”   罗昭云冲着清汾摇摇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   外头太监的声音又响起来:“奴才奉太后旨意,给闻姑娘送年货来了。”   清浅一跃而起:“宫里有消息了。”   清浅顾不上让哥哥,直接奔上前道:“公公,太后说什么?是不是山东有消息了?”   那太监一头雾水道:“什么山东?奴才送奉命给闻姑娘送免死金牌的。”   上回宫中戏言,清浅说要一个免死金牌,太后当了真,真要了一块给清浅送了过来。   清浅谢了恩,追问道:“公公不知道山东的消息?”   那太监连连摇头:“不曾听说。”   清浅颓然回了屋子里头,将那免死金牌随意一搁,免死,免死,能免得了人祸,免不了天命。   清浅似乎下了决心道:“我要去一趟山东。”   几乎是异口同声,清汾和罗昭云道:“不行!那太危险了!”   清浅的目光里有一如既往的决心:“越是危险,我越是要去。”   清汾苦苦道:“妹子,你去了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白白看着,或许还会感染上。”   罗昭云也劝道:“听说疫病随风而行,有些根本不需接触便会感染上。清浅,还是留下来听消息吧。”   “若是不能亲眼见到,我怎能安心。”清浅道,“日日魂不守舍,更是煎熬。”   清汾说什么也不肯,清浅却执意要去。   粉黛上了一碗茶,笑道:“姑娘,少爷渴了吧,喝杯水消消火。”   清浅、清汾一饮而尽。   过不片刻,清浅觉得眼皮发软,指着粉黛道:“这是安息茶吗?”   粉黛嘻嘻笑道:“姑娘好好歇歇。”   清汾不知粉黛的意思,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粉黛笑道:“让姑娘好好睡一觉,便不会冲动了,若是再冲动,明日奴婢再泡一碗茶,一直留着姑娘在京城。”   清汾叹道:“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白芍和瑞珠将清浅抬回床上歇息。   清浅无意低声梦语:“等我救你,文质。”   罗昭云和清汾彼此叹息了一声。   深夜,清浅醒来,头疼得厉害。   瑞珠正在酣睡。   清浅突然想起了白日的事情,心中突地一沉。   正在想着怎么办的时候,门轻轻推开了,粉黛悄悄道:“姑娘……”   清浅一见她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还来做什么?   还想迷昏我吗?”   粉黛嘘了一声,背上一个包裹道:“姑娘,赶紧走,小林子已经备好马车。”   清浅奇道:“那你今日迷我,为何?”   “本来是打算迷了少爷和罗姑娘的,但突然想想,姑娘啥都没有准备,干脆迷倒姑娘,让姑娘休息足够,又迷惑了少爷和罗姑娘。”   粉黛低声道,“奴婢出府后,准备了包裹,让小林子准备了草药,上回姑娘让准备的香料,全在马车上,还有白纱布,烈性酒,剪子,粗盐,干粮,全准备齐了。”   清浅笑道:“好丫头,不枉我从前疼你。”   粉黛打开包裹。   清浅道:“你还要做什么?”   粉黛忙道:“咱们的免死金牌不得包上吗?还有珍贵细软,金玉翡翠啥的,若是姑娘不在,院子里头招了贼,那损失就大了。”   清浅道:“就你想得多。带上免死金牌,其他一概不用。”   粉黛打开门,瞧了一眼四周道:“姑娘,走吧。”   清浅瞧了一眼熟睡的瑞珠,低声道:“走吧。”   两人走出院子,瑞珠的眼睛睁开,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放走姑娘,是福是祸。   清浅和粉黛悄悄上了马车,却发现白芍已经坐在里头。   清浅道:“白芍,你……”   白芍浅浅一笑道:“奴婢知道粉黛的忠心,见她迷倒姑娘,便觉得不对,奴婢一直没有睡,便是等着姑娘。”   清浅摇头道:“我打算一人前去,并不打算带你们。”   “奴婢和粉黛争了许久。最后奴婢赢了。”白芍笑道,“姑娘让奴婢跟着去吧,奴婢会些医术呢。”   不然名字怎么叫白芍。   春成道:“姑娘,天色发白了,咱们必须走了,不然三日也到不了山东。”   清浅道:“有劳春成大哥,那么,咱们走吧。”   粉黛依依不舍道:“姑娘,奴婢会继续备多多的药材,继续送过来。白芍你好好伺候,回来以后咱们再划拳比一回,我就不信了,总能输给你,哥哥你小心些,我嫂子快进门了,平安回来呀……”   在粉黛的絮叨中,车马渐渐走远。 第393章 封城   车马刚出城门,远处一匹马飞奔而来:“清浅姐,等等我。”   清浅探头一看,是怀海。   清浅道:“怀海,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还好赶上了。”怀海拍拍胸道,“昨日给皇后请平安脉,听说袁大人得了疫病,我便向皇后告假,皇后说你得知袁大人生病的消息,必定会去山东,让我们一路同行,有个照应。”   还是皇后了解自己。   清浅跺脚道:“皇后身边需要人,你巴巴来做什么?”   怀海抱着一捆医书道:“外祖从前对疫病有所研究,这回我跟着去,一是为了帮忙,二来也可以印证外祖的研究。”   清浅见他这么说,道:“你上来吧。这两日咱们要日夜兼程,骑马恐怕不能持久。”   事出从权,顾不得男女大防了。   马车后面跟着四匹马,都是用来轮着赶路的,只留下马儿吃草的时间给众人打尖。   怀海上了马车,白芍接过书册,仔细放下。   清浅和怀海聊天,主要聊的还是疫情。   清浅问道:“从前只听说疫情猛于虎,到底怎么猛法?”   怀海也只从书本上见过,答道:“听说严重的时候,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流尸遍野,白骨蔽野,疫气熏蒸的时候,甚至人都能感知凶毒。”   清浅道:“这疫病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心中一丝疑惑泛起,前世并没听说山东有大的疫情,至少不是这个时辰。   怀海细细解释道:“自古以来,疫情开始是以下几种情形,水灾,旱灾,蝗灾,鼠灾,震灾,或是战争和饥荒,除此别无其他。”   山东并不属于任何一样。   明德八年会有旱灾和大饥荒,但是如今还没有呀!   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清浅很想知道答案。   清浅更想知道答案的是,怎样才能熄灭灾害。   怀海摇头道:“至今没有法子,汤药和香料的作用都有限,只能等染病的人都死绝了,一把火烧掉,病患才能消除。”   清浅不死心道:“染上了的没法子活下来吗?”   怀海道:“十不存一。”   清浅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芍捧着一本书在看,怀海好奇道:“白芍懂医?”   白芍抬头,清秀的眼睛泛出光泽道:“父亲是游医,略知一二。”   怀海笑道:“从前我外祖也是游医。”   窗外景色飞驰,春成已将速度提升到最快,众人的膳食都在车上用的。   唯独马儿吃草的时候,能下车走走散心。   这日,离山东不过大半日的路程,最后一次打尖的时候,清浅扫视了一下四周。   与心中的疫情相去甚远。   马儿在草地上悠然吃草,草儿青翠欲滴。   来往的百姓悠游自得。   清浅问道:“怀海,疫病来临的时候,不应该是拖家带口离开疫病所在地吗?这一路过来,我怎么一个流民都没有见到?”   怀海也有些奇怪道:“是呀,有些不一样。”   清浅上马车道:“走吧,我们加紧赶路,到了雍州便明白了。”   白芍一路上都在缝制面纱,怀海则熬了一大锅药汤,提前让大家喝下去。   剩下的药汤,怀海将白芍的面纱放在里头煮。   白芍笑道:“这样有用吗?”   怀海道:“应当是比普通的面纱更好些。”   白芍忙道:“凌太医能否将药材分给奴婢一些,奴婢赶制几个香包,各人佩戴着,或许也有些用。”   怀海点头道:“你说得是,若是当成香包,里头多放些藿香,艾叶等发散的药材。”   白芍说做便做,简单几针下去,一个香包便做好了。   先缝了四个,车上每人一个,白芍又继续缝。   怀海道:“白芍姑娘休息一会吧,眼睛累得很。”   白芍温柔一笑道:“袁大人和崇山大人,还有许多贴身伺候的,都需要呢。”   清浅也拿起针线,绣着香包。   在满车的药香中,清浅到了雍州城下。   雍州城下,城门紧闭,重兵守卫,一个个士兵穿着护甲,手持刀戟对着城内。   城内可以隐约听到哭喊声。   清浅脸色一沉道:“怪不得没有难民逃出来,原来全部被关在城里了。”   封城也不是不可以,可以隔绝传染。   但也意味着没有染病的人,也被放弃了。   封城这决定,非内阁议定后才能定下。   可显然,眼前的雍州并没有经过内阁。   春成拿出令牌道:“我是锦衣卫,你们这里谁做主?让他出来回话!速速将城门打开!”   按理说雍州是一个州县,最大的官才是县令,没有人的官职会比春成高。   谁料一个声音阴阳怪气道:“锦衣卫?你们袁大人还在里头吧?作威作福给谁看呢?”   清浅挑开帘子,从这人的官服上看,是从三品的巡抚。   清浅心中又是一阵疑惑,巡抚大人亲自坐镇?只为封住城门?   见对方官职高,春成没奈何,只能祭出清浅道:“里头坐的,是皇后的亲妹妹,你还不行礼?”   那官儿继续阴阳怪气道:“千里迢迢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清浅冷笑一声道:“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那官儿身后的师爷尖声道:“这是康巡抚。”   清浅道:“康巡抚,你瞧这是什么?”   免死金牌一出,康傲松倒是放下了些傲气,但嘴上依旧道:“免死金牌又如何?又不是尚方宝剑。”   清浅道:“关闭城门是皇上的旨意吗?康巡抚好大的胆子?”   康傲松一点不松口道:“你一个姑娘家,即使有免死金牌,即使是皇后的妹妹,应该呆在京城绣花识字才是,来雍州做什么?”   若不是有免死金牌,又是锦衣卫带来的,康傲松理也不会理她。   清浅执意道:“请大人打开城门,让百姓进出。”   康傲松冷笑一声道:“姑娘,满城都是病人,若是将百姓放出去,疫情蔓延到京城,这算谁的责任?”   “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清浅扫视了一周道,“并没有见到大夫,也没有药材和食物,你这个巡抚,难道有权让整个城镇灭绝吗?”   隔绝了进出,里头不到一个月,便会陷入恐慌和绝境。 第394章 夫人来了   到时候根本不用封城,食物的匮乏和人心散乱,会让里头的人自相残杀。   康傲松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官。”   清浅厉声道:“身为父母官,不救治百姓让百姓自生自灭,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吗?若是你及时救治,安抚民心,百姓怎么会生出逃离的心思。若真有逃离的,又确认染病的,再加以隔离不迟。”   康傲松冷淡道:“本官的为官之道,用不着你来评价。”   清浅指着士兵道:“里头都是妇孺,你们的刀剑难道要指向她们吗?”   一个士兵扔下刀,跪下道:“康大人,小的父母还在里头,他们并没有染病,求求大人开城吧,这位姑娘说得对,只要救助及时,没人会愿意离开故土的。”   康傲松大怒,一脚踢倒士兵道:“妖言惑众。”   清浅指着康傲松道:“袁大人还在里头,你的意思是连袁大人都不能出来吗?”   这时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一辆马车从里头出来,瞧车上的名号,似乎是雍州令府上的。   康傲松大怒道:“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放人出来?”   士兵将车辆团团围住。   车里头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谁赶拦我的车?我爹可是雍州令陈大人。”   康傲松拦在前头道:“你爹都不能出去,何况你!陈姑娘请回吧。”   陈岚哪里肯干,高声道:“我并没有感染疫病,为何不让我出去?我看谁敢拦我?”   康傲松将车轴砍断,冷冷道:“没有感染也不许离开,等疫病控制稳定,再离开不迟。”   陈岚亲自出来,指着康傲松的鼻子道:“让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康傲松冷笑一声:“陈姑娘,你别挑战我的耐心,我这人脾气向来不好,我说过,有违抗命令想出去的,即使是你爹,也格杀勿论。”   陈岚偏不信这个邪:“我是奉旨进京选秀的秀女。你敢拦我?等我进京了,看我不在皇上跟前告你!”   陈岚钻进车马里头,吩咐家丁:“赶车!咱们走!”   只听一声闷哼,车马并不见动静。   “你究竟在干什么?赶紧走!”   陈岚不耐烦掀起帘子一瞧,脸色一白,原来自家的马夫已经被康傲松砍了头颅。   头颅还在咕噜咕噜冒血。   陈岚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康傲松冷笑一声吩咐:“把陈姑娘塞回去,这种货色怕是去了京城也选不上。”   陈府管家瞧康傲松的模样,若不返回,怕是连姑娘都能砍杀,连忙返回城内。   康傲松这时候才返身过来,呲牙对清浅一笑道:“姑娘方才说什么?袁大人在里头?对不住,即使是袁大人亲自来了,也不能出城门半步。”   春成和怀海将清浅护在身后。   清浅道:“你开城门,我进去!”   康傲松道:“姑娘想清楚了,里头可是疫病蔓延,若姑娘得了病,可别怪我。另有,进去了暂时便出不来了。”   清浅道:“开门!”   康傲松挥手,城门打开。   清浅等进了城。   直到城门再次关闭,康傲松的脸色依旧是狰狞的,方才杀人的血迹还在脸上。   康傲松吩咐师爷道:“即刻去送信给周大人,闻清浅和袁彬都在城里头,请贵妃娘娘速速请旨,我这里支持不了多久了。”   师爷尖声道:“你放心,旨意最迟十日便会下来,到时候娘娘忘不了你的好处。”   这声音,似乎是宫中的太监。   康傲松道:“其实娘娘太过虑了,为了一个袁彬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依我的意思,直接派一队士兵剿灭他,神不知鬼不觉的。”   师爷冷笑一声道:“袁彬虽然卧病不起,但他身边的锦衣卫们个个彪悍,只要逃出去一个,咱们的麻烦就大了,你不要管这许多,只按照娘娘意思去做便是。”   康傲松点头道:“全凭娘娘做主。”   清浅进了城,城里人人脸上有惶恐的神色。   商铺前头排成长队,谁都明白,城门一时打不开,这个时候唯有备下充足的米粮,才能熬过去。   商铺已开始出现囤积抬价的趋势,几个铺子门口写着“白米两斤,一两银子。糙米三斤,一两银子。”   已经是平日的十倍有余。   商铺门口,哭声叫声抱怨声不断。   清浅叹了一口气,这么下去不到三日,必定会引起哗变。   清浅拦住一个老阿婆问道:“阿婆,这里封城多久了?”   老阿婆的牙齿缺了一颗,哭道:“封了两日了,我儿子在门口蹲了两日,没有一辆车马送米菜进来,从前袁大人在的时候,虽然有疫情,但是米面蔬菜充足,听说袁大人病后,一切就不同了!”   清浅问道:“阿婆家里可有人感染了疫病?”   老阿婆道:“我的小孙儿,感染了疫病,你说谁感染不好,偏生是我的孙儿,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换孙儿,我一把年纪了,活着干什么哟!”   清浅叹了一口气,抓了些药材给她道:“回去给孩子擦擦身子,稍后袁大人会继续起来,为大家发粮食,治病的。”   老阿婆眼睛一亮道:“果真?”   清浅微笑道:“是的,阿婆回去后,可以告诉大家,让大家放心。”   老阿婆问了一句道:“姑娘是谁?”   白芍在身后道:“我们姑娘是袁大人的未过门的妻子。”   老阿婆跪下道:“多谢贵人,多谢菩萨。”   袁彬下榻的地方,在府衙周围的一处宅子。   宅子周围是锦衣卫守着,偶有大夫进出,都是捂着口鼻。   即使是这样,门口的流民们依旧人满为患。   “袁大人早日为我们主持公道吧,城门都出不去了。”   “我们家眼看没米下锅了,这可怎么办?”   “家里婆娘躺着,喉咙一片通红,怕是染上了,唉,这可怎么办,满城都找不到大夫。”   清浅拨开人群,上前道:“请这位大哥通报一声,闻清浅来探望袁大人。”   锦衣卫谁没有听过清浅的大名,人人心中都将清浅当成了夫人。   听说夫人来了,锦衣卫欢喜道:“凌大人,夫人来了!” 第395章 夫复何求   似乎夫人来了这话,让锦衣卫活泛了起来。   袁大人倒下去了,但是夫人来了呀!   围观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锦衣卫们突然鲜活起来,也跟着道:“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崇山从里头匆匆出来,眼睛一红道:“你怎么来了?”   崇山脸上带着面纱,似乎是在伺候袁彬。   清浅笑道:“我坐马车来的。”   崇山跺脚道:“这里多危险,你居然不顾危险,嘿!”   春成带着怀海下车,白芍则将药材等往院子里头搬。   崇山见到怀海,心中一喜道:“二弟,赶紧进来为文质治病。”   清浅鼻子一酸,崇山担心自己过来危险,但是亲生弟弟来了,却毫无怨言,这是怎样的忠心。   清浅问道:“文质怎样了?”   崇山叹息一声道:“正在发烧,你们稍后隔远些,小心传染到。”   白芍替清浅蒙上面纱,搀扶清浅进去。   清浅摇摇头道:“先不急。”   清浅责备崇山道:“外头封城了,你可知道?雍州即刻便要哗变,你可知道?怎不见你给我送信?给内阁送信呢?”   崇山气道:“我分明送了,必定是康傲松这个王八蛋拦下来了,若不是担心文质,我这就找他算账。”   清浅蹙眉道:“让怀海先去为文质瞧病,咱们先处理灾民。”   似乎清浅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她一来,崇山便觉得有了底气。   崇山挺起胸膛道:“锦衣卫有两百人,听夫人的安排。”   清浅听到夫人两字,也不辩驳。   此时此刻,唯有袁彬的夫人,才能服众!   一道道指令发了下去。   “全城进入警戒状态,若有乘机闹事者斩,若有哄抬物价者斩,若有妖言惑众者斩。”   “是,夫人!”   “将几家米仓收了,几个大米铺和大药铺收了,若是老板反抗,先关押起来。”   “是,夫人!”   “让县衙派衙役开仓放米,每户可按照户籍人头,领取五日的米面,若有争抢冒领者,关押起来。”   “是,夫人!”   “县衙旁边摆两个粥铺,让县衙找人来,每日十二时辰不停歇熬粥。”   “是,夫人!”   “县衙另一侧摆两个汤药铺,让县衙找人来,每日十二时辰不停歇熬药,分发下去。再让几个大夫轮流坐诊,保证时刻有人在。”   “回夫人,县衙陈大人得了疫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那便让县丞顶上。”   “是,夫人!”   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百姓们越听越放心。   有救了!   这下有救了。   有人欢呼道:“夫人贤惠,夫人高义。”   一片赞颂声传来。   清浅微微笑道:“袁大人和我,一定会驱走瘟疫,让大家平安的。朝廷派来了御医,大家尽可以放心。稍后,御医会将平日要注意的事情,张贴在城内各处,大家按照太医的法子,必定会平安。”   赞颂声更高了。   人群中,有两个人悄悄溜了出去。   安排完外头,清浅和崇山走向院子里头。   清浅这时才露出急色,问道:“文质得病几日了?有什么症状。”   崇山道:“五日了,先是喉咙有些红肿,后来浑身起了小红点,再后来发烧,和其他灾民的病症一模一样。”   清浅问道:“府上还有其他人染病吗?”   崇山道:“五日前陪着袁大人的几个侍卫,也染上了,如今安置在别院。”   “勤洗手,勤换衣,水记得烧开了喝。”清浅按照怀海的叮嘱道,“带上面纱,小心咳嗽互相传染,文质和几个侍卫的房间周围,撒上生石灰。”   崇山点头一一应了。   袁彬的屋子里头,焚烧着清浅带来的辟邪清毒香料。   清浅加快了步伐,只见袁彬躺在床上,面如白纸,气若游丝。   清浅问道:“怀海,怎么样了?”   怀海道:“脉象看不出端倪,我先开一剂汤药,让袁大哥退烧,再用银针控制疫病不往心脉去,其他症状等等再瞧。”   怀海从未遇到过疫情,所有的都来自于外祖的书册。   白芍递过纸笔。   怀海点点头,写了一章单子递给白芍。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白芍取了单子,二话不说下去熬药。   没有大夫打下手,一切从简。   汤药好了之后,清浅亲自端着药,扶起袁彬用药。   汤药勉强灌了些下去,在银针的作用下,袁彬似乎有了知觉。   他闭着眼睛低声道:“崇山,外头怎么样了?”   清浅心中一喜,柔声道:“外头都安顿好了,你放心。”   袁彬的眼睛突然睁开,似乎病情一下子没有,他高声道:“你怎么来了,胡闹!”   清浅微微笑道:“过年了,我给你送压岁红包来了。”   袁彬离得她远远的,道:“赶紧回去,崇山送她走!”   清浅笑道:“外头康傲松将城门封了,谁也出不去,陈县令的女儿想去京城选秀,差点被杀头。”   袁彬闭上眼睛:“你私自前来,我很不开心,不想见到你,你离我远点。”   怀海带着白芍轻轻退下去。   清浅并不说话,只看着袁彬,他瘦了黑了,想必为了灾民吃了不少苦。   袁彬见半日没有声音,睁开眼睛,见清浅一双妙目看着自己,又闭上了眼睛。   清浅扑哧一笑。   袁彬虚弱道:“我绝不会见你,绝不会接近你,你在这里也是白搭。”   决绝里头透露着关心。   清浅笑了笑,走近两步抱着袁彬。   袁彬又急又气,挣扎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不要了!若是你得了病,我也会感染上。”清浅抱着不放手道,“这回,你还赶我走吗?”   袁彬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清浅轻轻道:“得知你得了疫病,我先是惊惶不安,后来决定你在哪里我也在哪里,于是我来了,见到你,心也安了,即使是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   清浅的话语中一样带着决绝。   “我丝毫没有觉得害怕,我更怕的是,你不在了,我还在。”清浅含泪道,“答应我,要么如同前世,我先死,要么咱们一同死,行吗?”   袁彬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清浅的头道:“方才我对你大声,你没生气吧?”   “你是担心我染上疫病,故而高声的,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清浅如同小鹿一般,可怜巴巴道,“这回,你不赶我走了吧?”   袁彬虚弱抱着清浅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396章 未雨绸缪   皇宫之中,周贵妃在轻柔地给皇上按摩。   皇子见深在一旁伺候。   见皇帝愁眉不展,周贵妃轻轻道:“皇上可是为了雍州的疫情烦恼?”   皇帝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折子,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道:“山东巡抚康傲松又上了折子,说雍州疫情遍地,扩散之势极为恐怖,让朕早做决断。”   周贵妃故作惊讶道:“疫情遍地?不会蔓延到京城吧?听说疫情十分凶猛,一日可感染数千人,太可怕了。”   皇帝烦恼道:“是的,若是流民出城四处逃难,那么全国都会被疫情席卷,后果不堪设想。”   “似乎,太傅说过,开朝之时也有过相同的疫情。”皇子深眨眼道,“当时高皇帝是怎么处置的,太傅倒是没说。”   皇帝闭上眼,当年疫情遍地,连续三年延绵不绝,高祖将疫情爆发的几十个城镇围起来,一把火烧掉。   烧掉的不仅是城镇,还有城镇里头的几万灾民。   当月,疫情便控制住了。   高祖这一举动,后世褒贬不一。   皇帝微微摇头道:“不行,难不成连文质一起烧死?”   周贵妃善解人意道:“皇上舍不得袁大人,那么将袁大人单独接回京城养病便是。”   “万万不可!”皇子深跪下道,“袁大人再怎么功高,也只是个臣子,他如今得了疫病,怎么能接回京城让父皇处于危难之中?一个不当心,京城便遭殃了。”   周贵妃板着脸道:“深儿,袁大人救过你父皇!”   皇子深跪着不起来道:“儿臣明白,可是忠心护主是臣子的本分,换了其他臣子跟随,也会救父皇的,怎能因为他的本分,将朝廷置于脑后?请父皇三思。”   夏时小心翼翼道:“皇上,袁大人得了瘟疫,本就没几日好活了,不如赐他一个体面,让他下辈子带着雍州民众,再为皇上效力。”   皇帝闭上眼睛,长久长久没出声。   最后终于点点头,沉闷道:“让内阁拟旨,烧了雍州,追封袁彬正二品思恩侯。”   夏时连忙去内阁传旨。   在一旁伺候的凌霄十万火急出宫,在东门和一个侍卫交头接耳。   当日,又有一只鸽子飞向了雍州。   崇山从鸽子脚下取下管子,打开蜡封,边向清浅道:“上回锦衣卫送了一个加急的鸽子,却什么都没说,这回怎么又来了一个。”   清浅吩咐道:“赶紧打开瞧瞧,是不是京城有什么变故?”   崇山打开小条,脸色一变。   清浅凑过去一瞧,脸色也是一变。   小纸条上头写着“周贵妃谗言,皇上欲烧雍州,切切。”   崇山将绣春刀拔出来道:“难道连袁大人,连我们两百锦衣卫也要烧死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否则京城不会送这种信函过来。   清浅吩咐:“这些,暂时不必告诉文质。”   皇上只是欲烧雍州,等消息到内阁,朝廷必定会争论,李首辅,罗次辅必定会反对,这都会为事情带来转机。   宫中还有姐姐,还有太后。   这圣旨未必就一定会发出。   当然,未雨绸缪是一定需要的。   清浅想了想吩咐崇山道:“锦衣卫里头可有善打洞之人?”   崇山顿时明白清浅的意思道:“姑娘的意思是打地洞,若真要烧城,咱们也有个退路。”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只可惜了满城无辜百姓。”   白芍气愤道:“周贵妃坏事做绝,也不怕有报应吗?”   世道本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的。   崇山道:“有几个擅土的,只不过挖出的土,往哪里搁呢?”   清浅道:“这院子很大,你腾一间房给那几个人,秘密挖洞,将土填埋到院子里头的池塘里便是。”   崇山嗯了一声道:“我这便去办。”   清浅又道:“还有一事,皇上下这种旨意,必定是被人蒙蔽,以为雍州不得不放弃,你带人连夜翻城墙去京城,面奏皇上,雍州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以锁城,但不必烧城。”   听说要烧城,清浅并没有太多抱怨。   作为皇帝,若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只能做出如此决断。   但是,清浅认为,皇帝必定是被人蒙蔽。   以为到了不得已的地步。   这便需要人去解释。   崇山点头道:“原本袁大人让我去京城,我担心袁大人身子,一直没走,姑娘过来了,我便可以放心走了,就一个康傲松,他还留不住我!”   布置完一切,清浅回房里瞧袁彬。   袁彬的烧已经退了,但身上的红疹子没有消掉,喉咙也依旧红肿。   但是整个人已经精神多了。   清浅含笑道:“可曾吃了怀海的药?”   “吃了,极苦,怀海一口一口瞧我吃下,生怕我吐掉。”袁彬咽喉红肿,说话还有几分不利索。   清浅环视了一番屋子,里头已用艾叶熏蒸过,香料也点上驱邪气,外头石灰粉撒得匀匀的。   一切井然。   清浅坐下问道:“文质,这个康傲松是什么来头?我瞧他倨傲得紧。”   袁彬道:“他是周贵妃父亲提拔的,他夫人是周贵妃姨母的小姑子。从前康傲松的父亲早逝,他母亲嫁给了前东厂督主,夏时是前督主的义子。”   妥妥的周贵妃的人。   见袁彬有几分吃力,清浅扶着他躺下道:“你歇着,外头暂且乱不了,我抓了好几个奸商,如今百姓不愁吃喝,没有内讧。”   袁彬道:“你别太累了。”   清浅微微笑道:“那你快好起来,我便可以不问世事了。”   袁彬道:“我会努力活着,为了我们。”   白芍替清浅取了披风,戴上了毡帽。   袁彬道:“外头正在下雪,你要出去?”   “外头流民怎么安置的,我需要去瞧瞧。”清浅笑道,“粥铺和药铺也让怀海去指导一番。”   这样才能稳住人心。   袁彬眼中流露出赞赏,这才是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在几个锦衣卫的保护下,清浅来到了县衙周围。   与刚进城不同,短短三日的时间,城内便一派井然,没有慌乱,没有恐惧。   粥铺前头是长长的队,有的人甚至在聊天,甚至在拿着绣花布绣花。   几日下来,谁都知道,十二个时辰都有粥,不必担心轮到自己没有。   药铺前头也满是人,有病没病的都端上一碗。   喝了安心不是? 第397章 有奸细   米粥的清香,药草茶苦涩中有青草的味道,这哪里是疫情灾祸的地方,倒有几分桃花源的感觉了。   清浅含笑吩咐:“让人在米粥里头添上些黄芪,大家吃了有力气,也能抗住病。”   怀海微笑道:“姑娘说得很是。”   清浅亲自来到舍粥的粥前,道:“我来给大家乘粥吧。”   县衙请来的婆子笑道:“夫人,这粥黏糊糊的,又热,小心烫着夫人或弄脏夫人的裙子。”   清浅接过勺子道:“能让大家吃饱饭便好,哪管得什么裙子袖子的。”   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粥,上层是水下层是米。   清浅边为百姓乘粥边道:“记住每次打粥前,细细搅匀了,不然上头的没有几颗米粒,下面的却稠得如米饭。”   百姓笑道:“何婆子,你连夫人都不如呢。”   何婆子也不恼,笑骂道:“摸着良心说说,也就那么一次两次给你清水了些,你便说嘴。”   其乐融融,并没有争执和吵嘴。   清浅勺了几十个人,便到前头去瞧存米.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哭道:“求夫人救救我和孩子吧,家里男人去京城做活没有消息了,我们两个无依无靠,孩子才十个月呀!”   清浅瞧了一眼那妇人,瘦弱得如扶柳一般,脸上有红疹子,似乎染上了疫病。   妇人哭道:“我浑身无力,有时候孩子拉湿了裤子,我都没法给他换,求夫人怜悯。”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   若不是山穷水尽,不会这么苦求的。   清浅动了恻隐之心道:“将这位夫人安置在院子前头,让怀海替她瞧病。”   那妇人狠狠磕头道:“多谢夫人恩典。”   清浅吩咐白芍:“找一块干净敞亮的地方,搭上简易棚子,若有实在苦难的人,便安置下来。”   白芍点头应了。   如今尚是二月末,简易棚子透风,若不是极为困苦的人,不会占这个便宜。   百姓们心悦诚服,高声道:“夫人高义,受我们一拜。”   清浅俏生生道:“大家不必多礼,齐心协力咱们先度过这次危机。”   人群中有个声音尖锐道:“夫人万岁。”   百姓跟着道:“夫人万岁。”   万岁声此起彼伏。   万岁可是皇上才能有的,清浅一阵心惊。   清浅低声道:“让锦衣卫去将为首叫万岁的关押起来,搜他们的住所。”   锦衣卫迅速去了。   清浅朗声道:“我和袁大人是奉皇上的旨意而来的,皇上万岁。”   百姓们高喊:“皇上万岁。”   又巡查了一番,清浅面如沉水回了坐所。   清浅坐下道:“那夫人和孩子可曾安置妥当?”   “已经住下了,送了衣裳褥子过去,汤药也送了过去。”白芍道,“那夫人自称柳氏,对姑娘感恩不已。”   清浅嗯了一声。   锦衣卫报告:“崇山大人已经离开。”   清浅点点头,心内稍安。   锦衣卫报告城内的病情:“今日共死了百姓一百三十八人,比前几日少了两百,病情似乎控制了些。”   清浅点头道:“好,继续盯着,有不妥随时报来。”   换了一个锦衣卫上前道:“夫人,方才的两个人控制住了,下属搜了他们的住所,住所里头是袁大人和夫人的塑像并长生牌位,两人说感激姑娘,方如此行事的,只不过……。”   清浅问道:“只不过什么?”   锦衣卫道:“那两人没有根儿,他们说是从前打架伤了命根子。”   清浅冷笑一声道:“果然有问题,这是夏时的人过来添乱的吧。”   见城内有了好转,便想用万岁,生祠、长生牌位这些东西,将来好谗言功高盖主吗?   清浅吩咐道:“将他们的房子烧了,放两具尸体在里头,让人瞧不出端倪便是。”   夏时吗?   周贵妃吗?   等平安出去,送你们一份大礼。   清浅蹙眉沉思,若是周贵妃提前派人进来了,那么这事情便复杂了。   谁知道城里还有多少细作?   说不定,这院子里头,袁彬身边都有。   清浅瞧了瞧偏院,那里还挖着地道呢。   清浅叫来白芍,低声嘱咐了两句。   平日觉得袁彬风轻云淡,这回真的独当一面,清浅才知道其中的难处。   需要考虑的太多了。   除了眼下的疫情外,还有随时可能到来的烧城。   雍州正在下雪,地上全是积雪。   清浅命令道:“吩咐各家各户,将积雪囤积起来。县衙也需要囤水,多多益善,再各家各户发放防火的油布,先尽着靠城墙的人家发。”   锦衣卫虽然不知道夫人要做什么。   但是,夫人说的必定是有道理的。   在清浅忙乱的时候,内阁也争论成一片。   最后,大局为重几个字从皇帝嘴里艰难落下,内阁也不得不从。   李贤和罗伦走出御书房,脸色都是铁青。   李贤道:“唯独雍州一州告急,与高祖明显不同,何至于烧城?”   “周大人声嘶力竭,说只有烧城,才能避免高祖时期的祸害。”罗伦冷笑道,“话可正可反,都是凭借一张嘴。”   李贤道:“文质还在雍州。”   罗伦叹了一口气道:“闻三姑娘也在雍州。”   袁彬和清浅,与罗府和李府关系匪浅。   李贤道:“罗贤弟,你瞧这么着行不行,皇上让咱们内阁拟旨,咱们让礼部先起一个草稿。”   罗伦笑道:“好主意,礼部孙显是太后的弟弟,孙府和闻姑娘简直就是一家人,他必定会拖个一两日,咱们再打回去让他改改,又是一两日,再报到怀恩手中……”   李贤接话道:“怀恩深受皇后大恩,必定也会拖个一两日送皇上,等皇上御批下来,再派人送去雍州,又是一两日。”   希望能有转机吧。   白马过隙,几日的光阴飞逝。   雍州的消息也传到了后宫。   宫中皇后,跪在太后跟前哭。   孙太后道:“檀香,扶皇后起来,皇后肚子里头还有孩儿呢。”   皇后哭道:“求求太后救救文质,救救清浅吧,臣妾是嫔妃,不敢向皇上置喙朝政,太后是皇上的母后,只有太后发话,皇上才能收回命令。”   孙太后叹息了一声,自己这个母后,凭借的是当初的册立之功。   上回保太妃的事件后,皇上和自己的情份表面没变,实际却淡了很多。   自己哪里还能插手国家大事。 第398章 事情不对   皇后平日冷静沉稳,但今日却乱了方寸。   孙太后道:“好孩子,皇上的旨意已经下了,哪里还能更改,连首辅内阁都改不了,哀家有哀家的难处,哀家答应你,必定会给文质和你妹妹哀荣。”   哀荣?   皇后凄苦一笑,人都死了,哀荣有什么用?   皇后哭道:“求太后怜悯。”   孙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皇后,疫病十不存一,若是文质真得了疫病,是救不回来的。疫情不是别的事,事关国运,皇上他也是没有法子呀,你不要抱怨皇上。”   皇后擦了一把泪,道:“臣妾不敢抱怨。”   孙太后安慰道:“清浅这孩子素来机灵,福气也深厚,说不定能逢凶化吉。”   皇后垂泪道:“是。”   看着皇后黯然,孙太后心里也不好受,最终道:“哀家去御书房瞧瞧,文质和清浅是两个好孩子。”   拼着损了情分,也试试吧。   孙太后欠了清浅好几个人情,乘此还上。   还有一个考虑是,若是文质和清浅平安回来,将来孙府这一大家子,还得他们照看些呢。   老四,闹腾得着实厉害。   皇后喜极而泣道:“臣妾谢过太后隆恩。”   孙太后起身去了御书房。   皇后则在御花园散步,焦急等待消息。   周贵妃路过,妩媚一笑,主动迎了上去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心不在焉道:“免了,你退下吧。”   周贵妃笑道:“皇后娘娘是在为袁大人和闻姑娘担心吧,唉,好好地 ,袁大人怎么就惹上了疫病呢,真是让人心痛。”   皇后沉着脸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周贵妃退下吧。”   周贵妃哪里肯退下。   “太后似乎去了御书房。”周贵妃含笑道,“皇后娘娘,太晚了些。今日皇上已经朱批了圣旨,宣旨的人已经上路,过不了三日,雍州就是平地了。”   圣旨已经离开京城了?   皇后脸色一白。   陆姑姑低声道:“娘娘有孕,怀恩公公和清汾公子商议,不让娘娘知道。”   皇后颤抖道:“你们……”   周贵妃的金步摇闪着光泽:“皇后娘娘,若是旨意没有发出,或许还能更改,可是宣旨的人已经离开了皇城,覆水难收。”   即使赶上,说不定雍州已经起火。   周贵妃凑上前低声道:“闻府倒是省事了,刚给少夫人的灵堂不必重新准备,直接便可给闻姑娘用上了。”   皇后的眼前满是周贵妃的金步摇闪动,她眼前一花,倒了下去。   陆姑姑惊呼:“娘娘。”   周贵妃这时才施施然道:“臣妾告退。”   皇后来慈宁宫求情,事关隐秘,只带了陆姑姑一人。   此时,陆姑姑想去叫太医,不放心皇后,想抱走皇后,力气又不够大。   皇后呻吟道:“姑姑,本宫似乎流血了。”   陆姑姑大惊失色。   正巧孙太后从御书房出来,陆姑姑大喊道:“太后救命。”   孙太后吓了一跳,吩咐道:“速速将皇后送去慈宁宫,让太医令过来诊治。”   陆姑姑道:“太后,皇上那头?”   孙太后摇摇头道:“旨意已经发出了,说什么都晚了,皇上十分自责,在御书房闷头不语,眼中有泪意。”   先救皇后要紧。   孙太后道:“皇后这是急怒攻心,肝不藏血,哀家从前也有过,唉,要好好养着才行。”   孙太后垂下双眸,当年自己被胡皇后陷害,失去了孩子。   和如今的皇后一模一样。   眼中带了怜惜和同情,孙太后吩咐:“让皇后这些日子在慈宁宫,哀家亲自照顾。”   陆姑姑跪下道:“多谢太后怜悯。”   孙太后叹息道:“哀家能为皇后做的,只有这些了。”   京郊附近,崇山长长出了一口气,满脸疲惫。   “姓康的将城门围得铁桶一般,害得老子从山西方向转出去,足足耽误了好几日才到京城。”   顾不得休息,崇山往罗大人府上去。   京城发生的一切,清浅无从得知。   更不知道,离火烧雍州城,只有两天时间了。   两天后,传旨官会到雍州。   留给她们的,只有短短两天。   袁彬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他已经可以自如行走。   同时染病的几个锦衣卫,病情并没有得到控制。   今日天气甚好,清浅扶着袁彬出去透透气。   偷得浮生半日闲。   天空还有零星小雪,但病后出来,便觉得连胸腔都是通透的,劫后余生。   清浅问袁彬道:“你是怎么得了疫病?”   袁彬回忆道:“有一日,我去百姓家里头探视,喝了一碗水,回来之后便觉得喉咙不适。”   清浅问道:“那家有病人吗?”   袁彬摇头道:“并没有,而且用的茶具都是自己携带的,用沸水煮过的。”   清浅低低嗯了一声,合掌道:“或许是你平日身子康健,救过来了,你瞧同时染病的几个侍卫,还在床上没起来呢。”   用的药都是一样的。   袁彬握着清浅的手道:“是你照顾得好,又或者是我见到你,心神欢喜,一高兴病情便没有了。”   清浅佯怒道:“我记得当时刚来,你说过不见我的。”   袁彬勾了勾清浅的鼻子道:“还记着呢。”   白芍进来禀告道:“上回姑娘救下的柳氏,抱着孩子正在外头候着,求见姑娘。”   清浅咦了一声道:“她的病好了吗?”   白芍笑道:“刚来的时候病病殃殃的,服用了凌大夫的汤药后,这七八天竟是缓过来了。”   袁彬吩咐道:“让她们进来,再叫怀海过来。”   柳氏抱着孩子进来,几日下来,脸上的红点消失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见到清浅,柳氏便跪下来道:“姑娘的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   白芍扶着柳氏起身,清浅问道:“你可大好了?”   “大好了!”柳氏道,“除了有些虚弱外,其他没有一丝的感觉,到底是朝廷的御医,连疫病都瞧得好。”   怀海进来,清浅吩咐道:“怀海,你再为这位夫人瞧瞧。”   怀海仔细瞧了一回,点头确认道:“与袁大人一样,这位夫人的病全都好了。”   事情不对呀!   袁彬好了,柳氏也好了,为什么锦衣卫的几个侍卫没有好?   一丝浅浅的疑惑,浮上了清浅的心头。 第399章 这不是疫病   带着一丝疑惑,清浅和柳氏闲聊。   清浅问道:“夫人,你这病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还记得?”   柳氏想了想道:“有一日,我从外头干活回来,觉得有些上火,生恐孩儿用了我的奶水也上火,于是喝了一碗井水,第二日便觉得身子发虚。”   清浅和袁彬对视了一眼。   都是喝了水之后发生的吗?   这水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柳氏还在絮絮叨叨感谢:“妾身的夫君是泥瓦匠,在京城做活,妾身本以为这回死定了,没想到还能留下性命见夫君,姑娘真真是活菩萨,不然妾身死了,这孩儿也没法子活着。听说外头还有许多得了活路的百姓,天天念着姑娘的好呢。”   清浅越发觉得不对。   转头问怀海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疫病十不存一?”   怀海脸色一变道:“疫病的确是十不存一,从古到今无从幸免,可是这回实在是太诡异。”   怀海明白,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医术高超。   难道这病,不是疫病?   袁彬问道:“怀海,疫病通常是怎么传开的?”   “疫病通常是人与人接触,或是咳嗽,喷嚏。”怀海道,“防不胜防。”   袁彬指着柳氏道:“为何母子日日相处,却没有染病?”   清浅忙点头道:“文质说的极对,为何母子两人日日一起,母亲还尚在哺乳,儿子却安然无恙?”   说不通。   怀海蹙眉道:“是的,外头还有喝了汤药后痊愈的,这两日我也在疑惑,难道这并不是疫病?”   不是疫病,又是什么?   而且为何跟随袁彬的锦衣卫,一直不见好呢?   袁彬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回,起身道:“我去瞧瞧几位兄弟。”   清浅跟着起身道:“我去更合适些。”   袁彬想想,点点头。   跟不上主子的思路,白芍见怪不怪。   锦衣卫三人被安置在院子西南角,虽然日日有人精心伺候,但他们的病情不见好。   按照腰牌,他们分别是十三,三十九和四十。   见清浅过来,三人从榻上强撑着行礼。   清浅扫了一眼,三人脸上和手上有恐怖的红点,密集而鲜红。   与前几日袁彬身上的一模一样。   十三喘气道:“敢问夫人,袁大人好了吗?”   清浅摇头道:“不曾,和你们一样还在床上躺着。”   三十九艰难道:“没有保护好袁大人,是我们的错,恐怕这回咱们只能跟着袁大人,到地下去伺候了?”   四十问道:“朝廷派来的御医也没有法子吗?”   清浅摇头道:“历来,对于疫病是没有办法的。”   十三痛苦道:“下属府上还有一个老父亲,若是我没了,他也没了供养。”   清浅叹息道:“告诉我你父亲的住所,我会妥善安置的。”   十三脸上露出喜色,连连在榻上磕头道:“多谢夫人怜悯。”   三十九也托孤道:“夫人,下属有一个女儿,刚十三岁,请夫人今后代为找一个稳重的夫家。”   清浅点头应了道:“我会像对妹妹一样对她的。”   只有四十没有说话。   清浅问道:“你呢?”   四十摇摇头道:“属下孑然一人,无事可托。”   清浅随意问了一句:“那日,你们随着袁大人去百姓家,可曾喝了井水?”   十三点头道:“袁大人很少喝外头的水,我们是自己烧水喝的,自己带的茶具,没想到也会染上病。”   清浅问道:“是谁烧的水?”   十三指着四十道:“他烧的水,我端给袁大人的。”   四十垂泪道:“若知道水里头也会染上疫病,下属死也不烧那壶水。”   清浅安慰道:“这与你无关,不必自责,好好养病要紧。”   四十问了一句道:“夫人,外头怎样了?   ”清浅抿嘴道:“疫病,十不存一,来势汹汹,甚为可怖。”   留下怀海替三人诊治,清浅出了房门。   袁彬问道:“怎样?”   清浅道:“两人托孤,一人无动于衷,两人眼带死色,一人尚关心外头如何?”   袁彬沉默了一下道:“十三和三十九是跟了我多年的,唯独四十是这次急调过来的,你说的可是四十?”   清浅点头。   袁彬问道:“问出了什么?”   “我还需要确认。”清浅道,“白芍,带每日统计生病死亡人数的的锦衣卫上来。”   那锦衣卫奉命过来,拱手道:“大人,夫人。”   清浅问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可仔细分类过,死亡的人数里头,男子多少?女子多少?孩童多少?”   这锦衣卫拱手道:“男子约三成,女子占了五成,孩童占了二成。”   怀海惊讶道:“自古疫病,都是老弱病残者先得,再是男子,万万没有听说孩童占了二成的。”   老弱病残者,身体虚弱,容易患病。   男子在外,女子主内,男子的患病几率又高于女子。   至于孩童,一直是被保护得最要紧的。   万万不至于占二成。   清浅点头道:“是的,故而,这不是疫病。”   白芍惊道:“那是什么?”   袁彬冷着脸道:“应当是心有叵测的人,在水源附近持续投毒,这毒有几分像疫病,但是又不传染,故而造成今日的局面。”   像疫病,又不传染!   清浅继续补充了一个特征:“恐怕这毒,只能通过生水传播,煮熟了的水就没了毒性。”   女子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她们需要做家务,洗衣服做饭,难免接触生水。   孩童喜欢玩水,接触生水也多。   若不是冬季,许多人要将井水烧热了喝,恐怕生病的人会更多。   怀海有几分不解,问道:“清浅姐,那几个侍卫,为何迟迟不见好?还有,百姓们为何纷纷死去。”   “百姓们的死,是因为恐慌加上持续高烧中毒。”袁彬道,“高烧的百姓,以为是疫病,没有及时请大夫治病,导致死亡。”   平日就是普通感冒风寒,也会死人。   何况高烧,出疹子。   清浅眼中有寒光。   “这显然是针对袁大人的一个阴谋,不惜用全城百姓陪葬。”清浅道,“锦衣卫里头出一个奸细,里应外合,也不稀罕。”   若不是锦衣卫看守极为严密,这人便会在锦衣卫的用水中动手脚,恐怕整个锦衣卫都要遭殃。   见撼动不了锦衣卫,便在熟悉的人旁边下手。   让锦衣卫军心动摇。   袁彬直接吩咐:“看紧了养病的四十,不要惊动他,若有人和他暗中接触,悄悄关起来。各处水源,派心腹锦衣卫暗中守着,有人投毒,直接抓起来,别让人死了。”   几个心腹应声而下。 第400章 争执   御书房内,皇帝蹙眉听崇山汇报。   “雍州并没有乱?疫病已经控制?”皇帝疑惑道,“朕听东厂报的密报,还有山东巡抚的折子,都说雍州人心惶惶,病情无法控制,人人自危,以头撞城门都要出城!”   崇山跪在地上道:“决无此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雍州平和安静,都是东厂和山东巡抚康傲松造谣。”   周贵妃的父亲周大人怒斥道:“凌大人,你和袁大人是莫逆之交,咱们是知道的,可也不能因为交情,致百姓安危不顾,若是流民出城,全国都会被疫情蔓延,这后果,你可当得起?”   崇山抬头道:“雍州数万人,难道就这么被葬送吗?分明都是无辜百姓,分明人人安居乐业,歌颂皇恩,难道等着他们的是一场大火吗?”   崇山已经知道放火烧城的事,气得眼睛都红了。   周大人坚持道:“东厂和山东巡抚,在老夫看来,比凌大人更能在局外,看清楚形势些。”   崇山气道:“皇上明断,康傲松没有皇命,便擅自封城,若不时臣辗转到山西回京,数万百姓就这么活生生的,悄无声息地死了。”   怀恩低声禀了一句:“皇上,康傲松和周大人是远房姻亲。”   怀恩是皇后的人,已经是明面上的,无须掩饰,他说的也是实话。   见到怀恩,皇上不由得想起皇后。   这些日子一直在慈宁宫养胎,自己去瞧她,皇后也不为妹妹说情,但是身子却日益憔悴下来。   听太后说,皇后无人处总要抹泪。   皇帝心里一阵心疼,文质和皇后,都是和自己共患难的。   此刻听到崇山说雍州无事,皇上的心又乱了。   “怀恩你是什么意思?”周大人大怒道,“宦官不得干政,你难道忘了吗?”   怀恩不卑不亢道:“奴才说言,不涉朝政。”   说你们姻亲,涉及什么朝政。   周大人气道:“火烧雍州的圣旨已经发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罗伦,上前奏道:“皇上,若快马加急,或者能挽救雍州。”   周大人争执道:“凭借凌崇山的一面之词,难道就要让天下受难吗?”   首辅李贤淡淡道:“凭东厂一面之词,难道让数万百姓蒙冤,让皇上受到后世非议吗?”   周大人道:“若是有万一,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罗伦上前道:“皇上,臣愿意赶赴雍州,亲眼瞧瞧雍州的疫情。”   皇上大喜道:“罗爱卿果然是国家柱石。”   周大人阻止道:“罗府和闻府关系匪浅,罗大人和袁大人私交也一直很好,罗大人前去恐怕不能服众。”   罗伦邀请道:“那么,请周大人一同前往,如何?”   周大人想了想道:“下官愿意陪罗大人一同前往。”   李贤是多年的老臣,微笑道:“两位大人能去,自然是最好,老夫建议再带上一位御史大人。”   皇上连连道:“首辅说得对。你们觉得哪位御史可用?”   周大人想了想道:“刘御史公正严谨,皇上意思如何?”   刘御史六亲不认是出了名的,但凡有一点点不顺眼,他都要弹劾。   偏生他自己清正廉洁,谁也挑不出毛病。   周大人相信,在刘大人的眼睛下,即使雍州国泰民和,也能挑出毛病来,更何况,女儿已经布置好了。   皇上问道:“罗大人的意思呢?”   罗伦道:“可。微臣只有一个要求,星夜启程,不分昼夜赶赴雍州。”   皇上应了。   周大人暗暗叫苦,自己哪里吃过这苦头,早知道让别人跟着去。   可刘御史跟着,他还耍不得滑头,也耍不得脾气。   后宫里面,周贵妃得意地摸着头上的金簪。   她懒洋洋道:“罗伦以为,去了雍州便能救下袁彬吗?”   夏时笑道:“娘娘高明,即使火没有烧起来,满城的百姓喊着袁彬万岁,刘御史到时候一弹劾,也足以治袁彬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周贵妃笑道:“这回东厂的人,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夏时献媚道:“奴才派了干儿子夏光亲自坐镇,有他在,娘娘不必担心雍州的火烧不起来。”   周贵妃点头道:“夏光算是稳重的。”   夏时又笑道:“听说,闻清浅还挖了地道,若是被查出来,便是私自潜逃,也是大得不得了的罪名。”   周贵妃冷笑一声道:“小丫头,和本宫斗!嫩着呢。”   凌霄在一旁,几乎知道了大概。   情报已经送出,再担心也没有用了。   凌霄不解问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解,既然娘娘有心腹潜入了袁彬身边,何须设下疫病,饶这么一个大圈呢?直接下毒毒死袁彬不是更简单吗?”   夏时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你懂什么!”夏时道,“袁彬是这么好下毒的吗?即使他被毒死,以他和皇上的交情,皇上能不彻查吗?万一查出些蛛丝马迹怎么办?这回是皇上吩咐烧城的,与咱们娘娘可没有半分关系。”   凌霄恍然道:“夏公公好谋算。”   夏时弯下腰道:“娘娘运筹帷幄,咱家哪里比得上娘娘的一个手指头?”   周贵妃妩媚笑了。   袁彬和清浅这边也在有条不紊进行。   锦衣卫当日便禀告道:“夜里有两个人在井边鬼鬼祟祟,下属抓了起来,发现他们手里有药粉。”   “下属这边也是。”   “下属搜了身,是两个小太监。”   清浅微微一笑:“是东厂太监无疑了。”   怀海闻了闻药粉道:“似乎里头有好几种粉末,有让人发烧的,有让人起疹子的。”   袁彬吩咐:“将他们关押起来,小心他们自尽,敲碎他们的牙齿。”   免得牙齿里头藏毒,或者是咬舌自尽。   另一个锦衣卫则道:“下属守着十三的门,并无人出入,但送进去的水,剩下的水出来后有淡淡的苦味。”   怀海闻了闻:“是药粉的味道。”   没有人进出,但水里多了东西,除了里头的人外,别无他人。   袁彬吩咐:“将四十捆起来,扔在东厂小太监里头去。”   清浅下令:“全城张贴告示,解除疫情,暂时说是一种生水里头的虫子,让大家煮开水喝。”   想必喝上热水后,再加上免费的汤药,死亡率能大大降低。   锦衣卫们心悦诚服道:“尊夫人命。”   袁彬笑了笑道:“如今锦衣卫只知有夫人,不知有大人。”   清浅抿嘴笑道:“好好养病,还不忘贫嘴。”   袁彬笑道:“尊夫人命。” 第401章 火烧雍州   在袁彬和清浅的内外治理下,水源的源头得到控制,各个井水口有百姓自发日夜守着,病情一日之间似乎得了了遏制。   这日,清浅和袁彬商议,如何让康傲松开城门。   清浅道:“康傲松这厮,利用城外人不知城里的状况,封城多日,崇山那头迟迟没有消息,城里头的米面已然没几日的存货了,须得想个法子开城才行。”   袁彬道:“今日我便去城头,让他开门。”   清浅担心道:“你的身子尚未好全,哪里能轻易冒险。”   袁彬拍拍清浅的脸道:“锦衣卫本就是火里来,雨里去的,顾不上这么多。”   两人正商议着,突然一个锦衣卫急急进来道:“袁大人,夫人,不好了,外头火光四起,听说是康巡抚奉旨烧雍州。”   袁彬腾地起身:“奉旨?”   清浅道:“康傲松和周贵妃勾结,想烧死咱们。”   “我去城楼瞧瞧,你不用跟着。”袁彬吩咐,“等我的好消息。”   清浅哪里肯干:“要去一起去。”   好些锦衣卫跟随道:“我等愿和大人、夫人共存亡。”   袁彬颔首道:“走,我去会会康傲松。”   清浅抿嘴一笑:“康傲松还不知道你的病好了,见到你想必会惊讶。”   袁彬冷笑道:“有他惊讶的时候。”   两人并肩来到城墙,雍州又下了一场雪,三月的雪极为难得,但已是强弩之末。   城外,无数士兵高举火把。   一个长相阴鸷的年轻太监道:“康大人,备好了火把和火油,咱们开始吧。”   康傲松赔笑道:“夏公公,还有几个兄弟在里头不曾出来,也没了消息,是否……。”   夏光是夏时最喜欢的干儿子,平时眼高于顶。   他哼了一声道:“是圣旨要紧,还是几个探子要紧?赶紧的,火烧雍州。”   康傲松没奈何,挥手吩咐:“放火。”   士兵们正要放火,城门上一个身影出现,高声道:“康傲松,你居然敢火烧雍州!”   是袁彬。   康傲松大惊道:“你,你不是染了瘟疫吗?”   袁彬冷冷一笑道:“托康大人的福,我的病全好了,请大人开城让我出去。”   康傲松看向夏光。   袁彬的积威犹存,康傲松正面对抗还是有几分畏惧。   夏光笑道:“给袁大人请安,袁大人的脸色不好,想必是疫病还没好透彻,咱家奉皇上旨意,雍州城内一个不留,袁大人领旨谢恩吧。”   袁彬冷冷道:“皇上被你们这群宵小蒙蔽,本官要面见皇上,弹劾你们!”   “想弹劾我们,那也得袁大人有命才行。”夏光退后到人群中,“来人,放火。”   清浅掏出免死金牌道:“住手,我有免死金牌,任意情况可以免一人受死,今日我给袁大人使用。请公公开城门放袁大人出去。”   夏光是奉干爹的命令,一定要取袁彬的性命的。   他冷笑道:“离开太远,咱家瞧不清楚,不过也从未听说,闻姑娘会有免死金牌,怕不是假的吧?”   袁彬取弓箭道:“贼子,居然敢质疑皇上亲赐的免死金牌。”   弓箭如流星划过。   夏光来不及躲闪,射中了肩头。   他尖声高叫道:“你忽然敢如此对待传旨官,咱家要弹劾你。”   袁彬冷笑:“一个太监,口口声声弹劾,你配吗?”   夏光恼羞成怒道:“烧,赶紧放火烧。”   小太监要扶他去后头包扎,夏光道:“就在此处,我要看着袁彬死。”   为了防止袁彬再伤人,小太监将他团团围住。   康傲松挥手,吩咐放火。   顿时,无数火把和油瓶投向城楼。   清浅早有准备,吩咐道:“来人,倒水。”   百姓们有条不紊将早已经备好的水倒下。   今天冷风阵阵,雍州一直下雪,水倒下后结成了冰块,将雍州城披上了透明的盔甲一般。   火把一下子哑火了,就连油瓶也不管用了。   袁彬赞赏道:“夫人未雨绸缪,堪称女中诸葛。”   清浅微微一笑道:“过奖。”   夏光大为恼火,吩咐道:“康巡抚,你火速想办法。”   康傲松道:“让弓箭手将火把绑上,射箭入城中,我就不信,袁彬和闻清浅管得了城门,还管得了城内?”   弓箭手迅速包围了城门,无数火把射入了城门里头。   清浅吩咐:“前些日子,将大家准备的火布,铺在房顶上,再将道路上的火把,用扫帚打灭。”   百姓如今唯清浅马首是瞻,听是夫人吩咐,二话不说,各自开始管好自家门前。   等了半日,夏光期待的满城哭喊,火光冲天的情况并未出现。   夏光道:“康巡抚,这可是山东境内,你这巡抚当得可不称职。”   被年纪比自己小一把的太监挤兑,康傲松也急了,高声道:“我倒要瞧瞧城里有多少火布,有多少存水,给我不停放箭,烧!”   清浅蹙眉道:“文质,雍州城的火布和存水只够四个时辰。”   袁彬吩咐锦衣卫:“将外城弃了,隔离出一道外城和内城的放火区,好生安置外城的百姓。”   外城,是弓箭够得着的地方。   内城,弓箭够不着。   这当然只是一时之计,最多缓个一日。   外城沦陷后,康傲松又会前移战线,在外城放火进内城。   清浅意识到这一点,蹙眉道:“文质,这并非一时之计。”   袁彬微微一笑道:“等着我。”   袁彬扔了两根长绳给锦衣卫,两个锦衣卫很熟练地绑在城砖上。   袁彬绑在腰上,飞扑下城。   吓得清浅叫一声道:“小心!”   袁彬如一只大鹰般飞掠到康傲松前头,一把抓着他的前胸,提到空中。   吓得康傲松大呼。   两个锦衣卫此时开始收绳,另有一排锦衣卫对外放箭,以防止对方放箭伤人。   袁彬攀爬上城墙,将康傲松扔在地上。   清浅气道:“你这人,怎么招呼也不打,便跳下去了,吓了我一跳。”   袁彬低声道:“夫人大兵压境面不改色,为夫不敢落后!”   清浅打了他一下道:“城墙上头有冰,若是一个不当心,便滑了下去。”   袁彬指着康傲松道:“有数万百姓的命在城里,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402章 倒戈   抓到康傲松,清浅松了一口气,城内的百姓安全了。   康傲松吓得直哆嗦道:“袁大人,你要做什么,莫非要抗旨造反吗?”   袁彬抓起康傲松道:“方才康大人说我的疫病没有好,我和康大人近距离接触了,想必康大人也得了疫病,那么,请康大人慷慨赴国难,先于城内百姓受死吧。”   袁彬将康傲松提到城墙边。   看着城墙底下明晃晃的火把和弓箭,康傲松吓得大喊道:“别放箭,都停下来。”   士兵们见巡抚在墙头挂着,都停下攻击。   夏光被小太监们簇拥着,吩咐道:“不过是一个巡抚,死了还有另外的,来人继续火烧雍州。”   夏光带着圣旨,士兵们都听他的,于是弓箭带着火把如蝗石一般投向城内。   一个火把直接投到了康傲松头上。   康傲松大骂道:“姓夏的,连我都要烧死吗?”   夏光慢悠悠道:“干爹说过,实在不行,你也得死。不过,答应给你的,依旧会给你家人,你放心去吧。”   一支弓箭射来,康傲松的左臂被贯穿。   疼得他大骂道:“好贼子,过河拆桥吗?杀人灭口吗?袁大人,我愿意招供,都是夏时吩咐的……”   “袁彬也救不了你了。”夏光看着城内火光渐起,嘴角勾起一个微笑道,“你们一起去死吧。”   袁彬将康傲松拉回来,问道:“你这回看穿夏时和周贵妃的真面目了吧,愿意招供,我便救你,回头在圣上跟前报一个将功赎罪,若不愿意招供,便送你继续去城头。”   康傲松此时将夏光恨得咬牙切齿,连连道:“下官愿意招供。”   清浅含笑道:“康大人,可不要出尔反尔!”   康傲松道:“夏光要我的性命,我岂能出尔反尔。”   到底是巡抚出身,一旦认定了方向,便出手稳准狠。   他也算是看清楚了,跟着袁彬尚且能活,跟着夏光,指不定全家都会被灭口。   清浅吩咐:“县令重病,内城缺少一个指挥灭火的,送康巡抚进去灭火,口供倒是不急。”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苗。   只要康傲松参与抵抗灭火救城,他就和袁彬成了一条战线。   想反水也反不成了。   康傲松被送了进城,袁彬和清浅依旧在城门坚守。   夏光离得太远,袁彬无法近身。   火把一刻不停扔了进来,眼瞧着城门就要失手。   此时,一个老妇人上了城楼,高声大骂道:“柱子,你这个缺心眼的玩意,来,直接往你娘这里射箭。”   又有好几个老汉老妇人到城楼。   一时间,城楼上头骂成一片“狗剩,当初不应该生你下来。”   “铁蛋,你大姨的家你也烧吗?当初你娘没奶,谁给你喂奶长大的?”   城楼下面顿时安静了,谁没有父母兄弟?   有个士兵哭着跪下道:“大人,请收回烧城的命令吧。”   好几个士兵跪下:“求大人收回命令。”   士兵都有好友,也纷纷跪下求情。   夏光恼羞成怒道:“好,你们居然敢如此。”   有一个太监比划了一个手势,混在士兵中的一个太监,向城楼射了一箭。   清浅道:“不好。”   清浅将一个老妇人扑倒在地,一根明晃晃的箭矢就在头上晃动。   士兵顿时躁动起来,好几十个士兵拿起刀剑,反戈对着夏光。   夏光怒道:“你们做什么?都要造反吗?来人,全都砍了!”   其他士兵并不执行,只瞧着一个偏将。   清浅大声道:“这太监矫诏,圣旨是假的,大家不要听信,皇上是最仁慈和善的皇上,以天下苍生己,绝不会罔顾满城性命的,都是这姓夏的太监骗人。”   袁彬愣了愣道:“清浅?”   清浅脸上带了调皮的神色,手里取了一个竹管,低声笑道:“崇山的信鸽来了,因受惊耽误了两日,崇山说罗大人,周大人和刘御史日夜兼程,我算了算,今日必到。”   这个时候,不大声表忠心,将一切罪行往夏光身上推,还等什么时候?   袁彬勾了勾清浅的鼻子,笑道:“小机灵鬼。”   袁彬亲自上城头道:“王将军,一切都是夏光矫诏,若将军不信,请上书朝廷,免得生灵涂炭。”   王偏将更犹豫了。   夏光指着王偏将的鼻子道:“你也想违抗圣明吗?”   王偏将憨厚道:“俺不知道,腻说腻是真圣旨,袁大人夜说他的是真免死金牌,俺咋办?俺乡下人不懂咧。”   夏光道:“你不怕死?”   王偏将摸摸鼻子:“俺怕得很咧,但是万一腻这里的不是真的,俺不是更死得快?俺等着巡抚出来。”   夏光想打,打不过王偏将。   想骂,这愣头青好像连语言都不通。   王偏将带着士兵们在城头坐下,任夏光嘴皮说破,威胁加许诺,只有一句:“俺不知道!”   然后就是憨笑。   清浅也不闲着,吩咐白芍带着怀海烧水,用竹篮子吊下去。   锦衣卫道:“大伙打了一场,歇息一会吧,这是我们夫人烧的茶水,大家尝尝味道如何?”   夏光冷笑:“不怕被毒死,就去喝吧。”   清浅也不恼怒,带着几个老妇人做起了卷饼。   一层饼一层鸡蛋一层菜,然后一份份包好,再用竹篮吊下城楼。   老妇人喊道:“狗蛋,这是娘做的,带着你兄弟们放心吃吧。”   叫狗蛋的一溜小跑:“这是我娘的味道,谁敢说有毒,我抽谁大嘴巴子。”   狗蛋一带头,士兵们都吃起来。   “这是我大伯娘的手艺,里头放了葱花,真香。”   “好吃,没想到这里还能吃到家里的味道。”   清浅再次上城头,笑道:“吃饼口干,这是我和众位妈妈们熬的冰糖水,你们解解渴。”   这回谁也没有拒绝清浅的好意。   一片赞颂声:“多谢夫人。”   “夫人又美貌又心善,袁大人娶了夫人,真是有福气。”   夏光气得直跺脚,跑到王偏将跟前道:“你管不管你的手下?”   王偏将拿了一根大葱,递了一块饼给夏光,咧嘴笑道:“俺觉得这饼子不错,公公来一个,好吃嘞。”   夏光咬牙甩手:“好,一个个都矫诏,你们等死吧。”   王偏将咧嘴笑:“圣上万岁,俺怎么会矫诏,俺娘说要忠心咧。” 第403章 被折服了   罗伦一刻不停赶路,周大人叫苦不迭,但瞧了一眼身边的刘御史,一句话不敢说。   崇山抹着汗赶车道:“还有一会儿便到雍州城下了,请三位大人忍耐些,这路有些颠簸。”   周大人冷笑一声道:“说不定等我们赶到,雍州已经是一片火海,白白跑了一趟。”   罗伦反驳道:“只要能救人,白跑又如何?”   刘御史闭着眼睛,他以公正扬名天下,他正闭目沉思,若是雍州不可救下,自己替皇上担下天大的罪名,也要烧了城,若是能救,自己抗旨也要救下雍州百姓。   周大人则暗中盘算,如能烧了最好,烧不了,还有大不敬的罪名,擅自挖地道企图逃逸的罪名等着袁彬。   罗伦则盘算着,怎么能救人,起码袁彬和清浅要救下来,不然怎么对得起恩师杨老首辅。   崇山则快马加鞭:“来不及了,若是康巡抚火烧雍州,里头的两百锦衣卫怎么能抵挡万千士兵。”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等来到了雍州城下,四人都傻眼了。   这是怎么一个场面?   城门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让一个人进出,但是这气氛……   城楼上头不断放下吃的,城楼下头的士兵其乐融融。   若不是一旁夏光铁青着脸,这怕不是要隔着城墙对歌。   罗伦跳下车,感觉双腿都在颤抖。   周大人气得直哆嗦,指着王偏将,又指着夏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夏光有了主心骨,委屈跑过来道:“他们抗旨,奴才手里没有士兵,毫无办法。”   周大人骂道:“糊涂东西,康傲松呢?”   夏光指着城墙道:“被袁彬抓进去了,至今生死未卜。”   罗伦即刻道:“你们当时上书,说的是袁大人染了重病,不能起身,怎么还能隔着城楼抓走康大人?你们难道欺骗圣上?”   周大人语塞,指着王偏将道:“你呢?你干啥吃的?”   “俺吃的?”王偏将大白牙一龇,“这个吗?大饼,香的很咧。”   周大人见到大葱,别过头去,问道:“问你为啥矫诏?”   王偏将笑道:“俺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嘞。夏大人说他的是圣旨,袁大人说他有免死金牌,俺咋办?俺乡下的一样都没见过,只能啥都不信。”   周大人一愣,本是自己全胜的,怎么变成不分胜负,袁彬什么时候有免死金牌。   周大人道:“袁彬矫诏,他没有免死金牌。”   王偏将道:“他没有,夫人有。”   夫人?   夫人是谁?   清浅这个时候出现在城楼道:“罗大人,我在这里!”   士兵们一阵欢呼:“夫人!”   罗伦脸色一滞,这丫头人缘还挺好。   周大人吩咐:“王偏将,开城吧,我们要进城。”   王偏将摸摸头:“俺也不认识你,你不会是奸细吧。”   周大人气道:“大老粗,没法和你交流。”   刘御史很欣赏王偏将道:“小兄弟警惕心很强,不错。”   王偏将嘟囔:“这人一看贼眉鼠眼,就不是好人咧,我奶说过,面相心生嘞。”   清浅笑道:“王偏将,康大人你总认识吧,让他吩咐开城门,如何?”   王偏将点头:“好。”   康傲松探头,瞪了夏光一眼,吩咐:“夫人说开门,那么便开门吧。”   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康傲松也叫夫人,这是个啥情况。   周大人觉得心内一咯噔,又瞪了夏光一眼。   罗伦等带着面纱进了城内。   袁彬亲自迎接出来。   罗伦见袁彬有些虚弱,却并不是疫病的症状,上前道:“文质,你可好?”   袁彬点头道:“多谢大人关心,下官很好,雍州也很好。”   周大人哼了一声道:“听说雍州哀鸿遍野,袁大人可别为了洗脱违抗圣旨的罪名,自欺欺人。”   袁彬道:“雍州并没有感染疫病,一切都是有人暗中投毒,投毒的人下官已经控制住了,稍后请几位大人亲审,至于雍州城……”   清浅笑道:“先让康巡抚带着介绍一番吧。”   周大人哼了一声道:“康巡抚,老夫记得是你上折子给皇上,说雍州无可救药,怎么?你也不怕落下欺瞒皇上的罪过?”   “朝闻道夕死也不晚。”康巡抚道,“从前我在城外,不知城内大势,被奸人误导,如今被袁大人和夫人抓进城,才知雍州政通人和,我的罪,我会上折子请皇上治罪,不劳周大人操心。”   远方姻亲,都是虚的。   康傲松气愤的想,老子被挂在城楼,都快成筛子了,去你的。   周大人按下心中不满,哼,没烧起来也不打紧,稍后袁彬有你受的。   悄悄的,周大人挥了挥手,一个家丁悄无声息地离开雍州。   康傲松带着几人,在城里介绍。   “这里是粥铺,夫人征用了民间的米铺。十二个时辰不停歇,有时候夫人亲自掌勺发粥。”   “这边是汤药铺,怀海大人熬药分发,夫人也鼓励大家多喝。”   崇山咳了咳,康巡抚这是被夫人折服了?   康巡抚兴高采烈指着家家户户的油布道:“外头扔火瓶子进来,下官亲自带着百姓,按照夫人的布置,抵抗住了整整两个时辰的火力。”   夏光恼羞成怒道:“是你下令攻城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康巡抚没好色道:“我知错就改,不行吗?”   刘御史亲自喝了一碗汤药,点头道:“不错,雍州井井有条,实在难得。”   周大人急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想起女儿说过的,雍州里头安插了东厂小太监,会散布袁彬万岁的言论。   如果能在刘御史跟前坐实了,袁彬也吃不了兜着走。   周大人拉过一个百姓,问道:“这一切都是袁大人和夫人的功劳吗?”   清浅微微一笑,果然周贵妃有后手。   那老百姓白了一眼周大人道:“别给我们夫人惹祸,夫人说了,一切都是皇上的功劳。”   周大人不甘心,又拉了一个百姓道:“听说你们只知袁大人和夫人,不知皇上。”   那百姓道:“夫人每天都将皇上挂嘴边,皇上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心里明白,一切都是宫里头的大白脸和狐狸精害的。”   大白脸?狐狸精?   周大人好容易反应过来,说的是夏时和自己女儿周贵妃。   一股火气顿时堵在喉头。 第404章 夫人悲悯   周大人问道:“是谁非议宫中贵妃?”   那百姓睁大眼睛道:“听说外头烧城的太监姓夏,是宫里头一个大太监的干儿子,那大太监又是宫里一个宠妃的狗子,原来宠妃是宫中贵妃,大人果然是京城来的,啥都知道。”   周大人气得又是一股火气堵喉头。   自己将自己女儿坐实了?   刁民,一帮刁民。   清浅笑意盈盈道:“几位大人,请到锦衣卫暂时下榻的院子坐坐。”   周大人冷笑一声道:“什么时候,锦衣卫由姑娘做主了?”   锦衣卫的人不答应了,站出一个侍卫道:“袁大人生病期间,若不是夫人主持大局,焉能有今日的锦衣卫,即使夫人不发话,锦衣卫也听夫人的。”   另一个道:“夫人本就是锦衣卫的人,主持锦衣卫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吗?”   周大人气得牙痒痒。   罗伦吩咐道:“文质说,雍州的疫情并不是瘟疫,而是人为的?”   刘御史来了精神道:“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审问,圣上给了我们尚方宝剑,吩咐我们便宜行事,几位觉得如何?”   罗伦满口答应。   周大人面有难色,支吾道:“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救治难民,其他不妨等回京再说。”   刘御史冷面道:“若是疫病是假的,便不存在救治难民,何况夫人做得很好了。”   崇山咳了咳,刘御史铁面无私,居然也叫清浅为夫人,这……   袁彬即刻道:“先让康巡抚说吧。”   周大人半带威胁道:“康大人,你可不要被人误导。”   康傲松火气腾腾,误导,这回差点连小命都快没了。   “几位大人,前些日子雍州发生疫情,朝廷派袁大人前来,不料袁大人也生病了,下官乱了方寸,给皇上写了折子,暂时关闭了雍州。”   康傲松很明白怎么避重就轻。   罗伦问道:“接下来呢?”   康傲松道:“接下来,夏公公到了,说是圣上有旨意,雍州病乱,吩咐放火烧城。下官奉旨攻城,与袁大人发生了争执。”   袁彬嗯了一声道:“康大人是奉旨,本官理解,只能请大人进城观看。”   “若不是进城,下官哪里知道雍州一片祥和。”康傲松道,“下官有不察之罪,而且……下官嫉恨袁大人,在夏光的嘱咐下,吩咐人混进雍州,败坏袁大人的名声。”   夏光跳起来道:“胡说八道!”   刘御史瞪眼道:“让你说你再说。”   袁彬点头道:“康大人知错能改,本官愿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刘御史问袁彬道:“假的疫病是怎么回事?”   袁彬吩咐带了几个东厂小太监过来。   夏光吓得一抖,这几个人怎么被捉住了。   崇山一踢小太监的膝盖窝,几个人顿时跪下。   袁彬冷笑一声道:“自己说自己是谁,这些天都干了什么。”   为了防止他们自尽,太监的牙齿都被敲碎,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几日的拷打,他们不敢不说实话。   “奴才们奉夏公公的命,到雍州的水井放一种粉末。”   刘御史问道:“夏公公是谁?放的粉末又是什么?”   崇山搜出一包粉末,递给罗伦等道:“便是这个。”   太监哭丧着脸道:“奴才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按照夏时公公的话去做。夏公公是东厂督主,我们哪里敢不听。”   清浅解释道:“三位大人,这里头的粉末,锦衣卫用猪试验了,和在井水里头服用下去后,猪身上都起了红疹,而且有发烧症状,和雍州百姓一模一样。”   罗伦哼了一声道:“夏时好大的胆子!他想做什么?”   袁彬道:“这就得问夏公公的干儿子夏光了。”   夏光吓得浑身发抖道:“奴才只是来传旨意的,别的一概不知。”   康傲松最恨的就是夏光,呸道:“你怎么不知道,你分明说过,别人还罢了,袁彬和闻清浅一定不能活着出来。”   夏光恼羞成怒道:“你又是什么好人,封城不是你干的吗?派人攻城不是你主持的吗?”   康傲松冷笑道:“我若是知道你们投毒,岂能和你们同流合污。”   周贵妃不肯留下把柄,只让夏时和康傲松联络。   康傲松能当上巡抚,又岂是寻常人,他也丝毫没有让夏时拿住把柄。   只要他死咬着封城是出于公心,出于大局,谁又能奈何他?   罗伦问道:“文质的病,从何而起?”   袁彬笑笑道:“锦衣卫并非一片净土,我身边混了奸细。”   崇山带上四十。   四十的眼神有些躲闪,他跪在地上道:“给大人们请安,给袁大人请安。”   袁彬开口问道:“你在锦衣卫多年,我自问也不曾亏待你,你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四十是锦衣卫的,知道锦衣卫的手段。   他垂头道:“卢大人暗中吩咐属下跟随大人的,让下属将一种粉末给大人服下,卢大人说这粉末不致命,只是想让大人得些教训。”   崇山气道:“这你也信?”   四十道:“等到不信的时候,大祸已经酿成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刘御史连连道:“糊涂东西!”   罗伦道:“事情差不多清楚了,雍州本无天祸,是人害,夏时和卢达两人一里一外,想谋害袁彬,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   罗伦扫了一眼周大人。   周大人心乱如麻,女儿的布置全部被拔出来,说不定还会连累自身。   周大人想了想,女儿说过,还留下了一条暗线。   于是,向身边人使眼色。   身边的小厮退了下去。   罗伦等人正在谋划,怎么和圣上禀告,怎么上奏折。   外头陈县令拄着拐杖,带着百姓来了。   陈县令跪下道:“给几位大人请安。”   陈县令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红疹子,但明显已经颜色变暗了。   罗伦嗯了一声道:“你就是雍州城的县令?听说你也病了,一直卧床不起?”   陈县令惭愧道:“下官有罪!”   若不是袁彬和清浅主持大局,雍州早没了。   陈县令转身,取过一柄大伞道:“这是雍州百姓自发送的万民伞。请大人们收下。”   罗伦亲自取过伞打开,上头有密密麻麻百姓的手印。   中间是几个大字:夫人悲悯,怜我世人。 第405章 菩萨   原来这伞是送给清浅的。   罗伦笑道:“你这丫头,不声不响跑来雍州,没想到做出这么大功绩,回去我必定要在圣上面前好好褒扬你。”   清浅含笑道:“都是满城百姓共同努力的结果,清浅惭愧。”   陈县令身后的几个百姓道:“夫人难道要回京了吗?”   清浅点头道:“雍州已经平静,我们不多日便要回京。”   几个百姓痛哭流涕道:“请夫人留下主持大局。”   陈县令也道:“城中百姓信服夫人,请夫人留下主持大局。”   罗伦道:“我瞧文质的身子也没好全,丫头你在雍州在留几日,帮着陈县令主持修缮街道城墙,让民安乐,如何?”   刘御史本想反驳,但瞧了瞧万民伞,倒也没做声。   清浅笑道:“盛情难却。”   正在陈县令准备宴请众位大人的时候,周府小厮进来。   周大人故意斥责道:“做什么去了?花了这么长时间!”   那小厮回道:“小的走迷了路,见到一处僻静院子,想要进去如厕,却被几个探头探脑的锦衣卫斥责了出来。”   周大人哟了一声道:“罗大人,刘大人,袁大人,不会是锦衣卫里头还有奸细吧,老夫觉得应当彻查。”   刘御史点头。   周大人道:“带路,咱们亲眼去瞧瞧。”   清浅有几分慌张,阻拦道:“院子里头很安全了,不必劳烦各位大人前往。”   周大人越发来了劲道:“我等辛苦来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来人,带路。”   周府小厮一路来到偏院,指着院子里头道:“就是这里。”   袁彬笑道:“这是一处荒废的院子,没什么好瞧的。”   周大人笑道:“来都来了,岂能不去瞧瞧?莫非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见到清浅脸色有一丝慌乱,周大人越发笃定。   这里头是地道。   哼,袁彬和闻清浅!   瞧起来道貌岸然,深得民心要和民众共存亡,其实呢?   一肚子男盗女娼,居然挖地道想偷偷逃走。   周大人都可以预想到,地道的事情曝光后,罗伦和刘御史会有多么震惊。   百姓又有多震惊!   万民伞!   去你的!   说不定刘御史回京便会弹劾袁彬。   袁彬和闻清浅在雍州的所有功劳,都会随着这一个地道烟消云散!   周大人越想越开心,他没有瞧见清浅眼中狡黠的笑意。   周大人高声道:“打开瞧瞧。”   周府小厮上前踢门,门被踢开,一堆土散落下来。   周大人大喜过望道:“各位大人你们瞧,袁彬和闻清浅……”   话音未落,他愣住了。   偏院里头的土,堆积成的是一个菩萨像。   大约三米高,虽然简陋但是确实就是一个菩萨,慈眉善目俯视人间。   刘御史道:“这是什么?”   “药王菩萨。”清浅淡淡道,“雍州病情蔓延,我心中焦急,吩咐几个人塑了药王菩萨祭拜,似乎效果不错。”   袁彬微笑道:“清浅的母亲和我母亲都信这个,来了便让摆一尊菩萨,是一片好心。”   周大人一股气堵在喉头。   不是地道,是菩萨?   不!   肯定还有地道,只是被隐藏起来。   周大人四处跺脚,又敲墙壁。   罗伦看不下去了,问道:“周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周大人尴尬笑了笑道:“没什么,我瞧瞧结实不结实。”   清浅补了一句道:“安如磐石。”   刘御史奇怪瞧了周大人一眼道:“没什么好看的,走吧,闻姑娘有心了。”   清浅笑道:“应当的。”   陈县令赞道:“夫人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呀,哪里还用拜菩萨。”   周大人气得又是一股火气堵着喉头。   这分明是闻清浅下的套。   怪不得女儿说她难对付,果然难对付。   罗伦几个离开雍州后的大半个月,清浅和袁彬才离开。   昊子和春成来接两人,春成拗不过妹子粉黛,带着粉黛一起来了。   粉黛见到清浅,哭得花猫一般道:“知道姑娘在雍州的遭遇,吓得奴婢魂儿都没了,下回说什么姑娘也得带着奴婢一起出来。”   清浅抱着她笑道:“都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姐,还如此爱哭,快别哭了。”   粉黛这才缓过来。   一路上,粉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罗大人回京后,将整个事情呈报给皇上,皇上大怒,当即吩咐彻查,果然是卢达和夏时搞得鬼。”   “皇上赐卢达自尽,全家流放。夏时将一切往夏光身上推,两人狗咬狗一嘴毛,最后夏光被赐死,夏时被打了一百大棒后,贬到孝陵做苦力,可算是便宜他了。”   “周贵妃贼精贼精的,居然又让她逃过一劫。不过,皇上有所察觉,最近一直冷着周贵妃,将周贵妃身边服侍的人都换了。周大人被降职一级,灰头土脸的。”   “康巡抚因为阻拦秀女选秀,被罚到西北当县令,走前去周府闹了一场,两家正式决裂。”   虽然有些不足,但周贵妃的势力大大削弱,这就是最大的成果。   尤其是夏时被贬,东厂便脱离了周贵妃的掌握,以后她要使坏就没那么容易了。   回到府上后,瑞珠等围上来,又是一通嘘寒问暖。   清汾和罗昭云早早候着。   罗昭云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清汾哼了一声道:“女大不中留。”   清浅可怜兮兮拉着清汾的袖口道:“哥哥,我错了。”   瑞珠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发现了姑娘要走,公子亲眼目送姑娘走的。这些日子,从不信佛的公子,日日念佛,祈求姑娘平安归来。”   清浅眼睛一红道:“哥哥,是我的不是。”   清汾笑了道:“威震雍州的夫人,居然还有这种小女儿姿态?快擦了泪水,赶紧进宫去。”   皇帝已经颁发了圣旨,召见袁彬和清浅。   圣旨上写的是家宴。   清浅舒舒服服沐浴后,换了一件胭脂红的杏花纹样小袄,下头是同色的八幅湘裙,特特选了一根红宝石金簪。   袁彬一身宝蓝色飞鱼服,绣春刀闪着光泽,精神奕奕来接清浅。   两人相视一笑。   眼中印出最美的彼此。 第406章 赐婚   再次踏进皇宫的时候,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   宫女和太监们见了两人,比平时更恭敬了几分,脸上的神色更加卑微。   皇上以家宴宴请,这是何等尊荣。   似乎连皇亲们这些年也很少有这种待遇。   再加上平日威风无二的夏公公被贬斥了,听说也是因为两人而倒台的。   这份恭敬上头又多了些敬畏。   怀恩亲自相迎,笑道:“袁大人,闻姑娘,皇上在安宁殿恭候,皇后娘娘和平和公主也在。”   果然是家宴。   清浅听说姐姐也在,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两人进了宫殿,磕头道:“参见皇上,皇后。”   皇帝亲自起身,扶起袁彬,又让怀恩扶起清浅,笑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免礼入座,今日是家宴不必这些虚礼。”   皇帝眼底有几分内疚,袁彬差点被烧死。   皇帝如旧日般,拉着袁彬在身边坐下。   清浅在皇后身边告座。   皇后眼中有泪意和喜悦,问道:“清浅,你可还好?”   清浅听说皇后为自己大病了一场,不由得垂泪道:“托皇后娘娘的福,一切安好,是清浅肆意了,让皇后担心。”   皇后拭泪道:“不打紧,知道你好,本宫才安心呢。”   清浅问道:“龙嗣可好?”   皇后点头,摸着肚子道:“还算平顺。”   平和公主凑过头来道:“姨母,听说这一趟可惊险了,下回可一定要带上我。”   皇后轻轻拍了一下平和公主道:“尽调皮,你姨母可不是去玩的,那是随时有生命危险的。”   平和公主气鼓鼓道:“是了,我听宫里的小宫女们议论说,姨夫和姨母不仅要对抗天灾,还要对抗一群小人!”   皇后轻声道:“你小声些。”   皇帝在一旁已然听到,他举着一鼎酒道:“文质,这次是朕的不是,朕以为雍州已乱,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不得不下旨……”   袁彬忙跪下道:“皇上言重了,若真是雍州乱了,无须皇上下旨,臣会首先将城封了,绝不让疫情蔓延。对皇上的旨意,臣没有半分怨言,臣甚至想过,为了促使皇上下决心,臣是否要自裁……”   皇帝感动不已道:“文质真忠臣也!”   袁彬磕头道:“这全是臣的肺腑之言,皇上对臣的好处,臣一直铭记在心,臣绝无半分怨言。”   皇帝下旨道:“此次事件完全是卢达嫉恨爱卿,卢达已经伏法,锦衣卫指挥使空缺,朕赐爱卿掌管锦衣卫,升为正三品指挥使。”   袁彬道:“臣何德何能,敢为指挥使。”   皇帝扶起袁彬道:“从前爱卿陪朕一道从瓦剌回来,朕就想册封你为指挥使,只不过你年纪小,恐怕不能服众,如今爱卿功勋在身,谁敢不服?”   袁彬谢恩道:“谢皇上厚恩。”   平和嘻嘻笑道:“父皇觉得对不起姨夫姨母,想要补偿,姨母可以大大敲竹杠。”   皇后笑道:“你这个调皮鬼,小心你父皇罚你。”   平和吐了吐舌头。   袁彬起身再次坐下,和皇上对饮了一杯道:“这回臣去雍州,多亏了崇山和怀海两人,一文一武帮了臣不少。”   皇帝笑道:“那么赐崇山正四品锦衣卫,赐怀海六品御医,不必进宫谢恩了。”   怀恩忙去宣旨。   清浅也道:“臣女带了一个丫鬟白芍入雍州,白芍默默一直忙碌,甚至三天三夜没合眼。另外两个丫鬟也一直提心吊胆的。”   皇后嗔道:“一个丫鬟,也能向皇上讨赏吗?你赏赐她卖身契,再给些金银便是。”   清浅含笑道:“赏善罚恶,立功不分卑贱。臣妹赏赐她是臣妹的,朝廷也应当有赏赐才对。”   皇帝笑道:“朕赐给白芍一块匾额吧,贞静勤顺。另外两个丫鬟,一人赐一柄如意。”   清浅忙谢过道:“多谢皇上的勉励。”   “说了一同别人,你呢?”皇上笑道,“清浅的功劳更是大,听说你还得了万民伞,得了雍州百姓的拥戴。”   清浅忙道:“皇上,百姓们可都是谢的君恩,臣女不过是奉旨行事,中间还抗旨了一次,皇上不怪罪就是天大的恩赐,清浅不敢讨赏。”   “若不是你抗旨!朕会留下千古骂名。”皇帝赞叹道,“况且,这旨意根本是朕不知情的情况下发出的。”   平和笑道:“父皇,可得重重赏赐姨母。”   皇帝笑道:“免死金牌都有了,朕还能赏赐什么给清浅?”   想了想,皇帝笑道,“雍州百姓爱戴你,索性朕将雍州赐给你当封地,如何?”   自古以来,从未有国夫人以下有封地的。   清浅忙推辞道:“臣女愧不敢当。”   皇帝笑道:“你别忙着推辞,这是朕和皇后给你大婚的嫁妆,你和文质已定亲一年有余,朕的意思,不如今年五月,嫁入袁府,直接成袁夫人,也全了雍州百姓叫你夫人的好意。”   清浅还未表示。   袁彬跪下谢恩道:“谢皇上隆恩。”   皇后推了推清浅,清浅也忙跪下谢恩。   皇帝笑道:“文质是三品,那么赐清浅也三品诰命吧,不然在府里怎么抬得起头来。”   平和公主眨眼道:“父皇,这成亲得有宅子吧,姨母今后住哪儿呀?”   皇帝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和你姨母倒是亲近,也罢,前朝商首辅没有后人,他告老后宅子也空下来,朕曾经去过,离皇城极近,府里的池塘通着太液池的水,索性赐给你们成亲吧。”   袁彬和清浅再次谢恩。   “听说商首辅通鬼神之术,府内一草一石都很有讲究。”平和羡慕道:“姨母,必定要留给我一个院子才行。”   清浅笑道:“这是一定的。”   皇帝笑道:“商府本是朕留下来,想留给平和今后当公主府的,既然平和说要赐给你,那么便给你了。”   清浅忙笑道:“公主这可亏了,本来整个府上都是公主的,如今只得了一个院子。”   平和鼓着腮帮子道:“父皇哄儿臣呢。”   大家都笑了。   家宴在一片祥和声结束。   这场家宴的最大受益者,自然是袁彬和清浅。   从殿门跨出去后,清浅发现,宫女们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恭敬。   宫女们都明白,眼前这两位,从前是红人,如今更是红得发紫。   朝廷的新贵。 第407章 难缠的亲戚   回府的马车上,袁彬目不转睛看着清浅。   清浅脸一红,笑道:“怎么?莫非我脸上有脏东西?”   袁彬笑道:“极好看。”   “指挥使大人。”清浅笑道,“我记得去年也是在马车旁,你说过若是当了锦衣卫指挥使,便放我自由,让皇上解除亲事,不知袁大人可要应诺?”   袁彬伸手拉过清浅,坐在腿上。   这种骤然的亲密接触,让清浅大窘,她低声道:“外头还有丫鬟,这是做什么?”   “再也不许说这样的话,当年是我糊涂。”   袁彬紧紧抱着清浅,将头闷在她的秀发中,喃喃道:“清浅,皇上终于赐咱们成亲了,我心中不知道有多高兴,从今之后,咱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了。你高兴吗?”   清浅低低道:“高兴。”   袁彬密密吻着清浅,车厢内春光绮丽。   两人好半天才分开,清浅拢了拢头发。   车辆驰过闻府并没有停下,清浅好奇问道:“文质,咱们这是去哪里?”   袁彬笑道:“上回腊八,母亲疏忽,没留意翠羽在粥里少放了几样东西,母亲觉得很是歉意,昨日我刚回府,母亲特特嘱咐我,一定要请你回府,大家一起吃饭聚聚。”   疏忽吗?   腊八粥里头别的没少,唯独少了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咒自己生不出儿子!   当时清浅便发作,将翠羽的卖身契要到手。   怎么?   今日袁夫人又摆下了鸿门宴吗?   清浅想要拒绝。   袁彬握着清浅的手道:“清浅,马上你就要嫁给我当妻子了,咱们夫妻同心,我什么时候都是在你这边的。”   清浅想想点头道:“既然如此,瞧在你的面子上,我便去,但是若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可不答应。”   嫁人是互相扶持,相互爱慕的,可不是受气的。   袁彬连连点头道:“我全程跟着。”   清浅嗯了一声。   袁彬笑道:“你如今是诰命夫人,正三品的,谁敢欺负你。”   袁夫人才是正五品的诰命。   听说清浅前来,袁夫人起身亲自迎接。   脸上没有一丝从前的不快,袁夫人拉着清浅的手,感激道:“昨夜彬儿同我说了,你这孩子不远千里去营救,真真值得敬佩。我听了又是感激又是高兴,感激的是你替我照顾了彬儿,高兴的是彬儿有你这个贤内助,今后更能心无旁骛了。”   清浅给袁夫人行礼道:“几月不见,夫人风采依旧。”   袁彬愣了愣,是呢,母亲风采依旧。   昨夜母亲拉着自己一通哭诉,说这一月以来如何思念自己,如何担心自己。   可是,怎么不见半分憔悴。   依旧是雍容的,从容的。   袁彬很快将心中的一丝疑惑驱散,当年父亲出事,母亲的身材风采似乎也没变过。   袁夫人听了风采依旧这词,似乎也愣了一下。   她笑道:“前些日子还在揪心,最近好事频频,能不略略恢复些气色吗?”   袁彬笑问道:“母亲说的好事是什么?”   袁夫人笑得和蔼道:“第一件喜事当然是你平安归来,第二件喜事是你和清浅的亲事……”   清浅插了一句道:“夫人的耳报神真快,我们刚蒙皇上赐亲,散了宴席后便直接回府,想不到夫人已经知道了。”   袁夫人笑道:“昨夜彬儿就在打算怎么开口求亲,我料定必定今儿皇上会答允,被我猜中了吧。”   清浅微微一笑:“夫人洞察力惊人,清浅佩服。”   翠羽道:“夫人见少爷和姑娘一同前来,便知道必定是有了好事。”   清浅瞧了一眼翠羽。   袁夫人忙道:“翠羽,还不见过你主子?”   翠羽行礼道:“奴婢给姑娘请安,贺喜姑娘。”   清浅淡淡嘱咐:“好好伺候夫人,若是有半分懈怠,我可不答应。”   点出自己握着翠羽卖身契的事实。   这时,一个怯懦的声音道:“姨母,这便是表嫂吗?”   清浅抬眼瞧去,是一个纤弱的姑娘,楚楚可怜的模样,如同一只随时受惊的小鹿。   这姑娘的旁边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面相有几分像袁彬,但远没有袁彬阳刚。   见到两人,袁彬惊喜道:“有礼,荔儿,你们怎么到了?母亲昨夜还说,你们要过几日才能来。”   清浅听到名字,明白过来,这男子是袁彬的二弟,女子便不知是谁了。   袁夫人微笑道:“本以为要过两日才能到,谁料提前到了,真是天大的喜事。这便是我说的第三件喜事。”   袁彬向清浅介绍道:“这是我二弟袁有礼,这是我的表妹荔儿,从老家过来京城小住的。”   清浅微微笑着打了招呼。   白芍则退后几步回车里,姑娘好歹要给些见面礼呀。   白芍取了一根金簪子,又取了一盒男子的礼。   这都是清浅车上常备的,经常要见客,指不定就有交际。   今日果然用上了。   等白芍回到院子里头的时候。   袁彬拉着弟弟问长问短,荔儿则和清浅低声细语地说话。   荔儿摸着清浅的衣裳道:“表嫂的衣裳真好看,我们老家从没有这么好的衣裳,这上头还有彩线,想必要不少银子吧?”   清浅很不喜欢有人直接上手摸自己,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但她还是礼貌道:“这是云锦,一匹大约数十两银子。”   荔儿的模样是吃惊的,她捂着嘴道:“这都够得上我们在老家过一年了。”   清浅并没有答话。   白芍递上两个礼盒。   清浅取了簪子给荔儿道:“初次见面,这是给妹妹的见面礼。”   荔儿接过簪子,见虽然是金子的,但却是镂空的,心中便有些不乐意。   荔儿指着白芍头上的簪子道:“似乎表嫂身边丫鬟的吃穿用度都不凡呢。”   清浅有些不耐烦,嗯了一声道:“这是我们府上丫鬟统一定制,京城官宦人家都如此,你今后就明白了。”   荔儿身边的丫鬟低声道:“给我们姑娘的见面礼还不如丫鬟的,这也没谁了。”   清浅懒得理睬这无礼的人,吩咐白芍:“将见面礼给二少爷送过去。”   檀木制成的礼盒上头,写着文房四宝几个字。   袁有礼一看,冷笑道:“大嫂这是讽刺我没读书吗?” 第408章 冲突   袁有礼因家贫没读过书,见清浅送她文房四宝,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他从小失了管束,长大后吃喝嫖赌无所不为。   可不管什么大嫂不大嫂。   袁彬沉下脸道:“有礼,哪有人还挑挑拣拣见面礼的,这是你大嫂的好意,速速收了。”   袁有礼冷笑道:“怪道别人说有了新娘忘了老娘,哥哥还未成亲,就向着大嫂?任人欺负你兄弟?”   袁彬斥道:“不得胡说!”   袁夫人道:“有礼,不得无理取闹。”   又对清浅道:“有礼这孩子,没有读过书,说话直接,心中有事从不藏着掖着,但没有坏心眼,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清浅淡然一笑道:“给见面礼成了欺负你,看来读书还是有必要的。”   袁有礼冷笑道:“一盒文房四宝,咱们老家五十文便能买到,大嫂这不是敷衍人是什么?”   袁彬喝道:“住嘴!”   白芍忍不住道:“二少爷觉得多少银子合适?”   袁有礼嘻嘻笑道:“怎么都需要个一百两,才有诚意吧。”   袁彬站起身道:“越发不像话了,给清浅道歉。”   袁有礼嬉皮笑脸道:“大嫂都没说话,哥哥急什么?”   袁夫人也不阻止,只摇头道:“是我惯出的毛病。”   清浅笑道:“白芍,收了文房四宝,给二少爷一张银票作为见面礼。”   白芍掏出一张银票,往袁有礼桌旁一放。   袁有礼这才得意道:“这还差不多。”   袁彬铁青着脸道:“你瞧瞧你的样子,好在清浅不和你计较,这回回京后老老实实去学堂,学些规矩。”   袁有礼只顾着算计,一百两能吃喝多少,去天香楼找几个姑娘。   将袁彬的话置若罔闻。   清浅淡然笑着,打开盒子数道:“文房四宝指的是笔墨纸砚,这份礼盒里头的纸是洒金宣纸,一两银子都买不到一张,这里头有一百张。”   袁有礼的眼睛瞪大了。   “这笔是狼毫玉竹做的,工艺精湛,笔头处是墨玉镶嵌的,一支笔足足要八十两银子。”   清浅拿起一对镇纸,在日光下发出柔和的色度。   “这是上好的青玉做成的镇纸,水头足,颜色润,足足要两百两银子一对。”   “还有徽墨更别提了,一寸徽墨一寸金。”   清浅每说一句,袁有礼的脸色就羡慕几分。   最后,他几乎是舔着脸上前道:“好嫂嫂,我再换回来吧。”   清浅将文房四宝递给白芍,笑道:“是我失算了,没想到袁二公子不曾读书,这便不适合你了,白芍放起来吧。”   白芍脆生生应了一句。   袁有礼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巴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这上千两的东西,当了也值起码六百量呀,可惜可惜了。   袁有礼眼珠子一转,这大嫂是个有钱的,今后可得好好刮层皮才行。   本来将金簪子视为无物的荔儿,忙拽得紧紧的,柔声笑道:“表嫂的东西,哪怕是银簪子,都是最好的。”   白芍撇了她一眼道:“你的金簪子就是一根金簪子罢了。”   一两金子不到,当铺当了也就十两银子。   荔儿的双眼又蒙上淡淡的泪意,似乎被人欺负了一般,她指着清浅头上的红宝石金簪道:“表嫂这个真好看,我能摸一摸吗?”   这是明目张胆的索要吗?   袁彬站起身道:“荔表妹,这是皇后赏赐清浅的,不能亵渎。”   荔儿可怜巴巴的从鼻子里头挤出一声嗯。   白芍气得低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了她。”   袁夫人道:“荔儿不得无礼,若你喜欢,让你表哥给你买一支便是。”   荔儿这才欢喜起来。   翠羽上前道:“夫人,前厅已经摆好了宴席,可以入座了。”   袁夫人携了清浅道:“清浅,知道你今日要来,我特特炖了一锅乌鸡汤,你一定要尝尝。”   盛情难却。   清浅入了席,果然席面上十分丰盛,看得出是精心安排的。   袁有礼垂涎道:“这在我们老家,也就县令能吃上吧,哥哥真是享福。”   清浅听这话不对,微笑反驳道:“你哥哥也不是日日吃的,这都是拿命换回来的。”   荔儿接了一句道:“那么表嫂的吃穿用度呢?”   荔儿的意思是,你是拿命换来的吗?还不是吃表哥的,用表哥的。   白芍气不过,想要出言反驳。   清浅笑道:“我吗?可能是运气比较好吧,皇上赐给我雍州当封地,可以躺着吃喝,另又赐了商府给我,吃住都是不愁的。”   我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你生气去吧。   荔儿的眼中有蕴含着泪水:“表嫂真是好福气,不像我这个苦命人。”   袁夫人解释道:“荔儿从小失去双亲,跟着我长大,有一顿没一顿的,亏着这孩子了。本想着长大后亲上加亲……”   袁夫人似乎说漏嘴一般,忙止住了话题。   亲上加亲?   白芍气鼓鼓的。   难不成,袁夫人还曾想过将荔儿配给姑爷?   清浅微微一笑道:“亲上加亲吗?我觉得很合适,袁二公子一表人才,荔儿姑娘和他正是良配。”   袁夫人抿嘴不语。   翠羽道:“夫人从前是想将荔表姑娘和……”   清浅注视着翠羽,真当我是泥菩萨吗?敢说出来,我就敢将你卖了!   翠羽发现不对,赶紧收了话头。   袁彬打圆场道:“吃饭吧,汤都凉了。”   袁彬亲自给袁夫人盛了一碗汤,又给清浅也盛了一碗。   荔儿起身,拿着袁彬的碗道:“我替表哥盛汤。”   袁彬忙道:“不必不必,你远道是客,安心坐下吃饭,让翠羽给我盛就行。”   荔儿楚楚可怜道:“表哥不必和我见外,从前小时候,都是我替表哥盛汤的。”   白芍忍不住道:“表姑娘,男女有别,我们姑娘是袁大人的未婚妻,当着我们姑娘的面,你给袁大人盛汤,可还有些规矩?”   荔儿哭成一团道:“从小没人教我规矩,姑娘千万原谅我,表嫂,我不是故意的,表哥饶了我吧。”   袁彬蹙眉道:“好了,也没有人责怪你,不懂便让母亲今后慢慢教你,别哭了。”   袁有礼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起身指着白芍的鼻子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指责主子!”   清浅缓缓放下筷子。 第409章 青梅竹马   今日的宴席是鸿门宴,清浅已经看出来了,只不过为了袁彬的面子,她忍下来。   但是,当着自己的面,骂自己的丫鬟,这就不行了。   袁有礼似乎没有注意到清浅的脸色,还在骂:“这上头坐着的都是主子,你是个什么玩意?下贱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   袁夫人依旧不说话,隔岸观火。   袁彬起身道:“好好说话。”   袁有礼推开椅子,面红耳赤道:“我们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就是被一个下贱丫头侮辱的吗?大嫂骂我们,那是大嫂,我得受着。一个丫鬟的气,我也得受着吗?”   翠羽假意劝说,实际拨火道:“白芍姑娘,你低头认个错吧,别让姑娘为难了。”   “我一点儿也不为难。”清浅冷笑一声道,“袁二公子,你给我的丫鬟赔礼,我看在文质的面子上饶你一回。”   袁有礼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给她赔礼?哈哈,一个臭丫头,她配吗?”   袁夫人觉得有些不妙,但也不知哪里不妥当,终于发声道:“好了,都好好吃饭。”   袁有礼并不打算罢休,指着白芍道:“让她给我跪下磕头,否则不能轻易过去。这事说到天边我都有道理,不服我就去衙门告你。”   袁彬吩咐道:“来人,将二少爷带到后头醒酒。”   “我没醉!”袁有礼嘿嘿笑道,“怕了吧,你们这些高门贵女最怕的就是告官,对吧,名声坏了什么都回不来了。”   荔儿柔弱哭道:“不要,这不关表嫂的事情,都是这丫鬟的错。表嫂,你恨恨责罚这丫鬟便是,二表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清浅微微一笑道:“让袁二公子告官吧。我奉陪。”   白芍忙低声道:“姑娘,算了。”   袁夫人的眼睛微微一缩。   袁彬坐下也不劝弟弟,冷笑道:“你去告官吧,只怕你状没告成,先进了牢里。”   袁夫人知道袁彬从不说假话,忙道:“有礼,还不赶紧给闻姑娘赔礼道歉!”   袁有礼哼了一声,斜着眼睛道:“她也配?”   袁彬冷笑道:“你道白芍是寻常丫鬟吗?她是立过大功的,皇上亲自赐了贞静顺勤的匾额给她,你说她下贱,说她不配,你瞧瞧顺天府到底是站你这头,还是白芍这头?”   袁夫人道:“有礼,赶紧赔礼!”   白芍忙推辞道:“不必了。”   袁有礼依旧嘴硬:“谁知道呢。”   荔儿此时又含泪上前道:“表嫂,家和万事兴,二表哥是无意的,你饶了二表哥吧,毕竟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清浅笑了笑:“事情都是由荔姑娘而起的,荔姑娘少说几句吧。”   荔儿含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袁夫人笑着圆场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坐下吃饭吧,彬儿好容易平安回来,你们一个个乌鸡眼一般,可不好!”   袁彬拉着清浅坐下,低声道:“随意吃些,咱们回闻府吃。”   清浅抿嘴一笑,给你一个面子。   清浅慢慢品了一口汤,夹了一筷子鱼肉给袁彬。   荔儿这回不敢再夹菜,但是她柔声道:“从前,大表哥爱吃鱼,我都是剃掉鱼刺给表哥的,表哥可记得,有一次,刺没弄干净,表哥卡得脸都紫了。”   袁夫人笑道:“你当时急得不行,哭得猫儿一般,彬儿见你哭,反倒急着安慰你,这一急,鱼刺也出来了。”   荔儿小声道:“表嫂难道不为表哥弄刺吗?”   袁彬放下筷子道:“清浅,你爱吃鱼吗?”   清浅笑道:“我嫌鱼刺多,不爱次。”   袁彬微笑道:“不打紧,我为你除了刺便是。”   拿起一块鱼肉,袁彬仔细剔除小刺后,放在清浅的盘子里头。   清浅夹起吃了一口道:“果然没刺的好吃。”   荔儿的眼神有些黯淡,她勉强笑道:“表哥表嫂感情真好。”   袁夫人微笑道:“五月份,彬儿和清浅便要成亲,我年纪大有些事情想不到的,荔儿你要提点我一些,有些东西需要提前备下,不然到时候慌手慌脚的。”   荔儿忙道:“姨母只管吩咐。”   袁夫人道:“一应聘礼,我这些日子会备下,你随着我清点好送袁府,再有新房、宴席、伺候的人都要备下。”   荔儿点头道:“是。”   袁有礼嘻嘻一笑道:“母亲,儿子做些什么?”   “你呀,别给你哥哥添乱就成。”袁夫人嗔怒地瞧了一眼儿子道,“彬儿,你弟弟从小失了管教,我的意思是找一个学堂让他好好学规矩。”   袁有礼急道:“我不愿意去学堂。”   袁夫人瞪眼道:“不愿意去学堂,那就从军,横竖要找个能管你的地方。”   袁有礼缩着脖子道:“好歹等哥哥成亲后再说。”   袁夫人哼了一声。   袁有礼嘻嘻笑道:“母亲,听说大户人家成亲前,总要有个通房、姨娘,哥哥怎么不见有?”   袁夫人瞧了一眼袁彬道:“你哥哥忙于政务,哪里有功夫弄这些,别耽误了别人。”   “儿子瞧荔儿就极好。”袁有礼笑道,“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性格也好。”   荔儿低下头道:“二表哥,别说了,我哪里有这个福气。”   眼睛却偷瞄着清浅。   清浅漫不经心的剥虾,根本懒得回应她们。   还没有成亲就想塞人吗?   这荔儿早不来吃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恐怕是袁夫人的手笔吧。   这种肤浅的手段,还真是可笑呢。   袁彬道:“我会为你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你安心陪着母亲便好。”   荔儿含泪道:“表哥,我不要……”   清浅起身道:“我吃饱了,多谢夫人的宴席,很丰盛。”   荔儿哭道:“表嫂是不是生气了,这都是我的错。”   清浅停住身形道:“表姑娘,你很奇怪,明明你每句话都在示弱,可是你每件事情都将自己当成了主角,这是你的内心吗?”   荔儿哭道:“不是这样的!”   清浅低声道:“表姑娘,是不是你的错,我根本不介意,包括你整个人,我都不介意,你真的不要强调这些,因为……”   清浅含笑道:“我是三品诰命夫人呀!”   你是个什么东西~ 第410章 粉黛的怒火   在荔儿的低微啜泣中,清浅礼貌离席。   清浅告辞道:“多谢夫人的款待,清浅告辞。”   袁夫人满脸和蔼道:“今日不巧,有礼和荔儿回了京城,她们两个从小日子苦,读书少,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别和她们一般见识,有空多来府上,就当成自己的家一般。”   清浅道:“夫人的意思,是我不知高低进退吗?”   袁夫人忙笑道:“你这孩子,便是多心,你们孩子一起玩笑罢了。”   清浅屈膝行了一礼,告辞。   袁有礼气愤道:“哥哥,你居然惯着她?换了是我的女人,敢这么顶撞母亲,我一巴掌打死她!”   “今日的事,到底是谁先挑起来的,你心中应该有数。”   袁彬起身道,“母亲,儿子吃饱了,衙门还有事,儿子先告辞了。”   袁彬追随清浅而去。   袁有礼道:“母亲,你瞧哥哥,被那个女人迷得六亲不认……”   荔儿含泪道:“姨母,都是我不好……”   “行了!”袁夫人道,“今后当着你哥哥的面,谁都不许对闻清浅有半分不满,但是只有闻清浅一个人的时候……”   袁夫人嘴角一笑,撵不走你,还不能恶心你吗?   车马上,袁彬在给清浅赔礼:“弟弟和荔表妹是从老家过来的,没见过世面,你别生气,我给夫人陪个不是。”   清浅微笑道:“是吗?我怎么觉得并不是没见过世面,反倒是特意和我为难的?”   袁彬道:“他们今日刚到府上,从前也没和你接触过,刻意应当谈不上,总之,我很抱歉,今日就不该带你上府。”   “袁夫人似乎对我有些不满?”清浅一针见血,“还有那个荔儿,见到你眼里都是星星,你母亲对她颇为中意,一心想塞给你当姨娘,你可察觉了?”   袁彬缓缓道:“母亲有三姐妹,早年外祖全不在了,大姨带着我娘和母亲长大,吃了很多苦,大姨为了两个妹妹,一直送妹妹出嫁,自己才嫁给一个屠夫,艰难有了一个女儿,这女儿就是荔儿。”   “大姨高龄产女,身子一直不好,到了荔儿三岁就撒手去了,从此荔儿就到了我们府上。我怜惜她幼无所倚,一直对她颇为关照,仅此而已。”   清浅问道:“表哥表妹,日日相见,难道没有半分情意吗?”   袁彬忙道:“她八九岁的时候,我便入了锦衣卫,很少回家。我和她一清二白,纯粹是兄妹情分。”   清浅缓缓道:“既然这么着,只要她不来惹我,我便不会惹她,只是不要三天两头弄些青梅竹马,你侬我侬的戏码出来。”   若这样,可别怪自己不客气。   袁彬忙保证道:“我离她远远的,一句话也不和她说,如何?”   清浅笑道:“保不齐人家端个汤给你深夜送来,或是绣个荷包香囊的,又或者是剔个鱼刺儿,横竖是小时候做惯了的。”   袁彬哈哈笑道:“你真是个小醋精,每句话都在挤兑人。”   清浅摸了摸肚子道:“方才没吃饱。”   袁彬让马夫驱车去了酒楼,笑道:“今日我做东,给你和白芍赔不是。”   几人酒足饭饱后,袁彬送了清浅回府方离开。   瑞珠正和粉黛说话,见清浅回来,两人迎了上来。   粉黛笑道:“奴婢不见姑娘,正要回去呢。”   清浅脱下外衣笑道:“急匆匆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粉黛笑道:“上回疫病的时候,姑娘吩咐小林子做了指头大的祛邪防病的香柱,谁料销量出奇的好,小林子想请姑娘示下,是否多做些,备着端午。”   清浅笑道:“你们定就是,我便是个甩手掌柜。”   瑞珠上前道:“姑娘,今日宫里头送了商府的钥匙过来,说是皇上赏赐姑娘和袁大人的府邸。”   “商府吗?”粉黛眼中闪闪亮,“姑娘,咱们去瞧瞧吧,听说商府是京城最奇骏繁华的所在,让奴婢开开眼界,到时候好出去说嘴。”   清浅微笑道:“后儿咱们一道去,如何?”   粉黛欢呼起来。   瑞珠又笑道:“那公公还说了,明日还会送奴婢和粉黛的赏赐,是皇上赐的玉如意,奴婢们真真惭愧,姑娘在雍州受累,奴婢们却得了赏赐。”   清浅笑道:“这是你们应得的。”   瑞珠禀告道:“姑娘,上回袁大人庄子上的老午送信儿过来,这几日天气不错,土豆苗都种下去了,全都存活了,只等着八九月收获。”   清浅含笑道:“不错,等这批收获了,便可大量培育推广,全国上下再无饥馑。让老午细心些除草捉虫,肥料要给足。”   瑞珠笑道:“老午如今伺候祖宗一般伺候这些土豆,吃住都在地头上。”   清浅吩咐:“让厨房送些可口的菜肴,别让人受累又受饿。”   瑞珠一一应了。   粉黛不耐烦听农事,拉着白芍出院子说话。   白芍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道:“今日,可气死我了!”   粉黛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说出来,我替你出气。”   白芍气恨恨道:“今日我陪着姑娘去袁府,袁夫人阴阳怪气不说,袁大人的弟弟对姑娘挑眉瞪眼的,还要打我!……”   粉黛冷笑道:“借他一个胆子!”   “这还罢了。”白芍道,“袁府来了一个荔儿姑娘,是袁大人的表妹,外头柔柔弱弱的,但是每句话都带刺,而且她还当着姑娘勾引袁大人!袁夫人一门心思想塞给袁大人当姨娘!”   粉黛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道:“好妖精,居然敢挖我们姑娘的墙角。你怎么没给她两个耳光!”   白芍道:“咱们姑娘是袁府的儿媳,哪能当场撕破脸,好在袁大人在咱们姑娘这头!”   粉黛冷笑道:“下回姑娘再要去袁府,你记得通知我,我陪着一起去,我认认人,呵呵,对付妖精我最有办法。”   白芍又道:“我觉得荔姑娘还好对付,但是袁夫人这老妖婆,自己一副和善的模样,一直唆使别人对付姑娘,偏偏她还是袁大人的母亲,真真不好对付。”   粉黛嘿嘿冷笑。 第411章 碰瓷   第三日,清浅带着粉黛、白芍来到从前的商府,想提前瞧瞧未来的府邸。   白芍见粉黛抱着一个如意,问道:“这便是圣上赐给你的吗?瑞珠姑姑的是一个金的,昨儿太监送来的。”   粉黛笑眯眯道:“可不是皇上赐的嘛,玉如意,又大又吉祥。”   清浅奇怪道:“皇上赐给你的,你不好好放在家里,拿出来做什么?”   粉黛紧紧抱着笑道:“昨夜还抱着睡呢,这可是皇上赐的,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不拿出来显摆显摆,那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一片苦心。”   清浅等都笑了。   来到商府跟前,白芍咦了一声。   商府跟前已车马,而且府门已经开锁,显然是有人捷足先登。   会是谁呢?   难道是袁彬来了?   不应该呀!   清浅推开府门,只见里头穿花度柳,抚石依泉,崇阁巍峨,层楼高起,尤其是一池碧水,隐隐连着宫里的太液池,池水清幽,极为静心。   粉黛笑道:“听说这宅子,从前周贵妃的父亲想讨要,皇上没舍得给,没想到最后给了姑娘。”   清浅嗯了一声,满心想的却是到底谁进来了。   走着看着,里面有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许多异草,将里头堵得严严实实。   主仆等正想进去瞧,只听一个柔弱声音道:“姨母,这地方极好,今后表哥成亲了,姨母便要了这处罢。”   袁夫人的声音传来道:“彬儿成亲,我自然是要跟着的,你们也跟了进来,这便随我去挑挑,喜欢哪里只管开口,回头告诉彬儿一声。”   袁有礼嘿嘿道:“前头有一处繁华的院子,儿子觉得极好,离母亲也近。”   荔儿则道:“旁边有处卷棚屋子,外头还有几丛竹子,十分清幽。”   翠羽笑道:“表姑娘有眼光,那是从前商大人的书房。”   是袁夫人带人进来了。   是了,皇上赐府邸给袁彬和自己,自然赐了两处钥匙。   昨日袁彬在忙,钥匙被袁夫人得了。   谁料,她今日便带人来了。   而且,听这意思,似乎在瓜分院子?   清浅心头有一股怒火,她淡淡道:“皇上赐的宅子,知道的是赐给我和文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赐给二公子和荔姑娘的。”   袁夫人是长辈,不能正面怼,但是袁有礼和荔儿,清浅并不打算给她们面子。   清浅带着几个丫鬟绕过垂檐,与袁夫人正面对上。   袁夫人带着儿子和外甥女,身后跟着翠羽和一帮丫鬟婆子,如老太君一般看着府邸。   袁夫人笑道:“清浅来了,昨儿皇上赐下钥匙,我打算等彬儿得空的时候,叫上你一同前来,谁料方才正好路过商府,我们便顺道进来,不料遇见你们,真是巧呢。”   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荔儿又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道:“表嫂过来瞧新府,不知会姨母一声吗?”   这么说,自己来自己的府上,没告诉她们,还是自己的失礼了?   清浅冷笑,脸上却微笑道:“和袁夫人一样,我们也是偶尔路过,进来看看。”   不能让袁夫人挑刺。   粉黛早窝了一肚子火:“皇上赐给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上门,还要挑日子吗?还要告诉你吗?”   荔儿吓得直接往后躲。   袁有礼挺身而出:“大嫂,你身边的丫鬟一个比一个无礼,难道你都不教训的吗?”   清浅目无表情:“我并没觉得她说错了。”   荔儿含泪道:“姨母,表嫂生气了,咱们先回吧,这是表哥表嫂的府上,咱们只是外人。”   “我呸!”粉黛怒道,“你少败坏我们姑娘的名声,你哪只眼睛见我们姑娘生气了,生气的是你粉姑奶奶。”   袁有礼呵呵一笑,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婆子和丫鬟,又看了一眼清浅主仆三人。   袁有礼道:“大嫂,这丫鬟你若是不教训,那么我便亲自教训了!”   清浅笑道:“二公子,你错了,粉黛不是我的丫鬟,她的卖身契已归还给她了,我没有资格训斥她,你也没有!”   粉黛笑眯眯道:“你敢打我一下,我便去告顺天府。谁怕谁呀!”   袁有礼气道:“自有治你的人。”   袁有礼低声吩咐了小厮两句,小厮忙跑了出去。   袁夫人笑道:“都是误会,我还约了厉夫人会面,我先回了,有礼和荔儿陪着闻姑娘四处瞧瞧。”   袁夫人对两人使了一个眼色,袁彬不在,可以狠狠羞辱闻清浅。   至于自己,当然不能参合小辈的事情。   早早走了,今后有什么也连累不到自己。   袁有礼和荔儿接到眼色,均点头表示明白。   清浅冷笑道:“昨日袁二公子要打我的丫鬟,今日又要打我的朋友,这么看不上我吗?”   荔儿含泪道:“表嫂,都是一家人,真的不必这样伤了和气,表哥知道了会生气的。”   粉黛啐道:“谁和你是一家人?什么时候表哥表妹成了一家人了?”   袁有礼高声道:“臭丫头,你给我等着。”   粉黛嘿嘿笑道:“我一直等着的呀。”   清浅指着这处院子道:“这地方不错,奇花异草多,今后当成花房不错。”   荔儿道:“姨母说这处院子她想要。”   白芍道:“怎么?皇上赐给我们姑娘的,你们夫人说要便要吗?”   袁有礼道:“皇上也不止赐给你们姑娘,还赐给了我哥哥。”   粉黛讽刺道:“是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赐给了二公子呢。”   荔儿道:“论起来,二表哥比粉黛姑娘更近,不是赐给二表哥的,更不是赐给粉黛姑娘的,粉黛姑娘何必以主子自居,表嫂都没有说话呢。”   清浅不能说话,一旦说话,便是她的不是。   没见袁夫人早已躲得远远的了。   但是,清浅不是袁夫人,不能将粉黛和白芍置之不顾。   清浅淡淡笑道:“这里的花草真不错,很香。”   荔儿特特凑上前,往粉黛身上一靠道:“粉黛姑娘,我说得不对,你只管教训,怎么还动手了?”   粉黛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年,只有自己碰瓷别人的,居然还会被人碰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芍笑了笑:得罪粉黛,荔儿算是完了! 第412章 记吃不记打   荔儿如扶风弱柳,含泪道:“粉黛姑娘,你理亏便理亏,怎么还用如意打我?还有我的脚,好痛。”   清浅脸色一肃道:“荔姑娘,我分明看到粉黛一动不动,是你凑上去的。”   荔儿哭道:“表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做人不能信口雌黄呀!”   清浅点点头道:“粉黛,做人不能信口雌黄。”   主仆多年,粉黛顿时明白清浅的意思。   上前先是一脚踩在荔儿脚上,踩得她尖声高叫。   粉黛道:“行,我不信口雌黄,我知错就改,我补!”   接着便是一如意,直接打在了荔儿的肩膀上。   荔儿一改柔弱,立刻跳开。   粉黛哼了一声道:“过来继续让我打,别让我担了虚名。”   袁有礼上前将粉黛的玉如意抢过来,砸在地上,砸成了几块碎片。   粉黛大叫道:“我的如意!我跟你拼了!”   袁有礼冷笑道:“疯女子,让我兄弟们来对付你!”   小厮点点头,带上十来个小混混上来。   别说袁有礼也是个人才,刚来京城第三日,便认识了一帮狐朋狗友,都是些小混混。   一起吃喝玩乐,称兄道弟。   因为他出手阔绰,又是袁彬的弟弟,故而小混混们倒也认他。   其中一个出来道:“袁兄弟,谁惹了你,说出来兄弟弄他。”   袁有礼道:“就是这女子。”   荔儿忙道:“粉黛姑娘不是有意的,各位好汉手下留情,表嫂也不是有意的,各位好汉手下留情。”   清浅冷笑了一声,这是提醒,连带自己也要收拾吗?   若真是被一群小混混对付,自己也没法在京城混下去了。   小混混狞笑包围了主仆三人。   清浅笑了笑道:“袁二公子,你确认要动手吗?”   袁有礼道:“让粉黛给我和荔儿跪下赔礼,我或许会饶过你们。”   清浅道:“粉黛没有错,是荔儿碰的她。”   一个婆子上前笑道:“奴婢瞧得真切,是粉黛姑娘先打的荔姑娘。”   清浅问道:“你们呢?也是这么瞧的吗?”   袁夫人今日带来的婆子丫鬟都是心腹,异口同声道:“是的,奴婢们可以作证,是粉黛姑娘先动手的。”   清浅问道:“翠羽,你说呢?”   翠羽的卖身契在清浅身上,她巴不得清浅出事,但又不敢得罪清浅,只敷衍道:“奴婢没有瞧见,但是粉黛姑娘出口伤人是真的。”   清浅嗯了一声道:“好,我算是瞧明白了,什么叫做空口白牙。袁二公子,我的丫鬟绝不会给人道歉,你想怎样?”   袁有礼哼了一声道:“大嫂,小混混手脚无眼,若是伤了胳膊腿的,可怪不得别人?”   小混混们知道,这回帮了袁有礼,必定有大好处,玉石围了上去。   清浅微微一笑道:“手脚无眼,怪得了谁呢。”   此时,在心疼如意的粉黛终于抬起头,怒喝一声:“怎么,几日不见,你们居然还敢对我下手?叫你们老大过来。”   小混混一见是粉黛,吓得一哆嗦,谄媚笑道:“粉姐,怎么是您呐。”   粉黛一瞪眼道:“我受了大委屈,你们还在看热闹吗?”   小混混撸袖子道:“是谁敢欺负粉姐,瞧我不砸了她的腿。”   粉黛一指道:“便是眼前的两人。”   袁有礼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们认识?”   翠羽连忙使了一个眼色给婆子,两个婆子承人不备跑了出去。   小混混嘿嘿一声道:“袁公子,不好意思,你谁不好得罪,得罪我们粉姐,对不住了。”   一个小混混上前,将袁有礼踢倒在地,另一个已坐在他身上开始拳打脚踢。   荔儿瑟缩往后退道:“表嫂,你怎么能指使人打二表哥呢?若是大表哥知道,必定生气。”   粉黛跳起来道:“去你的大表哥,方才说的拳脚无眼,怎么?打我们身上无眼,打你们身上便成了指使了?小婊子,我拧了你的舌头。”   粉黛抓着荔儿的头发,两人厮打起来。   荔儿哭道:“你们仗势欺人。”   小混混们在一旁起哄:“仗势欺人怎么了?”   “我粉姐需要仗势欺人吗?一个人灭了你们。”   “粉姐,要不要咱们叫人拆了这院子。”   粉黛边打边抬起头道:“这是我主子的院子,谁敢拆?”   小混混们边打袁有礼边道:“这人居然敢到姑娘的主子院子里闹事,看我们收拾他。”   粉黛道:“别打脸,脸打肿了不好看。”   袁有礼高声嚎叫。   婆子丫鬟们被小混混被拦着,不能上前,也不能退后,十分尴尬。   荔儿先哭道:“表嫂,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   粉黛一巴掌扫过去:“已经告诉你,这是我在教训你,不是我们姑娘的意思,再敢将我们姑娘捣鼓进来,我弄死你。”   荔儿只能哭道:“粉黛姑娘,我错了。”   粉黛毫不留情:“你错哪里了。”   荔儿哭道:“我不该碰瓷粉黛姑娘,不该和姑娘对着干,我知道错了。”   白芍见袁有礼和荔儿头发衣裳散乱,低声道:“姑娘,差不多教训一番便是了,好歹有袁大人的面子。”   清浅冲着粉黛点点头。   粉黛停了手,小混混们也停下手。   袁有礼和荔儿两个,脸上看起来还好,但一瘸一拐的。   此时,袁夫人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好好的,我刚出去一会儿,怎么就打起来了。”   袁彬跟在后头道:“婆子送信,儿子连忙过来了,母亲别急,清浅不是胡闹的人,必定是有误会。”   袁夫人并不接话。   闯进院子里头,见袁有礼一身狼藉,不由得恸哭道:“我的儿,你刚到京城三日,得罪了谁呀,惹来这么泼天大祸。”   荔儿含泪道:“姨母。”   袁夫人又抱着荔儿道:“大姐,我对不起你呀,你唯一的女儿,被人打成这样,我还怎么见你呀!”   母子三人抱头大哭。   袁彬问道:“清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等清浅回答,荔儿抽抽搭搭道:“表哥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姨母带着来瞧商府,这是表嫂的院子,表嫂还没来看,我们倒先来了,都是我们的错。”   粉黛抱怨白芍道:“刚才便不应该停手,这小娼妇根本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 第413章 安插眼线   袁夫人大哭道:“商府是我要看的,谁不服气,来打我便是,让人打两个孩子算什么?偏生我有事先走了。”   袁彬问清浅道:“怎么回事?”   清浅简单回答道:“事情的起因是,荔姑娘往粉黛身上碰,反咬粉黛打她,两人起了争执。”   袁夫人哭道:“闻姑娘,说句我不该说的话,荔儿是彬儿的表妹,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应当担待她几分才是,怎么还让人动手?有礼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袁有礼道:“我帮着荔儿说话,粉黛看不惯,让人打儿子。”   袁夫人气道:“又是粉黛,来人,将粉黛送官。”   粉黛插着手道:“送官吗?去呗。”   袁夫人指着婆子丫鬟们道:“这都是证人,还怕定不了你的罪?”   袁彬忙道:“母亲,家务事还是不要闹到官府的好,清浅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袁夫人哭道:“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粉黛先打的荔儿。”   婆子丫鬟们一个个都指认道:“是的,粉黛不止自己打,还让小混混对二少爷动手,仗着人多欺负人。”   袁夫人擦了一把泪道:“闻姑娘,今日的事情,我必须要一个说法。”   清浅客气道:“夫人一定要一个说法吗?我觉得文质说得对,家务事还是不要闹开的好。”   袁有礼冷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吗?”   清浅道:“我时刻心中有敬畏,有底线。袁二公子和荔姑娘似乎并没有。”   袁有礼道:“今天这事没完。”   粉黛麻利道:“荔儿诬陷我,我岂有不还手的,再说让人打你,人分明是你叫来的,你们说是不是?”   小混混点头道:“是的,是袁二公子让我们来的。”   袁有礼啐道:“我叫来的人,会反过来打我自己?闹到公堂上去,你瞧大人信不信?”   小混混冷笑道:“袁二公子敢告,我们日后一定好好奉陪。”   袁夫人哭道:“你瞧瞧,他们果然是一伙的。这个时候了,还敢威胁有礼。”   袁彬沉声问道:“两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对不对?”   袁夫人拭泪道:“莫非你的亲弟弟,表妹和满府的下人的证词,还不够?”   清浅微微笑了笑。   袁彬拍了拍手,两个一直跟随清浅的暗卫现身:“参见指挥使。”   袁夫人的脸色稍稍变了,没想到这丫头身边还有暗卫。   暗卫无一不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无论是身手还是忠心都是可信的。   袁夫人咬牙,怪不得闻清浅这丫头毫不畏惧方才的小混混,原来她身边有暗卫。   看来这回又要吃一个暗亏了。   袁彬问暗卫道:“你们说是怎么回事?”   暗卫说话很直接干脆:“荔姑娘倒打一耙,小混混是二公子找来的。”   袁彬气道:“暗卫不会说谎,你们居然敢如此?”   袁夫人一耳光打向袁有礼,骂道:“好,好,居然刚来三日,便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你如此行事,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怎么对得起你哥哥,怎么对得起闻姑娘。”   袁有礼将头一拧道:“这些人并没有听我的,反倒是听粉黛的话,你怎么不责罚这丫头。”   荔儿哭着上前跪下道:“大表哥,都是我的错,我见粉黛姑娘跋扈,想着给她一个教训,二表哥都是为我出头才惹的祸,求大表哥饶了我们这回。”   袁彬冷哼一声道:“饶不饶你,我说了不算,得清浅说了才算。”   荔儿咬咬牙,转身跪向清浅道:“表嫂,饶了我们吧。”   清浅道:“若是我身边没有暗卫,若是粉黛和这些人不熟悉,今日我会怎样?”   轻则被言语侮辱,重则挨打。   这是简简单单一句饶恕就能解决的吗?   袁夫人忙推着袁有礼道:“赶紧给清浅赔礼。”   说完自己亲自上前道:“闻姑娘,这事真是不巧,偏偏我又有事出去了,两个孩子不懂事,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回头狠狠责罚他们。”   清浅抬眼道:“夫人打算如何责罚?打板子?抄写女则?还是轻飘飘骂几句?”   袁夫人的笑容凝滞了些,随即又笑道:“闻姑娘,两个孩子虽然有错在先,但他们也受伤了,真到了衙门,说不准是一人五十大板,这又何必呢?”   清浅含笑道:“贵公子惹出的祸,可比打板子要厉害多了。”   袁有礼梗着脖子道:“前儿你的丫鬟有皇上褒奖,莫非今日这丫头又有皇上褒奖不成?”   白芍上前道:“公子说得不错,方才公子打碎的如意便是皇上赏赐的。”   袁有礼眼睛瞪大了,第一次骂了白芍,谁料白芍这丫头有皇上的匾额赏赐,第二次打了粉黛,孰料粉黛这丫鬟有皇上的如意。   自己还能再倒霉一些吗?   清浅道:“袁夫人还觉得,顺天府会各打五十大板吗?”   袁夫人忙打了一下袁有礼道:“还不赶紧给你大哥大嫂跪下赔罪,再求他们看在你年幼的份上,饶了你一次。”   袁彬低声道:“清浅,你打算如何?”   清浅抿嘴一笑道:“若是我说要送顺天府呢?”   袁彬想了想道:“有礼确实不像话,如今连母亲和我的话都不听,让他去衙门吃些苦头也好。”   清浅心中满意,若是袁彬愚孝,站在袁夫人这边求自己,那他也是个糊涂蛋,   好在他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   袁彬有这种表态,清浅也需要给他几分薄面。   若是真的将刚到京城的弟弟妹妹送到顺天府,旁人不免会说自己无情。   但是决不能轻轻放过。   清浅轻笑道:“主子犯错,首先是身边的人蒙蔽纵容的,方才分明是荔姑娘的错,可身边人全信口雌黄说是我的错,这种奴才要了做什么?”   袁彬点头道:“很是。”   清浅吩咐道:“将今日跟随的婆子丫鬟全部卖了,一个不留,袁夫人、二公子和荔姑娘身边的丫鬟,我会送来新的得用的。”   袁夫人变了脸色,这是要这自己身边安插眼线,架空自己吗?   可是,若不答应,自己的儿子便要被送顺天府。   打碎皇上的赏赐,这罪名怕是不小。   袁夫人左右为难,看着袁彬。   可是袁彬压根也没望她。   袁夫人不得已咬牙道:“就按照你说的做。” 第414章 苏静好有孕   袁夫人不得不答应清浅的条件,首先慌乱的是翠羽。   翠羽道:“闻姑娘,方才你问大家伙的时候,奴婢说的是没瞧清楚,奴婢确实没瞧清楚,请姑娘网开一面,让奴婢留下伺候。”   清浅道:“是吗?你说的是没瞧清楚吗?”   翠羽忙道:“是的,姑娘不信的话问问大家。”   “问她们?”清浅冷笑一声道,“都是要卖掉的人,我问得着吗?”   袁夫人给荔姑娘使了一个眼色。   荔儿马上道:“翠羽姑姑是这么说的,我可以作证。”   清浅笑笑道:“是吗?但是我没听清楚。”   粉黛哈哈笑道:“可不是,我们也没听清楚,咋了,只允许你当初没瞧清楚,不允许我们没听清楚吗?”   翠羽气得脸色发白,但也说不出什么。   翠羽恳求袁彬道:“少爷,看在奴婢一直伺候的份上,留下奴婢吧。”   袁夫人也开口求情道:“彬儿,在过去最困难的日子里,翠羽一直陪同我们吃了不少苦,她一直没有成亲跟着我,若是她,当年我一个人怎么撑得下来。”   说着两眼有些发红。   袁彬开口道:“清浅,让翠羽留在府上吧,不让她在母亲身边伺候,让她劈柴烧火,干些外头的粗活,如何?”   “就这么着。”清浅笑道,“不过翠羽你可要小心些,眼睛看不见清楚,可别劈柴的时候劈了手。”   翠羽哪里还敢搭话,低头不语。   清浅又道:“罚了下人,主子也有过错,粉黛的损失从二公子的月俸里头扣除,至于荔姑娘,抄写一百遍女则吧。”   白芍道:“这已是姑娘仁慈了,若是不服气,咱们随时顺天府奉陪。”   袁彬道:“这些一点儿也不过分,我会亲自监督府上的账本,母亲不得用体己来补偿弟弟。荔儿没抄完不得出门一步。”   袁夫人带着儿女,如丧家之犬回了。   袁彬歉意道:“清浅,弟弟,表妹我会勒令下人严加看管,商府今后不会让他们住进来,母亲身边的婆子丫鬟,全由你负责挑选,如何?”   清浅叹道:“君家妇难为呀!”   袁彬有些慌乱道:“清浅,别这么说,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不会让别人搅乱我们的生活,便是母亲也不行。”   清浅道:“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说不定你会烦,会听进去一句两句。”   “我会用行动证明一切的。”袁彬揽住清浅的肩头道,“前世咱们便是因误会产生隔阂,这一世千万不能够了。”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方才瞧在你的面子上,并没有对你弟弟和表妹惩戒,接下来的丫鬟选择上,会让他们得到教训,这一点,你没有异议吧。”   袁彬忙道:“你办事有分寸,我明白的。”   有袁彬的态度,清浅的火气渐渐平息。   两人看了一回商府,觉得移步换景,泉水清幽,山涧淙淙,果然是个极好的所在。   到了午间,清浅回了闻府。   刚用了午膳,门房婆子来报,怀海上门送来了新鲜荠菜。   清浅笑道:“我瞧怀海送荠菜是假,来瞧白芍是真,罢了,让白芍去接荠菜吧。”   怀海和白芍在雍州的一月多,日夜在一起,研究药方,熬制药汤。   两人早已暗暗倾慕彼此。   听清浅明白说出来,白芍脸色一红道:“姑娘!”   清浅笑道:“去吧,晚膳咱们吃荠菜饺子。”   白芍告辞出去。   瑞珠叹了一声道:“瞧白芍的模样,奴婢又想起了青鸢,当初青鸢和凌大人……”   崇山和怀海的母亲,实在是太极端的人,不知道这回白芍的命运如何。   清浅暗暗发誓,若是两者有情,自己这回无论如何也要成全这对有情人。   不然,怎么对得起青鸢。   窗外小儿女窃窃私语,相视而笑,如春日刚出头的嫩芽般芬芳。   这时,外头婆子又来报道:“有位带着面纱的夫人求见,递上了拜帖。”   清浅接过帖子,忙道:“快让人进来。”   求见清浅的是定国公府上的唐姬。   唐姬是苏静好府上的侧夫人,她来求见,必定是苏静好那头有了什么重要消息。   唐姬带着面纱是为了避人耳目。   刚落座,唐姬便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姑娘,苏静好有身孕了。”   清浅一惊,下意识问了一句:“这孩儿,是定国公的吗?”   苏静好和工部李大人有染,她肚子里头的孩儿可不能确认一定是定国公的。   唐姬很确认点点头道:“苏静好和李大人的事情暴露后,苏静好被关押在府里头,从院子里头送出来亵,衣亵,裤,苏静好是有过小日子的。”   过了小日子,才有的身孕,这身孕必定是定国公的。   瑞珠好奇道:“苏静好和李大人不清不楚,定国公知道后,还能原谅她?”   唐姬道:“苏静好被关押起来后,一直不停喊冤,后来还让丫鬟芍药想法子送信进宫,当日,周贵妃就亲自给定国公回了信,定国公便原谅了苏静好。”   清浅问道:“可知道她说了什么?”   唐姬摇头道:“一概不知。如今苏静好已经有孕一个多月了。”   清浅问道:“老夫人和周媛怎么说?”   定国公老夫人一直不喜欢苏静好,周媛更是和她有夺夫之仇,能让她好受?   唐姬哼了一声道:“苏静好仗着有孕,在府里头作威作福,老夫人但凡说重一句话,她就能装作要昏倒,如今谁敢惹她?”   唐姬一贯较为稳重,若是只有苏静好有孕得势,不至于让她过来一趟。   清浅问道:“唐夫人,可还有其他要紧事?”   唐姬笑道:“只顾着生气,将最要紧的忘了。苏静好昨儿又写了一封信入宫,鬼鬼祟祟的,不知里头写的是什么,妾身担心对姑娘不利,特特来报。”   能让苏静好冒险送入宫的信函,必定所图甚大。   清浅颔首道:“多谢唐夫人提醒,我会小心的。”   唐姬叹气道:“苏静好真是命好,她怎么就怀孕了?妾身伺候老爷的时间更长些,怎么没见有孕,看到她耀武扬威的模样,真真气死人。”   清浅微笑道:“这可巧了,恰好有宫中御医在,我让他为你瞧瞧身子如何?”   唐姬惊喜道:“多谢姑娘。”   瑞珠出门请怀海进来。   怀海虽然擅长的是跌打损伤,但后宫多妇人,妇人的病是每个太医都必须的。   听闻唐姬查身子,怀海很尽心的为她细细诊断了一番。   最终怀海笑道:“夫人身子康健,没有隐疾。”   唐姬问道:“那么,为何我迟迟不能有孕?”   怀海笑笑道:“我为夫人开一张助孕的方子,夫人每月按日子吃三服,一定能有孕。”   唐姬千恩万谢去了。 第415章 选丫鬟   唐姬走后,清浅蹙眉沉思了片刻,吩咐瑞珠想法子找甘姬见一面。   甘姬来得很快,脸上带着些急迫的神色。   清浅笑道:“甘夫人,许久不见。”   甘姬忙行礼道:“妾身一直向来拜见姑娘,可苏静好有孕,日日拘着妾身陪她,稍不如意便骂个不停,妾身今日好容易抽空出来。”   甘姬和唐姬都是袁彬安插的人。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也站住了脚跟。   甘姬负责的是讨好苏静好,苏静好将她当成了附庸,常常让她跟随。   因此,甘姬知道不少苏静好的隐秘。   清浅问道:“苏静好被关押的时候,曾给周贵妃写了一封信,你可知道那信里头说的什么?”   甘姬道:“苏静好有孕后,曾无意中说过这件事,她信函的内容是给周贵妃出主意,让周贵妃想法子借着瘟疫,烧死袁大人。”   清浅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说,火烧雍州还有苏静好的手笔?   好一个毒狠的女子。   清浅再问道:“周贵妃回信给定国公,说的是什么?”   “周贵妃亲自给苏静好作保。”甘姬道,“周贵妃说李大人的事情她知道,是她让苏静好去找李大人的,两人清清白白,让定国公不要误会。”   怪不得定国公会放出苏静好。   过去的事情,比不上当前的事情。   清浅问道:“昨日,苏静好又给宫里送了一封信,你可知道里头的内容?”   甘姬道:“妾身知道此事,但苏静好并不完全信任妾身,写完信后便封了口,连芍药都不知道里头的内容,妾身模糊听到苏静好说,想在十日后的宫宴上对付皇后。”   十日后的宫宴?   清浅知道这宫宴,是皇后宴请新晋嫔妃和众位命妇的。   清浅是三品诰命,可以出席。   只是,苏静好这回又出了什么主意?   清浅问道:“能详细打听到内容吗?哪怕用些手段。”   甘姬摇头道:“苏静好有孕后,自己宝贝得不得了,每日都让十余个丫鬟婆子陪着,前院后院都是人,很难对她下手。”   清浅点点头,从前的秘药手段看起来用不上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宴席上的手段也就那么几种,水来土掩吧。   清浅想明白这一节,便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问了一句道:“定国公对你恩宠如何?”   甘姬有几分不甘心道:“分明国公爷来得最多的便是我的院子,可我却迟迟没有动静,真让人着急。”、   清浅笑道:“正巧宫中御医在府上,让他给你瞧瞧。”   怀海继续被请来,再给甘姬调理身子。   经过细细查脉后,怀海笑道:“这位夫人的身子极好,血脉通畅。”   甘姬这才放心,反而又烦恼道:“那怎么不见我有孕了?”   怀海根据甘姬的体质,开了一味药道:“这汤药夫人平日当成茶水喝,能更加利于受孕。”   甘姬千恩万谢告辞。   瑞珠笑道:“定国公府上真是有趣,姬妾们都没有身孕,倒是正房怀上了。莫不是苏静好给她们下了药?”   白芍忙道:“怀海看过了,她们身子康健,应当苏静好没有下药。”   清浅垂眸,或许苏静好如同周贵妃一般,独独给定国公下药呢?   又或许,苏静好用了什么宫中秘法?   正在沉思间,瑞珠打趣起白芍来:“一口一个怀海,你这么信他的医术?还是信他这个人?”   白芍脸色一红道:“瑞姑姑又拿人玩笑。”   众人说笑了一番方散去。   第二日一早,瑞珠带了一群丫鬟婆子并孩童男子到清浅跟前,怕不得有三五十人。   瑞珠笑道:“这是京城人牙子按照姑娘意思送来的人,姑娘瞧瞧,选哪些去给袁夫人?”   清浅借着商府的事由,要在袁夫人身边安插自己人,免得她整日明里暗里和自己过不去。   清浅对着名录,对着相貌,亲自选了几十个人留下。   这么大一笔买卖,人牙子笑眯眯地送上了卖身契。   人牙子走后,清浅一一注视买来的新人。   瑞珠吩咐:“孩儿和男子,在我们府上安置下来,孩儿我们会送到学堂读书,男子跟着管家在外头做买卖。”   一群人都磕头道:“多谢主子。”   人人眼中有喜悦,这可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本来一家人都买在一处,就是很难得了,谁知孩子还能读书,男子还能免了苦力,这怕不是仙境一般的生活。   “至于女子。”瑞珠笑道,“是送给我们姑娘的婆家使用的,我们姑娘的婆婆,表姑娘和二公子身边都需要人伺候。”   有一个叫严嬷嬷的很机灵,忙道:“咱们是姑娘的人,卖身契在姑娘身上,月例也是姑娘发放,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有这么懂事的嬷嬷,清浅很满意。   瑞珠笑道:“也没有什么特殊吩咐,只不过她们有什么风吹草动,各位多规劝些,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便直接告诉姑娘,让我们姑娘少操心,比什么不强。”   白芍也补了一句道:“遇到事情,多想想自己家人,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众人心中明镜一般,连声道:“这是应当的。”   卖身契,家人都在姑娘身上,便是再为难的事情都要去做,何况这事并不难。   见一切妥当了,清浅收好卖身契满意道:“走吧,咱们上一趟袁府,给袁夫人送丫鬟去。”   瑞珠,白芍带着六个精挑细选出来的丫鬟婆子,往袁府而去。   袁府里头,袁夫人正在和荔儿抱怨。   袁夫人道:“你见到这女子的厉害了吧,不动声色居然将我的丫鬟都赶走,安上了她的人,这日子还怎么过?”   荔儿笑道:“姨母怕她做什么?她还没过门,对付她的法子多得很。”   袁夫人笑问道:“我的儿,你说来听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荔儿笑道,“姨母不妨在这上头做文章。压下表嫂的锐气。”   袁有礼道:“表妹说得不错。”   袁夫人眼珠子转了转,笑笑道:“我好好想想。”   荔儿又道:“至于丫鬟,到了咱们手里,慢慢调教,还怕不能成为咱们自己的人?”   袁夫人缓缓露出微笑。   门外,婆子来报:“闻府三姑娘求见。”   袁夫人如临大敌起身道:“请人进来。” 第416章 送丫鬟上门   清浅带了丫鬟婆子上门,袁夫人亲自迎接出去。   这回笑容又回到袁夫人身上,如同最和善的婆婆,袁夫人笑道:“闻姑娘真是太辛苦,这么快便送了丫鬟过来,弄得我坐享其成的,倒不好意思了。”   荔儿笑道:“表嫂孝顺,姨母以后可以享福了。”   清浅微笑道:“想到夫人身边没有贴心人伺候,我心里急得不得了,找了几个得力的人过来,夫人瞧瞧满意吗?”   瑞珠挥手,让人上来。   当六个人站在袁夫人跟前的时候,清浅亲自介绍。   “这是严妈妈,在多个官宦之家当过嬷嬷,为人端方正直又细心,跟着夫人最合适不过。”   严妈妈上前行礼:“给夫人请安。”   袁夫人点头道:“果然不错,留下吧。”   不过是维持着彼此的面子,哪里还容得不同意。   清浅拍了拍手,两个丫鬟上前。   清浅道:“袁二公子,这是珍珠和琥珀,今后会贴身伺候你。”   珍珠和琥珀冲袁有礼行礼道:“见过二公子。”   袁有礼一瞧两人,一个又黑又丑,另外一个则是黄色皮肤,脸上还有雀斑。   袁有礼惊怒道:“这样子的能伺候人吗?这不是纯粹给我添恶心吗?”   清浅微笑道:“选丫鬟又不是选姨娘,需要漂亮的做什么?珍珠,琥珀,你们给袁二公子说说,你们都能做什么?”   珍珠上前道:“公子,奴婢从前是在学士府上伺候笔墨的,略通几分文墨,姑娘听说公子要读书,特特让奴才伺候公子。”   学士府上的丫鬟,这还有什么可挑选的余地?   袁有礼压抑住愤怒,对琥珀道:“那么你呢?”   琥珀微微笑道:“奴婢从前是将军府上的侍剑丫鬟,懂些拳脚功夫,若是公子出去遇见不平事,奴婢可以略挡一二。”   袁有礼倒吸你一口凉气,这是文武、府内府外都监视自己?   而且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袁夫人微笑道:“极好,我正想找几个人约束有礼,没想到闻姑娘和我想到一处了,彬儿知道了也必定会高兴。”   袁有礼低头,没啥退路了,认了吧。   清浅最后指着两个丫鬟道:“这两个是花椒和金桂,是给荔姑娘留下的。”   荔儿笑道:“表嫂寻来的丫鬟,必定是极好的。”   花椒面无表情道:“荔姑娘,非是奴婢挑刺,只不过我们闻姑娘和令表哥尚未成亲,表嫂两字无从谈起,请荔姑娘注意言行,不要轻浮孟浪。”   荔儿愣愣,笑道:“迟早都是,皇上都赐亲了,难道姑娘连皇上都要质疑吗?”   “奴婢不敢。”花椒还是一副木头的样子,“奴婢只是质疑姑娘的闺德。”   一旁的金桂爽朗笑道:“花椒从前是刘御史府上的丫鬟,一言一行深得御史精髓。”   清浅含笑道:“刘御史刚整不啊,能在他府上留下的,都是品行出众的。”   荔儿问道:“那金桂姑娘你呢?”   金桂笑得爽朗:“奴婢和花椒不同,奴婢最爱说话,姑娘若是闷了,只管找奴婢说话。”   荔儿一阵气闷,一个爱挑刺,一个爱说话,挑出的刺岂不是会被爱说话的到处说?   自己还有活路?   袁夫人依旧是一团和气,笑道:“几个丫鬟嬷嬷都极好,出身好,又渊源,这么着,先按照二等丫鬟的分例领银子和衣裳,今后再慢慢晋升。”   严嬷嬷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们的月例,闻姑娘已经给了,不必再让夫人破费。”   金桂笑道:“姑娘大度,给奴婢们都是按照一等丫鬟的月例供应的。”   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袁有礼嘿嘿一笑道:“大嫂送丫鬟过来,不将丫鬟们的卖身契一并送过来吗?”   袁有礼的丫鬟珍珠道:“从前奴婢在学士府上,学士常对奴婢说,人心欲壑难填,姑娘送了奴婢给公子使用,已经是姑娘的一片好意,公子为何不知足,还向姑娘讨要卖身契,这非是读书人的所作所为。”   袁有礼气道:“你一个丫鬟,居然教训主子?”   珍珠正气凛然道:“主子不对,做下人的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吗?”   御史府上出身的丫鬟花椒道:“珍珠说得对,刘御史经常教导奴婢,不要畏惧权势,要直言不讳,只要是为主子好,哪怕是受到责罚,也是心甘情愿的。”   清浅笑道:“你们这些丫鬟,既然已经到了袁府,从前的事便不要提起了,你们的忠心,袁夫人,公子,荔姑娘是知道的,万万没有因劝诫主子责罚你们的。”   只口不提卖身契。   袁夫人微笑道:“是了,你们各自下去吧,今后好好干活,别辜负了闻姑娘的一片苦心。”   众人依言退下。   袁夫人谢道:“闻姑娘,这些丫鬟我非常满意,正巧我在忙着彬儿和你的亲事,正好她们来了,也有个帮手了。”   清浅含笑道:“夫人满意便好,这样我也可以和文质交差了。”   两人有说有笑,如同最和睦的婆媳。   清浅走后,袁有礼对袁夫人道:“几尊大佛日日盯着,我们打不得骂不得的,今后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荔儿道:“她还没过门,咱们还有机会,几个丫鬟罢了,还能翻出浪花来不成?”   袁夫人冷笑道:“过两日便是合八字的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可以好好做文章。”   荔儿含笑道:“姨母说得对。”   送完丫鬟后,清浅回闻府.   不一会儿,大姐清洵带两庶子上门做客。   见到大姐,清浅十分高兴,吩咐瑞珠带两个孩子下去吃果子。   跟着大公子郑宜成过来的是迎儿。   见到清浅,迎儿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清浅,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清浅微微蹙眉,迎儿借着和自己从前有几分瓜葛,处处要显示自己的不同。   其实自己已经很关照她了。   从窑子里头找出她,让她留在大姐府上。   可她却似乎不知足,总是想出头。   清浅没有搭话,白芍道:“迎姑娘,大姑奶奶有话要和我们姑娘说,我带你下去用茶吧。”   迎儿瞪了一眼白芍出门。 第417章 怎么下手   清洵和清浅闲话,姐妹两人许久不见,见了不免聊起父亲闻仲豫和母亲杨夫人。   清洵叹气道:“万万没想到,父亲会疯癫,母亲会义无反顾跟着去过苦日子。”   清浅并没有告诉大姐实情。   清洵知道的,和外头的一样。   清浅道:“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母亲觉得好,心中安宁,那便是真的好。”   清洵感叹道:“是呀,人生无常,譬如这回听说火烧雍州,我吓得不行,谁料峰回路转,你不仅平安归来,而且还得了诰命,这真是意外之喜。”   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会先到来。   清浅笑道:“大姐顿悟了不成?”   清洵低声道:“人生无常,唯独眼下。清浅,我打算选择一个孩儿当嫡子,你觉得如何?”   清浅哑然失笑道:“这便是姐姐的顿悟?”   清洵笑道:“人,总要有个寄托。”   清浅问道:“姐姐打算选择哪一个孩儿为嫡子?”   清洵为难道:“成儿这孩子聪明灵活,只是心眼太多,适儿这孩子还小,看不出聪明与否。我想找一个好的相师算算八字,看哪个孩儿和我八字合适。”   清浅笑道:“这可巧了,我和宫中的张天师有几次交道,他云游四方,这几日恰好回来,我为你约他如何?”   清洵连忙感谢。   清浅劝了一句道:“收嫡子,最主要的是要孝顺,是不是聪明倒是其次的。”   两姐妹在商议着嫡子的事。   迎儿和府里小丫鬟说话:“我瞧姑娘身边,唯独瑞珠姑姑和白芍两个得用的,这也太少了些。”   丫鬟笑道:“粉黛姑娘经常进府帮衬姑娘,姑娘很信任她们几个。”   迎儿哼了一声道:“我和你们姑娘,那是曾经过命的交情,曾经称姐道妹的,若不是姑娘担心我在身边当奴婢,面子上抹不去,哪里轮到她们两人。”   小丫鬟笑道:“姑娘快别抹不开面子,姑娘可知跟着姑娘,有天大的好处呢。”   迎儿一下子来了精神道:“什么好处?”   小丫鬟笑道:“白芍跟着姑娘去了一趟雍州,回来得了皇上赐的匾额,瑞珠姑姑和粉黛姑娘一人得了一把如意,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谁不高看她们一眼。”   迎儿问道:“当真?”   小丫鬟道:“可不是真的,姐姐若是和姑娘关系莫逆,赶紧去求姑娘带你在身边,好处多着呢。”   迎儿动了心思。   一个丫鬟端茶过来,迎儿上前接过托盘笑道:“姐姐歇着,我来吧。”   迎儿捧着托盘进了屋子,只听清洵道:“适儿是我带大的,我当然愿意收他为嫡子,可是成儿年纪大了,恐怕他知道心里会怨恨,八字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   迎儿眼珠子一转,夫人想要册嫡子?   清浅听到外头帘子声,高声问道:“谁在外头?”   迎儿忙笑着进来道:“外头丫鬟在忙,我便送了茶水进来。清浅,我记得你最爱喝普洱。”   清浅见她贸然进来,本就不喜。   又听她一口一个你我,一口一个清浅,更加心中不舒服道:“放下,出去吧,你是伺候大少爷的,好好跟着大少爷便是,不必越俎代庖。”   清洵也蹙眉道:“让你好好跟着少爷,怎么到处乱跑?”   迎儿满腔热情被扑了一头凉水,心中愤愤。   放下茶水出门,迎儿暗暗啐了一口:“不过是投胎好罢了,若是我投胎好,今日你的都是我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呸。”   郑宜成从树荫下串出来,笑道:“好姐姐,你在这里呢?”   迎儿见郑宜成,突然想起方才清浅说的嫡子之选,忙道:“大少爷,我听到夫人和闻姑娘说起一件要紧事。”   郑宜成忙拉着迎儿去了僻静之地,细细说。   到底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第二日,清浅递了折子进宫。   皇后已是有孕七月,宽大的衣裳已经遮不住肚子,但气色极好,显然在宫里过得不错。   清浅行礼后,皇后拉着她坐下道:“本宫这几日带着陆姑姑,凑了三台嫁妆给你,稍后你瞧瞧,满意不满意?”   清浅笑道:“皇后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陆姑姑上茶笑道:“许多东西,皇后本是留给平和公主的,全都给了姑娘。”   清浅忙起身谢道:“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皇后叹息道,“你是本宫从小看着长大的,眼瞧着也要出阁了,本宫真是舍不得。”   瑞珠笑道:“姑娘嫁得好,且又在京城,今后见面是时常的。”   “是呀,妹妹嫁了一个好人家。”皇后感叹道,“今日,本宫还收到袁夫人的上书,要准备合八字,准备聘礼,三日后的宫宴告假了。这换了别人家,都是让陪房做,哪里能亲自操办!”   清浅笑而不语。   袁夫人是什么人,这几回合下来,清浅也基本看清楚了她的面目。   姐姐是皇后,后宫的事情便够她操心了,而且还有身孕。   还是报喜不报忧的好。   清浅转了话题道:“皇后娘娘,提起宫宴,臣妹打听到一件事,不得不进宫报娘娘。”   皇后忙问道:“何事?”   清浅道:“苏静好送了一封信给周贵妃,听说是出主意,想要在宫宴上对付姐姐。”   皇后惊道:“宫宴上对付本宫?这回宫宴全都是本宫的心腹一手操办,周贵妃很难插手,她能怎么对付本宫?”   陆姑姑道:“回娘娘,周贵妃这几日很安分,并没有瞧出有什么动作。”   安分并不代表没有动作。   清浅想了想道:“陆姑姑,将宴席上的菜单拿来给我瞧瞧。”   宴席上能动手脚的除了歌舞、茶水便是菜肴了。   陆姑姑拉着菜单,清浅蹙眉瞧了一回。   最后指着其中几处,对着陆姑姑嘀咕了几句。   陆姑姑笑着应了。   皇后问道:“你们在弄什么?”   清浅笑道:“皇后娘娘只管养胎,其他交给臣妹便是。”   皇后笑道:“别人只怪本宫偏疼清浅,你瞧本宫能不偏疼她吗?”   清浅又陪着皇后说笑了一番,方告辞出坤宁宫。 第418章 怡嫔   清浅出了坤宁宫后,想要穿过御花园出宫门。却见两个新晋宫嫔带着一堆宫女太监出游。   这两宫嫔一人身着玫红色衣裳,艳光四射,一人身着绿色衫子,清丽宜人。   见到清浅,玫红色衣裳的宫嫔冷笑道:“哟,这不是闻三姑娘吗?”   清浅抬眼瞧去,原来是孙太后府上四房嫡女,名字叫孙怡然的。   当年清浅和袁彬破德安郡主的案子,孙怡然对袁彬情有独钟,袁彬眼里却只有清浅。   这让孙怡然嫉恨不已。   后来几次交手,孙怡然都刻意为难清浅,被清浅一一回击。   两人一直是敌对的关系。   清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孙姑娘,孙姑娘进宫了?”   “大胆。”绿色衣衫的宫嫔道,“这是皇上亲封的正五品怡嫔,你还不赶紧上前拜见。”   “承蒙皇上恩典,如孟美人所说,我如今已经是正五品嫔了,皇上还特特赐了怡为封号。”孙怡然得意道,“闻姑娘,尊卑有别,你行礼吧。”   清浅拂袖道:“我还有事,告辞。”   孙怡然的两个宫女上前拦住清浅道:“怡嫔小主让你行礼!没听到吗?”   瑞珠挺身而出道:“我们姑娘是皇上赐封的正三品诰命,品级比怡嫔高两级,无需行礼。”   “呵呵,真是好笑。”孙怡然打量了一下清浅,冷笑道,“闻姑娘还是姑娘装扮,居然敢说是三品诰命,你当我不知道,诰命都是赐给夫人的吗?”   孟美人微微笑道:“闻姑娘不过是想逃避行礼罢了。”   孙怡然道:“来人,将闻姑娘带下去掌嘴。”   瑞珠拦在前头道:“谁敢?我们姑娘是皇后的亲妹妹,袁大人未过门的妻子。”   孟美人笑道:“怡嫔可是太后的侄女,皇上亲赐的嫔,这次进宫三十六个秀女,唯独怡嫔姐姐得了头筹。”   有皇上和太后,即使贵为皇后,也得给面子,孟美人并没有觉得清浅有多么尊贵。   清浅道:“怡嫔先去查查宫中的诰命,再来让我行礼吧,我忙得很,没空和怡嫔纠缠。”   清浅想走,孙怡然哪里放她走。   孙怡然吩咐道:“宫有宫规,将她带下去打二十个耳光,即使皇后知道了,又能说出什么?”   几个宫女上前,架住清浅的胳膊。   清浅平日身边都有暗卫跟随保护,但是这是后宫,暗卫不得擅入。   她身边没有保护的人,唯有瑞珠一人。   宫里过路的嫔妃也渐渐围了上来。   孙怡然上前冷笑道:“闻清浅,你有没有想过有今日?今日我要亲手打你的耳光,让你今后见到我便躲,你记住了吗?”   清浅抬头道:“为了打我,你也是处心积虑了。”   孙怡然低声道:“我早看你不惯了,借着那么一点点功劳,太后,祖母都高看你一眼,今日,我必定要打得你抬不起头来。”   清浅冷笑道:“是吗?”   孙怡然道:“今日,我打定了!”   正当孙怡然举起巴掌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哀家真是长了见识,什么时候,正五品的嫔可以打正三品诰命的耳光?宫中还有规矩吗?”   孙太后来了。   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道:“参见太后娘娘。”   孟美人也吓得跪在地上不做声。   清浅盈盈而拜道:“臣女给太后请安。”   孙太后亲自扶起清浅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她要打你,你直接打回去,若是皇上要怪罪,让他来找哀家便是。”   清浅笑道:“毕竟是皇上的嫔妃,太后的侄女,清浅不敢无礼。”   “哀家的侄女?”孙太后哼了一声道,“哀家的侄女,便更加要谨言慎行,不能借着哀家的名头,在外招摇。”   孙怡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孙太后毫不给她面子道:“皇上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给你册了一个嫔,你不要借着这头衔到处生事,要做好嫔妃的本分,这回哀家也不深责你,你去给清浅赔礼道歉吧。”   孙怡然不愿意上前。   孙太后冷笑道:“既然你不愿意,也罢,方才你说过的宫有宫规,那么让怀恩过来,治你一个不分高下,不敬诰命的罪名。”   孙怡然只能忍着怒火,上前道:“闻姑娘,这回是我不对,我不知道姑娘是三品诰命,请姑娘原谅。”   清浅含笑道:“宫里不比外头,怡嫔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些,莫要坠了孙府的名头,虽然怡嫔并非孙府的嫡支,但毕竟姓孙。”   当着孙太后的面,孙怡然只能受着。   孙太后又道:“身边的宫女不知劝着主子,各去领手板子二十下,孟美人罚俸三个月。”   孟美人本是讨好孙怡然,谁料讨了一个没趣,看着孙怡然的脸色便有些不好。   孙太后和清浅离开后,围观的嫔妃们窃窃私语。   “往日还真以为她深得圣心,原来是看在太后的份上才册封的嫔。”   “是呀,听说她所出的四房,早已经离开本家,而且是在太后受难的时候。”   “居然敢对皇后的妹妹下手,她难道不知道,闻姑娘曾经救过太后吗?”   “看来她这位份,也就仅此而已了。”   嫔妃们的议论,让孙怡然愈发抬不起头来,她又气又恨,将清浅恨入骨髓。   周贵妃在宫中听到此消息,笑着吩咐道:“有空的时候,请怡嫔过来坐坐。”   宫中宴席的那日,清浅盛装出席。   这是她第一次以袁彬夫人的身份出席,没有了前世的猜疑,清浅觉得阳光都是明媚的。   虽然这阳光里头有一丝不和谐的云彩。   清浅进殿后,放慢了脚步,特特落在诰命夫人的身后。   陆姑姑从后头上来,低声道:“一切都按照姑娘的意思准备好了。”   清浅点点头道:“你到后头,瞧着事态发展,随时去请太后和皇上过来。”   陆姑姑点头道:“奴婢省得。”   布置好一切后,清浅从侧殿进入正殿,无意间见到皇子见深的贴身丫鬟贞儿匆匆进殿。   清浅驻足,片刻后又见孙怡然的宫女鸿雁匆匆进殿。   这倒是奇了。   清浅笑了笑,提起裙裾进了宫殿。   宫殿里头,轻歌曼舞,丝竹不绝于耳。   清浅觉得有一股仇恨的目光瞧向自己,随着目光瞧过去,是孙怡然。   清浅对着她微微一笑。   仪态万方。 第419章 灌粪   清浅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如今清浅的位置很靠前,除了李贤夫人、罗伦夫人,孙显夫人等几个,便是她了。   清浅和几位夫人都点点头。   孙显夫人凑过来笑道:“听说你未来婆婆告了假,否则我还真为你担心,你坐上头,婆婆坐下头,这可不是让人笑话。”   清浅抿了抿嘴,袁夫人告假,很可能便是这原因。   孙显夫人又道:“老四家的送了女儿入宫,他可得意了,在外头耀武扬威。”   清浅微笑道:“孙老夫人和夫人跟前,轮得到他们耀武扬威吗?”   远远的,清洵向清浅点点头。   清洵在新年的时候,蒙皇恩赐了一个五品诰命,今日也来赴宴。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孟美人翩翩起舞。   孟美人的舞姿极美,如蝴蝶般起落。   在她的舞姿中,一鼎鼎菜肴被送了上来。   皇后微笑举杯道:“今日盛宴,众位嫔妃和夫人欢聚,同庆我朝昌盛,各位嫔妃要和睦相处,开枝散叶,各位夫人要辅佐夫君,忠君爱国。”   众位嫔妃和夫人都举杯。   周贵妃带着皇子也一饮而尽。   清浅抿了一小口果子酒。   宫女上了一盅汤,乳白色,浓香扑鼻。   清浅问道:“这是什么?”   宫女恭恭敬敬回道:“姑娘,这是鲤鱼汤。”   清浅用了一口,鼻尖萦绕的都是浓香。   气氛正好的时候,突然皇子见深和怡嫔几乎同时抱着肚子叫疼。   皇后蹙眉道:“你们怎么了?是否受凉了?”   怡嫔脸色不好道:“突然肚子疼得厉害。方才还好好的。”   皇子见深大嚷道:“疼死我了。”   皇后忙道:“传御医过来。”   周贵妃急得眼睛红了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肚子疼,赶紧拿水来。”   太医提着药箱子匆匆赶来。   一个年老的为皇子把脉,另一个年轻些的则为怡嫔诊断。   片刻后,两人同时摇摇头。   周贵妃着急问道:“皇子怎么回事?可是得了急病?”   太医斟酌道;“从皇子的脉象上看,一切平稳,没有什么特殊的。”   另一个太医也点点头道:“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生病。”   周贵妃怒道:“庸医,你们是说皇子和怡嫔装病吗?”   太医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年轻的太医道:“或许是吃错了食物,吃了相克的食物也未可知。”   周贵妃道:“好好查!”   太医问皇子和怡嫔道:“敢问两位贵人,方才吃了什么?”   皇子和怡嫔异口同声道:“别的什么都没吃,独独喝了鲤鱼汤。”   太医蹙眉道:“鲤鱼汤?”   皇后见两人的表情,问道:“鲤鱼汤可有什么不妥当?”   太医回道:“皇子和怡嫔的症状,很像是吃了鲤鱼汤和甘草的症状。”   李贤夫人道:“鲤鱼汤和甘草在一起服用,会有什么症状?”   太医道:“许多食物在一起会相克。譬如甘草和海菜,甘草和鲤鱼,一起吃了都会中毒!”   怡嫔捧着肚子道:“今日午间,皇后赐了甘草梅子给臣妾。”   周贵妃也道:“今日深儿在皇后宫中请安,皇后上了一碟甘草杏仁,深儿说吃了不少。”   皇子要给嫡母早晚请安,皇后出于客套,每次总会拿些果脯点心招待。   至于怡嫔的赏赐,并非皇后特意赐下,而是皇后有孕,口味多变,宫中备下许多吃食。   皇后每每担心浪费,便将多余的赐给嫔妃们。   谁料,正巧赐给怡嫔的是甘草梅子。   皇后还未说话,孙怡然便哭着跪下道:“皇后娘娘饶命,臣妾知道错了,臣妾昨日不该为难闻姑娘,可当时臣妾是真的不知道闻姑娘是三品诰命,皇后饶命。”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皇后报复下毒。   周贵妃也哭道:“皇后娘娘,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后宫嫔妃的孩儿都是您的儿子,虽然妾身从前对皇后多有得罪,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皇后捂着肚子道:“你们在说什么?”   周贵妃哭道:“娘娘已经有孕七月,您的孩儿是嫡子,无人能撼动地位。俗话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娘娘饶了深儿吧。”   句句话意指皇后有了孩子,便想杀掉皇子夺位。   李夫人道:“皇后娘娘慈悲为怀,怎么会做这种事,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周贵妃哭道:“能有什么误会,深儿和怡嫔都喝了鲤鱼汤,都吃了甘草,太医说了,甘草和鲤鱼汤一起会让人中毒。请各位夫人主持公道。”   别的夫人哪里敢管皇后和贵妃的事情,唯独刘御史天不怕地不怕,连带夫人也是这个性格。   刘夫人起身道:“若真是如此,臣妾必定回府告知夫君,弹劾皇后不贤。”   周贵妃哭着谢过刘夫人道:“唯独夫人敢仗义执言,怪道皇上说过,刘大人是朝廷栋梁。”   清浅挺身而出道:“刘夫人,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夫人听刘御史说起过清浅,心中敬佩这等巾帼女子,忙道:“闻姑娘请讲。”   周贵妃哼了一声道:“闻姑娘是皇后的妹妹,自然要向着皇后说话。”   “贵妃娘娘说得不错。”清浅含笑道,“关心自己亲近的人,担心自己亲近的人陷入危急,这并没有错,只不过臣女有一事不明,请贵妃娘娘赐教。”   周贵妃哼了一声道:“你说。”   清浅微笑道:“皇子腹痛难忍,为何贵妃娘娘一直在追究责任,而不是先给皇子解毒呢?”   刘夫人疑惑道:“是呀,贵妃娘娘不应该先给皇子解毒吗?”   周贵妃拭泪骂太医道:“本宫气得忘了,你们呢?还不赶紧给皇子和怡嫔解毒。”   清浅含笑道:“解毒的法子倒也简单,在净室里找些粪水灌下去,将肠胃里头的东西吐干净,也就是了。”   御医是皇后的人,被周贵妃骂了一顿,心中本就不平,于是纷纷点头道:“姑娘说的法子,简单易行,且快。”   怡嫔高声道:“我不要,恶心死了。”   周贵妃道:“解毒法子众多,熬药岂不是更好,何必特意让皇子和怡嫔受罪?”   “别的病都好说,中毒可耽误不得,怎么快怎么来。”清浅道,“良药苦口利于病,焉有不用的道理。莫非是没有生病?装病不成?”   刘御史夫人目光如炬,让人不敢拒绝。   宫女拿了粪水过来,太监架了两人去灌。   只听宫门外呕呕的呕吐声,还有不可描述的气味。 第420章 偷鸡不成   等到怡嫔和皇子再次进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换了干净衣裳,尽管这样,嫔妃们还是觉得有些恶心,稍稍离远了些距离。   皇后问道:“深儿,怡嫔,你们可感觉好些?”   清浅微微一笑道:“若是没好,下去再灌些粪水。”   两人连忙道:“似乎好了许多。”   见两人护着胸口,还在作呕。   宫女贞儿忙递上姜片,两人含了方好些。   孙怡然看向清浅的目光中,带着恨意。   此刻,外头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皇后带着众嫔妃和夫人接驾:“见过皇上,见过太后。”   陆姑姑跟在孙太后后头,微微朝清浅点了点头。   清浅抿嘴一笑,重头戏要来了。   皇帝威严问道:“朕听说这里闹哄哄的,怎么回事?”   孙怡然跪下哭道:“请皇上给臣妾和皇子做主,臣妾和皇子方才饮宴之时,肚子疼痛难当,太医说是中了毒。”   周贵妃也跪下道:“皇上,请为深儿做主。”   贞儿推了皇子一把。   皇子哇哇大哭道:“父皇,有人要害儿臣,儿臣害怕,父皇救命。”   孙太后蹙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上前道:“回皇上,回太后,方才深儿和怡嫔突然肚子疼,太医说或许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皇帝亲自问道:“到底是吃了什么?”   怡嫔哭道:“臣妾只喝了皇后赐的鲤鱼汤,并没有其他。”   贞儿也低声回道:“皇子殿下方才也只喝了一碗鲤鱼汤,并没有吃其他食物。”   孙太后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上前战战兢兢道:“回皇上,太后,鲤鱼和甘草同时服用,会有中毒的症状。”   孙怡然即刻接话道:“今日皇后赐了甘草梅子给臣妾。”   皇子也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的时候,也用了甘草杏仁。”   一切都指向皇后。   刘御史夫人站出来道:“皇后娘娘需要给出一个交代才能服众。”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皇后。   周贵妃道:“刘御史两袖清风,能言善谏,连带刘夫人也古道热肠,仗义执言。”   皇帝听说是刘御史夫人,些许的恼怒转为了信任。   清浅问了一句道:“没有别的可能吗?便只断定是鲤鱼和甘草惹的祸吗?”   孙怡然道:“断然是这个,不会有别的。”   清浅继续问道:“太医,怡嫔和皇子的症状,和鲤鱼甘草中毒很像吗?”   “中毒从脉象上并看不出来,但看症状像是。”太医回答得模棱两可,“怡嫔和皇子殿下又咬定,只吃了鲤鱼汤,想必应该是鲤鱼和甘草惹的祸。”   皇后跪下请罪道:“皇上,太后,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并不知道鲤鱼汤和甘草会惹出这么大的是非。”   周贵妃只呜呜抱着皇子哭。   孙怡然意有所指道:“满宫嫔妃,只有臣妾和皇子受累,臣妾不该昨日得罪皇后的妹妹,请皇后饶恕臣妾。”   皇子见深则道:“母后即将有自己的孩儿,可儿臣也是母后的庶子,母后不能为自己儿子,将儿臣视为眼中钉呀。父皇,儿臣害怕。”   皇后忙道:“本宫没有!”   孙太后平静道:“事情还未弄清楚,你们便指控皇后,是否草率了些。”   周贵妃跪着道:“请皇上、太后决断。”   陆姑姑咦了一声道:“皇上,太后,恕奴婢死罪,方才皇子和怡嫔说起鲤鱼汤,可今日并没有鲤鱼汤呀。”   周贵妃指着每个桌上的方鼎道:“这不是鲤鱼汤是什么?”   管御膳房的公公急得满头大汗上前,禀告道:“回皇上,回太后,各位娘娘,今日御膳房的鲤鱼许多都不活泛了,奴才命人禀告了总管,将鱼汤里头的鲤鱼换成了鲫鱼。”   周贵妃脸色一下子变了。   居然不是鲤鱼。   莫不是又中了闻清浅这丫头的计了?   清浅上前含笑道:“听闻刘御史幼年出身渔家,富贵后也不曾忘本,刘夫人想必对鲤鱼、鲫鱼的区别很清楚,敢请刘夫人为我们辨别。”   皇帝点了点头。   刘夫人遵旨,移步来到皇子的案几前,用银筷子夹起鼎内的鱼,仔细打量。   片刻后,刘夫人笃定道:“皇上,太后,这鱼不是鲤鱼,是鲫鱼。”   皇帝好奇道:“为何?夫人是怎么辨别的。”   “鲤鱼和鲫鱼外形相似。”刘夫人道,“但鲤鱼鱼唇单薄肉少,口旁无须,鲤鱼有两对须。皇上请看这鱼头上没有须,必定是鲫鱼无疑了。”   皇帝点头道:“刘夫人观察极为仔细。”   周贵妃的母亲周夫人为女儿解围:“原来是鲫鱼汤,怪不得味道鲜美。”   刘夫人并没有打算轻易揭过此事,问皇子和孙怡然道:“敢问皇子和怡嫔小主,既然这是鲫鱼汤,那么便不存在鲤鱼和甘草相克之事,两位到底为何不约而同肚子疼?”   孙怡然语塞。   刘夫人逼问一句:“敢问怡嫔和皇子是真疼吗?”   孙怡然支支吾吾道:“嫔妾正在葵水,或者是因这个肚子疼。”   皇帝怒道:“你都不清楚是因为什么疼痛,便指认皇后下毒吗?”   孙太后问皇子道:“深儿,你又是因为什么肚子疼?”   周贵妃正要说话,孙太后厉声道:“没有问你,你闭嘴。”   皇子的头上有汗水,他眼巴巴瞧着贞儿。   贞儿跪下道:“回皇上、太后的话,方才太医说,甘草和海菜一起也会中毒,有肚子疼的症状,皇子今日吃了一些醋泡海菜,或许是海菜加甘草的缘故导致肚子疼。”   皇上问道:“取皇子的膳食单子来瞧。”   御膳房呈上了单子,皇帝见上头果然有海菜,脸色方好些。   清浅凝视着贞儿,这宫女有急智,遇事不慌且细微处都能想到,不容小觑。   刘夫人道:“皇子和怡嫔不分青红皂白,平白无故指责皇后,理应重罚。”   周贵妃忙道:“皇子还小,他不是故意的。”   刘夫人可不管什么贵妃,皇子,直言相谏道:“皇子是国家栋梁,关系今后国家社稷前程,怎能如此是非不分,就因为是皇子,更应该惩处。”   周贵妃忙推皇子道:“赶紧去给你母后磕头认罪。”   周夫人也忙道:“是呀,皇后母仪天下,皇子赶紧去认个错,皇后必定会原谅你的。”   皇子上前,哭道:“母后,儿臣错了,原谅儿臣这一次吧。” 第421章 坏事变好事   皇后心软,正要扶皇子起来。   刘夫人道:“皇后原谅了皇子,是皇后宅心仁厚,可臣妾觉得,诬陷国母,不分是非,皇子不能轻饶。”   皇帝点头道:“刘夫人说得对,来人,传朕的旨意,让内阁选一个艰苦些的地方,让皇子去历练历练,不要一直在皇宫大院中,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皇子惊恐道:“儿臣不愿离开父皇,请父皇开恩。”   周贵妃擦泪道:“皇上,深儿从未吃过苦头,艰苦的地方太过危险,求皇上收回成命,臣妾一定让他好好读书。”   皇帝摇头道:“朕意已决,下月便让深儿出发,娇养在身边,对深儿并无益处。”   刘夫人高声道:“皇上圣明。”   事已至此,周贵妃无计可施。   皇帝再将目光投向孙怡然:“你既然是葵水,朕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孙太后接过话头道:“皇上开恩,那么由哀家亲自惩罚你好了。”   孙怡然瑟瑟发抖道:“太后。”   孙太后面无表情道:“你毫无根据便质疑皇后,联合皇子让皇上为你做主,哀家念你是初犯,罚你从嫔位降为才人,褫夺封号,你可服气?”   从五品嫔到七品才人,中间落差之大,可以想象。   孙怡然又羞又怒,但不得不低头道:“多谢太后恩典。”   皇帝来到皇后跟前问道:“可曾受惊?”   皇后温柔一笑道:“多谢皇上关系,臣妾还好。”   周贵妃的帕子在手心里头,攒得出了汗。   孙太后吩咐道:“皇后有孕,需要静养,今日便散了吧。”   众嫔妃和诰命妇人纷纷告辞离开。   孙怡然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的,她耳边满是隐约的嘲讽。   “原来太后和四房真的是水火不容,她得罪了太后,最大的背景已经成为最大的掣肘,还好意思说什么第一人。”   “若不是姓孙,说不定今日还要受皮肉之苦。”   “可不是,你瞧孙显夫人,正眼都没有瞧她。”   “得罪了太后和皇后,今后有她受的了。”   孙怡然缓缓爬起来,唇角被她咬出了血痕。   闻清浅,我必定要让你有一天跪在我的脚下。   那时候,你才知道我的厉害。   坤宁宫中,三姐妹第一次聚在一起。   清洵担惊受怕道:“皇后一直过的是这种日子吗?臣妾觉得真真可怕。”   皇后微笑安慰姐姐道:“慢慢的便习惯了,好在皇上相信本宫。”   陆姑姑上前道:“今日之事,多亏有三姑娘,若不是三姑娘吩咐奴婢调整菜肴,今日岂能如此轻松解围。”   皇后叹息道:“若是没有清浅,本宫早已折在周贵妃手中多次了。”   清洵欢喜道:“这回好了,皇子被发排到外头,周贵妃满心满意担心儿子,哪里还有心思和皇后为难,再过几个月,皇后生下孩儿,一切便都好起来了。”   皇后摸了摸肚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在周贵妃的宫中,周贵妃在大发脾气,满宫宫女都不敢做声。   孙怡然在她跟前,眼神中带着恨意。   “贵妃娘娘,一切都是闻清浅捣的鬼,好好的御膳房,怎么会连鲤鱼都没有,必定是她早有了防备。”   周贵妃将一个盅子扔出去,骂道:“知道是她又能如何?她如今步步高升,已是三品诰命,本宫呢?连儿子都要被派去外头,不得见面。”   孙怡然气不平道:“难道娘娘眼看着她得意?”   周贵妃道:“且走着瞧吧。”   孙怡然道:“嫔妾今日被她所害,与她誓不罢休,愿为娘娘鞍前马后。”   周贵妃安慰了一句道:“你虽然被贬为才人,但不要紧,位份这个东西是虚的,跟着本宫好好干,本宫不会亏待你的,不过三年两年,保管你的位份比嫔还要高。”   孙怡然欢喜道:“多谢娘娘。嫔妾也瞧出来了,什么家族,亲戚都是假的,只有谁对自己好,才是真的。”   这话,隐隐捎带上了太后。   周贵妃满意地点点头。   宫女在外头报道:“娘娘,周夫人又送了信进来。”   周贵妃骂道:“苏静好这个草包,成日给本宫出些馊主意,本宫这回便是听了她的,她又说什么?”   宫女奉上信函。   周贵妃瞧了一眼信函,放在烛火上烧掉,笑道:“苏静好这回的主意还不错,让父亲兄长护着深儿,再帮他立功,收集些民望,让坏事变成好事。”   孙怡然笑道:“是了,外头虽然艰苦些,有国丈和国舅护着,皇子的安危尽可以保障,再有宫中虽然安逸,但也无处立功,没有功劳,百官们有心册皇子为储君,也没有理由。”   周贵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笑道:“你说的不错。”   清浅出宫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意。   袁彬亲自接到她,微笑道:“今日可顺利?”   “你都知道了?”清浅含笑道,“姐姐暂时无忧了。”   袁彬笑道:“你一进宫,我便整个身心都在宫里,哪有我不知道的事,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苏静好又给周贵妃递了一封信。”   清浅冷笑一声道:“她的耳报神倒是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又想着害人吗?”   “这回倒不是害人。”袁彬道,“是替周贵妃出主意,让皇子攒功德挣大位。”   清浅道:“我瞧苏静好是太闲了,文质你帮我一个忙。”   袁彬笑道:“咱们即刻便要成亲,夫妻之间说帮忙,便太见外了,你说我能做什么?”   清浅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袁彬点头应了。   袁彬送清浅回府,离别的时候道:“后日是合八字的时候,母亲请了宫中最好的道士,还请了李夫人、罗夫人、孙夫人等见证。”   清浅含笑道:“后日,我会亲自上门。”   母亲不在府上,一切都需要自己来。   好在宫中府中都知道,自己可以当自己的家,也没人认真计较这些细节。   回到府上,白芍递上一封信函。   清浅瞧了一眼,眯着眼睛。   白芍低声问道:“姑娘,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可如何是好?”   清浅沉了沉心思道:“不打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明日去找粉黛,告诉她……”   白芍点点头。 第422章 八字不合   第三日,是一个大好的天气,天空万里无云,鸿雁回归,天空澄明透亮。   瑞珠一早便选了一件绯红色蝴蝶穿花衣裙,欲要伺候清浅穿上。   清浅笑道:“这太花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媒婆呢,去换那件藕荷色莲花纹样的衣裳来,在配一根白玉簪子便好。”   瑞珠笑着应了。   白芍则有几分紧张道:“八字和顺则夫妇顺,八字不合则夫妇失和,前些日子听说何大人的公子便是因八字不合,从小定好的亲事,就这么没了。”   瑞珠忙笑道:“咱们姑娘和袁大人的亲事,是皇上亲自点头了的,断然不会说没便没有,你这丫鬟,细心是好的,但也别自己吓唬自己。”   白芍暗悔失言,笑道:“姑姑说的是。”   众人伺候着清浅来到袁府,府上已是高朋满座,李夫人、罗夫人、孙夫人都是认识的,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夫人。   见清浅过来,袁夫人招手道:“清浅,众位夫人早已迫不及待了,就等你这个正主了。”   清浅一一行礼,微笑道:“父亲母亲逍遥自在,哥哥正在苦读,清浅自己为自己操持亲事,请各位夫人勿见笑。”   罗伦夫人笑道:“你本就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协助锦衣卫破案,雍州救下一城百姓,巾帼办事,不必拘泥小节。”   荔儿小声道:“是呢,表哥经常说,他自己都不如表嫂。”   荔儿身后的花椒本想制止她,但瞧了瞧满屋的夫人,想了想今日的场合,便忍了下来。   荔儿得意一笑,她今日一身薄荷绿的衣裳,头戴银簪,极为小意。   清浅并没有理睬她,只对着众位夫人笑道:“有劳各位夫人,清浅惭愧。”   袁夫人满脸笑意道:“圣上赐亲是天大的喜事,但亲事咱们还是得按照正规的来,纳名、纳吉一个不能少,今日合八字,我特特请来了京城有名的几位道长,众位夫人做个见证。”   李夫人等笑道:“我们荣幸之至。”   袁夫人吩咐严妈妈道:“请几位道长上来。”   几位仙风道骨的道长飘然上前,一拂拂尘道:“见过众位夫人。”   孙显夫人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不是冯道长吗?前年我们府上老太太有些不好,是冯道长给瞧的风水,将我们府上动了动山石,又开了一瀑布。”   冯道长微笑道:“老太太身子可好?”   孙显夫人道:“说来也神了,自道长指点后,老太太的身子一下子便硬朗起来,这几年也没大病过。”   荔儿用帕子捂着嘴道:“道长真是神人。”   李夫人也认出其中一个道:“这位是白道长?”   另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拈须微笑道:“李夫人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李夫人眼中有泪花道,“前些年我不断噩梦了半年,梦见逝去的父母在地下不得安宁,是道长为我父母挪坟,挪完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梦。”   白道长笑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袁夫人哟了一声道:“没想到道长们都如此法力无边,倒是我小看各位了。严妈妈,稍后封双倍的礼金谢过各位道长。”   严妈妈应了。   清浅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封泥金庚帖道:“这是我的八字,请道长们指点。”   本来,清浅准备了两个帖子,一个是真的八字,一个是假的八字。   目的是为了防止袁夫人捣鬼。   可如今看起来,请来的道长都是品行端正,法力高深的仙人,断不会为了些许金银,睁眼说瞎话的。   故而清浅直接拿出了真的庚帖。   袁夫人拿了袁彬的庚帖笑道:“这是彬儿自己亲手写的生辰八字。”   袁夫人特特递给了清浅。   清浅瞥了一眼,果然是袁彬的手迹。   清浅含笑道:“有劳几位道长。”   几位道长在掐指算数的时候,袁夫人特特解释道:“本来请一位便足以,可文质不放心,一定要多请几个,这孩子对亲事也十分上心。”   荔儿伤感道:“姨父去世得早,表哥心中有遗憾,一直向往和睦美满的亲事,故而多请了几位。真希望表哥表嫂幸福,儿孙满堂。”   其中有位曹夫人,笑着对袁夫人道:“府上这位表姑娘,通情达理,不知可否婚配?”   荔儿脸色一红,垂下头。   袁夫人笑道:“这孩子是我亲手带大的,和亲女儿没什么区别,如今还不曾婚配,等彬儿的事情完结,还要请夫人多多帮着相看才好。”   曹夫人微笑道:“袁夫人教出来的孩子,都极为知书达理,可见家学渊源。我家有个侄子,长的不错,家境也极好,若是袁夫人愿意,咱们不妨结亲?”   袁夫人笑道:“多谢夫人看重。”   荔儿垂下头,心中极为满意。   此时,袁彬从外头进来,给众位夫人行礼。   孙显夫人打趣道:“文质难得这么迫不及待,锦衣卫的事情也不忙了,先回来守着媳妇?”   袁彬站在清浅身旁,笑道:“今日下朝早,特来瞧瞧。”   袁夫人如最慈善的母亲,笑得大度雍和。   这时,几个道长却纷纷蹙眉。   李夫人一愣道:“冯道长?白道长?难道八字有什么不妥当?”   冯道长上前,歉意道:“众位夫人,袁大人的命局是丙寅,丁酉,庚申,辛巳,行庚子大运。庚金日主,自坐禄神,月支酉刃,时支昌盛,时干见劫,可谓壮旺之极。”   孙显夫人道:“这不是挺好吗?”   白道长蹙眉道:“可闻姑娘的八字里头有壬葵之水,恐其制官杀护身,使日主强壮而无束收,尤恐食伤干而灭火。”   李夫人道:“道长能否说得通俗些?”   冯道长道:“两人的八字相克,妻宫遭刑又受克,不但姻缘不谐,且府上家宅不宁,有厄运缠身。”   众位夫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未听过这么凶险的命格。   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做声。   荔儿的哭声显得格外清脆而无助:“这可怎么办呀,表哥表嫂两人都是极好的,又是皇上赐亲,这可怎么办?”   袁夫人道:“若不然,如实上报皇上,让皇上决断?”   袁彬凑过头低声问清浅:“前世咱们合八字,也是这样吗?”   清浅抿嘴一笑道:“似乎也是这样,不过被我母亲和你母亲联手遮掩了过去,这回,我母亲不在,你母亲不愿意遮掩,咱们的亲事可能要黄了。”   袁彬道:“八字都对?”   清浅低声道:“可不是对的,道长们算得也不错,前世咱们可不是家宅不宁,厄运缠身。”   袁彬道:“我从不信命。”   袁夫人见两人小声说话,问道:“文质,你的意思呢?”   袁彬笑道:“若是八字不和,那么儿子改八字便是,正好道长们都在,改到八字和美为止。”   清浅抿嘴一笑。 第423章 重新算命   众位夫人听说袁彬要改八字,哭笑不得。   李夫人道:“文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八字岂有说改便改的?”   荔儿哭道:“若是姨父地下有灵,必定不得安息。”   袁彬横刀坐下道:“大丈夫一生,岂能被八字所累,一刀一剑立下的功劳,难道是因为八字好?命运稍稍不如意,难道便埋怨父母给的八字?”   清浅并肩道:“命乃弱者借口,运乃强者谦逊,我和文质一样,不信运,不信命。”   唯独信自己。   信当下。   袁夫人道:“八字不合,按规矩下头的礼都没法走了。圣上那里也无法交代。”   荔儿哭道:“是呀,八字不合,说出去也不好听。将来表哥表嫂但凡有半点挫折,旁人的唾沫星子还不得将表嫂淹没。”   清浅含笑道:“袁夫人别急,荔姑娘也别为我担心,得知今日合八字,我也请了一位道长,如今就在外头候着。”   袁夫人脸色有些沉:“难道你不信我?”   几位道长也纷纷起身,义愤填膺道:“被人如此侮辱,我们没法继续为府上演算,告辞。”   荔儿哭道:“表嫂不是这个意思。”   荔儿拉着清浅道:“表嫂,赶紧和几位道长赔礼道歉呀,几位道长都是有头有脸的,在外头随便说几句,你的名声便毁了。”   一个飘然而至的声音道:“几个毛头道士,闻姑娘说几句,你们就觉得侮辱?是觉得我本领低微,不够演算命格吗?”   袁夫人怒道:“谁放外人进来的?”   严妈妈等都不做声,卖身契在姑娘手上,当然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放人进来算什么?   冯道士起身冷笑道:“京城里头,还有敢叫板我们的?我倒要瞧瞧是谁?”   袁夫人道:“一切由道长做主。”   外头的道士进来,腰间挂着一个葫芦,笑眯眯的如同方外散人。   袁夫人怒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只见几个道长跪下去道:“师傅,您不是在云游吗?怎么回京城也不告诉徒弟,徒弟们好去迎接你。”   清浅颔首行礼道:“张国师,别来无恙。”   张国师哈哈一笑道:“四海为家,心之所安。”   袁彬拍了张国师的肩膀一下道:“来了别想轻易走,回头一醉方休。”   张国师笑呵呵道:“好!”   李夫人等站了起来,笑道:“原来是神仙大人到了,久仰久仰。”   荔儿问道:“为何叫他神仙大人?”   一个小道士瞪眼道:“我们祖师爷是先帝亲口称呼过神仙的,皇上亲封为国师,品级和袁大人一样,当不了一声神仙大人吗?”   荔儿低头不敢说话了。   白道长恳求道:“师傅,这回带徒儿一起云游吧,徒儿好伺候师傅,跟着师傅继续学习。”   冯道士等也恳求。   张国师笑道:“你们越发退回去了,连个八字都算不好,我还带你们云游,别丢我的老脸了。”   冯道士等人不敢反驳。   袁夫人亲自拿着两人的庚帖,笑着上前道:“原来是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到访是鄙府的荣幸,国师既然觉得道长们合八字不对,那么能否劳烦国师亲自过目。”   总不能,黑的说成白的吧。   方才几个道长都说了,这命格有问题,即使是国师也不能无中生有吧。   若是无中生有,只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张国师嘿嘿一笑,问徒儿们道:“从前我与你们说过,命格还受什么影响?”   冯道长道:“师傅说,命格还受环境和身旁的人的影响。”   张国师拿着庚帖打了一下冯道长,骂道:“既然知道,为何不算全了。”   冯道长忙道:“袁夫人,请取了贵府所有人的八字来,这样更准些。”   白道长则补了一句道:“还有袁大人和闻姑娘今后居住的府上的图纸,也拿来瞧瞧。”   袁彬挥手,让人取了来。   众目睽睽下,袁夫人也不得不写了府上其他人的生辰八字。   张国师亲自瞧了一遍府上众人的命格。   指着其中一张纸道:“这张命格的主人是属兔的阴人,主口舌,爱是非,阴狠毒辣,不宜离袁大人和闻姑娘太近,最好离开十丈外。”   李夫人问道:“这是谁的?”   荔儿的脸红得像虾子一样。   曹夫人听了此话,心中本想为侄儿做媒的心,全部歇了。   张国师又指着另一张纸道:“是了,这个才是家宅不宁的源头,只要此人不和袁大人住在一起,夫妇和美,万事兴旺。”   袁夫人一瞧,正是自己的,气得不轻。   荔儿冷笑道:“国师和表嫂是朋友,国师是在为表嫂开脱吗?即使开脱,也不能拉踩别人。”   白道士冷笑道:“我师傅拉踩你?说出去真是个笑话,我师傅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我师傅抬抬小拇指,便把你踩死了,真是可笑又自大。”   冯道士也道:“姑娘的命格,真的是格局小,克父母克夫的命格,不信去外头问问去。”   张国师懒得和荔儿说话,微笑道:“言尽于此。”   拿起商府图纸,张国师划了几处道:“这几处用山石镇压,这一处底下埋些陶器,夫妻可协。”   袁彬和清浅谢道:“多谢道长。”   见袁夫人一脸不甘,李贤夫人道:“袁夫人,这是皇上的旨意,欢喜接旨吧。”   孙显夫人也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另居他府,闲暇了去瞧瞧儿孙,老封君一般多好,谁家分家之后不是这样。”   罗夫人则重重说了一句:“儿女的情分,袁夫人不要渐渐耗尽才好。”   谁都回味过来,今日袁夫人请这么大阵仗,便是想给清浅一个下马威。   只不过,清浅棋高一着,反将了她一军。   清浅离开袁府的时候,严妈妈上前道:“恭喜姑娘。”   清浅颔首道:“你的信我收到了,很及时,若不是你,我恐怕今日要陷入困境。”   严妈妈再三感激道:“家里送信来,说小孙儿读上书了,奴婢这辈子哪里想过儿孙还能读书,一切都是姑娘的恩德。”   清浅问道:“你可知道。袁夫人是怎么得知我的生辰八字的?”   严妈妈摇头道:“奴婢不知,夫人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第424章 杀星缠身   送清浅回府后,袁彬回袁府,找来府上的马夫问话。   袁彬问道:“这些日子,母亲可曾出府?”   马夫点头道:“夫人去各家府上送请柬,又去请了各位道长。”   袁彬摇头道:“这之前呢?”   马夫想想道:“夫人还去了一处算卦的地方,至于算了什么,小的不得而知。”   袁彬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袁夫人的院子里头,袁夫人和荔儿在说话。   “闻府丫头真是厉害,请了一个张国师,不仅将我的布置全部打乱,而且还步步为营,我如今连商府都去不得了。”   袁夫人气恨恨的。   荔儿则满脸愁容道:“本来,曹夫人看上了我,可被闻清浅一算计,曹夫人走的时候正眼都没瞧我,属兔的阴人,闻清浅好狠的心思。”   袁夫人冷笑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李夫人也说了,皇上赐亲,欢喜接受吧。”   荔儿道:“表哥那头……”   两人正说话,袁彬大步进来。   袁夫人忙起身笑道:“彬儿回来了,清浅可曾平安送到家?”   袁彬吩咐:“荔儿,我有话和母亲说,你下去吧。”   荔儿只能请安告退。   见荔儿便遣走,袁夫人有些慌乱,她勉强镇定下来道:“彬儿,今日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袁彬打断袁夫人道:“母亲,你多次和清浅为难,你是不是不喜欢清浅?”   袁夫人勉强笑道:“哪有此事,清浅这孩子长得好,心思细,我怎会不喜欢?”   “那么,母亲为何偷偷找来清浅的八字,私下去找了算卦的人算了,见八字不好,又大张旗鼓找来道长和众位夫人,这不是诚心想要搅黄这桩亲事吗?”   见袁彬将事情经过描述出来,袁夫人无话可说。   袁彬问道:“母亲从哪里弄来的清浅的八字?”   袁夫人只能老实说:“从前清浅的母亲杨夫人曾说过。”   袁彬又追问:“母亲到底不喜欢清浅哪一点?”   袁夫人只能躲闪道:“并没有,我只是见你们八字不和,担心你成亲后不顺利,被她所连累,才出此下策的。”   袁彬摇头道:“从前没合八字的时候,你也一样不喜欢清浅,绝不是这个原因。母亲,你到如今还不说实话吗?若如此,儿子成亲后,母亲便另居别院吧。”   袁彬心中也明白,张天师是清浅找来的。   所谓另据别院,不得靠近,也夸大其词了。   但是,若是母亲和清浅是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按照张天师的说法做,也未尝不可。   袁夫人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就是不喜欢她,凭什么她是天潢贵胄,有皇后姐姐,阁老父亲,首辅外祖,如今又赐了封地金银府邸……”   袁彬怒道:“这是什么理由?”   袁夫人大哭道:“我的女儿,和她差不多大,却从小不得不被卖了,吃尽人间苦头,如今生死不知,你让我如何平静得下来。”   袁彬的眼神骤然一软。   当年小妹子是因全家快饿死了,母亲不得不卖了她。   小妹子被卖走的时候,才不到三岁。   后来自己当官了,四处寻找。   可当年的人牙子早记不得将妹子卖给谁了。   袁彬叹气道:“原来是这样,母亲别伤心了,妹子的下落我一直在找,可是人海茫茫,一直没有头绪。这些,与清浅无关……”   “我知道。”袁夫人拭泪道,“可是一想到我可怜的女儿,我的心就痛,都是同样的年纪,为何一人享尽天下的福,一人却吃尽天下的苦,这不公平。”   袁彬递了茶水给袁夫人道:“母亲,清浅是个极好的女子,慢慢你会喜欢她的。此事说开了,她也会孝顺你的。”   袁夫人点头道:“这回是我的不是,我迁怒这孩子了,你替我好好陪个不是。”   袁彬笑道:“清浅不会在意的。”   酒楼的雅间,袁彬和清浅宴请张国师,几个弟子作陪。   张国师笑道:“一听你这丫头找我,便知道准有事。”   清浅敬了张国师一杯道:“当时令徒围攻我,我没法子,只能借力打力。”   袁彬笑道:“都是一场误会,母亲那头我说过了,她让我替她道歉。”   张国师奇道:“文质,你以为我在为清浅说谎?不不不,你母亲的命格便是这样的,多口舌,多是非,甚至比表姑娘更甚。”   冯道长,白道长也道:“是的,夫人的命相我们瞧过了,大富大贵但晚年凶险。”   袁彬惊了惊。   清浅含笑道:“文质不信命,奈何以命运强之。来,咱们喝酒。”   总不能用莫须有的命运,让他和母亲断绝关系吧。   慢慢来,总有一日,袁彬会看清楚袁夫人的真面目。   而且,清浅总觉得,袁夫人的真面目,并不仅仅如此。   想起了大姐说过的收嫡子一事,清浅掏出一张单子,笑道:“这是我大姐和两个庶子的八字,劳烦国师给瞧瞧,哪个与我大姐渊源更加深厚些。”   张国师笑眯眯递给几个徒弟:“给你们一次机会。”   冯道士接过八字,掐指一算,大惊道:“两位小公子最近杀星缠身,恐怕有人命官司缠身,不妥呀。”   清浅愣愣道:“道长,那小儿才两岁,何来的人命官司缠身?”   白道长瞧了一眼,连连摇头。   张国师亲自接了八字,惊讶道:“第一次见到这种命格的八字,两个煞星的八字都太硬了,两者相遇,必有一损。”   清浅不太明白,问道:“国师的意思是,两个小孩之间相克?可是他们是亲兄弟呀!而且一个八九岁,一个二岁,不应当呀。”   张国师道:“八字便是这样。”   清浅正在寻思,是否将两个孩儿分开一段时间,只见瑞珠急急闯进来。   “姑娘不好了!大姑奶奶府上出事了。”   清浅腾地起身,问道:“什么事?”   瑞珠气喘吁吁道:“大少爷带着二少爷去探望郑老夫人,二少爷失手将老夫人害死了。”   什么?   清浅不可置信,果然是杀星缠身。   而且来的这么快。 第425章 死因   顾不上宴席,清浅和袁彬即刻去了郑府。   郑府里头,哭声喊声一片。   郑源正在骂清洵:“整日在府上躲清闲,让成儿带着适儿去探望母亲,如今酿出大祸来,这回可饶不了你。”   清洵哭道:“妾身在准备给妹妹的嫁妆,一时间顾不上,乳母和丫鬟带着两个孩儿请安,万万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   大少爷郑宜成跪在地上,小小的人儿哭成一团道:“父亲,不怪母亲,一切都是儿子的错,儿子应该好好看住弟弟,不让弟弟乱跑乱动。”   “你还是个孩子。”郑源并不怪这个乖巧的大儿子,“你能管好你自己,便已经足够,其他不怪你。”   小少爷无辜地东张西望,不明白大人为何慌乱哭泣。   清浅和袁彬进府,正瞧见这一幕。   见锦衣卫指挥使亲自上门,郑源亲自迎上去,擦了一把泪道:“袁大人。”   清浅见姐姐跪在地上,心中有火。   上前扶起姐姐道:“听闻府上老夫人突然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彬也表示疑惑。   郑源亲自解释道:“家母病重在床,这些日子好了许多,因想念孙儿,日日叫了前去说话。每次都是清洵陪同,谁知,今日清洵有事,没有陪着两个孩子前往。”   清浅仔细听着郑源的话。   郑源又道:“母亲日日需要大夫针灸,尤其是心脉需要护住,今日两个孩子去探望的时候,正遇上大夫针灸间歇,大夫在外屋喝茶,小的这个见了祖母,心中高兴扑了上去。谁料,不偏不倚将母亲胸前的一根针压入心脏,母亲当场没了……”   清浅道:“当时屋子里头还有谁?”   小少爷的乳母跪下道:“当时奴婢跟着小少爷,迎儿跟着大少爷。跟着老夫人的几个丫鬟在准备点心果子。”   清浅问道:“小少爷扑向老夫人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乳母哭道:“奴婢当时放下小少爷,老夫人向小少爷招手,小少爷便扑了上去,奴婢根本来不及反应。”   袁彬问道:“当时大少爷和丫鬟在做什么?”   袁彬问的正是清浅想问的。   乳母道:“大少爷当时正坐着,迎儿姑娘给他脱衣裳。”   乳母是清洵派的,忠心耿耿,不会说谎。   再说,她也没有为大少爷和迎儿开脱的必要。   郑源插了一句道:“此事与成儿无关,全是清洵没有照看好,再加上小儿顽皮导致的。”   清浅反驳道:“姐姐是府上的主母,不是小少爷的保姆,没有时刻盯着小少爷的道理,此事和姐姐无关。”   郑源不说话,却明显不服气。   郑宜成跪下道:“父亲,此事真的与母亲无关,若父亲执意惩罚母亲,孩儿请替母亲受罚。”   清洵感动道:“你这孩子,快快起来。”   清浅对于郑宜成,始终保持着警惕,见他好心为姐姐说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   当年他的生母刘姨娘出事,都没见他这么殷勤。   这个时候,不正是他为生母报仇的时候吗?   为何他不但不落井下石,反倒替姐姐说话?   清浅和蔼问道:“那么依照成儿的意思,此事应当是谁的责任?”   郑宜成想了想道:“弟弟鲁莽,但他毕竟还小,此事是下人伺候不周,且祖母运道不好罢了。”   郑源心头火气,吩咐:“来人,将伺候老夫人的几个丫鬟卖了,乳母带下去打死。”   乳母哭道:“老爷饶命,夫人饶命。”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成儿方才也说了,是下人伺候不周,屋子里头的奴婢都惩罚了,没有单单漏了迎儿的道理,将迎儿也卖了吧。”   迎儿一惊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郑宜成忙求情道:“迎儿并没有过错,请姨母饶恕她。”   清浅道:“这次事情发生突然,没有谁有过错,要罚一起罚,要卖一起卖。”   袁彬点头道:“清浅说得对。”   郑宜成道:“迎儿是姨母赐过来的人,万万没有卖了的道理。”   清浅不为所动道:“越是我的人,越要守规矩,哪能因为我而高人一等呢?”   郑宜成越为迎儿求情,清浅越觉得有问题。   郑宜成没有法子,转向清洵道:“母亲,求您饶了迎儿,今日儿子来探望祖母,本是不带她的,是她忠心执意跟随,若有错,也是儿子的错,与她无关。”   清洵向清浅道:“要不,先放放?”   清浅的目的只是试探,并非真要卖了迎儿.   若她真是凶手,卖了她岂不是便宜了她?   清浅道:“此时追问责任是早了些,暂且都不动吧,先摆灵堂做法事要紧。”   郑宜成这才缓了一口气。   迎儿看向清浅的目光带着怨恨。   袁彬则道:“清浅说的是,先让大姨姐安置死者吧。”   郑源点头应了。   清浅安慰了一阵子姐姐后,随袁彬出了郑府。   袁彬道:“你怀疑是迎儿下手害的老夫人?”   “迎儿是从前凌府的丫鬟,和我有过交道。”清浅分析道,“有些贪婪,有些好大喜功,贪恋虚荣。她没有理由害老夫人,但是郑宜成或许有。”   迎儿好几次都想从姐姐府上出来,到自己身边伺候。   只是因为闻府比郑府更有权势。   这种人,为了些许利益,或许会和郑宜成联手害人。   袁彬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八九岁的孩子,通过自己弟弟的手,害了自己的亲祖母?”   清浅嗯了一声道:“这孩子,可不能以八九岁看待。”   袁彬追问了一句:“他为何要害祖母和亲弟弟?”   “我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推断罢了。”   清浅摸着头上的簪子,道:“姐姐有收嫡子的打算,两个孩子只收其中一个为嫡子,若是收大的这个为嫡子还罢了,若是收小的这个,你说大的这个会怎么想?”   亲手谋算自己的兄弟,也不是不可能。   袁彬吸了一口气道:“至于吗?”   清浅道:“你觉得芝麻点大的事情,在有的人眼中比天还大。”   袁彬突然想起方才张天师说的,两兄弟杀星缠身,互克彼此的事情来。   不由得叹了一句道:“天师果然是天师。” 第426章 聘礼嫁妆   两人边感慨边出了郑府。   昊子在后头小声禀告道:“袁大人,闻姑娘,定国公已经按照吩咐,扭伤了腿。”   清浅笑道:“按照吩咐?这词新鲜。”   昊子继续道:“按照吩咐,已经让怀公公不经意告诉了皇上,皇上派了凌太医去诊脉。”   袁彬笑道:“清浅,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只不过,这回你要做什么?”   清浅微笑道:“咱们回闻府,说不定怀海已经等着咱们了。”   袁彬欣然前往,能和心上人多呆一会儿,有多呆一会的欢喜。   回到闻府,果然怀海在府门口等着。   见两人过来,怀海笑道:“袁大人,闻姐姐,你们来了?粉黛给我送信,让我过来一趟,我便来了。”   袁彬道:“怎么傻等在门口?不进去坐着?”   清浅扑哧一笑,瞧着白芍道:“怀海愿意等着,多久都愿意,对不对?”   怀海摸了摸头,笑看了一眼白芍。   白芍甩了一下帕子,低声道:“傻子。”   清浅含笑道:“进府说话吧,府里今日安排了锅子,咱们边吃边说。”   众人进了府里,热热的火锅和浓厚的香味传遍了整个屋子。   怀海夹起一片火腿道:“今日定国公腿脚受伤,听说是从马上摔下来的,亏他还是戎马出身,居然连马都骑不稳……”   昊子笑道:“定国公的马儿被我做了手脚,不稳才是正常的。”   怀海的嘴巴长大:“原来如此!”   白芍夹了一筷冬笋在他碗里,笑道:“我们姑娘算无遗策。”   清浅笑道:“怀海为他诊脉,他脉象如何?”   怀海道:“腿脚只是有些肿,并没有断骨头,行动会不便三十日,但终究不妨的。”   白芍嗔道:“若只是让你去看腿脚,我们姑娘费这么大的力气做什么?”   怀海奇怪道:“怎会是姑娘让我去的?分明是皇上让我去的。”   清浅笑道:“你只说,定国公的脉象如何?能否让女子顺利受孕?”   怀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姑娘是这个意思。   怀海回忆道:“定国公脉象极为虚弱,尤其是主肾的脉象,浮在表面,几乎没有可能生子。”   清浅嘱咐道:“你将他的脉象细细写下来,我今后有用处。”   怀海点头,洗手去后头写了一张纸。   清浅笑着塞进了袖子里头。   用过午膳后,袁彬还有事,先行走了,清浅让白芍送怀海出府。   见四周无人,怀海从袖子里头掏出一根簪子,笑道:“这是我送你的,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白芍笑道:“好好的,自己留着用,我有。”   怀海道:“我送的和你自己的,怎么会一样?”   白芍收了簪子,眼中很是欢喜。   怀海问道:“我听说闻姐姐将卖身契还给你了?”   白芍点点头。   怀海笑道:“那么,我提亲便不用经过闻姐姐了?”   “我只听姑娘的。”白芍羞得转身进了府。   瑞珠和清浅在院子里头瞧着袁府送来的聘礼单子。   袁彬发了一通火后,袁夫人不敢在聘礼上做文章。   清浅展开聘礼单子,上头写着:上好良田五十亩,绸缎铺子一间,茶楼一间,金锭子五十个,银锭子五十个,金、玉如意各两对,各色堆花绫罗绸缎一百匹,绢纱两百匹,再有海味、点心等,最后是一对大雁。   瑞珠笑道:“这聘礼还算中规中矩。”   清浅微笑道:“横竖都是要带去袁府的,只是走一个场面罢了。”   瑞珠忙道:“那可不一样,姑娘带去的都算是嫁妆,全都是姑娘的私产,将来立足的根本。”   清浅笑道:“从来立足靠的是自己,哪里靠的是嫁妆。”   此时,袁彬的书童送了一封信进来道:“这是大人吩咐亲自交给姑娘的,请姑娘过目。”   清浅好奇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打开信函,袁彬的字迹遒劲有力:聘礼。   清浅嘴角有笑意,袁彬单独给了自己一份聘礼。   这份聘礼居然比袁夫人准备的多了十倍不止。   瑞珠咂舌道:“良田一百顷,铺子十间,金银各五千两,这还罢了,这唐伯虎的画作、黄庭坚、褚遂良书帖乃无价之宝,袁大人也一股脑给了姑娘?”   白芍进来笑道:“外头的小厮抬了二十抬箱子,悄悄放在了厢房,奴婢扫了一眼,里头单单翡翠白玉点翠珊瑚珍珠宝石等各式挑簪便有十对,赤金点翠各式簪子六对、还有虎皮、狐皮、狼皮等等,奴婢真是开了眼界。”   瑞珠赞道:“袁大人对姑娘,真是从心底的好。”   清浅心中感激,面上却淡然笑道:“腾出库房来,将东西放好了,等大姐府上的事情料理清楚了,咱们也该拟一张嫁妆单子了。”   父亲,母亲都不在,只能倚靠自己。   想起大姐府上的糟心事,清浅第二日又去了一趟郑府。   这回郑府有些办丧事的模样,白灯笼挂上了,孝服也穿上了,府里一片哭声和木鱼念经声。   清浅问婆子道:“你们奶奶和两个少爷呢?”   婆子回道:“夫人忙得脚不点地,如今有些空,歇下了,姑娘过来了,奴婢去请夫人。”   清浅连忙拦着道:“让姐姐休息,我随意坐坐。”   婆子又道:“大少爷在跪灵,哭得人事不省,来往的人都夸赞大少爷纯孝,二少爷在院子里头休息。”   提起二少爷,婆子有些不屑。   扎死了老夫人,整日还笑嘻嘻的,即使小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没见大少爷哭得昏过去两次吗?   清浅道:“我去瞧瞧适儿。”   小少爷身边的乳母丫鬟全都换了,见清浅过来,都站起身道:“姑娘,少爷在玩拨浪鼓,方才用了一顿米粥。”   二岁的孩子不懂人间忧乐,天真无邪的笑。   清浅用拨浪鼓逗他玩了一回。   拨浪鼓的绳子缠住了清浅发髻上的银针,甩弄间将银针带了出来。   今日来郑府,因郑府有丧事,清浅只用了二十四根素银针,一顺插在发髻上,形成一个半月形。   谁料被带下来一根。   小少爷见了极为欢喜,便要上来抢银针。   清浅忙道:“乖孩子,这可使不得,当心扎到眼睛。”   小少爷见银针被抢走,着急得很,指着清浅的头咿咿呀呀个不停。   清浅好奇道:“你是要这个?”   清浅特意取下耳坠,小少爷连连摇头,泪花都快急出来了。   取了一根银针下来,清浅眼神一紧道:“你难道是要这个?”   小少爷张开嘴笑了。 第427章 银针的玄机   小小的孩子,为什么要银针?   联想到老夫人是被银针扎死的,清浅的目光幽深了起来。   清浅吩咐道:“将小少爷从前的乳母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瑞珠连忙下去带人。   那乳母被关押在柴房,一时半刻没有性命之忧,但也吓得不轻,见清浅叫她,更是缩成一团。   清浅安抚道:“你放心,若是真要打杀你,当日便打杀了,今日叫你过来,只不过是想问问小少爷的事。”   乳母这才放松了些道:“姑娘请问。”   清浅拿着手中的银针道:“这针,小少爷平时经常接触吗?为何他对这个感兴趣?”   乳母忙道:“这东西危险得很,奴婢怎么可能给小少爷玩,从未有过的事情。”   小少爷还在面红耳赤要银针。   清浅递过去给他。   乳母阻止道:“姑娘,这个危险。”   清浅摇头,继续递给小少爷。   真相或许就在其中。   小少爷拿着银针,直接放入嘴里,砸吧了几下见没滋味,取出银针到处扎,扎后又放在口里。   清浅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乳母倒是醒悟过来:“小少爷曾吃的水果和点心,是用极细的银签子插的。”   清浅追问了一句:“小少爷吃的水果,点心,你们居然用银签子给他?不怕扎着吗?”   乳母忙摆手道:“并非在咱们院子,是大少爷院子。”   清浅心中一紧,问道:“你说清楚些。说详细些。”   乳母定了定神,详细道:“这一两个月,大少爷经常吩咐奴婢带小少爷去他院子里头玩,每次小少爷去了,大少爷总是会热情款待,让迎儿姑娘拿许多吃的招待,奴婢只当是兄弟情深,并没有放在心上。”   清浅问道:“这些吃的,都有什么?”   乳母答道:“迎儿姑娘拿上来的,多是些稀罕的果子,精致的糕点,每个上头都插着一根银签子。”   “每个上头都有?”清浅问道,“银签子有多细,你略微比划一下。”   乳母指着清浅的银针道:“差不多和缝衣针一样,当时奴婢还说危险,可迎儿直接拿着送到小少爷的嘴边,几次下来,奴婢也没多问多管了。”   清浅用头上的银针扎了一个果子,递给小少爷。   果然他破涕为笑,拿着果子啃起来。   果子啃了一半,不当心掉在地上,小少爷连忙爬下去,举起针扎果子。   清浅问道:“这是你教的吗?”   乳母忙摇头:“有一次迎儿姑娘掉了一块糕点,便是这么扎起来的,小少爷记性好,便记住了。”   清浅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么说起来,是有人利用小少爷的模仿,特特选了老夫人扎银针的时候去请安。   小少爷哪里分得清看病的针和吃东西的针,无意扎死了郑老夫人。   迎儿?   大少爷?   清浅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想。   姐姐要收嫡子,大少爷和迎儿合谋,利用小少爷的不懂事,谋取了老夫人的性命。   这样一来,即使小少爷是不懂事,他再也不能被册为嫡子。   是这样吗?   难道,小小的人这么恶毒吗?   迎儿在中间又起了什么作用呢?   清浅决定审问迎儿。   迎儿此刻正在灵堂接待女宾,正巧她接待的是袁夫人。   迎儿柔声道:“夫人坐着歇会,奴婢给夫人上茶。”   袁夫人叹气道:“我与你们老夫人有过几次交道,极和蔼的一个人,怎么说没有便没有了?想起来我心里便不好受。”   迎儿低声道:“夫人节哀。”   袁夫人见清洵不在,问道:“你们夫人呢?若是不方便,我略坐坐,给故人上一炷香便离开。”   迎儿回道:“我们夫人伤心过度,在院子里头小歇一会儿,夫人的妹妹是闻府三姑娘,她如今在主持丧事。”   荔儿撇嘴道:“既然她在主持丧事,为何姨母到了,她不过来伺候?姨母是她将来的婆婆,居然让姨母等着。”   迎儿这才知道袁夫人居然是清浅的婆婆,马上换了笑容道:“闻姑娘一直铁面无私,奴婢是她推荐进郑府的,从前还一起服侍过凌夫人,她也并没有特殊的照顾。”   袁夫人听迎儿是清浅推荐进府的,对她有了些兴趣,问道:“从前你们在凌府一道服侍?”   迎儿话里有话道:“虽说是一道服侍,但是她会讨好,能小意,奴婢不会呀。”   袁夫人越发来了兴致道:“她如何小意的?”   迎儿冷笑道:“不过是嘴上甜几分,将人哄得团团转,其实暗地下绊子,奴婢当时被卖,便是她出的主意。”   清浅当时发现凌夫人喜欢吃臭豆腐,无意说了一句。   可迎儿自作主张拿了去讨好凌夫人。   谁料凌夫人是假的,假的凌夫人有洁癖,并不爱臭豆腐。   凌夫人将迎儿卖了。   是清浅求了袁彬,才将人救出来的。   迎儿非但不感激清浅,反倒是因为清浅没满足她的欲壑,处处和清浅做对。   荔儿咂舌道:“没料到表嫂这么狠毒。”   袁夫人则拉着迎儿的手,假意怜惜道:“可怜的孩子,都是花样的年纪,却被人设计卖了,可怜。”   迎儿叹了一口气道:“奴婢出身贫寒,从小就在外伺候人,习惯了。只不过,老天也太没眼了,心善的得不到好报,心肠歹毒的却能富贵。”   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姑娘,有什么困难只管来袁府找我。”   迎儿面带喜色应下来。   多一个贵人看重,自己便多一条路。   两人正各自心肠的时候,清浅出现了。   见袁夫人来拜灵堂,清浅上前请安道:“夫人来了,恕清浅不知,若是知道必定前来相迎。”   袁夫人含笑道:“你忙你的,我有丫鬟伺候便是了。”   荔儿道:“姨母听说表嫂的姐姐府上有丧事,忙过来探望,不想遇到了表嫂。”   清浅点头道:“多谢夫人关心。”   门外又有女宾到了,迎儿正要出去迎接。   清浅吩咐道:“迎儿不必在这里了,这里有青鲤迎接便是,你到后头去吧。”   青鲤上前迎了女宾到后头。   见清浅咬带走自己,迎儿一阵慌乱道:“奴婢是大少爷的丫鬟,大少爷吩咐奴婢在灵堂伺候。”   荔儿低声道:“不是在自己府上,表嫂居然还这么跋扈。”   袁夫人说情道:“清浅,这是灵堂,有什么话好好说,死人为大。”   清浅不容分说道:“我怀疑老夫人的死和这丫鬟有关,来人,带这丫鬟下去。” 第428章 麻雀变凤凰   迎儿连忙挣扎,不肯到后头去。   迎儿哭道:“闻姑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当众叫你的闺名,不该没上没下,你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袁夫人道:“清浅,这不是什么大事,让她给你磕头赔礼,也就是了。”   荔儿也道:“表嫂,夫人的面子在此呢。”   清浅道:“夫人放心,我从不是混淆黑白的人,带了迎儿下去问话罢了,又不是动用私刑,如迎儿无罪,我亲自给她赔礼,送她出来。”   迎儿心虚,抱着袁夫人的脚道:“夫人帮帮奴婢,奴婢不想再被卖掉了。”   袁夫人在清浅跟前并无什么面子,再求情也是无趣。   袁夫人说了一句场面话道:“你好好去回话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迎儿自知一走便凶多吉少,哪里肯走,抱着袁夫人的腿不撒手。   清浅让两个婆子架了她,强行带走。   迎儿不停挣扎。   突然,只听荔儿一声尖叫:“姨母昏厥了。”   清浅回身,只见袁夫人直挺挺躺在地上。   清浅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瑞珠等赶紧扶起袁夫人,掐着人中。   清浅吩咐道:“这里多有不便,赶紧让人送回袁府,同时请御医上门,再着人通知文质一声。”   丫鬟们领命而去。   荔儿哭道:“必定是表嫂在灵堂前不恭,冲撞了老夫人的魂,让姨母受累。”   “若是我不恭敬,鬼怪只会来找我!怎会找袁夫人。”清浅冷笑一声道,“荔姑娘不要怪力乱神,小心神佛不答应。”   荔儿每次都没讨好,悻悻闭嘴。   袁夫人昏厥,清浅哪里能袖手旁观,吩咐道:“将迎儿关押到柴房,稍后等我回来审问。”   青鲤领命而去。   直到进了袁府,御医用银针扎后,袁夫人才动了动眼皮。   袁彬急切问道:“御医,我母亲到底怎么了?”   御医回道:“夫人是大悲大喜,突然痰迷了心窍导致昏厥。”   袁彬问道:“母亲因何大悲大喜?”   荔儿含泪道:“今日姨母去给郑老夫人上香,认识了一个丫鬟。聊得颇投缘,谁料表嫂要带这丫鬟下去问罪,姨母说情也不管用,当场昏厥了。”   清浅淡淡道:“夫人不比荔姑娘弱柳扶风,一丁点小事不至于大悲大喜。再说,迎儿是有犯罪嫌疑在身的,夫人再如何与她投缘,也不至于为一个嫌犯昏厥。”   荔儿低头垂泪,不再做声。   袁夫人醒来了。   袁彬忙上前问道:“母亲,如今感觉可好些了?”   袁夫人先是木木的,然后突然爆发出大哭:“彬儿,我找到你妹妹了,我找到她了。”   袁彬见母亲情绪再次失控,忙亲自扶住她道:“母亲,有话慢慢说。”   “迎儿,那个迎儿便是你妹妹。”袁夫人急切道,“快带她来。”   清浅心中一惊道:“迎儿?”   袁夫人拉着袁彬的袖口:“我一见这丫头,便觉得眼熟,方才闻清浅要带她下去问话,我瞧得清清楚楚,迎儿的耳后有一颗痣,她就是你妹妹。”   袁夫人喘了一口气道:“快,快带她过来。”   荔儿小心翼翼道:“表嫂将迎儿关进了柴房。”   清浅忙道:“夫人莫急,耳后有痣的人很多,仅仅凭借这一条,并无法确认迎儿的身份。”   袁夫人啐了一口道:“你巴不得我女儿找不回来,对不对?将我的女儿关进柴房,你好恶毒的心思。”   袁彬忙道:“母亲!”   转而对清浅道:“母亲气头上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找了十几年,好容易有些头绪,母亲难免激动些。”   清浅微微一笑道:“不打紧。”   袁夫人怒喝道:“彬儿,还不赶紧去郑府要人。”   袁彬和清浅商量道:“清浅,先将迎儿放出来,其他稍后再说,如何?”   清浅点头同意。   “我记得迎儿是有家的。只不过和家里关系淡漠。”清浅同时吩咐,“将迎儿的父母找过来,问问迎儿的身世。”   瑞珠连忙去办。   有锦衣卫上门带人,迎儿很快被带了入府。   迎儿并不知道进府的目的,只当是她害人的事发,锦衣卫要杀她的头。   迎儿吓得浑身直哆嗦。   一进门便跪在清浅跟前道:“姑娘,奴婢冤枉呀!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荔儿轻声道:“迎儿姐姐被表嫂吓坏了。”   袁夫人缓过气来道:“好孩子,你起来说话,有我在,没人敢为难你。”   清浅道:“你起来吧,今日叫你来是为了别的事。”   迎儿依旧不敢站起来。   袁夫人亲自起身,含泪扶起迎儿道:“好孩子,快让我好好瞧瞧。”   迎儿抬起头,不知所措看向袁夫人。   袁夫人拨开她的头发,耳后一颗豆大的痣出现在眼前。   袁夫人含泪道:“是的,就在这里。”   迎儿问道:“夫人说什么?”   袁夫人又端详着迎儿道:“像,连模样都有些像你父亲,尤其是眉眼。”   迎儿越发摸不着头脑。   此时,瑞珠将迎儿的父母带了过来。   迎儿的父母见一群衙役过来,又见带进一群花枝招展的夫人姑娘们中间。   迎儿的母亲以为她犯了过错,上前便打道:“好娼妇,又在外头犯下什么大错,连累你爹和我被抓了来,一年到头银子不见一分,只见你闯祸。”   迎儿缩着头不敢说话。   迎儿的母亲卑微地朝着袁夫人笑道:“这丫头性子野,若是犯了错,夫人只管打。”   袁夫人蹙眉问道:“我问你,这丫头可是你们亲生的?”   迎儿的父亲老实些,回道:“并不是,这孩子四五岁便跟着一堆乞丐讨饭,正好我堂客生了一个儿子,见这孩子还算机灵,便养了过来。”   迎儿颇有怨言道:“这些年,先是让我带弟弟,然后将我卖来卖去给人当丫鬟,你们这买卖也太划算了。”   袁夫人颤抖道:“果然不是亲生的。她身上可有什么记号?”   迎儿的父亲回忆道:“当时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个蓝底白花的布包,其他并没有了。”   袁夫人大哭道:“那布包是我亲手缝的。可怜的孩子,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找了你十几年,可算找到了。”   迎儿如在云端。 第429章 忘恩负义   迎儿听说自己是袁夫人的亲生女儿,一下子如在云中般不真实。   袁夫人抱着她使劲哭。   迎儿不可置信问道:“你是我母亲?我不是丫鬟?我居然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大小姐?”   荔儿半带着酸楚道:“是的,恭喜表姐。”   袁夫人哭道:“当年老家穷,母亲实在找不到法子,只能将你暂时卖了二两银子,本想着过几日赎回你,谁料人牙子去了别处,我再也找不到了……”   袁彬道:“好在老天有眼,妹妹回来了,咱们一家又团聚了。”   迎儿喃喃道:“我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妹妹?我姓袁?我是官家女子?”   袁夫人一叠声吩咐道:“让人带迎儿下去先洗澡换衣裳,将府里最大的院子腾出来给迎儿,拨四个丫鬟给迎儿伺候,再让裁缝进来裁衣裳,让首饰铺子过来打首饰。”   丫鬟们忙去一一去了。   迎儿这才缓过神来,面上带着喜色:“我真的是官家小姐了?今后可以锦衣玉食了?”   袁夫人歉意道:“是的,母亲会将最好都补偿给你。你哥哥也一样。”   荔儿小声道:“姨母,迎儿表姐先前还被表嫂关在柴房,说是有案子未了。”   “要审我女儿,先问我同意不同意。”袁夫人冷笑一声道,“彬儿,你妹子为了这个家,受了十几年委屈,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迎儿躲在袁夫人身后道:“母亲,我没有害人,郑老夫人是小少爷害死的,众目睽睽,我并没有说谎。”   袁夫人安慰道:“你放心,我的儿。”   袁夫人对袁彬和清浅道:“分明是一个铁案,你们却想无中生有,弄些莫须有的来陷害你妹子,告诉你们,没门,想要害你妹子,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袁彬默然,片刻后道:“先让妹妹梳洗吧。”   迎儿的养母见养女得了富贵,忙道:“迎儿这些年在我们家,我们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也没有亏待她。这回你得了富贵,你弟弟还在吃糠咽菜呢。”   迎儿扫了一眼养母,冷笑道:“你不过每日给我一碗饭,穿的都是你的旧衣服,这也算是没有亏待我吗?我这些年的月例全给了你,也都足够了。”   迎儿的养母气道:“你这是翻脸不认人吗?富贵了就不记得当初贫贱的模样吗?”   迎儿冷冷道:“我当年也不贫贱,只不过是和母亲哥哥散了,不然你当我稀罕你们的破窝?”   养父拉了拉养母道:“人往高处走,鸡窝里头出了凤凰,怎么还会认咱们,走吧,别多事了。”   养母悻悻离开。   迎儿还啐了一口道:“在这种人家,我真是够够的了。”   袁夫人心疼道:“好女儿,先下去休息吧,回头咱们有足够的时间聊。”   迎儿上前,看着清浅的眼中带着得意:“见过嫂嫂。”   清浅回礼:“我和迎儿看来渊源颇深。”   迎儿含笑道:“当年若是嫂嫂能让我跟在身边当丫鬟,岂不是我能早早和母亲见面?”   荔儿惊呼道:“表姐还想要当表嫂的丫鬟,表嫂居然还没答应?”   袁夫人的眼中带着怒意。   闻清浅居然敢这么作贱自己的女儿。   迎儿微微一笑道:“嫂嫂眼界高。”   袁彬本不想对刚认下的妹妹说重话,听迎儿不停讽刺清浅,不由得出言道:   “迎儿,你只见到清浅不让你留在身边,怎么不见你被卖了后,清浅央求我四处找你?不然别提做丫鬟,你如今还在受苦了。做人最重要的是记住别人的好。”   袁夫人见女儿被袁彬数落,气道:“你少一套套大道理,欺负你妹妹没读过书不成?”   袁彬不敢和母亲对着干,与清浅告退出了院子。   袁彬叹气道:“你又受委屈了,母亲刚收了迎儿,护着她多些,今后我再慢慢教她吧。”   清浅道:“有些东西,不是说教就能教的,读书少并不是托词,心底善良的人不会因读书少而少一份善良的。”   迎儿的所作所为,明显不善良。   养父养母虽然不能锦衣玉食,虽然百般苛刻,但是他们收养了你。   迎儿瞧见的只是一碗粗茶淡饭,一件剩下的衣裳。   但她没看到头顶的一个家。   对于自己,她只看到了不让她留在闻府,没看到自己帮她脱离苦海。   这种人,心术不正。   养父养母还在院子里头,袁彬大步过去,掏出一百两银票道:“这是给你们的,多谢你们当初收留了妹妹。”   养父养母千恩万谢离开了。   袁彬叹了一口气。   清浅并肩而立,看着一朵桃花道:“若是迎儿和郑老夫人的命案有关,文质,你打算怎么办?”   袁彬的眉头深锁,好半日才说:“国法在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清浅道:“你妹妹刚回府,我先审问宜成吧。”   两人并肩走出府门。   袁彬方觉得松了一口气。   袁彬一愣,什么时候,母亲变得让自己透不过气来了。   清浅笑道:“你送来的聘礼,我收到了,这也太多了些。”   “咱们成亲这一日,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十里红妆。”袁彬转而道,“孩子多,今后都需要花费,先存着些。”   清浅先还听着感动,听到后头不由得脸色一红,举起粉拳要打袁彬。   袁彬握着清浅的拳头道:“你我夫妻一体,身外之物罢了,我只担心你嫁过来受委屈。母亲从前还好,这一年……”   有些糊涂。   清浅微笑道:“我做好我的本份便是。”   案子还是要继续,清浅第二日来到郑府,叫了郑宜成过来问话。   郑宜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   清浅坐下问道:“成儿,你今日有没有去瞧你弟弟?”   郑宜成道:“回姨母的话,这两日成儿在给祖母守灵,无暇去瞧弟弟。”   清浅笑道:“没有你贴心给你弟弟用银签子弄水果点心,你不但心你弟弟吃不下东西?”   郑宜成勉强笑道:“姨母说银签子吗?那是迎儿的主意,她说这样方便干净。”   清浅微笑看着郑宜成不说话。 第430章 一筹莫展   郑宜成毕竟是个孩子,见清浅不说话,更加慌乱了。   清浅微笑着说起旁的事情:“你可知迎儿是袁大人的亲妹妹?”   郑宜成点头道:“我听说了。”   清浅替他分析:“若是你不老实说出老夫人死的详情,那么迎儿的口供便是唯一的口供,你说,锦衣卫是会相信袁大人的亲妹妹,还是相信你?”   郑宜成的小脸拧成一团。   清浅又道:“你是个孩子,里头的弯弯绕绕你自己慢慢想吧。”   郑宜成眨巴着眼睛。   清浅一点也不急,慢慢喝茶等着。   郑宜成好半天才开口道:“真的不是我,我只能向姨母说明事情的经过。”   清浅抿了一口茶道:“你说吧,我听着。”   郑宜成缓缓道:“前一个月,母亲带我来闻府探望姨母,回府后,迎儿找我说,她偷听到母亲想册嫡子,且似乎中意弟弟。”   清浅点头,果然那日和姐姐的对话被迎儿听到了。   清浅问道:“你接下来是怎么做的?”   郑宜成道:“我听了心中有些发痒,但是我知道,这种事情由不得自己,只能听天由命。迎儿对我说,能当上嫡子最好,若是当不上,也要讨好弟弟,今后让弟弟关照我。”   清浅道:“迎儿真的只是这么说的?”   郑宜成点头道:“千真万确。”   “那么,给你弟弟用点心和水果,用银签子又是怎么回事?”清浅问道。   郑宜成道:“我抹不开面子去讨好弟弟,但迎儿说让她来,每次弟弟过来,迎儿总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点心和水果都用了心思,每日变换花样,又担心弟弟小,迎儿还将水果和点心都切成小块,上头插了银签子。”   清浅直视着郑宜成的眼睛道:“真的只是这样?”   郑宜成点头道:“是的,姨母如果不信,便去问问迎儿。”   迎儿是突然被带走的,郑宜成是来不及对口供的。   他既然敢这么说,必定是胸有成竹的。   即使真相是如此,但清浅相信,这必定只是表面的真相。   瑞珠此时过来,手中提着一个大包裹,回道:“奉姑娘的命,奴婢去搜了迎儿房间,搜出一个包裹,里头沉甸甸的。”   郑宜成的脸色有些变化,但依旧镇定如昔。   清浅吩咐打开。   包裹打开后,只见里头装的是碎银子,小银锭,还有小孩的金项圈,银项圈等物。   清浅取过一个小银锭,上头还刻着吉祥字样,必定如意。   清浅淡淡笑道:“这个若是我没记错,是过年的时候,我给你的,你的是必定如意,你弟弟的是年年有余。那么,这其他的也是你的,你说说看,为何你的东西,在迎儿房间?”   郑宜成低头道:“迎儿帮着我讨好弟弟,我觉得应该赏赐她些东西,但是我手头紧,也不好开口向母亲要,只能将自己平日存下来的赏她。”   瑞珠道:“这也赏得太多了。”   郑宜成抬起头道:“这些很多吗?我也弄不清楚金银的价值。”   这个时候,郑宜成露出的表情是天真无邪的,让人瞧了真以为这是个不知银钱为何物的孩童。   清浅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太可怕了。   居然浑然没有一丝破绽。   整个描述下来,不仅他自己没有罪过,就连迎儿也被他说得忠心为主。   而且,似乎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和迎儿从没有明说过,要杀害郑老夫人,栽赃小少爷。   他知道迎儿的目的,但也从来没有问过。   迎儿也从来没说过。   主仆两人默契地,心有灵犀的,联手陷害了郑老夫人,栽赃给了小少爷。   清浅站起身道:“做人最怕便是暗室亏心,举头有神明,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神明的凝视下。”   郑宜成点头道:“学堂师傅说过,慎独,便是这个道理。”   面对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孩童,又不能用刑,清浅还能说什么?   还有迎儿,她如今是袁彬的妹妹,曾为了袁府上下被卖。   清浅做不到将她用刑。   别说用刑,便是审讯也做不到。   难道郑老夫人便白白死了?   难道任由郑宜成当上嫡子,今后再算计姐姐?   难道任由迎儿逍遥法外?   清浅觉得有些一筹莫展。   这时,白芍从府上过来禀告道:“姑娘,袁府的聘礼到了,但是奴婢和粉黛核对了大半日,发现各样的东西都少了。”   清浅道:“这是郑府,咱们回府再细说吧。”   清浅回到府上,粉黛正跳脚。   “好,一个个的都踩到粉姑奶奶头上了,给我们姑娘的聘礼也能少,当我们是瞎子吗?”   送聘礼的是严妈妈。   严妈妈蹙眉道:“昨夜奴婢核对过两遍,不可能出差错。”   粉黛冷笑道:“难道出差错的是我吗?”   清浅进了院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粉黛脸红脖子粗道:“袁府太欺负人了,送来的聘礼比礼单上头少了二十个金锭,二十个银锭,五十匹绸缎,一对金玉如意。这还结什么亲,趁早拉倒。”   瑞珠喝道:“胡说什么,东西少了是咱们有道理,咱们堂堂正正上门去要说法便是,莫要东拉西扯。”   白芍也道:“此事袁大人必定不知。”   清浅冷笑道:“这是欺负我是个姑娘家,笃定我不敢上门不成?”   若是聘礼不够,少要些也无妨。   但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清浅可不忍这口气。   粉黛道:“对,咱们上门去要个说法,袁府还要不要脸?连聘礼都要贪墨。”   合八字的时候,袁夫人已经被袁彬警告过了。   难道事情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她又出来作妖?   清浅觉得有些不可能。   清浅问道:“昨日你仔细核对过的?”   严妈妈道:“是,昨夜奴婢核对过,并没有少,东西在府里放着,难道还能有贼?”   清浅道:“是不是有贼,咱们去袁府问问便知。”   清浅瞧着地上的聘礼,吩咐严妈妈道:“原封不动退回去,便说送错了地方,我稍后便来袁府。”   瑞珠问道:“此事是否要告诉袁大人?”   清浅摇头道:“不必了。”   总不能事事让他出面。 第431章 讨赏   清浅到袁府的时候,迎儿正承欢在袁夫人膝下,荔儿如今都退了一射之地。   荔儿很知道进退,虽然心有不甘,但将迎儿奉承得极好。   迎儿如今已经改名叫做袁迎。   袁夫人问道:“我的儿,你在府上可还习惯,缺了什么只管和母亲说,这府上的东西都是你的,你要什么母亲都给你,若是没有,只管告诉你哥哥,让他弄去。”   迎儿嗯了一声道:“多谢母亲。”   荔儿笑道:“表姐,城东有家香料铺子是表嫂开的,听说里头无数好东西,有些只给宫里的,咱们哪日去瞧瞧。”   迎儿有些妒忌:“她真是产业丰厚。”   袁夫人忙道:“我的儿,将来等你出嫁,我也一般给你准备足足的嫁妆,保管你的产业更加丰厚。”   迎儿惊喜道:“当真?”   袁夫人笑道:“这些日子,你多和我出去走走,认识些贵夫人,还有闻清浅那里,你不要轻易得罪她,她路子广,又有皇后做支撑,认识的贵人比我多得多,你多跟她出去几趟,或许更有所得。”   迎儿冷笑一声:“我才不要跟她。”   荔儿忙道:“只是利用她结交朋友罢了,等表姐飞黄腾达了,谁还理睬她?”   迎儿这才高兴了些。   外头婆子急急来报道:“夫人,不好了,闻府将定亲的聘礼退回来了。”   袁夫人腾地起身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迎儿瞧了一眼荔儿,荔儿的眼神替她打气。   袁夫人道:“我出去瞧瞧。”   迎儿低声问荔儿:“你说聘礼都是好东西,我昨日留下了许多,不会有事吧?”   荔儿忙笑道:“表姐是姨母的心肝尖尖上的,别说一些聘礼,就是全部给表姐,那也没什么。”   迎儿想想道:“说的也对,我怕什么!”   荔儿微笑道:“咱们出去瞧瞧吧。”   迎儿冷笑了一声:“一个闺阁女子,为了聘礼亲自上门,我都替她害臊。咱们也出去瞧瞧。”   院子外头,袁夫人气得直颤抖。   “闻姑娘,这是圣上赐亲,聘礼单子我们也提前送了,你有什么不满意只管说,为何将聘礼退回来?”   清浅冰冷冷道:“请夫人核对一下礼单。”   袁夫人愣道:“有不对吗?”   严妈妈上前道:“今日奴婢送聘礼去闻府,当着众人的面开箱验证,聘礼少了许多。”   袁夫人转向府里其他人,人人都点头,表示是亲眼所见。   荔儿柔声道:“严妈妈第一个有罪,看管不利。”   粉黛路上知道严妈妈是清浅的人,起了同仇敌忾的心道:“好好的东西在袁府,都能长翅膀飞了,居然说一个嬷嬷看管不利,不应该是当家主母的责任吗?”   迎儿冷笑道:“什么时候一个丫鬟也能说三道四了?”   粉黛好不客气:“丫鬟又怎么了?从前袁姑娘不也一样是丫鬟出身吗?指不定哪一日,有大官找上门来,说我是他的女儿,到时候我披上鸟毛也成了凤凰。”   迎儿哪里是粉黛的对手,气得直接跺脚。   清浅道:“瑞珠,将少了的单子给袁夫人过目。若是无误,咱们便告辞。”   瑞珠递上清单。   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道:“将我院子的人都拿了,仔细问问东西去哪里了!”   清浅瞧这模样,似乎袁夫人真不知道东西去哪里了。   一个嬷嬷低声道:“昨夜唯独迎姑娘来了,还要求打开库房瞧了瞧。姑娘不肯奴婢们跟着,奴婢们便没有跟随。”   嬷嬷苦着脸,谁想到姑娘顺走这么多东西。   袁夫人道:“迎儿,昨日你开库房了?”   迎儿无辜道:“是的母亲,昨日女儿院子缺了一块料子,女儿开了库房,取了些东西。”   袁夫人道:“里头有些是你哥哥的聘礼,你取了回来。”   迎儿嘟嘴道:“母亲方才说的,府上的都是女儿的。”   袁夫人好生安慰道:“乖,回头母亲再补偿给你。”   迎儿不情不愿道:“来人,取东西过来。”   荔儿忙道:“表姐是无心之失,求求表嫂原谅她,她并不是故意的。”   清浅微笑道:“既然是无心之失,当然不能责怪。”   迎儿冷笑一声道:“清浅……如今我可以叫你清浅了吧。”   迎儿还记着白芍说她尊卑不分的过往。   清浅含笑道:“以咱们的交往,成亲前你可以叫我闻姑娘,成亲后可以叫我大嫂。”   咱们关系没这么亲。   迎儿冷笑一声道:“闻姑娘不久后便是我的嫂嫂,难道对我这个妹妹没有见面礼吗?”   粉黛哈哈笑了一声道:“第一次听说问人要见面礼的,我这是长见识了。”   袁夫人本就不喜欢清浅,见女儿为难她,乐得袖手旁观。   清浅笑道:“袁姑娘想要什么?说来听听,我好准备礼物给你。”   迎儿眼珠子一转道:“听说闻姑娘有家香料铺子,香料还不错,不如将铺子转给我。”   粉黛急眼了道:“你真敢开口,那是我们姑娘的产业,每年进账差不多十万两。”   里头还有自己的两成股。   迎儿撇嘴道:“你当我不知道,里头还有你的两成,连你一个外人都可以有两成,我怎么就不能有铺子。”   荔儿轻轻道:“即使不给整个铺子,给两成也行,总不能表姐还比不上一个丫鬟吧。”   迎儿眼睛一亮,两成也有两万两。   迎儿笑道:“对,我别的也不要,只要两成便行。”   粉黛骂道:“这是我们姑娘辛苦破案,皇上赏的,你好意思开口?”   迎儿撇嘴道:“我也开口没要雍州封地呀,不过一个铺子的两成,能有什么?我看聘礼单子上,母亲给了你两间铺子,一间茶楼,你居然连一个铺子的两成都舍不得拿出来,真是小气。”   粉黛气得直冒烟,你还想要雍州,那是姑娘用命换来的。   迎儿笑道:“闻姑娘,你可愿意?”   清浅微笑道:“两成太少了,怎么配得上袁姑娘的身份,这样,我将聘礼里头的茶楼让袁姑娘,当见面礼如何?”   迎儿眼睛一亮道:“当真?” 第432章 小人得志   迎儿本是试探,谁料清浅真的给了一间铺子。   迎儿欢喜得在袁夫人跟前叽叽喳喳个不停。   “明日过了户头,女儿便去亲自看一眼。”迎儿笑道,“再进些好茶叶,孝顺母亲。”   袁夫人不以为意道:“我给她的铺子,都是不挣钱的铺子。一年顶多产出一千两,两千两的,不算什么。”   迎儿笑道:“母亲,即使铺子不挣钱,女儿将它转让了出去,也能卖个上万两。若是转租出去,一年也有上千两的入账。”   袁夫人点头道:“这倒是。”   荔儿奉承道:“还是表姐聪明,让闻清浅吃了一个暗亏,她回去后指不定怎么懊恼呢。”   迎儿得意道:“她要讨大哥欢心,不得不这么做罢了。”   袁夫人笑道:“我的儿,还是你有主意。明日我让婆子亲自带你去转户头。”   居然绝口不提迎儿偷取库房之事。   迎儿笑道:“转完户头之后,女儿也懒得管什么茶铺子,直接租出去拿银子。”   袁夫人点头道:“让婆子一并办了便是。”   迎儿又缠着袁夫人要这个,要那个,袁夫人都一一允了。   与此同时,在回府的路上,粉黛抱怨个不停。   “扔给她二两银子,都嫌多了,姑娘居然一整个铺子都给了出去。”粉黛跺脚,“奴婢心疼死了。”   白芍笑道:“姑娘既然这么做,必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清浅笑道:“那个铺子不怎么挣钱,每年雇人、打理下来,也就刚刚够个本儿。”   粉黛哼哼道:“那也不能便宜了她。”   清浅含笑道:“这是袁迎的第一个铺子,她肯定舍不得卖,对不对?”   白芍粉黛点头。   不卖便是租了。   清浅继续含笑道:“我和张国师熟,他教了我辨气的法子,那茶铺是个凶地,不出一月必有灾事。”   粉黛睁眼道:“当真。”   前世,这铺子赫赫有名。   茶铺子转租给了两个贩铁器的,后来官府追究责任,贩铁器的当然是死罪,但铺子的主人也连带着坐了两年大牢。   毕竟铁器是朝廷禁止的,而且还隐约会同造反,谋逆联系在一起。   当时铺子的主人,也不是籍籍无名的人,似乎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大长公主的孙儿。   即便是这样,也没有逃过牢狱之灾。   既然袁迎一定要铺子,那么便给她好了。   就当给她一个教训。   袁彬听说这个消息后,忙赶过来,再三歉意道:“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我回府已经斥责过妹妹,那铺子你不用给她。”   清浅笑着说了自己的打算。   “会有牢狱之灾?”袁彬道,“是不是对她重了些?”   清浅道:“她是闺阁女子,又是刚接手铺子,想必不会让她坐牢,更何况事情若是发生,必定是锦衣卫插手,咱们可以控制。”   袁彬想起郑老夫人的死,点点头道:“也该让她吃点苦头,即使是坐牢,也是她本应得的。”   清浅道:“只怕你母亲不会答应。”   袁彬叹气道:“先走着瞧吧。只是我觉得对不住你。”   清浅微笑道:“不过是忍个一个月,将来咱们搬到商府,便没有这么多事了。”   袁彬揽着清浅的肩膀道:“还是你懂事。”   得了铺子的迎儿越发骄奢起来。   这一日,清浅上袁府和袁夫人商议宾客名单,刚结束出了院子,只听得后堂一阵鬼哭狼嚎。   清浅蹙眉道:“瑞姑姑,你去瞧瞧这是怎么了?”   瑞珠很快回来道:“姑娘赐给荔姑娘的金桂,正在被迎儿毒打。”   当时清浅给了荔儿两个丫鬟,一个花椒,一个金桂。   花椒沉稳刻板,金桂活泼可爱。   本想着两人互为补充,用来遏制荔儿的,想不到今天却遭到了毒打。   见清浅来到后院,迎儿越发高声道:“这个眼睛里头没有主子的贱人,给我恨恨打。”   金桂前头被打了二十大棍,已经是伤痕累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清浅面如沉水道:“住手。”   迎儿身上穿着金丝绣花的锦缎衣裳,头上插满了金光闪闪的簪子,娇笑道:“闻姑娘,我在教训丫鬟,难道你也要制止?”   清浅道:“这丫鬟犯了什么错?你要下这么狠的手?”   荔儿轻移莲步,细声细气道:“表嫂,金桂这丫鬟平日跟着我的时候,便喜欢嚼舌根子。我还罢了,寄人篱下也不争什么,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背着表姐也嚼舌根子。”   金桂哭道:“万万不敢。”   清浅问道:“她说了什么?让袁姑娘动这么大的怒火?”   迎儿冷笑道:“她对小丫鬟说,我从前也是丫鬟,是贫贱出身,是闻姑娘救了我,还说若不是投胎好,我如今也是个干粗活的。”   金桂道:“奴婢不是嘲讽姑娘,只是说了姑娘的出身,没料到姑娘发这么大的脾气。”   迎儿翘着兰花指道:“我的出身,也是你一个卑贱的丫鬟能说三道四的,还不知错是不是?来人,将她的嘴巴用剪子剪了。”   金桂只是哭。   荔儿柔声道:“金桂姑娘,你仗着是表嫂所赐,在府李说三道四,真真不应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话是表嫂的意思。”   “够了。”清浅道,“将金桂扶起来,请大夫来医治。”   迎儿眼中有隐约的兴奋道:“哟,闻姑娘人还没嫁过来,便管起袁府的事情来了?”   清浅道:“金桂的卖身契在我手中,是我的丫鬟,我替我的丫鬟请大夫,应当不是袁府的家务事吧?”   迎儿撇嘴道:“人还没有嫁过来,便安插了人进来,这算什么?”   清浅毫不相让道:“这些人为什么在袁府,你母亲最清楚,袁府还没有轮到让袁姑娘管事吧?”   迎儿笑笑道:“我才不管这些窝心事呢,不过我有话说在前,我可不管是谁的人,只要犯在我的手里,我该打的打,该罚的罚。”   荔儿劝道:“表姐,你这样表哥会不高兴的。也会让夫人为难的,毕竟表嫂马上就要过门。”   迎儿越发来了精神:“我当年为了大哥,为了这个家,受了十多年苦,大哥万万没有因为一个丫鬟跟我置气的。”   迎儿头上的金簪发出凉薄的光芒,一如她本人。   小人得志。 第433章 又作妖了   清浅将金桂了带了回去养伤,又嘱咐严妈妈等丫鬟小心迎儿,不要撞她的霉头,认真做事。   严妈妈等应了。   可是第三天上,袁府又出事了。   严妈妈气喘吁吁过来送信:“姑娘大事不好了,珍珠快要被打死了,如今琥珀冒死拦着,姑娘快去吧。”   珍珠是清浅送给袁有礼的丫鬟。   珍珠又黑又丑,但是因为是学士府上的丫鬟,清浅特特放在袁有礼身边约束他。   珍珠懂事又明礼,怎么会出事?   清浅问道:“珍珠做错了什么事?”   严妈妈摇头道:“夫人在礼佛,奴婢听得消息后,直接来送信了,并不知珍珠做了什么。”   清浅起身道:“咱们再去一趟袁府。”   瑞珠叹气道:“原本一个袁夫人就够糟心了,如今又来了一个迎儿,真是一窝的祸害。”   清浅吩咐道:“走吧。”   严妈妈恳求道:“姑娘,今日奴婢冒死出来送信,说不准姑娘一走,奴婢便会被迎儿姑娘打死,请姑娘体恤。”   清浅道:“今日,我会将你们全都带出袁府。”   严妈妈千恩万谢。   到了袁府后,刚一进门便听到鸡飞狗跳。   迎儿高声道:“来人,连带着将琥珀这个目中无人的丫鬟也拿下去打死。”   琥珀高声道:“姑娘不听珍珠的话,动辄便要打人,奴婢们不服。”   “不服?”迎儿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敢不服?我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亲妹妹,信不信我让哥哥把你抓进诏狱。”   荔儿轻声劝道:“表姐休要动怒,珍珠和琥珀是表嫂的人,大表哥不会轻易惩罚的,表姐何苦伤了和气。”   迎儿越发怒火高涨:“你们怕她,我可不怕。”   袁有礼在旁边道:“这种丫鬟,妹妹打死了便打死了,哥哥绝不会因此怪罪妹妹,还有母亲呢。”   琥珀道:“谁敢?”   琥珀是从前将军府丫鬟,身上有功夫,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她一心护着珍珠。   袁有礼呵呵一笑道:“死丫头,我忍你很久了。你身上有功夫又如何?双拳不敌四手,来人,把她拿下。”   琥珀横眉而立。   清浅缓缓进门道:“怎么?袁姑娘大前日打了我的丫鬟金桂,今日又要打杀珍珠和琥珀,是不是过几天连带我也要一起打死?”   琥珀喜出望外道:“珍珠。姑娘到了,咱们有救了。”   珍珠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木然。   荔儿躲了躲道:“表嫂来了。”   迎儿瞪了她一眼道:“怕什么。咱们有理,到哪里也不怕。”   平日出门,清浅只带白芍、瑞珠几个,最不喜欢繁琐。   可今日一反常态,带了一众丫鬟婆子。   声势极为浩大。   迎儿一丝也不害怕,翘起二郎腿道:"闻姑娘来我们府上真是勤呀,三天来了两回,这回又有什么指教?"   清浅不用她让,自己坐下问道:"敢问袁姑娘,珍珠犯了什么错?"   迎儿冷笑一声道:"往日听说,闻姑娘最会教导下人,身边三位伺候的丫鬟,人人得了皇上的赏赐。本以为我们府上的几个丫鬟也能有样学样,谁知道……"   迎儿轻蔑瞧了一眼珍珠。   清浅道:"袁姑娘有话直说,别遮遮掩掩的。"   荔儿掩面道:"表嫂,有些话实在不好开口,珍珠这丫鬟居然勾引二表哥,被表姐发现了。"   袁有礼开口道:"我呸,什么大学士府上的陪读丫鬟,平日冠冕堂皇大道理一套套的,谁知道也是个爬床的玩意。这姿色,也能爬床?"   珍珠长得黑又丑,是清浅特意找来给袁有礼的。   说她爬床,清浅一万个不相信。   瑞珠问道:"既然袁公子看不上,自然是当场赶出房间的,不知道袁姑娘这是怎么发现的?"   如果当场被赶出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除非袁迎提前知道消息,等在门口。   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迎儿冷笑一声道:"二哥已经拒绝了,但是珍珠一门心思往上爬,纠缠哥哥不肯走,正好我过路发现此事。"   袁有礼嘿嘿笑了笑道:"珍珠姑娘平时一本正经,纠缠起人来也带着书卷味,若不是实在太丑不好下手,嘿嘿……"   兄妹两人一唱一和。   荔儿抿嘴一笑道:"表哥表嫂还是说说,该怎么惩罚珍珠吧。"   袁有礼道:"当然是打一顿赶出去。"   "二哥太好说话了。"迎儿拨弄了一下金丝手镯道,"我的意思是,赤身露体吊她在府上的树上三天,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羞耻。"   清浅冷笑一声道:"袁公子,袁姑娘,你们弄清楚了。珍珠是我的丫鬟,该怎么惩罚,应当我说了算。"   迎儿微微一笑道:"闻姑娘铁面无私,我倒要瞧瞧你怎样处罚丫鬟的。"   清浅道:"珍珠我会带回去,至于怎么惩罚,不劳烦两位费心。"   一直没说话的珍珠,抬起深埋的脸道:"姑娘,奴婢有话要说。奴婢一直在等姑娘。"   清浅道:"珍珠,你先歇着,回府养好伤再慢慢说。这里有我。"   清浅来之前,珍珠已被打了三十大板,气如游丝。   "不,姑娘,奴婢不能蒙受这种不白之冤。"珍珠喘息道,"当着姑娘的面,奴婢要和袁姑娘、荔姑娘对质。"   袁有礼哼了一声道:"一个丫鬟,居然要和主子对质?"   迎儿道:"我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   清浅亲自上扶着珍珠道:"她们不听,你说给我听便是。"   珍珠凄然一笑道:"多谢姑娘。"   珍珠说起今日早上的事,断断续续,字字泣血,如同她受的伤。   "今日早晨,奴婢给袁公子端早膳,不当心撞到了荔姑娘,不仅早膳撒了,而且撒湿了衣裳。"   清浅问道:"然后呢?"   珍珠喘了一口气道:"然后荔姑娘十分歉意地赔礼,又善意地请奴婢去换衣裳,说奴婢的身材和她差不多,先替换着,奴婢便跟着去了。"   清浅扫了一眼荔儿,又是她。   若说迎儿是虎,荔儿便是伥,若是迎儿是狼,那么荔儿便是狈。   为虎作伥!   狼狈为奸! 第434章 去公堂吧   珍珠继续道:"奴婢刚换完衣裳,荔儿姑娘让人端了姜汤过来,说淋湿了衣裳,容易着凉,让奴婢喝了姜汤,以免得病传染给袁公子。"   清浅明白了道:"那汤里有药?"   "是的!"珍珠的表情又是羞愧又是气愤,"奴婢喝了药之后,浑身火热,见到袁公子身不由己。奴婢当时咬舌清醒了些,正要出去,谁料就这么半柱香不到的功夫,袁姑娘闯进来了。"   不是提前知道又是什么?   必定是荔儿不忿自己安插的人,借用迎儿下手。   正巧迎儿也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两人一拍即合。   珍珠是替自己受的罪。   荔儿忙道:"你可别胡乱栽赃好人,那姜汤里头清清白白的,哪里会有什么药。"   迎儿嘲讽道:"分明是自己想往上爬,借口汤里有药,读过书的丫鬟果然比其他人阴险。"   清浅怒道:"袁姑娘何必做诛心之论。你也是当过丫鬟的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迎儿道:"说一千道一万,这丫鬟必须受到惩罚,若是闻姑娘不让我打,我便将人送去顺天府,让官府处置。"   清浅冷冷道:"你敢!"   迎儿针锋相对道:"你瞧我敢不敢!"   如今的迎儿今非昔比,一身金光闪闪,自以为气势压住了玉色衣裳的清浅。   殊不知,清浅的气度是从内而外的,岂是衣着衬托出来的。   清浅吩咐:“我的丫鬟,我带走有何不可。瑞姑姑,带珍珠走。”   瑞珠带着婆子丫鬟将珍珠护在身后,迎儿则带着家丁婆子要抢人。   荔儿含泪道:"表嫂,何必为了一个丫鬟上门和表姐伤了和气,若是表哥知道,必定会难做人的。"   清浅道:"即使你表哥亲自站在我面前,我的丫鬟我也护定了。"   若不如此,怎能让下人放心为你做事?   迎儿笑道:"即使哥哥在我面前,这丫鬟我也一定要问罪。"   两边争持不下。   珍珠挣扎起身道:"姑娘,奴婢一直在等着姑娘,就是为了让姑娘明白奴婢冤枉的。有姑娘这么护着,有琥珀这么护着,奴婢死也知足了。"   "我没有勾引袁公子!"珍珠起身撞向墙壁,"袁迎,荔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好!"清浅忙道,"赶紧拦住她!"   可是哪里来得及,只见墙壁上面一朵血花,珍珠已经自尽身亡。   琥珀扑上去哭道:"珍珠!"   瑞珠摇头道:"救不活了!可惜了!"   琥珀哭道:“珍珠平时最重视的便是名声,今日袁公子和袁姑娘用名声相逼,这分明是让珍珠去死。”   迎儿捂着鼻子道:“她自己要寻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珍珠的眼睛没有合上,用死不瞑目的姿势注视着迎儿。   清浅上前,蹲下身子,替珍珠合上眼睛道:“你的冤屈,我明白,我会替你主持公道,你放心去吧。”   珍珠的眼睛垂下,似乎有一颗泪落下。   清浅站起身道:“袁姑娘,珍珠是我的丫鬟,被你无缘无故逼迫致死,你和我走一趟顺天府吧。”   迎儿道:“她是自尽的,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去顺天府?”   清浅道:“珍珠是我的奴婢,我的私产,你无权擅自处置,因为你的无故杖责让珍珠致死,我这个主人当然可以将你告上顺天府。”   荔儿可怜兮兮道:“表嫂,并非无故,而是珍珠勾引二表哥,表姐才动怒的。”   “那就一起去顺天府。”清浅眼中有蓬勃的怒火,“当面说清楚,若府衙大人说珍珠勾引袁有礼,我给你们赔罪,若是珍珠无辜,你们给珍珠跪灵赔罪。”   迎儿呵呵一笑:“我给一个丫鬟跪灵?真好笑,去就去,人都死了,还能审问出什么来?”   迎儿正要答应,荔儿拉住她。   荔儿低声道:“我听姨母说过表嫂的手段,数十年前的案子都能查出真相,表姐可不能去。”   迎儿冷笑道:“珍珠自己为了勾引二表哥,自己服用了药,自己爬的床,这就是真相,说到天边我都不怕她。”   荔儿分析道:“表姐自然是不怕的,但是走一趟顺天府,表姐的好名声便没有了,传出去将来谁敢上门提亲。”   “好呀!”迎儿又气又怒,“原来闻清浅是这个打算,我差点上当了。”   清浅冷冷看着狼狈为奸的两人,问道:“商量好了?走吧?”   迎儿坐下道:“我没有犯错,我不去,难道你还能强拉着我去?你若是强拉,我便告你私闯民宅。”   清浅从鼻子发出一阵轻笑:“袁姑娘或许忘了,我还可以直接上告,并非你不愿意去你便可以不去,既然袁姑娘今日不肯去,等着顺天府来拿人吧。”   顺天府来拿人,只怕声势更浩大。   迎儿气道:“闻清浅,你是故意针对我的,对不对?”   “故意?”清浅指着珍珠的尸首道,“珍珠难道是我故意设计吗?自己作恶在前,就不要说别人落井下石。”   迎儿说不过清浅,只气得直骂。   这时,袁夫人匆匆赶来。   袁夫人笑着进来道:“方才我在拜佛念经,没听说闻姑娘到了,没想到你们姐妹在此说话呢,你们姐妹和睦极好,有时有些拌嘴也不要紧,谁家没有锅碗碰瓢盆的时候呢?”   袁夫人对地上的尸首视而不见。   迎儿有些委屈上前道:“母亲!”   袁夫人斥责道:“你是小辈,怎么能和闻姑娘吵嘴,快些上前道歉,闻姑娘是个最大度的,你哥哥最敬爱她这点,你去道歉,闻姑娘必定能原谅你。”   迎儿委委屈屈上前。   清浅侧过身子道:“袁夫人,珍珠尸首未寒,我不敢接受迎儿的赔礼,有什么话顺天府公堂上说。”   袁夫人忙道:“闻姑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迎儿自小在外头长大,性子不比闺阁姑娘稳重,今后我会好好教导她,再过一个月,你便是她的嫡亲嫂子,你多多包涵些。”   清浅摇头道:“迎儿年纪不小了,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袁夫人脸色一变道:“闻姑娘,若是当真要上公堂,珍珠未必能恢复好名声,只怕更加声名狼藉。”   清浅双眉一挑道:“愿闻其详。” 第435章 退亲   听闻上公堂不仅不能讨回公道,还会还珍珠更声名狼藉,清浅不由得问原因。   袁夫人依旧是大度雍容的,她从容道:“昨日我丢了一件重要物件,是彬儿的父亲留给我的一根簪子,一早我便急得四处寻找,总也找不到。”   清浅眼神一闪道:“然后呢?”   “然后今早翠羽告诉我,她昨夜在砍柴的时候,见到珍珠从我的房间过,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袁夫人念了一声佛道,“我命两个婆子去她的房间,果然在枕头底下发现了簪子。”   清浅扫了一眼严妈妈,严妈妈微微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袁夫人微微笑道:“我本想着人谁无过,不想计较,早上无意和迎儿提了一句,谁料这孩子便听了进去。”   迎儿十几年服侍人,早已经练就一身圆谎的本事,忙道:“是的,听母亲说了此事后,我怒火中烧,又见珍珠勾引二哥,便不论真伪先打了再说。”   清浅心中一阵冷笑。   袁夫人在极短的时间,完成了对珍珠的栽赃,而且似乎这栽赃极为完美,有人证有物证。   即使去了顺天府,迎儿完全可以说,是因为珍珠偷盗,自己动手教训的。   便如同袁夫人所说,自己不仅给珍珠报不了仇,而且还会让珍珠蒙上偷盗的罪名。   袁有礼这回来了劲:“大嫂,咱们还要去顺天府吗?”   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清浅沉默了片刻道:“上回我带来的人,我全部都要带走,夫人意下如何?”   袁夫人巴不得,脸上还要装出舍不得的模样道:“用惯了还真舍不得,不过这阵子想必你身边缺人手,你带了去也好。”   清浅吩咐琥珀:“抬了珍珠的尸体,咱们回去。”   瑞珠和琥珀等人忙抬尸体,严妈妈等也来帮忙。   迎儿露出得意的微笑道:“清浅,有空再来一起叙旧呀。”   清浅不做声,只默默出门。   临出门前,清浅回首道:“袁夫人,袁老大人的簪子,下回切切放妥当,不然再次丢了,夫人念多少经拜多少佛都弥补不过来。”   袁夫人微笑道:“没有贼人,自然不会再丢。”   清浅点头告辞。   沿路上,瑞珠白芍等气愤不已。   白芍道:“严妈妈,你当真看清楚了,东西是从珍珠的枕头下找出来的?”   严妈妈点头:“袁夫人带了好几个婆子前去,还特特带了奴婢,奴婢瞧得真真的,确实是在珍珠枕头底下。”   瑞珠叹道:“这算什么!乘人不在陷害人,对一府的主母来说,再简单不过。”   白芍道:“迎儿那模样真是小人得志,最可怕的还是袁夫人,害人还带着笑容,真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心中都叹了一口气。   姑娘一个月后要嫁的人家,真真不好对付。   与此同时,袁府传出得意的笑声。   迎儿上前给袁夫人捶背道:“母亲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便将闻清浅逼退,她平日多嚣张的一个人,今日也不敢多说半句。”   “不止如此!”荔儿道,“姨母将闻清浅安插的人全部清理了,顺带还让翠羽姑姑立功,重新回来当差,真是四两拨千斤。”   袁有礼笑道:“比起母亲,她算什么?”   面对儿女们的赞美,袁夫人并没有太多笑意,淡淡道:“为了你们几个不省心的,我只能出此下策,你们以为这计策能瞒过你们大哥?而且你们真以为闻清浅会就此罢休?”   荔儿道:“难道,她还有什么法子?”   袁夫人道:“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你们以后少折腾,少和她正面对上。”   迎儿、荔儿都委委屈屈应了。   清浅回府后,找出了免死金牌、赐亲诏书和从前所有和袁彬有关的东西。   摸了一阵后,下了决心道:“瑞姑姑,去请袁大人过来说话。”   瑞珠迟疑道:“姑娘,你要做什么?”   清浅背对着瑞珠,轻轻道:“去吧。”   袁彬很快便到了。   似乎带了些急促,他的飞鱼服边有些卷,走路也不比平时镇定从容。   袁彬道:“清浅,我方才听母亲说了珍珠的事情,母亲很歉意,让我给你陪个不是。”   清浅的眼睛有些酸涩:“人都死了,谁是谁非或许也不重要了。”   袁彬道:“迎儿没有读过书,不明白事理,回头我会狠狠责罚她,珍珠的家人我会厚厚抚恤。”   “这便是你的说法吗?袁大人?”清浅摸了摸袖子里头的玉簪,是袁彬送给自己的定情物。   今日会连带着赐亲的文书,一并退回给他。   袁彬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清浅,为何你叫我袁大人?从前你都是叫我文质的,有什么话,我们好好商量,你不要吓我,好吗?”   “袁大人,这件事我必须要做。”清浅道,“珍珠死不瞑目,金桂还在床上躺着,郑老夫人快七七了,你认了妹妹刚不过一个月,她手上已经有两条半人命,她是你的妹妹,对你恩德深厚,你要护着她,我不拦着,但是,我的人我也必须给个说法。”   清浅推了赐亲的文书过来:“袁大人,各自安好。”   “不!我绝不同意!”袁彬一把抱住清浅道,“你不要这么决绝,事情没有到这种地步,咱们好好商量好不好?前世的错,我不想再重复。”   清浅的泪终于留下来:“你是孝子,好哥哥,我能要求你审问你亲妹妹吗?我不阻拦你护着她,我会自己为珍珠讨公道,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未认识。”   袁彬死死抱着她不放道:“清浅,我们一起经历过种种,我怎么能当从未认识过你,你已经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答应我不要走。”   清浅的泪如雨下。   她何尝想离开。   只是迎儿在两人中间,让她不得不做出抉择。   袁彬道:“我并没有包庇迎儿,自从郑老夫人死后,我暗中吩咐人盯紧了迎儿,又让锦衣卫审问了郑府的丫鬟,奈何实在迎儿没有破绽。”   没有半分证据,总不能对自己亲妹子用刑吧。   清浅愣了愣道:“你真的让人盯紧了迎儿,又审问了丫鬟?”   “是的,所以我知道珍珠是冤枉的,也知道母亲做了什么,我没有打算饶恕迎儿,只是在想合适的法子。” 第436章 守灵一   听说袁彬并没有打算包庇迎儿,清浅的心似乎晃悠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是真的吗?你并没有打算包庇迎儿?是我误会了你?”清浅的泪再次留下来。   这是失而复得的感觉。   袁彬吻着清浅道:“我心疼妹妹,但是也不会无原则的维护她,她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这也是她成长路上的一部分。”   清浅抱着袁彬道:“从前,我最恨以感情要挟人的女子,今日没想到我也做了一回,你会怪我吗?”   袁彬欣喜道:“你不退亲了?”   清浅将头埋在袁彬怀里道:“方才是我不好,误会你了,你会怪我吗?”   “怪,当然怪!”袁彬抱着清浅,如同搂着绝世珍宝,“我的心脏都快被你吓出来了,以后再也不许这样。”   清浅点点头。   “文质,毕竟是你妹妹,这案子就交给我吧。清浅道,“你不用在中间为难,你也尽可以放心,我绝不会让迎儿受刑。”   袁彬点点头道:“需要人手告诉我,我会安排好的。”   清浅轻声在袁彬耳边说了几句,   袁彬点头道:“这主意不错。”   清浅道:“前头怎么让迎儿去,需要你配合才行。”   袁彬应允道:“我明白。”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文质,我再问你一次,若是迎儿真的有罪,你当如何?”   袁彬道:“我父亲正直了一辈子,他一直希望儿女成为正直的人,就是为了父亲,我也不能包庇罪人,母亲那里我会去解释。”   清浅和袁彬相拥了很久很久。   经过此事后,两人彼此更加心意澄明,感情似乎也更加醇厚了。   第三日,袁府袁夫人发出帖子,请清浅赴宴。   清浅欣然赴约。   明面上是袁夫人发的帖子,实际上确是袁彬做东。   袁彬的脸色拧得出水来。   迎儿得意地瞧着清浅,眼神中的挑衅意味明显。   不仅仅母亲维护自己,哥哥也维护自己。   这场宴席,便是哥哥为自己主持公道的。   袁彬见了清浅,道:“坐吧。”   清浅给袁夫人等请安后坐下。   袁夫人笑道:“前日我与彬儿说起,迎儿和你之间有些误会,彬儿吩咐我下帖子,一家人一起坐着吃顿饭,将话说开了。”   清浅冷冷道:“我没觉得这是误会。”   “你瞧这孩子,还是在生气呢。”袁夫人笑道,“迎儿过来给清浅赔礼,让清浅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再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了你这一次。”   迎儿不情不愿上前道:“大前日,我不该发怒打杀珍珠,请闻姑娘原谅!”   清浅别过身子。   荔儿柔柔弱弱道:“表嫂,你大人大量饶恕表姐一次吧,表姐这两日食不甘味,坐卧不宁呢。”   袁夫人劝道:“不到一个月,你就和彬儿要成亲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袁彬沉着脸道:“清浅!”   话中的不悦之意,溢于言表。   清浅也带着怒意道:“你前些日子打伤我的丫鬟金桂,前儿又打死了珍珠,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我只问你,郑老夫人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捣的鬼?”   打死丫鬟还不怕,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人。   提起害死郑老夫人的事,迎儿有几分真怕了。   郑老夫人是诰命,谋害诰命和打死丫鬟,不可同日而语。   迎儿心虚哭道:“不是我。当时郑府许多眼睛看到的,分明是二少爷不当心害死的郑老夫人,为何闻姑娘一定要拉扯上我?”   袁彬冷言冷语对清浅道:“这案子我知道,与我妹子无关,你休要听风就是雨。”   迎儿哭道:“我知道,我从一个丫鬟成了和你平起平坐的姑娘,你心里不服气,可是我真的不碍你的事的,不过出嫁多一副嫁妆,为何你苦苦要和我过意不去?”   袁夫人补了一句道:“还不是因为你,上回私自拿了闻姑娘的聘礼,让闻姑娘多心了。该!”   袁夫人看似为清浅说话,实则坐实了清浅不讲理的名头。   袁彬一锤定音道:“行了,郑府的事到此为止,清浅不许继续纠缠。”   清浅并不听,哼了一声道:“郑老夫人是我姐姐的婆母,我怎能不为她伸冤?”   袁彬一拍桌子道:“迎儿是我的亲妹妹,我必须为她做主!”   清浅的眼中有泪水闪动:“那我怎么同姐姐交代?郑老夫人马上七七了。”   袁彬冷冷道:“不管怎么样,我不许你动迎儿一根毫毛,迎儿是我们府的恩人,更是我的亲妹妹,要动她先问问我。”   迎儿的脸上露出隐秘的笑容。   袁夫人脸上越发慈祥道:“彬儿,你也别太为难清浅,她也难做人!”   袁彬最后想了想道:“这么着,也不让你为难,郑老夫人的七七之日,让迎儿给她守灵一夜,就当是尽了主仆的情分,如何?”   清浅满脸不乐意。   迎儿也满脸不乐意。   袁彬有些为难地看着袁夫人。   袁夫人爽快答应下来道:“旧日主子出殡,你去守灵尽尽孝心吧,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你懂事重情谊,对你的亲事也有好处。”   迎儿已经十八有余。   最近袁夫人在频繁为她相看亲事。   虽然迎儿是袁彬的妹妹,但因从前当过丫鬟,更因还有一段被卖到青楼的过往,亲事并不好找。   听到同自己的亲事有关,迎儿点头应了。   荔儿小声道:“表姐从前在郑府,被表嫂的姐姐从身边贬到大少爷身边,想必很多人看笑话,这回光明正大的回郑府,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迎儿想了想,也对!   这么一来,居然有几分期待几日后的郑府之行了。   众人坐下用膳,袁夫人很高兴,频频给清浅夹菜。   袁夫人嘱咐道:“我这些日子为迎儿找婆家费了许多心神,闻姑娘,今后你嫁过来了,还得多提携提携迎儿,为她找一个好婆家。”   清浅敷衍应了一声。   荔儿起身出去,见四下无人,塞了一把银子给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   荔儿问道:“夫人这些日子,单单只为袁姑娘找婆家吗?可有提起我的亲事?”   小丫鬟点头道:“夫人频频出府,便是为了袁姑娘的亲事,似乎并未听说为姑娘找婆家。”   荔儿微笑道:“知道了,有消息便和我说,亏待不了你。”   小丫鬟点头欢喜去了。   荔儿叹了一口气,握着帕子出神。   路过的白芍将一切看在眼中。 第437章 守灵二   这一日,是郑老夫人七七的日子。   天公不作美,这一日狂风大作,暴风骤雨,天更是阴沉无比。   迎儿见到这天色,便有些不愿意给郑老夫人守灵。   袁夫人劝道:“过了这一日,什么都烟消云散了。你过去郑府,有车马婆子的,并不用受半分委屈,闻清浅那头有你哥哥,不敢给你委屈受的。”   荔儿轻声轻气劝道:“若是表姐不去,岂不是遂了表嫂的愿?表哥也不好为你说情了。”   迎儿只好气哼哼的前往。   袁夫人吩咐翠羽和一群婆子道:“你亲自跟着姑娘,不许离开半步,你们也一样,别让姑娘唬着,否则饶不了你们。”   几个粗壮的婆子连连应了。   翠羽忙道:“夫人放心,奴婢会守着姑娘,不让姑娘受委屈的。”   迎儿到郑府的时候,出来迎接的是清洵。   一众平时的丫鬟都给迎儿行礼,包括清洵身边的贴身丫鬟青鲤。   有小丫鬟问道:“青鲤姐姐,这不是从前大少爷身边的迎儿姑娘吗?怎么咱们夫人亲自迎接她?”   青鲤忙打了她一下道:“快别胡说,从前她和咱们一样,是伺候人的,如今认祖归宗了,她可是袁府大小姐,袁大人的妹妹。”   小丫鬟们露出羡慕的表情:“怪不得夫人要亲自接她,真是前世积德了。”   听了这话,迎儿如三伏天吃了西瓜一般,整个人都舒畅起来,连鞋袜上的雨水都没那么碍眼了。   清洵敷衍了几句,听说迎儿是来守灵的,吩咐青鲤送了过去。   迎儿临走前问道:“夫人,是否可以请大少爷出来,我和他说说话,毕竟主仆一场。”   迎儿想问问郑宜成,这些日子锦衣卫是否上门询问。   清洵道:“成儿这孩子受了风寒病了,这两日躺在床上,姑娘下回见吧,别让病气过了人。”   迎儿只得作罢。   清洵道:“这几日我头疼,便不陪袁姑娘了。府上这几日还有零零碎碎的散客,并不妨碍姑娘守灵,姑娘请吧。”   清洵说完便借病告辞。   青鲤赔笑道:“一日三顿膳食会送上灵堂,姑娘专心守灵便是,灵堂旁边是休息的厢房,姑娘若是累了,可以歇息。”   迎儿冷笑一声:“既然是来守灵的,还休息什么?免得有人说我心不诚。”   青鲤只是微笑,态度无比恭敬。   迎儿来到灵堂,果然零零碎碎还有别府的女眷前来拜访。   迎儿换了一身素色衣裳,有一搭没一搭在一旁烧纸,不一会儿便打起呵欠。   翠羽提醒迎儿:“姑娘,表情应该更悲痛些才好,旁人见了才会夸赞姑娘的贤德。”   迎儿觉得累,吩咐道:“翠羽姑姑,你去门口守着,若是有官宦人家的女眷过来,便通知我。”   一直装太累了。   翠羽没奈何,亲自站在灵堂外头,若有官宦家眷来上香,便通知迎儿。   迎儿在有人来的时候,便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没人的时候,便坐着喝茶聊天。   翠羽突然进来道:“姑娘,快些,曹夫人到了。”   曹夫人是国子监祭酒曹大人的夫人,清贵。   迎儿忙从袖子里头拿出一块生姜,抹在眼皮上头,开始哭泣着烧纸。   那悲切的模样,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郑老夫人的亲生女儿。   曹夫人上了一炷香,见迎儿哭得伤心,问了一句道:“这是?”   迎儿忙道:“见过夫人,我叫袁迎,是锦衣卫袁大人的亲妹妹。”   曹夫人咦了一声道:“上回我见了袁夫人,只见她身边有个表姑娘,并不见姑娘呢。”   翠羽忙上前道:“回夫人的话,我们姑娘是早先和夫人走散的,这一月才找回来。回来之前,我们姑娘是郑府丫鬟,虽然如今贵为主子了,但我们姑娘说,不能忘记旧日主人,特特来为郑老夫人守灵。”   曹夫人赞道:“好个忠孝节义的姑娘。”   迎儿哭得眼睛如桃儿一般道:“故主难忘,不论我地位如何,我都谨记着老夫人的好。”   翠羽道:“姑娘,郑府对你其实……”   “住嘴!”迎儿斥责道,“郑府对我恩重如山,我十分感恩。”   曹夫人越发觉得迎儿谦逊,赞不绝口。   曹夫人刚一离开,迎儿便坐了下来,让小丫鬟替她捶背。   迎儿赞翠羽道:“怪不得母亲喜欢你,果然机灵,刚才那一幕十分好。”   翠羽笑道:“为姑娘分忧,是奴婢应当的。”   一切都在袁彬和清浅的凝视下。   灵堂的一侧有一个通风口,是袁彬早早吩咐人凿开的,可以从外头看到里头的动静。   袁彬摇头道:“沽名钓誉,妹妹有些过分了。”   清浅道:“沽名钓誉是小事,谋害性命才是大事,咱们且瞧着吧。”   袁彬道:“都准备好了吗?”   清浅点头道:“只等着夜里了。”   午膳的时候,青鲤给迎儿送了两个素菜并一碗白米饭。   瞧着眼前干巴巴的豆芽菜和水煮白菜,迎儿怒气勃发道:“你们郑府便是这么待客的吗?这让人怎么下咽?你们夫人也吃的这个?”   青鲤客气道:“我们夫人每日只吃一顿,有时甚至只吃一口馒头,以表示心中的哀痛。”   迎儿将筷子一放道:“端下去,我不吃。”   青鲤也不争辩,当真就端了下去。   迎儿独自饿得直叫唤,可是整个下午,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哪里能偷偷吃一口东西。   到了晚膳的时候,迎儿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   晚膳比午膳还不如,是一碗荞麦面。   迎儿这一阵子花天酒地惯了,哪里还吃得下粗黑的面条。   见人渐渐不再来了,迎儿吩咐翠羽:“去酒楼要几个精致小菜,要小炒腰花,豆腐炖鱼,再来一壶果子酒。”   翠羽也饿了,见再无旁人,也默许了迎儿的做法。   酒菜便大大咧咧摆在了灵堂一侧,主仆几个大口喝酒吃肉。   迎儿饿了一整日,拿了一个鸡腿道:“再有一夜,咱们就彻底自由了,到时候非得好好洗个澡,好好吃一顿不可。”   翠羽笑道:“跟着姑娘,奴婢们真是享福。”   “可不是!”另一个婆子道,“方才奴婢送膳食进来的时候,遇到一个郑府的丫鬟,见奴婢拿着酒肉,她二话都不敢说。”   迎儿冷笑一声:“郑府已经没落了,咱们袁府蒸蒸日上,怕她做什么!” 第438章 老夫人饶命   此时,郑府小丫鬟送被褥进来,见了这一幕,嘀咕道:“姑娘这么做,难道不怕鬼吗?”   迎儿觉得好笑:“鬼?哪里有什么鬼,不过是人吓人罢了。”   “才不是。”郑府小丫鬟神秘道,“这两日夜里府上总能听到有人的哭声,还有影子飘来飘去的,半夜还能闻到血腥味,老人们说,是老夫人的魂魄。”   翠羽忙道:“胡说,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魂魄。”   郑府小丫鬟道:“今日是七七,听说魂魄会回来。”   一个婆子道:“倒是听说过这说法,不然为何做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呢。”   迎儿听了众人的话,心中半信半疑,饭也吃得不安稳了。   她嘱咐婆子们道:“今夜都跟着我,一步都不能离开。”   翠羽忙笑道:“姑娘放心,奴婢们一步都不离开。”   到了酉时末刻,天渐渐黑了,丫鬟们点上白蜡烛,蜡烛明明灭灭,照得阴影不断。   再加上白色的帷幕轻盈飘起。   迎儿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但好在人多,并不用担心。   正在迎儿闭目沉思的时候,只见郑府的丫鬟们在门槛和灵堂前洒下了石灰粉。   迎儿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个绿衣裳丫鬟道:“听说七七是还魂之日,魂魄会到自己的身体里头来,和尚说了,若想知道老夫人是否回来,只需撒下石灰,若是老夫人回来,石灰上会落下脚印。”   迎儿嗤笑一声道:“无稽之谈。”   丫鬟道:“和尚说得煞有其事,夫人说试试也无妨。”   另一个丫鬟道:“是的,老夫人是意外死的,返回府上看看也不会害人的。”   迎儿心中又一阵发毛。   老夫人怎么死的,她最清楚。   若真是有还魂一说,岂不是老夫人会来找自己?   迎儿早早回了厢房,吩咐道:“翠羽姑姑替我守灵,其他人跟在我床边。”   众婆子都应了。   到了睡觉时分,郑府丫鬟送了热热的洗脚水,并梨子冰糖水过来。   迎儿和婆子们洗漱后睡下。   前半夜,迎儿迷迷糊糊睡不着。   听着几个婆子的鼾声起伏,迎儿骂了一句:“一群死猪。”   好容易到了下半夜,突然外头起风下雨了,迎儿从梦中惊醒。   只听见外头风声雨声,而且夹杂着有人在唱歌,歌声似乎是个老女人唱的,诡异非常。   迎儿蹙眉心道,不知谁在外头唱歌。   突然鼻端传来一阵血腥气。   迎儿大惊,突然想起白日丫鬟说的,经常在夜里听到女人唱歌,还有血腥味,怕是有鬼。   迎儿忙翻身起来,喊道:“王妈妈,赵妈妈,起来陪我说说话。”   王妈妈和赵妈妈翻身起来,眼神是一片茫然,彼此空洞的对视了一眼,摇摇晃晃起身,如牵线木偶一样直挺挺的向外走。   迎儿大惊道:“你们做什么?”   可几个婆子如同中了邪一般,走进雨里,似乎身子不是她们的。   “鬼,必定是有鬼。”迎儿吓得一哆嗦,跳下床,连鞋子也顾不得穿,跌跌撞撞跑向灵堂。   灵堂有婆子丫鬟,还有翠羽姑姑。   迎儿沿途摔了一下,她浑然不觉,而且总觉得身后有一股阴气飘散。   迎儿高喊道:“翠羽姑姑救命。”   迎儿冲进灵堂,可是灵堂里头哪里有人,空荡荡的,别说翠羽,就连郑府的丫鬟婆子也一个不剩。   灵堂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石灰粉。   迎儿浑身颤抖,牙齿不断发抖。   但她毕竟不是普通官宦女子,是吃过苦的,她勉强镇静了一下:“必定是闻清浅,是她想害我,故意使出的诡计。”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几个婆子的诡异,迎儿是亲眼目睹的,她心里依旧发毛。   突然,一阵风带过,灵堂的门被狠狠带上。   哐当的一声,吓得迎儿直接坐在地上。   还是冲鼻的血腥味,还有老女人的歌,在白帷幕的映衬下显得极为诡异。   “我不信有鬼,一点也不信。”迎儿扑上前,想开门冲出灵堂,谁料门带上的时候,似乎把门栓也卡住了,竟是不能打开。   迎儿瑟瑟发抖。   正值此时,白色的蜡烛突然跳动起来,本是橙红的火芯子,突然变成了蓝绿色的光芒。   迎儿吓得缩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头。   这些似乎还不够一般,门口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迎儿大喜,顾不得害怕,跳起来道:“有人在外头吗?救救我。”   外头没人说话,咚咚声也散了。   迎儿有些沮丧,必定是方才有婆子丫鬟过路,没有留意到自己。   正在沮丧中,突然又有一阵咚咚声。   迎儿大喜,再次高喊道:“外头有人吗?救命呀!”   声音已经足够高了,但是外头的人依旧没有说话,咚咚声又消失了。   迎儿心里有些发毛,莫非,外头敲门的不是人?   迎儿趴在地上,从门底缝隙下头看着,这回一定得瞧瞧是谁捣鬼。   咚咚声又响起来了。   迎儿的身子抖得更厉害,外头门缝底下,没有脚。   敲门的,不是人!   迎儿快速离开门旁,不停地念着佛。   更令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郑府丫鬟在灵堂前撒的石灰,突然出现了脚印。   一个,两个,三个……   一直延伸到了灵柩前。   迎儿终于奔溃,一件事情还可能是巧合,可是两件,三件呢?   而且是眼皮子底下亲眼见到的呢?   迎儿不顾一切跑上前,跪在灵牌前头哭道:“老夫人饶命呀。一切不关奴婢的事!”   灵柩里头似乎有动静,一个声音悠远又凄厉道:“不管你的事,关谁的事呢?”   迎儿仔细一听,是老夫人的声音。   真的是老夫人还魂了。   七七还魂日,老夫人真的来算账了。   迎儿跪在地上:“老夫人饶命。”   郑老夫人的声音从棺材里头传出来:“把你怎么害我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我便不带你走,若不说,正好我地府里头还缺一个丫鬟呢。”   郑老夫人的笑声瘆人。   迎儿听说要带她走,吓得魂不附体,刚过上两天好日子便死,怎么甘心。   迎儿哭道:“奴婢说,奴婢都说。” 第439章 袁夫人的震怒   诡异的烛火下,迎儿交代出一切。   “奴婢妒忌闻姑娘,连带着讨厌夫人。听说夫人要收嫡子,便将这消息告诉了大少爷。”   郑老夫人嘿嘿道:“继续说。”   “大少爷一直痛恨夫人,也痛恨老夫人。因老夫人生病后,夫人听从闻姑娘的话,让大少爷去伺候老夫人,老夫人对大少爷恶语不止,让大少爷很生气。”   “奴婢出主意,让小少爷对老夫人下手,这样一来,既除了老夫人这个麻烦,又让小少爷担了恶名,大少爷便可以当上嫡子了。不过奴婢并没有明说,大少爷也没有明问,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一直朝着这个目标行动。”   迎儿在交代,自己怎么利用小少爷的贪吃,养成了他见到针就要去扎的习惯。   又是怎么选择了大夫扎针的时间,引导小少爷下手。   暗房中的袁彬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妹妹心术已坏,嫉妒,挑拨,陷害,居然被她做得天衣无缝。”   清浅摇头道:“谁敢相信,居然郑老夫人是这么死的。”   袁彬分析道:“迎儿从小在外头,缺少管教,心中的欲壑得不到压制,便会释放出恶魔来。”   清浅并不同意这个观点,多少人缺乏亲生父母管教,多少人在底层摸爬滚打,不照样成长吗?   小林子四岁便父母双亡,背负着亲叔父杀人的仇恨,负重前行,也成为了如今的栋梁。   迎儿再苦,能有他苦?   清浅反驳道:“大少爷郑宜成想成为嫡子,手段狠毒些,可以理解。但是迎儿呢,她有什么理由谋害郑老夫人,难道只是因为姐姐没继续重用她?难道只是因为我没有收留她?”   没有原因的恶,才是真恶。   无因之果,天生的恶人。   袁彬默然不语,在思虑怎么处置迎儿。   一旁的郑源却是勃然大怒。   “刘姨娘作恶多端,生出的儿子也是恶人。”郑源大步走出去,“郑宜成这个逆子,我饶不了他。”   清洵连忙跟着出去。   清浅和袁彬都没有管郑源。   郑宜成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刑法不适用他,而且他并不是主犯。   经过此次,他的前程彻底没了。   别说嫡子,恐怕郑源对他会进行一系列限制。   他这辈子出不了头了。   但是迎儿不同,她是袁彬的嫡亲妹妹,刚认回来的,而且她成年了。   若是惩罚,必定是死罪。   袁彬沉吟不定。   外头迎儿说完,只见棺材一动,里头跳出一个人。   迎儿吓得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锦衣卫将翠羽等婆子带了进来,这些婆子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翠羽扑上前道:“姑娘,你怎么了?”   袁彬吩咐道:“带回府里,找大夫诊治。”   回到府上后,袁夫人见女儿昏死,哭着上前打骂袁彬道:“好好的女儿,听你的蛊惑去守灵,怎么成了这样子了?”   清浅道:“夫人莫要激动,先让御医诊治一番,别耽误了迎儿的病情。”   袁夫人本来要连带清浅一起打骂的,听了此话,连忙擦干泪水,让御医进来诊断。   御医仔细辨别了一番道:“姑娘受了极大的惊吓故而昏迷,这些日子要静养,不要再受刺激了。”   袁夫人忙答应。   御医又道:“我给开一副药,先喝着,过些日子再瞧瞧。”   袁夫人派人赏了带下去开药。   袁夫人见女儿呼吸平稳,暂且没有性命之忧,略略放心了些。   这时候才回神过来,找袁彬和清浅算账。   袁夫人怒气腾腾:“今日的事情若没有一个说法,你也别叫我母亲了,我带着你妹子你弟弟即刻回老家去,免得碍了你们一个三品大官,一个三品诰命的眼。”   袁彬道:“母亲息怒,此事说来话长。”   “你妹子都躺着人事不省了,你还说来话长。”袁夫人恨恨扫了一眼清浅道,“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意思是被清浅带坏了。   袁彬道:“母亲或许不知道,妹子她谋害了郑老夫人。”   清浅双眸流转,袁夫人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要带走迎儿的时候,袁夫人发现迎儿的身份。   以袁夫人的精明,她必定会问清楚。   即使迎儿有所隐瞒,以袁夫人的阅历,怎么瞒得过她?   不过是为女儿隐瞒罢了。   果然,袁夫人哭道:“你妹子和郑老夫人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怎会谋害她?主子们勾心斗角,牵扯丫鬟有什么意思?”   袁彬道:“并非如此,是迎儿亲口招供的。”   清浅递上迎儿的口供。   袁夫人扫了一眼,问道:“你们特特将迎儿带过去,便是为了这口供,这口供怎么得来的?”   袁彬道:“锦衣卫自有锦衣卫的手段。”   袁夫人怒道:“让翠羽上来!”   翠羽被带了上来,袁夫人问道:“让你跟着姑娘,你怎么跟的?”   翠羽哭丧着脸道:“姑娘吩咐奴婢替她守灵,奴婢守到半夜,不知怎的不听使唤,直接走出了灵堂,另外几个守着姑娘的婆子,也跟着出了房间。”   袁彬道:“这是失魂散,夜里放在梨汤里头,你们都服用了,两个时辰后中毒,这毒并不妨碍,只是当时不听使唤罢了。”   袁夫人冷笑道:“好啊,锦衣卫的秘药都用上了,为了对付你妹子,可算是用尽了心思。”   “若不然呢?”清浅道,“难道还能对迎儿用刑吗?为了亲妹妹,文质可是操碎了心。”   翠羽疑惑道:“姑娘也服用了梨汤,为何姑娘没有中毒?”   袁夫人道:“蠢材,必定是迎儿的梨汤里头有解药。”   迎儿梦魇中大叫:“蜡烛!石灰!还有门外没脚的鬼在敲门。”   袁夫人连忙吩咐:“端了镇定汤过来给迎儿灌下去。”   翠羽亲自去端汤。   迎儿头上的汗涔涔的,闭眼大嚷道:“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蜡烛走开,石灰走开,唱歌的棺材里头的统统走开。”   袁夫人沉着脸道:“对你们妹子,可是用尽了手段,唱歌的,蜡烛,石灰、棺材里头的,门外的,这都是什么?”   袁夫人的怒气浮在脸上,这是很少见的。 第440章 小燕氏上门   从来,袁夫人都是和善的,即使表面和善,她也从不动怒在脸上,这一回是真生气了。   一个婆子道:“郑府丫鬟说,每到深夜,总会有女鬼唱歌,还有血腥味,奴婢们真真听到了唱歌声,也闻到了血腥味。”   袁夫人啐了一口道:“没见识的,那是人假装的,深夜唱歌有什么了不得的,让人远远的唱些哀伤的曲子便是,至于血腥味,鸡血狗血多了去了。郑府虽然不是顶级富贵的,但哪里允许府上有血,必定是有人临时涂抹上去的。那丫鬟哄你们呢。”   翠羽平日对袁夫人言听计从,今日也难得说了一句:“夫人,灵堂前头的蜡烛确实有些诡异,本来好好的,奴婢亲眼见到变成了蓝绿色。”   婆子们也纷纷道:“是呢,听说蓝色的火焰是鬼火。”   袁夫人冷冷笑道:“你们没去过野地,野地里头漫山遍野都是蓝色火焰,不过是动物尸体腐烂的毒火,我猜那蜡烛中间掺了些动物的尸油,故弄玄虚罢了。”   婆子们纷纷道:“夫人真是博学。”   翠羽又道:“奴婢再次回到灵堂的时候,发现灵堂前头的地上有脚印,想必姑娘也看到了,才唬着的。”   没有人进来过,脚印怎么可能凭空产生?   袁夫人想了想道:“石灰里头或许加了荧光粉,有脚印的地方没有加,平时看上去一样,但在蓝色的火焰下,没有荧光粉的地方便黑了下去,如同凭空产生的脚印。”   翠羽恍然大悟道:“原来从一开始,石灰便是算计好了的?”   “不仅石灰,连同那无脚的敲门鬼,也是安排好的。”袁夫人冷笑道,“在门上涂抹了血,不仅能发出血腥味,而且会吸引蝙蝠,让人误以为是鬼敲门,其实全是人为的布置……”   袁彬坦然道:“是的,包括棺材里头的人,是锦衣卫里头懂口,技的人模仿的,让妹妹误以为是郑老夫人重生。这是没法子的法子,不然妹妹不会招供!”   袁夫人怒道:“你妹妹心神失守,这样招供出来的口供,不算!”   清浅道:“迎儿一人的口供当然不算,但是若还有郑府大少爷的呢?”   两人的供词一对,便知真伪。   袁夫人压抑自己的怒火道:“一切等迎儿醒来再说。”   这是合理要求,袁彬点头答应。   外头袁彬的书童来报道:“大人,宫中送来皇上的口谕,让大人赶紧进宫。”   袁夫人问道:“皇上召见?要紧吗?”   书童道:“听说是瓦剌的琅琊王氏上了书信,皇上找袁大人过去商议。”   袁夫人道:“国事要紧,你快去吧。”   清浅也跟着起身告辞。   两人并肩出了院门。   袁彬道:“母亲虽然维护妹妹,但听说国家有大事,还是有立场有是非的。”   清浅心不在焉嗯了一声道:“是的。”   袁彬道:“当年父亲便是瞧上母亲这一点,而且大加赞赏。”   甘于奉献,明大体,识大义。   即使她维护自己的女儿,袁彬也觉得袁夫人是大度的,明事理的。   清浅迟疑问了一句道:“文质,咱们精心布置的现场,即使是罗大人破解,也需要费些力气吧,为何你母亲三言两语便说出了其中的关窍?”   一直在府上,以带儿女为己任,甘于奉献的女子,怎会有如此本事?   清浅深深怀疑。   袁彬却笑了笑道:“听说母亲从小便爱看志怪小说,跟了父亲后,对锦衣卫的各种案件颇有兴趣,经常父亲会拿些卷宗回来,甚至小时候,母亲给我们讲故事,讲的都是这些故事。”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因袁彬有圣命在身,不便久留,便让春成送清浅回府。   清浅刚回到府上,小燕氏的帖子便送上门来。   清浅有心不见,但小燕氏是凌崇山和凌怀海的母亲,只得吩咐瑞珠迎了进来。   小燕氏进了院子,清浅起身相迎道:“夫人今日有空?”   小燕氏面带愠怒,也不和清浅打招呼,直接责备道:“闻姑娘,你们闻府的丫鬟没处放了吗?一个接一个的往我们凌府塞?”   听了这话,清浅知道小燕氏是为白芍而来,本有心想解释,但小燕氏说话实在难听。   清浅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今日怀海上门,说想娶白芍为妻。”小燕氏冷笑道,“从前青鸢是姑娘身边的丫鬟,把崇山迷得不知东南西北,连父母也不要了,如今姑娘的丫鬟白芍又对怀海下手了,姑娘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凌府?”   听小燕氏提起青鸢,清浅的怒火蓬勃。   若不是小燕氏对青鸢冷言冷语,青鸢何至于起了死志,如今她又要对白芍了吗?   清浅反驳道:“据我所知,崇山和怀海已经搬出了凌府,自立门户,自立门户的儿子要娶什么女子,似乎不受父母之命的约束。”   你无权管怀海的亲事。   小燕氏嘿嘿两声,转向白芍道:“你以为怀海同意,这门亲事便妥当了吗?我不会同意的,想攀高枝,也要看看自己翅膀硬不硬?一个贫民女子罢了。”   白芍掷地有声道:“听闻夫人从前也是贫家出身,何必瞧不起自己出身呢?”   小燕氏见白芍敢反驳,越发不喜道:“咱们走着瞧。”   清浅担心小燕氏做出不利于白芍的举动,特特道:“凌夫人,白芍是圣上褒奖过,赐过匾额的,你可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芍道:“夫人若是对我不喜,直接冲我来便是,别拉上我们姑娘。”   小燕氏见白芍全然不像青鸢好欺负,只能悻悻走了,离开前冷笑道:“我还有一个小儿子,清浅姑娘从前服侍过的远儿,你有本事,将小儿子也让丫鬟勾引了去。”   瑞珠气得拿了水盆直接泼了一盆水:“小孩子不到三岁,拿他出气算什么。”   小燕氏只是冷笑告辞。   清浅屏退众人,只留下白芍说话道:“她精神有些问题,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私下去找她,去求她,一切有我。”   白芍点头道:“奴婢绝不会做傻事的,奴婢还要陪着姑娘出嫁呢。”   清浅见她气度娴淡,不由得放心了。 第441章 迎儿疯了   傍晚的时候,怀海匆匆上门。   见了清浅连连道歉:“昨日我向母亲提出娶清浅,母亲大发雷霆,没想到她今日直接上门发难。”   清浅笑道:“我无事,你去安慰白芍吧。”   白芍笑着端茶进来道:“奴婢跟着姑娘,经历过生死的,哪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怀海急了道:“这怎么会是小事?”   清浅见两人感情甚好,放心了些,笑道:“大事也好,小事也罢,你们下去慢慢分辨。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母亲对你弟弟如何?”   怀海道:“我许久不回府,并不知道弟弟近况,听说母亲对他极好,亲自缝衣喂饭,并不曾有辱骂之事传出,更别提虐打。”   清浅暗自奇道:“这也不像是小燕氏的作为呀!”   怀海和白芍出去说话,瑞珠则在和清浅一道盘算着出嫁的种种。   两人闲聊起来。   “老爷身子不好,夫人陪着一步不离,连姑娘的亲事也不参加,只送来了厚厚的嫁妆.”   听瑞珠的抱怨,清浅笑道:“母亲开心便好,我的亲事来不来,真不打紧。”   瑞珠继续道:“杨老首辅送来了一整箱书画,作为姑娘的添妆,德安王妃、李夫人,罗夫人,孙夫人等都送了丰厚的添妆,更别提皇上皇后赐下的两抬嫁妆。姑娘这回必定是十里红妆。”   别人的十里红妆到后面都是马桶、锅碗瓢盆等物品充数,可是清浅的十里红妆却是实打实的金银珍宝。   清浅微笑道:“身外之物,无须挂怀。”   “太后虽然只赐了一盘佛珠,但命孙显大人亲自主持姑娘的亲事。”瑞珠含笑道,“孙大人是礼部侍郎,他主持亲事,可算是天大的面子。”   清浅笑道:“孙大人是个性情中人。”   瑞珠拿出一份礼道:“除了孙夫人的礼外,孙大人也送了一份,说是从太后处要来的,给姑娘玩,取个吉祥的意思。”   清浅见外头用锦囊装着,不由得笑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瑞珠笑道:“奴婢看不明白。”   清浅从里头掏出四个黄橙橙的东西,顿时眼睛一亮:“这是?”   “听说是西洋人进贡送来的,太后玩了一天便没了兴致,放在一旁,被孙大人得了。”   瑞珠笑道,“孙大人说,这个东西子儿多,又是橙黄橙黄的,象征多子多福,特特给姑娘留下了。”   婆子们都道:“这是个什么,真是稀罕。”   她们不认识,但是清浅认识。   清浅重生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霓虹四射,铁车横行,这世界有各种奇怪的吃食,这便是其中一样。   清浅记得,这个叫做玉米。   产量奇高,而且和土豆一样能饱腹。   清浅如同捧着至宝,一叠声吩咐瑞珠道:“速速找老午来,我有要紧事要说。”   瑞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老午是谁。   清浅提醒道:“文质庄子上的庄头,如今帮我种土豆的那人。”   瑞珠这才笑着吩咐小厮去了。   老午赶来的时候,怀海已经告辞。   白芍脸上带着羞红,显然是和怀海聊得不错。   老午以为清浅是要问他土豆的长势。   老午的脸上如同笑开了的花,直接道:“姑娘,那些土豆长势十分好,预计到八月就能结出瓜来。”   清浅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   四月的太阳按理说不应该这么火热,前世的今年可是百年一遇的大旱。   清浅吩咐道:“明日找人,多打几口井。”   老午笑道:“咱们庄子环绕着溪水,哪用得了打井。”   清浅执意道:“一定需要打井,以备不时之需,而且这井要深些。”   一般井水打个八米十米的,清浅决定打二十米。   不仅庄子上要打,而且闻府、杨府都要打。   至于李府、罗府、孙府,清浅会让人送信,但毕竟旱灾的消息并不确切。   清浅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知晓未来。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老午见不是为了土豆,问道:“姑娘是为了打井的事,叫小的过来吗?”   清浅笑道:“并非如此,是我发现了一个新玩意,想让你帮着种种。”   清浅拿出一根玉米。   老午从未见过玉米,笑道:“姑娘难住小的了,这是什么东西,小的从未见过,更别提种了。”   清浅含笑道:“这个东西叫做玉米,是西洋进贡给宫里的新鲜玩意,每一颗玉米粒便是一颗种子。”   老午咂舌道:“这一个玉米上头,怕不得有五百颗种子?”   “不止!”清浅笑道,“我粗略数了数,最少有七百颗,大的怕不得有八百颗。”   既然是进贡的,选的都是粗壮饱满的,故而只会多不会少。   老午挠头道:“姑娘,这东西怎么催芽,怎么育苗,小的一点也不懂。”   清浅掰下一颗玉米粒,给老午示范道:“将玉米粒仔细剥下来,晾一晾,挑出小的瘪的坏的,再将玉米粒用润湿的土遮盖,不到五日便能生出芽来。”   老午看着晶莹剔透的玉米粒,问道:“这东西能吃?一亩能产多少?”   “当然能吃!”清浅笑道,“咱们土地多,一亩地种稀疏些,种个一千株,施肥足了,没有虫害,应当能产两千斤。”   老午如获至宝道:“若如姑娘所说,岂不是一根玉米,能产上千斤?”   清浅微笑点头。   白芍这时候惋惜道:“可惜咱们只有四个玉米,满打满算只能种三亩地。”   若是能多些便好了。   清浅笑道:“西洋进贡,必定不止四个,宫里必定还有,正好我许久没见皇后,明日我进宫探望,顺道问问其他玉米的下落。”   老午憨厚道:“越多越好呢,多一个便多一千多斤的产量。”   白芍问道:“姑娘,这玉米怎么吃?”   清浅笑道:“可以整个煮着吃,用玉米粒炒着吃,可以磨成粉熬粥喝,你们等着,九月的时候,我必定让你们吃个足。”   白芍等欢呼起来。   正值此时,袁彬匆匆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清浅,不好了,迎儿疯了。”   一切欢笑噶然而止,清浅腾地起身!   什么!   迎儿疯了! 第442章 结案   袁彬和清浅并肩坐在马车上,往袁府赶去。   清浅问道:“文质你别急,迎儿疯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我在衙门办公,荔儿派人送信过来的。”袁彬的脸色有些灰暗,“听说迎儿醒来后便疯了,我也不知内情,想着告诉你一声,便直接来了闻府。”   清浅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疯了。”   心中却又一个念头,莫不是装疯吧。   若是装疯,也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清浅决定走着瞧。   来到袁府,袁府的气氛十分凝重,丫鬟小厮们都不敢说话。   迎儿的院子里头,一片狼藉。   几个小丫鬟和宫中的御医在外头候着。   尚未进门,便听到迎儿在里头高声道:“我是月老跟前的侍女下凡,你们凡人还不跪下?”   丫鬟们谁敢做声,都离开得远远的。   袁夫人哭道:“好女儿,你别吓母亲。”   荔儿也高声道:“表姐,你醒醒呀!”   迎儿摔了一个杯子道:“怎么,都看不起月老吗?还不跪下磕头。”   袁夫人给丫鬟们打了一个手势,丫鬟跪下道:“参见月使大人。”   迎儿哈哈大笑:“起来吧,这还差不多。”   翠羽进来低声道:“夫人,大人和闻姑娘在外头想来探望姑娘。”   迎儿一听闻姑娘几个字,吓得跳起来,躲在角落里头道:“上头的坏人跟着下来了,要抓我回去,我不回去,别让她进来。哇哇……月老救命。”   袁夫人安慰道:“我的儿,她们不敢进来的。”   翠羽低声问道:“奴婢去婉拒大人和袁姑娘?”   “婉拒?”袁夫人冷笑道,“不必,我亲自出去。”   袁夫人带着荔儿出门,脸色从未有过的冷漠。   清浅上前福了一福。   袁彬上前道:“儿子给母亲请安,听说妹妹生病了!”   “生病?这是生病吗?”袁夫人尖声道,“分明是被你们吓病的,在灵堂前头扮鬼审案,换了男子都咬吓坏,何况一个弱女子!”   袁彬低声道:“母亲别气坏了身子!”   袁夫人高声道:“这身子要了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死了去见你父亲省心。”   袁彬不敢做声。   袁夫人哭了起来:“我知道,你们要成亲了,嫌弃你妹子是当过丫鬟的,嫌弃你弟弟没有功名,连累了你们夫妻两人的好名声,我走,我带着你弟弟妹妹走便是,即刻回老家去,不碍你们夫妻的眼。”   清浅上前,柔声道:“文质和我从未嫌弃过任何人,夫人误解我还罢了,难道连文质也不相信吗?”   荔儿听说要回老家,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来到京城,还没有攀附上权贵便要回去?   荔儿劝道:“姨母,表哥和闻姑娘来探望表姐的,您消消气。”   “探望?”袁夫人更加怒火中烧,“迎儿听到你们来,连脸色都变了,如今还躲在角落里头不肯出来,你们要逼死她才罢休吗?我绝不会让你们踏进一步的。”   袁彬问小丫鬟道:“姑娘到底怎样了?”   小丫鬟怯怯回道:“姑娘苏醒后便大吵大闹说胡话,一会儿说有鬼,一会儿说她是天仙下凡,这会又躲在角落里头,眼神都是恐慌的。”   袁彬追问了一句道:“一苏醒便这样了?”   小丫鬟点头道:“是的,本来一直在睡觉,中午一醒来便闹起来。”   袁彬点点头。   清浅则问一旁的御医:“你替袁姑娘诊断了,是疯病吗?”   这御医清浅见过,是新进宫的民间大夫。   闻仲豫疯了之后,他奉旨去诊脉过几次,对于疯病很有造诣。   这御医点头道:“姑娘,下官摸了袁姑娘的脉,确认袁姑娘的心包经受损,确实是疯了!”   清浅默然,既然御医都这么说了,想必迎儿是当真疯了。   一旁的袁夫人大怒道:“你们什么意思,你们的妹子躺在里头疯魔了,你们还认为她是装的吗?”   袁彬忙道不敢。   袁夫人一叠声叫下人:“收拾东西,咱们回老家,一刻都不留。”   袁彬急忙跪下道:“儿子没有这个意思!”   朝廷推崇孝道,清浅也不得不跟着跪下。   袁夫人依旧是气势汹汹的模样。   荔儿在一旁劝道:“姨母,表哥和闻姑娘再过十余日便要成亲,闻姑娘的父母因病不会出面,若是姨母走了,拜堂便无法拜了。别人只会说姨母无礼,故意给皇上皇后没脸,姨母三思呀!”   荔儿可不愿意回老家,卯足劲为两人说话。   袁夫人虎着脸道:“让我留下来也可以,你们不允许探望迎儿,还有那案子,再也不许提起。”   袁彬有几分为难:“人命案子,岂能说了就了。”   荔儿劝道:“表哥,表姐已经疯了,这案子不如就此了结。别说这案子未必是表姐做下的,即使是的,让一个疯人伏法,有什么意思呢?再说表哥表嫂成亲在即,若有一个杀人的妹妹,岂不是失了脸面。”   清浅想了想,对袁彬道:“若迎儿真的疯了,也算她得了报应,结案吧。”   袁彬沉思了一番,点头应了。   袁夫人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荔儿忙跟着进去。   袁彬问清浅道:“如此草草结案,并不像是你的风格。”   清浅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斑驳的阳光居然让她有种灼热的感觉。   “听说郑源已经将郑宜成降为郑府旁支,发配到乡下,让他今后以耕种为生,首恶已经伏法。”   你妹妹已疯,一个疯子本就不能伏法认罪,你能如何?   郑老夫人的尸首难不成一直不下葬?天这么热,再过一日就会变臭。”   只能先下葬,结案麻痹迎儿,其他的事慢慢再说。   当然,清浅也有自己的私心,毕竟马上就快成亲了,谁不想一身轻松出嫁呢?   袁彬点头同意,擦了一把汗道:“这天,真实太热了,我再吩咐人准备些冰块,成亲那日都是贵客,别热着。”   帝后虽然不会亲临,但皇后的妹妹、皇上的红人成亲,再加上太后的弟弟孙显主持亲事。   谁敢不来捧场。 第443章 筹谋   迎儿发疯带来的震惊,一直到第二天才平复。   清浅这一日入宫觐见皇后。   一来是探望有孕八个月的姐姐,第二则是为了玉米。   好些日子没进宫,清浅来到坤宁宫前吓了一跳。   孙怡然端着水盆在坤宁宫前,满脸笑意。   清浅一面进了坤宁宫,一面问陆姑姑道:“这是怎么回事?孙才人怎么会在殿外?”   陆姑姑有几分鄙夷:“从前她攀附周贵妃,后来不仅没有晋升位份,反倒降成了才人,还得罪了太后,在宫里十分不如意,这不又上杆子来坤宁宫伺候。”   清浅忙道:“可不能让她来姐姐身边。吃的用的,一点也不能让她碰。”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陆姑姑撇嘴道:“本来她和流云抢着端菜上茶,奴婢不动声色让她吃了暗亏,皇上嘱咐她不得聒噪皇后,她如今便在殿外伺候,连给皇后端洗脸水的活都干。”   是为了让圣上多看一眼,引起圣上怜惜吗?   清浅嗯了一声道:“皇后即将临盆,一切需要小心又小心。”   陆姑姑笑道:“全都准备妥当了。伺候的稳婆、接生婆,乳母,全都在宫内候命。”   两人说着便到了内殿,皇后正与平和公主说话。   平和公主捧着皇后的肚子惊喜道:“儿臣听到弟弟在动弹呢。”   皇后戳了戳平和公主的头道:“不一定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前世皇后流掉的是一个小公主,这一世或许也是公主。   担心姐姐失望,清浅笑道:“只要孩子平安,男孩女孩都好,你瞧咱们平和不是胜过男子吗?”   皇后微笑道:“清浅说得是。”   清浅上前请安告座。   皇后关切问道:“听说大姐府上出了丧事?听说袁大人新得了一个妹子?”   清浅回道:“大姐的婆母瘫痪已久,被小儿误伤了心脉致死,袁夫人上门吊唁,偶遇了流落民间的女儿。”   皇后叹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姐的婆母从前听说是极蛮横的人,没想到是这种死法。谁又能想到,袁大人的妹妹在大姐府上当丫鬟。”   清浅微微垂眸,若是皇后知道,袁大人的妹妹杀了大姐的婆母,还不知会怎样惊讶呢。   而且,袁夫人似乎封锁了迎儿发疯的消息,不然怎么皇后会不知道?   平和公主睁大眼睛道:“宫外太好玩了。”   皇后感叹了一番,最终回到清浅身上。   “你的亲事准备得如何了?本宫身子沉,没法替你操心,父亲母亲又是那样……”   清浅笑道:“一切准备妥当了,新的府邸已经修缮好,大姐和罗姐姐那一日会来帮着,哥哥会送我出门,皇后只管安心养胎。”   皇后道:“好在你是个心胸豁达的,文质有福气呀!”   陆姑姑也说了一番吉祥话。   到底不放心姐姐,清浅含笑问道:“宫中嫔妃可还安分,姐姐生产前还需要敲打敲打才是。”   皇后笑道:“如今周贵妃还算安静,后宫好几个嫔妃都有孕,彼此都还守礼。如今最得宠的是孟才人,因为擅舞,皇上很喜欢她。”   清浅觉得名字有些熟悉。   陆姑姑笑道:“便是从前的孟美人,如今升到才人的位置了,孙才人又气又恨,不然能屈身来坤宁宫献媚?”   从前的好姐妹升了,她却降了。   让人怎么平衡。   清浅和皇后又看了一回给孩子准备的床褥,小衣裳和小金锁。   清浅想起另一重来意,笑道:“昨日孙显大人送了贺礼,是太后宫中把玩的玉米,臣妹觉得新鲜,皇后娘娘瞧瞧还有没有,一并赏赐了臣妹吧?”   清浅很少开口要赏赐。   皇后奇怪道:“什么好东西?”   瑞珠从袖子里头掏出玉米笑道:“便是这个。”   皇后似乎有几分眼熟,思索道:“前些日子,似乎皇上送了些过来,本宫让人找找放在何处。”   皇上送来的奇珍异宝实在是太多,皇后也记不得许多。   平和公主笑道:“母后难不成忘了,这东西全都赐给儿臣了。一共是十六个。”   皇后笑道:“是了,西洋进贡了二十个,皇上孝敬了母后四个,其他让本宫赏赐给嫔妃们当个稀罕,嫔妃们都不喜欢,便全给了平和。”   清浅心中一跳,十六个?   足足可以种十二三亩。   清浅笑道:“平和,拿了给姨母如何?”   平和一吐舌头道:“姨母必须拿东西来换。”   皇后嗔道:“真真淘气。”   清浅笑道:“你先给我,下回我进宫,给你带两只小鸡,两只小鸭,一只花猫,如何?”   平和跳起来道:“可当真?”   清浅笑道:“当然是真的,小姨什么时候骗过你?”   平和即刻吩咐田妞:“将玉米好生带来,让小姨带走。”   瑞珠笑道:“公主可吃亏了,姑娘给的统共不值两百文呢。”   平和公主一扬头:“本宫若是喜欢,便是一文都换,本宫若是不喜欢,就是值金山银山都不换。”   皇家公主自带傲气。   清浅拍了拍平和公主的头,表示感激。   出宫殿的时候,孙怡然依旧捧着水,在外头站着,一副安然如素的模样。   清浅低声吩咐了陆姑姑一句:“即使送水也不能轻视,想法子让她离开,如若不行,便让宫女盯紧她。”   陆姑姑点头应了。   回到府上,清浅又忙着给李夫人、罗夫人、孙夫人去信。   信中言明今年酷热,钦天监说有大旱将至,请夫人们广积粮,深挖井。   虽然贵胄之家并不担心挨饿受渴,但有备无患。   袁彬在清浅的影响下,也吩咐锦衣卫深挖了井,又嘱咐乘着溪水没有干涸前,将京城的几个大水窖填满。   在袁彬和清浅的带动下,京城的大户人家都储存了不少水,甚至连百姓家都纷纷添置了好几个大瓦缸子,储存着喝的水。   出嫁前,清浅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心中微微舒畅。   夜里,窗纱上树影凌乱,如一丛一丛水墨花开。   远处有不知名的虫儿传来一阵阵“咝咝”鸣声,春日带了盛夏迹象。   一如清浅即将到来的亲事一样繁华。 第444章 成亲   成亲之日,铜镜里头人比花娇。   大红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上绣的是百子百福图,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珠玉盈翠间,清浅入一株盛放的荷花,光彩耀目。   大姐清洵亲自给清浅绞面。   脸上微微的疼痛提醒清浅,这一次她要出嫁了。   哥哥清汾从书院赶回来,脸上更加成熟。   罗昭云给清浅补着脸上的妆容,微笑道:“极美,清浅真好,你也出嫁了。”   清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六年前出嫁的模样似乎重叠起来。   也是这么含羞欲滴。   也是这么美艳婀娜。   只是眼神不一样了,当初的懵懂带着不安,如今确实坦然加上英气,容颜有一种别样的澄净。   时辰到了,喜娘进来轻声提醒:“姑娘,该出发了。”   清汾进来,眼中满是不舍。   “好妹妹,若是袁彬欺负你,或者袁府呆不下去了,你便随时回来,哥哥养你。”   罗昭云忙道:“公子快别这么说,袁大人和清浅情投意合,怎会有这种时候。”   清汾含泪一笑道:“总归有些不舍。”   清汾含泪蹲下身子,让清浅趴上,背着清浅出门。   远处,袁彬亲自来接。   他今日穿着一身红色吉服,头戴冠玉,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散发出一种温润夺目的光彩来。   清汾将清浅交给袁彬,毫不客气道:“若是对清浅半分不好,我即使是书生,也不与你善罢甘休。”   袁彬道:“哥哥放心,我必定对清浅好。”   清汾依依不舍放手。   袁彬亲自扶着清浅上六帷金铃桃红锦幄喜轿。   清风流连,裙裾层层盈动若飞。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意相通。   喜娘高声道:“新娘归家。”   轿子被十六人抬起来,平稳地离开,似乎感受不到挪动。   清浅掀开珠帘,闻府两个鎏金大字渐渐离得远了。   蹙金华服刺得手心有点酥麻,清浅心中若有所失。   这个养育了自己两回,带给自己无数欢乐、悲伤的府邸。   自己终又一次离开了它。   从前的商府,如今的袁府门口车水马龙,无数达官贵人的车马在此聚集。   今日是袁大人和闻府千金的黄道吉日。   袁府里头更是花团锦簇,富贵连连。   清浅带着红盖头坐在府上的正房,喜娘陪在一旁。   喜娘微笑道:“姑娘暂且等等,前头袁大人正在应酬,等吉时一到,便可以拜堂成亲。”   清浅嗯了一声。   百无聊赖,清浅只能和瑞珠和白芍说话,一旁的粉黛用鹅毛笔在写写画画。   瑞珠笑道:“府上极大,奴婢选了一批丫鬟和婆子,等拜堂完后请姑娘过目。”   清浅道:“你办的事我放心,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先干着活吧。”   喜娘忙道:“好姑娘,不能开口说话。”   白芍笑道:“姑娘的嫁妆,这边已经进了袁府的门,那边还没有出闻府的门,首先一抬皇上赏赐的官窑瓷器,便镇住了一众人等,还有太后赐的佛珠,皇后赐的头面首饰,哪一件都够小百姓家过一辈子的。”   清浅笑道:“你们记得拿几筐子铜板出去,赏赐穷苦百姓。”   喜娘哟了一声道:“姑娘,出嫁前多说话,将来过日子容易操心的。”   清浅抿嘴一笑。   粉黛拉着喜娘出去道:“前头罗姑娘在发红封儿,妈妈去领一个,这里咱们陪着姑娘,绝对不说话。”   喜娘笑道:“那多谢各位姑娘了。”   等喜娘一出去,粉黛笑嘻嘻道:“姑娘快取下盖头,沉甸甸的看着都累,顶一天脖子都是酸的。”   瑞珠笑骂道:“便知道你这丫头要捣鬼。取盖头可不吉利。”   清浅笑道:“我是最不信这个的,取下歇歇也无妨。而且本来就是一个操心的命,让我不操心,我还不习惯了。”   清浅取下红盖头,又将头上沉甸甸的步摇取下来。   瑞珠回禀道:“方才喜娘在,奴婢不好说,奴婢在前头见到袁夫人了。”   清浅目光一收道:“她没有什么异动吧?”   如是因迎儿的事情,影响拜堂,那么清浅也好早作打算。   “并没有。”瑞珠笑道,“袁夫人脸色还算平静,与夫人们有说有笑的。”   清浅问道:“迎儿可曾来?”   瑞珠道:“不曾来,她如今是个疯子,来了岂不是给袁夫人丢脸吗?”   没来便好。   若是来了,还要腾出人手来看管她。   府上本就人手不够。   清浅吩咐道:“今日府上来的人多,你们要仔细些,小心不相干的人进来捣乱。”   哪怕混进来一个小偷,也是够煞风景的。   曾经有个皇姑寿辰,便有偷儿混进去,足足偷了三十几个玉佩,一时间传为笑柄。   粉黛笑眯眯道:“锦衣卫将府里围得铁桶一般,只有有请柬的才能进门。还有,奴婢在门口设了一个签名随喜的地方,进来一个随喜一份,如果有人捣乱,嘿嘿,请他先交一个份子银。”   瑞珠噗嗤笑道:“怪不得方才拿着笔写算,原来在弄这个。”   粉黛嘿嘿直乐。   主仆几个正说得高兴,清洵从外头进来。   见清浅脱下了盖头,不由得直摇头。   清浅拉着清洵道:“好姐姐,太沉了,稍后我还要拜堂呢,我放松放松。”   清洵从身上抽出一本书,递给清浅道:“既然有这功夫,赶紧看看这书,学学怎么伺候夫君。”   清浅翻了翻书,是本春,宫图。   粉黛凑上前道:“姑娘,让奴婢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清洵笑道:“等你成亲,我送你几本,如何?”   粉黛无意瞧了一眼,咳了咳道:“这种东西,朝廷还没禁吗?”   清浅拍了拍粉黛的头道:“休要胡说。”   因郑府还有热孝,清洵告辞离开。   接着又是李夫人、罗夫人、孙夫人等前来道喜。   清浅不得不带着盖头,按照规矩一一陪着。   又过了片刻,喜娘高声道:“吉时已到,请闻姑娘前往大厅拜堂。”   清浅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缓缓而行。 第445章 苏静好捣乱   袁彬在房门口等着清浅,他伸手牵着清浅前行。   如同盲人得了指引,清浅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眼前是红艳艳的一片。   低下头,从盖头里头看去,一双双软缎鞋和靴子,耳边是不绝于耳的道贺声。   清浅的手有些发烫,袁彬的手却是微凉的。   他低声在清浅耳边道:“清浅,别紧张,再过片刻咱们便是夫妻了。”   清浅的欢喜从心底油然而生。   “再过片刻,我便是袁夫人了吗?”   脚步停住了,孙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孙某奉皇上、太后之命,替袁兄弟和闻姑娘主持亲事,请各位捧场。”   清浅略微的紧张,被孙显的话冲散了。   孙显向来放浪不羁,主持亲事却异常有感染力。   他抑扬顿挫道:“佳偶天成,天公作美,今日两位结成良缘,不离不弃,如连理枝,比翼鸟……”   想来是写好背好的。   很快,拜堂便开始了。   随着一拜天地的高声,清浅盈盈下跪,拜谢天地。   感谢皇天后土,让我重生。   让我能有机会重新开始。   二拜高堂。   袁夫人的脸慈祥无比,端坐如佛。   清浅盈盈下拜。   感谢我的母亲,我的外祖父,我的姐姐,我的哥哥,让我体会到亲情可贵,生命无价。   夫妻对拜。   清浅对着袁彬拜了下去。   凡所过往,皆是序章,我会记得过去的好,充满欣喜迎接新生。   感谢一路有你。   正在孙显要说出礼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稍等,我有话要说。”   红盖头底下的清浅环佩颤动,是苏静好。   她怎么来了?   谁让她进来的?   她想说什么?   粉黛气道:“果然被姑娘说中了,真有交银子砸场子的。苏静好这个小娼妇,看粉奶奶的。”   白芍忙道:“你先别急,她还没有砸场子,你倒先砸了,这算什么。”   粉黛这才住手。   清浅掀开盖头,直视着苏静好。   瑞珠忙过来道:“姑娘,这不合规矩。”   清浅道:“你下下去,我自有话要说。”   又低声对瑞珠说了几句话。   袁彬沉着脸向定国公道:“周兄今日过来,是祝贺袁某的吗?贵夫人这时想做什么?”   定国公呵呵一笑道:“妇人们之间的事情,咱们别管,她们从小就是好友,难免有些舍不得。”   定国公当众以妇人们之间的事情当理由,袁彬倒不好说话了。   清浅直视着苏静好。   今日苏静好穿的是高腰的白色撒裙,带着银白的簪子,哪里像是来参加亲事的?   清浅从她的腰身划过,似乎是有两个月身孕了。   清浅直言道:“我与周夫人已恩断义绝,今日也没有邀请周夫人上门做客,周夫人请便。”   罗昭云也站出来道:“周夫人和我也恩断义绝,我们不是一路人。”   苏静好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她笑笑道:“的确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若是能不与你们打交道,我巴不得一辈子不与你们说话,只是今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站出来。”   孙显有一肚子火。   自己干点正事容易吗?   好好的,自己主持的亲事,有人出来砸场子。   忍不了了!   孙显斜着眼睛看定国公道:“周夫人嫉妒这排场便让定国公好好为国效力,什么时候和文质一样有功于朝廷,什么时候周夫人也能出人头地。”   孙显夫人笑笑道:“恐怕不能呢,周夫人是继弦,哪里能如清浅一般风光。”   定国公拂袖道:“怎么?内子有话不能说吗?还是袁大人夫妇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让内子说?”   清浅道:“愿闻其详。”   苏静好款款站在中央,楚楚可怜道:“今日我随夫君来赴宴,想的是到底从小是好友,虽然闻姑娘不认我了,但我不能无情无义……”   清浅打断她道:“少些废话,直接说什么让你看不惯。”   苏静好被打断,有些气恼。   “新的袁府真大呀,外头金碧辉煌,里头清幽宜人,真是个好地方。”苏静好啧啧道,“即使最大的家族琅琊王氏都能住下吧!”   孙显呵呵了两声道:“宅子是皇上赐的,你眼热也没有用,谁让你夫君不争气呢,有本事让皇上也赐一个宅子给你们府呀!”   粉黛不耐烦道:“想说啥快点说,这边急着进洞房呢。”   众人都笑了,将原本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苏静好这时候倒不急了。   “方才我进府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了袁夫人的车马。”苏静好捂着帕子道,“我这才得知,袁夫人没有入住新府邸,和我们一样是坐马车过来的。”   清浅似乎知道苏静好想说什么了。   回首看了一眼袁夫人,她依旧是慈祥的面容,永远带着微笑。   苏静好转身向着清浅,质问道:“这么大的府邸,居然连寡母的一个落脚地都没有,我为袁夫人抱不平!”   朝廷崇尚孝道!   虽然说可以分家,但是那也必须是子女都已经长大,各自有了枝干。   袁府上有袁夫人,下有未成亲的弟弟,还有没定亲的妹妹,实在够不上分家的条件。   清浅也没法说出,是袁夫人有错在前,彼此定下了规矩,袁夫人不跟随住新宅子。   这样被苏静好揭露在大庭广众下,居然也得到了一部分中老年夫人的赞同。   许多老一些的夫人,窃窃私语,指着清浅议论,似乎清浅便是那个恶毒的媳妇。   孙显一下子也不知怎么接话,毕竟不让寡母住新宅子,这道理说不过去。   若是自己强行为袁彬说话。   回去怕孙老夫人用龙头拐杖打自己。   说自己有不孝的心思。   哪怕李夫人、罗夫人等知道清浅不是这种人,有心为清浅辩解,也不敢公然说出来。   毕竟事关孝道!   且是他人的家务事。   苏静好见四下无声,得意笑道:“我为袁夫人鸣不平!”   袁夫人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如今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一个孤老婆子便不碍他们的眼了,从前的袁府也很好,安静。”   语气平静得如同说别人。   可落在其他人的耳中,这话正是变相的证实了袁夫人在新府邸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第446章 绝杀苏静好   粉黛气得浑身发颤,想直接冲上去扇袁夫人两耳光。   白芍死死拖住了她。   “老妖婆,在拜堂的时候给我们姑娘没脸,她以为她这就有面子了?”粉黛啐道,“趁早别住一块,不然我们姑娘有得罪受。”   白芍低声道:“姑娘会有法子的,还有姑爷呢。”   袁夫人微微笑道:“是我要求不住一起的,和两个孩子无关。”   粉黛低声啐道:“又当婊子又立牌坊,见众人已经同情她了,转身又去姑爷跟前卖好,她咋不去当戏子呢?”   这个时候,刘御使的夫人站出来道:“袁大人,闻姑娘,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袁老大人去得早,袁夫人拉扯大你们兄弟几个不容易,你们不能忘本呀!”   刘夫人一开口,马上又有夫人跳出来道:“老人家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们要多包涵,何况我瞧袁夫人是个极明白事理的人。”   “是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将心比心,你们老了被儿女赶出府,你们是什么滋味?”   所有的人几乎都指责的是清浅。   毕竟袁夫人从前在袁府,一直主持中馈,直到迎娶清浅,才有分府的事情。   袁彬护住清浅道:“母亲我们会好好赡养,各位夫人不必担心,清浅是至孝之人,不会亏待母亲的。”   定国公呵呵笑道:“文质呀,你从前不是这样耳根子软的人,怎么一娶妻,如同变了一个人?可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只差没说见色忘义。   苏静好得意道:“闻姑娘是朝廷三品诰命,是众位夫人的表率,应亲自奉养姑婆才对,不然岂不是白白担了虚名?”   瑞珠匆匆从后头过来,脚步急促,碰了苏静好一下。   苏静好将身子倚靠在定国公身上,抽泣道:“闻姑娘,你怎能说不过我,便让奴婢欺负我。”   定国公怒道:“内子有孕两月,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饶不了你。”   粉黛低声啐道:“她是纸糊的吗?碰一下就倒?”   瑞珠向苏静好请罪,并将一叠子东西递给清浅。   清浅笑道:“原来周夫人有孕两个月,恭喜恭喜。”   苏静好摸着肚子道:“这是我们老爷的老来子,若是有半分纰漏,我拿你算账。”   定国公连忙低声安慰。   “定国公伉俪情深,让人动容,方才周夫人说了一句白担了虚名,这话我觉得十分好,特特转送给定国公,可别白白担了虚名。”   定国公抬头道:“你什么意思?”   清浅微笑道:“因为从前的一个案子,我和宫中凌太医有些交道,有一天我身子不爽快,请凌太医为我诊脉,凌太医那时候刚为定国公治了腿疾过来,匆匆忙忙的。”   苏静好哼了一声道:“好好的,为何说起这个?”   白芍低声笑道:“敢惹我们姑娘,苏静好死定了。”   粉黛瞪大眼睛看热闹。   袁夫人的笑意微微收了些,坐着盘弄佛珠。   清浅笑意盈盈道:“凌太医匆匆忙忙的,给我开了药方便走了,留下了一些前头的医案,我本想着下次凌太医过来,再交给他,谁料今日凌太医来了,我便让瑞珠匆匆取了过来。”   定国公气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清浅招手让凌怀海过来:“你瞧瞧,这可是定国公的医案?”   凌怀海道:“确实是的,这上头还有骨头扭伤的药方呢。”   “我的丫鬟白芍,颇通药理,见了医案便心喜好奇。她看了定国公的脉象,得出的结论让人心惊。”清浅微微笑了笑。   定国公道:“扭伤有什么好心惊的?”   凌怀海脸上流露出犹豫的神色道:“大夫本应为病患保密,下官本不该说这些,可是又不得不说。”   袁彬道:“大夫的保密,也并非一成不变的,若是事关国家安危,事关正义邪恶,难道也保密不成?”   刘御使夫人连连点头道:“袁大人说得对!公道自在人心。”   凌怀海道:“那下官便直言不讳了!”   清浅道:“刘夫人都首肯了,你放心说便是。”   凌怀海道:“方才得知周夫人有孕,在下的心情是震惊的,因为从脉象上看,定国公肾……不是很……不足以让女子受孕。”   众人哗然。   这么说,苏静好的孩子不是定国公的。   白芍笑道:“你瞧,定国公脸上可精彩了。”   粉黛搓手笑:“头上可比脸上精彩!”   绿油油的。   苏静好也不装肚子疼了,跳起来指着清浅的鼻子道:“你敢造谣?谁不知道你救过凌怀海,还不是你说什么他便说什么?”   凌怀海气道:“夫人这是什么话,若是不信,今日太医令和其他几位御医也来了,可以让他们给定国公诊断一番。”   定国公哪里肯当众受辱,想要推脱告辞。   太医令出来道:“下官为国公瞧瞧。”   太医令拿着定国公的手,仔细摸了小半柱香,摇摇头拱拱手。   什么都不用说,众人便知道,凌怀海说得都是对的。   定国公真是不能生育。   那么……   众人看着苏静好的肚子有些玩味起来,这是谁的孩子?   粉黛可不客气,高声道:“一口一个孝顺,真好意思开口。”   定国公面对着满堂宾客,颜面大失。   回头狠狠扇了苏静好一个耳光,骂道:“娼妇,回去在和你算账。”   苏静好的嘴角被打得出血,她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清浅。   清浅道:“周夫人,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定国公提着苏静好的衣领出了袁府。   这回,苏静好再无翻身的可能。   清浅百感交集,前世苏静好带来的噩梦,到今日总算终结。   刘御使夫人道:“周夫人没有妇德,闻姑娘可不能学她……”   一直端坐的袁夫人连忙接话过去道:“两个孩子很好,如我前头说的,是我不愿意和两个孩子住在一起,没想到倒是妨碍了两个孩子的名声,这样如何,新府里头给我留一个院子,我愿意来便来小住,全了孩子们的心意,如何?”   绝口不提因八字不合不能住在一起。   刘夫人笑道:“袁夫人真是好母亲,这样极好,袁大人、闻姑娘,你们觉得呢?”   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清浅缓缓点点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447章 初夜   袁夫人心中提防甚,当着众人的面,清浅居然能翻盘,本来是必败的局面,谁料最后败走的是苏静好。   本来想入住新袁府,并拿到掌家权的袁夫人,退而求其次了。   翠羽不解道:“夫人,即使苏静好败走了,咱们也占着孝道,为何夫人不趁胜追击?”   “闻清浅是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袁夫人手中转动着佛珠,“你瞧苏静好的证据,她分明已经握在手中很久了,但是迟迟没有拿出来,便是等着致命一击。这种人,咱们不能得罪。”   翠羽叹气道:“好好的机会,只得了一个院子,还是小住,奴婢觉得太可惜了。”   袁夫人微笑道:“咱们回去收拾东西,今日便带着迎儿和荔儿小住进去。”   只要有落脚的地方,一日也是小住,三月也是小住。   翠羽欢喜道:“奴婢这便回去收拾。”   袁夫人微笑道:“从前的规矩还是一样,你记得每日给文质熬汤送饭,洗衣刷鞋。至于少夫人,当然要孝敬婆母的。”   翠羽道:“夫人说得不错,孝字还是有效果的,今日便是明证。”   本来袁夫人说好了不入新府,可是孝道一出,什么都变了。   袁夫人微笑,今后自己会让闻清浅明白,什么是孝道的。   月亮浅浅一钩,月色极明,新府的琉璃华瓦,粼粼如碧波。   沐浴后的清浅,粉色罗衣立刻紧紧附在身上,身形毕现,头上一支莲花白玉簪子,松松挽起。   袁彬一身宽松的袍子,下面是紧致结实的肌肉。   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上的烛火通明如炬。   袁彬从身后紧紧抱住清浅,在她耳边道:“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有暖意在耳边,清浅只觉得身体渐次滚烫起来,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是的,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举目满床满帐的鲜红锦绣颜色,遍绣鸳鸯樱桃,取其恩爱和好,子孙连绵之意。   帷帐垂地,长穗委落在地上。   正当两人情动之时,外头声音嘈杂起来。   袁彬的声音有几分怒意道:“谁在外头?”   迎儿的哭闹声响起:“我不住这府上,这府上有鬼呀!”   清浅在袁彬身下轻笑道:“说是小住,今日便搬了过来。”   袁彬赔罪道:“娘子,都是我的错。”   一声娘子让清浅笑了。   袁夫人好生劝迎儿道:“今日你哥哥成亲,明日要喝媳妇茶,免得她们跑来跑去的辛苦,不然怎会带你今日来住下。你休要吵闹到你哥哥嫂嫂。”   清浅揪了一下袁彬,袁夫人的借口都是这么冠冕堂皇。   迎儿大叫一声道:“真的有鬼呀!正趴在哥哥的窗户上往里头看呢。”   清浅气得将衣裳拉上,吩咐瑞珠道:“你出去瞧瞧,迎儿到底想做什么?”   只听瑞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姑娘既然怕鬼,见了鬼还不躲开?怎么反倒留下呢?”   迎儿尖叫道:“鬼爬你身上了。”   瑞珠轻蔑一笑道:“奴婢这辈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爬身上便爬身上。”   荔儿轻声道:“表姐咱们回吧,表哥表嫂今夜是新婚夜,别吵着他们。”   袁夫人命翠羽道:“将姑娘拉回去。”   迎儿总算被带走了。   袁彬俯下身子,将清浅披上的衣裳解开,搂过清浅的身体,下颌抵在额上,轻轻道:“今夜良宵不可辜负……”   织锦福寿连绵的锦被将两人包裹住,彼此的眼眸仲清晰的倒映出相互的影子。   唇齿间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   突然外头翠羽高声道:“少爷,姑娘突然发病,需要请太医,没有少爷的帖子,我们请不到太医。”   袁彬恼怒道:“从前府上不是有帖子吗?”   翠羽道:“今日来得及,未曾带在身上,请少爷赐帖子,姑娘的病不能再耽搁了。”   袁彬穿上衣裳,写了帖子让瑞珠送出去。   清浅已坐起,穿上衣裳笑道:“想必今夜是不得消停的,稍后太医来了,瞧了病之后,会找不到厨房熬药,然后又是新院子阴气重,需要男子压压……”   袁彬刮了刮清浅的鼻子,笑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包管没有人能打搅咱们。”   清浅摆手道:“我可不出新府,若被你母亲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我们!”   成亲第一夜便出府,容易被人冠上各种恶名。   袁彬笑道:“不必出府,本这是给你的一个惊喜,没料到今日不得不提前。”   清浅欣喜道:“是什么?”   “你随我来!”袁彬拉着清浅的手出了院子,来到府邸的一大片池塘前。   清浅觉得这池塘应当叫湖泊更准确些。   在冬日或许一眼能见到对岸,但是春夏之交,岸边长了许多芦苇,还有菱叶和小荷叶,将小湖泊分开。   给人视觉反而更加宽大。   岸边有一页扁舟,上头一方小小的船铉。   袁彬笑道:“本来明日打算带你泛舟,谁料今夜先用上了。”   袁彬先跳上了小船,扶着清浅上船。   清浅笑道:“夏日炎炎之时,能在船上喝茶看书,真是人生乐事。”   袁彬笑道:“坐好了。”   他用力一撑,船已徐徐离岸丈许,渐渐向池塘中中去。   荷叶与菱叶、芦苇的草叶清香别致清郁。   清浅坐在船身中间,船里有一颗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亮,里头居然有小床,有小几案。   清浅笑道:“这里真不错。”   袁彬见小舟已到芦苇深处,将船桨打横放好,自己一躬身进了船身。   他一把抱住清浅笑道:“这回可没人打搅咱们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小舟轻晃,清浅吓得一把抱住他。   袁彬翻身压住清浅,低声问道:“前世的今夜,咱们用的是什么姿势?”   清浅大窘,举起拳头连连打他。   袁彬握住清浅的拳头,深深埋下头去。   狭小的空间内,两人情不自禁的缠绕在一起,渐渐堕入渐深渐远的迷朦里。   半夜,清浅醒来,浑身带着酸楚,更多的是甜蜜。   袁彬也醒来了,带着笑意看着清浅。   清浅脸一红道:“快起来,趁着没人咱们赶紧回院子。”   袁彬翻身抱住清浅道:“趁着没人,咱们再来一回吧。”   芦苇荡漾,再次泛起涟漪。 第448章 纳妾   第二日一早,便是敬媳妇茶的礼节。   袁彬带着清浅来到袁夫人的院子。   袁夫人的眼窝有些发青,似乎昨夜没睡好。   袁彬关切问道:“昨夜妹妹的病可还好?御医怎么说的?”   荔儿上前,柔柔弱弱道:“昨夜御医上门看了,又开了一副药,可是这是新宅子,我们找不到熬药的地方,翠羽姑姑来找表哥,却找不到人。”   清浅的嘴角勾起一阵微笑,果然还有后续。   袁彬苦笑道:“或许是昨日劳碌了一日,睡着了没听见。”   袁夫人平淡道:“没什么,后来找了称手的药锅,你妹子服下药便睡着了。”   袁彬道:“这就好。”   袁夫人道:“开始敬茶吧,我头疼得很,昨夜熬了一整夜,等会还得去歇歇。”   翠羽递上一盏茶。   清浅上前,跪在瑞珠早早铺好的软垫上,接过茶水道:“请母亲喝茶。”   袁夫人倒是爽快,接过茶喝了一口。   翠羽递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对金簪子,上头有碎宝石,金光闪闪颇为好看。   袁夫人拿了金簪子递给清浅道:“这是从前彬儿的祖母给我的,我转赠给你,算是个心意吧。”   荔儿笑道:“这簪子因是太夫人赐的,姨母十日倒有六日戴着,宝贝得不得了,表嫂瞧瞧喜欢不喜欢。”   清浅接了簪子,果然是平日袁夫人常戴的。   清浅微笑道:“祖传的宝物,当然喜欢。”   袁彬亲手为清浅插上道:“极好。”   正在关系还算和美的气氛下,迎儿突然从后院窜了出来。   “我是月老的侍女,专管人间的姻缘。”迎儿目光涣散,瞧着袁彬和清浅道,“你们是夫妻?”   袁彬沉下脸道:“伺候的婆子丫鬟呢?怎能让妹妹独自跑出来?”   荔儿轻声道:“表姐睡觉轻,为让表姐安心睡觉,姨母让服侍的丫鬟都回避了,没料到表姐自己跑出来了。”   袁彬道:“带姑娘下去好好伺候。”   迎儿拍手笑道:“我主管姻缘,我是月老的侍女。你们可不好……嘻嘻”   瑞珠吩咐道:“姑娘犯病了,带下去。”   清浅挥手将上前的丫鬟婆子止住,问道:“敢问月老侍女,我们夫妻哪里不好?”   瑞珠低声道:“少夫人,何必听疯子的话,找不痛快。”   清浅摇摇头,看着迎儿的眼睛。   迎儿一丝不怯看着清浅道:“你脚下有根红线,连着他脚下,这是你们的姻缘线,可是你们的线又细又小,还有裂痕,很快就会断掉。”   清浅问道:“那么,还能连起来吗?”   “他还有一根姻缘线!”迎儿指着袁彬道,“是和她连在一起的,又大又长。”   迎儿另一只手指着荔儿。   荔儿连连摆手:“表姐别胡说。表嫂才是表哥的原配正妻。”   迎儿道:“信不信由你们。迟早有一日,她会取代你的。”   迎儿跳着进了内院。   袁夫人安抚道:“清浅,这是迎儿胡说,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在我们府上发生,你只管放心安稳坐着,若是彬儿敢起废妻的心思,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倒是奇怪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   袁夫人居然为自己说话?   清浅谢过了袁夫人。   荔儿苦着脸道:“姨母,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袁夫人同样安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袁夫人转过头对袁彬道:“迎儿这孩子一番话,让清浅和荔儿都不安了,我有个主意,你们听听成不成?”   袁彬坐下道:“请母亲教诲。”   “咱们这种官宦人家,没有扶妾为妻的。”袁夫人微笑道,“不如你纳了荔儿为妾,永远绝了这可能。”   清浅脸色一变,原来袁夫人是这个主意。   瑞珠气不过,站出来道:“非是奴婢插嘴,岂有成亲第二日便纳妾的!”   袁夫人微笑道:“从前我想为彬儿纳妾,彬儿总说还未娶妻不能纳妾,这回清浅也进门了,既然你们觉得还仓促,那么先定下名分可好?”   荔儿扭捏道:“姨母这样不好,表嫂不会同意的。”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袁夫人道,“谁家不是三妻四妾,谁在彬儿这个年纪不是儿女成群,我心里着急呀,想着多个人伺候彬儿,将来也多一个子嗣,我到了地下也可以给你父亲交代。”   翠羽笑道:“少夫人贤惠,必定会同意的。”   若不同意,便是妒忌量小。   袁夫人可以名正言顺斥责清浅。   袁彬这时开口道:“多谢母亲的好意,儿子有清浅一个足矣,并不想要左拥右抱。”   袁夫人急道:“一个人服侍,你何时才能有后?”   袁彬道:“即使没有后人,我也不愿意纳妾,我和清浅两人之间,不能有第三个人。”   瞧了一眼眼泪汪汪的荔儿,袁彬道:“等儿子回府,会为荔儿找一个好婆家,准备一副嫁妆,热热闹闹将她嫁出去。”   袁夫人一愣道:“等你回府?你要去哪里?”   袁彬歉意对袁夫人和清浅道:“前些日子,皇上接到琅琊王氏的信函,有意接王氏母子归国,本让我七日前出发,因我和清浅好事将近,特许儿子三日后出发。”   清浅低垂双眸,刚成亲,便要分别。   袁夫人惊讶道:“琅琊王夫人要回京城?我记得她离开京城怕不得快二十年了?”   袁彬道:“或许是因离开的日子长了,王氏归国心切,上了密信给皇上,皇上嘱咐我亲自接她回国。”   袁夫人摇头道:“王夫人在瓦剌声誉很高,瓦剌怕是不会允许她轻易回国。”   事情涉及秘密,袁彬没有细说。   袁夫人不再纠结纳妾之事,反倒吩咐翠羽:“准备彬儿路上的衣裳,带足干粮,准备些药草。再将银票带些。”   片刻后,袁夫人笑道:“我都忘了,彬儿已经娶了媳妇,这些让清浅来准备便是。”   翠羽忙道:“少夫人刚嫁过来,恐怕还需夫人指点才是。”   清浅并不接话,想夺掌家权吗?   不可能的。   袁夫人温声道:“彬儿是为朝廷效力,新婚燕尔不得不离开,清浅你是好孩子,可不能和他生气,不然我可不答应。”   面对袁夫人的暗中诋毁,清浅点头微笑:“母亲过虑了。”   袁夫人见清浅毫不在意,又见袁彬看着清浅情意绵绵,不由得有几分恼怒。 第449章 又开始作妖了   袁彬和清浅回了院子。   太阳热辣辣地晒着,让人觉得盛夏已至。   清浅替袁彬脱下外衣,换上宽大的袍子,自己也换了一身家常衣裳。   袁彬一把抱住清浅,清浅乍然双脚离地不由得惊呼起来。   瑞珠等连忙退出房间。   清浅脸一红道:“快放我下来,这是大白天!”   “再过两日,我便要去瓦剌了。”袁彬的眼神热烈,“哪里还管白日黑夜。”   袁彬将清浅放入帐中,回首撤下幔帐。   轻柔的幔帐飘舞着,帐内春意盎然。   过了好一阵子,幔帐内的声音才平静下来。   袁彬摸着清浅如凝脂般的肌肤,吻着她肩头的一朵莲花样的印记道:“从前只觉得你的品格如莲,没料到果然是莲花仙子转世。”   清浅搂着袁彬的脖子,娇笑道:“不过是胎记罢了。”   清浅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吻痕,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袁彬低低笑道:“我再弄些莲花出来,如何?”   清浅连连求饶,袁彬哪里肯放。   两人一直到午膳才下床。   第二日又是如此。   瑞珠瞧了不由得提醒清浅道:“明日还要送大人出行,少夫人当心下不了床,到时候难堪便大了。”   清浅脸色一红道:“姑姑!”   瑞珠取了药膏过来给清浅涂上,嘀咕道:“瞧袁大人的模样,果真是没有纳妾娶妻过的,不然怎么索取无度。”   白芍等早早羞红了脸出去。   瑞珠又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不多久就能有小主子了。”   清浅咳了咳道:“姑姑,文质路上的包裹可收拾好了?”   瑞珠点头道:“收拾妥当了,包括随行的贴身书童,奴婢都已经敲打过了,让他们好好当差,不允许勾引袁大人做些对不起少夫人的事情。袁大人刚尝了这滋味,又要分别一个月,万一……”   见瑞珠越扯越远,清浅继续咳了咳吩咐:“姑姑,若是得空让粉黛去打听打听苏静好的下场,然后再去查查,到底是谁发的帖子,让苏静好进府做客的。”   果然瑞珠的精力被转移了。   “是了,苏静好能进来,必定是有人给发了帖子。奴婢非得好好查查,到底是谁干的。”   瑞珠握拳,“奴婢饶不了她!”   用完午膳后,袁彬要走了,清浅十分舍不得。   将袁彬的头盔端正地替他带上,再将绣春刀替他别上,清浅道:“千言万语的叮嘱,不过四个字,平安归来。”   “从前见到战士伤离别,只觉得他们不够英雄,今日才知道,原来是心中有不舍。”袁彬深情道,“清浅,我舍不得你,还没走就舍不得了。”   清浅偎依在袁彬怀中,甲胄冰凉。   “我也舍不得,前世便舍不得。”清浅道,“答应我,好好回来。”   外头崇山在催促:“时辰到了!”   袁彬捧住清浅的脸,狠狠亲了一下道:“等着我回来。”   清浅送袁彬出门,袁彬翻身上马。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   一行人绝尘而去。   袁夫人在府门口,手中拿着佛珠,微笑如昔。   清浅和袁夫人相安无事了三日后,这日中午,翠羽着急忙慌来找清浅。   清浅正午睡起来,觉得浑身都被汗水蠕湿了。   这天实在太热。   翠羽闯进来道:“夫人午后起来喝了一杯凉水,便嚷着头疼肚子疼,奴婢不知如何是好,请少夫人示下。”   袁府虽然是袁彬的,但众人叫惯了袁夫人为夫人,故而也习惯了叫清浅为少夫人。   清浅并不太在意,一个称呼而已。   袁夫人病了。   迎儿是疯癫的。   荔儿只是一个表姑娘,做不得主。   清浅蹙眉道:“请大夫过来瞧瞧,我也过去看看。”   婆母生病,哪有不上门的道理。   清浅来到袁夫人的院子的时候,袁夫人正在发脾气。   “你越发不当心了,端个水都能打碎。”   荔儿柔弱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我这几日手腕子疼,想来是绣花绣多了,手有些发软。”   袁夫人拍打着床沿道:“一个个的,我指望谁去。”   迎儿的丫鬟晴莺过来禀道:“姑娘头疼,嚷着口渴头疼,又嚷着院子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奴婢几个都制止不住。”   袁夫人更加火气大:“没用的东西,将姑娘的床褥挪到我的外间来。”   晴莺念了一声佛道:“夫人这里佛气重,或许压得住。”   清浅进来,微笑问道:“天气热了,母亲要静心熄火,这样才不会肝火上犯。”   大夫进来诊脉,大致说的也是忧虑过甚,肝火太旺。   袁夫人哭道:“怎能不忧虑,一个儿子去了边境,一个儿子不成器,一个姑娘又疯疯癫癫的,我这辈子指望谁去?病了身边连一个伺候的都没有。”   荔儿忙道:“姨母,你还有表嫂,有我呢。”   “你也是个不中用的。”袁夫人骂道,“端一杯水居然还能砸碎了盅子,还需要翠羽反来照顾你,别给我添乱。”   荔儿的食指有一道血口子,是砸碎盅子的时候碰到的。   荔儿低头道:“那么,只能劳烦表嫂伺候姨母了。”   原来是这个目的,让自己伺疾?   清浅冷眼旁观,觉得好笑,是想折磨自己吗?   官宦人家谁没有一群婆子丫鬟,轮得到媳妇亲自伺候吗?   见清浅不回答,袁夫人哭道:“我哪里有这么好的命,小住在儿子府上,不招人烦便是万幸了,哪里还指望能伺疾。扶我起来,我回从前的府上。”   瑞珠急了。   若是让袁夫人带病出府,那么清浅岂不落下一个不敬姑婆的罪名。   瑞珠低声道:“少夫人……”   显然清浅也考虑到了这点,微笑道:“既然母亲病了,文质也不在旁边,那么清浅自当伺疾。”   荔儿忙接话道:“夫人的房间正好有个美人靠,表嫂夜里可以歇息在美人靠上。”   这是让自己不分昼夜伺候?   清浅微微笑道:“瑞姑姑,回头将我的被褥取来,我伺候母亲。”   袁夫人脸上带了一丝喜意。   这回瞧自己怎么折磨这丫头。   袁夫人又道:“迎儿住在外屋,身边的丫鬟晴莺毛手毛脚的,正好清浅也可以搭把手。”   这是让清浅连同迎儿也一起伺候的意思。 第450章 自告奋勇   当夜,清浅便搬了过来,顺道而来的还有八个婆子,八个丫鬟。   瑞珠将美人靠垫得软软的,恐怕清浅热,上头铺了一层芙蓉覃席,又将百合等花瓣放在床的四角,清香扑鼻。   袁夫人眼中有一丝不满,这比自己的床褥还舒服,这丫头是来享福的吗?   瞧着清浅睡上床,袁夫人开始折腾了。   “口渴得紧。”   清浅闭着双目,对瑞珠道:“将我早早准备的奉上来。”   瑞珠一挥手,一群婆子上前,一人捧着一个托盘。   瑞珠面无表情道:“少夫人为夫人准备了凉水,热水,绿豆汤,花茶,莲子汤,参汤,夫人想喝什么只管自己取,不够外头还有。”   袁夫人瞧着满满了几个大托盘,将胸中的一口气咽下去道:“留着莲子汤便好。”   喝了莲子汤,过了不多久,袁夫人又道:“肚子有些饿了。”   清浅闭着眼,白芍替她打扇子。   清浅笑道:“媳妇早早备下了,瑞姑姑,将宵夜端上来。”   一群丫鬟进来,一人提着一个锦盒。   瑞珠道:“小吃有豌豆黄,驴打滚,红豆酥,蛋黄糕,热食咸的有馄饨,汤面,包点,饭菜,甜的有燕窝羹,花生红枣粥,少夫人还准备了果子酒,水果。”   袁夫人又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本想折腾这丫头,谁料折腾了自己。   胡乱吃了两口水果,袁夫人道:“清浅,我腿有些疼……”   白芍笑着起身道:“夫人,奴婢从前学过医理,皇上为此还褒扬过奴婢,让奴婢来吧。”   白芍为袁夫人按摩,瑞珠则接过白芍的扇子,为清浅打扇。   清浅淡淡道:“天热了,得去弄些冰块来了,不然这夏日难熬。”   瑞珠笑道:“是呢,将绿豆汤放在冰上镇了,极为解暑消渴。”   袁夫人的真火上来了,自己忙活了大半日,这丫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荔儿笑道:“姨母睡吧,有话咱们明日再说。”   袁夫人含怒睡下。   第二日,清浅陪着用了早膳方告辞出院子。   瑞珠冷笑道:“还好少夫人早有准备,不然这老妖婆还不知要怎么折腾。”   清浅微笑道:“指不定人家今夜又出什么新花招呢。”   白芍过来回道:“少夫人,粉黛来了。”   清浅笑道:“必定是让她打探的消息有了,快让她进来说话。”   白芍带粉黛进院子的时候,袁夫人几个也在商量。   袁夫人气道:“好好一个伺疾,简直成了我伺候她,你说怎么办?”   荔儿笑道:“赶走表嫂身边的丫鬟便行了。”   袁夫人问道:“怎么赶走?这是袁府,我还能赶走她的丫鬟?”   荔儿含笑道:“这就必须表姐出面了。”   迎儿的目光没有疯癫的模样,只有愤怒:“闻清浅这个贱人,逼得我不得不日夜装疯,你说,究竟怎么才能对付她?”   袁夫人和荔儿并没有觉得奇怪,原本迎儿装疯,便是两人的主意,为的是让她躲过刑罚。   “我的儿,再忍忍便好,听说这两日郑老夫人下葬,下葬后便结案了,结案了你便不用怕她了。”袁夫人安慰女儿。   对于失而复得的女儿,袁夫人一直是真慈母。   荔儿微笑道:“是呢,表姐再忍耐一番,姨母为了表姐费了诸多心思,如今京城几乎没有人知道表姐的病情。”   袁夫人总算笑了道:“总不能因小失大,迎儿还要找婆家呢。”   听说找婆家的字眼,荔儿有些不甘。   从前,姨母的心思全在给自己找婆家身上,可如今,自己的事吃吃不见消息。   还不是因为迎儿横空出来。   这三人各自心肠的时候,粉黛坐在清浅的院子,边喝茉莉茶边说话。   “奴婢查了,那日送给定国公府帖子的,是迎儿。”粉黛说话依旧麻利。   清浅蹙眉道:“她?她什么时候和苏静好搅合在一起的?”   难道是发疯前便送了帖子?   清浅吩咐粉黛道:“你想法子让甘姬问问苏静好的口风,瞧瞧两人是什么关系。”   粉黛笑道,“提到苏静好,倒是有好消息。不过,两人的关系,怕是问不到了。”   清浅笑道:“说来听听。”   “姑娘的亲事上,苏静好被揭发怀的不是定国公的孩子,定国公把苏静好带回去后,狠狠抽打,逼问奸,夫是谁,苏静好开始不说,结果,姑娘你道是谁?”   粉黛依旧叫清浅为姑娘。   清浅微笑道:“苏静好有孕的时候,是被禁足的时候,想必奸,夫是院子里头的。”   瑞珠猜测道:“难道是马夫?还是小厮?”   “定国公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粉黛笑道,“后来,大公子周图给苏静好求情,唐夫人发现不对,暗中禀告定国公,才发现原来这孩子是大公子的!”   屋子里头的人都惊呆了。   “这苏静好,简直……”   “居然能勾引定国公的儿子,这不也是她的庶子吗?”   清浅摇头道:“苏静好无所不用其极。”   白芍道:“定国公怎么处置苏静好的?”   粉黛手舞足蹈道:“定国公将儿子狠狠打了一通,然后一碗堕胎药赐给苏静好,苏静好即刻流产,定国公又写了一封休书扔给苏静好,苏静好灰溜溜的回了苏府。”   瑞珠道:“苏夫人并非苏静好生母,容不下她吧。”   “苏府还有一个嫡出姑娘,听说苏静好被休,苏夫人大怒,要将苏静好沉塘。”   清浅道:“最后呢?”   “苏静好逃走了!”粉黛撇嘴道,“沉塘的连夜,勾搭了守门的小厮,逃走了,真是不要脸。”   瑞珠念了一声佛:“这瘟神可算是走了。”   白芍哼了一声道:“外头的瘟神走了,可府里的还在,而且还是三个。”   粉黛忙问道:“你们说的是谁?”   瑞珠指了指袁夫人的院子道:“还有谁,还不是这几个,居然乘着袁大人不在,让少夫人去伺疾。”   白芍道:“奴婢瞧迎姑娘未必是疯病,只是为了逃避罪责罢了。”   屋里的人深以为然。   粉黛搓搓手道:“伺疾,这个奴婢在行,晚上姑娘带奴婢去,保管伺候得她们舒舒服服的,至于装疯,奴婢也有法子!”   清浅笑道:“好,今夜带你去便是。” 第451章 治病   清浅当夜还是带了十余人服侍袁夫人,粉黛装扮成丫鬟在中间。   袁夫人还没有作妖,迎儿开始大声吵闹了。   “这屋子里头好多女鬼呀!”迎儿哭闹道,“都是害人的,快让她们走。”   荔儿安慰道:“这都是表嫂派来服侍的。”   迎儿缩成一团道:“让她们都滚出去,滚啊。红色的,绿色的,我头好疼……”   瑞珠等人本想去扶迎儿。   谁料迎儿打起滚来,边打滚还边喊头疼。   袁夫人急忙道:“清浅,你妹子看不得人多,或者你留下一个贴身服侍的,其他的都让出去候着吧。”   原来,是想单单折磨自己?   清浅微笑道:“瑞姑姑,都带出去吧。”   瑞珠看似无意随手一指道:“你留下伺候吧。”   指着的人正是粉黛。   丫鬟们恭敬退下后,清浅问了一句:“迎儿此时感觉可好些?”   迎儿没有翻滚了,气息也正常了。   荔儿道:“表姐似乎缓和了些,果然留一个人便是最好,多了表姐便会犯病。”   清浅摇了摇扇子道:“既然没有犯病了,便歇下吧。”   粉黛将烛火挑到豆大。   今日粉黛弄了一个整齐的刘海,将脸遮了三分之一,再画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妆,一下子袁夫人没认出她来。   袁夫人闭眼养神,正想着怎么折磨清浅。   粉黛高声道:“恭桶到了,请夫人定点用恭桶。”   吓得袁夫人一个机灵跳起来,捂着胸口道:“你干什么?”   粉黛低着头道:“少夫人吩咐过的,定点请夫人用茶,用宵夜,用恭桶,还要喝药,还要按摩。”   袁夫人气道:“我眼下不用。”   粉黛道:“奴婢半个时辰后再来。”   袁夫人道:“不必!”   粉黛哪里会听她的,当袁夫人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粉黛高声道:“请夫人用药!”   袁夫人吓得又是一个机灵起来:“你干什么?”   “这是治疗头疼的药,大夫吩咐要子时服用效果最好。”粉黛高声道,“请夫人用药!”   袁夫人气着喝了药,吩咐:“我什么都不用了,让我好好歇着。”   粉黛忙应道:“是!”   迎儿见母亲受挫,哪里服气,抱着头道:“头疼。”   荔儿轻声道:“表嫂,表姐头疼的时候,都是我帮着按摩头的,可如今我的手受伤了……”   粉黛笑道:“奴婢帮着按便好。”   粉黛笑呵呵上前,给迎儿按摩头。   粉黛是做过粗活的,手上的力量比荔儿重很多,加上特意想让迎儿吃亏,粉黛加大了力度。   迎儿嗷地一声脚疼,然后借着疯劲打粉黛:“坏人,我打死你。”   粉黛越发加大了力气。   迎儿装疯卖傻,啐了粉黛一头一脸。   荔儿惊呼道:“你这丫鬟怎么和表姐打起来了?表嫂,你可要给表姐做主。”   清浅微微笑道:“我这丫鬟,从前服侍过疯病人,她自有一套,你不用担心。”   袁夫人本要发作,听了这话,只能暂且将话咽下,且看这主仆弄什么花招。   迎儿蹲下,抱着头哭道:“你是坏人!”   粉黛同样蹲下,抱着头道:“我不是坏人,我是蘑菇。”   啥?   迎儿有点傻眼,这怎么接?   迎儿索性装疯卖傻,将鼻涕眼泪往粉黛身上涂。   粉黛惊呼道:“少夫人,迎姑娘这病要早治呀,不然由文疯子变成了武疯子,更加不好办。”   文疯子不打人,武疯子打人。   清浅道:“大夫瞧过了,说是心包经受阻,只能缓缓养着。”   粉黛呵呵笑道:“奴婢有经验,奴婢能治好迎儿姑娘。”   袁夫人斥责道:“御医难道不比你经验足?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治好疯病?”   “母亲不如让她试试。”清浅微笑道,“死马当活马医。”   袁夫人哼了一声道:“若是治不好,便赶出去。”   粉黛笑道:“这个自然,只不过奴婢治病,旁人不能插嘴,否则便没了功效。”   袁夫人道:“你治吧,我们不说话。”   粉黛拿了迎儿的手摸脉,煞有其事:“果然心包经受损,这没法救了呀,哟哟,这不好救了,可以直接放弃了。”   袁夫人鼻子里头哼了一声。   便知道这丫头是个样子货。   粉黛啧啧一声道:“夫人,少夫人,这种病没法治了,传出去只会是咱们府上的耻辱。”   迎儿暗中翻了一个白眼,但因为在装疯,不好反驳粉黛。   “夫人和少夫人不如早作决断,扔了出去,反正迎姑娘是刚认的,外头并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夫人也别杀不得,听说迎儿姑娘从前是个丫鬟,是不是正经姑娘还不知道呢。”   迎儿气得直瞪眼。   荔儿轻轻拉了拉她,提示她装疯别漏出破绽。   “夫人高贵端庄,迎儿姑娘粗俗不堪,没有半分像夫人的地方,说不定当时认错了。”   “听说迎儿姑娘生性暴疟,刚认了姑娘便打死丫鬟,这不是小人得志,不是忘本又是什么?夫人性格温和,哪里会生出这么个玩意!”   袁夫人气得直发抖道:“你满嘴胡说什么?”   粉黛根本不理睬袁夫人:“听说迎儿姑娘前些日子撞了鬼,你说郑老夫人怎么谁都不找,偏偏找姑娘?而且姑娘还偏偏疯了,这不是告诉全京城,姑娘就是凶手吗?这欲盖弥彰的,奴婢都替迎儿姑娘着急!”   迎儿喘着粗气。   荔儿拉着她不让她出头。   袁夫人道:“将她拖下去。”   清浅缓缓摇着扇子。   为了折磨清浅,屋子里头特特没有留下别的丫鬟,哪有人理睬袁夫人。   粉黛继续道:“听说迎儿姑娘从前是卖笑的,这种出身还不低调些,还四处招摇?怕不是想赖在袁府不走吧,姑娘不走没事,但是咱们少夫人今后还要生儿育女,夫人的孙儿孙女还要脸呢。奴婢都替姑娘害臊!”   迎儿的胸膛不停喘气。   粉黛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了,姑娘疯了,不过咱们没疯呀,夫人不如将姑娘送到乡下,配个汉子,成全咱们袁府的面子吧。不过,哪里会有汉子要姑娘呀,少不得咱们少夫人出几两银子打发。”   迎儿一口血吐出来。   袁夫人气得亲自下床,颤颤巍巍道:“这是治病还是故意来气人的。来人,将这丫鬟带出去狠狠地打。” 第452章 迎儿敛财   迎儿的衣襟上有鲜红色的血。   荔儿哭道:“表姐吐了好大一口血,快去叫大夫呀!”   清浅点点头,粉黛忙出去叫大夫。   大夫几乎一刻不停便进来了,气得袁夫人又是一阵胸闷,清浅这丫头,早早便叫了大夫。   这是早安排好的?   大夫为迎儿诊脉,笑道:“这位姑娘虽然吐血看着凶险,但是正是因为这口血堵在心包经上,让姑娘迷了心窍,吐了这口血,病情将大大缓解。”   粉黛拍手道:“奴婢说过的,奴婢能治好姑娘的病吧。”   “原来你方才故意刺激迎儿,是为了让她吐出心头的淤血,果然有效果。”清浅眼中带着笑意道,“下去领赏吧。”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   袁夫人气得喉头一堵,本来准备重重治这丫鬟的罪,这么一来,还需要奖赏她,真真气人。   粉黛道:“奴婢不要赏赐,奴婢还要贴身伺候夫人呢。”   “这里不要你伺候!”袁夫人气得直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让翠羽、晴莺几个过来伺候便是。”   还留着这对主仆伺候,自己也快吐血了。   清浅行了一礼,带着粉黛离开了袁夫人的院子。   瑞珠等笑着迎上来道:“少夫人,回吧,院子里头炖了参汤,累了一夜也该歇歇了。”   清浅笑道:“我动也没动,都是粉黛在蹦跶。”   粉黛意犹未尽道:“姑娘,果然迎儿没有疯,奴婢见到她好几次想反驳,但又不敢开口,憋着生气,这样子太好笑了。”   清浅微笑道:“你要什么赏赐,自己去库房挑吧。”   粉黛笑道:“为姑娘办事,用不着什么赏赐。以后这种事情,姑娘多叫奴婢便好。”   还是这样爱热闹。   清浅却收敛了笑容道:“迎儿和苏静好暗中勾连,这是第一个谜,另外还有更大的一个谜没有解开。”   瑞珠忙问道:“是什么?”   “当初替迎儿诊病的御医,很确凿地说迎儿是疯病,我也问过怀海,确实脉象是心包经受损。”   清浅的表情严肃,“但是事实证明迎儿没病,那么,说明当时迎儿身上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让她看起来像是得了疯病。”   锦衣卫确实有各种秘药,但绝不会是袁彬给迎儿的。   御医也不会被买通。   那么,当时迎儿到底是怎么漫天过海的?   瑞珠问道:“少夫人怎么看出来,迎儿是装疯的?”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哥哥的装疯才是毫无漏洞,迎儿太粗浅了。”   清汾的装疯,几乎毫无破绽,迎儿虽然疯癫,但是全流于表面,为了疯而疯。   其实当时袁夫人不让自己进去探病,清浅便有些怀疑了。   见了迎儿第一面,便知道迎儿在装病。   自从这一夜后,袁夫人再也不提让清浅伺疾的事,迎儿也不再装疯卖傻。   袁夫人担心迎儿病好了,要继续审理追究郑老夫人的案子,不断替迎儿打伏笔。   见了清浅有意无意暗示,迎儿的病虽然好了些,但是不断反复。   荔儿也帮着说话。   郑老夫人的案件已经结了,清浅暂时不想节外生枝,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谁料迎儿又开始作妖了。   不知是不是那日粉黛说,要将迎儿送回去配人,刺激了迎儿。   迎儿觉得银子在自己手里头才是最稳当的,于是开始敛财。   这一日,迎儿将院子里头的药草全拔了,让丫鬟晴莺去换银子。   瑞珠瞧了气得直跺脚道:“府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园林大家的手笔,拔了能换几两银子?真是鼠目寸光。”   迎儿不仅拔自己院子的,还拔花园里的花。   拔了之后,隔三岔五的,让晴莺拿了鲜花去卖。   而且还晒了干花,准备冬日再卖个好价钱。   袁夫人说过两次不管用,也懒得管她了。   这一日,迎儿又让晴莺将院子里的官窑瓷器拿去卖,顺带将梨花木椅子也卖了。   管家婆子给清浅报账时,拿着碎片茬子苦笑道:“迎姑娘说不当心打碎了官窑的花瓶和杯盏,让奴婢换新的,奴婢瞧了碎片,都是十个铜板的粗瓷。”   打碎粗瓷,故意说是官窑。   白芍笑道:“迎姑娘去做生意,必定是个奸商。”   清浅瞧了一眼账单簿子道:“给她换,告诉她从她的月例里头扣。”   白芍赞道:“姑娘真是宅心仁厚,小住的还给月例。”   和从前府里一样,清浅每月给袁夫人二十两,迎儿八两。   既然迎儿还不知足,那便从月例里头扣,说出去没人会说是清浅的不是。   这边有法子,那边也有对策。   迎儿老实了一天,第二天又开始作妖了。   这日,清浅带着丫鬟们在赏花,只见一群叽叽喳喳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在迎儿的带领下也在赏花。   清浅吩咐道:“你们去打探打探,这是哪家的贵女?”   没听说迎儿和哪家贵女有接触呀!   一会儿,白芍回来,气得脸色煞白道:“都是一群富商的小妾和庶女,说是迎姑娘收了每人五十两银子,答应带她们进来瞧瞧从前的商府。这些人,从前只能瞧瞧大门,听说能进来,别说五十两,便是一百两也干。”   瑞珠怒道:“守门的小厮是做什么的?”   “迎姑娘发了帖子!”白芍气道,“这些姑娘都是拿着帖子正经上门拜访的。”   清浅冷笑一声道:“什么时候锦衣卫指挥使府邸可以门户大开了?若是有奸细呢?五十两银子就将情报弄去了不成?”   瑞珠吩咐:“今后府上进人,都需要少夫人的手札,连夫人的都不行。”   白芍忙去传命。   瑞珠道:“少夫人,迎儿那里是不是要惩戒一番?”   清浅算了算时间,微笑道:“不必了,自有人会来惩戒她!”   算算也该到了茶馆出事的时候了。   当初迎儿刚认祖归宗,便开口向清浅要首饰要铺子的,清浅索性给了她一个茶馆。   这茶馆还是袁夫人给清浅的聘礼。   茶馆一直经营不善,迎儿得了契书之后,将茶馆租了出去。   前世,正是这出租的茶馆出了事。 第453章 茶馆出事   清浅的话刚说了不到三日,锦衣卫便同顺天府一道上门了。   因是袁彬的府上,来人还递了帖子。   清浅亲自出来接待,见锦衣卫是昊子和春成过来,不由得笑道:“什么事情,这么急急忙忙的?”   昊子面带难色道:“夫人,今日顺泰街上的一处茶馆倒塌了,是因有人挖了地窖,挖塌了地基,顺天府发现,这茶馆是府上的产业。”   清浅恍然,茶馆事发了!   清浅微笑道:“众位请院子里头奉茶吧,这茶馆是婆母和小姑的,我让她们过来分辨。”   昊子点头道:“多谢夫人。”   瑞珠每人塞了一个红封,昊子和春成面红耳赤,哪里肯收,死活不答应。   瑞珠轻声笑道:“茶馆并非姑娘的产业,请各位大人秉公办理,不要考虑大人和夫人的面子。”   昊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春成听妹子粉黛说起过,清浅和姑婆不和,更是心领神会。   袁夫人听说茶馆出事,连忙带了荔儿出来迎接。   茶馆是迎儿名下的,她也跟着出来,一副心疼的表情。   每年租出去两千两银子,怎么就塌了?   若是不说清楚,自己绝不善罢甘休。   见到锦衣卫的人,迎儿更是放松了,这是哥哥的奴才,等于自己的奴才,   迎儿问道:“听说茶馆塌了,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捣乱,你们有没有抓起来?”   袁夫人忙斥道:“迎儿不得无礼。”   迎儿嘟嘴。   袁夫人赔笑道:“这是小女的茶馆,当时出租给了两个商人,不知可有人员伤亡。”   春成和昊子这才满意点头,到底是袁大人的母亲,看重的并不是银子,而是人命。   昊子道:“租客张唯和李鑫已经逃走,当时房子塌陷的时候是夜里,并没有误伤行人,但是将周围的两个铺子砸了。”   袁夫人念了一声佛。   迎儿高声道:“逃走了?你们怎么不赶紧抓捕?倒有心思上我家来问东问西的。”   昊子道:“敢问茶馆是谁的?”   迎儿笑道:“是我的,你们要赔偿便直接给我好了。”   袁夫人用眼神制止迎儿,若是些许赔偿,锦衣卫的人会上门吗?   分明是牵扯了什么大案子。   春成冷笑道:“既然是姑娘的,那么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那塌陷的地里头挖出来的全是兵器,怕不得有成百上千件,而那两个人是瓦剌人。”   清浅早知道这结局,低头喝茶不语。   再瞧迎儿,吓得面如土色:“兵器?瓦剌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租了一个铺子。”   袁夫人也是一脸震惊!   春成道:“你只租了一个铺子,但却租给了瓦剌人,而且他们用来囤积兵器,说不定图谋甚大。”   昊子道:“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我们需要详细问问。”   迎儿哪里肯去,嚷着道:“我哥哥是指挥使,你们在这里问不就是了,为何要带我走?”   清浅道:“这里没有文书,没有师爷,不能画押签字,锦衣卫大人们总得问清楚,租户的特征,兵器的来源,瓦剌人到京城藏武器,这可是杀头大罪,大人们已经看在文质的份上,对你多有照顾了。”   顺天府的衙役不知里头的弯弯绕绕,直接道:“这位夫人说得极是,若不是袁大人的妹子,早带了去,一通板子先打下来。”   迎儿哭道:“母亲救我。”   袁夫人为难道:“几位大人,彬儿极疼这个妹子,能否宽限些,让她在府里受审。”   春成哼了一声道:“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这已经是看在袁大人的面子上了,否则全府都要封了严查。”   锦衣卫们不由分说带走了迎儿。   袁夫人急得不顾面子,对清浅道:“清浅,你是锦衣卫的人,在锦衣卫颇有威望,你能否美言几句?”   “没问题!”清浅一口答应下来,“只要迎儿老实招供了,我保证她不会受皮肉伤。”   瑞珠也道:“夫人放心,锦衣卫的人不过将迎儿姑娘带去问话,不会上手段的。”   锦衣卫不会,但是还有顺天府呀!   袁夫人急道:“迎儿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清浅笑道:“只要找到那两个瓦剌人,再赔偿了茶馆周围两个铺子的损失,迎儿便能放出来。”   在此之前,让迎儿在诏狱里头吃吃苦吧。   免得她成日想着害人。   至于什么时候让迎儿出来,清浅已经想好了。   前世,袁彬是在茶楼的对面民户里头抓住两个瓦剌人的。   狡兔三窟,任谁也没想到,瓦剌人会在事发地的中心。   清浅决定,先让迎儿吃五天苦,然后再提示昊子去查茶馆对面。   袁夫人一脸苦涩道:“若是查不出瓦剌人呢?说不定人家已经逃走了!”   迎儿岂不是要做一辈子诏狱?   清浅故作叹息道:“若是查不出那两人的下落,或许迎儿会以通敌罪论处。”   袁夫人浑身发抖,刚认的女儿,就要以通敌罪处置吗?   翠羽特特提醒道:“这本是少夫人的产业,后来转给了迎姑娘,迎姑娘等于是替少夫人坐牢,难道少夫人忍心看着迎姑娘受罪吗?”   袁夫人看着清浅,眼神有些复杂。   清浅微微一笑道:“翠羽姑姑这话,我竟是听不懂,这茶馆分明从前是母亲的产业,作为聘礼给我的,我不过转手给了迎儿,要说替坐牢,迎儿是替母亲坐的才是。”   翠羽无言以对。   清浅又道:“迎儿是闺阁女子,她不会主动对接租客,想必是翠羽姑姑帮着张罗的吧,论起来迎儿是替姑姑坐牢的。”   清浅行了一礼,款款离开。   翠羽急道:“夫人,姑娘怎么办?”   袁夫人叹息一声道:“彬儿不在,闻清浅又不肯出力,我能怎么办?”   翠羽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袁夫人道,“先去筹银子,赔偿砸坏的两家铺子。”   听说一家是绸缎铺子,一家是家具铺子。   绸缎铺子还罢了,砸了几匹绸缎而已,可家具铺子里头,听说是砸了几件黄梨木,金丝楠木的摆件,价值不菲。   袁夫人并没有太多积蓄,都是袁彬从前孝敬的。   这回全部拿出来也不知够不够。 第454章 缺银子   袁夫人赔偿了两家铺子,到了第三日还不见女儿放出来,有些着急。   这一日又来找清浅。   袁夫人道:“清浅,迎儿从前对你不恭敬,我替她赔罪,可是诏狱实在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迎儿的病还没好,经不起折腾呀!你能否给锦衣卫说说话,先将人放出来?”   清浅站起身道:“母亲言重了,诏狱并不是我开的,我哪能决定放人与否,尤其是这等通敌大事,即使文质在府,也不敢放人的。”   袁夫人道:“那么,让锦衣卫的人好生对待迎儿,让我去瞧瞧她,如何?”   瑞珠忍不住道:“夫人莫要为难少夫人,这是通敌大罪,朝廷御使们都盯着,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弹劾,这个时候夫人不避嫌,反而凑上去,对迎儿姑娘没有半分好处。”   袁夫人气道:“你这是故意折磨迎儿。”   清浅好声好气道:“若不是迎儿出租给瓦剌人,哪里会惹出这种大乱子,虽然迎儿的有些做法我不赞同,但也谈不上故意折磨她。母亲这么说,清浅承受不起。”   袁夫人起身道:“若是迎儿出事,我也不活了!”   清浅吩咐翠羽:“好好伺候夫人,开导夫人。”   等袁夫人走后,白芍问道:“姑娘,真有把握二日后放出迎儿姑娘吗?”   清浅算了算前世,大约茶馆倒塌后七日,朝廷才抓住瓦剌人,自己第五日动手,应当是赶在朝廷前头的。   清浅微笑道:“是,让她再受两天教训吧。”   说是教训,也不过是诏狱的皮毛。   哪个锦衣卫敢认真让袁彬的妹妹受刑,不过是态度凶些,吃住得差些。   比起诏狱真正的犯人,迎儿简直算是享福。   送走袁夫人,清浅去了罗昭云的住所,和她喝茶说话了大半日,方回府。   刚回到府里,只听到袁夫人院子一阵欢声笑语。   清浅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正想去瞧瞧,只见袁夫人和迎儿从里头携手出来。   三天时间,迎儿瘦了不少,但是精神却还不错。   见到清浅,迎儿得意上前笑道:“给嫂嫂请安。”   清浅心中诧异,瓦剌人还没抓住,怎么迎儿被放出来了?   清浅不动声色道:“迎儿出诏狱了?想必是案子了了,恭喜。”   迎儿得意洋洋道:“这就叫做吉人自有天相,谁会料到瓦剌人藏在茶馆对面呢?可偏生百姓警觉,瞧这两人探头探脑瞧着对,便生了警惕告了官,他们被捉了,我自然放出来了。”   迎儿和他们有租约。   他们身上又带着伪造的户籍。   迎儿便洗脱了通敌的罪名。   当然,能这么快出来,还是借了袁彬的名头。   袁夫人微微笑道:“亏得我还到处找人求情,谁知道根本用不着。”   迎儿撇嘴道:“母亲求别人做什么?女儿又没有犯罪,身正不怕影子斜。”   袁夫人嘱咐翠羽:“给迎儿熬汤,再做几个小菜,孩子在诏狱里头受苦了。”   翠羽含笑应了。   迎儿挽着袁夫人的手道:“女儿陪母亲去花园走走,今年天热,荷花开得早。”   母女两人理也没理清浅,自顾自走了。   荔儿福了福,也跟着走了。   瑞珠见清浅一直不说话,劝道:“少夫人不要生气,不值得,她们也就是嘴硬,谁不知道,袁夫人这回为了赔偿家具铺子,连名下的几十亩地卖了,迎儿不仅没有收到租子,还要重新修缮地基,有她受的。”   白芍不解气道:“奴婢去吩咐账房,停了她们的月例,免得吃着少夫人的还说少夫人的坏话。”   瑞珠也道:“让厨房的人多个心眼,平时的供应还罢了,若是要多的,让迎姑娘另外付账。”   两人说得热火朝天。   清浅却在盘算,前世分明是八日后才抓到人,怎么这一世提前了三日。   为何这一世,百姓会发现瓦剌人的不对。   清浅蹙着眉头,吩咐瑞珠道:“吩咐昊子,将揭发瓦剌人的百姓带回去问话。”   瑞珠忙应了出门。   晚膳时瑞珠才回来复命。   “昊子大人说,揭发瓦剌人的是一个游商,已经离开了京城,不知去了哪里。”   清浅道:“这真是巧了!你让昊子去细细查查,这游商做什么生意的,和谁做过生意?”   “锦衣卫忙成一团,昊子大人怕是顾不得这么多。”瑞珠又道,“听说两个瓦剌人自尽了,昊子大人在全力侦查他们的踪迹。”   这么大的兵器藏匿,若没有其他人,似乎不可能。   清浅无法提供更多帮助,因为前世,这个便是悬案。   最最郁闷的应当是迎儿了。   迎儿嫌公中的膳食不好,想换个口味,亲自去了厨房。   府上主子不多,厨房的厨娘已经熄了灶上的柴火。   见了迎儿过来,厨娘笑着上前道:“晚上的膳食晴莺姑娘已经取走了。”   迎儿撇嘴道:“谁吃那些,你弄一个竹叶鸡,再弄一个荷叶鹌鹑汤,凉拌些海蜇皮送过来。”   厨娘哎呦了一声,诉苦道:“好姑娘,咱们厨房都是有份例的,柴火,油盐,每个主子的分例,多出来的都是奴婢赔的。今日已经熄了火,姑娘要宵夜,需要奴婢重新生火,还有鸡鸭,鹌鹑,海蜇都不便宜……”   迎儿气道:“从我的分例里头扣便是。”   厨娘低头道:“奴婢哪有这个胆子,还是姑娘直接给奴婢银钱吧。”   迎儿怒火高涨,拔下头上的簪子道:“这个可够?”   厨娘拿着簪子咬了咬,笑道:“够了够了,若是姑娘下次要吃额外的,现银更好。”   迎儿甩手道:“送到我院子里头。”   厨娘道:“这是少夫人身边白芍姑娘的意思,奴婢也没法子。”   迎儿气狠狠道:“白芍这小贱人,如今也踩到我脸上了吗?”   回到院子,迎儿仔细盘算自己的小金库。   越算越发现,银子不够花。   赔了两家铺子之后,退还了租金,如今银匣子里头只有十几两岁银子,加上一些头饰。   这么下去,恐怕连宵夜都吃不上了。   迎儿气得直骂道:“我就不信了,她闻清浅另外要膳食,也需要花银子。”   迎儿决定明日一早去瞧瞧。 第455章 哭穷   有了昨夜的阴影,第二日早上,迎儿怎么看早膳怎么不顺眼。   勉强吃了几根金丝面,迎儿带着丫鬟晴莺并几个小丫鬟来到厨房。   正巧白芍伺候完清浅,正挑选剩下的膳食,想端回去和瑞珠一道当早膳。   厨娘笑意盈盈道:“白芍姑娘,这个金钱饺的馅儿是用上等猪肉和了香菇,青菜,先煮再煎的,姑娘不妨尝尝,还有这个粥,是最好的粳米熬了十二个时辰,入口即化,姑娘若是不嫌弃,奴婢稍后差小丫鬟送过来。”   白芍笑道:“早上不想吃煎的,怕上火,这天又热,妈妈弄些清淡的。”   厨娘忙指着一碗鸡蛋羹道:“这海鲜鸡蛋羹蒸得很嫩,姑娘尝尝。若是觉得不饱肚子,奴婢煮一碗上汤馄饨,高汤熬成的汤底。”   白芍笑道:“辛苦妈妈了。”   迎儿一见这场景便炸毛了,冲上前劈头盖脸骂厨娘:“我来要东西,你推说自己要填补空缺,她怎么什么也不用,你巴巴的凑上去?到底谁是主子?”   厨娘吓得一缩头道:“这是主子剩下的,姑娘昨夜要的是新做的。”   晴莺啐了一口道:“当我们没听见不成?那馄饨分明是新煮的,才不是主子剩下的,你见少夫人掌权,连带她身边的奴婢也讨好,咱们姑娘这正经主子,倒被你踩在脚下。”   “将厨房的东西都扔出来踩碎,我瞧她怎么填空缺!”迎儿越发生气道:“扔完东西我们去闻清浅跟前说理去。”   晴莺和几个小丫鬟一通翻,不管是蔬菜还是鸡蛋,全都扔了出来。   白芍只管看着不做声。   迎儿啐道:“还是皇上赐过匾额的,一点手段都没有,还不是只能受着气,我都替你臊得慌。”   白芍也不反驳。   晴莺等丫鬟扔完菜蔬,又扔完盘子,厨房一片狼藉。   白芍这时候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厨娘道:“妈妈,这是方才的鸡蛋羹和粳米粥的银子,少夫人说过,我们是少夫人身边的人,更需谨言慎行,一点也不能贪公中的银子。”   厨娘接过银子,指着满地狼藉道:“白芍姑娘,这里怎么办?”   白芍扫了一眼迎儿道:“自然是从迎姑娘的分例里头扣除。”   白芍说完,提起裙摆回身边离开。   气得迎儿直瞪眼。   晴莺等丫鬟急得直跺脚道:“姑娘,白芍说要从分例里头扣呢!”   迎儿啐道:“她闻清浅不是取消了我的分例吗?难不成还能抢我已经得了的银子?”   晴莺等丫鬟面面相觑,姑娘没有分例,她们有呀!   今日砸了的东西,算下来足足够扣她们一年的分例了。   晴莺等丫鬟的脸都有些发苦。   迎儿气冲冲回到院子,坐着喝了足足两大杯凉茶。   迎儿拍桌子道:“这么热的天气,为何还不送冰块来?还有夏日的衣裳,怎么不见换?闻清浅怎么当的家?”   一个管家婆子带了丫鬟进来,对迎儿道:“姑娘,冰块和夏日的衣裳到了。”   迎儿斜眼一瞧冰块,只有小半盆,不由得怒道:“这么大的院子,就给这么一点?这够干什么的?”   管家婆子翻开簿子道:“姑娘方才打砸了厨房,共损失了银两二十三两,原本全将姑娘的冰块扣了都不够的,但我们少夫人说,总不能让人受热,慢慢扣吧。”   迎儿气得耳朵嗡嗡作响。   这时,晴莺道:“往日府里换季的衣裳有四套,怎么如今只有一套?”   迎儿忙瞧自己的,六套换季衣裳只剩两套。   迎儿瞪眼问道:“我的只有两套?比丫鬟还不如?”   管家婆子继续道:“一套衣裳只有二两银子不到,姑娘全部扣了都不够填补的,能给姑娘留两套便是少夫人的仁慈了。姑娘将往年的衣裳洗洗,还能穿呢。”   迎儿气得指着门外道:“都滚出去。”   丫鬟婆子们都退下了。   出了门,一个丫鬟道:“偏生她事多,瞧人家白芍姐姐,前几年的衣裳还在穿呢。”   另一个婆子也道:“半路出道的姑娘,好的不学,偏要学姑娘们砸东西,瞧瞧遭天谴了吧。瞧瞧白芍姑娘,都比她要娴静。”   迎儿跳起来便要找婆子算账,晴莺等连忙按住主子。   若再打起来,主子还罢了,自己可是丫鬟,要靠月例过生活的。   迎儿含着怒气去了袁夫人院子。   袁夫人病了,并没有见迎儿,只让翠羽姑姑拿了一百两银子给迎儿。   翠羽姑姑叹气道:“夫人手头也紧,为了赎回姑娘,将大部分田产都卖了。姑娘省着些用吧,回头等袁大人回来,一切便好了。”   迎儿道:“姑姑,咱们回自己府上吧,何苦在闻清浅手下忍着。”   原本的袁府,可以自己做主,多好!   翠羽摇头道:“夫人要强了一辈子,岂能被一个丫头片子镇压住。”   迎儿气不过道:“可是在这里,我连白芍的地位都不如!”   翠羽安慰道:“姑娘别急,总会有出头的日子的。”   迎儿泱泱回去,在院子门口遇见袁有礼。   袁有礼也是泱泱的。   见了迎儿,他倒是来劲了道:“妹子,借我几百两银子,我急着用。”   迎儿翻了一个白眼道:“我还缺银子呢,你问我,我问谁去!”   迎儿进了自己院子。   袁有礼也跟了进来笑道:“好妹子,大哥和母亲都宠你,你的好东西比我多多了,先借二哥些,二哥还债了之后,便还给你。”   迎儿奇道:“你欠债了?”   袁有礼摸着头笑道:“前几日经过赌场,没忍住,玩了几把,谁料运气不好输了,妹子你给我些本钱,我保管赢回来。”   迎儿哼了一声道:“我比白芍还穷,你问我借?我自个儿还欠着许多呢。”   这时,荔儿进来笑道:“二表哥现放着移动的金窟不去借,反倒问咱们要?”   袁有礼眼睛一亮道:“好表妹,你细细说说,什么移动的金窟?”   荔儿笑道:“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白芍。”   迎儿眼神一闪,笑道:“荔表妹说得是,白芍比我们主子还有银钱呢。若是能攀上她,保管你有用不完的金银。”   袁有礼越发来了兴致。 第456章 白芍被辱   迎儿笑道:“白芍是闻清浅最信任的丫鬟,如今管着闻清浅的嫁妆,她的嫁妆你是知道的,十里红妆,好东西无数,金子银子都是用箱子装的。如果她愿意偷一样两样给你,闻清浅哪里知道。”   袁有礼舔了舔嘴唇道:“道理是这样的,但是白芍哪里会为我冒险。”   荔儿微笑道:“二表哥风流倜傥,白芍尚未婚配,二表哥可以许愿白芍,纳她为姨娘,这种好事,她岂有不愿意的。”   袁有礼搓了搓手道:“白芍长得不错,但是她能答应给我当妾吗?若是我贸然提了,她不答应怎么办?听说她有个太医院的相好……”   迎儿眼珠子一转道:“二哥先将生米做成熟饭,她岂有不答应的!”   荔儿也附和道:“是呢,得了女子的身子,便是得了她的心。”   袁有礼还是觉得不妥当,摇头道:“若是我占了她的身子,她还是不愿意冒险为我偷窃呢?或者是偷窃了,被大嫂发现了呢?”   迎儿撇嘴道:“富贵险中求,你第一步都不愿意去做,还谈什么第二步,第三步。”   荔儿则贴心道:“二表哥,白芍有圣上的匾额护身,即使被表嫂发现偷盗,也不会为难她的,再说二表哥再不济,也抱得美人归,怎么都不吃亏。”   袁有礼搓了搓手道:“这么说,我便下手了!”   迎儿忙道:“今夜是瑞珠值夜,白芍歇息,丫鬟们都是单间,二哥可以乘机下手。”   袁有礼嘿嘿了两声。   迎儿又笑道:“若是担心她不从,只需弄些药粉,保管她乖乖听话。”   这夜知了不停鸣叫,燥热又烦心。   清浅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沉沉睡去,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不安。   第二日,瑞珠替清浅穿衣裳的时候,白芍失魂落魄进来,直挺挺跪在地上。   清浅见她头发散乱,衣裳凌乱,大惊失色道:“白芍,你怎么了?”   白芍咬着唇道:“昨夜袁有礼借口扭了脚,让奴婢扶他起来,然后他用手帕迷倒奴婢,玷污了奴婢。”   清浅气得浑身发抖,亲自扶起白芍道:“你……”   不知如何说下去!   瑞珠忙打了热水给白芍洗脸。   白芍的唇咬出了血,她道:“奴婢醒来后,袁有礼对奴婢说要纳奴婢为妾,奴婢假意答应,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诡计对付少夫人……”   清浅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我……”   白芍握着帕子,眼睛通红道:“原来,他欠了赌债,想偷少夫人的仓库,想从奴婢这里下手……”   清浅咬牙拍桌子道:“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了吗?”   瑞珠在一旁恨恨道:“刚才奴婢瞧袁有礼进了迎姑娘的院子,想必是迎姑娘和荔姑娘出的主意。”   清浅冷笑道:“一个个住着我的府上,居然动我的人,是我太仁慈了。”   瑞珠道:“少夫人,要不要报官?”   清浅摇头道:“报官无用,富家公子侮辱丫鬟的事情屡见不鲜,而且也伤了白芍的颜面,我的意思是……”   清浅看着白芍道:“白芍,你想不想亲眼报仇?”   白芍点点头道:“奴婢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肉。”   “极好!”清浅道,“我有个主意,必须你出面才行……”   清浅低声对白芍说了自己的主意。   白芍连连点头。   清浅道:“傍晚的时候,咱们依计行事,瑞姑姑陪白芍下去歇息吧。”   瑞珠应了。   白芍苦笑一下道:“少夫人以为奴婢会自尽吗?不,奴婢要好好活着,奴婢的命不是奴婢一个人的,还有妹妹白杏的,奴婢不会自尽的……奴婢想自己静静。”   清浅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你下去歇息吧。”   瑞珠瞧着白芍的背影,不无担心道:“白芍性格外柔内刚,自尽应当是不会的,但凌大人那里……”   白芍和怀海情投意合,突然出了这种事,两人今后何去何从呢?   清浅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先解决了袁有礼和那对姐妹,咱们再论其他的!”清浅叹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到了,袁有礼探望了生病的袁夫人后,晃晃悠悠往自己院子走。   在一片竹林后,白芍出来拦住他。   袁有礼笑眯眯道:“小美人,在这里等着我吗?早上可是给了我一巴掌,如今还没有褪下红肿。”   白芍低头小声道:“奴婢想来想去想明白了,奴婢已经是公子的人了,公子便是奴婢的终身倚靠。”   袁有礼惊喜道:“太好了,那么,你是同意了?”   白芍抬头茫然道:“同意什么?”   袁有礼提醒道:“同意帮我偷些嫁妆出来呀!我保证,得了银子便赎回来,不让你为难。”   白芍为难了片刻,方道:“若是我为公子冒这种险,公子会给我贵妾的身份吗?”   见白芍讨价还价,袁有礼更多了一重放心。   他拍了拍胸脯道:“你有皇上的匾额,自然是贵妾中的第一人。爷亏待不了你。”   白芍嗯了一声。   袁有礼问道:“你什么时候动手?”   白芍为难道:“今夜少夫人请了罗姑娘,孙夫人小聚,今夜是最好,只不过奴婢不认识好东西,又搬不动金银,或者换个时间?”   听说今夜有空,袁有礼心喜难耐,忙道:“你不认识,我认识呀,干脆你开门让我进去挑选,如何?”   白芍犹豫道:“这,不好吧!还是另外换时间。”   袁有礼拦着白芍道:“好妹子,便是今日了。”   白芍见袁有礼一再要求,将身边的钥匙取下来递给他道:“你自己去吧,可别拿太多!我便借口钥匙丢了,少夫人知道也不好多说什么!”   袁有礼喜得眉开眼笑。   果然迎儿和荔儿说得对,生米煮成熟饭这招就是好使。   袁有礼坐立难安,等了一会,见罗昭云和孙夫人先后过来拜见,更加放心了。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袁有礼乘人不备进了清浅的库房。   为了防备别人认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裳,还带着黑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   清浅的库房是封闭的,满满当当的箱子迭起来。   袁有礼带了一根蜡烛进去,点燃后几乎幸福得昏厥过去。   这是进了藏宝窟了!   打开一个箱子,里头满满的金珠。   又开一个箱子,是古玩珍宝。 第457章 瓮中捉鳖   袁有礼摸了摸一串宝石项链,塞进衣裳里头,又拿了一颗夜明珠,放进袖子里头。   回头打开箱子,却见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石兔子,连忙又塞进了衣裳里头。   此时,只恨没带一个袋子进来。   袁有礼索性脱了上衣,打上结,然后将看上的好东西满满塞进去。   还嫌不够。   袁有礼又脱下裤子,将裤子两端系上结,把珍宝古玩往里头塞。   这回可发了。   袁有礼丝毫不担心清浅会发现,这么多箱子,便是抬走一只也没人知道,自己不过是东拿些,西拿些,更不好查。   贪婪下,袁有礼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模样很可笑,只有一条亵,裤加上一个面纱。   他如今只想着,赶紧离开,然后将东西变现。   回到赌场再大杀四方。   此时,库房门口传来清浅的声音:“方才罗姐姐说热,我记得我的嫁妆里头有皇后赏赐的软烟罗,又薄又透气,夫人和罗姐姐一人拿一匹,回头赏人也罢,自己穿也罢。”   袁有礼暗叫一声不好,忙吹熄了灯,提着东西躲在箱子旁。   清浅在外头道:“瑞姑姑,白芍呢?钥匙在她手中呢。”   瑞珠道:“白芍今日病了,方才钥匙不当心掉了,如今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找呢。若是找不到,明儿还得换锁。”   换锁是小事,众人都没有在意。   清浅笑道:“好在我有一把备用钥匙,不然便白跑一趟。”   瑞珠接了钥匙开门,两个婆子点了蜡烛,请清浅进去。   清浅微笑对罗昭云等道:“丫鬟们不知哪个是软烟罗,索性劳烦姐姐和夫人过来。”   孙夫人笑道:“正好咱们可以目睹十里红妆。”   清浅让几个粗壮的婆子搬箱子。   突然,一个婆子惊叫了一声,马上有一个光着身子的人,提着两个大包飞奔出去。   瑞珠惊叫一声:“有贼!抓住他狠狠打!”   婆子们拔腿便追,有一个还拿起门栓追了出去,   袁有礼若是单独跑,谁也追不上,可是他舍不得到手的包裹,速度便慢了。   一个婆子追上他,扑倒在地,挥拳便打。   其他婆子也捡了石头等打。   “不要命的东西,袁府也敢上门偷盗,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瞧他这细皮嫩。肉的,别是个卖的!”   “连脸都不敢露,却敢露身子,怕是个不要脸的。”   “先打一顿,让他知道咱们袁府的规矩。”   婆子们有的用脚,有的用拳头,有的用门栓,打得袁有礼满地打滚。   一个婆子道:“这小贼跑得真快,打断他的一条腿。”   另一个婆子毫不犹豫,直接下棍子,只听咔嚓一声,袁有礼的大腿骨断了。   婆子们道:“一条腿不够,另一条也打断吧,不然他还能跳着走。”   袁有礼顾不上廉耻,大声道:“别打了,是我,”   袁有礼扯下面纱。   婆子们惊道:“怎么会是二少爷,好好的二少爷光着身子去少夫人的库房做什么?”   袁有礼梗着脖子道:“有你们一群奴婢什么事,赶紧扶我回去!”   清浅等闻声赶到。   清浅拿起一件珠宝,质问道:“袁有礼,这是我的嫁妆,我的库房,你进我的库房做什么?”   瑞珠道:“必定是白芍的钥匙被他捡到了!”   袁有礼煮熟的鸭子嘴硬道:“我又不常在府上住,我在这里捡了一把钥匙,以为是母亲的库房,便进去取了些东西,谁知道是大嫂的库房。”   孙夫人咳了咳道:“有这么取东西的吗?”   袁有礼又急又疼道:“天气热,我脱了衣裳不行吗?”   清浅微微一笑:“既然是误会,那么送有礼回房吧,此事便不再提起,免得损了有礼的名声。”   袁有礼吃了哑巴亏,也只能认了。   刚想站起来,突然觉得腿部一阵巨疼,又跪了下去。   袁有礼哭道:“腿怕是断了。”   清浅道:“慌不择路,恐怕是扭到了,回去养养,若是不好明日替你请御医。”   瑞珠叫了两个婆子,抬了软凳将袁有礼送了回去。   袁有礼疼得想叫唤。   一个婆子道:“公子忍着些,若是嚷了出去,公子的面子不好看,那边孙夫人和罗阁老的姑娘都眼睁睁看着呢,我们少夫人担了好大的干系,才替公子瞒下来。”   另一个婆子则道:“是呀,谁不知道公子方才是偷盗,掩耳盗铃罢了。”   袁有礼偷鸡不着蚀把米,气得回院子便让人叫白芍过来。   白芍哪里还会理睬袁有礼。   袁有礼这才知道中计了。   可是大半夜的,府上大门紧锁,母亲又生病了,袁有礼不得不忍了一整夜。   好容易捱到第二日一早。   清浅倒是很痛快请了御医来为袁有礼诊治。   迎儿和荔儿得了消息,也前来探望。   迎儿问道:“这好好的,怎么突然腿扭伤了?”   袁有礼一五一十说出昨夜的遭遇。   荔儿笑道:“表哥这是被表嫂和白芍算计了,这分明是等着表哥上钩,瓮中捉鳖呢。”   袁有礼骂道:“白芍这贱人,我饶不了她!”   迎儿哼了一声道:“闻清浅好恶毒,分文不损还打了哥哥一顿,哥哥还说不出口。”   袁有礼气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迎儿哼道:“若不是你起了贪心,事前和我们商议,何至于此。”   荔儿忙劝道:“好好的,咱们怎么自己吵起来了。”   御医正在诊治,见袁有礼动来动去,不由得劝道:“公子稍安勿躁,随意动弹,下官摸不准骨头。”   袁有礼一点也不讲御医放在眼里,骂道:“太医院最擅长跌打的分明是凌太医,怎么请你过来,闻清浅果然没安好心。”   御医脸色一沉,但看在袁彬的面子上,倒也没说什么!   荔儿眼珠子一转,笑道:“表哥这恐怕是错怪闻清浅了,闻清浅是担心白芍呢!”   迎儿冷笑道:“是了,白芍和凌太医听说是一对,白芍出了这种事,凌太医岂能要她!”   若凌怀海知道白芍的事,岂有不厌弃白芍的。   白芍是清浅最得力的臂膀。   能让闻清浅伤心,能让闻清浅损伤一臂,迎儿便觉得顺心。   迎儿笑道:“二哥别恼,看妹妹为你报仇。” 第458章 上门嘲讽   院子里头,瑞珠在回禀袁有礼的伤情。   “断了一根大腿骨,御医已经接上了,还有些碎骨也清除出来,袁有礼这回要躺上百天。”   清浅并不解气:“上百天而已吗?白芍可被他毁了一辈子。”   白芍站在清浅身边,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眼神变得木然了。   清浅吩咐瑞珠:“你可还记得,我三舅父的腿伤,缠绵了很多年没好。”   瑞珠点头道:“三舅老爷的病是丁姨娘使坏,用的螃蟹和橘子,让三舅老爷血脉受阻……”   瑞珠似乎明白了清浅的意思。   清浅吩咐:“瑞姑姑亲手去办,让袁有礼的膳食里头,每日都有螃蟹和举子,不要留下痕迹。”   瑞珠道:“奴婢明白。”   不留痕迹的法子多得是,或是晒干螃蟹后磨成粉当调料,或是混在鸡鸭猪骨头里熬成高汤。   柑橘更简单,当成蜜饯,甜点,或者干脆做成点心。   先让袁有礼躺一年再说。   清浅这才觉得火气消散了些。   清浅问道:“听说母亲病了,御医说是什么病?”   从迎儿回府,袁夫人便卧床不起。   瑞珠道:“御医说是操心过度,加上天热受了暑气,静养便是。奴婢今早奉少夫人的命去瞧了,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有些胸闷头晕的症状。”   清浅嗯了一声,说是静养,未必也太静养过了头,连儿子伤了腿也不见找自己麻烦。   半日无事。   清浅边喝茶边看着锦衣卫收集来到消息。   “甘肃陕西大旱。”   “湖北两广有河水断流,田地干涸。”   清浅摇摇头,前世的大旱这世依旧无法避免。   有一张信函只有寥寥几行字,但清浅却留意了。   “皇子在甘肃一带,与民同吃同宿,见田地干涸,主动提出引黄河水灌溉,为民排忧,深得百姓之心。”   清浅抿了一口茶水:“是吗?往日深宫里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皇子,能和百姓同吃同宿同劳作?”   清浅深深表示怀疑。   清浅放下信函,吩咐瑞珠:“让昊子派人跟着皇子,瞧瞧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   瑞珠答应着去了。   人刚出院子,只见一个小丫鬟进来道:“少夫人,袁公子嚷着腿疼,让少夫人去瞧瞧。”   清浅道:“腿疼请大夫,我去了有什么用处。”   小丫鬟道:“袁公子拿了少夫人的帖子,已请了御医来瞧,只是疼得厉害,一定让少夫人过去,说是有要紧话要说。”   清浅哼了一声,冷笑道:“要紧话,我去瞧瞧。”   白芍跟着一起。   清浅委婉道:“院子里头冰块没了,白芍你去取些来。”   白芍摇头道:“少夫人让奴婢去瞧瞧,奴婢亲眼瞧了才解气呢。”   “也好!”清浅道,“若是你能解开心结,是最好不过。”   清浅带着白芍等丫鬟来到袁有礼的院子。   刚进门,便听到里头小燕氏道:“袁公子这腿脚是怎么回事,我瞧着像是被人打断的。”   袁有礼搪塞着不说。   迎儿笑道:“我二哥风流倜傥,许多不自重的丫鬟往上扑,这不昨夜,又有丫鬟投怀送抱,竹林子里头二哥没站稳,从石头上掉下去了。”   小燕氏啐道:“我生平最恨这种爬床的丫鬟,你们倒是能忍,换了我府上,瞧我不打死这丫鬟。”   清浅面色一变,怎么小燕氏过来了?   清浅回身道:“白芍你先回去,这里不用你伺候。”   很显然,小燕氏来者不善,而且迎儿在里应外合,目的就是针对白芍。   话音未落,荔儿出来笑道:“表嫂来了?里头请吧,方才二表哥疼得厉害,拿了表嫂的帖子去请凌大人,正巧凌夫人听到,一起过来了,如今都在里头。”   清浅的心沉下去,怀海也来了?   并不是想对怀海隐瞒,而是清浅还没有想好,怎么对怀海说白芍的事。   没料到被迎儿钻了一个空子,将怀海直接带过来。   清浅道:“我忘了院子里头还拢着茶,白芍你回去将炉子熄火,别的丫鬟毛手毛脚我总不放心。”   迎儿笑着出来,拉着白芍道:“刚才凌夫人还称赞白芍,怎能贸然离开,快进来打个招呼。”   迎儿手中用了大力,白芍恍惚间被拉了进去。   清浅瞪了一眼迎儿和荔儿,也跟着进去。   怀海见清浅来了,起身行礼笑道:“袁公子的腿脚虽然断了,但好在年轻,好好养着便无妨了。在下开一味汤药,再留一贴膏药,按时服药并无大碍。”   小燕氏微笑道:“接了贵府的帖子,怀海刚出宫便来了,一来是少夫人的面子,另一个则是看在白芍姑娘的面子上。”   清浅和白芍都没答话,等着小燕氏和迎儿发难。   怀海笑着上前,低声对白芍道:“我配了一副酸梅汤,放了洛神花和陈皮,回头送来你尝尝。”   白芍嗯了一声,鼻声带着酸楚。   小燕氏含笑瞧了一眼白芍道:“我本是不答应怀海和白芍的事的,可回府后想想,孩子们都大了,自己有自己的选择,既然怀海喜欢,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阻止,唯有祝福两人美满幸福,便心满意足了。”   怀海感激地瞧了母亲一眼。   小燕氏又道:“只要女孩子干净体贴,不歪魔邪道,我也就满足了。你听听方才袁公子说,有些女孩子不自重,爬床勾搭爷们,这种女子打死都不能要。”   迎儿眨巴着眼睛问道:“二哥还没说呢,到底昨夜勾引二哥的女子是谁?”   袁有礼指着白芍道:“还能有谁?便是这个口是心非的恶毒女子。”   小燕氏道:“白芍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吧!”   怀海道:“必定是天黑,袁公子认错人了。”   袁有礼从袖子里头掏出一件肚兜道:“你们瞧瞧,这不是白芍的又是谁的?昨夜对我甜言蜜语,让我纳她为贵妾,今日又不承认了吗?”   白芍惨白着脸,抢过肚兜。   怀海道:“这里头必定有误会。”   白芍抢过话头道:“没有误会,凌大人,我一直就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我配不上大人,请大人将我忘了,另选合适的女子为妻吧。”   小燕氏哟了一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这孩子不像是这种人呀,怎么当真勾引了袁公子?不如大家坐下来,好好说清楚,免得生了误会。”   白芍夺门而出:“不必了!”   迎儿冷笑一声道:“看方才那针线,是白芍的无疑了,没想到白芍这丫鬟,平日看起来端庄,私下里是这么个东西。” 第459章 提亲   怀海正要去追白芍。   清浅拦住他道:“白芍失贞是真,但却不是主动勾引的别人,至于为什么……”   清浅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   “你想想今日怎么这么巧,偏生你母亲跟着上门,偏生又当众揭穿白芍,便知道个中缘由!”清浅出去道,“白芍今日受了刺激,你去了她只会更难受,你们彼此冷静冷静吧。”   小燕氏得意洋洋道:“本来我还想同意了这桩亲事,谁料有些人自轻自贱,就怪不得我了!”   清浅吩咐婆子道:“袁府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将混进来的人赶出去。”   清浅拂袖而去。   迎儿气道:“凌夫人是我的客人,谁敢赶人。”   婆子冷笑道:“姑娘少说两句吧,连你都是客人,在府上小住的,你有什么资格请客人,更何况你还有疯病,时不时发作,可别吓着人。”   迎儿气得跺脚道:“把这老奴才的嘴缝了。”   荔儿轻声劝道:“表姐,表嫂如今气迷了心窍,咱们不和她一般计较。”   迎儿冷笑一声道:“可不是,我气也出了,还怕她一句两句轻飘飘的话吗?”   怀海怔怔站在原地。   小燕氏拉了一把儿子道:“这种女子不值得你费心,回头母亲为你说更好的亲事。”   怀海低头瓮声道:“先给袁公子开药方吧。”   小燕氏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意有所指道:“跟什么人学什么样,从前我看白芍挺老实的一个丫鬟,没料到今日如此……”   婆子的扫帚扫了过来:“凌夫人请吧,奴婢还要打扫呢。”   没有直接往身上招呼,已经是客气的了。   清浅回到院子里头,见白芍暗自垂泪,不由得出言安慰道:“怀海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白芍抬头微笑道:“少夫人,奴婢没事,真的没事。”   清浅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少夫人,即使怀海能原谅奴婢,奴婢也没脸和他在一起,奴婢本就配不上他,如今更是天上地下。”白芍道,“少夫人不必担心奴婢自尽,奴婢已经下定决心,今后不嫁人,一心一意伺候少夫人。”   何必呢!   清浅叹了一口气,不再劝说。   只要没有死志,说不定过些日子又改主意了呢。   白芍从第二日开始,只穿素色衣裳,吃饭也只素食。   倒是袁夫人病好了,来清浅处,想为袁有礼纳了白芍为妾,被清浅婉言拒绝。   瞧着整日依旧活泛的荔儿和迎儿,想到曾经青鸢的死,清浅对这两人恨之入骨,想了想计上心来。   清浅对瑞珠耳语了几句,瑞珠领命而去。   袁夫人的病好了之后,将儿女叫过去,狠狠斥责了一通。   “没有银子,只管问我要,你们去惹闻清浅做什么?”袁夫人恨铁不成钢,“上回你向她要了一个茶馆,惹了多大的麻烦!你还去惹她?”   迎儿嘟嘴道:“上回的茶馆,只是个意外罢了。”   袁夫人道:“还有你!去惹她的丫鬟做什么?那丫鬟是受过皇上赏赐的,若是闻清浅认真追究,你吃不了兜着走。”   袁有礼靠在软凳上,漫不经心道:“那丫鬟担心名声,并不会声张,母亲放心吧。”   袁夫人道:“你们这些日子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再去招惹闻清浅,省得我要替你们善后。”   袁有礼和迎儿都应了。   外头婆子来报道:“夫人,外头有一个宋夫人上门,说是想替从五品员外郎宋府的嫡儿提亲,少夫人说身子不妥,请夫人定夺。”   袁夫人满脸喜色道:“快快有请。”   迎儿已经十八有余,也该找一个婆家了。   袁夫人很为迎儿头疼。   迎儿从小没有进过女学,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唯独会缝补衣裳。   迎儿当过丫鬟,又进过窑子,这一段都被袁夫人瞒了下来。   对外只说迎儿走失多年,被大户人家当成亲女儿看待,如今认祖归宗。   即便如此,京城的贵女们也看不起迎儿,从不邀请她参加花会,诗会的。   当然,迎儿也不敢去,让她作诗作画比让她干活还难受,去了只会更显出自己的无能。   于是,京城官宦之家求亲,都将迎儿排除在了名单之外。   好容易有个从五品的官家上门,袁夫人能不激动吗?   迎儿嘀咕了一句道:“哥哥是正三品,这宋府才是从五品,也想上门求娶?”   袁夫人一瞪眼道:“若是人好,老实,品级低些又何妨?你们乖乖跟着,不许胡乱插嘴。”   荔儿满心羡慕,到底是亲生的,连从五品官员的儿子都能拒绝,不比自己,没人管没人理。   一时间,荔儿有些自怨自艾起来。   来到正厅,一个姓石的夫人起身笑着招呼袁夫人。   袁夫人含笑招呼了石夫人。   石夫人是个爽快人,笑道:“我蒙宋夫人所托,为宋府嫡次子提亲,袁夫人别嫌我冒昧。”   袁夫人笑道:“石夫人和我从前有过交道,能想着我,是我们府的荣幸。”   两人客套了一番。   石夫人说起宋二公子,一番赞扬:“二十岁,前头因祖父去世守孝耽误了三年,孝顺且一表人才,如今在兵部任职,虽然才是从七品的官员,但祖母最爱,留了许多私产给他,府上也没有这么多糟心事。”   袁夫人听年纪和前程还不错,笑道:“孩子只要上进,其他都好说。”   迎儿有几分不屑,从七品而已,这不是意味着自己连诰命都挣不上去?   嫡子,一表人才,有私产,这还差不多。   迎儿在盘算到时候,荔儿则一脸羡慕。   亲妹妹和表妹就是不一样呢。   自己分明样样都比迎儿强,可到头呢?   好亲事是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她的。   荔儿暗中叹了一口气。   袁夫人笑着拉过迎儿道:“我这个女儿,她哥哥最疼她,十八岁年纪与宋公子正配,而且嫁妆的话,她哥哥也不会亏待。还有她嫂子,更不用说了,皇后的亲妹妹,对迎儿这唯一的亲妹子,没得说。”   迎儿实在没有可称道的提防,袁夫人只能将袁彬和清浅拿来冲脸。   石夫人脸上有些尴尬,她笑道:“袁姑娘是袁大人的亲妹妹,宋府不敢高攀,今日托我来,是为荔姑娘说亲的,听说荔姑娘温柔娴静,知书达理……”   袁夫人一愣,是给荔儿说亲的。   荔儿心中一阵狂喜,这是老天有眼吗?   从五品之府,嫡次子,有家产有前程,这简直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荔儿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中,并没有看见,一旁的迎儿投射过来的嫉恨不甘的目光。 第460章 再提亲   迎儿原本以为是相看自己的,谁料是相看荔儿的,一股嫉恨之意遮也遮不住。   迎儿觉得自己无论是地位、相貌上都远胜荔儿。   荔儿是个什么东西,母亲的外甥女而已,自己实打实是府上的嫡女,只有自己不要的,才能轮到荔儿,什么时候,轮到她先占便宜?   迎儿越看越觉得荔儿温柔小意中露出心机。   迎儿笑笑道:“石夫人,我这个表妹相貌好,性情也好,只不过八字不太好,上张国师亲口说,表妹是属兔的阴人。”   石夫人看着袁夫人问道:“夫人……”   袁夫人点点头:“孩子品貌都不错,只是八字略微差一些,石夫人您看……”   石夫人顾左右而言他道:“听说护城河的荷花都开了,哪日请夫人去赏花。”   袁夫人明白这是不同意的意思,微笑道:“多谢石夫人好意,我做东请夫人喝茶。”   两人再也不提亲事。   直到送走石夫人,荔儿的泪还在眼眶里头打滚,恨不得冲上前主动说自己愿意这门亲事。   一抬头,见迎儿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荔儿生生将泪意收了,怯怯露出微笑道:“这种人家怎么配得上表姐,表姐的身份和地位,不说天潢贵胄,至少一个三品府邸的嫡子是要的。”   迎儿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这姓石的也忒没有眼光,放着嫡出的姑娘不提亲,反倒先提表亲。怪道是个从五品,该!”   荔儿心中恨得出血,嘴上却温柔道:“表姐也别怪她们,她们哪里敢开这个口呀!”   迎儿笑道:“也是!”   袁夫人送了石夫人回府,只略略道:“有人提亲是好事,咱们要慢慢挑选,别来一个便一头应了。好的在后头呢。”   迎儿笑道:“可不是,咱们难道还愁没人上门吗?等着巴结哥哥的排长队呢。”   袁夫人对荔儿道:“在我心里,你和迎儿是一样的,方才的亲事不合适,我也是想推辞的,石夫人方才告辞的时候说了,会向贵夫人们推荐你们的,将来你们才知道,我不会害你们。”   荔儿柔声道:“是。”   见袁夫人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迎儿,荔儿的手紧紧握在袖子里头。   才不要什么将来,眼前就有好的,为何不抓住。   更有,迎儿拿着自己的八字做文章,即使有好的,也轮不到自己。   没过两日,都尉梁夫人陪着一位夫人上门。   清浅亲自接待,袁夫人害怕清浅在女儿的亲事上做手脚,一并迎了出来。   梁夫人是清浅外祖母一辈的老夫人,虽然品级不高,但这点礼节清浅还是要给。   清浅亲自奉茶给了梁夫人。   迎儿和荔儿站在袁夫人身后。   梁夫人笑道:“重孙儿孙女都满地跑了,我还上门来做媒,是受了商夫人的重托。”   旁边一个披金戴银的夫人笑着给袁夫人和清浅行礼。   梁夫人道:“商夫人的夫君并非官宦人家,但他家生意做得大,走南闯北的,如今更是宫中的皇商,他家老太爷和我家老爷是过命的交情。”   清浅笑道:“梁大人义薄云天,交的朋友想必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商夫人笑道:“少夫人过誉了。”   梁夫人说起来意:“商府家财万贯,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商夫人什么也不愁,唯独发愁儿子的亲事。”   袁夫人笑道:“贵公子家学渊源,何愁无妻?”   “我家老二今年二十二了,放在别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可这小子偏生眼高于顶,仗着有一副好皮囊,又会出海挣银钱,一般商户人家的女儿看不上,耽误至今。”   商夫人道:“恰好梁姐姐前儿和石夫人见面,说起贵府的女儿,我便厚着脸皮上门了。”   即便是皇商,也是商人,比起官家还是底气不足。   清浅笑道:“母亲说过,只要男儿上进,倒是不论出身的。”   梁夫人对着迎儿和荔儿招手:“这就是你们家的两个女孩?都很好!”   商夫人拿出两个金镯子,一人递了一个笑道:“这是见面礼,两位姑娘别嫌寒酸。”   荔儿眼睛一亮,这还叫寒酸吗?   金镯子又大又沉,上头还镶嵌着红宝石蓝宝石,拼成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自己何时有过这贵重的首饰。   袁夫人忙道:“这哪里能行!商夫人太客气了!”   梁夫人笑道:“袁夫人快别和她客气,她就是一个大金窟,家里这种金子都用簸箕扫,用的痰盂都是金子的。”   荔儿越发心动。   别说荔儿,就是迎儿眼中也闪着亮光。   婆家有银子,夫君有本事有相貌,而且嫁过去后,不必担心婆婆摆谱,毕竟自己是官家小姐。   这种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袁夫人有些意动,毕竟迎儿的自身条件不行,能嫁入皇商之家也是不错的。   清浅笑道:“我瞧着不错,母亲觉得呢?”   袁夫人也微笑点头。   梁夫人开口道:“贵府的嫡出小姐,商夫人不敢高攀,听说贵府有个表姑娘,从小养在夫人膝下,深得夫人的气度,商夫人想求娶表姑娘。”   梁夫人不知哪位是表姑娘,眼睛来回瞧着。   迎儿脸上的微笑都快绷不住了,又是提亲荔儿的!   自己这个嫡出姑娘,居然被视为无物。   对方说得客气,不敢高攀,其实就是没有看上自己!   荔儿这个狐狸精哪里好了?   整日只会苦着脸,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苦命!   贱人!   迎儿气得站不住,但是荔儿却喜上眉梢。   这种好人家,听起来不如官宦之家,但是实惠呀!   瞧商夫人出手的大度,便知道商府殷实,将来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披金戴银,有享不完的福。   袁夫人有几分犹豫,虽然外甥女也亲,但是女儿是心尖尖上的第一人。   这么好的亲事,给外甥女不给女儿,真说不过去。   而且女儿还比外甥女大两岁呢。   迎儿见母亲犹豫,担心荔儿得了好亲事,再次装出惊讶的样子道:“夫人与石夫人见过面,居然还敢提亲表妹?”   荔儿急忙道:“表姐!”   商夫人惊讶道:“有什么不妥当吗?”   迎儿道:“表姐什么都好,唯独八字不硬,连国师都说过,这种八字太阴寒,不利于家宅。”   商夫人不做声了,自己儿子是经常要出海做生意的,最忌讳这些。   梁夫人见了,哈哈一笑道:“商家老二的八字也有些弱,需要刚硬些的扶持着,看来咱们是白跑一趟。”   清浅微笑道:“能见到梁夫人风采依旧,见到商夫人利落干练,怎么能算白跑一趟。”   商夫人见清浅帮着圆场,很开心道:“久闻指挥使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今日果然见识了。”   清浅笑道:“商夫人过奖了。” 第461章 又提亲   清浅和梁夫人许久没见,还有话说,袁夫人告辞带着两个女孩出去。   刚出院子,袁夫人沉下脸道:“迎儿,今后不得胡说。”   迎儿嘟嘴道:“荔儿的八字不好,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国师说的。”   荔儿低头不语。   袁夫人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你表姐说话直接,你别往心里去。”   荔儿柔声道:“姨母,荔儿不委屈。”   “前几日的从五品和今日的富商之子,都不适合你。”袁夫人温和道,“你表姐比你大两岁,姨母先办完她的亲事,再为你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如何?”   这都不适合,还有什么适合的?   荔儿不敢反驳,低头:“全凭姨母做主。”   袁夫人和蔼道:“你和迎儿虽然不是亲姐妹,但平时一道胜似亲姐妹,即使将来嫁了人,也要互相扶持才是。”   荔儿一一应了。   袁夫人走后,迎儿哼了一声道:“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以为有一个两个提亲的,便压我一头了,互相扶持?那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   迎儿摇摇晃晃去了。   荔儿气得直咬唇,摘了一支树叶,不觉掐成了一片片。   连续两次了。   迎儿毁了自己两次姻缘。   难道真要等她找到好亲事,她才会放手吗?   不,她不会的。   从来迎儿就是一个小气的,霸道的,自私的。   她见不得自己好。   荔儿又掐了一片嫩芽,自己要为自己打算了。   这一切落在清浅和瑞珠眼中。   远远的,瑞珠问清浅道:“少夫人,可需要奴婢前去挑拨一两句?”   清浅摇头道:“不必了,利益当前,比一切挑拨都有用。”   瑞珠笑道:“大前日的石夫人,少夫人许了若干金银,今日的商夫人,少夫人许了她香料在京城以外的生意,大后日的曹夫人,少夫人打算用什么打动她呢?”   “曹夫人和杨府一直有交道,她儿子一直想到外祖门下读书,我见过那孩子,是个可塑之才。”清浅道,“若是要损人损己,我不会做。”   曹夫人是给自己侄儿提亲。   瑞珠道:“是,每每想到迎儿和荔儿两个陷害白芍,奴婢就恨得牙痒痒。”   清浅问道:“白芍如今怎么样?还是不肯食荤吗?怀海那头有没有信儿?”   瑞珠叹息道:“凌大人好几次要见白芍,白芍避而不见,奴婢本想帮帮凌大人,可转念一想,两人见了又能如何?不如彼此静一静。”   是啊,见了能如何?   即使怀海能不介怀,白芍又岂能放开心扉。   清浅闭了闭眼,睁开又是一片决绝道:“我们唯一能为白芍做的,便是让这两个恶毒女子互相算计,且看她们谁能算计过谁。走吧,我去见见曹夫人。”   花园里头再次空寂下来。   唯有日光高照,树影晃动。   接下来的两日,荔儿没有去迎儿院子奉茶,一门心思或绣花,或插花,或茶道。   两人再次见面,是第四日上了。   这一日,曹夫人差人冒着烈日递了帖子,正巧清浅在给袁夫人请安。   听说似乎是来提亲的,袁夫人微微蹙眉。   清浅微笑吩咐:“翠羽去打听清楚,曹府是来给迎儿提亲的,还是荔儿提亲的?”   这话正中袁夫人下怀。   若再是给荔儿提亲的,让迎儿的面子往哪里放.   自己也不能一次次拒绝上门提亲,让人误以为袁府的架子大,那岂不是耽误了迎儿?   片刻后,翠羽笑意盈盈回来道:“奴婢这回确认了,曹夫人身边的杨嬷嬷亲口说的,曹府求娶的是迎姑娘。”   袁夫人大喜道:“可确认了?”   翠羽十分确定道:“奴婢塞了银子,又问了好几回,的确是确认了。”   袁夫人欢喜道:“收拾好府上,吩咐备下点心,让迎儿好好打扮,明日迎曹夫人上门。”   曹夫人上门的时候,袁夫人和清浅一起迎了出去,迎儿和荔儿跟着。   迎儿今日一身胭脂红,衬得整个人精神无比。   荔儿则是一身灰白,她眼中很是不甘,今日一早迎儿吩咐她不许穿红着绿,不许抢了她的风头。   荔儿的指甲掐入手掌生疼。   在没有迎儿的时候,曹夫人分明看上的是自己,当时还夸赞自己知书达理。   若不时袁夫人得罪清浅,合八字的时候弄鬼,自己岂会被国师贬低。   如今的荔儿,恨袁夫人和迎儿的心,远在清浅之上。   曹夫人进了正厅,说了一会儿闲话后,说起来意:“上回在郑老夫人的灵前见到迎儿,这孩子孝顺懂事,知书达理,富贵了也不忘旧主,真真让人喜欢。”   迎儿低头含羞道:“这是应当的,夫人过奖了。”   荔儿见迎儿这模样,又是一阵气恨。   曹夫人笑道:“我的侄儿曹彰,长得高大白净,虽然是科举出身,但走的武将路子,如今在骁骑卫当偏将,大嫂娘家是盐道府,嫁妆丰厚得我都眼红,必定亏待不了迎儿。”   曹夫人口中的侄儿,是夫君的侄儿,曹府大房的少爷,已经分家出去了。   迎儿欢喜得不得了,曹公子比前头两个还好呢,而且是特特看上了自己。   迎儿挑衅地瞧了一眼荔儿,荔儿忍气吞声。   杨嬷嬷笑道:“侄少爷因为好武,前两年一直在边境效力,耽误了亲事。”   意思是并没有隐疾。   袁夫人笑道:“彬儿也是常在外头,今后这两人倒是有话题。”   曹夫人继续道:“大哥大嫂常年不在京城,府上的大宅子唯独侄儿一人,正少个当家的,哥哥嫂子托了我好几次,又要孝顺的,又要相貌性格好的,又要门当户对的,好一堆条件,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那日见了令爱便留了心。”   迎儿的眼神更加闪亮。   大宅子,公婆时常不在京。   无拘无束的,简直没有更合适的了。   迎儿差点直接说出同意了。   清浅笑道:“曹公子极好,又有曹夫人做保,我们当然是一千个愿意的,只是日子是孩子们的,她们彼此看对眼了,才是最好。”   曹夫人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明日我带侄儿来给夫人请安。”   请安的时候,彼此见见。   袁夫人喜笑颜开道:“这样最好,彼此见见更熟悉些。”   亲事竟是差不多说妥当了。 第462章 相看   见迎儿得意的模样,荔儿忍不住出去透气。   一旁的杨嬷嬷见状,借口给夫人取帕子也跟了出去。   杨嬷嬷见到外头黯然伤神的荔儿,笑道:“这不是荔儿姑娘吗?”   荔儿行礼道:“嬷嬷好。”   “使不得使不得。”杨嬷嬷忙道,“姑娘这么安静娴淑,怪道夫人原本是看上姑娘的。”   荔儿垂下头道:“是我的命不好。”   杨嬷嬷神秘道:“并非如此,原本夫人还是想求娶姑娘,可送帖子那日,袁夫人派翠羽说了好些姑娘的不是,夫人才改主意求娶迎儿姑娘的。”   荔儿一惊:“嬷嬷说的真是如此?”   “可不是,姑娘可别说是奴婢说的。”杨嬷嬷道,“奴婢也觉得迎姑娘比不上姑娘呢。”   杨嬷嬷说完告辞了。   荔儿招手叫来丫鬟小满:“你哥哥是守门的,你去问问前日曹夫人差人送帖子,翠羽可去了?”   小满不多时回来回话:“那日正是奴婢的哥哥当值,哥哥看见翠羽姑姑拉着送帖子的嬷嬷,两人说了好一会的话,最后翠羽姑姑塞了银子给那嬷嬷,满面笑容的离开。”   和杨嬷嬷说的都能对上。   曹夫人看上的是自己,却被袁夫人和迎儿中途劫走。   荔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寄人篱下吗?”   第二日一早,荔儿刚起床,迎儿的丫鬟晴莺便过来。   晴莺倨傲道:“姑娘说了,让你今日依旧穿那件六成新的灰色衣裳,陪着去见曹公子。”   荔儿闷声道:“我今日不舒服,便不去了。”   晴莺笑道:“姑娘说了,今后还要同荔姑娘相互扶持的,荔姑娘别不给这个面子。”   迎儿是袁夫人的掌上宝,连带着晴莺也眼高了三分。   荔儿见推辞不得,只能忍着满心的气愤,跟着晴莺去了迎儿的院子。   迎儿院子花团锦簇,金玉满堂。   为了让女儿和曹彰顺利相看,袁夫人将压箱底的首饰都送了过来。   迎儿被打扮得花枝招展,贵气逼人。   荔儿越发觉得自己渺小,往旁边缩了缩。   迎儿偏不饶她,招手笑道:“表妹,你瞧我这步摇好看吗?”   荔儿违心道:“好看。”   迎儿笑道:“这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听说曹府富贵,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都是用筐子装。”   荔儿低头道:“表姐真是有福之人。”   “比起曹府,你前头那两个算什么富贵之家!”迎儿撇嘴道,“幸亏没有说成,不然曹府知道必定不悦,都是些什么亲戚。”   荔儿的眼神缩了缩,这么说,迎儿和曹府的亲事做成了,也会插手自己的亲事?   自己高不成低不就,岂不是被这人耽误一世。   翠羽过来笑道:“曹夫人带着曹公子来了,请姑娘们过去说话。”   迎儿连忙起身笑道:“咱们赶紧去,别让贵客久等。”   迎儿和荔儿来到正厅,袁夫人和清浅正陪着曹夫人说话,倒是不见曹彰。   清浅微笑道:“两位妹妹去厢房转转吧,这里我陪着夫人说话。”   迎儿听了,明白曹彰在厢房,喜滋滋到了隔壁。   水晶帘里头,有个公子在看书。   迎儿的心扑通扑通跳着,这公子生得太好看了些,眉如刀裁,眼如秋波,一身戎装威风无比。   晴莺取了茶水来,递给迎儿道:“姑娘!”   荔儿低声道:“这不合规矩吧。”   虽然是相看,但是也不是男女直接接触,迎儿想要送茶水接近,便不合规矩了。   迎儿冷笑道:“不合规矩,你便在外头等着,我自己进去。”   荔儿低头道:“表姐自己进去吧。”   迎儿见荔儿不去,本想发怒,但想到能与曹彰单处一室,心中便痒痒的。   迎儿拿了茶水,进门笑道:“久闻公子大名,今日得以相见,迎儿真是荣幸。”   荔儿在外头低低啐了一口道:“到底是做过窑姐的人,脸皮厚。”   曹彰放下书,谦逊道:“见过迎姑娘。”   迎儿眉眼流转:“公子尝尝茶水,这是我亲手泡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公子的口味。”   曹彰接过茶,抿了一口道:“极好。”   “公子喜欢便好。”迎儿凑上去道,“公子这是看什么书?迎儿也喜欢看书呢。”   曹彰笑道:“不过是山海经。”   见里头两人聊得热络,荔儿对晴莺道:“你守着你们姑娘,我带小满去取些糕点。”   晴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应了。   荔儿离开了厢房,小满不平道:“迎姑娘太过分了,事事都踩着姑娘一头,奴婢都看不过眼了。”   荔儿气道:“谁让人家会投胎呢?”   主仆两人来到了偏房。   荔儿让小满去拿糕点,自己则取了一些冰块,泡了一盏花茶。   见鲜花在冰块下旋转,荔儿的心情才好些。   正对着阳光看着鲜花,突然听到后头一个声音道:“好美!”   吓得荔儿赶紧回身。   此人不是别人,却是曹彰。   荔儿惊讶道:“曹公子?”   曹彰的酒窝盛放:“让我猜猜你是谁,是了,人淡如菊,你必定是婶娘说过的荔儿姑娘。”   荔儿低头道:“荔儿见过曹公子,公子不在厢房陪表姐,怎么自己出来了?”   曹彰并没回答这话,只情深款款看着荔儿:“我从小喜欢的姑娘,就是你这样的,洗尽浮华的好女子,那日听杨嬷嬷说了你之后,我日日想着你是什么样子,今日见了,果然和想的一模一样……”   荔儿道:“是我的八字不好。”   “我并不信八字。”曹彰道,“行伍之人,八字在阴的我也能镇住。”   荔儿含泪道:“是我没有福气。”   曹彰跺脚道:“什么没有福气,我和迎儿本也没到定亲的时候,你随我走,我去向婶娘表明心迹,想娶的是你。”   荔儿哪里肯走,摇头道:“我本便是寄人篱下的,哪里敢和姨母对着干。公子走吧,就当咱们没见过。”   曹彰满脸痛心道:“可是我想的都是你!”   这时小满进来,曹彰不得不离开,离开前还恋恋不舍看了好几眼荔儿。   小满问道:“奴婢瞧曹公子满眼深情,且又愿意娶姑娘,姑娘为何赶走他?”   荔儿心中满是失落道:“我也没奈何,曹夫人上门点名的是迎儿,若是曹公子带了我去,我岂不是又得罪了姨母,又得罪了曹府?”   小满笑道:“若是曹夫人看不上迎姑娘了呢?”   荔儿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463章 谁在搞鬼   清浅陪着袁夫人、曹夫人说话。   翠羽进来笑道:“曹公子和迎姑娘两人颇为投机,先是聊了一会儿天,如今在喝茶吃点心呢。”   袁夫人笑道:“两人和睦便好。”   曹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袁姑娘太不自重了,相看是隔着帘子远远看一眼,她倒好,居然坐在一起聊上了。   清浅笑道:“既然两人聊得投机,或者夫人在咱们府用过午膳再走?”   曹夫人忙拒绝道:“府上还有一堆庶务等着,实在脱不开身,下回咱们定亲的时候再聚?”   袁夫人见此事十有八九成了,笑道:“也好,不急于一时,将两个孩子叫过来,以后有的是时间聊,不在乎这一时。”   翠羽笑着去了。   迎儿和曹彰并肩而来。   迎儿脸上是淡淡的羞涩,似乎对曹彰很满意。   清浅微微一笑,曹彰在情场颇有花名,只不过如今还未显现出来。   前世直到曹彰眠花宿柳,耽误了军情,大家才知道他原来不仅和几个粉头关系密切,而且还和几个寡妇有瓜葛。   这一世,曹彰还只是花心毛头小伙。   曹彰向众人行了礼,见到清浅时,他眼睛亮了亮,似乎是被清浅的风姿迷住。   清浅微微蹙眉。   迎儿此时含羞带怯藏在袁夫人身后。   袁夫人随意问了一句道:“荔儿呢?”   丫鬟晴莺道:“一早荔姑娘便说身子不适,方才更加严重,告假回了院子歇息。”   袁夫人并不多问,眼前女儿的事情要紧。   几人将曹夫人送到府门口,约定了下月初五前来定亲。   正要告辞的时候,两个衙役上门道:“请迎姑娘去一趟衙门。”   曹夫人的脚步停了,她疑惑道:“迎姑娘这是牵扯了什么官司吗?”   迎儿又急又气,对两个衙役道:“上回瓦剌探子的事情已经了解,你们瓦剌探子也抓到了,我将周围的铺子也赔了,怎么你们还要上门?”   袁夫人狠狠等了一眼迎儿,胡说些什么。   袁夫人笑道:“都是一场误会,迎儿这丫头有个茶楼,不当心塌了,好在事情都解决了。”   曹夫人问道:“事情都解决了,为何衙役还上门?”   两个衙役道:“不是为了瓦剌人的事情,是郑府的……”   迎儿越发慌张道:“郑老夫人的事情已经了解,她的死和我没有半分关系,你们怎么又找上门了?”   想到要坐牢,迎儿瞪着清浅道:“必定是你捣鬼对不对?你看不得我好,对不对?”   袁夫人斥责道:“迎儿住嘴。”   曹夫人道:“迎姑娘这是怎么说话的?袁少夫人可是你的大嫂!”   曹夫人是国子监祭酒的夫人,出身清流,说话直接仅次于御史刘夫人。   袁夫人忙笑道:“迎儿这孩子和清浅平时关系密切,两人说话便是这么随意。”   曹夫人问道:“迎姑娘还卷入了郑老夫人的命案吗?”   清浅不答话。   迎儿犟嘴道:“郑老夫人的命案已经结案,不信你们去瞧瞧。”   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住嘴!”   郑老夫人的命案是了结了,但是了解的原因是因为迎儿疯了。   迎儿让曹夫人去查,这不是将疯癫之事暴露出来了吗?   袁夫人气得肝疼,自己千方百计为迎儿遮掩,这个蠢东西,自己什么都说了。   袁夫人直接问两个衙役:“官差上门所为何事?”   衙役道:“郑府有丫鬟丢了一根玉簪子,说是见迎姑娘戴过,前来状告迎姑娘偷东西。我们请迎姑娘去做个口供。”   袁夫人气得差点倒仰,居然是这么一点芝麻大的小事。   翠羽道:“让管家和你前去,我们姑娘是什么身份,岂能跟你一起去。”   迎儿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曹夫人提了提衣摆道:“袁夫人,少夫人,今日累了,咱们回头再议吧。”   曹夫人带着曹彰走了。   迎儿气得跺脚道:“这是遇了邪了,好好的,怎么衙门偏生上门问这个!”   袁夫人怒道:“谁让你胡说八道的,一点儿也沉不住气,好好的亲事都被你弄黄了。”   清浅微笑道:“只要人没事,没有牵扯命案,便是不幸中的大幸。”   袁夫人直视清浅道:“是你做的局,对不对?你故意在迎儿即将定亲的时候,让衙役过来捣乱的,对不对?你见不得迎儿好,对不对?”   清浅冷笑道:“我没这么闲,我巴不得迎儿赶紧嫁出去。”   赶紧走,别在府里祸害。   清浅转身离开。   袁夫人恨恨道:“翠羽,你亲自去查,到底是不是闻清浅在背后捣乱,若是的话,我必定不饶她。”   迎儿哭丧着脸道:“那这亲事……”   袁夫人含怒道:“这亲事多半是黄了,母亲回头再给你找好的。”   迎儿想到曹彰的身段,家世和小意,十分不舍道:“母亲是否能上门求求曹夫人……”   袁夫人摇头道:“岂有女方去求男方的。你休要再想了,我先对付闻清浅。”   迎儿一腔怒气全在闻清浅身上。   傍晚,翠羽来回话。   “奴婢去了衙门,亲自找了那两个衙役问话。”翠羽神秘道,“一问之下,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袁夫人道:“是不是闻清浅?”   迎儿将一朵荷花撕成碎片道:“不是她还有谁?”   翠羽摇头道:“这回还真不是少夫人,居然是荔姑娘。”   袁夫人惊道:“什么?”   翠羽回道:“两个衙役中的其中一个,居然是荔姑娘身边小满的二舅爷,这二舅爷说,荔姑娘绕过小满找到他,让他帮着去府门口当着曹夫人的面,揭穿迎姑娘,若不如此,便打骂折磨小满,二舅爷没法子,只能应了。”   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道:“好丫头,居然这么心计。”   翠羽又道:“二舅爷本想糊弄过去,谁料迎姑娘自己招了,他也没法子,他请求夫人高抬贵手放过小满,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   迎儿问道:“衙役口中的郑府丫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闻清浅安排的?”   翠羽道:“那衙役为了将功折罪,马上去查了,原来是荔姑娘伪造的状纸,根本没这回事。”   袁夫人冷冷道:“荔儿想做什么?” 第464章 折磨   袁夫人听得怒火中烧。   翠羽又回禀道:“听茶房的丫鬟说,荔儿姑娘和曹公子在茶房说了好久的话,荔儿姑娘不让别人靠近,一直到小满回来,两人来分开。荔儿姑娘一直在哭,曹公子一直在安慰她。”   迎儿跳起来道:“好,好,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翠羽接着道:“曹夫人身边的杨嬷嬷说,听到荔儿姑娘抱怨,原本曹夫人是看上她的,后来因迎姑娘回来,才挡了她的路。”   袁夫人眯着眼睛道:“似乎有这么回事,你不说我都忘了。”   迎儿道:“必定是她,看我阻挡了她的好姻缘,报复我呢。”   袁夫人还是不放心,问道:“一切真与闻清浅没有关系?”   翠羽道:“似乎真没有关系,这亲事从一开始,少夫人便没插手,曹夫人来了之后,少夫人也只坐着相陪,未见她有出格的话。”   袁夫人蹙眉道:“荔儿的性格我知道,她不会仅仅为了报复,搅乱迎儿的亲事,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除了报复的快感,得罪迎儿和自己,实在不是荔儿的性格。   袁夫人正要找荔儿来问。   外头曹夫人派杨嬷嬷上门。   袁夫人让翠羽接了进来,亲自让座。   杨嬷嬷叹了一口气道:“袁夫人,十分抱歉,我们夫人本是很喜欢迎姑娘的,也很想结成这门亲事,哪怕有些许流言也不在乎,可是如今看来,不成了。”   迎儿倒退一步,不可置信道:“为何?”   杨嬷嬷道:“我们侄少爷回府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门心思说非荔姑娘不娶,怎么说也不听。”   袁夫人道:“非荔儿不娶?”   杨嬷嬷叹气道:“可不是,侄少爷说荔姑娘楚楚可怜,一身六成新的灰色衣裳,身子纤弱,一看便吃了不少苦,他要好好保护她。夫人说两人八字不合,侄少爷说不要紧,他能镇住,反正着魔一般,一定要娶荔姑娘。”   袁夫人道:“哪能如此!”   杨嬷嬷道:“谁说不是,我们夫人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侄少爷说,荔姑娘对他说了,她无父无母,自己可以做自己的主。”   迎儿气得直跳脚:“母亲还说对她没有好处,她都快成了曹府少夫人了,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杨嬷嬷再三歉意:“总之,亲事是不成了。侄少爷那头,我们府上打算过了秋天,送他去边境,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夫人这边也得妥善安置才是。”   袁夫人点头应了。   等杨嬷嬷走了,迎儿冷笑道:“母亲,你打算怎么惩罚这小贱人?”   袁夫人道:“她是你姨母唯一的女儿,你姨母当年养我长大的,阿弥陀佛,我是亲手下不了手的。”   这话似乎在暗示,迎儿下手她不会管。   迎儿别的事情蠢,这个事情却是聪明。   “母亲仁慈,女儿可忍不了这口气。”迎儿气冲冲出去了。   袁夫人喃喃道:“总觉得荔儿一人没这么大的本事,真与闻清浅没有关系?”   荔儿在院子里头,心神不安。   “小满,曹公子当真闹着要娶我?”荔儿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那日被小满说动对付迎儿,但荔儿心中还有些不安,若是被迎儿知道,自己可没好日子过。   不过她又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天塌了有个子大的顶着呢,前头有闻清浅,再怎么也怀疑不到我头上。”   心中的不安还未散去,只听一声怒吼:“贱人,我与你不罢休。”   迎儿风风火火进来,还带着一众婆子。   荔儿勉强笑道:“表姐来了,我这两日身子不好……”   “好吃好喝的,身子还不好,这人就是贱命。”迎儿吩咐婆子道,“将贱人的衣裳、首饰都拿了,多余的摆设也撤了,只留下两件灰色的便是。”   荔儿惊惶道:“表姐这是?”   迎儿冷笑道:“曹公子喜欢你这样纤弱的,喜欢你人淡如菊,那么你便穿着旧衣裳吧。”   迎儿又吩咐婆子道:“告诉厨房,荔儿在节食,每日送两顿便是,一个馒头或者一碗米饭,饿不死就行。”   荔儿哭道:“表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给表姐赔礼道歉便是。”   “误会?”迎儿坐下冷笑道,“曹公子和我本来都定亲了,你让衙役上门捣鬼,还说误会?你和曹公子在茶房都说了什么?误会?”   荔儿哭道:“没有的事,我在茶房不过是和曹公子偶遇,他问了几句表姐的喜好罢了,至于衙役,我根本不知道。或许是闻清浅的离间……”   迎儿啐了荔儿一脸道:“我呸,翠羽姑姑问得一清二楚,衙役是小满的二舅爷,你还哄我呢……”   小满跪下道:“姑娘饶命。”   听翠羽的意思,小满是被迫的。   迎儿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哼了一声道:“去领二十下手板心,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看稳了大门,若是荔儿跑了,你便替她受罚吧!”   受罚?   荔儿惊恐道:“你想做什么?我好歹也是府上的表姑娘,让我见姨母。”   迎儿呵呵笑道:“好个不要脸的贱人,还敢自封为表姑娘,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玩意,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荔儿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被带走。   荔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迎儿笑道:“稍后你就知道了,我从前在青楼里头学的,可好玩了。”   荔儿想要逃,可是好几个婆子守着门,她哪里逃得了。   迎儿道:“别想着逃走,什么时候我出嫁了,你在想着离开,在此之前,你便贴身伺候我吧。”   伺候之前,当然要受罪。   荔儿院子的门关上了,里头传来荔儿痛苦的叫声,先是求饶,后来是骂人,再后来只有呻吟。   清浅在院子里头,听着荔儿的哭叫声,对白芍道:“你的仇,已经报了一半了,迎儿也会遭到报应,你仔细看清楚,算计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白芍眼神微微有些波澜。   清浅问瑞珠:“痕迹都清除妥当了吧?”   瑞珠道:“全都妥当了,小满也并未受到牵连,一切都按照少夫人预计的发展。” 第465章 劫杀   连着好几天,清浅都隐约听见荔儿的求饶声,迎儿的骂声和袁夫人的念佛声。   这夜依旧如是,热得如凝滞的空气,夹杂着荔儿的哭声传来。   清浅不觉摇了摇头,取下金簪子问道:“迎儿还在折磨荔儿?袁夫人一声也没吭吗?”   “袁夫人心里也恨荔儿,装着瞧不见。”瑞珠道,“五岁便带在身边的,就是猫儿狗儿都养熟了,袁夫人真忍心。”   清浅道:“她心中指不定也在想,五岁养在身边的,连猫儿狗儿都养熟了,反倒恼怒荔儿的不服管教呢。”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   清浅算着日子道:“文质走了也快一月了吧,也应当在返程的路上了。”   瑞珠道:“指不定明儿就到京城了,只不过这趟差事隐秘,不好给少夫人送信罢了。”   “琅琊王夫人十余年前离开京城。”清浅道,“听说当年王大人死后,王夫人受到旁支排挤,不得不远走瓦剌,可如今王氏旁支依旧得势,王夫人怎么回了?”   王氏如今的族长王辰席,是王夫人的小叔子,他并非王老夫人嫡出的儿子,乃是妾生的。   当年王族长逼着寡嫂远走他乡,自己占据了嫡枝。   王氏门阀势大,四处都有产业。   王族长派人四处与寡嫂为难。王夫人一怒之下,离开了朝廷,去了瓦剌。   在瓦剌的这些年,王夫人将中原文明带了过去,教瓦剌织布纺纱,针灸砭石,得了瓦剌人民的信任,被瓦剌人奉为琅琊王夫人。   琅琊王夫人多次被瓦剌招安,但王夫人以自己是中原人为由,始终不接受招安。   瓦剌朝廷见她不争不抢,又教民便利,也容下她。   在皇上在瓦剌当人质的日子里,琅琊王夫人暗中出手帮助了几回。   可如今好好的,怎么王夫人要回来?   瑞珠笑道:“或许是人年纪大了,便思念故土,王夫人将近二十年没回中原,哪有不思念的。”   清浅想了想笑道:“我觉得,更多是为了儿女吧。听说王夫人有一对孪生儿女,如今十七岁了。女儿被人称为草原之花,好几次瓦剌之君想聘为王后,被王夫人拒绝。儿子听说聪明绝伦,瓦剌想将公主嫁给他,也被拒绝了。”   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即使在民间威望极高,也害怕儿女遭到不测。   瑞珠点头道:“姑娘说得是。”   “只不过这么一来,这趟行程便有风险。”清浅蹙眉道,“瓦剌不会放王夫人走,文质悄悄接人回来,稍有不慎便会遭到瓦剌的追杀。”   瑞珠笑道:“少夫人多虑了,袁大人这趟差事京城都没几个人知道,何况瓦剌,再说大人武艺高强,又带着崇山……”   正说着,外头婆子道:“少夫人,锦衣卫求见。”   瑞珠道:“这大半夜的……”   清浅起身道:“速速带我去!”   越是晚上才越显得事情着急,清浅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当见到这名锦衣卫的时候,清浅心中更是一惊。   这锦衣卫浑身血迹,身上又脏又臭。   清浅顾不得许多,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那锦衣卫喘,息道:“袁大人迎接琅琊王夫人,前面一切顺利,到了边境后,却遭遇瓦剌袭击,瓦剌一路追杀。”   “文质呢?”清浅问道,“他人呢?”   锦衣卫道:“袁大人遭到劫杀,不知所踪,王夫人的车马坠入山崖。下属们苦苦支撑,好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回来报信。”   清浅的眼睛一阵发黑,好半日才道:“请御医给这位兄弟诊脉包扎,再让人服侍着洗浴用膳。”   锦衣卫道:“属下还……”   刚说完,袁夫人颤颤巍巍过来。   “彬儿出事了吗?这两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在为他担心。”袁夫人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锦衣卫看着清浅。   袁夫人恨恨道:“你说,彬儿到底怎么了?”   清浅闭着眼睛,半日后方道:“文质遇上瓦剌人的劫杀,生死未卜。”   袁夫人颤抖道:“生死未卜?彬儿武艺高强,怎么会生死未卜?是不是弄错了?你们确认吗?”   锦衣卫低头:“袁大人要逃出来容易,可是他身边有三个不会武功的,袁大人保护她们,自己却被好些敌人缠住。”   袁夫人哭道:“我儿,痛死我了!”   说完便昏厥了过去。   吓得翠羽抱着她,连连摇晃道:“夫人,夫人醒醒。”   清浅强忍住悲痛,吩咐道:“扶夫人回院子,弄一剂安神汤,再让大夫来瞧瞧。”   袁夫人被抬着回去。   那锦衣卫见四周无人,低声道:“夫人,下属有要事禀告。”   清浅一震,瑞珠忙出去守门。   清浅眼中带着希望道:“你说。”   “方才老夫人到了,下属不知该说不该说,因为袁大人说了,只让告诉夫人一个人。”锦衣卫有些尴尬。   刚才话还没说完,袁夫人就来了,弄得自己不知该不该说。   清浅含泪欢喜道:“文质让你带话?这么说,文质平安无事?”   锦衣卫有些不好意思:“下属身上的伤,有一部分也是伪造的,用来迷惑瓦剌人的。”   清浅哭笑不得:“还不曾迷惑瓦剌人,先迷惑住自己人了。”   锦衣卫道:“袁大人遭遇劫杀后,和王夫人金蝉脱壳,兵分两路,如今的消息是两路人马都平安。”   清浅疑惑道:“既然平安,你为何如此?”   “袁大人说,此次行程是皇上亲口,交代的,他得了消息后即刻出发,可瓦剌人还是得了消息,说明朝廷有奸细,皇上身边有奸细。”   锦衣卫道,“为了避免接下来的行程再遭不测,袁大人让下属送假消息回来。”   也算不上假消息,确实是被劫杀了。   清浅总算放下心道:“他如今是安全的?”   锦衣卫点头道:“是的,如今大人在等王夫人的车马,然后一同入京。”   清浅问道:“伤亡如何?”   锦衣卫道:“锦衣卫伤亡了将近十人,崇山大人平安无事。”   清浅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回来后好好抚恤这些锦衣卫的家人。”   锦衣卫拱手谢过清浅,又问道:“夫人可要告诉老夫人?下属瞧老夫人悲痛欲绝。”   清浅想了想道:“大悲大喜不好,先瞒着吧。” 第466章 皇后早产   袁彬的消息传来后,袁夫人悲痛欲绝,清醒后第二日便跪在菩萨跟前,求神佛保佑。   不仅袁夫人,就连迎儿对荔儿的折磨,也没那么勤了。   母女两人似乎将袁彬的不测归结到清浅身上,府里渐渐传出风声,说清浅克夫。   瑞珠气道:“这些嚼舌根子的,奴婢都罚出府了,整日做什么不好,尽传些不实的话。”   清浅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人在后头指使,对这些人,不用客气。”   清浅并不担心被人非议。   等到文质回来,这些谣言不攻自破。   才六月,天已经热得如同蒸笼,即使有冰块镇着,清浅仍出了一身汗。   这日傍晚,知了叫得竭斯底里,配着宫里头的太监急促的脚步。   小太监道:“夫人,皇后娘娘突然临盆,似乎有些凶险,娘娘不停呼唤夫人的名字,皇上命夫人即刻入宫。”   清浅吓得一机灵,边手脚不停换衣裳,边问小太监:“分明还有一个月才足月,为何今日突然发作?”   小太监哪里知道,只是催促道:“夫人快些吧,奴才见产房里头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皇后娘娘叫个不停呢。”   瑞珠扶着清浅上轿。   好几日不曾现身的白芍出来,低声道:“奴婢陪夫人一道进宫,奴婢会些医术,或许派不上用场,但跟着也是好的。”   清浅点头应了,一边问道:“按说娘娘生过一胎,第二胎应当很快,怎么会难产?”   前世,清浅也曾陪过好几个夫人临产,对生孩子并非一无所知。   白芍道:“胎位不正或者胎头过大,许多原因都能导致难产。”   车轿一下下晃着,如同清浅不安的心。   瑞珠道:“夫人暂且歇歇,稍后有得熬呢。”   清浅闭上眼睛,可是哪里能停歇下来,脑海里头满是前世姐姐流产的模样。   前世是有人害的,这一世呢?   清浅眼前划过孙怡然的模样,是不是她?借口每日给皇后端水,暗中害皇后?   或者是周贵妃,她被自己算计了一次又一次,连皇子如今都发配甘肃,她岂能善罢甘休?   又或者是有孕的魏妃、方妃几个?   一切只能到了才知道。   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皇后的坤宁宫灯火彻亮,太医令、太医、稳婆几乎全挤在了宫殿里头。   皇帝在焦急等着,太后已回去歇息。   周贵妃等嫔妃全都被皇帝打发走,只留下了平日伺候皇后的孙怡然。   清浅带着几分急切给皇帝请安。   皇帝目光有些涣散道:“清浅,你来了?清滟方才在不住的叫你。”   清浅急忙问道:“姐姐如今怎样了?”   孙才人款款上前,身上带着一股妖冶的香味:“皇后娘娘被送进内殿已经一个时辰了,除了偶尔听见几声痛苦的呻吟,再无半点动静。”   清浅提起衣裙要进内殿。   陆姑姑拦住道:“夫人,产房不得轻入,尤其是没有生产过的女子,进了对产妇和自己都不好。”   孙才人劝慰道:“袁夫人进了也并无半分益处,不如在外头等着消息。”   孙怡然的眉间眼角都是担忧,似乎里头是她亲姐姐。   清浅问道:“陆姑姑,好好的,为何皇后会提前生产?”   陆姑姑絮絮在耳边抽泣道:“皇后娘娘早上起来便觉得肚子闷闷的,孩儿在里头动弹不止,孙才人说艾灸或许能安胎,娘娘便找了太医艾灸,谁料下午便见了红。”   清浅抬起头死死盯着站在皇帝身边泪光盈盈的孙怡然。   孙怡然凄楚地摇着头道:“嫔妾并不知道会这样,嫔妾是见魏德妃娘娘前两日肚子闷,艾灸后好了,才给娘娘出主意的。”   孙怡然跪下道:“皇上,臣妾有罪。”   “与你无关,诊脉的是御医,艾灸的也是御医。”皇帝揉着太阳穴道,“你这些日子,在皇后跟前服侍,尽心尽力,朕都见到了。”   孙怡然跪拜:“多谢皇上恩典。”   内殿,稳婆手里的清水一盆盆端进来,端出时成了一盆盆血水。   清浅心底冰凉,目光如要噬人一般。   过了片刻,太医令出来道:“皇后娘娘寤生,保大还是保小,请皇上决断。”   寤生是脚先出来。   清浅听到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不顾御前失仪,高声道:“寤生也并非不能出来,为何要保大保小?”   太医令叹气道:“回夫人的话,皇后寤生,孩儿只有一只脚出来了。”   清浅有些不明白意思。   白芍低声道:“孩儿还有一只脚在里头,若是强行拉扯,会让孩儿……”   白芍没有说下去,但是清浅基本领会了她的意思,若是强行拉扯,孩儿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不将孩儿弄出来,皇后则有性命之忧。   皇帝道:“当然是保皇后!”   太医令有些踌躇:“保皇后的几率不大……”   皇后凄惨的叫声再次从内殿传来。   怀海从里头出来道:“皇上,皇后出血不止……”   皇帝颓然坐下,孙才人捂着脸抽泣。   清浅再也忍不住,直接冲进了内殿,瑞珠和白芍也只能跟着进去。   孙才人低声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皇帝叹息了一声道:“让她们姐妹见最后一面吧。”   孙怡然跪在地上,拿着剪子割了自己的一块肉道:“太医,这是臣妾的血肉,臣妾听说用自己的血肉入药,能救回病人,请太医试一试。”   太医令跺脚道:“民间传言,岂能轻信。”   孙怡然嘴角含着微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是嫔妾的一片心意。”   刚说完此话,便头一歪,昏厥过去。   宫女忙抱着她哭道:“皇上,小主疼得昏过去了。”   皇帝连忙道:“太医替她包扎,孙才人有心了。”   太医们又是一阵忙乱。   清浅冲进内殿,内殿有浓重的血腥气。   皇后的脸色苍白至透明,似乎随时会随风而去。   整床雪白的被褥全被鲜血浸透了,比这个更惊心的是,皇后的下身诡异地有只小脚在一蹬一蹬。   清浅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颤意立刻在全身蔓延了开来。   这便是寤生吗? 第467章 有惊无险   清浅脚下一软,伏在皇后枕边,落泪道:“姐姐。”   皇后吩咐左右:“你们都出去,我和清浅说话。”   宫人们都退下,唯独留下了清浅、瑞珠、白芍和怀海。   皇后的艰难地伸手,恳求道:“好妹妹,你这两年帮了我许多,姐姐还有最后一件事想求你。”   皇后散乱的发髻旁插着一双明珠金钗,但一切都比不过她眼中的光芒。   清浅哭道:“姐姐含着这参片,稍后再用些力气,一切都会没事的。”   皇后极力笑着道:“我知道,我快不行了……只是,这孩子是我的命根子,你去告诉皇上,保小,剖开我的肚子,取出孩子。”   清浅凄厉道:“不……”   剖开肚子,姐姐即刻便是死,而且死无全尸。   清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后摸着清浅的头道:“这孩子从小没有母亲,想必今后的路要比别的孩子难走得多,你是她的姨娘,多多关照她,还有平和……”   皇后似乎在托孤。   “皇上虽然也会关照她们,但是皇上是一国之君,顾不过来,而且心思不比女子细腻,唯有你,我放心。”   清浅哭得泪人一般:“不,姐姐,我一个也不照顾,你自己亲自照顾,你会好起来的。”   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伤痛,孩子的腿蹦跶得更厉害了。   怀海低声劝道:“夫人。”   白芍颤声道:“夫人,若再不决断,娘娘和孩子会一尸两命……”   清浅脑海中似乎被什么点燃,一尸两命。   前世,似乎听说有个民妇寤生,和姐姐的症状一样,后来并未一尸两命,而是大小都保住了。   当时,用的法子是……   清浅高声道:“怀海,有什么法子,能让孩子转身吗?”   怀海一愣道:“夫人……若是孩子在肚子里头,服汤药能让孩子转变胎位,但如今孩子的腿已经出来……”   清浅边净手边道:“腿出来了,那么塞回去好了。”   怀海吓得一哆嗦道:“塞回去?从未听说还能塞回去的。而且……”   谁敢呀……   这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   而且对皇后动手……   清浅用白布擦手,咬唇道:“别让人进来,你去准备汤药,我来塞孩子回去。”   清浅握着小小的脚,轻轻的往回推。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清浅的善意,并没有拒绝,而是缩着小腿。   怀海满头是汗道:“汤药是现成的,只是汤药见效的时间太慢。”   白芍忙道:“我听说民间有一个法子,用艾灸对着脚部艾,孩子会转头。”   清浅道:“两个法子都用。”   瑞珠又取了一片参片给皇后含着,顺道给了清浅一片。   清浅含了参片,所幸一闭眼,将孩子完全塞了回去。   皇后一声惨叫,似乎疼痛到了极点。   见孩子腿已经看不见,瑞珠迅速端着参汤给皇后灌下,而怀海早已点燃了艾灸,白芍指着穴位,在配合艾灸。   怀海低声问:“可行?”   白芍面无表情:“不知道,若是稍后失败,我会全部承担责任,与你们无关,要杀要砍全是我一个人的。”   怀海急道:“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瑞珠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小两口还在调情,快摸摸皇后的肚子,瞧瞧是否用催产汤。”   怀海看了看时辰道:“姑姑喂汤药吧,若是真艾灸有效,七壮下去也足够了。”   瑞珠再次端起汤药喂皇后。   清浅则吩咐怀海道:“今日的事都不许多说,只说是小公主自己收了脚便是。”   怀海奇道:“清浅姐怎么知道是小公主,并非小皇子。”   清浅一急之下失言,忙道:“我猜测的。”   瑞珠责备道:“凌大人,先别说什么公主皇子了,只要平安便是好。”   清浅道:“我去叫稳婆太医。”   瑞珠为清浅擦了手,清浅跌跌撞撞出去。   皇帝亲自道:“皇后如何?”   清浅欢喜道:“皇上洪福齐天,孩子被感动,收回了脚,如今等着太医和稳婆接生呢。”   皇帝激动道:“快快,快进去。”   太医令愣道:“自己收回去了?从未听说……”   瑞珠打断道:“皇子皇孙的福气,岂能是我们凡人能估量的?”   清浅觉得浑身被抽走了神气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皇帝则来来回回转动,看得出,他十分在意皇后。   好消息频频传出。   “孩子在肚子里头转身了。”   “已经见到孩子的头了。”   再过了半柱香时辰,只听一声清脆的儿啼“哇哇……”   如同金光破开了乌云。   清浅喜极而泣道:“皇后娘娘生了……”   皇帝丝毫不注重生儿生女,连连问道:“滟儿平安否?”   得知皇后平安,只是力气虚脱睡着,皇帝才放心下来。   从偏殿出来的孙怡然,脸上露出虚弱的微笑道:“皇上,太好了,皇后娘娘平安。”   陆姑姑道:“皇后娘娘生了一位小公主!”   即使听说小公主,皇上也是眉开眼笑的,待到稳婆从里面抱出小公主。   瞧着襁褓里的小人,一丝也不怕盯着自己,皇帝更加高兴,吩咐道:“小公主赐名平安。”   皇帝喜气洋洋,吩咐道:“赏赐太医每人五百两,稳婆每人一百两,坤宁宫上下每人五十两,赐清浅金步摇一对,玉如意一对,金银各一千两,赐平安公主封地一万户。”   皇后无可封赏,只能赐平安公主,算是变相给皇后赏赐。   清浅跪下谢恩:“多谢皇上。此次皇后和小公主能度过劫难,都是白芍和怀海的功劳。”   白芍和怀海忙跪下道:“臣不敢居功。”   皇帝笑问道:“你们用的什么法子?”   怀海让白芍说,白芍只能道:“小公主收回腿脚之后,奴婢想起从前医术上说过,艾灸脚底能让胎儿转身,便请凌太医为皇后艾灸,谁料果然有奇效。”   陆姑姑忙道:“啊弥陀佛,若是小公主不转身,依旧是寤生呢。”   皇帝赞道:“你们两人救了皇后,你们要什么赏赐,只管说。”   清浅微笑看着怀海。   怀海跪地不起道:“臣斗胆,想让皇上赐婚臣和白芍。”   白芍一惊,想要拒绝。   皇帝哈哈大笑道:“此事简单,朕赐你们成亲,再赐匾额一副,名为天作之合。”   怀海深深磕头道:“多谢皇上恩典。” 第468章 平安公主   皇上已赐亲,并说是天作之合,只有不要命的,才敢拆散这桩亲事。   至于怀海怎么说动白芍,这是他的本事了。   皇上都已开金口,若还不能事协,那么清浅也爱莫能助。   清浅谢过皇上道:“多谢皇上恩典。”   皇帝看着清浅道:“听说文质遇到了劫杀,朕心中很担心,已派人出城接应。”   消息已经传到了皇宫。   清浅带着几分愁苦,特特道:“多谢皇上,臣妾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文质一定会带着琅琊王夫人平安归来的。”   皇帝叹气了一声,但愿吧。   孙怡然盈盈下拜:“有皇上洪福齐天,感天动地,什么事情不能妥善解决呢?”   皇帝开怀道:“孙才人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方才更是割肉疗伤,一片拳拳之心,着晋升为怡贵人。”   孙怡然喜出望外道:“谢皇上恩典。”   皇帝吩咐:“下去好好养伤吧。”   孙怡然盈盈退下,一阵香风扑鼻。   清浅道:“皇后正在熟睡,臣妾想去给太后请安,请皇上恩准。”   皇帝点头道:“滟儿方才难产,太后急得不行,是朕一定让母后去歇息,母后才离开的。此刻,想必母后正等着消息呢,你亲自去一趟也好。”   清浅告退出来。   孙怡然走在前头,飘飘然然,步伐中带着一丝轻快。   练过舞艺的人就是不一样。   清浅道:“怡贵人留步。”   孙怡然回首,见是清浅,屏退了宫女太监,微笑道:“袁夫人有何指教?”   “不过想恭喜怡贵人罢了。”清浅微微笑道,“皇后生子,居然怡贵人得了封赏,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孙怡然握着手上的纱布,道:“嫔妾为皇后日夜忧心,皇上褒奖臣妾,臣妾也觉得受之有愧。”   清浅嗅了嗅孙怡然的身上,笑道:“这香味真不错,有点如同从前飞燕合德用的麝香,能让女子身轻如燕,只是因为有麝香,恐怕不能有孕,也不利于有孕之人。”   孙怡然微微张嘴道:“我在学舞,这是孟才人给的香料,说能让人身轻如燕,这孟才人居然害我,回头我非与她不罢休。”   一张嘴便将罪名安到孟才人身上,   清浅赞道:“借刀杀人,怡贵人让我刮目相看,只不过你纵然不知,但香味却让皇后早产,你也难辞其咎。”   孙怡然含泪道:“袁夫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能信口开河呀,你去问问陆姑姑,从前我端水到皇后娘娘跟前,后来担心香味会对皇后不好,主动要求每日端水只端到外殿,隔着皇后有外殿和内殿两层,我又怎能害皇后?”   欲盖弥彰吗?   清浅哦了一声道:“这么说,艾灸能让胎儿转身,怡贵人也是不知道的?”   “艾灸还能让胎儿转身?”孙怡然捂着帕子道,“宫中嫔妃,谁有孕后不曾用过艾?前些日子魏德妃肚子闷,用过一次艾觉得不错,我还和陆姑姑说起过,若真是……哎呀,回头我去向皇后娘娘请罪。”   好话坏话,正着反着都让她说了。   而且挑不出错漏来。   清浅淡淡一笑:“怡贵人从前由嫔降为才人,真是长了不少教训呀!只不过,路是人走出来的,人要为自己的路负责,但愿怡贵人一路走好。”   孙怡然微笑道:“多谢袁夫人吉言。”   一甩水袖,径自去了。   瑞珠憋屈道:“明知皇后难产有怡贵人的影子,但是却抓不住把柄,真是气人。”   清浅笑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走吧,咱们去给太后请安。”   清浅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孙怡然在给周贵妃请安。   周贵妃惋惜道:“可惜呀,本来眼看着皇后要难产而死,谁料孩子转了胎位,不过还算好,是个女娃,免得本宫继续动手。”   孙怡然微笑道:“全靠贵妃娘娘深谋远虑,让臣妾在擦脚的帕子上动了手脚,引起皇后早产,陆姑姑每日查水中是否有问题,谁料娘娘早调虎离山。”   周贵妃冷笑一声:“算她命大。”   孙怡然盈盈下拜 :“臣妾愿意为贵妃效命。”   周贵妃很满意:“好好习舞吧,回头会让你给皇上侍寝的,你的嫔位很快就会回来,而且会更高。”   孙怡然笑着应了,心中一片凄凉。   没有办法,太后不将自己当成自己人。   皇帝不再宠爱自己。   除了搭上周贵妃外,自己别无他法。   孙怡然咬咬牙,即使受制于周贵妃又如何,即使不能生子又如何,只要能爬上高位份,让闻清浅在自己脚下跪拜,一切都值得。   周贵妃又道:“这些日子,依旧去皇后宫中端水,别让人瞧出不妥当。”   孙怡然一一应了。   周贵妃擦了擦汗水道:“也不知深儿如何了?天这么热,小心热出病来。”   孙怡然奉承道:“皇后无子,等皇子立功归来,便是论功行赏的日子,贵妃的福气在后头呢。”   周贵妃眼中满是得意:“皇后机关算尽,生不出儿子有什么办法呢?”   周贵妃得意的时候,清浅已请安告退出了慈宁宫,重新来到坤宁宫。   皇帝守了大半夜,见皇后平安产子,回了御书房歇息。   皇后失血过多,饮了一盏参汤后沉沉睡去。   乳娘抱着刚生下来的平安公主在哼唱儿歌。   一切有条不紊。   清浅拉了陆姑姑,严肃道:“从今往后,不得让孙怡然接近皇后和两位公主,她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信。”   陆姑姑惊讶道:“怡贵人难道……?”   清浅点头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皇后早产的事情有蹊跷,孙怡然的洗脚水,她传话魏德妃的艾灸都不同寻常。今后远这些总没错。”   陆姑姑点头应:“奴婢今后不会让怡贵人靠近的。”   平安公主似乎被吵醒了,哇地大哭起来。   陆姑姑连忙吩咐乳娘喂奶,一边笑着一边对清浅道:“公主长得很俊俏,若是个皇子,便更好了。”   清浅忙道:“只要平安,是男是女都好,”   若是皇子,免不了周贵妃会盯着,接下来的明枪暗箭会更多。   皇后如今的身子,经不起折腾。 第469章 分家   清浅回到府上,已是第二日一早。   刚想休息一会儿,谁料府上乱哄哄的,迎儿在怒骂,荔儿在哭。   清浅揉了揉头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迎儿不是消停了好几日吗?   怎么又开始折磨荔儿了?   管事婆子上前回禀道:“迎姑娘早膳的时候,听婆子说了几句闲话,怒不可遏,又将荔儿姑娘毒打了一通。”   清浅问道:“什么闲话?”   管事婆子低声道:“迎姑娘听说,袁大人下落不明,若是……今后迎姑娘便不是官家小姐,若不是官家小姐,便难以嫁入高门。”   清浅明白了,迎儿再一次想到了曹彰的事,对荔儿的恨意再次翻了上来。   院子里头,迎儿怒骂道:“小娼妇,你日日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敢和我做对,看我不打死你。”   一阵哀嚎之后,荔儿似乎挣脱了绳索。   直接朝着袁夫人的院子跑去。   袁夫人正在礼佛,并不见她。   荔儿跪在院子外头哭道:“姨母救命,表姐将我打得体无完肤,求姨母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救救我,或者放我出府。”   迎儿追上来。   在母亲院子外头,迎儿并不敢打人,只啐骂道:“放你出去,你好去勾引曹公子吗?贱人!”   荔儿继续哭道:“姨母,救命,荔儿再也不敢了。”   袁夫人啊弥陀佛了一声道:“迎儿,不许无礼了,你气也该消了。”   迎儿高声道:“母亲别被这贱人骗了,她欺负我的时候,何曾想过我是表姐,何曾想过母亲这个姨母。”   袁夫人又继续道:“荔儿,你表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过几日她消气了一切便都好了。”   荔儿浑身颤抖。   袁夫人的意思是让自己忍着,继续让迎儿消气?   想到迎儿的鞭子上还占着盐,荔儿不寒而栗。   她一眼瞧见了府门口的清浅,起身跌跌撞撞跑向清浅。   爬在清浅脚下,荔儿卑微道:“少夫人,救救我。”   清浅道:“袁夫人是你的姨母,她带你进的京城,她的意思就是你的命运。”   “不……”荔儿摇头道,“少夫人请一定救救我,若是府上迎儿还怕谁,唯独只有少夫人了。”   清浅冷冷看着荔儿。   她一直都清楚,府上谁是能得罪的,谁是不能得罪的,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出主意害人。   今天的这个结局,只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清浅提脚:“我无能为力。”   荔儿拉着清浅的裙摆不让走:“这是袁府,若我被打死在袁府,岂不是连你也有责任?求求你,救救我。”   清浅停下脚步。   是的,这个理由能打动自己。   荔儿和迎儿谁死谁活她才不管,但是影响到袁府声誉,她决不允许。   清浅吩咐迎儿:“今天开始,不允许在袁府打人,若荔儿死了,我将你送诏狱,我的话从来不虚。”   迎儿虽然害怕,嘴上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清浅笑道:“就凭这是皇上赐给我的府邸,若是你要打人,你只管搬走。”   搬走了,自己便一点官家的光都沾不上了。   迎儿气鼓鼓的,但又不能反驳,   清浅道:“荔儿,你这回放心了吧,回去好好跟着迎儿身边伺候。”   荔儿刚露出的喜色,被这句话淋了一盆冷水。   还要回去伺候迎儿?   她虽然明着不会挨打了,但暗地吃的苦,估计也不会轻松。   荔儿急道:“表姐身边并不缺人伺候。”   清浅边走边道:“端茶倒水,伺候膳食起居,人越多越好,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   清浅的话已经将荔儿定位。   荔儿今后会在迎儿身边端茶倒水,伺候膳食起居。   这个结果,似乎荔儿和迎儿都能接受。   在荔儿看来,不用挨打不用守夜不用倒马桶,便极好了。   在迎儿看来,荔儿还是没有逃脱自己的掌控,至于折磨人,从前青楼里头有的是让人开不了口的法子。   清浅轻松了三五日,日日盘算着袁彬是否到京。   这一日,在病榻上的袁有礼开始折腾起来。   袁有礼让人抬着软垫来到清浅的院子外头。   清浅亲自出来道:“袁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袁有礼嚎哭道:“昨夜我做梦梦见了哥哥,哥哥一身血肉模糊,说自己死得惨,让我替他照顾好母亲和嫂嫂。”   清浅道:“你哥哥还没有确切消息,你先别这么哭,不吉利,再说,你哥哥让你照顾好母亲和我,你便是这么照顾的?”   大早上的,来院子外头嚎?   袁有礼哭道:“你还骗我,哥哥本说一个月回来,如今都过了一个月了,朝廷派出去接应的人都回了,哥哥还没有回,这不是出事了又是什么?上回锦衣卫分明都说了,哥哥遭遇不测了。”   袁夫人拄着拐杖出来,抱着袁有礼道:“我的儿,我如今只能指望你了。”   清浅有些不耐烦,如今大早上都热气腾腾的,这对母子这是做什么?   清浅直接问道:“袁公子有什么指教,只管说,我今日约了粉黛,奉陪不起。”   袁有礼一梗脖子道:“哥哥没了,但是这府邸是他留下的,哥哥没有子嗣,应当归母亲和我。”   这是来分家产的吗?   瑞珠气得浑身颤道:“这是皇上赏赐袁大人和我们少夫人的,即使没有子嗣,也是少夫人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袁有礼冷笑道:“这不还有一半是哥哥的吗?除了府邸,我记得府上还有田地,宅子,铺子,还有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都得平分了。”   清浅呵呵冷笑:“袁公子这是准备抄家吗?”   “那倒不是!”袁有礼嘿嘿笑道,“咱们是仁义人家,嫂嫂的嫁妆咱们不要,从前的聘礼,也一并送给嫂嫂。”   清浅道:“你哥哥尸骨未寒……”   袁有礼马上接话道:“哥哥死了,母亲还要奉养,妹妹还要聘嫁,我们总得为活人打算,对不对?”   清浅冷笑道:“你们想清楚,分家之后,你们再也不是官家人,今后不能打着袁府、闻府的名号在外逍遥了。”   只要有银子,有府邸,要什么名号!   袁有礼已经在开始算,府上这庞大的产业了。   袁夫人只是低头抹泪。 第470章 分家二   袁有礼越算越高兴,这怕不得有上百万两银子。   听说哥哥名下有香料铺子,米铺子,还有许多田地金银,再加上这半个宅子,怕不是自己这辈子都能躺在金子上。   至于哥哥死,袁有礼没有感觉。   从小并没有一起长大,有什么真感情。   他只考虑道,若是哥哥的消息确切了,朝廷有了明确的示意,只怕没这么好分家了。   一切等混乱的时候,才好浑水摸鱼。   他觉得,今日就是混乱的时候。   这时候粉黛登门了。   粉黛今日是来给清浅送香料铺子六月的进项的。   清浅见她过来,微笑道:“正巧你来了,袁公子要和我分家,卖宅子分铺子呢。”   粉黛眨眨眼道:“连袁夫人都是借住在府上,袁公子是什么玩意,分宅子?”   挂件的挂件想要分宅子?   袁夫人的抽泣都变声了,这丫头非要提醒自己是借住!   粉黛冷笑道:“卖宅子?我保准你挂出去,没人敢接手,商府的宅子,皇上赐的宅子,皇后亲妹妹的宅子,哪个不要命的敢接手?”   似乎说得是。   袁有礼眼珠子一转道:“宅子另说,但是我哥哥名下的产业田地,必须得分了。”   清浅道:“袁公子仁慈,将嫁妆留给我了,粉黛,你帮我好好算算文质名下的产业,就在此处,明明白白告诉袁公子。”   瑞珠搬了凳子在树下给清浅坐着。   袁有礼和袁夫人一个坐在软凳里,悬在空中,一个则站着,显得如同清浅的奴婢。   袁有礼道:“你坐着?我们站着?”   粉黛冷笑道:“都要分家了,难不成把板凳分你一半?即使分给你,你能坐吗?”   袁有礼哑口无言道:“赶紧算银子。”   白芍从院子里头,送了一壶清凉的菊花茶,给清浅倒上,清浅惬意坐在树荫下,瑞珠带着两个小丫鬟打扇。   清浅问了一句道:“母亲的意思,也是分家?”   袁夫人茫然道:“你们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装得蛮像一个失去儿子的痛苦母亲。   清浅道:“既然如此,让人送母亲回去歇着,免得悲痛过度,昏厥过去。”   有儿子在,袁夫人不用亲自出马,她眼神暗示翠羽留下听,自己则让人扶着回院子。   回院子之前,袁夫人还吩咐:“一家人好好说话,有礼好好对清浅,不许着急,不然我不答应。”   又当又立。   袁有礼让人取了茶水,也在树下半躺半坐。   两人分家算起来。   粉黛执笔,瑞珠拿着算盘。   清浅吩咐了白芍几句,白芍出去拿账单子。   清浅笑道:“既然亲兄弟明算账,那么你们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这些都要算上,如何?”   袁有礼想了想,笑道:“便是这样。”   翠羽道:“女子出嫁从夫,一切都是袁大人的,怎会是少夫人的?”   清浅冷笑一声道:“旁的女子出嫁从夫,可是我是皇后的妹妹,阁老的女儿,皇上亲自赏赐的亲事,亲自赏赐的宅子,怎会一切是袁夫人的,按照你这么说,也不必分家了,一切都是袁公子和袁夫人的。”   粉黛笑道:“姑娘,咱们也别这么麻烦,直接去皇上皇后跟前哭去,看谁怕谁?”   袁有礼冲着翠羽一瞪眼,意思是别瞎来,搅乱了大好的形势。   去皇上皇后面前,袁有礼想想就哆嗦。   清浅吩咐粉黛:“写下一个,便让袁公子签字画押,白纸黑字的,一项项的弄清楚了。”   粉黛笑道:“奴婢明白。”   袁有礼看了一眼翠羽,翠羽没有表示反对。   袁有礼点头道:“便是这样。”   清浅吩咐粉黛道:“我们做晚辈的孝敬长辈是应当的,母亲的用度不算里头。”   袁有礼哼道:“算你知理。”   清浅接着道:“母亲的不用算,但袁公子、袁姑娘和表姑娘有手有脚的,这是必须算的。”   翠羽正想说,姑娘的也应该不算,袁有礼拍胸脯答应了。   清浅含笑道:“袁公子爽快人。”   清浅道:“先算袁公子三人的吃喝以及丫鬟的吃穿用度。”   袁有礼冷笑:“这有几个银子。”   粉黛噼里啪啦算道:“袁公子和两个姑娘,加上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共二十四人,每月拿月例是三十五两银子,你们来了两个月,那么一共是七十两,这个没错吧。”   袁有礼道:“没错!”   翠羽上前道:“公子,少夫人,按理说,这七十两有一半是袁大人所出,应当对半。”   清浅眉毛一挑道:“若是不分家产,全部我出都应当,你们占了文质的一半,还要对半分?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粉黛甩笔:“不干了,告御状去。”   袁有礼道:“姑姑,我院子里头有一把扇子忘记拿了,姑姑替我拿了。”   这是撵走翠羽的意思。   翠羽没奈何,急急去了院子取扇子。   袁有礼按下手印道:“这七十两我认了,还有别的吗?”   清浅微笑道:“当初母亲身边的丫鬟都是坏心眼,我买了十几个丫鬟送过去,这些丫鬟都要算银子,包括翠羽,如今卖身契都是我的,这些都要折合成银子。”   白芍上前,递给袁有礼一张纸条道:“这是当初买丫鬟的凭证,一共是两百八十两。”   袁有礼再次签字画押。   清浅继续微笑道:“袁公子别急,这些丫鬟被你妹妹打伤了一个,被你逼死了一个,这些是我花的治病银子和抚恤银子,你也签了吧。”   袁有礼瞧了一眼,一共是八百两。   想了想府里的进项,八十万两都有,八百两算什么,袁有礼大手一挥,继续签字画押。   袁有礼仰头道:“还有什么?”   清浅指着迎儿的院子道:“迎儿拔了院子里头的花草卖银子,这些花草都是极品,白芍取单子给袁公子瞧。”   一张单子递给袁有礼。   清浅又道:“迎儿还将院子里头的八套官窑、粉瓷砸了,将一个梨花木椅子当了,这些都得算上。”   两张单子递给了袁有礼。   袁有礼一瞧,足足是三千九百两,不由得咂舌道:“这么贵?” 第471章 分家三   粉黛嘿嘿一笑道:“你去外头问问,这已经是我们姑娘给的本金了,外头随便一套官窑,不得五百八百两,你们想什么呢。”   袁有礼只得再次签字画押,心中却在暗暗盘算,今后要到哥哥一半家产,这些都要从迎儿的嫁妆里头扣出来。   这么想着,也没这么难受了。   清浅揉揉头问道:“还有什么?”   瑞珠上前道:“上回迎姑娘进诏狱,咱们花银子打点,少夫人难不成忘了?”   清浅笑道:“还真是忘了。”   这回袁有礼不依了:“诏狱不是大哥的吗?你们的地盘还要银子?”   瑞珠道:“阎王好打发,小鬼难缠,再加上当时还有顺天府的人,难道顺天府的不需要打发,你当人情都是白来的。”   粉黛翻了一个白眼道:“有价的银钱容易还,没价的人情才难弄呢,我们姑娘为你们办事,难道还要搭上人情?”   袁有礼道:“多少?”   白芍道:“一千二百两。”   袁有礼再次画押签字了:“这回差不多了吧?”   清浅笑道:“这才哪到哪呀!荔儿姑娘、迎姑娘这两个月病了多少,不也得算算吗?”   白芍取过一叠单子道:“一共请了十八次御医,御医每次红封一百两,一共是一千八百两。”   袁有礼张大嘴:“御医……”   清浅冷笑:“怎么?难道以为太医院也是我家开的?御医任我呼来喝去?夜里也得不管时辰上门?”   袁有礼垂头丧气签字。   白芍继续道:“方才说的是御医的红封,两位姑娘每次的汤药银子,还有补品银子,一共是两千两。”   若不是袁有礼腿脚不好,当场能跳起来。   “这吃的金银珠宝呢?”   白芍面无表情道:“差不多吧,迎姑娘是疯病,需要大量的珍珠粉和冰片,如今的价格,袁公子去打听打听,瞧瞧可有虚报。”   见袁有礼签字画押了,清浅道:“两位姑娘的还是小头,将袁公子的瞧病的银子算算。”   白芍接着道:“袁公子请了三次御医,用的是最好的断续膏,里头名贵药材无数才得一小瓶,而且袁公子熬药所用的虎骨等都是有价无市的,少夫人的意思,都是一家人,袁公子给一万两千两便是。”   袁有礼气得青筋迸出,“你怎么不去抢。”   白芍公事公办:“若让奴婢抢,那便是两万五千两。”   “你……”   袁有礼拿着笔签上字道:“还有什么?一并签了我们好分家。”   白芍又拿了几张单子,大约八百两,让袁有礼签了。   粉黛的算盘噼里啪啦响。   这么算起来,袁有礼一共欠了姑娘两万两千八百五十两。   袁有礼这回出了一口气道:“好了,算了我的,咱们来算算哥哥的产业。”   清浅微微一笑道:“这商府是不能卖的,你可答应?”   袁有礼想了想,只怕真没人敢接手,于是点头同意。   清浅吩咐粉黛:“让袁公子画押。”   袁有礼道:“这个也要画押?”   “当然,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一笔笔算清楚了。”清浅毫不松口,“祭田也是不能卖的,对吧。”   袁有礼点点头,画押签字。   袁有礼道:“咱们先从香铺子开始算起,听说哥哥有家香铺子,生意极好,你让粉黛把账本给我,我细细算算,六月的便不要了,从这个月开始吧。”   袁有礼喜笑颜开,终于轮到自己扬眉吐气了。   听迎儿说香料铺子一年入账十万两都有,这下子发了。   粉黛啐了一口道:“袁公子,你腿摔了,脑子可没有摔坏,这铺子是当年我们姑娘审理林尚书案子,皇上赐的,你这都想分?”   袁有礼吃了一惊:“不是哥哥的?”   清浅微笑道:“让你见笑了,是我的陪嫁,而且有两成是粉黛这丫鬟的。”   袁有礼心里一痛,这指不上了,又道:“哥哥有几个米铺,听说囤积了不少米粮,这个应当分吧?”   清浅从白芍手里拿过铺子的契约,递给袁有礼道:“袁公子看清楚日期和铺主。”   袁有礼一瞧,日子是去年十月的,铺主是清浅。   他不由得心里又是一痛:“这也是你的?”   清浅微笑道:“只不过用了你哥哥的仓库罢了。”   袁有礼眼睛一亮道:“对,哥哥有仓库,这些总是哥哥的吧?”   清浅喝了一口菊花茶道:“这些仓库,是锦衣卫的,只不过暂时空着让你哥哥用,并非属于你哥哥的。”   也不是?   袁有礼傻了眼道:“哥哥名下的田地庄子呢?”   “你哥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从前有几亩田地庄子,上回去赈灾,全部抵押了出去。”清浅道,“不信,你可以去衙门查验。”   没有铺子,没有田地,没有庄子。   袁有礼气道:“那么,哥哥的金银珠宝还有府上的摆设,总是哥哥的吧?”   清浅道:“你哥哥连田地都抵押了,哪里还有金银珠宝,至于府上的摆设倒是有的。”   袁有礼笑道:“迎儿院子里的瓷器、家具都值这么多,其他院子的想必更多。”   瑞珠插嘴道:“袁公子,你们院子里头的瓷器和家具都是我们少夫人的嫁妆,只不过先借你们用,明儿分了家,一件件都是要收走的。”   清浅补了一句道:“我嫁过来,母亲手里头有一张嫁妆单子,你们可以一一核对。”   袁有礼气急败坏道:“那到底有什么?”   清浅含笑道:“你哥哥书房的摆设,宝剑、藏书都是他的,还有衣裳被褥。”   粉黛补充道:“大约值五千两,你分走一半便是两千五百两。请姑娘签字画押。”   清浅从容按下手印。   袁有礼道:“还有呢?”   清浅继续微笑:“其他院子没有人住,里头的摆设,都是公中的。”   粉黛拿着账本:“撑死了一千两,你可以拿走五百两。请姑娘签字画押。”   清浅再次签字画押。   袁有礼道:“哥哥的历年俸禄呢?”   清浅道:“这得问母亲,听说文质都交给了母亲。”   袁有礼气得如同案板上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 第472章 惊喜   袁有礼气得直喘气,这么算起来,不但清浅不要给他银子,反倒他还要给清浅银子?   袁有礼破口大骂道:“必定是你知道哥哥的死讯,将银钱田地提前转了,我要去顺天府告你。”   “袁公子不仅腿瘸了,还是个瞎子吗?”粉黛嘲笑道,“方才田地铺子都给你看了,无一不是我们姑娘的嫁妆,都是成亲前的产业。”   袁有礼讲不过道理,便开始胡搅蛮缠:“我家给的聘礼无数,你必须都吐出来。”   瑞珠气道:“袁大人生死未知,你便在此胡闹,即便是袁大人不在了,我们少夫人又不是被休妻的,聘礼岂能再返回。”   袁有礼冷笑道:“这好说呀,哥哥生死未卜,咱们就当他还活着,让母亲做主休了你,哥哥活着的时候休了你,你便是休妻,需要退回聘礼。”   清浅起身笑道:“我和你哥哥是皇上赐亲,你说休便休?若是要休,你先还上银钱吧,这都是你签字画押过的。”   粉黛拿着白纸黑字道:“袁公子,还钱吧。乘着我们姑娘还是你嫂嫂,早早还钱还不用蹲大牢,若是休了我们姑娘,第一个进大牢的就是你。”   翠羽拿了扇子过来,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少夫人怎么和公子吵起来了?”   少夫人放在前头,分明是指责清浅。   清浅含笑道:“袁公子要分家,分来分去,发现欠我几万两。”   袁有礼道:“分明是你使坏。”   翠羽看了一眼按了手印的欠条,赔笑道:“少夫人和公子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抹不开脸面呢?”   “你是在指责我吗?”清浅冷笑,“我记得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中,这些欠条里头,你也是一部分。”   听到自己的卖身契,翠羽不敢说话了。   这时,迎儿带着荔儿过来。   荔儿的眼睛肿得和桃子一样,迎儿则一路骂着,手中拿着一根马鞭,似乎随时要打荔儿。   见哥哥吃亏,迎儿跑上前道:“二哥,你怎么了?”   袁有礼巴拉巴拉说了方才的事,委屈道:“我为什么争,我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母亲和妹子呀,大哥没了,今后妹子的嫁妆怎么办?可恨闻清浅,不但不给我们银子,还要我们给她银子。”   迎儿一听,横眉冷对道:“闻清浅,你这个不要脸的,我的嫁妆也敢霸占?”   粉黛啐了一口道:“你的嫁妆?你嫁给谁呀?我听说谁都不要你呢,亏你还是袁大人的亲妹妹,别人宁愿要荔儿,也不要你,你要了嫁妆做什么呀?”   迎儿最听不得这个,拿着马鞭便要打粉黛。   粉黛嘿嘿笑道:“迎姑娘,上回皇上赐的玉如意被你哥哥打碎,我还没发作呢,我随时带着如意,等着你们。”   粉黛掏出如意的碎片。   袁有礼吓得一缩头道:“妹妹,别惹她,到时候她把如意碎片往地上一撒,赖在你身上,你可是要做大牢的。”   迎儿气无处发泄,见荔儿低眉顺眼在一旁,想到自己的今日全是她害的,于是狠狠一马鞭下去,打得荔儿一阵尖叫。   马鞭扬起的时候,连带着荔儿的脸颊也有了一丝血痕。   清浅吩咐道:“我说过不许在府上行凶,否则滚出府,来人,请母亲过来,我们府上不留袁迎。”   小丫鬟忙去请袁夫人。   袁有礼道:“妹妹,她要赶你走。”   迎儿叉腰道:“这是我哥哥府上,我哪里也不去,哥哥没了,母亲还在,母亲才是府上最大的。”   清浅微微笑道:“是吗?”   迎儿转向清浅,语带讥讽道:“我家聘你回府,金山银山无数,就是打金人也能打十个八个了,你成亲只三日,就克死了我哥哥,你还有脸要聘礼?”   袁有礼帮腔道:“可不是,成亲才三日,尚公主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瑞珠在清浅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清浅神色一动,点点头表示明白。   迎儿说得累了,倒了一杯清浅的菊花茶喝了,继续气势如虹道:“你在家克父克兄,到我家克夫克小叔,你倒还有理了。”   粉黛站出来,正要说话,被瑞珠拉住。   清浅似乎理亏了,退了半步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迎儿见清浅的气势退却,越发得意高声道:“少说废话,将聘礼全部退给我家,再将你的嫁妆分出一半赡养母亲,我们啥也不说了。”   清浅道:“我的嫁妆,你也要?”   袁有礼见清浅的声音低了,于是得意道:“你嫁过来了,当然东西都是我们家的,这样,皇上和宫里贵人赐给你的封地,珠宝我们不敢要,但是其他东西,你必须对半分给我们。”   清浅道:“有一些,是你哥哥的留下的。”   “哥哥的遗物更应该给我们。”迎儿冷笑道,“放在你手里,耽误你再嫁呀!”   清浅道:“你们在胡说什么!文质只是失踪,并没有死,你们是他的至亲,怎么能如此!”   袁有礼冷冷道:“反正,你就是个不详的寡妇,分好家后,我们马上搬走,谁耐烦和你一个扫把星同住?”   只听槐树下转出一个人道:“谁是寡妇,谁要分家。”   这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如同神明。   听到他的声音,清浅一跃而起,抱着他哭道:“你终于回来了!”   是袁彬,风尘仆仆而来。   飞鱼服上尘土和血迹夹杂,但是绣春刀依旧威风不减。   袁有礼和迎儿当场呆住了,不是说袁彬死了吗?怎么突然出现了?   袁有礼吓得面如土色。   袁彬直视着袁有礼,问道:“刚才谁说清浅是寡妇,要分家的?”   袁有礼哪里敢说话,低着头不语。   这时,袁夫人被人颤颤巍巍搀扶着过来,她嘴里道:“我一刻不到,这两个祖宗又在做什么?”   袁夫人见到袁彬,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哭道:“天可怜见,我日日吃斋念佛,夜夜祈求上苍,终于彬儿的魂魄归来见我了。”   袁彬见母亲头发花白,比从前瘦了许多,忙跪下道:“不孝儿从瓦剌回来了。”   袁夫人含着泪花,好半日才说了一句:“好,极好。翠羽,快烧水给彬儿洗澡,再去厨房做饭,我儿回来了。”   翠羽笑道:“大少爷回来,为何不提前告诉府里,夫人好准备接风呢。”   袁彬沉着脸道:“本想回来给府里一个惊喜,没想到方才听到许多胡话,什么寡妇,什么分家,什么嫁妆,这到底怎么回事,谁来解释一下。” 第473章 袁彬回府   清浅才不急着开口,谁急她都不急。   粉黛忍不住道:“她们以为袁大人已死,逼着我们姑娘分家,让我们姑娘拿出聘礼,还要拿出嫁妆,还骂我们姑娘是丧门星,要休了我们姑娘。”   袁彬每听一句脸色就沉一分。   袁夫人上前,对着袁有礼的脸狠狠打下去,袁有礼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袁夫人怒斥道:“我方才怎么教导你的?让你怎么跟清浅说话的,你一字不落说出来。”   袁有礼低头道:“母亲让我好好说话,不许和嫂嫂着急,不然母亲不答应。”   清浅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袁夫人怒道:“我刚走,你就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居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谁让你说的!”   袁有礼低头道:“儿子腿脚断了,心里不舒服,并非故意无礼。”   袁夫人用拐杖打他:“还不赶紧向你大嫂赔礼。”   袁有礼犟嘴道:“是大嫂听说哥哥死了,提出要分家的,不是我!”   袁彬的脸色更加黑沉道:“清浅知道我没死,不会提出分家。”   袁夫人一愣,清浅知道?   但是来不及细想,袁夫人道:“我打死你这个忤逆的东西,我还没有死,分什么家!”   袁夫人不住向儿子使眼色,袁有礼总算看明白了。   袁有礼从软凳上滚下来道:“大嫂,我错了,你瞧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饶了我吧。”   瑞珠低声道:“袁公子比我们姑娘年纪大。”   袁彬怒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袁有礼越发心虚,低声道:“走夜路不当心摔断的。”   白芍站出来道:“回袁大人,袁公子夜里带着面纱,光着身子,闯进少夫人的嫁妆库房偷东西,被婆子发现打断了腿。”   袁彬怒道:“光着身子闯入你大嫂的库房偷东西?你还要脸不要脸?”   白芍继续道:“听说是以为袁公子在外头欠了赌债。”   袁彬的脸色更沉,居然还敢赌博。   袁有礼骂道:“白芍你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好歹咱们也好了一场。”   袁彬更加吃惊道:“什么?”   白芍和怀海,在雍州情投意合,袁彬是历历在目的,怎么弟弟会说他和白芍好了一场?   清浅轻声道:“为了偷窃我的库房,袁有礼侮辱白芍。”   袁彬又气又恨,指着袁有礼道:“你狗胆包天!”   袁夫人忙道:“来人,抬有礼下去养病。”   袁彬转向迎儿道:“方才我听见你也在辱骂清浅,你的病好了?”   袁夫人担心迎儿坐牢,忙使眼色道:“迎儿前些日子被粉黛气得吐血,之后便一时好一时不好的,你别和她认真。”   迎儿心灵神会,嗷呜一声道:“我是月老派来的……下凡专管人间不平事。”   又是从前的疯癫模样。   袁夫人吩咐道:“荔儿,带迎儿下去,好生伺候。”   终于来了可以治迎儿的人了,荔儿嘴角带了笑意道:“是。”   荔儿和晴莺一人搀扶着迎儿下去。   直到远远离开了袁彬,迎儿才出了一口气。   转眼见荔儿眼神带着松快,迎儿大怒道:“怎么?以为哥哥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了?告诉你,我绝不会放过你,就算今后出嫁,我也要带着你,让你当贱妾,一辈子折磨你。”   迎儿又抽了荔儿好几鞭子。   荔儿被打得皮肉皆开,身体的疼痛不算什么,迎儿说的话才让她心惊胆寒。   一辈子离不开迎儿的折磨吗?   那还不如死了!   迎儿冷笑道:“眼珠子别转了,哥哥顾不上后宅,闻清浅不会帮你,母亲的态度你也瞧见了,哼,害我?你既然有这个胆子,就别怕承受后果。”   荔儿忍气吞声。   晴莺劝道:“好姑娘,咱们这两日躲着些袁大人吧,方才袁大人已经起疑心,怀疑姑娘无病了。”   迎儿冷笑道:“装病谁不会,稍后的家宴帮我告假。”   晴莺应了。   荔儿低头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袁夫人则不住口地称赞清浅:“这些日子,我身子不好,一个月倒有半个月躺在床上,府上的小事大事都是清浅在张罗,这孩子心细又孝顺,彬儿真是有福之人呀!”   清浅微笑道:“母亲过奖了。”   方才的分家事情,只是弟弟一人在胡闹,与母亲并没有关系,袁彬道:“家中有母亲和清浅,儿子放心。”   粉黛嘀咕道:“袁大人方才晚些回来,我们姑娘的骨头都被拆了吃了,还放心,放的哪门子心。”   瑞珠咳了咳,让粉黛住嘴。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看穿,别人说的根本无用。   袁夫人微笑道:“回来就好,先去沐浴更衣,回头咱们慢慢说。”   袁彬点头道:“儿子稍后过来请安。”   清浅福了一福,和袁彬一同告退。   回到院子,瑞珠早命人烧水,白芍下去端茶端点心。   粉黛笑眯眯告辞,袁公子和迎儿战斗力太弱,自己还没过瘾呢。   内室,袁彬抱住清浅不放手道:“清浅,这回我好几次被追杀到绝境,有一次被瓦剌人追杀到悬崖边,我抓着悬崖上的藤条荡了整整一个时辰,好几次快坚持不下去,每次都是想起你,才撑下来的。”   清浅回抱袁彬道:“听到你失去踪迹,吓得我当时魂儿都没有了,还好只是一场虚惊。好好的,怎么消息被瓦剌知晓了?”   “想必是王夫人那头泄露的消息,若是京城传出的消息,那么太可怕了。”   琅琊王夫人要回京,没几个人知道。   知道的都是脚一跺,京城都能动一动的大人物。   袁彬道:“即使是母亲和你,也是我要出发的时候才知道。”   清浅安慰道:“先别想这么多,换件棉衣裳吧。”   想必一个月都没好好沐浴。   袁彬道:“你受委屈了,我进府瞧见有礼和迎儿围着你辱骂,便知道你这些日子不容易。”   清浅轻轻道:“明刀容易躲,暗箭可不容易。”   袁彬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道:“我回来了,一切都好了。”   清浅鼻子一酸,低低嗯了一声。 第474章 接风   两人的大浴桶里,水汽氤氲。   清浅在给袁彬按摩,她披着一件薄纱,身形婉约曼妙。   “这里都是此次新的伤痕吗?”清浅摸着一条条刀伤纵横,触目惊心。   袁彬笑道:“看着吓人,其实不疼。”   清浅伏在他背上道:“这岂有不疼的。”   袁彬将清浅一把搂住,水池里头溅出一汪水花。   清浅惊呼一声道:“大白天的,你做什么?”   “若是我疼,你便是我的药。”袁彬褪下清浅的薄纱,肩头一朵莲花胎记入目。   袁彬吻着莲花,热切道,“清浅,我无时不刻在想你。”   浴桶内情意绵绵。   不知过了多久,瑞珠带着两个小丫鬟倒水,两个小丫鬟看着地上一汪汪的水,笑个不停。   瑞珠虎着脸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最终自己也笑了。   清浅和袁彬在小憩。   如最寻常的夫妻一般,清浅在诉说这些日子的大小事:“白芍被你弟弟糟蹋了,但最终皇上赐亲给怀海,总算是没有重蹈青鸢的覆辙。”   “皇后难产生了一个女儿,虽然不是皇子,但起码说明皇后能生,朝臣们关于册立太子的声音,便不那么迫切了。”   “迎儿……一言难尽,出租了茶馆给瓦剌人,差点酿出大祸,后来瓦剌人被抓了,她又有病,被放了出来。”   “荔儿,也一言难尽,她捣乱了迎儿的亲事,迎儿将她恨之入骨,天天折磨,母亲也不管她们。”   袁彬越听头越疼,揽过清浅道:“这么多窝心事,我听着都头疼,这些日子为难你了。有礼我会处置,迎儿我也会安置,总之,你好好歇着,我来……”   说了一会儿话,袁彬沉沉睡着。   清浅在旁边轻轻为他打扇。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色发暗,翠羽来请两人赴宴。   袁彬伸一个懒腰道:“回府回到自己的床,似乎筋骨都松了。”   清浅为他披上衣裳,笑道:“走吧,家宴等着咱们,我觉得这宴是母亲为你的两个弟妹说情的。”   袁彬道:“你只管吃,其他我来应付。”   清浅笑道:“那么我便一言不发了。”   夫妻两人携手来到宴席。   袁夫人让下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天上飞的地下跑的。   满满一桌子菜加上三个人,衬托出人的寂寥。   袁夫人也觉出来了,带着些许尴尬笑道:“迎儿生病,荔儿在照顾她,两人都不能前来,有礼的腿脚不好,我没有叫他,我们娘三个吃也是一样。”   袁彬嗯了一声,并看不出表情,只淡淡道:“母亲辛苦了。”   翠羽见气氛有些清冷,上前笑道:“大少爷这些日子不在,夫人嘴里日日念着少爷爱吃什么,担心少爷吃不到,今日见到少爷回来,夫人吩咐奴婢一一做了,真是一片慈母之心。”   袁夫人笑道:“我只动动嘴,都是你们在忙,就如同彬儿不在的一个多月,我都不用动,全是清浅在上下忙着。”   袁彬道:“母亲,咱们坐下说话?”   袁夫人笑道:“来,你们一左一右坐在我旁边,看着你们两个我才高兴。”   三人落座,边吃边说,翠羽倒上茶水。   袁夫人问道:“彬儿,这一路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才你回来得急,我也不好问,瞧你一身尘土血迹,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按照前头的商议,清浅只低头吃菜。   袁彬颇有几分公事公办的口吻:“儿子刚接了王夫人,便有瓦剌人来劫持,儿子和王夫人兵分两路,儿子吸引了大部分瓦剌人的注意,这才让王夫人顺利归国。”   袁夫人惊道:“你这孩子,这也太凶险了。”   袁彬道:“皇命在身,王夫人又是有功于皇上之人,儿子不敢怠慢。”   “你即使不想想我,也要想想清浅。”袁夫人擦泪道,“我可不想清浅年纪轻轻,便和当年我一样,独自拉扯大几个儿女。”   清浅低头只管剥虾,对袁夫人的拉拢示好,丝毫不以为意。   袁彬听袁夫人说起清浅,又说起亡父,脸色软和了许多,主动道:“母亲,儿子刚回府,听到有礼对清浅说起分家,儿子心中不悦……”   袁夫人忙道:“你们受委屈了,回头我狠狠责罚那个不懂事的小子!”   “这已经不是不懂事。这是没心没肺。”袁彬道,“儿子说话直接,母亲别往心里去。”   袁夫人擦泪道:“当年你父亲早死,我对有礼缺了管教。你做哥哥的,今后要对他严格管教,或打或骂,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那便好!”袁彬道,“有礼辱了白芍,偷盗嫁妆,还逼着清浅分家,这些我无法视而不见,母亲,我打算让有礼回老家先养伤,养好伤后直接送他去当军士,上战场。”   翠羽惊呼道:“上战场?那岂不是要死人?”   袁夫人低头沉吟不语。   袁彬道:“我从小当军士,也没见死,再说上战场哪能不受伤不流血,没有别人的孩子去战场,我们孩子享受的,当年父亲便是这么教导我的。”   清浅低头继续吃着一个大闸蟹,心中在想着,不知袁夫人会想出什么法子拒绝。   谁料,袁夫人点头道:“有礼这是咎由自取,就按照彬儿说的,先送他回老家。”   清浅意外,袁夫人怎么会同意呢?   难道是她也觉得袁有礼罪孽深重?   还是以退为进,先让袁有礼避开袁彬的怒火?   清浅微微一笑,不管是怎样,弄走袁有礼也好。   至于是让他腿脚早日好起来当士兵,还是让他在老家躺一辈子,主动权在自己手中。   袁彬见母亲同意,心中安慰了些,毕竟母亲还是讲道理的。   袁彬夹了一筷子鱼肉给袁夫人,继续道:“至于迎儿……”   袁夫人有些着急:“迎儿有病在身,身不由己,做什么都怪不得她!”   并非袁夫人不看重儿子,反而看中女儿,只不过她对女儿有几分愧疚,更多的是觉得这个女儿可以用来对付清浅,若也弄走了,岂不是她连一个得用的都没有了?   袁彬问道:“迎儿的病,真的还没有好吗?儿子见她说话条理清晰,并不像头脑不清楚的。”   袁夫人忙道:“她就是这样,一会儿清楚,一会儿发昏的。” 第475章 吃醋   正在此时,荔儿进来回道:“姨母,大表哥,表嫂,表姐的病又发了,在院子里头闹着,我瞧着不放心,过来送信。”   袁彬问道:“迎儿经常这样吗?”   荔儿道:“最近犯病有些多,往往前一刻还是好的,下一刻就发病了。”   袁夫人正没有借口,听荔儿一说,心中欢喜道:“可不是我说的,一时好一时坏的,赶紧请大夫来瞧瞧,扎一针便好了。”   袁彬道:“儿子去瞧瞧!”   袁夫人怕露陷,忙道:“疯病的时候,人越多越疯,不如让她先静静,这些日子咱们都是这样的。”   为了表示重视,袁夫人对荔儿道:“我们在给你表哥接风,明日去瞧迎儿,辛苦你些,让人去请大夫,再好好跟着你表姐伺候。”   荔儿低头道:“荔儿明白。”   荔儿低头下去的时候,眼神闪烁不定。   迎儿担心在袁彬跟前露陷,让自己来打探虚实,探听桌上的口风。   迎儿还放话说,若是袁彬让她坐牢,便让荔儿替她去坐牢,总之她自己是不会去的。   挨打挨骂还好,还要替坐牢。   荔儿忍无可忍,握了握拳头,平息了心绪后,让小厮出府找大夫。   袁夫人给袁彬夹了一个鸡腿,又吩咐翠羽送了几样菜给迎儿,方道:“明日咱们一起去瞧迎儿,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不在我们身边,好容易找回来又得了病,唉……只能一辈子养在身边了。”   袁彬倒是没有反驳道:“先让迎儿养病,回头找一个好嬷嬷教导一番。明日我去瞧瞧她。”   清浅吃了一口青菜,笑道:“文质,方才你说明日琅琊王夫人上门拜访,莫非忘了?”   袁彬一拍脑袋道:“对了,明日琅琊王夫人觐见了皇上后,说要带儿女上门拜访母亲。”   袁夫人微微笑道:“我一个孤老婆子,她拜访这么客套做什么?”   清浅道:“王夫人是巾帼女子,文质一路护送她回京,她岂有不感激的。”   袁彬正想说什么,袁夫人接过话微笑道:“听说王夫人有个女儿,美貌无比,性格开朗,文质,你这一月日夜不离她们,可见到这位王姑娘,是否真如传闻一般美貌?”   袁夫人这是在挑拨,这种低劣的手段,清浅低头一笑。   袁彬道:“听王夫人说,王姑娘是要进宫的,皇上的嫔妃,我岂能妄加评论。”   袁夫人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清浅可别往心里去。”   清浅微笑道:“听说王姑娘是草原小花,王公子则满腹经纶,倒是本家没出几个人才,琅琊王夫人让人刮目相看。”   见母亲和清浅又刀光剑影,袁彬忙拿出备好的礼物道:“这是儿子从草原带的礼物。”   清浅忙道:“这一趟如此凶险,一路遭人追杀,你还带什么礼物?”   袁夫人也连连抱怨。   “东西一直在王夫人车上,她们没有危险,故而东西存了下来。若在我身边,多少东西都不见了。”袁彬笑道,“也不知你们喜欢不喜欢。”   书童拿出礼物。   袁夫人的是一张威风凛凛的大虎皮,金色黑色相间,极为暖和。   袁夫人爱不释手道:“这个真好,我很喜欢。”   给清浅的是一个猫眼石的金簪,猫眼的颜色是蓝色和黄色,随着光线的变化,幻化出各种大小。   清浅笑道:“这个极好,我试试。”   清浅取下头上的金簪,换上猫眼的,顿时有了一种神秘的气质。   似乎缓解了方才的不愉快。   袁彬打开包裹,笑道:“还有些草原的肉干,奶片,想来你们是吃不惯的。”   清浅拿了一片奶片,嚼了嚼道:“奶味很浓郁。”   袁夫人吩咐道:“明日琅琊王夫人要来,想必是草原风味,让人准备烧烤的牛羊,大罐的青稞酒,还有奶茶,若是没有便去酒楼买些来。”   翠羽笑道:“夫人想得周全。”   接风完毕后,清浅和袁彬出了正厅。   袁彬问道:“对有礼的处置,你可满意?”   “让他受到惩罚,同时能为国所用,正恰当。”清浅颔首道,“倒是母亲让我惊讶,居然没有为你弟弟做太多争辩。”   不像是袁夫人的性格。   袁彬道:“母亲还是讲道理的人,倒是几个儿女不像她平和。”   袁彬不是袁夫人的亲儿子,迎儿和袁有礼才是。   这两人的性格急躁,虽然有小聪明,但是目光短浅,一点都不比袁夫人有城府。   清浅笑了笑,不置可否,只吩咐瑞珠道:“厨房有个江南厨娘,让她明日准备江南小吃,越精细越好。”   瑞珠问道:“姑娘,这是为何?”   “王夫人是江南人,从江南嫁到琅琊的,她久不回家乡,想必怀念家乡的菜肴。”清浅笑道,“如今在京城,虽然也有江南吃食,但哪里比得上正宗家乡菜。”   瑞珠忙道:“姑娘说得是。”   两人边说边到了院子外头,见到一朵粉色花朵。清浅含笑摘下,别在扣眼上,问道:“袁大人,听说草原小花王姑娘别有风情,你们在一起一月,可曾领略别样风情?”   袁彬一把抱起清浅道:“好个指桑骂槐的小妮子,原来还是个醋缸子。”   瑞珠笑着带人退后,随手将门关上。   门内春色无边。   小丫鬟们嘀咕道:“大人和夫人不热吗?这天还腻歪在一起。”   另一个则道:“是呀,我们老家庄家都可以当柴火烧了,老家人恨不得睡地上,大人和夫人倒好,一日要了两回水。”   小丫鬟道:“幸亏咱们在京城,跟着袁大人和夫人,不愁吃不愁穿,老家听说都开始节衣缩食了。”   小丫鬟们嘀嘀咕咕不停。   瑞珠笑骂道:“一帮小蹄子,将来你们成亲了便知道里头的妙处了,还不赶紧打水。”   小丫鬟们笑道:“姑姑,且着呢,没一个时辰,绝不会叫人。”   瑞珠又是一阵笑骂。   天上一轮明月如钩,照着大地万物,照着一切美好和丑恶。   月下的袁夫人,嘴中小声咒骂,慈祥面容中吐出咒骂,如同最暗黑的鬼魅。   月下的荔儿,行色鬼祟,脸上带着解脱和欢喜。 第476章 王氏中兴   第二日一早,琅琊王夫人便带着儿女上门拜访,儿子王华,女儿王筝上门。袁夫人清浅亲自接了出门。   琅琊王夫人是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一身深紫色更显出了威仪。   清浅心中赞了一声,到底是独自支撑门户的,样子便能镇住人。   琅琊王夫人的左侧是一个读书人,面皮白净,低头不爱说话,似乎永远在思考。   袁夫人迎上去道:“久仰王夫人大名,快请进去坐。”   琅琊王夫人笑道:“袁大人英武,我一路在想袁老夫人和袁夫人是何种模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名不虚传显然不是说自己,而是说清浅。   清浅抿嘴笑道:“听闻王筝妹妹才貌俱全,今日怎么不见?”   “我在这里!”车马里头出来一个女子,头上束发,发梢是一个个小金铃,身上的打扮全是草原风格。   她浓眉大眼,青春飞扬。   琅琊王夫人笑道:“出来的时候换了汉服,她穿不惯,又换了回来。”   清浅笑道:“草原小花,名至实归。”   清浅一身浅绿,如同盛夏的绿荫。   王筝跳下马车,站在清浅跟前笑道:“我喜欢你,这个给你,我们做安达吧,就是朋友的意思。”   王筝取下手上的五彩丝线给清浅。   清浅笑着将手中的玉镯取下来,笑道:“我愿意,这个给你。”   王筝拿着玉镯子道:“这个真好看,比我的五彩线还好看。”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华,抬起头道:“这玉质地坚硬,色彩斑斓,光泽温润,纹理细密,应当是上好的蓝田玉,蓝田玉和和田玉、岫玉、独山玉齐名,秦始皇传国玺就是用蓝田水苍玉制成,诗人李商隐有一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说的就是这玉。”   这番话让清浅刮目相看。   清浅笑道:“这确实是蓝田玉,王公子家学渊源,想不到公子在草原长大,居然对中原文化如此了解。”   琅琊王夫人笑道:“这是书呆子,你不用理他。”   袁夫人见自己插不上话,有些尴尬,她笑道:“外头热,咱们进去说话吧。”   琅琊王夫人笑道:“多谢夫人盛情。”   五人进了正厅,袁夫人吩咐奉茶。   茶是特特准备的奶茶,用新鲜的奶加上最好的绿茶熬的,浓香扑鼻。   琅琊王夫人谢了茶水,但并未立即入嘴。   清浅笑道:“我们的奶茶不如草原正宗,不如这样,让人取了奶和茶来,咱们按照口味自己兑。”   王筝笑道:“这主意好。”   瑞珠让小丫鬟分别上了奶和热腾腾的茶水。   琅琊王夫人咦了一声,接过茶水盅子,细细品了起来。   王华也品了一口道:“此茶芽叶微紫,嫩叶背卷似笋壳,白毫显露,细嫩紧结,色泽绿翠,香气浓强,应当是顾渚紫笋。”   清浅越发赞道:“公子高见,此茶的确是顾渚紫笋。”   王华道:“顾渚紫笋被茶圣陆羽论为茶中第一,的确有精妙之处。”   琅琊王夫人眼中含泪道:“多谢袁老夫人和袁夫人,让我喝上了家乡的茶叶,久违的味道,让人失态了。”   袁夫人见自己精心准备的奶茶,王夫人不爱,反倒是清浅的茶叶让王夫人赞不绝口,心中有些不悦。   再听琅琊王夫人称呼自己为老夫人,更加不悦。   袁夫人道:“可不巧了,彬儿正在上朝,本以为王夫人要晚些过来,不然还可一见。”   琅琊王夫人来得比约定的早了,袁夫人是特意指出,表明她的无礼。   琅琊王夫人不知是没有听出来,还是故做不知,微笑道:“此次能顺利回来,真是多谢袁大人了。”   王筝睁大眼睛问道:“清浅,袁大人就是你的夫君?他长什么样子,我听草原的人说,他可凶了,若是他凶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琅琊王夫人忙笑着制止道:“休要胡说。”   袁夫人奇道:“你们同行了一路,你居然不知道彬儿的样子?”   王筝道:“袁大人刚接到我们的一刻,哥哥就出主意说要金蝉脱壳,分了两路各自走,一直到京城外头,我们才和袁大人会和。”   清浅再次惊讶道:“是王公子的主意?”   “是的,哥哥说分开走,让袁大人带着锦衣卫单独走,咱们自己的车马单独走,然后一路上,哥哥有时候让马夫加速前行,有时候又让马夫慢慢走,总之,一路上有惊无险。”   王筝说话的时候,辫子上的金铃叮当作响,如同小马奔腾。   袁夫人道:“我怎么听说,夫人的车马掉入了悬崖?”   琅琊王夫人笑道:“毕竟是从瓦剌出来的车马,怎会不引人注意,小儿中途再次弄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清浅赞道:“有子如此,王氏必定会中兴。”   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问道:“夫人此次回京,是否要入本家。”   听说本家这词,琅琊王氏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她掷地有声道:“自从被赶出王家,我就没有想过再回,我有儿有女,自成一家便是,何须攀附旁人。”   清浅鼓掌道:“夫人说得是,有王公子王妹妹,还有夫人,迟早有一日,这里便是琅琊王氏本家,何必攀附。”   几人说了些闲话后,琅琊王夫人取了草原特产给袁夫人,有草原毡毯、狼牙、金银器皿等。   袁夫人吩咐清浅:“昨日让你备下的礼,取了过来给王夫人。”   清浅让瑞祖取了。   给王夫人的是丝绸,王筝的是一对簪子,王华的是几部线装的书。   王夫人笑着谢过,王华爱不释手看起了书来。   清浅笑道:“这是我仿造历年科考的题目,押的明年试题的书本。王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重点瞧瞧这几本。”   清浅是重生的,她知道这次的考题。   这几部书里头藏着考题涉及的部分,清浅给了清汾一套,这套是给王华的。   每次科考前,都有押题的商人,这并不违背规矩。   清浅也没有直接将试题塞给两人,更算不上徇私舞弊。   本以为王华会欣然接受,谁料他推开书拱手谢道:“多谢袁夫人好意,我想与中原才子凭真本事一决高下。”   好一个傲气的儿郎。 第477章 迎儿又疯了   琅琊王夫人道:“华儿,夫人的一片好意,你怎能视而不见。”   王夫人笑对清浅道:“小孩子学了几本书,便不知天高地厚,起了好胜心,夫人勿怪。”   王华只一拱手,再也不说话,似乎又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王筝凑到清浅的耳边道:“别理这书呆子,成日三句话不离他的宝贝书。”   清浅笑道:“回头咱们给他找个厉害娘子。”   王筝拍手笑道:“极好,就这么说定了。”   王夫人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让我也听听。”   王筝滚到母亲怀里,娇笑道:“偏不告诉母亲。”   王夫人搂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好起来,莫让人笑话。”   王筝笑道:“我不怕。”   瞧母女两人笑得开心,清浅心中有些羡慕,心中暗暗决定,过几天要去看看母亲杨夫人。   “府上备下了些膳食,夫人尝尝。”袁夫人微笑邀请道。   琅琊王夫人不是扭捏女子,爽朗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袁夫人吩咐翠羽上菜,当一头硕大的烤全羊送上来的时候,就连琅琊王夫人眼中也满是失望。   王筝嘀咕道:“天天吃这个,都腻了。”   袁夫人笑道:“这是特特订的烤全羊,也不知正宗不正宗。”   王夫人笑道:“闻着很香。”   王筝和王华都没有太多举筷的冲动。   虽然从小长在草原,但那里是因寒冷缺食才多食牛羊,如今京城热得和蒸笼一样,谁耐烦吃烤的。   简单割了几片,象征性表示对主人的尊敬。   别说王夫人等,就连袁夫人也觉得难以下咽。   清浅笑道:“这是府上准备的第一道菜,后面还有江南小吃,请贵客品尝。”   瑞珠早准备好,奉了上来。   见到家乡的手剥笋、糯米丸子、小河虾,翡翠白菜、东坡肉,王夫人的手都在颤抖。   王筝塞满了吃的,不住道:“好吃。”   王华则道:“红得透亮,色如玛瑙,软而不烂,肥而不腻,眉州菜果然精妙。”   袁夫人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后,又是热情:“王家妹子,你在京城无依无靠,我们袁府有个旧府,虽然不比新府,但也是个落脚的地方,若是妹子不嫌弃,不如搬过去,总比外头旅馆住着舒服。”   袁夫人叫妹子叫得倒顺嘴。   王夫人笑道:“多谢老夫人好意,从前亡夫在京城有几处产业,这几日派人收拾呢,袁老夫人盛情,只能心领了。”   王夫人似乎并不受拉拢,没有顺势叫袁夫人为袁姐姐。   袁夫人道:“若是人手不够尽管说。今后你便当袁府是亲戚家,常来走动。”   王夫人客气应了。   众人用膳过后,袁彬依旧未回,王夫人提出告辞。   王筝拉着清浅的手有些舍不得。   王夫人道:“袁夫人,这孩子被我娇生惯养惯了,今后进宫还得你在皇后跟前美言几句,让皇后多加照顾才是。”   清浅拉着王筝道:“夫人放心,筝妹妹如同我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王夫人告辞了好一会儿,袁彬才回府。   袁夫人笑道:“王夫人刚走不久,你这个主人不在,倒让我有些尴尬。”   袁彬道:“皇上见我受伤,问长问短,又留下用膳,做臣子的哪里能拒绝。母亲见过王夫人,觉得如何?”   袁夫人敷衍道:“名声如此大,自然是有她的长处的。”   回到自己院子,袁彬陪着清浅又用了些点心,自然提起了王夫人。   清浅对王夫人赞不绝口,对她的一对儿女也大加褒扬,又提起:“见到王夫人母女,我不禁想起了母亲,文质,过些日子我想去瞧瞧母亲。”   袁彬微笑道:“我陪你去。”   两人十指交握,眼神交汇。   蒙皇恩,袁彬这几日不用上朝,下午便一直在府上歇息。   晚膳后,袁彬带着清浅给袁夫人请安。   袁夫人正起身准备去瞧女儿,还准备了些糕点。   袁夫人笑道:“你妹子昨夜犯病,今日我忙着接待王夫人,好容易腾出功夫,再不去瞧她,恐外人会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上心。”   清浅心知肚明,分明是袁夫人知道迎儿装病,根本不担心,不然怎么拖到如今。   袁彬孝顺,忙道:“我和母亲一同前往,瞧瞧妹妹吧。”   袁彬要去,清浅自然需要跟随。   袁夫人使了一个颜色给翠羽。   翠羽忙遣了小丫鬟去送信。   三人同行到了迎儿的院子,只听里头在大吵大闹:“我再也不敢了,神仙老爷饶了我吧。”   再就是荔儿轻声软语:“好表姐,方才刚好了些,怎么又开始闹腾了?”   迎儿大吵大闹道:“我要胭脂,要水粉,府上的都是臭的……我是月老的丫鬟。”   荔儿轻声安慰道:“明日我便去给表姐买。”   见三人进来,荔儿惶恐上前道:“姨母,表哥表嫂,表姐的病情还是时好时坏。”   袁夫人摇头道:“这孩子,怎么还是这样。”   袁夫人转头对袁彬道:“你不在的时候,有时候正常人一般,有时候却疯疯癫癫说胡话。”   袁彬叹息道:“找个好大夫为妹妹医治。”   荔儿道:“昨夜的大夫开了汤药,刚才给表姐喝了。”   清浅看着迎儿的眼睛,心道:“这回也装得太像了些吧,竟是一点也看不出装疯。”   迎儿的嘴角还有汤药,清浅为她擦了。   总觉得这汤药味道有些熟悉,清浅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心中一惊,但即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迎儿叫了一阵后,沉沉睡去。   袁彬道:“荔儿,这几日辛苦你伺候迎儿,迎儿有什么要求尽管满足她,我这几日都在府上,你有事尽可以找我,不必劳烦母亲。”   荔儿低头道:“是。”   袁夫人听袁彬这几日都歇息,担心女儿露陷,吩咐道:“让迎儿好好歇息,即使好些也不必来给我请安,没事更不用劳烦你表哥。”   荔儿又道:“是。”   袁夫人等转身离开,走出了十几步后,清浅感应到什么一般,突然回头。   月光下,荔儿的笑意如此明显,显出几分狰狞。   见清浅回头,荔儿吓了一跳,又露出恭顺的表情。   清浅装出没看见的模样,抬眸瞧了一眼天空。   月光如水。   想必明日又是一个热得眼冒金星的日子。 第478章 翻脸不认人   第二日,清浅去曹夫人府上做客,特特带了白芍。   曹夫人再三谢道:“小儿前日跟了杨老首辅读书,一日胜过从前一月,眼界心胸也开阔了许多,一切都是夫人的引荐。”   清浅笑道:“听说贵公子悟性甚高,明年科举有望。”   曹夫人越发高兴道:“也不指望他光耀门楣,别如曹彰一般在外头沾花惹草便好。”   听曹夫人提起侄儿,清浅忙道谢:“求亲的事情,清浅还未谢过夫人,都是内宅阴私之事,说着惭愧。”   “谁家没有一两件糟心的事,我年轻的时候,内宅更是一片混乱……”曹夫人想起往事颇有感慨道,“比起你,我当时可差远了。”   曹府丫鬟上前耳语了几句。   曹夫人笑笑道:“袁夫人可知,谁来了府上?”   清浅直言道:“听府上丫鬟说,今日荔儿买通了守门人,我便知她会上贵府,果然她来了。”   曹夫人鼓掌道:“我就喜欢袁夫人有一说一,不藏着掖着,荔姑娘是来找彰儿的,咱们去瞧瞧。”   曹夫人也是一个妙人,见清浅直言,便直接邀请去瞧热闹。   正中清浅下怀。   带着白芍,一行人轻声来到竹林后。   一片竹林外头,站着荔儿和曹彰。   荔儿特特打扮成那日的模样,灰白色的衣裳显得柔弱可人。   曹彰身边则站着两个穿红着绿的妖冶女子。   荔儿柔弱道:“曹公子,几日不见。”   曹彰想了想道:“哦……你是袁府那个表姑娘?你找我什么事?”   荔儿心中一惊,曹公子为何对自己这么不冷不淡?难道是自己贸然上门,惹怒了他?   荔儿越发柔弱道:“那日见面后,我思念公子,今日正巧出来买胭脂水粉,便过来拜会公子。”   曹彰眼神玩味看着荔儿。   两个姬妾不干了,一个冷笑道:“好好的良家女子,谁会上街自己买胭脂水粉,而且还上门找男子,拜会?我呸,我瞧是送上门献殷勤吧。”   另一个则道:“你瞧瞧这浑身上下,没有半两肉,而且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给谁看呢?曹公子,你就喜欢这样的?”   清浅在竹林后轻声问:“这两位是?”   曹夫人摇头表示不知道。   身后的丫鬟道:“这两位是公子从青楼叫过来的头牌,听说花了大价钱才答允上门。”   曹夫人啐了一口道:“越发不成体统了。”   清浅垂眸一笑,这种做派,还能叫头牌?   不过,任谁上门来勾搭曹彰,这两女子都会认为是挑衅的。   荔儿眼中带泪道:“这两位姐姐……”   “别乱攀姐姐妹妹,我并不认识你。”绿衣女子哼了一声道,“曹公子,既然府上有可心的女子,何须叫我们姐妹过来?告辞。”   绿衣女子和红衣女子便要告辞。   曹彰急了,虽然他荤素不忌,但内心里当然还是更喜欢妖艳的。   荔儿平时玩玩就好。   可眼前的红衣绿衣女子才是他的心头好。   曹彰忙道:“来人,送这位荔姑娘出去,我不认识她,以后她上门也别让她来。”   荔儿不可置信道:“曹公子,那日你明明说过,喜欢我,你说的,不在乎八字,不在乎身世,只喜欢我这个人!”   曹彰一瞪眼道:“我说过吗?谁能作证?”   红衣女子嗤笑一声道:“我说的吧,什么官宦人家的表姑娘,尽做些和男子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的事,比我们还不如呢。”   荔儿浑身都在颤抖。   绿衣女子撞开荔儿道:“曹公子都说不认识你,你还不滚开。”   荔儿含泪抬头:“曹公子……”   曹彰满眼都是两个丽人,哪里顾得上荔儿,吩咐道:“来人,将这女子赶出府去。”   荔儿被赶出府,她眼神空洞,摸了摸身上的金珠和银票,怎么办?   曹彰是个骗子,自己却当真了。   今日过来,本是想带着金银细软来和曹彰私奔的,谁料曹彰翻脸不认人。   自己怎么办?   袁府是不能回的,只能逃走了。   荔儿摸了摸金银,心中略略安定些,逃到平安的地方,找个老实人嫁了,有这些银票,也不会过得太差。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翠羽带人过来,将荔儿抓了回去。   翠羽骂道:“好个表姑娘,居然敢偷着溜走,若不是门房告诉我,你送了银子要求出门买胭脂,夫人还当你安分伺候迎姑娘呢。”   荔儿高声道:“我又不是袁府的,我要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翠羽冷笑道:“你要去哪里我管不着,但是你偷了迎姑娘的银票和金珠逃走,我便管得着。”   翠羽从荔儿身上一把抢过银票道:“走,去夫人跟前分辨。”   荔儿苦苦央求:“翠羽姑姑,我从小跟着姨母长大,对姑姑也恭敬有加,姑姑放过我吧,银票我不要了,让我走吧。我被迎姑娘打怕了。”   翠羽冷笑道:“迎姑娘为何要打你,还不是你先坏了她的亲事,换成我我也打你,而且你居然今日还去曹府,哼,我可不敢顾念往日情分,咱们去夫人跟前说去。”   荔儿被拖走,眼神更加惶恐。   回到袁府,翠羽匆匆回院子禀告袁夫人。   袁夫人却不在院子。   翠羽吩咐道:“将人先锁在柴房,回头再处置,若是谁敢放了她,便替她受罚吧。”   丫鬟婆子谁敢放人,都低头不语。   翠羽问道:“夫人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婆子道:“夫人今日散步路过迎姑娘的院子,听里头迎姑娘在发疯,夫人便去探望,一直未回。”   翠羽心中奇怪,今日少爷和少夫人都出府了,迎姑娘怎么还装疯呢?   翠羽一边想一边来到迎儿的院子。   只听院子里头迎儿哭闹:“我是神仙,我不怕你们鬼怪,啊……饶命啊,阎王菩萨。”   袁夫人劝道:“迎儿没事了,我是母亲。”   迎儿笑道:“我知道,你是王母娘娘,听说你管着蟠桃,呜呜……你能不能跟阎王求情,我再也不敢了……啊,有鬼用针刺我。”   袁夫人:“迎儿?”   一阵沉默之后,袁夫人惶恐的声音传来:“快,快去请大夫,让人叫文质回来。”   翠羽心中一阵不安,这迎姑娘,难道真的疯了? 第479章 荔儿的下场   袁彬赶到的时候,清浅也回府了。   众人围在迎儿的床边,等待御医给最后的判定。   御医仔细诊断了一炷香的功夫,方道:“姑娘确实已疯,心脉都乱了。”   袁夫人哭道:“可大前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疯了。”   御医问道:“一直好好的?突然疯了?”   袁彬蹙眉道:“我记得母亲说,妹妹的病时好时坏,大前日还在发病。”   袁夫人顾不上许多,哭道:“大夫,你仔细瞧瞧,到底因为什么疯的,我好好的女儿,可怜的女儿,一天福都没有享……”   御医问道:“既然从前得病,那么将医案取过来,我瞧瞧。”   晴莺即刻取了几张医案过来。   御医瞧了瞧道:“这药都没有错呀!”   白芍难得开口说话道:“这里头为何少了大前日的医案?”   清浅道:“是了,我记得文质回来的当日,荔儿送信过来说迎儿病了,要请大夫,当时是荔儿命人去请的,那医案呢?”   袁夫人也想起来,忙道:“让人取了来。”   晴莺找了一阵道:“奴婢没有找到,想必是荔姑娘放起来了。”   袁彬道:“荔儿人呢?”   翠羽这才得空回了一句:“荔姑娘偷了迎姑娘的银票,逃去找曹公子,奴婢将她绑在柴房,等候夫人和少爷处置。”   袁彬惊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袁夫人怒道:“将人带过来,再让人将迎儿平日的汤药拿来过来。”   荔儿被带上来,瞧也不瞧袁夫人,直扑到袁彬脚下,抱着他的腿道:“表哥救救我,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表姐天天折磨我,姨母也不为我说话,我忍无可忍,只能逃走。”   荔儿不顾避嫌,将衣袖翻开,里头一块块青紫,让人触目惊心。   袁彬道:“母亲,这又是怎么回事?”   袁夫人怒骂道:“好贱人,居然敢倒打一耙,是谁坏了迎儿的亲事?你做的好事,我都不好意思替你说。”   荔儿反唇相讥:“姨母只记得我坏了一次迎儿的亲事,难道不记得迎儿坏了我两次亲事。”   袁夫人气得骂道:“好个白眼狼,迎儿坏了你的亲事,难道你就坏她的亲事吗?”   荔儿道:“不然呢?”   袁彬结束两人的争执,问道:“大前日迎儿请大夫,是你让人去的,大夫的医案呢?”   荔儿心虚道:“我忘记放哪里了。”   袁夫人气道:“这都能忘记!我瞧必定是你害的迎儿。”   清浅道:“忘记了放哪里了不打紧,请的大夫是谁,你可还记得?”   荔儿越发心虚。   清浅微笑道:“你不记得也不打紧,总有丫鬟婆子小厮会记得的。让翠羽去问问。”   大夫绝不敢明着下毒,必定是荔儿使了计策。   晴莺送上了这几日迎儿的汤药。   御医舔了舔惊道:“这里头是让人精神错乱的汤药,分量还不轻。”   晴莺吓得一惊道:“那日请大夫,抓药全都是荔姑娘一手操办,连熬药都是荔姑娘亲力亲为。”   袁彬转向荔儿道:“迎儿折磨你,你受不了,便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对吗?”   荔儿不敢回答。   袁彬转向袁夫人道:“迎儿从前没有疯,对不对?”   清浅一句话都没说,能让袁彬自己知道答案,是最好的。   袁夫人狡辩道:“迎儿从前是有疯病的,当时御医都说了,只不过后来好些,谁知道这贱人居然下毒,我饶不了她……”   荔儿争辩:“我没有下毒,你女儿自己疯的,怎么怪我?”   两人争执不下。   过了片刻,翠羽来报:“那日请的大夫说了,荔姑娘问了他好些奇怪的问题,其中有一个便是什么药粉能让人精神错乱。”   袁夫人一耳光打过去,荔儿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袁夫人道:“这贱人嘴犟得很,让人送了去顺天府,一顿板子下来,不信她不招!”   荔儿捂着脸,连连冷笑:“姨母要上公堂吗?”   荔儿一点也不怕,眼神中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嘲讽,上堂怕什么,袁夫人干的隐私事还少吗?   进京后,她一直想让自己当妾,为难闻清浅,光这些,足以让她颜面扫地了。   袁夫人看懂了荔儿的威胁,瞬间冷静下来:“袁府是有头脸的人家,彬儿是朝廷重臣,清浅是皇后的妹妹,咱们不能上公堂,只能私下解决。彬儿,此事交给我如何?”   袁彬道:“母亲,凡事皆有因果,杀人偿命,荔儿并没有谋害迎儿的性命,而且是迎儿先折磨的她,再有,荔儿到底是母亲养大的……希望母亲秉公处置。”   若是送到官府,应当是一个流放的罪名。   袁夫人点头:“我明白。”   清浅和袁彬告辞出院子,袁彬深深叹息了一声道:“为难你了!”   清浅摇扇道:“谁家没有窝心事呢,有些府上打得脸红脖子粗的,反目为仇的,多了去了。”   袁彬叹了一口气,自家也差不远了。   过了两日,袁彬上朝的时候,一顶小轿来到袁府门前,里头出来两个三五粗大的婆子。   翠羽将人带进去,片刻后,荔儿被拉扯出来。   翠羽笑道:“荔姑娘大喜了,夫人为姑娘找了一户好人家,男方家里极富,衣食无忧,荔姑娘一直心高气傲,这回可算是如意了。”   荔儿攀着门,高声道:“我不去,你们当我不知道吗?那老头子六十多岁了,家里有个老婆极厉害,家中的姬妾没几个活过三年的。”   翠羽话里有话道:“那是别人,若是荔儿姑娘是正经聘的,又婉转小意,会得大夫人的喜爱的。再说了,荔姑娘的手段,指不定几年后,谁是正房呢。”   几个接荔儿婆子在旁边,听了一一记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报消息给夫人,得奖赏。   荔儿啐道:“什么聘,当我不知道吗?老妖婆收了那老头的银子,算我作价卖给了老头子。老妖婆好狠的心,不过当年连女儿都卖的,外甥女又算什么!”   荔儿也不叫姨母了,直接叫老妖婆。   翠羽脸色一板道:“将人直接塞到轿子里头带走。”   几个婆子上前便动手,荔儿被塞进轿子。 第480章 以退为进   荔儿哪里肯罢休,嘴里大嚷道:“袁紫雪,你做的好事说出来我都恶心,当时你让我来京城,为的是让我当妾,给闻清浅添堵,你许诺我让我先成贵妾,后面再是平妻,表面上和蔼可亲,其实你一肚子坏水。”   翠羽忙道:“快将她的嘴堵上。”   “你女儿明明没有疯,为了躲避罪责,你让她装疯。”荔儿接着骂,“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让她真疯了,有什么错,老恶人生的小恶人。”   “当表哥的面,夸赞闻清浅,背地里却想尽法子诋毁她,破坏两人的感情。”荔儿不依不饶,“让自己儿女在前头冲锋,自己躲在后面,你就是最无耻的那个。”   翠羽亲自上前堵住荔儿的嘴。   荔儿呜呜直叫,可是哪里有用。   几个婆子将荔儿抬了出去。   清浅在阁窗里头,静静看着这一切。   瑞珠道:“可惜了,袁大人不在,若是他听到这一幕,一定很精彩。”   清浅道:“荔儿方才大声辱骂袁夫人,府上大半丫鬟婆子都听到了,文质书童的老子娘也在其中,文质很快就会知道一切。”   瑞珠问道:“少夫人,为何不让荔儿留下来,揭发袁夫人的丑恶嘴脸。”   “若不是担心府上的声誉,我甚至想让荔儿去顺天府,把袁夫人做的事情抖露抖露。”   还有一点,荔儿来京城的时间到底短,袁夫人的罪行,她也只知道是两面三刀,还有让迎儿装疯。   两面三刀并不是罪,迎儿装疯也无真凭实据。   清浅总觉得,自己这个婆婆不简单。   傍晚,袁彬回府的时候,果然听说了此事,向清浅求证。   清浅轻描淡写道:“母亲将荔儿聘给一个外省的老头当妾,想必是为给迎儿报仇,荔儿言语有些过激,说了些不该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袁彬道:“迎儿开始果然是装病?从前,母亲表面客套,暗地给你使绊子,这些都是真的吗?”   清浅垂头一笑道:“有些话,问出来便是怀疑。”   袁彬默不作声,看来都是真的。   袁彬道:“清浅,派人追回荔儿,你觉得如何?”   “荔儿已离开五个时辰,听说带回去后便直接送入洞房,如今已经是……”清浅又道,“这商人是外省的,傍晚离开了码头,码头船舶众多,不知去了哪里。”   当然,用锦衣卫的力量很容易查出,但是追回荔儿之后呢?再带回来吗?   荔儿毕竟是害迎儿的凶手。   袁彬坐下道:“母亲,这回的事太狠心了些……”   两人一宿无话。   对面袁夫人的院子,也是一盏孤灯到天明。   一大早,袁彬和清浅听到外头的声响,披上衣裳出来。   只见袁夫人在指挥人搬东西,似乎是在搬家?   袁彬上前道:“母亲……”   袁夫人的面色有些晦暗:“荔儿的事情你都听说了?”   袁彬道:“母亲这次不该这么对表妹,表妹从小陪着母亲长大,母亲怎么下得去手。”   袁夫人落泪道:“我也是被人骗了,本来说的是给富商的儿子当正妻,我想着有个厉害婆婆,也算是给荔儿教训了,谁知是给富商当小。”   袁彬责备道:“要教训荔儿,母亲何妨正大光明教训,如今赔上了荔儿的一生……”   袁夫人哭道:“我真是一个不详的人,从前夫君死了,如今儿女都没有好下场,连外甥女都保不住。”   袁彬见母亲哭泣,口气松了些道:“好了,别哭了,这一大早搬东西又是做什么?”   “我想搬到老府住。”袁夫人道,“当时张国师也说过,我们与新府八字相克,当时不信,如今看来或许是真的。”   清浅凝眸,袁夫人这是打算以退为进吗?   袁彬倒是没有挽留,问道:“有礼和迎儿呢?也跟着母亲走吗?”   袁夫人果断道:“有礼派人直接送回老家,迎儿需要安静,让人送到庙里休养调理。”   事情至此,清浅有些佩服袁夫人了,壮士断腕也不过如此。   袁彬想了想道:“母亲去老府小住也好,一应用品由儿子供应。”   袁夫人恢复了些气色道:“正好去府上,念经静心,顺带给儿孙祈福。”   袁夫人很利索,一个时辰便搬完了家。   袁彬上朝后,清浅吩咐瑞珠:“派两个妥当人跟着袁有礼,不要让他的腿脚恢复,在老家多给他找找事,别让他过得安逸。至于迎儿已经疯了,算是便宜她了。”   瑞珠低声道:“都已安排妥当了,回程路上,车马会颠簸翻车一次,让他的腿脚继续受伤,而且得不到很好的医治,回乡后几个地痞会时常找他赌博,让他欠账,三天两头扰他。”   清浅点头表示满意,接着继续吩咐:“袁夫人的供应,一丝也不能怠慢,不能让她有半分可挑剔的地方。”   若是袁夫人挑剔,袁彬难免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袁夫人离开了袁府,袁有礼、荔儿、迎儿都走了,袁府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清浅吩咐该修缮的修缮,该扔的扔,重新将府里按照自己的意思布置了一番。   袁彬见弟妹都已经安排妥当,也放下了心事,和清浅两人耳鬓厮磨,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   这一日,清浅和袁彬商议回老府给袁夫人请安,请安完了之后再去逛首饰铺子。   清浅让白芍备下了一篮鲜果,一盒点心,再有若干海鲜、干肉、香料上门探望。   到了老府门口,只有一个老仆开门,当头的红日和老仆的迟缓形成鲜明对比。   清浅问了一句道:“夫人在府上可好?常来往的有什么人?”   老仆想了想道:“夫人甚少出门,这些日子有几位夫人上门探望,还有些不认识的。”   袁夫人长袖善舞,进京虽然不久,但有几个密友,都是兵部、工部等大人的夫人。   清浅吩咐:“送信给夫人吧。”   老仆进去送信,一会儿翠羽迎了出来。   翠羽道:“老夫人在念佛,请少爷和少夫人过去佛堂坐坐。”   袁彬和清浅来到佛堂,袁夫人跪在观音大士跟前,喃喃念着什么。   见到袁夫人,清浅吓了一惊。 第481章 往事如烟   不过是短短一月时间,袁夫人老了很多,从前她青丝如墨,如今居然微微双鬓有了白发,从前脸上紧皱的皮肤,也变得松弛下垂。   是因为儿女出事,受了打击吗?   清浅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从前袁老大人过世,袁夫人一人带几个孩子长大,后来迎儿失踪,这些都没有让她气馁,她应当是内心坚韧的,怎么会因儿女突然大变呢。   袁彬看到母亲这模样,道:“母亲一人住着颇为不便,不如回府让儿子奉养。”   袁彬歉意瞧了一眼清浅,来不及商量,请理解。   清浅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道:“是呀,母亲,这里一个人太孤单,住近了我们好伺候。”   场面话嘛!   袁夫人道:“不必了,还是这里好,我命运不济,需要好好念佛修行,求一个来世。”   “母亲是在怪罪儿子那日言语不敬吗?”袁彬劝道,“若是真要念佛,儿子可以在府里修葺一个佛堂,供母亲念佛静心。”   袁夫人倒是很平静:“这里是你父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我住着安心,别的地方再好我也不去,你若孝顺,常来瞧瞧我,陪我说说话我就知足了。”   袁彬道:“儿子惭愧。”   袁夫人道:“工部张夫人问我,为何搬出来住,颇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我说是自己出来的,她依旧问东问西的,我觉得工部张大人或许和你不是一路人,自己小心些吧。”   袁彬道:“儿子明白,多谢母亲提点。”   清浅叹为观止,先是拒绝回府,让袁彬心生惭愧,再接着点明有人想弹劾袁彬,是她坚守不让,而且还善意提醒袁彬,这人心怀不轨。   袁夫人真是高!   三言两语将袁彬的心拉回了一大半。   袁夫人起身淡淡道:“给你父亲上一炷香吧,今日是你父亲去世十八年。”   一副置身事外,不为世事烦扰的模样。   袁彬身子一震道:“儿子即刻去奉贡果,贡菜,找道士来念经。”   袁夫人淡淡道:“不必如此,若是有孝心,一碗水也是孝心,就如同方才我说的,有空常来看看,父母便知足了。”   袁彬上了一枝香,又慎重跪拜了三次。   清浅也跟着下拜。   陪着袁夫人念了一段经后,袁夫人道:“今日是   你父亲的忌日,我心里悲伤,不留你们用膳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袁彬道:“儿子明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袁夫人念了一声佛,不再答应。   翠羽送袁彬清浅出来,塞了一个锦盒给袁彬道:“老夫人日日让奴婢熬汤,今日总算盼到了少爷,少爷带走吧,若是不喝也可以赏下人。”   袁彬忙道:“多谢姑姑好意。”   翠羽转身离开。   清浅再次佩服,袁夫人真是高人呀。   目光看向幽深的院子,那袅袅的青烟也带上了神秘。   袁彬歉意道:“本来答应你去逛首饰铺子,今日怕是不成了。”   清浅点头道:“今日是父亲的忌日,岂有在忌日逛铺子的,回府我去布置一个祭祀的小场,让你略表心意。”   袁彬道:“多谢贤妻。”   两人默默无语相对坐在马车上,清浅问道:“从前,父亲的忌日也是如此祭拜吗?”   这也太巧合了,随意抽出一天时间,便能遇上袁老大人的忌日。   而且袁彬孝顺,绝不会忘记父亲忌日。   怎么突然就冒出一个忌日?   袁彬道:“父亲到底是哪一日死的,谁也不知道,连母亲也说不清楚,只记得也是炎炎夏日。从前小时候,母亲总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给父亲上香,后来我进京,母亲在老家,我并不知道母亲祭拜父亲,去年母亲刚到京城……”   清浅了然,袁夫人这一招恐怕是幌子罢了。   特特等着袁彬呢。   袁彬今日来,便是今日的忌日,明日来便是明日的忌日。   看破不说破。清浅道:“今日七月十五,鬼门关,我记下来了,从此咱们便给父亲今日祭祀,如何?”   袁彬道:“多谢贤妻。”   清浅笑道:“今日你除了此话,别无他话了?”   袁彬微微苦笑:“父亲死得壮烈,想到今日是他的忌日。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回到府上,清浅带着瑞珠布置好了祭拜。   在袅袅烟雾中,在一杯清酒中,袁彬说起了往事。   “父亲一直是锦衣卫的人,骁勇善战,他最厉害的时候曾经将瓦剌的王子捕住。”   清浅为他斟酒:“父亲是战场擒拿住瓦剌王子的吗?”   “不是!”袁彬道,“瓦剌王子自视甚高,一个人到中原想刺探军情,被父亲发现,父亲将他擒拿。那可是瓦剌君主最爱的王子,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瓦剌之主,就这么被父亲擒住,擒住后丑态百出,又是哭又是求饶,被传为笑柄。”   清浅道:“这等丑事。瓦剌岂不将父亲当成眼中钉?”   袁彬喝了一口酒道:“可不是,后来有一次,父亲去瓦剌办差事,被瓦剌人发现,大战一场后,父亲被捉住,瓦剌人想尽办法折磨他,就是为了让他求饶,一雪前耻。可是父亲始终没有求饶,最后死在瓦剌。”   清浅捂住嘴。   怪不得不知哪日是忌日,原来如此。   “我记得父亲的尸首被送回来的时候,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母亲恸哭,我暗暗发誓要灭了瓦剌,于是进京当了锦衣卫。”   清浅奇道:“你是父亲的儿子,你去了瓦剌三年,瓦剌人居然没为难你?”   不应该继续报复吗?   “我进锦衣卫是凭本事,并不是靠父亲的名头。除了母亲,无人知道我是父亲的儿子,直到归国。”袁彬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些年我立誓不灭瓦剌不成家,直到遇见你……。”   袁彬沉沉睡去。   清浅吩咐瑞珠:“将老大人的灵位摆到府里西北角,常年不许断了烟火。”   英雄,总是需要人祭奠的。   瑞珠道:“夫人,今日到底是不是袁老大人的忌日?”   “这些不重要了。”清浅道,“用夫君的死来博取最后的同情,袁夫人已经黔驴技穷了。”   烟雾缭绕,在牌位前徘徊不去。 第482章 灾荒隐现   接连两日袁彬都上门给袁夫人请安,清浅并没有一直陪着。   这一日,她去了琅琊王夫人府上拜会。   琅琊王府幽静淡雅,朗朗读书声从里头传出,一派兴旺之家的气象。   琅琊王夫人带着女儿王筝迎出来。   王筝一见到清浅便扑上前道:“好姐姐,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几日,我养了一匹小马在后院,稍后带你去瞧。”   琅琊王夫人笑道:“就要进宫的人,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这可怎么是好?怕是在宫里寸步难行。”   清浅笑道:“皇上看重夫人,必定高看筝妹妹一眼,筝妹妹要与别的嫔妃不同,才显出独特的地位呢。”   若是又进宫一个汉族女子,规规矩矩的,那么与普通大臣的闺秀又有什么不同?   王筝大喜道:“这么说,我在宫里也能养马?”   清浅笑道:“若不纵马为患,应当无妨。”   王筝笑道:“我的马儿乖巧懂事,绝不会惹祸的,我还能骑着它跳栏杆,它还能跳舞呢,比起唐朝的舞马也不差什么了。”   琅琊王夫人笑道:“你高兴便最好。”   王筝赖在王夫人身上撒娇。   清浅不由得羡慕道:“夫人和筝妹妹的感情真好。”   王筝撇嘴向着读书的地方道:“谁让另外一个是个傻子呢。”   王夫人笑道:“不许打趣你兄弟。”   三人来到花厅,王筝还在抱怨:“刚进学院,便觉得中原遍地是才子,发愤图强,学着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这一个月便赶上来了,这次月考并列第一,还嫌不足,一定要将另外一个压下去,他才罢休。”   清浅笑道:“刚去学院便第一,很不错了。”   王筝笑道:“听说另外一个榜首的是一个姓闻的学子,才高八斗,从小有神童的美名,他不干了,一定要分出一个高下。”   清浅抿嘴笑道:“那是家兄。”   琅琊王夫人惊讶道:“袁夫人家学渊源,今后让小儿多和令兄来往,必有裨益。”   清浅笑道:“两个书呆子在一起,怕不是呆坐一整日。”   众人都笑了。   清浅坐了一会儿,告辞了王夫人。   见王筝和母亲王夫人并肩站着,王夫人替王筝挽耳边的头发,清浅生出一丝羡慕。   夜里和袁彬商议:“我打算明日去探望母亲,送些香料冰片,瓜果去。”   袁彬欣然道:“我明日正好休沐,我陪你去吧。”   清浅含笑应了,吩咐瑞珠准备车马礼物。   第二日艳阳高照,清浅和袁彬乘车马一路行至郊野的庄子。   清浅掀起帘子,看着干涸的土地道:“天居然干旱至此了吗?”   “夫人是未曾见到前头的护城河。”春成赶着车马道,“护城河快见底了。”   正是禾苗快成熟的季节,青黄不接的禾苗耷拉着头,似乎很快就要倒下。   好几个农民在地里发愁坐着。   还有些用水车从远处拖水来,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清浅心中惊道:“其他各郡县如何?”   袁彬道:“昨日上朝,好几个总督巡抚送折子,说今年艰难,已隐有流民。京城庄子已发生为争夺水源的械斗。”   春成道:“前几月听了夫人的话,我家打了一口深井,如今水源充足,倒是不愁。听说旁边几户人家,井水都快不足了,吃喝都发愁。”   清浅心中叹息,看来前世的大灾不可避免。   见清浅愁容不散,袁彬道:“我听老午说,咱们的土豆和玉米长势喜人,不用多久就能收获。”   果然,清浅微笑道:“过几日咱们去瞧瞧。”   一行人说着到了闻府庄子。   许久没见到闻仲豫和母亲,清浅的心居然有一丝害怕。   这是近乡情怯吗?   袁彬似乎察觉清浅的情绪波动,握了握她的手,两人下车并肩向庄子走去。   庄子大而幽静,每隔不多远站着一个汉子,是为了防止闻仲豫发病逃走或伤人的。   其它地方都安安静静,如同杨夫人的柔情。   清浅来的时候,闻仲豫正在发疯,满院子跑,杨夫人显然已经应对自如,空着的地方由着他跑,自己则迎清浅。   杨夫人含泪道:“好孩子,你们几个可好?”   清浅见母亲更加纤弱,不由得含泪拉着母亲道:“一切都好,大姐收养了庶子在膝下养着,二姐又生了一个公主,母女平安,哥哥读书很用功,师傅们都说明年能高中榜首。”   杨夫人欣慰道:“你们都好,我心中便开心。”   袁彬行礼道:“小婿见过母亲。”   杨夫人连连道好,又歉意道:“你的亲事我本该来的,可是你父亲这个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再者也担心你婆家嫌晦气。”   袁彬忙道:“母亲言重了,生老病死人之常事。”   清浅看着满场跑的闻仲豫,问道:“母亲,你们可好?”   “你父亲如同小孩子,时刻说胡话。”杨夫人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不安,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道,“不过都是孩子话。”   清浅问道:“他……都说些什么?”   闻仲豫跑上前,嘿嘿冲着清浅笑:“玉映,好女儿,你暂且忍忍,很快就会出头了。”   清浅心中一紧。   闻仲豫疯病中居然说出真情,若是母亲觉察,岂不是大大受打击?   闻仲豫突然又哭道:“当年汲汲名利,我对不起你们呀,可是大明宫传你作诗,这种无上的荣耀,谁能拒绝,呜呜呜……杨姑娘,小生有礼了。”   清浅的眉头越发紧蹙。   闻仲豫这么日日说疯话,总有一日,迟钝如母亲也会觉察出不对的。   时间是最最折磨人的,也是最磨砺人的。   漫长岁月会让母亲顺着闻仲豫的话,勾勒出往日情形。   袁彬也瞧出了不对,先前一步道:“母亲,闻大人的疯病似乎更加严重了。”   闻仲豫一时哭一时笑,杨夫人只微笑着,如同慈母放纵爱子。   “我明白,每次仲豫发疯的时候,我就这么看着他陪着他,他闹一会就会睡着。”   杨夫人的温柔如水。   一物降一物吧。   清浅吩咐瑞珠将带来的东西放下,准备陪母亲用膳。   突然,闻仲豫冲上前指着清浅的鼻子:“野种,你这个野种,当年我就说不能留你在府里……” 第483章 身世   闻仲豫突如其来的话让清浅愣了。   杨夫人急忙上前,捂着闻仲豫的嘴道:“仲豫,清浅是来瞧你的,你怎么胡说呢,这样多伤孩子的心。”   清浅默然。   杨夫人笑道:“你父亲胡言乱语,生病的人总是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袁彬叹了一口气,将清浅护在怀里。   清浅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深深吸了两口气道:“方才父亲胡言乱语,母亲不曾制止,可是父亲骂我是野种,母亲却慌张制止,这难道不表明,父亲说的疯话是真的吗?”   杨夫人有些无助地瞧着袁彬。   袁彬道:“母亲,清浅已经怀疑,我遮掩不住的,抱歉。”   清浅一惊,回眸看向袁彬:“你,知道?”   “并不知道,只是心中有这个猜测。”袁彬道,“闻大人最初疯的时候,咒骂了一通,最后说了野种一词,当时我心中便觉得他有所指,方才母亲的举止,印证了这推论。”   艳阳高照,清浅浑身微微在颤抖:“我不是母亲的女儿,那我是谁?”   闻仲豫嘻嘻笑着,手舞足蹈说着:“野种。”   杨夫人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袁彬道:“请母亲直言,免得清浅心中忐忑,清浅性子淳朴,今后对母亲也会一样孝顺的。”   杨夫人叹了一口气,温存道:“十八年前的一个雪夜,我从杨府回闻府,走到灵境胡同的时候,突然听到路边有婴儿的哭声,和清溪的年纪似乎一样,想到只剩一口气的清溪,我动了恻隐之心将你抱到了杨府,让父亲养着你。”   清浅疑惑道:“清溪?”   “是的,清溪和你一样大,但是出生便缠绵病榻,整日哭得和你一样可怜。”杨夫人垂泪道,“不出几日,清溪死了。”   袁彬大约知道后头的故事,道:“母亲十分悲痛,杨老首辅为了缓解母亲的丧女之痛,便让母亲认了清浅当女儿?”   杨夫人点头道:“清浅和清溪年纪相仿,又都是女孩儿,小小年纪的时候都是粉嘟嘟的,我将对清溪的心思转到对清浅上来。当时清溪在庄子养病,府里上下,除了老爷并无人知道她的死讯,直以为清浅就是清溪。对外头,我便说是道士给看了,改名清浅,以利于身子康健。”   清浅身子如同在云端一般,问道:“那么,到底我是谁?”   袁彬抱住清浅的腰道:“清浅,不论你是谁的女儿,你都是你自己。”   清浅脑袋昏昏沉沉,不知听进去没有。   袁彬问道:“母亲,当年清浅身上可有什么标记?”   杨夫人想了想道:“当时清浅一岁多,用一个浅紫色的大人衣裳包裹着,脖子上头还有一个金锁,其他便没有了。”   袁彬忙道:“金锁和衣裳还在吗?请母亲给我,我去查查清浅的身世。”   杨夫人道:“东西尚在闻府,我院子里头的紫藤柜子里头。”   清浅哑着嗓子道:“为何这么多年,母亲都不曾告诉我?”   “你外祖当年仔细瞧了衣裳和金锁,并没有看出端倪。”杨夫人解释道,“根本找不出你的亲生父母,且这些年也没有人找丢失的女儿,我又何苦多此一举。”   清浅满心失望道:“这些年,没人找过女儿吗?”   杨夫人摇头道:“你去衙门问问,前几年我也想知道你的身世,几乎每年都去问,可是并没有寻你,渐渐的,我也淡了心思。”   清浅喃喃道:“连亲生父母都不要我,人不知来处,又有什么意义呢?”   “清浅,人生还有归途。”袁彬忙安慰道,“你有外祖,有母亲兄姐,还有我!”   清浅浑浑噩噩点点头。   袁彬和杨夫人打了一声招呼,便扶着清浅回府。   回到府上,袁彬吩咐瑞珠端了安神汤给清浅服下,等她沉沉睡去,又策马去闻府取了衣裳和金锁。   清浅醒来的时候,恍如隔世。   袁彬坐在床前,担忧地看着她。   清浅声音沙哑问道:“文质,东西取来了吗?”   袁彬递上衣裳和金锁道:“东西都在这里,还有历年来衙门户籍寻亲的簿子,我也吩咐人送了过来。”   清浅接过衣裳,浅紫色带着素馨花,美好又宁静的颜色,款式是十八年前的。   清浅将头埋在衣裳里头,似乎呼吸着母亲的味道。   良久又取了金锁,看着小小的金锁发呆。   能戴上金锁,必定是富贵人家,可是为何偏偏不要自己了?   当年自己的亲生父母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袁彬温声道:“本来可以让锦衣卫去打探消息,但是我知道你必定想自己亲自找寻答案,我会陪着你的。”   清浅道:“谢谢你,文质。”   “我们夫妻一体,何必说什么感谢的话。”袁彬微笑道,“我只要你知道,无论你是谁,我心悦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懂了吗?”   被父母抛弃的忧伤,此时被治愈了许多。   清浅重重点点头。   清浅道:“母亲说,我当年是在灵境胡同口被扔下的,灵境胡同都是什么人住着?”   袁彬早已准备好了,打开册子道:“十八年前,灵境胡同口住了四户人家,做生意的两户,小官一户,还有平民一户,这四家如今还在,并没有丢失孩童的记录。”   “若是诚心不要我了,必定不会扔在家门口。”清浅很快放弃了灵境胡同的线索。   丢弃的时候是在雪夜。   清浅道:“当年我才一岁,父母雪夜扔了我,是诚心要置我于死地吗?”   袁彬默然不语,很难解释,为何要雪夜扔孩儿。   清浅又喃喃道:“可若是诚心置我于死地,何须扔了我,又何须用衣裳将我包裹?”   一切苦闷皆由心生。   清浅打起精神道:“文质,这里有衣裳,咱们去铺子里头问问,这种料子这种花样当年是什么人穿的,可否?”   袁彬道:“我陪你去。”   清浅似乎燃起了希望道:“对,还有金锁,也是线索,咱们再去首饰铺子,我相信总会有线索的。”   袁彬心中叹了一口气,未必吧,这两样东西自己都瞧过,实在是普通得很。   但清浅执意要去,自己只能满足她的心愿。 第484章 献舞   清浅拿着衣裳,急匆匆到了成衣铺子。   铺子里头的老师傅听说来意,仔细瞧了瞧衣裳笑道:“这是十八年前的款式,当年太后崇尚简朴,从宫廷到民间流行这种紫棉缎子,又好看又便宜,京城蔚然成风。”   清浅问道:“一丝特殊也没有吗?”   铺子的师傅摇摇头:“缝制手法没有什么特别的,衣料也没有特别的,花样也没有特别,实在普通得很。”   清浅失望告辞了成衣铺子,又来到了首饰铺子。   清浅掏出金锁问老工匠:“这金锁可曾有什么玄机?”   老匠人反复瞧了好几遍,摇头道:“普通的金锁,寓意平安,很常见。”   清浅问道:“可曾是定制的?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标记?或是能看出是哪家铺子打的?”   老匠人再三瞧了,还是摇头道:“看不出半分端倪,只是普通的金锁,金铺子到处都有卖的。”   所有线索都断了。   清浅很颓然,坐在马车上半日不说话。   袁彬也不说话,只是让她靠着自己。   直到下马车的时候,清浅突然道:“文质,我觉得如同浮萍一般没有根,我很想要个孩子。”   上面找不到树顶,便自己生根。   袁彬见清浅似乎想开了,不再执着找父母了,心情也放松了些,笑道:“今后,咱们会根须遍布的。”   清浅难得的笑了笑。   另外一层担忧又浮了上来,成亲有四个月了,即使算上袁彬离京的一个月,也有三个月时间。   这三个月,自己并没有避孕,可是为何没有半分消息?   哪日要找怀海来瞧瞧才是。   想起怀海,清浅问了一句道:“瑞姑姑,怀海和白芍如今怎样了?”   瑞珠道:“怀海对白芍很好,可白芍总觉得隔了一层,对怀海不冷不热。”   清浅点点头道:“哪日有空让怀海过来,请他帮我瞧瞧,顺带多些机会让他和白芍相处。”   瑞珠笑道:“行。”   又过了几日,清浅彻底将寻亲的事情抛到脑后,一心一意过着小日子。   这一日,琅琊王夫人让人送奶酪给清浅。   来人道:“这是姑娘进宫前亲手做的,嘱咐夫人一定要送给夫人。”   清浅哟了一声道:“你们姑娘进宫了?”   来人笑道:“是,前几日进宫的,姑娘本想和夫人告辞,可夫人那几日总没空。”   前些日子,清浅被身世谜团所困惑,顾不上外头的应酬,故而忽略了。   清浅歉意笑道:“劳烦嬷嬷回去禀告夫人,请夫人不必担心筝妹妹,我正要进宫探望皇后,顺道会见筝妹妹。”   那嬷嬷道:“听说皇上正宠一位怡贵人,我们姑娘进宫后只见了皇上一面,封了一个贵人,便再也没见过。”   清浅微微笑道:“怡贵人吗?”   孙怡然借着姐姐生子,从才人一跃为贵人,如今更独占宠爱了吗?   这么说,自己一定要进宫一趟了。   第二日,清浅便递了折子进宫请安,皇后刚出月子不久,见妹妹进宫请安,很快应了。   清浅再次踏足坤宁宫的时候,皇上也在为平安公主庆满月。   皇后抱着大红襁褓内的平安公主,一脸幸福地微笑。   清浅上前跪拜行礼道:“臣妇见过皇上皇后。”   皇上免了清浅的礼。   清浅见坤宁宫遍地礼物,不由得笑道:“今日是平安的满月,臣妹也准备了一份薄礼送给平安。”   瑞珠奉上一瓮香。   清浅笑道:“从前有状元红,女儿红,臣妹奉上的是女儿香,越久越香。”   皇后笑道:“这个倒别致,满宫的礼物唯独你的和王贵人的别出心裁。”   皇帝笑道:“王贵人送了平安一颗狼牙,说狼牙能驱邪保平安。”   王贵人?   从未听说有个王贵人,而且送的礼物带着草原的风格,想必是筝妹妹。   清浅特特问道:“从未听说有个王贵人,她也是和怡贵人一批进宫的吗?”   皇后微笑道:“王贵人是琅琊王氏的女儿,皇上为显示恩宠,刚收了入宫。”   清浅恍然道:“若是这位王贵人,那么臣妹是认识的,文质护送她们回京后,臣妹见过这位王贵人,为人极为爽朗大气。”   皇帝并没往心里去,只低低嗯了一声。   外头陆姑姑禀告:“皇上,皇后娘娘,怡贵人求见。”   皇上抬头道:“让她进来吧。”   皇后轻声向清浅道:“这阵子,朝廷到处报灾荒天旱,皇上日夜苦恼,唯有怡贵人歌舞能稍稍排解些。”   清浅想起沿路的干旱,点点头。   孙怡然款款进来,如今的她越发妖娆,腰身纤细,面如桃花,眉中的一朵梅花让她更加妖冶。   孙怡然轻声细语:“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袁夫人安好。”   清浅点头算是回礼。   皇帝免了她的礼,笑道:“今日是平安的生日,爱妃也来相贺吗?”   孙怡然微笑道:“臣妾特来献舞给平安公主。”   皇后道:“平安是个小孩子,懂什么歌舞。”   孙怡然道:“这是特特祝平安公主安康的歌舞,臣妾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唯独跳舞罢了。”   听孙怡然说得可怜,皇帝道:“回头让内务府送些金银玩意过来,你挑选几件喜欢的。”   孙怡然欢喜道:“多谢皇上恩典。”   皇后的脸上平静无澜。   孙怡然吩咐宫女弹奏箜篌,自己则做飞天之舞。   即使不喜欢孙怡然,清浅也不得不点头心中暗赞,孙怡然在舞蹈上是下了功夫的。   一抬头,一回眸皆带着风情。   更兼身带奇香,袖子里头藏着各色花朵,随着她的舞蹈散落一地。   皇后崇尚简朴,有几分不喜,但皇帝却沉浸其中。   皇帝道:“怪道周贵妃对你的舞蹈赞不绝口,朕瞧了也觉得极好,一点也不必梨园女子差。”   孙怡然盈盈下拜:“多谢皇上赞赏。这是臣妾为平安公主新排的舞,祝公主平安吉祥,步步生花。”   皇帝听了极高兴道:“怡贵人的舞极好,寓意也好……”   听皇上这是要嘉奖的意思,清浅轻声笑道:“皇上,臣妾近日见了一舞,别有一番风味呢。” 第485章 大获全胜   皇帝听说有更好的,忙笑问道:“是民间的舞蹈吗?”   清浅摇头道:“臣妾想引荐的人,并非民间人,而是宫中王贵人。”   孙怡然有些不以为然:“袁夫人说的是那位刚进宫的王贵人?她言语无状,粗俗不堪,昨日刚被贵妃娘娘责罚静思,她也能跳舞?”   听闻王筝被罚,清浅有些怒意,周贵妃这是故意给王筝下马威吗?   王筝从小自由惯了,哪里受得了。   清浅道:“皇上接王贵人进宫,是因琅琊王夫人曾经救助过皇上,更因王夫人深得瓦剌民心,你们怎能以言语责罚她。”   皇上忙道:“贵妃这回做得差了,让她着人去安抚王贵人,带王贵人来献舞。”   孙怡然颇有几分不服气。   倒是周贵妃听到皇上的责罚,亲自过来请罪。   再有魏德妃、方妃等各位嫔妃来给小公主贺喜,一时间坤宁宫热闹起来。   周贵妃凤目一挑道:“听说新入宫的王贵人擅舞,甚至比怡贵人还跳得好,咱们可以开开眼界了。”   孙怡然故作谦逊道:“臣妾正好可以好好学学。”   周贵妃含笑建议道:“皇上,臣妾提议不若博个彩头,让怡贵人和王贵人比一比,让后宫嫔妃们押注,瞧瞧谁的彩头多,如何?”   后宫生活平静乏味,此建议一出,几乎嫔妃们都跃跃欲试。   皇帝也笑着脱下一个扳指道:“朕也凑个热闹。”   皇后见皇帝有兴致,不好拒绝,只能取了一个簪子道:“这个算本宫的彩头。”   嫔妃们你一个手镯,我一个项链,不一会儿居然凑了满满一小匣子的彩头。   王筝过来,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草原衣裳,脚下是黑色的羊皮小靴,头上的金环和腰间佩剑相映衬,越发耀眼。   周贵妃喝道:“大胆王贵人,居然敢带剑面圣。”   王筝抽剑出来,傲然道:“贵妃娘娘,这宝剑并未开刃,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周贵妃呼吸一窒,野丫头没有规矩,居然不请罪还顶撞自己,将来看自己怎么对付她。   不,今日就要让她下不了台,让她羞愧难当。   周贵妃微笑道:“王妹妹,今日皇上想看舞蹈,宫中擅舞的唯独怡贵人和妹妹,王妹妹可不要谦虚。”   孙怡然上前道:“请王妹妹指教。”   王筝道:“我不认识你,为何要指教你?”   有些嫔妃笑了出来。   孙怡然脸色一红,这野丫头没有教养,指教只是客气的意思,她不明白吗?   稍后自己一定让她心服口服,知道什么才是中原文化。   王筝见到清浅,眼睛一亮正要上前招呼。   清浅用眼神制止了,上前笑道:“听说王贵人擅长剑舞,不如为皇上皇后舞一曲,你看,这里有这么多彩头呢。”   王筝很听话道:“好。”   孙怡然水袖一收,笑道:“王妹妹,我先来一首天魔舞,这是元朝有名的舞蹈,仿照天魔之姿而成。”   孙怡然一拍手,宫女十六人鱼贯而入,头垂辫发,戴象牙佛冠,身披缨络,扮成菩萨形象缓缓而舞。   孙怡然在中间,眉间带着风情,缓缓起舞。   如同最庄严的菩萨堕入尘世。   周贵妃赞道:“真是精妙绝伦,臣妾押怡贵人。”   嫔妃们也纷纷道:“再也想不出什么能比这个更加动人了,臣妾们也押怡贵人。”   见皇帝也禁不住将扳指给孙怡然,清浅笑道:“何妨稍后看看王贵人的歌舞。”   若是皇上给了出去,那么一切便定论了。   皇帝忙道:“是了,王贵人还未舞,你们将东西都收回去,稍后一起评判。”   皇后笑道:“还是皇上公允。”   周贵妃瞧了一眼王贵人,有孙怡然珠玉在前,王贵人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一曲舞毕,孙怡然上前笑道:“请皇上皇后,贵妃娘娘,各位娘娘们指教。”   周贵妃微笑道:“这是本宫见过的最好的舞,皇上觉得呢?”   皇上笑道:“怡贵人的舞技又精进了。”   孙怡然含笑谢过皇上,对王筝道:“王妹妹,请吧。”   王筝不明白为何嫔妃们赞叹,她直言不讳道:“我哥哥……”   周贵妃厉声道:“没规矩,在皇上跟前一口一个你呀我的,要自称臣妾!”   清浅微微点头,示意王筝听话。   王筝倒也不争辩这些小事,改口道:“臣妾觉得不明白,臣妾的哥哥曾说,天魔舞是加速元朝灭亡的亡国之曲,兼着亵渎了菩萨,为何贵妃娘娘不对这种舞蹈加以制止,反倒对臣妾一时的不敬厉声指责?”   周贵妃微微一愣,这是亡国的曲目?   皇帝倒不是一个昏君,忙道:“舞跳得不错,但天魔舞今后不可继续。”   孙怡然忙道:“是臣妾的过失。”   “不知者不罪。”皇帝对王筝道,“你哥哥久处瓦剌,对中原文化倒是颇多研究。”   王筝笑道:“我们日日想着归国呢。”   皇后赞道:“琅琊王夫人,果然名不虚传,教导的一双儿女都极好。”   周贵妃见皇帝皇后都赞赏王筝,忙岔开话题笑道:“今日比的是舞技,可不是学识,王贵人请吧。”   魏德妃笑问道:“不知王贵人擅长的是什么舞?”   王筝拔出剑道:“臣妾擅剑舞。”   即使知道宝剑没有开刃,周贵妃还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清浅晒笑了一声。   王筝拿着剑舞起来,如同激流中的大将,风姿绰约中带着巾帼豪气。   她边舞边唱道:“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业成。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 ”   皇帝听了不由得打着拍子一起唱起来。   “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   歌声激昂,配上剑舞,更是相得益彰。   皇上犹嫌不足,亲自拿起宝剑,满饮了一杯酒道:“朕和爱妃一起跳。”   两人刀剑相对,剑影纷飞。   一曲过后,皇上意犹未尽。   王筝宝剑归鞘道:“祝天下太平,四海阔清。”   近日来皇上一直为两件事发愁,一件是瓦剌的不断挑衅,一件则是旱灾的频发。   如今听了歌舞,皇帝豪气被激发出来,大丈夫在世怕什么艰难,迎难而上便是。 第486章 献嫔   如果说孙怡然的歌舞如同一披纱巾,将皇帝的不安遮住,那么,王筝的歌舞如同一道清泉,将他隐秘的不安抚平。   皇帝收了宝剑,回忆道:“从前皇祖父在的时候,也常常高歌此曲,多年未听,别有一番滋味。”   皇帝在沉思,早有伶俐的嫔妃将彩头放在王筝前。   皇帝亲自参与了舞蹈,谁敢不给彩头给王筝。   不多时,王筝前堆满了各种彩头。   清浅取下一个羊脂玉臂圈,含笑道:“王贵人的歌舞格局高,让人敬佩。”   皇帝亲自将扳指给王筝道:“王贵人的心胸开阔,解开了朕多日心头的烦闷,如同上天献给朕的礼物,特赐王贵人为嫔,封号献。”   孙怡然脸上的妒忌遮掩不住,她辛苦练习了几月的舞蹈,居然比不上一个野丫头。   而且还被这野丫头倒打一耙,说什么亡国之曲。   同样气愤的是周贵妃,本想扶一把孙怡然,谁料给献嫔做了台阶。   清浅真诚恭喜道:“恭喜献嫔。”   皇帝继续吩咐:“献嫔不必拘泥装束,不必解刀,朕信得过琅琊王夫人。”   皇后委婉道:“皇上,今夜让献嫔伺候吧。”   皇帝点头笑道:“朕先陪平安用膳,稍晚些去献嫔宫中。”   提起平安公主,周贵妃眼珠子一转,拿着自己的彩头放在王筝前头笑道:“今日是平安公主的满月,本宫提议,不如这些彩头,献嫔给平安公主当礼物好了。”   哪能让这野丫头名利双收。   不如将东西给平安,让皇后日夜瞧着,提醒皇后别养虎为患。   王筝从小在草原,并没有太多尊卑之分,即使这些日子王夫人耳提面命,她依旧没有完全改过来。   王筝傲然道:“贵妃娘娘,既然东西是嫔妾赢的,那么怎么使用是嫔妾说了算。”   周贵妃脸色通红,但又不好反驳王筝的话。   皇帝哈哈笑道:“献嫔说话直接爽快,朕喜欢。”   孙怡然微笑道:“从前献嫔从瓦剌来,没什么好东西,见了这么多金银珠宝,必定要好好享用一番。”   王筝道:“臣妾从瓦剌一路过来,见到流民不断,土地干涸,臣妾想将这些金珠赠给流民,开设粥棚,使民不饥。”   皇上大赞道:“朕的献嫔,果然眼光胸襟不凡。”   清浅看着满殿的嫔妃,心中隐隐担忧。   王筝此举是好,但是却得罪了许多嫔妃。   许多嫔妃会认为,王筝是将自己的彩头博取皇上的欢心,再加上她性格大大咧咧,将来未免会被人算计。   嫔妃们人人惭惭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开。   周贵妃出了坤宁宫的门,冷笑一声:“献嫔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皇后了,哼,咱们走着瞧。”   孙怡然委委屈屈道:“她如今是嫔了。”   周贵妃恨恨道:“今后什么天魔舞不要弄了,你这是递刀柄给人家呢,幸亏皇上不追究。”   孙怡然气道:“献嫔哗众取宠,娘娘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可,不然她越发没上没下了。”   周贵妃道:“如今她刚入皇上的眼,正是得宠的时候,你不要去得罪她,等着吧,日子还长着呢。”   周贵妃摇摇摆摆走了。   孙怡然瞧了瞧天上,热得直咒骂:“这天,热得真邪门。”   坤宁宫内,清浅逗弄着小公主。   清浅笑道:“公主的眉眼像极了平和公主,今后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皇后微笑道:“只要她平平安安便好,美人不美人的倒是其次。”   提起美人,皇后问道:“你和献嫔熟悉?”   清浅忙托付道:“王妹妹心思单纯,王夫人是巾帼女子,请姐姐在宫中千万多关照些王妹妹。”   皇后笑道:“献嫔性子直接,本宫也很喜欢。今后让她多来坤宁宫,本宫没功夫照顾平和,平和又喜欢刀剑马儿的,正好让献嫔教教她。”   清浅笑着应了,又返身去逗平安公主。   皇后见清浅喜欢孩儿,不由得多说了一句道:“若是能及早要孩儿,还是早些吧,你瞧本宫便是早年忙着宫务,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清浅胡乱应了一声。   皇后又劝道:“平日避子汤要少用,你府上人少事情少,如今有孩儿正好。”   清浅低低道:“臣妹没有用过避子汤。”   皇后哟了一声,吩咐陆姑姑道:“请凌太医过来,今日的平安脉还未请过。”   顺带给妹妹瞧瞧,是否身子不妥当。   怀海很快到了,先给皇后请了脉道:“娘娘身子已然恢复,只是有些虚,平日多歇息便能恢复。”   皇后指着清浅道:“凌太医也不是外人,你给清浅瞧瞧,她的身子是否适合受孕,该如何调理?”   怀海上前,仔细摸着清浅的脉搏。   望闻问切了好一阵子后,才做结论:“清浅姐的身子很好,脉搏有力,十分适合受孕。”   皇后怀疑道:“莫非是文质的身子不好?”   清浅笑道:“他身子康健得很,哪里会是因为他,必定是我太紧张操心的缘故。”   皇后道:“抽空让怀海去瞧瞧。”   清浅点点头,没有往心里去。   好几日放心不下的心事,似乎放下来。   清浅觉得,必定是这些日子太紧张,才让自己不利受孕的。   瑞珠也道:“回府后,少夫人多绣花,或者找罗姑娘喝喝茶,府上的琐事便让奴婢和白芍做吧。”   清浅笑道:“府上如今也清净,没什么操心的事。”   皇后问道:“本宫听说文质的弟弟妹妹都有些不妥当,袁老夫人搬出了新府,这是怎么回事?”   清浅细细说了经过。   皇后的脸上微微有怒意道:“本宫本还想借着重阳,提一批诰命的位份,袁老夫人也在其中,这么瞧起来,没有必要了。”   姐姐总是体贴自己的。   清浅微笑道:“臣妹还能应付,若是皇后单单不提袁夫人,恐怕朝廷会引起非议。”   皇后点头道:“若是受了气,只管进宫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出头。”   姐妹两说了一会儿话,清浅方告辞出宫。 第487章 送汤   过了八月便是立秋,立秋之后按说天气会凉下来,可是今年并没有。   与天气一道高居不下的,还有源源不断的灾报和流民。   袁彬忙得脚不点地,别说袁夫人府,就是自己府上,也回得少了。   这一日休沐,清浅见袁彬愁眉不展,拉着他散心,两人一同到了老午的庄子上。   一路上,只见禾苗干涸倒在地上,农民欲哭无泪,看着快要干枯的稻穗发呆。   袁彬叹了一口气道:“大灾之年已有雏形,接下来有得朝廷忙的,只可怜百姓,眼看快要成熟的稻穗,干死在田间。”   清浅问道:“这干涸的稻穗,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里头的米粒尚未成熟,人不能吃,唯独只能喂鸡。”袁彬摇头道,“人都活不下来,还有什么心思喂鸡。”   清浅想了想,吩咐瑞珠道:“让小林子去收些鸡苗,再用去年的陈米换干涸的稻穗,这样一来,咱们可以养鸡,百姓也不至于因为没米饿死。”   瑞珠道:“姑娘,咱们哪有功夫养鸡?”   清浅微笑道:“我记得陪嫁有几处庄子,想必都干涸了,就让佃户养鸡吧。”   水源,清浅的庄子早已打好井,人喝鸡喝是够的,可要灌溉稻田却不够。   这几日清浅一直在想怎么办,今日总算想到了法子。   袁彬并不理会养鸡这种小事,只低声问道:“那日你说,旱灾未完接着又是蝗灾?”   清浅点头道:“遮天蔽日,百姓水火交加。”   旱灾还可调水,蝗灾无可避免。   更加让人难受的是,很多官员固执认为,蝗虫是天神,需要敬畏拜祭。   袁彬道:“蝗灾过境,粮食全无,可有什么法子避免?”   清浅道:“用艾驱赶到一处,然后剿灭。”   袁彬揉了揉头道:“先对付旱灾吧,就按你说的,先将陈米换干涸的稻穗,不过这也有不妥,周贵妃的父亲还有几个皇亲国戚都做米铺子生意,咱们这么做,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清浅道:“他们做的本不是老百姓的零碎生意,倒也不妨。陈米还罢了,咱们存了几十万两的新米,这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呢。”   袁彬道:“是了,咱们家自己还有米铺。”   清浅笑道:“指挥使大人只管操心朝廷,这些小事交给我吧。”   两人边说边到了庄子。   受到天旱的影响,本是环水的庄子已经出现了干涸,但因早早备下井水,庄子里头一片生机勃勃。   袁彬摸着茂盛的土豆叶子,问道:“已经结果了吗?”   老午的脸笑得如同菊花一般道:“早已经结果了,再等十日便可收获,这回咱们收获可大了。”   老午随意拔出一颗土豆。   根部一大串果子跟着出来。   大的小的足足有十个,而且个个饱满。   清浅不顾泥土脏,用手扒拉了一下土,笑道:“文质,这里头还有好几个呢。”   一株就有如此收获,袁彬一扫方才的疲态道:“这怕不得有八斤?”   瑞珠即刻算了算,笑道:“这里共有两千多株土豆,这么说能收获两万斤?”   清浅笑道:“老午照料得好,土豆收获老午是头功。”   老午忙摆手道:“从前大好的东西就在眼前,老汉却当是普通杂草,若不是夫人发现,哪能有今日。”   袁彬笑道:“都不必谦让了,都有功劳。”   清浅将挖出的土豆,命瑞珠洗了做菜,又笑问道:“上回交给你的玉米,你回话说很好,带我们瞧瞧,看看怎么个好法。”   清浅当时得了四个玉米,又入宫向皇后讨要了剩下的十六个,全部交给老午种下。   老午如数家珍道:“一共是一万六千余颗种子,挑选出芽后剩了一万五千株苗,都在东边地里种着。”   清浅和袁彬到了玉米地。   正是玉米收获的季节,每颗玉米收获了两个到三个玉米棒,每个玉米棒都饱满而新鲜。   清浅笑道:“这也再长个十日,便差不多了。”   老午道:“姑娘说的是,若是想吃嫩的,如今就行了,若想老些,还要十余日。”   清浅吩咐老午摘了五个,笑道:“中午咱们吃个新鲜,其他则放到十日后吧。”   毕竟是熬粥的,要老些才好。   袁彬迫不及待道:“闻着这清香便让人食指大动,有些忍不住了。”   老午的婆娘麻利地接过玉米,连同方才的土豆一起收拾起来,几个孩子也帮着干活。   清浅微笑道:“你家的田妞在宫中陪伴公主,如今极为出息,读书写字都能,皇后公主都很喜欢她。”   田妞是老午的女儿,平和公主的陪读,清浅亲自送进宫的。   田妞很争气,每月的月例银子都让人送出宫,补贴家用。   老午的婆娘刘氏擦了一把泪道:“丫头出息便好,不然放在我们身边吃喝都不全。”   百姓们深受生育之苦,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刘氏也是生了七八个孩儿后,才四处找到瓦片柿子的法子避孕。   没料到却帮了清浅一把,揭发了周贵妃用瓦片柿子害得皇上不孕。   清浅安慰道:“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有些沮丧。   别的女子生孩子生到四处找避孕的法子,自己却迟迟没有消息。   袁彬似乎明白她的心意,握了握她的手。   刘氏利索收拾着烤土豆,肉片炒土豆,土豆炖汤等等,几个孩子有的剥玉米粒,有的煮玉米。   清浅笑着指点:“可以炒一个玉米松仁,还可以白水煮着吃,其实烤着也不错,不过第一回 有些暴殄天物。”   到了中午,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玉米,土豆。   众人赞不绝口。   清浅让大家随意坐下,正举筷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袁彬的书童飞奔而来。   书童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瓦罐。   袁彬笑问道:“你从何而来?”   书童道:“大人今日本说去老夫人府上,老夫人让翠羽姑姑炖了汤,谁料大人有事没去,老夫人让小的带回衙门给大人,小的去了衙门,谁料大人来了庄子,小的便直接来了。”   袁彬笑道:“既然是母亲的一片心意,那么你放在桌上,大伙一起吃吧。”   清浅心中有些不爽快,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感情平日还经常往衙门送汤,让人看到算什么?这不是暗中指责自己,没有伺候好袁彬吗? 第488章 催生   众人笑着坐下用膳。   清浅心中不愉,只喝了一碗土豆骨头汤。   刘氏将几个孩子照顾后,自己勺了一碗袁夫人送的汤,泡了米饭,坐在旁边一个小板凳上。   清浅招呼道:“大婶过来坐。”   刘氏忙擦了擦手道:“我随意吃两口便是,夫人别管我。”   清浅哪里肯,拉着刘氏坐在身边笑道:“最忙的便是你,你哪能不上桌。”   刘氏缩手缩脚上桌,低着头扒饭。   扒了两口,刘氏愣了楞,停下了筷子。   清浅微笑着夹了一块肉给她道:“婶子吃些肉补补身子。”   刘氏呆呆不说话。   老午不悦道:“你怎么回事?夫人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清浅忙道:“不打紧。”   刘氏回过神道:“这汤……”   刘氏的手指着袁夫人送来的汤。   瑞珠又勺了一碗道:“大姐喜欢便多喝些,我们大人也喜欢喝呢。”   刘氏急得忙道:“不是,不是,这汤……我觉得有些熟悉。”   清浅道:“婶子别急,慢慢说。”   刘氏又抿了一口道:“这……这是老夫人送的?”   袁彬疑惑道:“难道有什么不妥当?”   袁彬喝了一口道:“一直是这个味道,没错呀。”   老午忙道:“她没有见过大场面,夫人别和她一般见识。”   见刘氏有几分退却,清浅心中似乎有所感悟,忙道:“婶子,你方才说这汤有些熟悉,到底是有什么熟悉之处?”   刘氏有些不确认道:“从前我一直生孩子,后来不想生了,找了许多偏方,有一个法子便是用葵花籽磨成粉,放在刚炖好的汤里头。我因身子克葵花籽粉,便没有用……”   清浅敏锐道:“你的意思是,这汤里头有葵花籽粉?是避孕用的?”   老午喝道:“这婆子胡说八道,老夫人岂能害大人!”   袁彬则问道:“葵花籽粉有这种功效?”   刘氏补了一句道:“是的。葵花籽粉这法子,既不显山露水,又效果好,五日服用一次便好,若不是我的身子与葵花籽相克,必定会用这种法子……”   清浅微微笑道:“老夫人哪里会知道这些,必定是一时的疏忽。”   说话间,刘氏的身子已经起了红疹,她果然与葵花籽相克。   袁彬没有说话,但却动也没动那汤。   回到袁府,清浅只一门心思嘱咐白芍:“让小林子弄出专门的地方养鸡,干涸的稻穗兑换陈米,按照一兑三兑换,横竖这陈米本是赈灾百姓的,如今倒送了一些鸡给咱们。”   “吩咐人制作一批网子,空格不要太大。”   “再打几口井,要深一些。”   瑞珠看不过去,小声提醒道:“夫人,明显那汤里头被袁夫人动过手脚,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摆明了是袁夫人看不惯夫人,不想让夫人生出孩儿。”   清浅抿了一口茶水,平心静气道:“文质自己会去查的,不用我出面。”   还是那句话,什么都要自己查证,才能更深一层的相信。   袁彬并没有隐瞒清浅,夜里他眉间山雨欲来道:“今后母亲送来的汤,我不会继续喝,而且会送给刘氏辨认。”   里头是不是有葵花籽粉,刘氏一喝便知。   清浅垂眸道:“是的,若是一种汤里头有葵花籽粉,还能是巧合,可若是每次都有,那么……”   便是袁夫人有问题。   袁彬的眼中有深深的疑惑,为什么?   清浅并不多说,只体贴地替袁彬宽衣解带。   事实是残酷的,接下来的几日,袁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暗沉。   白芍送信:“十日前老夫人送的鸡汤,里头有葵花籽粉。五日前老夫人送的芙蓉鸡蛋羹,里头有葵花籽粉,今日送的莼菜汤里头也有。”   清浅笑道:“或许是老夫人的调味秘方,里头偏生就有葵花籽粉吧。”   袁彬吩咐书童道:“你回母亲,我很喜欢喝汤,但恐怕母亲劳苦,请母亲给汤方子给清浅,让清浅熬制。别让母亲看出端倪。”   袁彬想了想道:“算了,还是我去吧。”   袁彬带着清浅上门探望袁夫人,两人心有默契地不露痕迹。   袁夫人见袁彬到了,虽然不待见清浅,还是高兴地迎了两人进门,并吩咐翠羽准备午膳。   袁彬笑道:“今日太热,母亲让翠羽姑姑弄几个精致小菜便是,不用放佐料,太腻人。”   翠羽笑道:“少爷放心,奴婢做羹汤菜肴,讲究的是清淡两字,菜和汤都是原味,绝不会添加旁的东西。”   翠羽下去准备羹汤,袁彬和清浅陪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   等到用膳的时候,袁彬特特喝了不少汤,连声赞道:“姑姑做的蘑菇汤真是美味,若是能日日喝到才好呢。”   清浅微笑道:“不知翠羽姑姑是否能将秘方交给我,我回头学着做羹汤给文质。”   翠羽笑道:“并没有什么秘方,也没有放任何多余的调料,只不过是一些盐罢了。秘诀嘛,只是用心熬罢了。”   言外之意是指清浅没有用心。   清浅身子前倾的时候,别在胸襟的帕子染了不少汤水。   瑞珠连忙为清浅更换帕子。   清浅微笑道:“姑姑说得是,回头我便用心熬制羹汤,免得姑姑整日劳累。”   翠羽忙道:“这些都是奴婢干的粗活,不必劳烦少夫人,少夫人好好养身子便是。”   说罢,还扫了一眼清浅的肚子。   袁夫人微微一笑道:“是呀,清浅好好养身子,我还等着抱孙子呢。说起来你们成亲也快半年了,也该上心了。”   袁彬忙道:“儿子刚成亲,不急于一时。”   袁夫人含笑道:“前几日去了一趟孟府,孟府嫡长子的妾生了一个儿子,胖乎乎的极为可爱,孟夫人多年想抱孙儿的愿望实现了,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这样即使今后见了你爹,也好让他放心。”   袁夫人说着伤感起来。   清浅心中冷笑,说来说去,还是想给袁彬纳妾。   真是不明白,自己夫妻不和睦,对袁夫人有什么好处?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清浅和袁彬告辞了袁夫人府。   看着两人的背影,袁夫人浅浅说了一句道:“今日他们有些奇怪,说话云山雾罩的。”   翠羽问道:“莫非少爷起了疑心?”   “应当不会,这是山野偏方,他们不会知道。”   袁夫人沉默了片刻,跪在佛祖面前念起经来。 第489章 暴露   在庄子里,清浅拿着帕子,拧出些汁液。   方才,清浅特特前倾身子说话,就是为了取些羹汤带回来给刘氏辨认。   瑞珠道:“夫人行事很自然,天衣无缝。”   清浅道:“若是明着带走羹汤,岂不是惹眼,好在午婶子只需一口,便知道里头有没有葵花籽粉。”   刘氏抿了一口,道:“这里头还是有葵花籽粉。”   袁彬脸上的阴霾遮掩不住:“翠羽姑姑分明说,这里头除了盐,什么也没有。”   刘氏身上又起了疹子,这一切说明,汤里头有问题。   袁彬翻身上马道:“我去问个明白。”   说完绝尘而去。   清浅忙道:“备马,跟上文质。”   袁彬似乎是失望加气急,当清浅赶到袁府的时候,袁彬已经闯进去。   袁夫人吓了一跳,连佛都不念了,亲自出来道:“我儿,谁惹了你了?”   袁彬怒气勃发道:“我虽然不是母亲亲生的,但多年来一直将母亲视为最尊敬的人,母亲为何要害我?”   袁夫人惊讶道:“我儿何出此言?”   袁彬横眉道:“母亲给我送的汤,里头到底有什么?”   袁夫人心中一惊,手中的佛珠也一顿道:“我儿,这汤难道有什么不妥?”   “里头有葵花籽粉。”袁彬冷冷道,“葵花籽粉可令人不孕。这东西并非调料,每次都放这粉,想必不能以一句不知情撇清吧?”   清浅道:“叫翠羽姑姑上来问问吧。”   翠羽被带上来,见羹汤里头的葵花籽粉被发现,她惊惶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呀,这怎么会有害呢?分明是杂货铺老板推荐的。”   袁夫人拍着桌子道:“这是什么?你跟着我跟老了的,怎么会这么糊涂?这东西用了会让人不孕,你说,到底是谁指使的!”   翠羽哭道:“奴婢当真不知,只听说这东西是蘑菇,葵花籽粉、鸡肉粉磨成的,不知道有害呀!”   清浅吩咐瑞珠:“带人去搜,看看还有多少?”   几个婆子麻利地分头去找。   翠羽不停申辩:“奴婢当真不知,奴婢没有理由要害少爷呀,奴婢是看着少爷长大的……”   袁彬的火气稍稍小了些,问道:“我今日问你,汤里头有什么,你怎的说除了盐,什么都没有?”   翠羽哭道:“奴婢不知少爷问话的意思,当时只是想卖弄自己的手艺。”   翠羽跪行了几步到袁彬跟前道:“老夫人日日念的就是孙儿,奴婢怎敢让少爷无孕?从前没有少夫人的时候,奴婢也是这般做羹汤给少爷的……”   翠羽又给清浅磕头:“奴婢一直自恃是老夫人的人,对少夫人不甚恭敬,请少夫人原谅,可奴婢实实在在没有害少爷的心思呀!”   清浅不由得可笑:“这么说,倒是我从中作恶,挑拨你们主仆的关系了?”   翠羽默不作声,但是眼神便是这个意思。   这时婆子回道:“厨房没有发现葵花籽粉,倒是在翠羽的房间里头发现一包,大人夫人瞧瞧,是不是这个?”   袁彬打开瞧了一眼,又闻了闻,将东西摔在地上道:“翠羽姑姑,这又怎么说?若当真是调味品,怎么会不放厨房,反倒放在房间?”   可见见不得人。   翠羽道:“奴婢刚买的,还未来得及放厨房。”   清浅微微一笑道:“这个简单,翠羽姑姑告诉锦衣卫,这是哪家铺子买的,价值几何,让锦衣卫去问铺主便是。这么新奇的调料,我闻所未闻呢。”   翠羽答不上来,只推说:“是个游商,已经走了。”   “先头说杂货铺,如今又是游商。”袁彬动了真怒,“你说谎也要有些根据,我们这种大户人家,用得上去小游商手里买货物吗?”   清浅吩咐:“将翠羽拿了,送去锦衣卫审问。”   翠羽慌了道:“夫人救我!”   袁夫人将佛珠砸向翠羽道:“好贱婢,枉我这么对你,你对得起我吗?还不实话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羽低下头,不说话。   袁夫人气得发颤道:“好,若是你不说实话,也怨不得我和彬儿不念旧情了,彬儿,带她下去,让她好好受刑,看看她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   锦衣卫上前便要带走翠羽。   翠羽这时候才慌了,跪下哭道:“夫人饶命,是奴婢给少爷下的葵花籽粉,都是奴婢干的。”   清浅眼眸一闪,这么快便招认了吗?   袁彬气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袁夫人更是扔了佛珠过去道:“在我眼皮子下,你居然干出这种事,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翠羽哭道:“奴婢是看不惯少夫人,才给少爷下的药。”   清浅冷笑一声道:“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看不惯我,给文质下药?再有,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翠羽姑姑?”   “若是我能接近你,我岂会给少爷下药。”翠羽连奴婢都不说了,直接你我起来。   “自从你进府之后,二少爷的腿断了,迎姑娘疯了,荔姑娘也不正常了。都是你,你是个扫把星。”翠羽骂道,“从其我们夫人精神气十足,可是你进府后,明着暗着和夫人过意不去,夫人的头发都白了,我看不过去,我要教训你!”   “你身份高,地位高,又深得少爷宠爱,我奈何不了你,但是我可以让你不生孩儿,让你在夫人跟前抬不起头来,哪怕是让少爷暂时受委屈,我也顾不得了。”   翠羽呵呵笑道:“谁知道你还是发现了,哼,要杀要打由得你,府里被你算计的主子都数不胜数,何况我一个奴婢。”   袁夫人连连道:“糊涂糊涂。”   但是并没有一句为清浅分辨,似乎清浅就是那个扫把星。   清浅冷笑一声:“好个嚣张的老东西,我记得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中,既然你敢对我下手,别怪我无情。”   翠羽道:“你理亏了吧,我说的罪状你一条也辩驳不了,对不对?”   “我和你一个老奴才有什么好辩驳的。”清浅冷冷看着她,“刚才你也说了,我连主子都不放过,岂会和你一个奴才口舌。”   “直接送到顺天府,请衙门治罪。” 第490章 自尽   清浅并不是要打死翠羽,也不是折磨,而是送衙门。   袁夫人忙道:“不妥不妥,府上的事情,怎能让衙门评判,让京城的人指指点点,不妥。”   清浅微微笑道:“母亲,翠羽指证的都是我的罪状,我若是私下处置她,显得我心虚,不如堂堂正正去衙门,让翠羽将我怎么构陷几个主子说出来,请大人们评判,若是评判我理亏,袁府只管出休书,指点的只是我闻清浅,万万指点不到母亲头上。”   清浅顿了顿,表情变得肃杀。   “若是衙门评判我无罪,是袁有礼、迎儿、荔儿咎由自取,那么,我又怕什么指点呢?”   怕的是你吧!   袁夫人脸上如同开了染料铺子。   张国师当时说自己不适合跟去新府,是自己一定要跟着的,本就理亏了一层。   袁有礼偷盗嫁妆,强-暴嫂子的婢女,且这婢女还是圣上嘉奖过,亲自赐亲过的,又理亏了一层。   迎儿手里有人命,又理亏了一层。   至于荔儿,是自己亲手嫁给一个老头的,更是理亏。   只怕这些事情抖落出来,袁夫人的名声扫地,而清浅反倒是会被赞誉忍辱负重。   袁夫人看着袁彬,道:“事关彬儿的前程……”   袁彬斩钉截铁道:“一屋不扫无以扫天下,儿子不怕前程受损,只怕后院起火,清浅愿意上公堂,儿子赞同。”   袁夫人垂泪道:“你要去便去吧,翠羽,我救不得你了。本也是你惹出的祸,你去吧。”   翠羽哪里肯走,哭得泪人一般道:“我伺候了夫人二十年,到头却落得身败名裂,我死也不去公堂。”   袁夫人道:“你求我无用,去求少爷吧。”   翠羽向袁彬道:“奴婢来府上伺候的时候,少爷八岁,跟在奴婢后头叫姑姑,让奴婢抱,奴婢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向少爷下药,也没有想过少爷会送奴婢上公堂……”   袁彬有几分动容道:“姑姑,错了就是错了,如同我小时候犯了错,你教训我一般。”   “奴婢的错,罪无可恕。”翠羽眼神灰蒙蒙道,“奴婢不仅伤了少爷的身子,让少爷和夫人产生隔阂,若是奴婢上了公堂,还会让少爷的前程,袁府的名誉受到动摇,一切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承受,但是……”   翠羽的眼中爆发精光:“这个蛇蝎女子,少爷一定要当心,她外表柔弱,实际比银环蛇还毒……”   袁彬刚动容的神情收了回去道:“我比你了解清浅。”   翠羽起身道:“少爷不听,奴婢只能死谏。”   翠羽起身撞向桌子角,闷闷的一声咚,暗暗一朵血花,翠羽竟是死了。   袁夫人从椅子上滑落,爬向翠羽道:“翠羽,你不要吓我。”   袁彬连忙道:“锦衣卫,赶紧看看人还有没有救。”   袁夫人抱着翠羽,瞪着袁彬道:“谁要你们假惺惺的,翠羽死了,我一个孤老婆子怎么活。”   袁夫人哀哀哭着,似乎真伤心。   “翠羽,是我不硬气,方才我便不应该让你上公堂。”袁夫人哭道,“别人怕指挥使袁大人,我不怕,你是我的奴婢,要上公堂也应当我去。”   “袁大人,你送我去公堂吧,你本事大,翅膀硬了,又了自己的府了,你送我去呀。”   袁夫人一改过去的柔和,瞪眼呲牙对着袁彬。   见袁夫人有些痴狂,袁彬叹气道:“母亲节哀!”   袁夫人的精气神突然被折断一般:“满府的家人,都没了,连翠羽也没了。”   “当年我卖了迎儿,买了几斤粮食,翠羽当时是个乞丐,在路边快要死了,我不忍心给了她一口饭,她一直跟着我伺候,报答一口饭的恩情,一报答就是二十余年。”   “她带大了你,你弟弟,我记得还替你出头,为的是街头的孩子嘲笑你没有父亲,翠羽……”   袁夫人越说越伤心:“我受气算什么,你千不该万不该替我出头呀!”   “连自己性命都没了,这口气有这么重要吗?”   “袁大人,我们都已经退缩到老府了,你们夫妻还不放过我们吗?”   “走,你们走。”   袁夫人起身赶走两人。   清浅和袁彬被赶出府门,脸色都有些无奈。   清浅歉意道:“文质,我没有想到翠羽会自尽。”   “我同样没想到。”袁彬叹了一口气道,“母亲伤心之下,有些胡搅蛮缠,分明是翠羽的过错,却牵扯到你身上。”   清浅道:“到底是从小带你长大的。”   袁彬道:“我会吩咐厚葬她,然后送她的灵柩会老家……”   翠羽从前是乞儿,袁彬甚至不知她的老家是哪里。   提到乞儿,袁彬瞧了一眼府门口,这几日的乞丐越发多了,似乎流民都往京城而来。   这么说,旱情在外省更加严重。   袁彬心中担心旱情,又烦忧翠羽的自尽,和清浅说了一句,自己回了衙门。   清浅则坐车马回府。   清浅闭目,眼中全是翠羽自尽的从容,还有袁夫人的表情,那表情里头,分明有几分解脱的意思。   清浅问瑞珠道:“瑞姑姑,翠羽给文质下避子药粉,事实确凿下,顺天府会怎么判决?”   瑞珠想了想道:“若是原告追究,恐怕会被流放,若是原告不追究,也不过是打五十或一百板子。”   毕竟事出有因,且又不是毒药。   清浅道:“是呀,不过流放或者打板子,为何翠羽要自尽呢?”   除了是掩盖更大的罪行。   是什么,清浅想不出来,也不去费这个脑子,只吩咐:“今后不是必要,不必去袁府。”   瑞珠应了。   清浅的车马走过喧闹的集市,听得有咒骂声。   清浅掀开帘子,见一处铺子前头人头攒动,排队排出了好几十步。   清浅不由得问道:“这里离粉黛的铺子近,你送信给粉黛,让她去打听打听,这是谁家铺子。”   白芍应了离开,清浅的马车便停在路边,等着消息。   举国上下在受灾,香铺子的生意不好做,粉黛很清闲,一叫便过来了。   听姑娘问铺子,粉黛撇嘴道:“那铺子是周贵妃父亲周同楠的,做的是大米生意,这回他可发了,从前大米不过八个铜板一斤,如今涨了十倍不止,八十个铜板一斤。”   瑞珠咂舌道:“这么贵?”   粉黛眼睛一亮,姑娘还囤着米呢,这回发财了。 第491章 蝗灾   米价上涨是一定的,因为灾荒,但是周大人这般,直接将米价提了十倍的,却是头一家。   清浅道:“你可打听了,集市上的米面都是多少铜板?”   “还有什么其他米面铺子!全部被周家收了。”   粉黛气道,“从前这条街还有一家小些的米铺,周大人强行收了他的铺子,那人没有背景敢怒不敢言。还有一些零散的卖米的,全被周家以十个铜板一斤收了。”   清浅冷笑一声:“十个铜板收了,转手便是八十个铜板,真是好大胆子。”   瑞珠道:“有贵妃做后台,他才不怕。”   “他发国难财,咱们不能跟着发。”清浅吩咐,“继续用干瘪的稻穗兑换陈米,让小林子收购鸡苗,收购来后,用干瘪的稻穗喂鸡。”   老百姓口袋里头有陈米,就不会高价购买周家米铺的米了。   粉黛笑道:“如今香铺生意不好,小林子一心一意在养鸡,已经收了两千只鸡了,这十日长了怕不得有半斤。”   清浅微笑道:“继续收吧。”   瑞珠道:“恐怕小林子一个人忙不过来。”   干涸的稻穗要筛,然后磨碎了给小鸡,添水添食。   鸡场还要扫屎,扫毛,事情不少。   清浅笑道:“这个简单,让小林子贴告示招工,愿意来鸡场做活的,管饭。”   旱灾的时候,能管饭便是最好的工钱。   瑞珠笑道:“只怕会抢破头。”   清浅吩咐粉黛:“让小林子好好甄别,外头的流民优先,带孩子的妇人和老人优先。”   粉黛连连点头:“姑娘菩萨心肠。”   瑞珠则多想了一层:“让小林子别将鸡屎,鸡毛扔了,鸡屎可以留着当肥料,鸡毛可以做衣裳,当装饰,再不济可以做成鸡毛掸子。”   清浅笑道:“姑姑想得周到。”   粉黛不明白,问道:“那咱们的白米呢?锁着不卖?”   清浅算了算时辰,笑道:“不急着一时,等等。”   再有十日,蝗灾便会到京城,到时候才是真正大米派上用场的时候。   清浅看了一眼周家米铺,吩咐车马启程。   这回并不是回府,而是去了庄子上。   十日后会有蝗灾,需要提前做准备。   老午见到清浅到了,迎了出来问道:“夫人,可是准备收获这些土豆和玉米?”   清浅摇头道:“上回让你做的网子,可做好了?”   老午拿了许多网子来,笑道:“夫人瞧瞧,可是这种?”   清浅取了一个网子,看着网格的大小,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么大小,你做了多少个?”   老午道:“这是在针线铺和渔铺定的,一共是两百个。”   清浅吩咐:“第七日上,将玉米全收了,放进库房存着,让人送一百斤玉米到我府上,这个切记了。”   “另外,命人多做些绿色黄色的布,上头涂上米浆。”   老午笑道:“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又是网子,又是艾叶,还让庄子里头备下了篓子,这又是布和米浆。”   清浅含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一切的预备都是为了蝗灾。   蝗虫害怕艾叶熏,备下艾叶将它们赶到一处。   准备捉蝗虫,备下篓子、布匹和米浆。   瑞珠对蝗灾有所耳闻,不由得问道:“夫人,为何不对外明言有蝗灾?避免百姓受苦?”   清浅摸了摸网子道:“你觉得我说出有蝗灾,会有人信吗?若没有,我便是蛊惑人心,若有,我便是妖女。”   瑞珠恍然道:“是与不是,夫人都落不了好。”   清浅道:“对付蝗虫如今没法子根治,只能驱赶,即使京城百姓有防备,不过是换了一处百姓受灾罢了。”   瑞珠连连点头称是。   最大程度保护自己,又最大程度护住百姓,于心无愧便是了。   十日后,蝗灾突如其来的来了。   袁彬和清浅在庄子里头,隔着纱窗看着漫天飞舞的蝗虫。   和前世一样,密密麻麻,漫山遍野,所过之处,只听沙沙声不绝于耳。   袁彬道:“邸报提起,蝗灾前几日在河南、直隶一带,经过处颗粒无收,没想到今日到了京城。前几日,我们一直吩咐农民抢收,但本就还差些日子灌浆,收获的稻谷也不饱满。”   清浅嗯了一声道:“今年冬日太冷,夏天太热,本应该八月收获的稻谷,到如今还未成熟,可怜老百姓又要受苦了。”   袁彬捏了一只从门缝中钻进来的蝗虫,道:“我瞧庄子里头人人备着家伙,这是准备做什么?”   清浅笑道:“何止庄子里头的人,还有小林子带着我庄子的佃户也来了。”   袁彬定睛一瞧,外头蝗雨中,小林子头带特制的面纱,浑身裹得严严实实。   袁彬笑道:“必定是你的主意。”   清浅拿起一件衣裳笑道:“指挥使大人,与民同乐吧。”   两人换了衣裳,拿了网兜出去,刚出去便觉得身上沾满蝗虫。   百年一见的蝗虫,密集的时候,一网兜下去能兜住三五十个。   似乎训练好了一般,一群人手持网兜,背后背着一个大背篓。   网子网住蝗虫后,立即用木棍锤死,放入身后的背篓中。不一会儿,慢慢一背篓便满了,于是又换了另一个背篓。   滚满了米浆的布匹,也没有闲着,两个人一人拿着布匹的一端,往蝗虫多的地方跑几米,便沾满了厚厚一层蝗虫。   麻利的将布裹住,往网兜里头一塞,便又是一被篓。   清浅和袁彬网了一兜又一兜。   最厉害的是老午,用绑成火把一般的艾叶熏出浓浓的烟,飞得低的蝗虫纷纷跌落下来。   数十个艾叶火把分成几排,低处的蝗虫如同下雨一般落下来,一小会地上堆起一座又一座的蝗虫山。   顽童用笤帚扫了进竹筐。   更有妇人老人,直接在庄稼地上,见到扑落在庄稼上的蝗虫,便直接用木棒捶打过去。   如此这般,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蝗虫才从京城上空飞走。   所过之处,草木不生。   若从京城俯瞰过去,别的庄子空无一人,庄稼被咬得十不存一,只有这处庄子,遍地都是蝗虫的尸体。   袁彬取下头纱,甩了甩问道:“你要蝗虫做什么?”   清浅笑得灿烂道:“喂鸡。” 第492章 全都卖给你   清浅欢喜地瞧着满地的蝗虫,笑道:“我让小林子收了许多鸡苗,用干瘪的稻谷喂着,如今已经半大不小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正好老天送了鸡食过来。”   袁彬笑道:“天这么热,蝗虫怎么保存?”   清浅一边吩咐小林子装蝗虫,一边笑道:“大太阳下头,将蝗虫晒干磨成粉,拌在谷壳里头便是。”   小林子敬佩道:“小的马上命人去收拾。”   清浅含笑道:“再贴一张告示,咱们收蝗虫,一筐子换一斤米。”   清浅心中有些遗憾,若不是担心别人怀疑,这告示早一日贴出去,便能鼓舞百姓多灭蝗虫,收获更多。   不过,看着眼前的收获,清浅眉开眼笑。   袁彬摸了摸她的头道:“能将蝗虫灾祸变成好事,你总是让我意外。”   这应当是前世没有的,这世清浅才想出来的。   清浅将灾祸变成了好事,可是百姓们并没有这个本事。   前几日外省的流民已将京城占满,今日开始,京城自身难保。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欢喜的莫过周家米铺,蝗虫过境后,周家米铺将米价又提高了二十铜板,足足到了一百铜板一斤。   清浅坐在府上,淡然吩咐道:“听说周家跋扈,市面上有多少米收多少,咱们开始放米吧,他家一百铜板一斤,咱们八十铜板一斤。”   白芍忙阻止道:“咱们的铺子,周家并不敢强行征收,咱们何苦比他们便宜二十铜板,若是他们收了咱们的,回头再高价卖出,咱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清浅微笑道:“不打紧,他们要来收购,只由得他们。先放出五千斤。”   过了半日,瑞珠气道:“夫人,咱们的米铺八十铜板一斤,百姓们纷纷上门买咱们的,谁料周家看见,将咱们的全部收了,回头白赚了二十铜板。”   清浅微微一笑,继续道:“再让小林子出一万斤,周家有银子只管填,他们收购一批,咱们再放一批。”   瑞珠似乎明白了清浅的意思,笑道:“这么一来,咱们不动刀兵,便将存货卖给了周府?”   只是最后还是便宜了他们,有些不心甘。   清浅抿了一口茶水道:“我自然不会让周府坐收渔利的,而且正是国难当头,百姓受苦,哪里忍心让百姓流离失所,为了填饱肚子卖儿卖女。”   一部分陈米兑换了出去,另外一部分则不间断地开设粥棚,分给百姓。   朝廷主张各官员府上开设粥棚,各府不过敷衍,或者每日施舍一锅便罢,或者薄得只有几颗米,清澈见底。   唯有袁府的粥棚,每日不间断地从里头熬粥出来,流民们秩序井然。   “府上的夫人厚道,每日都有粥,饿不死。”   “听说这位夫人是从前救了雍州的夫人,特特拿出陪嫁给咱们熬粥。”   “比起周府,袁府真就是良心呀。听说皇后娘娘是夫人的亲姐姐,那头周府有个女儿在宫里当贵妃。”   “高下立见呀!”   有的流民眼睛尖,见里头夹杂着黄色的米粒,不由得挑出来仔细品尝。   “袁府的粥里头放的是什么?这黄色米粒特外香甜。”   “似乎还挺抗饿,比一般的米粥更饱腹。”   “袁府真是厚道呀!”   与此同时,周贵妃的父亲周大人在府上跳脚。   “听说有人捣乱?咱们一百个铜板,他们便八十个?”   管家回禀:“老爷,咱们将他们铺子的米都收了,可对方似乎有源源不断的供应,咱们已经收了二十万两银子,似乎对方还有存货。”   周同楠问道:“查了是谁的铺子吗?”   管家忌惮道:“是指挥使袁大人府上的铺子。”   “哼,他从前并未涉足米面,能有多少存货,敢和我们打擂台。强弩之末罢了。”   周同楠道,“咱们先将米价压到七十九个铜板,看他消耗得起?等他没了存货,咱们再将价格提到一百二十个铜板一斤。”   管家道:“是,老爷。”   周家这边刚放出七十九个铜板,清浅便吩咐降到七十八个铜板。   来来回回几次,一直降到了七十个铜板。   周府支撑不住了,管家焦急回禀道:“老爷,不能在这么下去了,咱们本就是八十个铜板从那头收的,如今每卖一斤便赔十个铜板,一日下来,咱们前头挣得银子全没了。”   周同楠气道:“你去找袁彬的管家,这么两败俱伤不是法子,统一一个价,有财大家一起发。”   管家低头道:“是。”   但心中却不以为然。   什么两败俱伤,袁府的米面是从前十文八文的时候买下的,他们便是二十文都是挣的。   唯独咱们家,可是实打实八十文收进来的。   心中这么想,嘴上哪里肯说。   清浅听到小林子的回禀,嘴角噙着笑道:“告诉周府管家,咱们的米是自家吃的,有兴致的时候做做买卖,没兴致就拿着换蝗虫、稻谷。”   小林子道:“小的也是这么说的。可对方不依不饶,牛皮糖似的粘着,请姑娘拿个主意。”   小林子和粉黛一样,依旧叫清浅为姑娘。   清浅算了算时辰,笑道:“再拖他两日,然后将所有的米七十个铜板卖给他,跟他说明白,我们府不做米铺生意,都是朋友的往来。”   小林子虽然不明白为何,但只要是清浅说的,他无不应承下来。   又过了两日,粉黛笑眯眯回禀清浅:“米全部卖给了周府,一共是两百余万两银子,周府这回是下了血本了。”   瑞珠道:“血本下了之后,周府更加变本加厉,没了咱们的制约,他们的米飙升到了一百二十文。”   清浅微微笑道:“便是一两银子一斤,也不必眼红他们,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当然也有各人的报应。   粉黛笑嘻嘻道:“姑娘真是有先见之明,咱们这回挣大发了,嘿嘿,就连奴婢也挣了上万两银子。”   瑞珠笑道:“咱们全都托了夫人的福。”   廊下的婆子都笑道:“这次蝗灾来得遮天蔽日,若不是夫人那日说了一句,太阳太大,让奴婢们将花花草草放在库房里头阴两日,又将花房的门关了,指不定如今已经光秃秃了。”   另一个婆子笑道:“如今京城里头,一盆花儿千金难求呢。唯独咱们府上,生机盎然。”   清浅笑道:“不过是巧合,妈妈们别四处炫耀,免得惹人注目。”   当然每人一个红封是少不了的,瑞珠很贴心的每人加了五斤米。   这个时候,米面比银子还让人动容。 第493章 否极泰来   周府里头周大人笑得脸上如同盛开的菊花。   “往日说袁彬夫人如何精明,我瞧也不过如此。”周同楠鄙夷道,“还不是被咱们抄了底,如今市面上只有咱们一家米铺,怎么卖卖多少还不是我的一句话。仅仅这三日,就进账了快十万两银子。”   管家在下头,腋下夹着算盘,小声提醒:“老爷,咱们买了整整两百万两银子的米,如今才回了十万的本儿。”   实在不值得高兴。   周大人指点江山的模样,道:“鼠目寸光!蝗灾过后便是大范围的缺粮,咱们的米铺子只会越来越兴旺,别说两百万两,这回怕不得挣一千万两。”   管家小声提醒道:“各府都在设立粥棚,百姓并不危机性命,对白米的需求并不如咱们想象一般大。”   “粥棚不过是做做样子,再过两天,各府自己都米面告急,哪里还顾得上流民。”周同楠胸有成竹,“你太小心了些。”   “并非做样子,袁府的粥里头还格外加了香甜的黄色米,听说流民们纷纷排队,想尝尝黄色米的香味。”   周同楠道:“哗众取宠!”   管家似乎对清浅颇有忌惮,再次提醒:“听说袁夫人前些日子兑换了干瘪的稻谷,这两日蝗灾,又用米兑换蝗虫,她这是想做什么?”   周大人有些不耐烦:“你管这么多别人家的事做什么?她爱收什么只管收,不妨碍咱们发财便是。”   管家不敢再说别的,只能告退出门。   清浅则到了自家庄子上,小林子迎了出来。   如今的庄子,遍地杂草都没有一棵,地上全是散落的蝗虫。   换了别的庄子必定是死寂的,但清浅的庄子里头,满地都是鸡在欢快地啄食蝗虫。   小林子笑道:“这两日,小鸡足足长了一大圈,个个都有一斤半重量,再过些日子怕不得有两三斤。”   粉黛笑呵呵道:“每天铲屎都要铲好几筐子,还有鸡毛,掉了怕不得有小半个屋子。”   清浅微笑道:“你们收拾得很干净,这么多鸡,竟是没有太多异味。”   庄子里头的鸡,足足有五六千只。   粉黛欣喜地跑到一个隐蔽的窝里,笑道:“姑娘快瞧,有母鸡已经开始下蛋了。”   鸡蛋小小的,上头带着血丝,是头蛋。   清浅笑道:“过不多久,咱们便要丰收了。”   小林子连连道:“小的算了算,等到这批干稻谷和蝗虫吃完,这批鸡便可以出窝了。姑娘真是女中诸葛,不费多少银钱,便白得了一批鸡。”   粉黛笑道:“如今大旱,又是蝗灾,京城里恐怕就咱们一户养鸡的。”   清浅对着阳光看着头蛋,满意笑道:“收好了,这是可以孵小鸡的蛋。”   粉黛宝贝地藏在手心里头。   周大人正春风得意的时候,宫中的一道圣旨,如同晴天霹雳砸下来。   周大人失神坐在太师椅上:“朝廷要开粮仓赈灾?每斤大米不超过二十文?”   管家拨弄着算盘道:“若如此……老爷从袁府收的两百万两大米,最终只能卖出五十万两银子,咱们足足亏了一百五十万两。”   周大人捂着胸口:“消息可确凿?”   “宫中的告示已经贴满了京城。”管家小心翼翼道,“告示上头写着,从前的高价既往不咎,从今日开始,若有人敢操纵米价,按违抗圣旨处置。”   周大人喘着粗气道:“好个袁彬,他必定是早早得了消息,特意陷害我的。”   管家头更低了:“老爷今日忙着生意,早朝告假,听说并不是内阁或是袁大人的意思,是皇上觉得上天示警,临时起意开粮仓,当时内阁和袁大人还劝阻皇上,不能全开,需要留些当军粮防备瓦剌……”   周同楠的怒火终于找到出口:“你到底是哪头的?蠢货,我高价请你来,就为了让你教训我吗?还不赶紧去跟袁府协商,将米退回去。”   管家面有难色,周同楠又是一个杯子砸了过来。   退米哪里是这么好退的。   听说周府要退米,粉黛叉腰站在门口骂道:“你们周府还要不要脸?当初死乞白赖要我们将大米全过给你们,怎么如今米价下来了,便要退货?”   管家低声道:“姑奶奶,我们赔得实在大了。”   “去你的!”粉黛的高嗓门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你们赔了,便让我们收米,你们一百二十文一斤米的时候,怎么没见给我们分些银子?天下还有这种道理?”   围观的百姓纷纷指点。   “这就是那个一百二十文买米的周府,真不要脸呀,袁府这边为民着想,一个劲压价,他倒是一个劲的提价。”   “是呀,袁府的粥棚日夜开着,他们呢,府上端出来的粥能照镜子。”   “袁夫人变着法子给我们送粮,又是兑换干稻壳,又是收蝗虫的,可周府呢,只想着怎么压榨咱们。”   “到底是皇后府和贵妃府的不同。”   粉黛得意道:“你瞧瞧告示,上头写的是既往不咎,这是什么意思?就是从前的高价就算了,从今日开始不行了,若是咱们袁府想八十文回收你的米,那便是搅乱市场,是抗旨。”   “抗旨的事情,我们不做!”   管家如同斗败的公鸡,泱泱回了周府。   周同楠听了回禀,怒火交加:“好人都让袁府做了,坏人都是我,来人我要进宫,我要面圣,他袁彬发了国难财,挣了难民的银子足足两百万不止,他才是最坏的那个。”   管家蔫头耷脑道:“大人,袁府没有挣难民的银子,是挣的咱们府的银子,压根谈不上国难财。而且当时是咱们一趟趟上门求着的,论起来咱们理亏。”   周同楠气得将茶盅子扔向管家道:“滚出去。”   正在此时,外头有小太监匆匆送信来道:“贵妃娘娘给大人送的信,娘娘说,知道大人委屈,但是这紧要关头,请大人一定忍住。”   周同楠气急道:“忍了这么多年,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小太监道:“这是贵妃手札,请大人亲阅。”   周同楠匆匆扫了一眼,突然如同定身术一般定住,浑身的戾气也突然无影无踪。   “甘肃丰收,深儿回宫了?咱们府这是否极泰来了。” 第494章 皇贵妃为难   袁彬回府带来的消息,同样让清浅震惊:“全国旱灾,唯独皇子去的甘肃丰收?”   袁彬道:“听说周府请了谋士跟随皇子,谋士提出掘黄河之水灌溉,皇子听从了他的话。”   清浅震惊道:“干旱之时,黄河水位会下降,但是谁敢决堤来灌溉,若是上游有雨水,让黄河水位暴涨,甘肃岂不是自掘坟墓?”   袁彬道:“皇子说全国干旱,哪里还会水位暴涨,于是采用了谋士的法子,居然被他误打误中了。如今好几个省都要学甘肃的法子。”   前世……清浅蓦然想起,并没有引黄河水,黄河都因为一场暴雨决堤。   清浅道:“文质,必须阻止各郡县的举动,即刻上书皇上,不仅不能同意甘肃的做法,而且要加固河堤,疏散岸边百姓。”   袁彬疑惑道:“为何?”   清浅肯定道:“因为不过多久,黄河会决堤,无数人流离失所。”   听懂清浅的意思后,袁彬惊了惊,片刻后方道:“我明白了,我会上书皇上,力陈引水之祸,但是皇上恐怕听不进去,反倒会以为咱们因为皇后的裙带,打压皇子……”   清浅道:“若是皇上不听,只能暗中请山东,四川、陕西巡抚疏散百姓。”   山东、四川、陕西几处巡抚和袁彬交好,虽然不能公然违抗引水的做法,但是可以提前防备洪水,疏散百姓,准备洪灾。   袁彬道:“尽力而为吧,这回皇子立下的功劳太大,恐怕很难阻止皇上的决定,还有……今日,周贵妃已被册封为皇贵妃,协理六宫。”   清浅心头一震道:“我即刻进宫去探望姐姐。”   周贵妃变得权势熏天,起落间,姐姐必定心中黯然,自己少不得要进宫安慰姐姐。   袁彬低声提醒了一句:“已经有亲周贵妃的臣子,又打算提及册立太子了。”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且进宫听听风声吧。”   清浅进宫的时候,宫中果然风向又变了。   从前热络巴结的宫女太监们,见了清浅只是平淡行礼,再没有过去的讨好的意味。   宫中永远是最大的名利场。   清浅来到皇后宫中,皇后依旧风轻云淡,微笑道:“过来坐下,听说你这些日子在卖米,养鸡?”   清浅哪里顾得上养鸡这种小事,忙道:“皇后娘娘,周贵妃那里只是暂时的,你别往心里去。这段时间,避开些风头便是。”   皇后微笑道:“本宫整日和平和、平安一起,哪里顾得上她们争权夺利,从前那么苦都过来了,如今很好了。”   清浅以为姐姐是强颜欢笑,再次推心置腹道:“魏妃、方妃还有几个低等嫔妃即将生产,到时娘娘选择一个好的带着,不比亲生的差呢。”   皇后平淡道:“本宫明白你的意思,清浅,可是无论谁是太子,本宫都是皇后,不是吗?”   清浅急得直跺脚,这能一样吗?   若是周贵妃的儿子上位,能真心尊崇姐姐?周贵妃能让姐姐稳坐太后位置?   清浅急道:“姐姐不争,袁府,杨府怎么办?还有罗府、孙府……”   从来宫斗斗的便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皇后拍了拍清浅的肩膀道:“本宫从未想过,皇上死后独活,本宫安心做好贤后,谁都不会为难你们的。”   姐姐竟然有殉葬的心思?   清浅忙道:“姐姐,你还有平和,平安,你不为她们想想吗?”   皇后的笑容如雨后新荷:“我的身子不如皇上,你们呀,总是想得太多,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么多年下来,你瞧周贵妃上下折腾,可曾讨到便宜?一切都是天定,顺应天命,做好自己便是。”   清浅虽然满心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贵妃并没有占上风,倒是姐姐不争不抢,牢牢把握了局势。   末了,皇后赐了清浅一本佛经,让她静心念念。   清浅出了坤宁宫门,叹了一口气对瑞珠道:“或许汲汲名利之时,名利往往会离你远去,反倒是坚守自我,能收获意想不到的吧。”   清浅颇有感叹,再次走过御花园。   经历过蝗灾,御花园也不曾避免,从前的名花一夕之间茎叶不留,御花园内唯有顽石耸立,给人一种荒谬的感觉。   清浅看了却颇有收益,天命,谁说得清楚呢?   蹲下身子,抚摸着一株芍药残余的枝桠道:“庭前妖无格,笑傲山石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会有今日?”   正在伤感,一个得意的声音笑道:“这不是袁夫人吗?袁夫人还真是喜欢进宫呀!”   清浅回首一瞧,原来是周贵妃。   清浅起身行礼道:“臣妇见过贵妃娘娘。”   “大胆!”一个宫女从侧面出来道,“袁夫人怎可称呼错皇贵妃的名号,这不是不敬又是什么?”   清浅突然想起,周贵妃如今已是皇贵妃。   虽然只差一个字,但皇贵妃只比皇后低了半级。   清浅忙道:“恭贺皇贵妃,请皇贵妃饶恕臣妇不知之罪。”   周贵妃打量了一下清浅,冷笑道:“听说袁夫人本事大得很,不仅挣了百姓的银子,还坑了本宫的父亲,然后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得了好名声。”   清浅不卑不亢道:“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愿赌服输两条,谈不上坑不坑的。”   “不过是两百万两银子罢了。”周贵妃贴近清浅的耳边道,“皇上赏赐了本宫无数古玩珠宝,足以顶得上亏空,而且,本宫的皇子立了大功,可不是你这种小打小闹的玩意。”   周贵妃讽刺完清浅,又啐了一口道:“堂堂命妇,居然去养鸡买米,真是丢人,给本宫跪足两个时辰,反正是个贱人,不在乎的。”   清浅深吸一口气道:“听闻从前皇贵妃的祖父,是贩卖皮子的商人,皇贵妃看不起商人,岂不是看不起自己的前人?再有,皇贵妃虽然协理六宫,也要说出惩戒臣妇的理由,不然难以服众。”   周贵妃勾了勾清浅的下巴:“理由?方才你对本宫不敬,这便是理由。”   若要找理由,太简单不过。 第495章 皇贵妃受责   瞧了一眼天上的骄阳,清浅无可奈何跪下来,同时向瑞珠使了一个眼色。   瑞珠心中清楚,清浅让她找机会去通报皇后。   周贵妃哪里容得她找救兵,吩咐道:“给本宫送茶水到凉亭,本宫想瞧瞧太液池的风景。”   太液池光秃秃的,连荷叶都被蝗虫吃了,还有什么可瞧的!   清浅带着满心不甘跪下。   周贵妃懒洋洋道:“主子犯错,都是做奴婢的没有及时提醒,瑞珠你也跪下一起受罚。”   瑞珠也跪下了。   太阳热辣辣晒在头上,让清浅觉得脸皮都火烧火燎的,一层层的宫装更让她觉得浑身难受。   周贵妃慢悠悠喝茶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袁夫人三天两头进宫,也没个正事,这让诰命们瞧见了,有样学样,个个都进宫逛,成何体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清浅道:“臣妇是递了帖子进宫,皇后允了,臣妇才进宫的,并无私自进宫一说。”   “好个伶牙俐齿的袁夫人。”周贵妃嘴角翘了翘道,“今后本宫协理六宫,这种无事进宫的风气,可得好好改改。”   清浅见到顽石后头有绿色衣裙一闪而过。   顾不上猜测是谁,清浅回道:“皇贵妃娘娘惩罚臣妇,究竟是臣妇冒犯了贵妃娘娘,还是因为看不惯臣妇频繁入宫?”   担心自己帮助皇后稳固地位吗?   周贵妃怒道:“轮得到你来质疑本宫吗?来人,给本宫掌嘴。”   瑞珠挺身而出道:“皇贵妃娘娘,夫人是三品诰命,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请皇贵妃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夫人。”   周贵妃冷笑:“顶嘴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凭着是皇后的妹妹,便在宫中耀武扬威吗?来人,掌嘴。”   几个宫女将瑞珠拖在一旁。   一个宫女便要上前掌掴清浅,清浅再次见到那绿色的衣衫,旁边还有明黄色的龙纹衣摆。   皇帝来了!   心中了然的清浅高声道:“皇贵妃娘娘,臣妇进宫并非拜见皇后,而是求见皇上,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掌掴诰命,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既然周贵妃借着儿子压制自己,那么就放手一搏吧。   周贵妃闻言又怒又好笑:“你?求见皇上?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清浅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妇为了天下求见天下之主,有什么过错吗?”   周贵妃啐了一口道:“狐媚子,你是想勾引皇上吗?”   清浅故作震惊道:“皇贵妃雍容华贵,为何会出此粗鄙之言?”   周贵妃厉声道:“给本宫狠狠掌嘴。”   就在此事,一个威严的声音道:“皇贵妃,袁夫人说得有什么过错吗?”   周贵妃吓得连忙回身跪下:“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迈步从石头山后转出来,跟在他旁边的是王筝,一身绿衫,直冲着清浅眨眼。   清浅抿嘴微笑,表示感谢。   周贵妃挤出一个微笑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   “若不是献嫔拉着朕去花房,朕还听不到皇贵妃的一番言论。”皇帝显然动了怒,“如此粗鄙!如此不堪!”   周贵妃磕头道:“臣妾被袁夫人气得狠了,语出无状,请皇上饶恕。”   皇帝坐下道:“袁夫人说要求见朕,这又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可分明,袁夫人是托词。”周贵妃道,“她频繁进宫,只是为了探望皇后,臣妾觉得袁夫人搅乱宫廷秩序,故而生怒。”   王筝在一旁道:“臣妾见周老夫人也常常进宫,”   清浅上前道:“回皇上,臣妇的确有要事禀告皇上,只是怎么说皇贵妃娘娘也不信,臣妇无可奈何。”   周贵妃冷笑道:“你一个命妇,见皇上做什么?没见皇上为了旱灾,蝗灾已然疲惫不堪了吗?”   清浅道:“皇上,臣妇和文质无意找到了能抗旱又抗蝗的作物,而且经过种植,效果喜人。”   皇帝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抗旱又抗蝗?可当真?”   周贵妃冷笑道:“蛊惑人心,为了逃避罪责不惜编造谎言,如是没有,你该当何罪?”   清浅道:“兼听则明,皇贵妃若是不信,何不亲眼去瞧瞧?”   皇帝责备周贵妃道:“你不曾亲眼看到,怎能说没有?你是深儿的生母,身份贵重,需得谨言慎行,修身养性才是,不然简直就是给深儿丢脸。”   周贵妃吓得重新跪下:“臣妾失仪。”   皇帝吩咐:“皇贵妃先不必协理六宫,先回宫好好三省自身吧。”   竟是削了周贵妃的协理六宫的权利。   周贵妃伏在地上道:“皇上,臣妾领罪,可若是袁夫人所言不实,又该当何罪?”   皇帝道:“袁夫人若是不实,便是欺君,可若真有这种粮食,皇贵妃,你的罪便更深了一层,你差点埋没了整个朝廷的希望。”   周贵妃吓得一哆嗦,有这么严重吗?   不!不会!   必定是闻清浅危言耸听。   皇帝吩咐:“传旨,着内阁众臣,工部大臣,御使大夫随袁夫人去庄子,亲自查看庄稼,着怀恩陪着见深一道前往。”   周贵妃眼中闪过狠戾的光芒,在内阁众臣的众目睽睽下,还有皇子和御使大人,闻清浅捣不出鬼来。   只要言过其实,回头自己便踩死她。   好容易得来的协理六宫权利,就这么没有了,周贵妃感到无比气闷。   这满腔的气愤,转移到了王筝身上。   若不是她通知皇上,皇上岂能赶过来,而且夺了自己的协理六宫之权。   周贵妃告退后,让宫女叫来了孙怡然。   孙怡然如同蝴蝶一般进门。   周贵妃劈头盖脸问道:“怡贵人,你的舞练得如何了?本宫怎么听说,皇上依旧是只看献嫔的舞呢?你到底在干什么?”   孙怡然恨恨道:“皇上看惯了小桥流水,如今只爱大漠孤烟,臣妾也没有法子。”   “没有法子就想法子!”周贵妃道,“给你一个月时间,若是再不能将献嫔踩在脚下,等着投诚本宫的多了去了。”   孙怡然吓得一哆嗦:“臣妾明白,一月之内,必定会想出法子,让献嫔万劫不复。” 第496章 挖土豆   天空一丝云也没有,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已是蝗灾后第三日,地上零星还有蝗虫的尸首。   因为蝗灾,田地里头看不见一丁点绿色,干涸的黄土让这热更多了一层焦灼。   袁彬的庄子里头,皇子、内阁辅臣,管着农耕的大臣,怀恩等都在翘首以盼。   皇子见深不耐烦道:“袁大人,袁夫人,人已经到齐了,你们说的土豆在何处?为何没有见到?”   袁彬指着近处的土地道:“殿下、众位大人请看,这土下头便埋着土豆。”   罗伦道:“这么说,土豆和花生一样,是生长在地里头的?怪不得不怕蝗虫。”   皇子见土地上头,只有茎顽强地挺立,叶子一丝都没有,哼了一声道:“和花生一样,也没什么稀奇的。”   李贤、罗伦等对视一眼。   皇子在外头历练了一番,怎的说话还是如此孟浪,没有见到实物,便开始否认,实在不是皇子应当有的风范。   粉黛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对白芍道:“这皇子是来砸场子的吗?”   白芍低声道:“别给夫人添乱,小心伺候。”   管着农耕的陈大人道:“不知产量如何?”   清浅笑道:“着人挖几株出来瞧瞧。”   皇子坐在阴凉处,漫不经心嗯了一声道:“让人挖吧。”   几个农民挥舞钉耙,挖出了十株。   大臣们的眼睛都瞪大了,这哪里是花生能比的,挖出来的土豆个个有拳头大小,一株便有十个八个。   这若是整亩地,那还得了?   陈大人的呼吸急促起来:“袁大人,袁夫人,这土豆亩产多少,可难养育?能否推广?”   袁彬笑道:“一直是内子在管,让她来说吧。”   “这批土豆在育苗前,一直在南方成长,南北都适合,且是老午一人管,并不费力。”   清浅微笑道,“至于亩产多少,大人们不妨等着这亩地挖完,当场称重。”   陈大人激动地不停来回走着道:“若是能广泛种植,全国上下无饥馑。这……真是老天庇佑我朝呀。”   李贤、罗伦等重臣也问个不停。   唯独皇子见深喝着菊花龙井,不阴不阳道:“连叶子都没有了,谁能证明这土豆不是提前埋进土里,沽名钓誉用的?”   众位大人脸色不好。   国家的大喜事,皇子居然阴阳怪气,偏生又不好责备。   一个挖土豆的农民可不管什么皇子大臣:“这土豆带着泥巴,且上头连着根须,怎么可能作假。若是作假,又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土豆?”   另一个小声道:“五谷不分的大人,你跟他争辩做什么?”   “我是心疼夫人,忙碌这么久,换了一句作假。”   皇子瞪眼想惩罚这两人。   粉黛笑眯眯道:“皇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自己下地呀。”   贞儿在皇子身后道:“大胆!”   粉黛瞪眼:“下地不用大胆。”   李贤道:“农人说得对,我们平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今日既然众位来了,请一起下地,将这亩土豆收了。”   罗伦道:“首辅说得对,众位亲自下地,便可知真假。”   陈大人、刘御使早已脱了鞋子衣裳,扛了锄头下地。   怀恩放下拂尘,笑道:“多年不动了,能收多少便是多少吧。”   清浅微笑道:“让文质陪着各位大人下地,我去准备天平和茶点。”   袁彬将绣春刀解下,笑道:“各位大人,咱们比比,谁挖得多。”   罗伦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顶着烈日,众臣们如同小孩一般。   “我挖出一个,起码有三斤。”   “你那个算什么,我挖了一串有十二个,个个分量足,个头大。”   “老陈,你让让,那株是咱家的。”   粉黛的声音最大:“首辅啊,您不行呀,哈哈,奴婢帮你拔,刘御使,您挖土豆还板着脸啊,您是要弹劾土豆吗?”   众臣都下地了,唯独皇子见深坐着,看了一会儿,他有些坐不住。   大臣们都下去了,自己坐在上头,怕是会遭到非议。   看了一眼刚正不阿的刘御使,皇子闷气道:“贞儿,替我换衣裳。”   贞儿小声道:“皇子何必和他们认真,咱们在甘肃也没下过地,此时下地岂不露陷。”   皇子气道:“我敢不去吗?一帮子老东西能把我喷死,回宫父皇还得责备。”   皇子换了衣裳下地,用尽力气挖出一个土豆,惊喜道:“贞儿,这是我挖的。”   贞儿在一旁鼓掌道:“殿下真厉害。”   刘御使哼了一声道:“殿下把土豆挖出了一条裂缝。”   皇子最怕刘御使,忙道:“接下来便手熟了。”   刘御使道:“殿下加把劲,可别排在最后。”   皇子急了道:“贞儿,还有你们几个,都下来帮我挖。”   人多力量大,一下子一亩地便挖完了。   田地里头满是土豆。   袁彬招呼众人洗手洗脸,清浅奉上茶水。   陈大人迫不及待道:“袁夫人,赶紧吩咐农人称重吧。”   清浅笑道:“陈大人一片公心,让人敬佩。”   “老午,带人将土豆装袋,个头大的完整的装在一起,破裂的单独放在一旁。”   老午应了一声,利索开始装袋。   这边众人都盯着秤杆。   麻袋上头编着号码,并不愁会重复称重。   农民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一百二十斤!”   “一百二十二斤!”   “一百二十五斤!”   陈大人带着两个主簿亲自盯着秤杆,一个算账先生在用算盘算数,一个文书在记录。   算盘飞快拨弄着,得出最后的结论:“完整的一共有三千一百斤,不完整的一百五十斤,亩产一共是三千两百五十斤。”   陈大人的嘴巴长得大大的。   皇子问了一句:“这个……很多吗?”   刘御使锐利的眼神瞪了过来:“殿下这几月一直在田间地头,难道不知普通水稻,一亩只能产出五百斤吗?”   皇子咳了一声:“是,挺多的。”   清浅微笑解释道:“这亩土豆的亩产,是我们精心照料下的结果,若是普通种植,可能不会有这么高,大约也就两千五百斤上下吧。”   陈大人激动道:“那也是普通作物的五倍了。袁夫人,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呀,回头下官便要写折子,这个……利国利民,功德无量。”   皇子嘀咕了一句:“谁知道能吃不能吃,可别有毒。” 第497章 喜上加喜   清浅似乎知道会有人说此话,吩咐瑞珠:“将那些破损的,当众煮了,分给各位大人。”   袁彬吩咐瑞珠:“弄些鸡来煮土豆汤,让人清炒些,然后磨成泥做成土豆饭,各种都给做一道。”   瑞珠带着厨娘们,直接在田间开火。   十个大土豆,被做成了六道风味各异的菜肴和主食。   众臣吃得不亦乐乎。   “首辅,您慢点,小心噎着。”   “你小子吃得这么快,还留不留些给别人了?”   “怀恩公公,这东西还没经过御膳房,若是有异味,您还怎么伺候皇上。”   皇子见深闻着香味,想吃又拉不下面子。   粉黛递了一个笑道:“这是殿下亲自挖的,殿下试试味道。”   皇子接过土豆,三口两口吃了:“真好吃。”   粉黛笑眯眯道:“自己挖的,屎都好吃。”   瑞珠咳了咳。   李贤赞道:“土豆可口,可当主食,可当菜肴,亩产又高且抗旱抗蝗。老夫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写一个折子,向圣上举荐土豆,举荐袁大人伉俪的功劳,如何?”   清浅,袁彬都推辞。   罗伦等道:“这是应当的。”   清浅笑道:“空口无凭,不如各位大人带一百个土豆进宫,让皇上、太后也尝尝新。”   李贤道:“很是,很是。”   怀恩忙道:“老奴这便挑选土豆,还请袁夫人写几道膳食方子,老奴好让御膳房去做。”   清浅笑道:“瑞珠去帮着怀公公。”   陈大人恋恋不舍喝下一口鸡汤道:“敢问袁大人,袁夫人,这鸡是如何养的,如此美味。”   如今市面上哪里还有鸡,连人都吃不饱,喂什么鸡。   清浅笑道:“这是用干稻壳和蝗虫喂的,鸡爱吃蝗虫,才两三天便长了一大圈膘。”   陈大人赞道:“袁夫人总是让下官别开生面。”   怀恩道:“袁夫人,能否让老奴带几只鸡回宫,不然煮出的效果不好。”   粉黛笑眯眯的:“皇家和咱们老百姓也差不多哈,上门带几斤米几只鸡的,喜庆热闹。”   挖土豆是上午挖的,下午时分,清浅便接到了进宫的旨意。   怀恩亲自来接清浅,一边报喜道:“皇上听了内阁的奏报,吃了土豆,觉得味道极好,太后也十分喜欢这个味道,皇上让袁大人和夫人进宫,应当是问土豆的详情,并且大大赏赐。”   旱灾之后是蝗灾,实在需要一个消息鼓舞朝廷上下,清浅的土豆便是最大的好消息。   清浅道:“公公请稍候片刻。”   清浅吩咐了瑞珠几句,瑞珠点头下去办。   清浅和袁彬进了宫,皇帝在偏殿接见了两人,内阁辅臣和皇子也在。   这些日子,皇帝心力憔悴下,似乎又老了很多。   “朕这几日很高兴,先是见深立功回来,如今又是你们发现了高产的土豆,朕很欣慰。”   袁彬道:“是清浅的功劳,臣不敢居功。”   清浅笑道:“托天之幸,托皇上之福,臣妇发现了土豆苗,但培育养殖一切都是文质派的人。”   皇帝问道:“陈大人说这土豆可以推到全国,但朕听说茎叶花儿都没了,那么种子是否也没有了?”   清浅抿嘴笑道:“土豆与花生一样,果实便是种子,只要还有一个土豆,假以时日也能只能种出一大片来。”   清浅奉上一个折子道:“这是照顾土豆的老午写的种植要旨,请皇上过目。”   皇帝接过去,见里头将怎么发芽,怎么摘顶写得透彻,递给陈大人道:“爱卿瞧瞧。”   陈大人瞧了一眼,如获至宝:“太好了,这太全面太详细了。皇上,若土豆随着此书下发,则人人会种土豆。”   皇帝大喜道:“好。”   内阁众人商议了一阵,决定划出几个郡县的部分良田,先行种植,逐步推广。   这个时候,皇帝开始论功行赏:“发现土豆功劳不小,远远超过皇子的甘肃丰收之功,特赐文质黄马褂,赐清浅二品诰命夫人。”   清浅忙道:“皇上,老午功不可没。而且接下来,土豆的育苗还需他操劳好一阵子。”   “袁夫人体恤下头,极好。”皇帝笑道,“赐老午八品,在陈大人手下行走,其他农人赐一千两银子。”   众人皆服气,唯独皇子有些不满。   不过是几个土豆,怎么就超过自己的功劳?   皇帝再次感叹道:“若是土豆能再多些,便更好了,这些土豆远远不够,即使各郡县丰收,等到下一批全国推行,还不知要多久。”   这次听起来收获了几千斤土豆,可分到各郡县并不多。   等第一批收获后,各郡县必定会自己留下土豆,来年全面种植,哪有多余的分给其他郡县。   要等到全国推行起来,怕不是要到后年。   远水解不了近渴。   清浅和袁彬对视一眼,袁彬点点头。   清浅跪下禀道:“皇上,太后和皇后赐给臣妇二十个玉米,臣妇将其种下去,发现玉米居然也是能吃的,而且口感不错。”   皇帝惊喜交加道:“可当真?”   皇子不屑道:“我在农田里头,怎么不见你说的玉米?”   清浅当然不会说,因为蝗灾提前收了。   只道:“玉米比土豆早成熟十日,臣妇已吩咐收割入仓库,正想着择日晾干磨成渣,谁料蝗灾来了,便没有顾得上。”   皇子鸡蛋里头挑骨头道:“既然这么大的好事,为何藏着掖着不见你说?父皇若是不问,你便想瞒着不成?”   皇子刚十来岁,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事,他只知道,母亲周贵妃讨厌清浅,那么自己也应该讨厌清浅。   皇帝忙道:“深儿!”   皇子顿时闭口不言。   清浅微微一笑:“臣妇不敢藏私,进宫前已经吩咐瑞珠准备了一百棒玉米,如今在宫外等候。”   袁彬也道:“臣试过,玉米味道鲜美,和土豆风味各异。相同的是,既能当主食,也能当菜肴。”   皇上喜不自胜道:“快让人进来。”   陈大人更是喜得眉开眼笑:“若再有玉米,真是喜上加喜,真是朝廷大幸。国家大幸。” 第498章 皇子师傅   当瑞珠将玉米呈给皇帝的时候,皇帝一眼便认出来了。   “这是外邦进贡的,朕赐给太后和皇后的,这便是谜语?”皇帝问道。   清浅道:“回皇上,这便是玉米,太后赏赐给了孙府,成亲的时候孙大人当成贺礼,辗转到了臣妇手中。”   皇帝问道:“袁夫人怎么发现,玉米可以食用?而且掌握了种植的窍门?”   清浅托词道:“臣妇是从一本书里见到的,模糊有些印象,当时只是想印证,没想到真的种成功了。”   皇帝拿着黄橙橙的玉米,问道:“这个真能吃?”   清浅笑道:“皇上不妨让御厨试试,这个比土豆还好炮制。”   皇帝点头道:“可!”   瑞珠下去,教授御厨怎么制作。   陈大人问起收成。   清浅道:“玉米比土豆产量略低,每亩只能产一千斤左右……”   陈大人激动道:“一千斤也比水稻多了一倍有余,若是从前一亩地能养活一人,如今便能养活两人。”   皇帝问道:“玉米,怎么种植?”   清浅笑道:“玉米南北都能种活,而且妙在种子易得,每一颗玉米籽儿就是一颗种子,一个玉米棒足足有七八百颗种子。”   皇帝问道:“卿家手中共有多少玉米?”   清浅微笑道:“当时从宫中得了二十棒玉米,一共种下了一万五千颗苗,收获了两万余棒玉米。”   陈大人再次激动起来:“这么说,袁夫人手中将近有两千万颗玉米种子。”   两千万颗!   便是两千万株苗!   不用半年,便可以收获三四千万玉米棒!足够全国推广。   清浅含笑点头道:“是。”   清浅自己算了算,或许比两千万还要更多些。   内阁震动了,李贤颤声道:“这么算起来,从明年开始,百姓便不会再过半年干半年稀的生活?”   靠天吃饭,老百姓很难全年吃饱饭,常年是半年干饭,半年稀饭,合着野菜瓜果这么过来的。   若是粮食产量能提高一倍,那么则意味着,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罗伦道:“恭喜圣上,我朝将重现昔日大唐辉煌,皇上的丰功伟绩将超过昔年开元盛世。”   袁彬沉声道:“有了粮草后盾,不愁边境不平。”   皇帝沉浸在这一系列宏图伟业中,激动道:“催促御膳房,赶紧送玉米上来。”   皇子撇嘴不屑,但也不敢多说。   片刻后,御膳房将玉米呈上,托盘里头先送上的是煮得糯糯的玉米棒子,每个玉米切成了三段,用银筷子穿着。   皇帝取了一截,不知如何下嘴。   清浅微笑取了一段,示意吃法。   皇帝和大臣们咬下一口,顿时赞美之声不绝:“比起大米多了清香。”   “还多了甜味。”   “似乎一段玉米吃下去,便已经半饱了。”   皇帝眼中带着光泽,问道:“后头的是什么?”   御厨忙回道:“是鸡肉粒炒玉米粒。”   皇帝吩咐赶紧上,皇子也盯着鲜嫩的玉米粒咽口水。   吃了玉米粒,大家又是一阵赞叹。   皇帝点头道:“今日的鸡肉都比往日可口。”   御厨忙道:“回皇上,鸡是瑞珠姑姑带进宫的,听说是袁夫人用蝗虫养的,比别的鸡肉肉质更嫩,更加鲜美。”   此刻,御厨房献上羹汤,皇帝问道:“这又是什么?”   献汤的小太监道:“这是玉米磨成渣后熬的稀粥,还有玉米炖的鸡汤,请皇上品尝。”   皇帝喝了一碗粥,又尝了一碗汤,赞不绝口。   陈大人跪下道:“臣贺喜皇上。”   意思是玉米的确值得推广。   皇帝欣然道:“朕已经将袁府的土豆征用了,那么玉米便不能再白要了,这么着,玉米种子的售卖交给袁府,价格你们自己定夺。”   这是送袁府一场富贵,但玉米种子刚面市,产量又如此高,只怕各官宦人家,各郡县会争抢,最后倒得罪人。   官宦人家谁没有上百亩良田,谁不希望自己的产量率先翻倍。   只怕到时候自己难做人。   清浅笑道:“两千万株苗,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若是敞开卖,恐怕到不了百姓手中,不如拿出五百万株由皇上赐给各府,其他全部卖给各郡县百姓。恐怕还需每家限制购买数量。”   皇帝想了想道:“袁夫人考虑得极是,就按袁夫人说的办,再让陈爱卿协助种子售卖之事。”   陈大人忙道:“臣能跟着袁夫人学,荣幸之至。”   李贤也赞道:“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臣等佩服。”   皇子再次撇嘴,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外邦进贡了一些玉米,别人没发现,而袁夫人发掘其用,沟渠里头有土豆苗,别人没发现,袁夫人能发现明珠蒙尘,实在是难得。”   清浅忙低头谦逊:“皇上过奖了。”   皇帝起身道:“事情推物理,袁夫人,朕有一个请求。”   清浅跪下道:“臣妇领旨。”   皇帝道:“袁夫人能物尽其用,必定也能人尽其才,朕想让深儿拜夫人为师,随夫人学习,夫人意下如何?”   皇子着急道:“父皇,袁夫人只是一个女子,儿臣怎能认女子为师?”   “女子又如何?能者为师!”皇帝斥责道,“袁夫人还不一定愿意收下你,还不过来拜见师傅。”   清浅推辞道:“臣妇不敢当,朝中鸿儒颇多,皇上何不为皇子请他们授课。”   李贤等纷纷道:“从没有女子担任帝师,但袁夫人实在担得起此任。”   皇帝叹息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终究还是需要实践的,夫人请勿推辞。”   清浅执意不从。   皇帝道:“文质,你说一句话。”   皇帝都开口了,袁彬不得不道:“清浅,倾尽所能吧。皇子聪慧,必定能一点便通。”   清浅和袁彬对视了一眼,心意相通。   清浅道:“臣妇遵旨。”   皇子不情不愿过来道:“见过闻师傅。”   清浅道:“皇子谦逊了,既然是师傅学生,那么必须有作业和功课。第一课便是,请皇子将一千五百万玉米苗按照各郡县的情况进行分配。”   赶紧将这烫手山芋弄出去。   皇子气道:“这分明是你的差事,怎么转手给我。”   清浅笑道:“农业是天下之本,第一课便是为农。”   皇上哈哈笑道:“这师傅,瞧起来极负责,看来朕得准备束脩才是。” 第499章 袁夫人的折子   听皇帝提起束脩,清浅心中一动道:“臣妇不要束脩,唯独请皇上加固黄河堤坝,引水灌溉之事实在做不得。”   见清浅指责自己最大的政绩,皇子气不过道:“如今天旱,引水灌溉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何袁夫人执意不肯?”   清浅道:“黄河不泛滥,便是它最大的功绩,如今瞧着是旱季,但只要上游下雨,下游便会溃流,引黄河水实在是与虎谋皮。”   陈大人公允地说了一句:“袁夫人说的是,粮食不够,可以从外省调拨,可是若黄河泛滥,覆水难收呀!”   皇子气得直嚷嚷:“我瞧是袁夫人自己有了抗旱作物的功劳,便看不得别人有功吧。”   清浅忙道:“臣妇不敢。”   刘御使蹙起眉头:“方才皇上说让袁夫人为帝师,臣本是不赞成的,但前有袁夫人雍州平疫病的功劳,后有袁夫人兴农的功德,中间还有袁夫人断案的智谋,臣心中也不得不赞成,袁夫人是皇子师之选。”   皇子见刘御使似乎要为自己说话,忙道:“父皇看中你,你不能居功自傲。”   “非也!”刘御使道,“皇子方认了袁夫人为师,便必须尊师重道,袁夫人说的即使不对,做学生的也要辗转说出自己的道理,哪能当面指责!”   李贤点头道:“尊师重道,是我朝的传统。”   皇帝沉下脸道:“深儿,给闻师傅赔礼。”   皇子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但也不得不拱手:“学生错了,请闻师傅见谅。”   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我没错。   清浅笑了笑道:“请皇上裁决吧。”   皇帝想了想道:“深儿引水灌溉,使得甘肃丰收,这是有目共睹的,可闻师傅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让各郡县加大水防,引水灌溉途中发现不妥,即刻封锁河道。”   皇子大喜过望道:“多谢父皇。”   清浅垂眸,帝王讲究均衡不假,但大是大非上,真的不容骑墙。   前世黄河决堤,难道这一世又要重演吗?   清浅意兴阑珊出了宫殿,袁彬见她兴致不高,笑道:“师傅大人立下大功,为何不开心?”   清浅被逗乐了,佯打了袁彬一下,又蹙眉道:“黄河恐怕会在甘肃决堤,到时伏尸百万,饿殍满地。”   袁彬默然道:“这是皇子的功劳,皇上想给皇子树立威望。你知道,最近有大臣不断上奏,请册皇子为太子……”   皇后没有嫡子,皇子又立下功劳,这时候风向很微妙。   册太子吗?清浅又多了一重心事。   袁彬低声道:“本来我也为册太子心烦,若是太子今后……咱们便是头一个被打压的,今日你成皇子之师,这个顾虑倒是没有了。”   师傅自古便是在天地君亲之后的,连无道昏君都要做出亲帝师的模样,以免被诟病。   清浅此次一举为皇子师,算是将来的一道尚方宝剑。   清浅微微笑道:“聊胜于无罢了。”   真要辖制皇帝,有无数办法。   当然能通过当上师傅这种正途,是最好不过。   清浅风轻云淡的东西,在周贵妃这里却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周贵妃的宫里又是一片狼藉,宫女太监们吓得直缩头。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闻清浅有什么文采功劳,能当深儿的师傅。今后岂不是深儿见了她,还要点头哈腰,岂不是本宫和她平起平坐。”   周贵妃秀眉竖起,“将来即使深儿……也不能对付师傅。前朝戴尚书的例子在前,谁还敢对师傅不敬。”   皇帝怕史书,不敬帝师几乎是昏君的代名词。   孙怡然正在给周贵妃请安,见贵妃发怒,她俯身亲自捡起瓷瓶的碎片,边微笑道:“娘娘,这也有好处呢,起码袁大人不会明着反对册太子了,他的夫人是皇子师傅,他须得回避才是。”   最大的反对之声或许就此屏蔽。   周贵妃的脸色好了些,挑起眉头笑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孙怡然道:“嫔妾明白娘娘不喜欢闻清浅,可是她在民间声誉极大,若是强行对付她,只怕百姓不服,等娘娘当了太后,慢慢摆弄她便是,让人不舒服的法子,多着呢。”   论近些,可以表面上推崇,但实际压制,论远些可以赐妾室,打压她的儿女,让她有苦说不出。   周贵妃越发带了笑容:“是了,本宫急什么,日子还长着呢。”   孙怡然此时面上露出疑惑,低声道:“娘娘不觉得,闻清浅这人有些古怪吗?”   周贵妃问道:“有何古怪?”   “从前断案如神,咱们就不说了,后来在雍州,她为何这么笃定,雍州不是疫病,难道不值得奇怪吗?”   “她做生意,从香料开始一直到米铺子,从未亏本过,而且一直是最炙手可热的生意,一次还可以说是巧合,可次数多了,就不能用巧合解释了。”   “还有最近的玉米土豆,也是奇上加奇。分明是一起成熟的,为何闻清浅提前收了玉米,却没有提前收土豆?”   周贵妃似乎没反应过来,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孙怡然神秘道:“玉米是长在外头的,土豆是长在土里的,闻清浅莫非是知道有蝗灾,故而特特提前收了长在外头的玉米,留了长在土里的土豆?”   周贵妃迟疑道:“不能吧!她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孙怡然道:“嫔妾觉得她或许会巫术,或者真能未卜先知。”   周贵妃心头一紧:“若是这么说,闻清浅一直在和本宫为难,和深儿为难,若她真能未卜先知,难道本宫和深儿的前程不妙?”   孙怡然连忙跪下道:“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周贵妃撩了撩鬓角碎发,笑道:“本宫从不信这些,你也最好不要信,闻清浅最不喜欢的,可是你呀!”   孙怡然一惊道:“嫔妾不过是猜测,嫔妾不信。”   周贵妃微笑道:“天机不要随意揣测,本宫觉得若要破除你的心魔,不如好好对付闻清浅最看重的献嫔,瞧瞧闻清浅是否能未卜先知。”   孙怡然道:“嫔妾受教。” 第500章 困兽之斗   清浅当上了皇子师傅,隔三日便给皇子授课。   每次皇子都不给好脸色,清浅只管说自己的,说完便走,至于你高兴不高兴,自己管不了这么多。   还有好多事等着做。   譬如分发种子。   各地都在抢着要种子,谁不想自己任上出政绩呢?就算不为公事要,自家谁没有田地,谁不想高产。   更何况听说这东西很好吃,第一批卖出去的价格必定高。   刘御使带着御使们虎视眈眈盯着,各郡县虎视眈眈,皇子分发种子的时候,手都在抖索,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地方大员。   清浅的日子就过得惬意许多。   这一日,清浅沐浴之后和袁彬抱怨:“一直不下雨,每天出一身的汗,真让人受不了。”   袁彬笑道:“你没见皇子,那才叫出汗呢,每日下了学,便被一群老臣盯着发种子。”   清浅抿嘴一笑,用帕子擦头发,边道:“能使甘肃丰收,还不能发现成的种子吗?”   袁彬接过帕子,替清浅擦。   袁彬笑道:“这是个挠头的事情,别说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是我……如今出门总有皇亲国戚找我搭话,说要种子,连几个郡县的巡抚,从皇子那里得不了便宜,便想从我这里弄些种子。我从哪里去变出来……”   清浅笑道:“从我这里呀!”   袁彬惊喜道:“你还留了些?”   清浅微笑道:“老午精心伺候,结出来的玉米几乎个个比外邦进贡的还大,每个玉米棒子上头足足有八九百颗种子。”   袁彬欣喜道:“我记得上缴给朝廷的是两千五百棒,那么咱们手里还有多少?”   “还有三百棒玉米,可以全当成种子。”清浅含笑道,“当时皇后给的二十棒,便收获这么多,三百棒足可以满足十人的要求。”   自己留下一百棒当种子,其他可以当成人情送出去。   袁彬忙笑道:“清浅……”   清浅笑道:“打住打住,我自己还不够呢,大姐府上,罗府,孙府,李府都需要送些去,哪里还够得上外省的巡抚,除非,他们答应加固黄河堤岸……”   清浅调皮的样子,加上湿淋淋的头发,使得她十分灵动。   袁彬抱住清浅耳语道:“你这是逼得我使美男计吗?”   芙蓉帐里头春色无边。   这一日,太阳焦灼,连蝉子都叫得有气无力。   朝中的臣子们无精打采,上朝例行公事后正要散去,只听太监禀告:“诰命夫人袁氏有紧急折子呈上。”   朝臣们都盯着袁彬。   皇子气急败坏道:“我这些日子老老实实读书,闻师傅让我做的文章都做了,怎的直接上折子给父皇,还当着百官的面。”   袁彬也很好奇,清浅怎么突然上折子?   朝廷诰命夫人姓袁的,只有自家府。   皇帝笑道:“难得袁夫人上折子,念吧。”   怀恩打开折子,扫了一眼后,震惊瞧了一眼袁彬,开口念道:“妾身袁氏,请皇上册皇子见深为太子。”   如同石破惊天,朝臣嗡地一声纷纷议论起来。   “皇后的妹妹居然请册皇子,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袁夫人这么做,袁大人难道也支持?”   “难道是当了皇子的师傅,便改了主意?”   就连袁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愣在殿下不知所措。   皇帝似乎没听清楚一般道:“怀恩,袁夫人的折子说什么?你接着念。”   怀恩继续:“妾身年岁大了,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立太子是国家大事,关系朝廷兴旺,国不可久无嗣,当今圣上唯有皇子一子,生母出生高贵,且皇子日前立下大功,妾身觉得册立太子时机成熟。”   朝臣们恍然,原来上书册太子的不是袁彬的夫人,是袁老夫人。   袁彬心中的惊怒胜过常人,自己的母亲,居然不和自己商量,上这种折子。   想到前些日子,母亲身边的翠羽给自己下药,袁彬闭上眼睛,另一丝惶恐上心头,难道不是翠羽下药,是母亲指使的?   怀恩顿了顿,继续道:“妾身的儿媳虽是皇子的师傅,但妾身举贤不避亲,秉持公心,请册太子。”   袁彬睁开眼睛,母亲这种做法简直很不地道,竟然将清浅也牵扯进来,用清浅的矛扎清浅。   皇帝看向袁彬道:“袁夫人的奏折,袁大人怎么说?”   不等袁彬答话,周同楠和他的簇拥上前道:“臣等附议袁大人,请册皇子为太子。”   包括内阁的娄大人也跪下道:“臣等附议。”   满朝文武百官,竟是跪了一大半。其中一小半是周大人的党羽,还有一些不想错过从龙之功,忙着表忠心,更有一些是袁彬的好友,以为袁夫人上折子是袁彬的意思。   皇帝见皇子呼声甚高,比起从前寥落无人支持的情形,竟是得了臣工的心,心中也有几分安慰。   皇帝吩咐道:“内阁拟一个折子上来。”   恰逢李贤和罗伦今日告假,内阁以娄大人为首,娄大人一口应下来道:“臣遵旨,臣即刻拟票。”   见内阁并不反对,各大臣更加心中有数,有些甚至琢磨,回府便些奏折,再次正式提出册太子。   袁彬面如沉水,母亲上的折子,自己不能当场反驳,不然便是不孝。   他也深知,眼前这局势,怕是反对也影响甚微。   周同楠父子虎视眈眈,哪容得自己走错半步。   皇帝道:“无事便散朝吧。”   朝臣纷纷告退,袁彬站在殿中,心情苦涩。   周同楠迈着方步走上前道:“没想到,原来袁大人一直支持皇子,多谢多谢。”   周同楠的儿子周荇笑道:“父亲,应当多谢袁夫人才是,听说袁夫人和袁大人政见不合呢。”   周同楠八字胡翘起:“改日咱们上门拜见袁夫人。”   周荇道:“还得让贵妃娘娘上坤宁宫感谢皇后娘娘才是。”   两人冷笑着离开。   怀恩上前道:“袁大人,瞧圣上的模样,恐怕册太子势在必行了,贵府老夫人呀……”   怀恩叹了一口气。   即使皇后没有嫡子,魏妃等即将生产,将来收养一个在膝下,也未尝没有机会。   一切都被袁夫人搅乱了。 第501章 暴露   袁彬没有回府,直接去了老袁府,想问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见清浅也下了车,原来清浅也听说了此事,直接来了袁府。   袁彬道:“母亲上书册太子,我事先并不知道。”   清浅面色如寒霜:“我明白,进去问问吧。”   袁府已经没有奴仆,自翠羽死后,连守门的都撤走了,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做饭。   清浅瞧了一眼袁府,树木很久没有修缮打理,有些枝条已伸到了窗子,地上一片干涸,甚至能瞧见黄色的泥土。   袁夫人的头发又花白了些,在烈日下居然有些刺眼,见了两人,袁夫人转身道:“进来说话。”   清浅和袁彬对视了一眼,跟着进了里头。   不等袁夫人坐下,袁彬质问道:“今日给朝廷的上书,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提前不和儿子招呼?”   袁夫人的眼中有泪水道:“我有不得已的原因。”   袁彬道:“什么原因?”   袁夫人在佛前上了一炷香,又亲手泡了两盏茶给两人道,“没有丫鬟了,茶水也不知道适合不适合你们的口味,坐着慢慢说吧,说来话长。”   袁彬见袁夫人依旧慢条斯理,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正想将茶水一饮而尽,清浅起身将杯子打落。   “从前的汤里头有葵花籽粉,这回茶水里头有什么?”   袁夫人颤颤巍巍道:“草木皆兵,上回是翠羽造的孽,与我无关。我自己养大的儿子,我能害他吗?都是你这个女人在背后捣乱,离间我们母子。”   “对付了有礼和迎儿还不够,还要对付我吗?”   清浅取下白芍头上的银簪,放在茶水里头,银簪子即刻乌黑。   袁彬脸色一变,手握在绣春刀上道:“母亲!这是为何?”   袁夫人脸色惨白,闭着眼睛道:“杀了我,让我去见你的父亲吧,有礼和迎儿如此下场,我也不想活了。”   袁彬又惊又怒道:“母亲对我们下毒手,是因为有礼和迎儿?母亲!有礼和迎儿,我已是最轻处置了,若当真论罪,她们是什么罪名,母亲不知道吗?难道母亲还不知足?”   清浅问道:“上书册立太子,便是母亲不满的表达吗?”   袁夫人闭着眼睛:“自从有了这个女子,你心里哪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杀了我,或是马上离开!”   瞧起来,一切都是因为清浅,才让袁夫人下毒手的。   清浅道:“儿媳有几件事情不明白,请母亲解惑。”   袁夫人冷笑道:“嘴上叫我母亲,实际上心里确实恨我恨得出血吧?”   “赵紫雪!”既然不让叫母亲,索性叫名字。   清浅问道:“从前我断过保太妃的案子,保太妃露出马脚是因为一段经文,她在儿子的灵位前念的是消业经,当时我很奇怪,祭奠亡魂,不应该是往生咒或是金刚经吗?根据这个,我推断出保太妃儿子的死有不妥当。”   袁彬的眉头蹙起,手却一直没有离开绣春刀。   他心中一惊,母亲念的难道也是消业经?   果然清浅道:“我和你一起念经几次,你和保太妃一样,念的是消除业障的经文,敢问你消除的是什么业障?”   袁夫人冷笑道:“人人都有业障,我念消业经又如何,小题大做。”   清浅道:“别人念经没问题,可是你从小拉扯大好几个孩子,吃过常人不能吃的苦,按说你应该不信神佛,信自己。可为什么,你笃信佛?”   “人老了,信佛有什么奇怪。”袁夫人冷冷道,“我祈求菩萨来世给我一个好儿子,好儿媳,这也不行吗?”   清浅并不纠缠信佛之事,继续道:“迎儿被荔儿下药导致疯癫,但前头并没有疯,对不对?”   袁夫人并不回答,冷冷看着清浅。   清浅直接说下去:“但是御医来过府上,而且诊断迎儿是疯病,御医是不会出错的,迎儿第一次的疯癫,恐怕是你用的秘药吧?导致御医误以为迎儿心包经受损。”   袁夫人道:“我夫君是锦衣卫的,有几样秘药留下来,又如何?我心疼女儿,又如何?”   袁彬的脸色难看得很:“锦衣卫有很多秘药,大多为了获得口供,并没有让人假疯这种药,因为这种药对锦衣卫无用。”   清浅问道:“那么敢问夫人,药从何而来?”   袁夫人不回答。   袁彬的手在不断颤抖。   窗外阳光如火,金光灿灿闪得看不见人影。   清浅继续问道:“迎儿从我手里抢了茶馆,后来被瓦剌探子租了,是你从中牵线的吧?”   袁彬站起身,不可置信看着母亲:“瓦剌探子?”   后宅的阴私,再没有底线也可以忍受,可若是通敌叛国,便是罪无可赦。   袁夫人只是抵赖:“胡说,铺子在那里放着,谁愿意租只要出银子都可以。”   清浅并没有质控谁,只是陈述简单的推理:“事情涉瓦剌探子,迎儿却在三日内被放了出来,因为瓦剌探子被抓到了。我想问问夫人,锦衣卫和瓦剌探子斗智斗勇多年,常常整年不可得,瓦剌探子这回怎么三日就归案了?”   袁彬的身子有些发抖,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可能的事实,他不愿意相信。   袁夫人依旧抵赖道:“或许是凑巧,谁知道呢,你问我我问谁去?”   清浅逼问了一句:“是你将瓦剌人的藏身之处透   露的,为的是换取的迎儿自由,对不对?   终于清浅将一切挑明。   袁夫人脸上有慌乱的神色,她辩驳道:“怎会是   我,我一个妇道人家从哪里知道瓦剌人藏身之处?听说是游商无意发现的。 ”   袁彬痛苦闭上眼睛:“断案的细节只有锦衣卫才知道,卷宗显示是游商发现的瓦剌人,可是,母亲怎么会知道卷宗的细节?除非……”   除非,你就是设计整个事件的人。   袁夫人继续抵赖道:“我也是听婆子们说的,这么大的事情,总有人会透口风,我知道有什么奇怪。”   “赵紫雪!”清浅高声道,“瓦剌探子被抓,瓦   剌不会放过你,为了平息瓦剌的愤怒,你将文质的行踪透露给瓦剌人,故而在他接琅琊王夫人的时候,被瓦剌人追击,对不对?”   袁彬浑身一颤:“是你?” 第502章 越陷越深   袁彬脑海中浮现出接琅琊王夫人的情形。   在宫中接到密旨后,回府取了几件衣服去瓦剌,为避免母亲和清浅担心,随口说了一句是去接琅琊王夫人。   后来接到王夫人的时候,遇到瓦剌的劫杀,袁彬还奇怪,分明一切都很稳妥,为何会泄密。   袁彬一度以为,是王夫人这边出了岔子。   谁料是自己的母亲!   “你上折子册立太子,这么大的事情,绝不是仅仅为了恶心我,而是瓦剌让你这么做的,因为你没有利用价值了,这是他们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对不对?”   “一个无能的储君,比一百个探子还有用,对不对?”   整个事件串下来,袁夫人的行为得到充分的阐释,袁彬从前的一些疑惑也豁然开朗。   他不得不相信,母亲就是瓦剌探子。   袁彬痛苦不堪道:“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袁夫人冷笑道:“编得很不错,但是一切都是你   的臆想,我的夫君,我的儿子都是锦衣卫,我身为诰命安享荣华,为何要通敌叛国?我又如何能接近瓦剌人?”   太阳光刺得人的眼睛发晕,屋檐上的兽头闪烁着金光。   袁夫人的冷笑中带着一丝颓势。   清浅缓缓道:“你身边一直有瓦剌人,便是刚死的翠羽。”   袁彬被一个个消息震得头晕眼花:“翠羽姑姑?她是瓦剌人?”   “多年前,翠羽饿晕在袁府门口,你给了她一口吃的,她便以身报恩,跟着伺候了你几十年,听起来真让人感动。”   清浅道,“这种品行高尚,一诺千金的人,会是口舌不断,挑拨是非,给主子下药的翠羽?”   袁夫人不知道清浅还有什么后招,不敢轻易接话。   “文质是个念旧情的人,翠羽给文质下葵花籽粉,如果他不追究,不过是打板子,绝不会丢了性命,但为何她宁死也不肯去公堂?”   清浅轻笑一声道,“我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见了顺天府的断案经过,便瞬间明白了。”   “顺天府在审案前,要将原告被告的身份查得明明白白,而翠羽的身份,经不起细查。”   或许当年冒用的别人的身份,或许索性没有身份,又或许当年的袁夫人并不值得瓦剌投入太大精力,故而没有仔细安排详密的翠羽身份。   袁彬闭着眼睛思考,推测道:“翠羽在你身边,天长日久,慢慢说服了你,你背叛了,成了瓦剌的探子, 越陷越深。”   袁夫人矢口否认:“若真如你们所说,我就算一时不查,中了瓦剌的计策,可翠羽不过一个丫鬟罢了,哪里能左右我。”   清浅道:“搭上锦衣卫不容易,瓦剌人不会让你脱身的,他们只会让你越陷越深,不敢脱身。”   “天高皇帝远的,怎么不敢脱身?”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因为袁老大人的死!”   袁彬大惊失色:“父亲?这里头还牵扯到父亲?”   袁夫人突然喃喃道:“没有,不干我的事,鬼别来找我……”   一时又自言自语:“不会的,世间并没有鬼。”   清浅道:“是的,世间并没有鬼,鬼都在人的心里。”   清浅从袖子里头掏出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衣,扔在地上道:“你夜夜见到的,便是这个!”   袁彬一愣道:“这是?”   袁夫人颤抖道:“夜里弄鬼的,原来是你。我每夜一合眼,边听到飞来飞去的鬼在冷笑,原来是你捣鬼,文质,这个女人不安好心。”   袁彬问道:“你派人夜里来府上了?飞来飞去,难道是暗卫?”   其他人没有这个本事。   清浅道:“是的,夜叔本只听你的,但是当我说出请求后,夜叔毫不犹豫答应了。”   夜叔是跟随清浅的暗卫之一。   袁彬对着外头道:“夜叔!”   夜叔从隐蔽处出来,四十多岁年纪,因常年隐藏在暗处,皮肤有些发白。   夜叔单膝跪下道:“下属见过袁大人。”   袁彬忙扶起他道:“夜叔是跟随过父亲的人,不必行此大礼。”   夜叔当年的身手百里挑一,不然也不会先跟袁老大人,然后跟着保护清浅。   夜叔道:“当年下属是老大人救回来的,命都是老大人的。”   这些年忠心不二,就是为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袁夫人怒道:“既然是夫君的下属,为何在我窗前每日装神弄鬼?你对得起夫君吗?”   “到底是谁对不起袁老大人。”夜叔眼睛通红吼道,“毒妇,蛇蝎心肠。”   袁彬问道:“夜叔,究竟这是怎么回事?”   夜叔沉痛道:“下属是直接听命于袁大人的,当少夫人提出这个要求时,下属本不该答应,可事情涉及老大人的死,属下也顾不得了。”   袁彬握着拳头:“父亲的死?”   夜叔道:“是的,当年老大人抓住瓦剌王子后,瓦剌人大怒,无时不刻想报复,终于趁着老大人秘密出使之际,抓住老大人,折磨致死。”   说着有几分哽咽:“下属拼死也没有救回老大人……”   那斑斑血迹的衣裳,就是袁老大人死时流的血。   这一段,袁彬铭记于心,曾在祭奠父亲的时候,还和清浅提起过。   瑞珠问了一句:“这和袁夫人有什么关系?”   袁彬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既然夜叔这么愤愤不平,必定有他的道理,恐怕这里头的故事有违人伦世情。   夜叔愤恨瞧向袁夫人:“下属擅口,技,遵照少夫人的命令扮成老大人的样子,在夜里装鬼吓人,还用老大人的语气说出当年的死状,这老妖婆……她的反应居然是跪下忏悔。”   袁夫人惊呼道:“是你,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   “我装鬼是真的,可你的忏悔也是真的。”夜叔道,“你跪在我跟前说了什么,你可记得?”   袁彬的血涌上头道:“说了什么?”   夜叔道:“这老妖婆说,当年她也没奈何,瓦剌人用迎儿的下落逼迫她,她不得不说出老大人的行踪,她以为老大人武艺高超,必定能转危为安。”   “下属恨不得当场踢死这个老妖婆,但少夫人不允许。”   夜叔给清浅磕头道:“多谢少夫人,让下属得知老大人死亡的真相……”   袁夫人已经面如土色。 第503章 斩草除根   清浅道:“夜叔为了不能救回老大人,自责了半辈子,这回应当解了惑吧,并非夜叔的缘故,而是袁府后院起火。”   袁彬怒吼道:“夜叔和清浅都不会说谎,母亲……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袁夫人不能抵赖,只能颓然坐下哭道:“我当年也是没法子,你妹妹刚一岁,我能怎么办?听到翠羽说有迎儿的下落,我大喜过望,随口说了夫君的下落,我不知道会这样……”   清浅道:“亲手杀了夫君后,你没有退路,这些年不得不向瓦剌一直送信,对不对?”   “你一定要跟着进袁府,是为了刺探情报,对不对?中间在老家的那几年,也只因为文质在瓦剌为人质。”   瑞珠问道:“夫人,为何袁大人在瓦剌三年,她没有告诉瓦剌,袁大人是老大人的儿子?”   清浅冷笑道:“恐怕她是说了的,只不过文质当时还是个小卒,瓦剌人对他下手没意义,而且让他跟着皇子,将来若是皇子有出息了,他们可以获得更多的情报。”   袁夫人抬头分辨道:“我没说过。”   清浅呵呵笑了一声:“你没说,难道翠羽不会说?瓦剌人不会调查?真是天真。”   袁夫人抽抽搭搭哭了起来道:“我也不想的,可是这么多年我一步步被逼到这个地步。开始翠羽只是给一些食物,后来用小利引诱,我带着几个孩子,无法抗拒,本来我不想的……。   听到袁夫人终于承认,袁彬喃喃道:“果然是?父亲在瓦剌被捕,我在瓦剌遭到追杀,居然都是拜你所赐……”   袁夫人哭道:“当年知道你爹死了,我好几个月做噩梦,日日不得安宁,从那以后,便天天念经念佛,祈求你父亲的原谅。”   袁彬木然道:“原来母亲念经是为了这个?活着的时候不做善事,死了念经有什么用?”   袁夫人抽泣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翠羽用我和你们几个的命逼我,我不得不从呀。”   “用你的命逼你,所以你选择让父亲死?”袁彬的眼睛仇视地瞧着袁夫人,“不止父亲,你可知道你送去的情报,会让我们整个朝廷,无数百姓陷入危机吗?”   袁夫人只摇头:“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真的没有法子呀,从你爹死后,翠羽越发抓住我的把柄,我没有办法不听从她。若不听从,我的名声,你的名声全没了。”   一步步越陷越深。   清浅叹气道:“从一开始,翠羽第一次要求你探听情报,你就应该拒绝。后来每一次,你都可以止步,将真相告诉文质,文质可以用送假情报等方法反过来对付瓦剌,你反而是莫大的功劳。”   人在局中,看不明白。   袁夫人拉着袁彬道:“我如今招供,还来得及吗?你去向皇上求情,说我是刻意在给瓦剌当探子,实际是给朝廷提供情报的。皇上必定会饶了我,你爹的事情,也就此为止好不好?”   袁彬闭眼长叹:“又怕死又虚荣,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袁夫人对清浅道:“彬儿最听你的话,你给我说情,他肯定会听,我愿意给瓦剌送假情报弥补罪过。”   清浅摇头:“一码归一码,你愿意将功补过,便先做出功劳来,然后将你的过错摆在台面上,让大家评判,能不能功过相抵。”   袁彬点头道:“若母亲能弥补,我敢担保,死罪是绝不会有的。”   能重击瓦剌,绝对是大功一件。   但送情报导致袁老大人死,也是天大的错。   两者相抵,又有袁彬的面子,或许袁夫人会贬为庶人或是送庙里。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但袁夫人并不满足,指着清浅厉声道:“都是你这个毒妇,若不是你,我和彬儿如何会到今日。”   瑞珠护着清浅道:“袁夫人这话说得奇怪,你作恶在前,我们夫人不与你为伍,倒成了恶人了,真是信口雌黄。”   清浅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一个疑惑,请老夫人赐教。”   袁夫人如临大敌瞧着清浅。   清浅道:“老夫人一贯如沐春风,与各位诰命夫人都交好,可为何从第一次见我开始,便与我为难呢?老夫人若是和我当一对和睦婆媳,岂不是能隐藏更久?以老夫人的睿智,不可能不想到这点。”   袁夫人不回答。   清浅道:“是因为有人指使吧?能影响老夫人,又对我不满的,会是谁呢……”   三支箭如闪电般破空而来,分别射向袁彬、清浅和袁夫人。   袁彬离清浅近,扑倒清浅,正要回救袁夫人,却见袁夫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胸中插着一根羽箭。   夜叔早已追了出去。   袁彬扶起袁夫人,多年母子情,即使袁夫人犯了大罪,袁彬也露出痛苦不忍的神色。   来不及请御医了,清浅道:“白芍,救人。”   白芍上前看了看,摇头道:“正中胸部,箭头还淬了毒,无力回天了。”   清浅拿起一旁的箭,对阳光看了看,上头泛着青光,显然是剧毒。   袁彬问道:“母亲,瓦剌在京城的总头目到底是谁?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他们隐瞒吗?”   袁夫人的眼中一阵挣扎。   夜叔此时返回来道:“禀大人,夫人,那人逃走了,属下等没有抓到。”   清浅微笑道:“不打紧,没抓到才是最好,我还有后手等着他们。”   袁夫人听到后手两个字,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若不是遇到清浅,自己哪至于暴露,更不至于今日死于非命。   袁夫人从喉头发出呵呵的声音:“朝廷有瓦剌探子,但你们绝对不会知道他是谁,嘿嘿,我总得赢你一次,闻清浅,我要让你日日活在恐惧里面。”   袁彬见袁夫人至死不悔改,道:“个人意气为轻,天下苍生为重,请母亲摒弃偏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袁夫人的毒已经入了心,她咬牙切齿道:“我偏不说,你奈何我?”   随着一阵抽搐,袁夫人眼睛一翻,竟是死了。   袁彬的脸露出悲痛,伤心,气愤,难受等各种表情,一拳狠狠砸在地上。   偏生这人是自己母亲。   想起从前的好,再想想如今的恨和仇,袁彬一阵发愣。 第504章 惊艳   相比之下,清浅则冷静得多,袁夫人暴毙,是她自己活该,可是文质应当怎么办?   偷偷下葬?万一被人发现是死于非命,不明真相的还会以为是文质虐母。   可若是如实声张,袁老大人的死必定会公之于众,大大影响袁彬的名誉。   清浅蹙眉发愁,这可怎么是好。   轻不得重不得的。   清浅吩咐道:“先让人悄悄置办一口棺材,弄些冰块将尸首镇住。”   瑞珠道:“奴婢即刻去办。”   清浅继续吩咐:“这几日对外便说,老夫人受了热,病倒了,谁也不见。”   清浅的打算是,过些日子,借口着火,神不知鬼不觉将袁夫人烧了,骨灰无存之下,谁也不能怀疑她的死因了。   虽然不是最好的法子,但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主仆几人正在商量细节,白芍进来道:“夫人,工部李夫人上门探望老夫人,如今就在府门外。”   清浅叹了一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袁彬回过神道:“李夫人?李府似乎和周贵妃的娘家侄儿有联姻,清浅,你先出面打发走她。”   清浅见袁彬的眼神又坚毅起来,放下心道:“这里交给我便是,你只想想如何对外头解释。”   即使是袁夫人不幸火患,这个借口,恐怕也会引起御使弹劾。   袁彬果断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即刻入宫参见皇上,禀告事情的来龙去脉,皇上要打要罚,我问心无愧。”   清浅点头道:“直接面对,也是一个法子。”   或许是最妥当的法子。   皇帝至高无上,臣子品行若有一丝不端,便是入眼的砂砾,更何况是嫡母投敌杀父这种大事。   一个不小心,便是灭族大罪。   袁彬从后头策马奔赴宫中,清浅则整理衣裳,亲自出门迎接李夫人。   李夫人和周贵妃沾亲带故,平日自持甚高,见清浅半日才出来,面露不悦道:“我特特来瞧袁老夫人,为何袁夫人迟迟不开门?”   清浅微笑道:“李夫人盛情,清浅感激,只不过母亲今日受了暑气,恐怕不能见客。”   李夫人蹙眉道:“平日见袁老夫人康健得很,怎会受热,我进去瞧瞧。”   清浅拦了一步道:“母亲卧病,实在不宜见客,改日母亲好了,再来回拜夫人。”   瑞珠从里头匆匆出来,手中沾着些秽物道:“夫人不好了,老夫人又呕吐了。”   李夫人素来爱洁净,忙挥舞着帕子对身边的丫鬟道:“咱们先走。”   那丫鬟捂着口鼻,一副恶心的模样。   清浅微微一笑道:“恕我不远送了。”   清浅回身回府,瑞珠将门拴上。   李夫人从轿子里头回首看了一眼袁府:“听说老夫人和闻清浅不合,难得她上门伺疾。”   丫鬟吞吞吐吐道:“夫人,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夫人不耐烦道:“有话只管说。”   丫鬟眼中带着恐惧道:“奴婢从小食素,一遇到血腥味便会呕吐,方才奴婢从袁夫人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虽然不浓,但是奴婢肯定,一定是血腥味。后来的那个嬷嬷身上也带着血腥味……”   李夫人一惊道:“袁夫人不过是受热,不至于流血,血腥味……难道闻清浅对袁夫人下手……马夫,赶紧去周府,我要见周姐姐。”   李夫人口中的周姐姐是周贵妃的母亲。   李夫人离开袁府后,清浅吩咐瑞珠亲自守着,又留了夜叔在府上以防不测。   安排好后,清浅递了牌子入宫。   御书房外头,怀恩轻声道:“夫人,袁大人进去了半个时辰,一直不曾出来,皇上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伺候,奴才无法替夫人通报。”   清浅点头道:“我站着等一会便是。”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树影摇动,不知袁彬和皇帝在说什么,只听御书房内有咳嗽声传出。   清浅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   正在徘徊之时,太子朱见深带着贞儿过来,太子对怀恩道:“我是来给父皇请安的,你去通报吧。”   怀恩道:“回殿下,皇上正和袁大人说话,吩咐谁也不见,殿下不如先回去,等皇上得了空,奴才过东宫禀告殿下。”   今日朝廷册太子的旨意下了,太子踌躇满志,想在皇帝跟前孝顺一番。   见皇帝有事不见,太子有些失望:“我等着父皇。”   贞儿柔声道:“奴婢在宫里备下了茯苓膏,天气热,太子先回宫吧。”   太子笑道:“还是贞儿贴心。”   太子一抬头,见到了树下的清浅,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今日是教授书本的日子,听说闻师傅告假了,原来在这里。”   贞儿温柔道:“袁夫人的婆婆上书,请求册殿下为太子呢。”   太子哼了一声道:“到底老夫人明白事理,不比闻师傅刻板寡情,我听说,闻师傅和老夫人不睦?”   清浅道:“作为太子的师傅,我不得不提醒太子,少问闺阁事,多看天下事,才能担当起重任。”   太子呵呵道:“一个女子,口口声声天下事,你以为你是谁?也配谈天下事?”   清浅正要反唇相讥,正巧王筝从一侧过来听到。   王筝站在清浅身边道:“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太子为何看不起女子?更何况闻姐姐还是太子师傅,若太子都看不起自己师傅,别人怎么会看得起太子。”   王筝的金耳环在阳光下发光,整个人英姿勃发,显出一股别有的生气。   太子顿时愣住了,宫中的宫女无不是温柔可人,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何时见过女子对他横眉冷对。   可这横眉冷对,又是这么好看。   太子的眼睛离不开王筝,痴痴问道:“你是?”   贞儿有些吃醋,低声道:“她是献嫔,皇上的嫔妃,听说桀骜不驯,经常顶撞贵妃娘娘。”   太子痴痴道:“无妨,我也常常顶撞母妃。”   贞儿气得搅动帕子,醋意大发。她并非普通宫女,在太子宫中,她经常偷偷侍寝,太子也信誓旦旦要给她一个名分。   可如今……   贞儿恨恨看着献嫔,太子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宫殿的墙角处,孙怡然将一切尽收眼底。 第505章 夺门   因是在御书房门外,清浅和王筝没有深聊,彼此问候了一番便告辞离开。   又过了三炷香的功夫,袁彬才出了御书房。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答案。   清浅陪着他出宫,直到坐上马车,袁彬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道:“我将一切和盘托出,皇上先是发怒,后来转为惊讶,最后是惋惜。皇上说赵氏罪不可赦,父亲功高如天。”   袁彬不再称呼袁夫人母亲,而是直呼赵氏。   清浅紧张问道:“皇上怎么处置你的?”   “皇上说,赵氏和父亲尚且功是功,过是过,何况我这个当儿子的,皇上说,他只会记得我在瓦剌的不离不弃,其他与我无关,让我好好当指挥使,做个像父亲的人。”   清浅阿弥陀佛了一声:“真是圣君。”   “皇上将彻查瓦剌探子的任务交给了我,算是对我的最大信任。”袁彬蹙眉道,“只不过一时间,怎么彻查,我还没有头绪。我打算回府,细细查验赵氏留下的东西,瞧瞧能不能查出线索。”   清浅道:“翠羽的死,已经惊动了瓦剌,恐怕赵氏身边已经一干二净。”   瓦剌连袁夫人都要灭口,还能留下其他物证吗?   袁彬道:“总要试试才行。”   清浅抿嘴一笑道:“今夜我送你一个大礼,你且别问是什么,只等着便是。”   袁彬微微一笑,心情总算是好些。   两人十指相握,默默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走出好一阵子,袁彬突然问了一句:“赵氏……这些年难道一直是在利用我吗?难道没有过一丝丝母子之情吗?”   清浅明白,袁彬依旧耿耿于怀,安慰道:“年幼的时候,母子之情必定是有的,受人胁迫之后,恐怕算计就多了几分。”   袁彬叹息道:“我不该问这种问题的,她连父亲都敢害,连女儿都卖,又怎会对我一个继子实心实意呢。”   清浅道:“人都死了,这些已经没有答案了。”   又是一阵沉默。   到了指挥使衙门,袁彬下了马车,道:“我去布置追捕瓦剌探子,稍后便回府。”   清浅点头道:“瑞珠还守着赵氏的尸首,我回去料理后事。”   袁彬握了握清浅的手:“让你受苦了。”   清浅微微一笑:“你我是夫妻,不必这么客气。”   傍晚的阳光照在两人头上,金光闪闪。   两人告别后,清浅回到袁府,远远便见府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为首的似乎是李夫人、周夫人和刘夫人。   瑞珠拦在门口不让进。   李夫人冷笑道:“我们要探望袁夫人,你一个奴才凭什么拦我?”   周夫人笑道:“必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刘夫人,您是御使夫人,您说说看,这算什么事?”   周夫人并非周贵妃的母亲,而是周贵妃哥哥周荇的夫人。   刘夫人铁面无私道:“瑞珠,虽然我和你们夫人关系颇好,但我不得不说一句,哪有婆婆病了,儿媳妇不让探视的道理?你让开,我们进去瞧一眼便走,哪怕不近前,只说一句话或是远远望一眼都好。这总不会妨碍袁夫人养病吧。”   刘夫人的话合情合理,瑞珠有些顶不住,只能道:“我们夫人进宫了,请各位夫人明日再来吧。”   周夫人笑道:“你们夫人不在,那我们更要进去瞧瞧了,免得袁老夫人太孤单。”   周夫人抬脚便要进门。   各位夫人的车马长长一列,直排到了胡同门口,清浅的车马离着还有几百步的距离。   眼瞧着周夫人就要闯进去,清浅有些着急,想要下马走过去,可也来不及。   一个爽朗的声音道:“从没见过强行探病的,刘夫人是御使夫人,你也纵容这样吗?”   清浅心中一喜道:“琅琊王夫人!”   琅琊王夫人身材高大,手持马鞭站在门口,国字脸不怒自威。   “今日你趁着我不在家,借口探病,明日我趁着你不在家,上门相亲,这还有没有规矩?”   刘夫人停住脚步。   李夫人则道:“我们听说闻清浅和袁老夫人不合,又见袁老夫人不见客,心中怀疑,想上门探访有何不可?”   琅琊王夫人道:“你听谁说的袁夫人婆媳不合,让她站出来,我来问问。”   都知道琅琊王夫人是个巾帼英雄,曾经相助过皇帝,再加上理亏,谁敢出这个头。   几位夫人都不说话了。   琅琊王夫人冷笑道:“听了传闻便上二品诰命府,问罪太子师傅,谁给你们的胆子。”   周夫人上前道:“那么我们正式下拜帖,求见袁夫人,这总可以吧?今日若是不适,我们明日见,明日不见,我们后日见,我们三个诰命,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吧。”   琅琊王夫人看着瑞珠。   正式下拜帖,总得给个回话吧。   这时,清浅正巧赶到,俏生生站在府门口道:“各位夫人,不必下拜帖了,母亲不会见你们的。”   李夫人跳脚道:“为什么?”   刘夫人道:“袁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阻止袁老夫人会客?”   周夫人冷笑道:“我便说里头有名堂,王夫人还不信。”   琅琊王夫人劝道:“袁夫人,若是老夫人好些,不妨出来晒晒太阳,免得有人非议你。”   清浅朝着王夫人笑了笑,表示感谢。   然后直接道:“各位夫人的深情厚谊,清浅心领了,只不过探病就免了,因为母亲已经过世。”   过世几个字,震得几位夫人没有反应过来。   琅琊王夫人疑惑道:“袁夫人说的是,老夫人没了?”   清浅点头道:“是的,母亲过世了,多谢各位关心,出殡的时候府上会发帖子的。”   李夫人道:“早上我来探望的时候,怎么不曾听你说起?”   琅琊王夫人马上维护清浅:“别人府上的私事,难道必须一五一十告诉你吗?你当你是谁?”   李夫人哑口无言。   周夫人道:“袁老夫人是怎么死的,昨日我瞧着还好好的,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可请了仵作?”   清浅道:“人有旦夕祸福,母亲突然暴毙,我们也很痛心,我还要忙着母亲的后事,明日还要进宫给太子讲书,便不给大家奉茶了。”   意思是逐客。   当然敌我有别,清浅微笑道:“我年纪小,能请王夫人进府请教一二吗?”   琅琊王夫人笑道:“我正巧有空,袁夫人请。”   两人携手进府,留下一群夫人面面相觑。 第506章 夜袭   直到府门关闭,众位夫人才反映过来。   李夫人怒不可遏道:“袁老夫人必定是被闻氏害死的,我的丫鬟早上分明闻到了血腥味,她居然还敢不承认,仗着夫君是锦衣卫指挥使,想要瞒天过海吗?”   周夫人冷笑一声道:“明日我便进宫拜见贵妃娘娘,请求贵妃娘娘出面,请仵作严查袁老夫人的死因,若真是死于非命,哼……”   刘夫人迟疑道:“袁夫人似乎不是这种人。”   刘夫人和清浅打过几次教导,明白袁府或许有婆媳矛盾,但是不至于谋害。   李夫人道:“刘姐姐,是不是谋害,咱们说了不算,必须仵作说了才算,若老夫人真是死于非命……”   刘夫人慷慨道:“若真是,那么我会让夫君弹劾闻清浅和袁彬。”   李夫人冷冷道:“这种人就不配当诰命,更不配当太子的师傅。明日周夫人进宫,我也一并进宫求见贵妃,请贵妃娘娘做主。”   刘夫人倒是没有附和。   府内,清浅盈盈下拜:“今日若是没有夫人,清浅真不知如何是好,多谢夫人仗义出面。”   “袁大人和袁夫人的人品,我都相信,反而老夫人……”琅琊王夫人没有说下去,毕竟人死了。   琅琊王夫人归国的时候,曾经上袁府拜谢过,与袁老夫人打过交道。   琅琊王夫人问道:“老夫人真没了?”   清浅点头道:“真没了,但里头的原因恕我暂且不能明言,我只敢对天说一句,没有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   琅琊王夫人顿时明白,恐怕袁夫人的死并非自然,但又与清浅无关。   琅琊王夫人道:“若要帮助,袁夫人只管开口,如今儿子在学堂,女儿在宫中,我闲暇功夫多着呢。”   清浅再次谢过王夫人,恭敬送出了府门。   瑞珠道:“若不是王夫人,奴婢恐怕顶不住了。奴婢奇怪了,几位夫人怎么就笃定,老夫人出事了呢?”   清浅眸光闪动:“是呀,她们怎么就笃定,老夫人出事了。”   一切安置妥当的时候,袁彬也回了府。   沐浴用膳后,袁彬颇有些疲惫道:“我已经吩咐崇山,派人严查京城,但是效果恐怕不会太好。”   清浅含笑道:“若有效果好的,袁大人可要?”   原本疲惫的袁彬,如同服用了大补丸,坐起身道:“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清浅吩咐道:“夜叔,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妥当了?”   夜叔从门外隐蔽处现身,进门道:“夫人,属下都已经准备妥当,几个兄弟整装待发,犬只也准备妥当了。”   袁彬哑然失笑:“如今,夜叔等暗卫都直接听命于你了。”   夜叔肃然道:“几个老兄弟都受了老大人的大恩,夫人帮着老大人找出凶手,几个老兄弟都十分感激,只要夫人有需求,我们几个兄弟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清浅抿嘴一笑:“不用上刀山下火海,今夜咱们去捉瓦剌探子。”   袁彬急急问道:“你知道瓦剌探子的下落?”   清浅递给袁彬一身夜行服,自己也进里头换了一身。   穿了夜行服的清浅,居然有几分王夫人的英姿勃发。   清浅道:“发现赵氏不对后,我让夜叔装神弄鬼吓唬赵氏,与此同时,我让夜叔在府上洒满了显影粉。”   “显影粉!”袁彬道,“此粉是锦衣卫独有的粉末,平时看不见,只有在月光下用另一种粉末洒在上头,才能显影,此粉三日内都不会消失踪迹。”   清浅笑道:“赵氏已承认是瓦剌探子,在翠羽死后,必定有别人跟她联络,那么……”   袁彬跳起来:“那人脚底有显影粉,咱们就可以沿着粉末找到瓦剌的大本营。”   顾不得夜叔在门口,袁彬抱着清浅狠狠亲了一口:“今夜月亮又大又圆,咱们立即出发。”   月光如水,十几个夜行人牵着两条狗,就连狗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来到赵氏的正房门口,清浅点点头,夜叔撒了一把特殊的粉末,不多久,在正房门口显出许多脚印。   因袁老夫人身边几乎没有丫鬟伺候,脚印很清楚,一个男子的足印,一个则是女子足印。   夜叔做了一个手势,一只狗上前闻了闻男子的足印,很快走向府门。   袁彬亲手撒了一把粉末,这男子的足印往左手而去。   前头有狗儿带路,后面有人撒粉末,很快众人来到了一处宅子前。   那脚印进了宅子里头。   众人在宅子周围撒了一圈粉末,再也没有新的脚印。   只有进的脚印,没有出的脚印。   这表明这就是瓦剌男子的据点。   夜叔等十几人有默契地散开,有的守在路口,有的守在府门的树上,将府上围得铁桶一般。   这宅子外头很普通,里头隐隐约约有莺歌燕舞,女子欢笑声。   袁彬蹙眉低声问道:“昊子,这是谁的宅子?”   昊子低声道:“这里似乎不是哪位大人的,倒像是一处外室的宅子。”   袁彬做了一个手势:“直接闯进去,夜叔抓人,一个不留,你带人将里头的东西封存。”   昊子点点头,锦衣卫集体出动。   本是安静的锦衣卫顿时雷厉风行起来,昊子带人踢门进去,夜叔从墙头跳下去,就连本来安静的狗也狂吠着扑上去。   袁彬和清浅在外头守着。   袁彬道:“清浅,若真能挖出瓦剌探子,你又立了大功。”   清浅粲然一笑道:“文质,你猜这是谁的宅子?”   袁彬奇道:“我怎会知道?莫非你知道?”   清浅道:“我猜呀,必定是和周贵妃府上有关联的人家。”   袁彬想想道:“是了,能让母……赵氏从一开始便为难你,必定和周贵妃关系匪浅,只是不知道是谁?”   毕竟周府的附庸很多。   因是夜袭,里头的人毫无抵抗便被抓了出来。   一个是约四十的男子,一个则是妖娆的女子。   那女子惊恐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私闯民宅。”   那男子则破口大骂:“谁敢动老子,不要命了吗?”   袁彬和那男子对视一眼,失声道:“周荇周大人?”   那男子大吃一惊:“袁彬?”   那男子是周贵妃的哥哥周荇。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他。 第507章 总头目   周荇见袁彬抓自己,大声道:“袁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妹妹是贵妃娘娘,你居然敢无缘无故上门抓人。”   “无缘无故吗?”袁彬踱步到周荇跟前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论是主犯还是窝赃,周荇都是罪不可恕。   “我府上母老虎厉害,只能在外头纳妾,这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行,值得你上门抓人。”周荇骂道,“我告禀告皇上。求皇上做主。”   袁彬道:“只是包养了外室而已吗?”   周荇愣了愣,声音有些发虚:“不然呢?”   夜叔可不管这么多,直接脱下周荇的鞋子,对比外头的脚印。   回来后,夜叔点点头,表示鞋子和脚印正好能对上。   昊子包了一大包东西过来,回禀道:“库房里头存着瓦剌的衣裳,皮毛,账房里头有尚未入账的瓦剌银锭子,书房里头有密语来往的书信,上头盖的是周大人的印信。厨房里头还养着鸽子,似乎是信鸽。”   袁彬拍了拍周荇的脸道:“你不是要去皇上跟前告我吗?走吧,咱们连夜进宫。”   宫中虽然宫禁,但遇到重大事件可以随时禀告。   瓦剌总头目,显然就是重大事件。   周荇慌乱道:“这是别人栽赃,和我没有关系,你们锦衣卫可不要胡乱攀咬人。”   袁彬道:“是不是的,你自己去向皇上辩解。”   清浅吩咐夜叔:“派人取一封信函送锦衣卫懂密语的,破译出里头的内容。放出两只信鸽,写上紧急的字样,瞧它们往哪里飞,周府别院的人不要撤走,只要有人上门便抓了送锦衣卫。”   “按清浅说的做。”袁彬补充了一句道,“连夜审问周荇的小妾,昊子你亲自审问,越快越好。”   周荇吓得一哆嗦:“跟我没有关系,我妹妹是贵妃,我何至于要给瓦剌当探子。”   袁彬道:“入宫吧。”   袁彬早派了崇山去宫里送信,夜叔这边则分头行事,放鸽子的,破译信函的,审问小妾的,守卫周府的。   周荇早已面无人色。   皇帝是连夜被怀恩叫醒的,本还有些不悦,听说袁彬和清浅抓住了瓦剌总头目,激动地忙起身在偏殿接见了两人。   子时的热浪依旧翻滚,清浅和袁彬并肩站在偏殿前,崇山押着周荇在后头。   见到皇上,周荇爬着上前道:“皇上,臣冤枉,臣不过是在别院和小妾喝酒取乐,袁大人便带人放了许多东西在臣的府上,然后说臣是瓦剌探子,臣冤枉啊,皇上一定要给臣做主。”   一转眼,周荇便栽赃给了袁彬。   皇帝问道:“文质,你说的瓦剌探子,是他?”   连皇帝都带着几分不信,周荇是皇亲国戚,为何要当探子。   朝廷给他的好处难道还比不上瓦剌吗?   袁彬上前道:“皇上,拙荆因怀疑赵氏,便在赵氏院子撒了锦衣卫追踪敌人用的显影粉,显影粉显示,这三日府上曾有男子拜访赵氏,显影粉一直跟到了周大人的别院,鞋码大小和周大人一模一样。”   周荇连忙抵赖:“仅仅凭借脚的大小,便想定罪吗?我又不认识你的母亲,想必是别人上门探望的,只不过凑巧经过我门前,又凑巧和我的脚一样大。”   皇帝点了点头,巧合多了些,但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清浅问道:“敢问周大人,李首辅的夫人姓什么?罗次辅的夫人又姓什么?”   周荇急道:“诰命夫人的姓氏,我一个男子如何得知?”   若是如同清浅一般,出生名门,周荇或许还能知道姓氏,可普通的家族,周荇一个男子真不知道。   清浅微微一笑道:“那么,文质方才丝毫没提袁府,只提了赵氏,为何周大人笃定认为是袁老夫人呢?难道,周大人真就认识赵氏?”   皇帝恍然道:“是呀,你如何知道袁老夫人姓赵,连朕都没听说过。”   若是不熟悉,怎会一口咬定就是袁老夫人。   周荇找了一个借口道:“臣的夫人和袁老夫人较好,……臣无意听说。”   袁彬招手,一抬瓦剌的皮毛等送上来,呈在皇上跟前道:“这是周大人别院找出来的。”   皇帝在瓦剌呆过,拿起一件道:“这是瓦剌特有的黄羊皮,朕记得当年文质射猎过一匹,让朕暖和度过了一个冬日。周荇,你从何得来?”   周荇哭道:“这都是袁彬栽赃的,臣半分都不知道。”   袁彬将一封书信递上:“这是与瓦剌来往的书信,上头还有周大人的印信,请皇上一览。”   皇帝瞧了一眼,将东西扔到周荇身上:“这上头的印信怎么解释?”   周荇一条道走到黑:“这是袁彬伪造的,必定是他见太子要成为太子了,想给贵妃娘娘抹黑,从而陷害太子,袁彬其心可诛呀。”   清浅颔首道:“没瞧出来,周大人真是个人才。居然编故事编得这么圆满。那么鸽子等证据也不用摆上来了,周大人一定会说,这也是文质和我陷害你的。”   似乎一切走到死胡同。   周荇死咬着是袁彬陷害不放,甚至有将皇后拖下水的意思。   这时,怀恩匆匆进来道:“皇上,锦衣卫派人送了周荇小妾的口供,请皇上过目。那小妾正在宫外,等着皇上御审。”   清浅微笑,昊子的手段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审问出来了。   皇帝看了一眼口供,大怒之下吩咐:“将这个叫曼儿的小妾带上来。”   周荇浑身筛糠一般发抖,别的可以说是陷害栽赃,可是自己的小妾,总不能说是袁彬栽赃的吧。   曼儿被带上来,跪在地上。   皇帝亲自问:“你是周荇的外室,平时他都在你这里歇的吗?还有什么别的人?”   曼儿点头道:“周大人十日总有三四日在别院,有时候妾身伺候歌舞,有时候会有奇奇怪怪的人过来,周大人便不让妾身出现。”   皇帝道:“怎么奇怪法?”   周荇斥责道:“皇上跟前不得胡说,当心你的小命。”   皇帝将如意摔过去:“闭嘴!”   曼儿有些害怕,低声道:“那些人吃酒吃肉很豪爽,而且有时候说的话,妾身一句都听不懂。”   清浅低低道:“瓦剌人。”   皇帝将另一边如意砸向周荇:“混账东西。” 第508章 反间计   曼儿继续道:“那些人有时候带了特产来给老爷,老爷说宠爱妾身,便放在妾身处。”   清浅拿起羊皮道:“你说的是不是这些?”   曼儿点头道:“正是,妾身那里还有猫眼石,琥珀珠子,都是他们给的。”   “妾身什么都不知道,皇上饶命呀!”   周荇脸色灰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全完了!   不仅荣华富贵完了,就连自己的小命可能也没了。   锦衣卫的消息源源不断送进来。   “放飞的鸽子直接朝瓦剌方向飞去。”   “下属破译出来,上头写的文字是瓦剌命令周大人,将吏部侍郎许给宋大人,因为宋大人是个昏官。另外的还有瓦剌命周大人,将边境布兵图送去,还有些是兵器埋放,布点等。”   “周大人的府上还有地道,地道里头有兵器。”   一件件明证,全都说明周荇的罪行。   皇帝眼前一阵发黑,怀恩忙上前扶着。   皇帝站起身,走到周荇面前,用尽全力打了他一耳光道:“畜生,朕可曾亏待过你?你高官厚禄,你妹妹是皇贵妃,你的外甥是太子,你还贪心不足?你的罪行,足够灭九族!”   袁彬低声咳了咳,暗示皇上,若认真论起来,您也在九族之内。   怀恩则道:“皇上仔细手疼。”   周荇被打得嘴角流血,哭道:“皇上饶命,臣是猪油蒙了心,臣该死。”   皇帝没有感情道:“说吧,为何为瓦剌做事,做了多久?”   周荇哭道:“十余年前,臣奉先帝旨意出使,被瓦剌用美人计收买,瓦剌还给了许多银钱皮毛,问的只是不甚相干的消息,臣觉得满朝皆知的消息,告诉他们便能换取钱财,于是心动了……”   和对于袁夫人的手段如出一辙。   先用甜头引君入彀,当你抽不得身的时候,再露出狰狞面目。   皇帝剧烈的咳嗽,指着周荇道:“贼子,朕在这里稳固江山,你却在不断挖断朕的根基。”   周荇磕头道:“皇上,臣真的错了,臣愿意将功赎罪。”   皇帝道:“文质,拖他下去凌迟处死……”   清浅忙上前道:“皇上,臣妇并非为周荇求情,只不过周荇暂且死不得。”   皇帝喘了一口气道:“为何?”   清浅道:“京城的瓦剌线报都在周荇手中,皇上即使要发落,也得等他交代了再发落。”   皇帝平静了些,对周荇道:“若老实招供,朕便从轻发落你。”   周荇抖索道:“臣愿意招供。”   怀恩奉上纸笔,周荇写出了京城瓦剌的探子所在。   皇帝吩咐道:“即刻去抓人。”   袁彬沉吟了一下,跪下道:“皇上,臣有一计可让瓦剌元气大伤,二十年内无法入侵中原,只不过需要委屈皇上。”   皇帝眼睛一亮道:“你说说看。”   “这些探子并不用急着抓,咱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身份,他们已经是无用的弃子。”袁彬道,“但若是咱们不仅不抓,反而若无其事利用他们,将错误的情报送到瓦剌……”   皇帝大声道:“此计大妙。”   袁彬道:“这中间,皇上需受些委屈……”   皇帝道:“只要江山稳固,朕受些委屈算什么。”   “圣上英明。”袁彬道,“臣的主意是,放出假消息,便说圣上已经驾崩,但太子年幼,权臣不服气,不愿让太子登基,朝廷如今人心散乱,又逢大旱国库空虚……”   皇帝大喜道:“瓦剌知道,必定长驱直入,咱们提前埋伏精兵,将其歼灭。”   袁彬道:“圣上英明。”   怀恩忙道:“让圣上假装驾崩,这恐怕不妥。”   “并非装死,只是对瓦剌放出驾崩的消息。”清浅微笑道:“做戏做全套,听闻宫中最近没了一个老太妃,皇上不如将其丧事弄得隆重些,让外人误以为是国家大丧,这几日嘛,还请皇上闭门不出。”   皇帝道:“前朝的贤太妃没了,索性赐以贵太妃下葬,外头的场面嘛,怀恩,你去吩咐内务府,场面上的用朕和太后驾崩的规格办理。”   怀恩忙道:“奴才遵旨。”   清浅拿起纸笔走向周荇道:“周府是福是祸,你的处罚是轻是重,全看你的表现了。”   周荇颤颤拿起笔,按清浅的要求写了密报。   清浅瞧了一遍,递给袁彬,袁彬瞧了瞧点点头,呈给皇上。   皇上见两人都首肯,点头道:“朕即刻写一道密旨给李贤,朕装驾崩这几日,由李贤主内,文质主外。”   袁彬雷厉风行,一系列命令如流水般布置下去。   “吩咐夜叔将周府的伏兵撤下,务必最快的速度,将周围的痕迹打理干净。”   “将周荇和小妾送回府,让凌霄带几个人跟着,若有不安分,即刻正法。”   “调遣精兵强将,秘密赶赴边境,埋伏在两国交界的山坳里头,断他们的后路后,将他们围起来打。”   清浅抿嘴一笑道:“那么这几日,臣妇便负责和周府打擂台,和太子不对付,只怕回头太子心中有怨恨。”   皇帝频频点头:“你们夫妻是国之柱石,你们不负朕,朕不会负你们。”   布置完一切后,怀恩上了几杯茶水。   皇帝喝了一口,深深吐了一口气道:“文质,清浅,朕还在后怕,若是朕真的驾崩,那么周荇就是新皇的嫡亲舅父,这江山等于拱手送给了瓦剌。”   袁彬忙道:“皇上千秋万岁,太子也不是完全糊涂之人,再有文物百官忠心耿耿,周荇翻不出大浪。”   “你是在安慰朕,朕心中明白。”   皇帝转而问清浅道,“你是怎么怀疑上赵氏和周荇有勾连的?”   清浅道:“赵氏本可以和臣妇和睦相处,以换取更多情报,但她却没有,从一开始她便表现出对臣妇的敌意,臣妇觉得这应当是有人刻意吩咐的。能指使得动赵氏,又对臣妇有敌意的,应当是和皇贵妃关系密切的吧。”   贵妃和姐姐争宠,周荇作为周贵妃的哥哥,难免为妹妹出头。   手里有个下属居然是仇人的婆婆,能不下令让她苛待吗?   皇帝又喝了一口茶水,艰难问道:“朕方才有句话没敢问周荇,但如今不得不问,皇贵妃和太子是否卷入此案?” 第509章 兴师问罪   若是周贵妃和太子也成为了瓦剌的探子,那么对于王朝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皇帝想想便觉得可怕。   袁彬此时公正道:“臣觉得贵妃和太子不至于如此,一是周荇并不频繁进宫,他的消息来源是周老大人和酒肉朋友。二来则是皇贵妃再怎么看重弟弟,也超不过自己儿子,不会做损害自己儿子的事情。”   皇帝送了口气道:“这便好。”   清浅也公正道:“不仅贵妃,太子殿下应当也是不知情的。”   皇帝忙问道:“何以见得?”   “从他对臣妇不满可以看出。”清浅笑着分析,“太子的不满是因为受贵妃的影响,这么看起来,   太子虽然阅历欠缺,但是一个爱恨分明,颇有孝心的孩子,只要没有人带偏,不会走向邪路的。”   清浅虽然为太子说话,但也不断在打压周贵妃。   果然,皇帝听到没人带偏几个字后,若有所思。   皇帝盛赞道:“你们伉俪和皇贵妃不合,但依旧能公允为她说话,实在难得。”   说话间,天色已经大亮。   折腾了整整一夜,皇帝脸上有疲色道:“怀恩,吩咐传早膳,朕和文质伉俪一起用膳。至于早朝,便不上了。这几日,朕就在……献嫔宫中躲躲吧。”   皇后要抚养小公主,不能让她操心。   其他嫔妃不可信。   不用说明不上朝的原因,这样才能让假消息更好的传播。   皇帝吩咐:“朕会赐密旨给皇后,让她不必心急。”   御膳摆了上来,满满当当一桌子,各种样式各种颜色都有。   劳累了一夜,清浅并没有胃口,只选了一碗玉米鸡肉羹小口小口喝着。   皇帝笑道:“袁夫人用蝗虫养的鸡,上回送进宫中,朕觉得味道极为鲜美,太后也极喜欢。。”   清浅笑道:“若皇上和太后喜欢,臣妇手中还有上千只,全呈给皇上,养这些鸡鸭本就是为了不浪费干稻谷和蝗虫,不值什么。”   皇上盛赞:“袁夫人是磐磐大才,连旱灾和蝗灾都能借力打力。”   清浅乘机道:“皇上,这些不是微末之技,臣妇觉得当务之急是要严防黄河溃堤。”   袁彬附议道:“臣觉得清浅说得有理。引黄河只是一时之计,不长久。”   正要深入往下说,怀恩进来禀道:“皇上,皇贵妃求见,外头还有诰命夫人们等着。”   皇帝惊讶道:“这么早,皇贵妃过来干什么?”   怀恩低声道:“皇贵妃脸带怒气,另外两位诰命夫人满脸不平,似乎有要紧事。”   “是谁家的诰命夫人?”皇帝蹙眉道,“朕解除了皇贵妃的协理六宫之责,她们怎么不懂规矩,有事不找皇后找贵妃做什么?贵妃也不懂规矩,将诰命带到朕这里算什么?”   怀恩道:“一位是周荇大人的夫人,一位是李夫人。”   皇帝哼了一声道:“周荇的夫人,她恐怕还不知道周荇的罪行吧,你让皇贵妃进来。”   袁彬起身道:“臣和清浅在后头回避。”   臣子这么早,带着家眷和皇上用膳,怎么看怎么奇怪,故而袁彬提出回避。   皇帝道:“事情和周荇有关,你们不用回避,在屏风后头听着便是。”   袁彬和清浅谢过了皇帝,起身躲在屏风后头。   周贵妃腾腾进来,虽然没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但她的儿子被册为太子,她整个人都精神奕奕。   皇帝正因周荇,在气头上,没好声色道:“皇贵妃一早不去给太后,皇后请安,来朕这里做什么?”   周贵妃正在精神头上,没瞧见皇帝的不满,请安后告状道:“皇上,臣妾听说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关系到肱骨大臣的家私,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吃了一碗鱼片:“你过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朕的吗?这会子又说什么当讲不当讲,若是觉得不当讲,便不要讲。”   周贵妃一身斗志,被皇帝一瓢冷水泼得不见了一半。   皇帝吩咐道:“将进宫告状的周夫人和李夫人,一并叫进来回话。”   小太监忙去宣旨。   屏风后头,清浅低声道:“文质你猜,周贵妃此次过来是做什么的?”   袁彬道:“必定是联合周夫人弹劾你,周贵妃这回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只怕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贵妃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皇帝,燃起斗志道:“臣妾的嫂嫂昨日见了一桩不平事,是有关指挥使袁大人府上的,李夫人也是见证,臣妾见兹事体大,不得不来禀告。”   周夫人和李夫人进殿,跪拜皇帝。   皇帝让她们起身,夹了几根裙带菜对周贵妃道:“你接着说。”   周贵妃道:“指挥使袁夫人,皇后的妹妹闻清浅,或有虐待婆婆,导致婆婆身亡之嫌,袁大人则有家宅不宁的罪。”   皇帝放下筷子道:“你细细说。”   周贵妃来了精神道:“臣妾的嫂嫂和袁夫人一直交好,昨日见袁夫人几日不曾出门,便约了李夫人上门探望。”   周夫人忙道:“平日袁夫人与人为善,和京城的诰命们都交好,臣妇与她颇为投缘,经常在一起喝茶,这几日不见袁夫人,臣妇担心便上门探望。”   皇帝哼了一声:“周夫人闲得很,自己府里的事情不好好安顿,要去外头管别人的闲事。”   周贵妃愣道:“哥哥府里有事?”   周夫人慌了道:“臣妇出来之时,府上还一切平安,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事,臣妇办坏了。”   皇帝道:“你夫君周荇在外头养了外室。”   周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臣妇竟是不知,怪道他平日常在外头,臣妇只当他是公务。”   皇帝道:“周夫人平时少弄些是非,多照顾府上,岂能有此事?”   周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皇帝示意周贵妃:“你接着说。”   见哥嫂受责,周贵妃带了几分不安,接着道:“第一次,闻清浅借口袁老夫人受热在床,避而不见,第二次闻清浅则直言老夫人已死,前后不一,兼之李夫人的丫鬟闻见,袁府传出血腥气味,这里头必定有不为人知的惨事。”   李夫人忙上前道:“从前便听说两人不睦,必定是闻清浅虐待老夫人,请皇上做主,命仵作为老夫人验尸。” 第510章 削弱   皇帝反问道:“派仵作验尸吗?”   周贵妃忙道:“若想让众人口服,给袁夫人一个清白,便需要验尸大白天下。”   李夫人也道:“臣妾担保,袁夫人一定有问题,请皇上为老夫人做主,以正孝道。”   周贵妃有几分得意,这回总算抓到了闻清浅的把柄。   如果闻清浅真的虐,杀了老夫人,那么非但当不成太子的师傅,而且皇后也会被她拖累。   想到儿子已是太子,想到母以子贵,周贵妃不由得心情激荡。   皇帝冷冷问道:“皇贵妃言之凿凿袁夫人虐婆母,你可知是什么手段虐待的?虐待了多久?袁夫人可曾亲口说过?”   周贵妃瞧着李夫人和嫂嫂。   两人都答不上来。   李夫人道:“臣妾的丫鬟分明闻到了血腥味,袁夫人又说老夫人已死,这不是虐待是什么?”   周贵妃撇嘴道:“闻清浅向来薄情寡义,说不定袁老夫人真就是她害死的,若想知道是不是,只需要派仵作验尸便知。”   听周贵妃直言闻清浅薄情寡义,皇帝不由得想到前头清浅为周贵妃和太子担保,力陈她们和周荇无关。   周贵妃见皇帝不语,以为皇帝动心,又补充道:“闻清浅心眼小,仗着有几分见识,连臣妾也不放在眼里,何况老夫人,请皇上做主,查明老夫人的死,废了闻清浅的太子师,治她的罪。”   一头是周贵妃的兄弟叛国。袁彬和清浅为周贵妃担保,一头是周贵妃喋喋不休,想落井下石置清浅于死地。   两厢对比之下,高下立现。   皇帝勃然大怒道:“你就这么容不得袁夫人?你们周府就是这种做派?你如此心胸狭窄,怎么配当后宫典范,怎么配教养皇子?”   周贵妃吓得面色发青,跪在地上连连道:“皇上息怒,臣妾失言。”   “朕看你不是失言,你是对皇后嫉恨,对袁府闻府嫉恨。”皇帝越说越生气,“你父亲囤积居奇,你哥哥胆大包天,你胡作非为,太子有你们这种外戚,简直就是他的污点。”   李夫人早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周贵妃哭道:“皇上明鉴,父亲虽然囤积了些米粮,但大部分都是买了袁府的,袁彬和闻清浅黑心,坑了父亲。”   周贵妃的心思是,索性拉着袁彬一起,所以将一切和盘托出。   皇帝冷笑了一声:“据朕所知,是你父亲上门求着文质和清浅卖的,可不是他们使诡计让你父亲买的,你父亲自己财迷心窍怪得了谁?   再说文质他们挣的银子,大部分都用之于民,袁府旁边的粥铺十二个时辰供应粥米,粥的分量足,让多少流民免于饿死。   在此过程中,清浅还发现了土豆,玉米,让朝廷今后无饥馑。   可你们周府呢,你自己去瞧瞧御使弹劾的,粥比清水差不多,里头的米屈指可数。你还好意思叫屈。”   周贵妃越听越心惊,哭道:“即使臣妾家有罪,一码归一码,袁老夫人怎么死的,难道皇上一点都不追究吗?”   “昨夜文质和清浅进宫,将一切都说清楚了。”皇帝面无表情道,“你们进来的时候,朕正和他们用早膳,文质你们出来吧。”   屏风后头转出了袁彬和清浅。   周贵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么说自己方才的话,全部被她们听到了。   周贵妃的手藏在袖子里头,紧紧掐着自己的肉,听到又如何,忍一时之气,等自己儿子登基以后,在慢慢算账。   袁彬和清浅向皇帝和周贵妃行礼。   皇帝免了礼,继续道:“袁老夫人是被瓦剌刺客刺死的,与袁夫人无关。”   李夫人麻着胆子说了一句:“皇上岂能轻信这两人的话……”   如果火上浇油一般,皇帝将早膳的一碟小菜砸在李夫人头上:“住嘴,长舌妇,朕不信他们,难道去信你那给瓦剌头目送信的夫君吗?”   袁彬呈上的证据里头,周荇有部分信息是从李大人口中得知的。   李夫人吓得连连磕头:“皇上,臣妾不知……”   不知如何辩解。   皇帝吩咐怀恩:“将李府抄家了,所有男丁和成年女子都关入大牢审问。”   李夫人被拖了下去,一边不停叫冤。   周贵妃显然被弄得有些发蒙,问道:“皇上,李大人居然和瓦剌勾连?臣妾不知,不然万万不会和她走得近。”   周夫人哭道:“臣妾也不知,请皇上恕罪。”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传朕的旨意,周同楠年纪大了,操劳国事力不从心,让他上折子回乡荣养吧。”   周贵妃大惊失色,父亲才六十不到,哪至于回乡荣养。朝廷里头六十多的老夫子一大把呢。   周贵妃哭道:“皇上,臣妾错了,一切都是臣妾的错,与父亲无关呀,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妾即刻让父亲将挣的银子全部交国库,若此旨意发了出去,朝臣们都会明白父亲犯了错,深儿的脸面何存呀?”   周夫人不断磕头:“皇上息怒。”   皇帝丝毫没有停顿:“周荇赐死,对外便说也是被瓦剌杀害的。”   周贵妃如同雷击一般:“赐死哥哥?为何?”   父亲回乡荣养还可以说成是担心外戚当道,可哥哥呢?   父亲渐渐老了,哥哥便是自己今后的靠山。   可是哥哥也要被赐死了。   周贵妃不顾仪态爬到皇帝腿边求情:“臣妾错了,请皇上开恩。”   周贵妃厉声道:“闻清浅,袁彬,你们到底对皇上说了什么?我哥哥平时虽然喜欢玩乐,但罪不至死,必定是你们栽赃的。”   清浅道:“贵妃娘娘若是看了周荇的所作所为,怕是会觉得这种哥哥才是太子最大的威胁呢。”   皇帝将那小妾的口供扔在周贵妃跟前:“朕没脸念,你自己看。”   周贵妃爬过去,捡起口供,哆哆嗦嗦看完道:“不可能,不可能,是袁彬栽赃的。”   皇帝勃然大怒:“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整日无事生非,哪里配教养太子,今后让皇后教养太子,再传朕的旨意,降皇贵妃为贵妃,今后不得晋级。从明日起,禁足一个月。”   周贵妃面如土色,今后不得晋级?难道儿子登基自己也当不上太后,只能是太妃? 第511章 太子加冕   周贵妃失魂落魄出了御书房,这回全完了,父亲归田,哥哥被赐死,自己的娘家已经七零八落。   自己先是被剥夺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如今又没了皇贵妃的头衔,甚至连太子都不能亲自教养。   周贵妃觉得一阵灰暗。   此时,周夫人跪下恳求:“娘娘,您一定救救夫君,夫君不能死呀!还有公公婆婆,平日在京城惯了,突然回乡,哪里受得住。”   周贵妃气不打一处来,踢过去道:“丧门星。若不是你,我家岂有今日之祸。”   周夫人委屈得直哭。   周贵妃一路气冲冲回宫,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见琅琊王夫人进宫探望王筝。   王筝如同蝴蝶般在王夫人身边笑着。   想到自己的母亲要遣送回乡,周贵妃觉得一阵嫉恨,竟是将一半憎恨的心思转到了王筝身上。   皇帝不上朝到第十日的时候,朝臣蠢蠢欲动,都被李贤和袁彬联手压制下来。   终于,瓦剌也有了动静。   瓦剌大兵入境,被朝廷的军队在边境歼灭,伤亡十之八九。   在大兵入境的同时,袁彬带人将京城上下的瓦剌探子全部拔除。   至此,瓦剌的心腹之患终于解除。   与此同时,袁夫人赵氏和周荇悄无声息地埋了。   加上周贵妃的被贬,朝廷里头明眼人都看出来,周府失势了。   于是,袁彬的声势更大了些。   周贵妃被禁足在宫中,她还罢了,唯独太子满心愤愤不平。   这一日太子在湖边坐着,拿着石子朝着太液湖里打着。   贞儿笑道:“太子过几日便是加冕,为何闷闷不乐?”   太子恨恨道:“袁彬和闻清浅两个混账东西,害得我外祖家破人亡,我母妃颜面尽失,若是我得势,一定要他们两人身败名裂。”   贞儿低声道:“殿下如今在皇后身边聆听教诲,闻清浅是皇后的妹妹,殿下再如何生气也必须忍着,直到登基的那一日。”   太子笑拉着贞儿的手道:“好贞儿,若不是你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岂能有今日。”   贞儿含羞低头道:“太子殿下登基后,不要赶走贞儿,留贞儿在身边服侍,就是贞儿的福气了。”   太子密语道:“等我登基,便封你当皇后,如何?”   贞儿脸上一阵飞红:“多谢太子。”   正想在表白一番,贞儿突然发现太子的目光已经移开,水的那边是王筝在放莲花灯。   太子啧啧两声:“带刺的玫瑰顺服下来,别有一番风味。”   贞儿气愤交加。   伺候了太子回东宫休息后,贞儿心里苦闷,沿着太液池徘徊,不料撞在一个嫔妃身上。   贞儿大惊抬眼一看,原来是怡贵人。   贞儿跪下道:“奴婢给怡贵人请安,奴婢万死。”   孙怡然扶起贞儿笑道:“这不是太子身边的贞姑娘吗?为何独自一人在太液池旁散心?可是太子责罚你了?”   贞儿忙道:“太子对奴婢很好,是奴婢无事出来闲逛,一时忘了避让。”   孙怡然拉着贞儿在凉亭坐下,笑道:“你和我客气做什么,我是个最好说话的人,平时不说罢了,我瞧着你和太子情投意合,怎么就不和贵妃娘娘明言,开脸直接留在太子身边呢?”   贞儿忙起身道:“奴婢比太子大了十岁有余,哪敢有这个非分之想。”   贞儿如今已二十余岁,只不过因长了一张娃娃脸,又会打扮,故而看起来才十七八岁。   “年纪大才会疼人呢。”孙怡然笑道,“贵妃娘娘为了太子日日犯愁,恐怕旁人教坏了太子,唯有你这种老实人才放心呢。”   贞儿问道:“不知贵妃娘娘担心的是……?”   孙怡然见贞儿上套,嘴角微微一抿笑道:“还能有谁,还不是蛮夷的那位,没有一点规矩,见了太子也狐狸精一般勾引。”   贞儿被孙怡然一说,同仇敌忾道:“可不是,如今太子见了她便走不动道,今后少不得是武则天之祸。”   唐高宗和父亲的嫔妃武则天眉来眼去,后来甚至将王皇后和肖淑妃杀了。   贞儿也害怕这种命运落在自己身上。   贞儿问道:“贵人,奴婢该怎样做,才能解娘娘的心腹之患呢?”   孙怡然起身,拍了拍贞儿的肩膀道:“先不急,我先和贵妃娘娘说你的事,然后你再听娘娘的示下,如何?”   总要先给一些甜头吧。   贞儿千恩万谢告辞了孙怡然,孙怡然得意一笑,施施然带着一阵香风离开。   日子波澜不惊到了太子加冕这一日。   文物百官都参加了加冕,包括太子的师傅清浅。   皇帝亲自检视了御前放置的金质册宝,接受了众臣的三叩九拜。   以李贤为正使,罗伦为副使的众臣到了东宫,宣读了皇上的旨意。   太子穿着太子服,手捧册宝到皇帝跟前复命。   皇帝见太子今日精神奕奕,颇有几分上进的样子,心中高兴道:“今日正式册皇子见深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大典告成后,着设太子詹事府。”   太子跪下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皇帝亲自扶起太子,拉着他的手,正要嘱咐一二。   突然怀恩从外头气喘吁吁进来:“皇上,甘肃总督在殿外紧急报,黄河决堤,淹没无数良田。”   皇帝身子一晃道:“怎么好好的会决堤?”   怀恩上了折子递给李贤,李贤瞧了一眼叹气道:“回皇上,折子上头说,黄河上游下了一场暴雨,引发下游决堤,而且……正是从太子引水的黄河口溃的。”   太子方才还志得意满的模样,吓得一丝不见,反而满脸惊吓。   他下意识去找外祖和舅父,却发现空无一人,周府已经被贬得贬,死的死。   皇帝问太子:“你引水的那一片,有多少亩良田,多少人口?”   太子去甘肃,完全是周府派人全程跟随,他哪里知道有多少良田,多少人口。   皇帝的怒色隐现,但当着文物百官的面,又是太子的加冕大典,少不得要给太子几分面子。   太子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了。 第512章 登峰造极   百官们瞧了,心中暗暗摇头,储君当泰山崩面不改色,怎能如此失态。   再说黄河决堤是因你而起,你怎能一问三不知。   皇帝急令:“传甘肃总督觐见。”   甘肃总督进殿,皇上劈头便问:“百姓如何了?良田淹了多少?”   甘肃总督跪下回道:“黄河突然决堤,良田淹没了五千顷,好在提前收割完毕,并未损失太多。”   李贤问道:“死了多少百姓?”   甘肃总督道:“几乎无有损伤,各里长正在核对百姓。”   皇帝怒道:“怎么可能没有损伤?”   甘肃总督道:“因为袁大人和袁夫人提前示警,臣发现上游有云雨迹象,便转移百姓到了高处,百姓生命无忧,只是会有饥荒。”   皇帝惊喜道:“果然如此?”   甘肃总督确凿道:“袁大人和袁夫人多次提醒臣,黄河可能决堤,臣在甘肃发了告示,吩咐沿岸百姓及时转移,没有转移的也提前备下了木板,以供逃命用。”   皇帝大喜过望道:“好,好。”   此时,怀恩又急匆匆进来送了两份折子道:“陕西,山西两地百里加急,也是关于黄河的。”   甘肃有袁彬、清浅示警,陕西和山西并没有。   皇帝心中又是一紧。   待到打开折子,皇帝哈哈大笑:“甚好甚好。”   罗伦问道:“皇上,陕西和山西不知情况如何?”   皇帝将折子递给罗伦等内阁,笑道:“陕西和山西暴雨,水量大于历年,本应溃堤的地方,文质和清浅都让人加固,百姓并无性命之忧。”   太子小声说了一句:“陕西、山西总督怎能直接听命于袁大人,这岂不是朝纲不稳。”   百官没人听见,清浅离得近听见了。   清浅跪下道:“回皇上,臣妇有话要说。”   皇帝心中开心,免了清浅的礼道:“袁夫人只管说。”   清浅道:“臣妇是向皇上请罪的,几位大人让臣妇多拨些玉米、土豆种子,以让百姓丰衣足食。臣妇手中有多余的种子,臣妇要挟几位大人,若不加固黄河,便不多给种子,几位大人为了百姓不得已,只能同意臣妇的威胁。”   袁彬也跪下道:“一切与清浅无关,是臣出面要挟的,几位大人若不是为了百姓,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请皇上降罪。”   皇帝笑得欢畅道:“爱卿要挟得好,几位总督为民同意得好。”   李贤大赞道:“一片公心为国,众位真是国家柱石。”   太子脸色怪异,又被闻清浅四两拨千斤绕过去了。怪不得外祖和母亲都折在这对夫妻手中。   皇帝见太子不服,斥责道:“都已经十几岁的人了,办事顾前不顾后,今后怎么担当大任?”   太子低头不语。   皇帝赞道:“一月之内,文质和清浅夫妻对外解决了瓦剌,保证边境二十年无忧,对内平息了黄河之患,解决了民众的温饱,实在是功德无量。着册袁彬一品光禄大夫,上柱国,世袭锦衣佥事,册袁夫人一品诰命,两人入朝不拜。”   位极人臣。   袁彬和清浅同时推辞。   谁料,皇帝的另一旨意又跟着下来:“有袁彬夫妇在,朕放心得很,朕百年之后,命袁彬夫妇监国。”   袁彬连连推辞:“臣万死不敢。”   皇帝执意道:“太子,你过来。”   太子不情不愿过来,低声道:“父皇。”   皇帝吩咐:“今日是你的加冕大典,你过来立誓,永不负袁家。”   太子满心不愿意,但不得不道:“黄天在上,儿臣立誓,今后永不负袁家。”   皇帝环视众臣道:“爱卿等共同为证,永葆我大明江山。”   众臣跪下:“臣等誓死效忠皇上。”   袁彬和清浅也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微笑:“朕这就放心了。”   加冕散了后,清浅和袁彬回府,两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发愁。   清浅道:“登高跌重,今后咱们得更加小心才是,太子今日脸色都变了,百官心中虽然不说什么,但妒忌的不在少数。”   袁彬微笑道:“总算是不用担心太子登基之后报复,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清浅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今后皇上驾崩,太子上位,咱们隐居山林便是。有当众立誓在先,难不成还能追杀咱们?”   袁彬笑道:“我如今只担心一件事。”   清浅美目一眨道:“什么?”   袁彬将清浅拉入怀中,在她的耳边轻轻道:“皇上赐咱们府上世袭锦衣佥事,世袭,总得有子嗣呀。”   清浅大窘道:“上柱国光禄大夫,小心我上折子弹劾你。”   袁彬将帷幕放下,俯身笑道:“夫人手下留情。”   帐内春光好。   太子给皇后请安后,垂头丧气去了周贵妃宫中。   周贵妃正在和孙怡然说话,见儿子到了,大喜过望道:“我儿总算是出头了,今日可还顺利?”   孙怡然盈盈下拜:“恭喜太子,恭喜贵妃娘娘。”   太子一屁股坐下道:“有什么可恭喜的,今日袁彬夫妇出尽了风头,我身为太子,还要发誓今后善待他们,重用他们,真是憋屈。”   周贵妃问了详情后,大骂道:“这对夫妻不是什么好东西,借着踩深儿上位,这么一弄,深儿在百官眼里威信何存?”   孙怡然劝道:“娘娘先别生气,只要太子稳居东宫,今后登基成了皇上,一切还不是太子说了算,眼前些许得失算什么。”   周贵妃深以为然。   周贵妃平息了怒火,缓缓道:“你如今已经是太子了,身边少不得要伺候的人,本宫瞧了,满朝文武,骠骑吴大将军有一个女儿适龄,本宫打算为你册为正妃,如何?”   太子连连摇头:“儿臣听说那女子颇为彪悍,儿臣不喜欢。”   周贵妃又道:“太史令王大人的女儿文秀,本宫为你聘了,如何?”   太子摇头道:“听说王大人迂腐,生出的女儿想必也无趣。”   周贵妃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要什么女子为妃?”   太子的脑海之中划过王筝的影子,又划过贞儿的影子。   可这两人,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第513章 东宫主   见太子不言不语,周贵妃的火气上来了,怒道:“你是一国的储君,畏手畏脚的,将来怎么成事?”   太子只能低头道:“一切由母妃做主。”   孙怡然明白太子的心思,笑着劝道:“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聘的贵女都是精心选择的,能为太子增加助力,娘娘是一片苦心。”   周贵妃叹道:“怡贵人说到本宫的心里去了,若不是本宫的娘家凋零,何至于要用联姻稳固地位。”   太子低头道:“可是儿臣都不喜欢。”   见周贵妃又要发火,孙怡然左右逢源道:“娘娘,臣妾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刚加冕,不用着急册妃,不如先找几个稳重的宫女伺候着,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后,再慢慢选妃,说不定那个时候,许多大臣忙不迭将女儿送来呢。”   周贵妃摸了摸护甲,慢慢道:“也罢。”   孙怡然再次笑道:“太子殿下身边就有一个宫女叫贞儿的,年纪虽然大几岁,但是说话办事都很老道。有她跟着太子,娘娘尽可以放心。”   周贵妃想了想道:“贞儿从前是太后宫的伺候的,后来跟了深儿,太后宫里出来的人,本宫信不过。”   太子忙道:“若是贞儿信不过,儿臣身边便没有信得过的宫女了。”   听儿子维护宫女和自己顶嘴,周贵妃越发不喜欢贞儿。   孙怡然低声道:“贵妃娘娘,若是贞儿献上投名状,那便信得过了呀!”   投名状?   周贵妃扫了一眼孙怡然,孙怡然用息肌丸作为投名状,自断生育获得自己信任,这回又用到贞儿身上吗?   周贵妃道:“你且说说看,什么投名状?本宫用得着她一个小小的宫女?”   孙怡然在周贵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周贵妃不听还好,一听大怒道:“让贞儿设计王筝,引得王筝勾引太子,以定王筝的罪名?你这是害王筝,还是害深儿?”   太子刚登上储君的位置,若是出此大丑闻,哪怕是王筝的错,也难免今后被百官诟病。   周贵妃连连摇头。   最后,周贵妃开恩,提拔贞儿伺候太子,封了她一个美人的称号。   美人是太子身边嫔妃最低的一等,排在太子妃,侧妃,良娣,良媛等之后。   但是对于贞儿来说,能跳出宫女当上嫔妃,已经是喜出望外的事了。   贞儿对孙怡然再三感激道:“若不是贵人,臣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孙怡然拍了拍贞儿的手道:“好好伺候太子,说不定将来我还得靠着你出头呢。”   贞儿忙道:“贵人若有用臣妾的时候,臣妾万死不辞。”   孙怡然笑道:“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也可以直接来找我,我能帮的便会帮你。”   俩人短暂达成联盟。   皇帝或许是大惊大喜,从加冕第二日开始,便觉得身子不适,加上天气久久无雨,竟是卧床不起。   又过了几日,清浅入宫见皇后。   皇后愁眉不展道:“皇上的病越发重了,这两天无法上朝,吩咐太子监国。”   清浅问道:“太子对娘娘可还恭敬?”   皇后道:“本宫是他的嫡母,每日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只不过毕竟是周贵妃带大的孩子……”   面上的恭敬虽然在,但实际上却不过如此。   陆姑姑端上茶盏道:“听说周贵妃赐了好几个宫女给太子,宫女日日说贵妃的好处,太子和咱们娘娘更离心了。”   清浅笑道:“周贵妃赐宫女,娘娘不如直接赐正妃,约束太子。”   皇后道:“一下子哪里有合适的人选,就算有合适的人选,皇上如今病得不轻,哪有功夫管这些。”   “正因为皇上病了,才应该冲喜。”清浅笑道,“御使吴家,吏部侍郎王家都有合适的女儿,这两位大人为人也正派,他们的女儿,皇后可以瞧瞧无妨。”   皇后笑道:“你心里都有主意了,你做主便是。”   清浅微笑道:“若是娘娘同意,明日臣妹便带两位姑娘进宫。”   皇后点头同意:“皇上那头,本宫会去说的,太子明日过来请安,让他也过过眼。”   清浅含笑应了。   第二日一早,清浅带着两个姑娘来到坤宁宫。   皇后见两个姑娘,一个浓眉大眼英姿勃发,一个娟丽文秀颇有正气,都如同水灵灵的果子一般,不由得喜欢。   清浅道:“这是皇后,你们行礼吧。”   两人同时拜见道:“臣女给皇后请安。”   见两个姑娘的礼节一丝不差,皇后更是喜欢,拉着她们坐下。   清浅介绍道:“紫衫的是吴家姑娘,绿衫的是王家姑娘。”   皇后拉着两人的手,问东问西,欢喜笑道:“可惜本宫没有儿子,不然必定要留下。”   清浅笑道:“宫中的皇子都以娘娘为嫡母。太子如此,前些日子魏妃生的儿子都如此。”   魏妃生了一个儿子,方妃也快生了,还有几个有孕的嫔妃。   吴姑娘道:“以嫡为尊,本应如此。”   陆姑姑来报:“太子殿下给皇后请安。”   皇后温和笑道:“赶紧让太子进来,外头热,小心晒着。”   太子带了几个美人进来,其中便有穿金戴银的贞儿。   贞儿低声斥责几个美人:“好好跟着太子,眼睛胡乱瞧什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几个美人倒也不敢回嘴。   太子给皇后请安:“儿臣见过母后。”   几个美人也跪下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吴姑娘和王姑娘跪下道:“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嗯了一声道:“起来吧。”   清浅如今是正一品诰命,又是太子的师傅,并不用行礼,只需要点点头。   美人们中的一个并不知情,见清浅年轻,以为是和吴姑娘王姑娘一起进宫的姑娘家。   有位美人想在太子跟前卖好,于是主动出头道:“你好大胆子,在皇后和太子跟前,居然不行礼!”   贞儿连忙斥责道:“糊涂东西,这是太子的师傅,皇后的妹妹,一品诰命袁夫人,也由得你放肆!还不跪下赔罪!”   贞儿如今负责东宫事务,美人们都听她的。   那美人吓得跪下哆嗦。 第514章 贞儿不甘   皇后看着吴姑娘和王姑娘,示意她们处理,也是想瞧瞧两个姑娘的应变能力。   清浅鼓励地瞧着两人。   王姑娘对那美人道:“你是跟着太子进宫的,怎不知规矩,在皇后跟前大呼小叫,但凡寻常人,能不给太子行礼吗?你没有半分眼色,怎能伺候好太子,徒给太子增祸罢了。”   王姑娘温柔婉转,却带着几分正气。   反观吴姑娘,就硬气得多,指着贞儿直接:“还有你,主子在的时候,轮得到你责罚同级的美人吗?你是恃宠而骄还是自持资格老,面子大?若是传出去,还以为太子宫是你做主,你能左右太子。”   贞儿不服气,但也不得不低下头。   太子不满道:“贞儿口直心快,她不是有意的。”   吴姑娘更口直心快道:“即使太子觉得贞儿是无意的,也不宜表露出来,不然外人知道,还以为太子被一个美人迷惑了。”   太子有些生气,在皇后跟前却又不好反驳。   太子冲着吴姑娘瞪眼,吴姑娘仰着头并不认输。   太子一下子想起了王筝,觉得这姑娘有几分王筝的品格,不由得怒气消了,脸色也和气了。   看着吴姑娘居然有了几分向往。   皇后温言道:“这两位姑娘,是本宫和你父皇给你定下的正妃人选……”   贞儿一听,脸色一变,心中的不平如同排山倒海。   自己从小进宫,在太子两岁的时候便跟随伺候,如今十余年了。   本想靠着太子的往日情分,至少当一个贵妃,最低是个妃子。   谁料皇后一下子塞了两个侧妃在自己头上,将来说不定还有正妃、良娣,良媛等等,轮到自己说不定将来也就是个才人,贵人。   太子倒是无所谓,多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旁边,横竖也不是正妃,管不了自己。   更何况有一个神似王筝的。   太子谢道:“多谢母后为儿子筹划。”   见太子同意,皇后笑道:“既然你同意,那么本宫为你聘了两位姑娘,你要好好对待她们,不要辜负你父皇的心意。”   太子忙道:“儿臣明白。”   皇后吩咐道:“你父皇病了,你如今监国,好好去理政吧,不懂的多问问内阁众臣。”   太子点头应了。   出了坤宁宫,贞儿小声道:“太子殿下,皇后赐的女子可得小心防备才是。”   太子满心都是酷似王筝的吴姑娘,心不在焉道:“不过是两个弱女子,能如何?”   贞儿分辨道:“这两人伶牙俐齿,怎会是弱女子,刚才对待臣妾的模样,太子是亲眼瞧见的。”   太子有些不耐烦,贞儿自从当上美人后,便没有从前可爱了,喜欢管束自己。   贞儿丝毫不觉,还在说:“这两个女子是闻清浅介绍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从前若是这么说,太子必定能听进去,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太子这回听不进去。   闻清浅不是东西,和别人有什么关系,王筝与闻清浅还是好友呢,不一样出淤泥不染吗?   太子不耐烦道:“好了,够了,怪不得古人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   太子拂袖去了周贵妃宫中,给周贵妃请安。   贞儿眼圈一红,太子还从未责备过自己,今日是头一次,说不定后面还会有很多次……   李美人冷笑道:“贞儿姐姐别操这份心了,不过和我们一样,是宫女出生,一辈子到头就是个贵人罢了,姐姐有这功夫,还不如去保养呢。”   邱美人也道:“贞儿姐姐虽然比我们大十几岁,但一点也不显呢。”   宫中踩低拜高是常事,贞儿不过一时受责,便被美人们踩了上去。   贞儿握了握拳,独自去了孙怡然的宫中。   孙怡然听贞儿说了缘由,不由得笑道:“好妹妹,宫中就是这样,男人也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不好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白费。”   贞儿道:“请贵人教我。”   孙怡然微笑道:“你瞧瞧皇后娘娘,虽然没有子嗣,但是却牢牢坐稳了皇后位置,你说这是为何?”   贞儿忙问道:“请贵人教我。”   孙怡然慢慢悠悠道:“还不是因为皇后抱着太后不放,有太后做靠山,她只要不犯错,位置便会稳如泰山。”   贞儿眼睛一亮道:“贵人的意思是,让臣妾找一个靠山?就像皇后找太后一样?”   孙怡然点点头。   贞儿为难道:“可是皇后并不喜欢臣妾,贵妃也不喜欢臣妾。”   孙怡然指点道:“皇后替太子定了两个侧妃,贵妃必定生气,这个时候若是你能为贵妃所用,贵妃必定会给你撑腰。”   贞儿忙道:“臣妾愿意为贵妃分忧。”   孙怡然点头道:“你先伺候好太子,稳住宠爱。其他有我,贵妃若是有让你做的,我会来通知你。”   贞儿连连道:“多谢贵人。”   孙怡然送走贞儿,带着宫女到了周贵妃的宫中。   周贵妃正在大发雷霆:“方才深儿过来告诉本宫,皇后替他定了两个侧妃,本宫才是深儿的母妃,她凭什么越过本宫?”   孙怡然道:“还不是仗着她是皇后。”   周贵妃起身道:“本宫要去见皇上,太子如今在监国,皇后弄几个女子给他,岂不是分了太子的心。”   周贵妃越想越气,皇后好毒的心思,让太子分心处理不好国事,便会在朝臣们面前抬不起头。   孙怡然道:“侧妃是皇上同意的,又有冲喜的大帽子,怕是不好驳回。”   周贵妃道:“难不成就由着皇后得逞?”   孙怡然挑拨道:“这几日,皇后日日去探望魏妃的儿子,逢人便夸这孩子长得像皇上,连带着太后都说,魏妃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周贵妃的胸膛不住起伏:“一个刚出生的毛孩子,还想和本宫的深儿比?”   孙怡然道:“若是皇后收为嫡子呢?”   周贵妃终于有些坐不住了道:“好个皇后,居然打这种算盘。”   孙怡然低声道:“臣妾听说一件密事,不敢与贵妃娘娘直言。”   周贵妃道:“你是本宫的心腹,你直说无妨。”   孙怡然神神秘秘道:“太子殿下心悦献嫔,私下说如若登基要册献嫔为皇后。” 第515章 献嫔入狱   听说皇后要册献嫔给深儿当皇后,周贵妃大惊:“你从何得知?”   “太子殿下有个随身十几年的奴婢,如今是美人,名叫贞儿。”孙怡然道,“贞儿告诉臣妾,两月前太子做梦的时候,不住的叫献嫔的名字。贞儿侍寝的时候,太子也将她当成献嫔。”   周贵妃咬牙:“献嫔居然敢勾引太子?”   孙怡然开始栽赃:“贵妃娘娘不知,皇后找来的两个姑娘,有个姓吴的,长得和献嫔一个模子出来的,当面顶撞太子,太子也不恼,娘娘再想想那日,娘娘给太子选妃,太子可是坚决拒绝的。”   周贵妃恼怒:“皇后这是故意的。”   孙怡然又道:“贵妃娘娘细想,献嫔傲气得很,谁也不服气的模样,为何偏偏对皇后言听计从?皇后为何只定下两个侧妃给太子?又订了一个和献嫔相似的姑娘?”   周贵妃想了想,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皇后和献嫔达成了默契,今后深儿登基,让献嫔当皇后?”   孙怡然不接话,让周贵妃自己想。   周贵妃越想越觉得真:“皇后好毒的心思,她不是深儿的生母,生怕今后深儿登基,自己失势,就想在深儿的皇后身上做文章。   她一头防备深儿,想收养魏妃的儿子,一边又利用献嫔讨好深儿。”   孙怡然劝道:“贞儿或许话不可信,不如贵妃娘娘叫太子过来,一问便知。”   周贵妃忙吩咐宫女:“叫太子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孙怡然劝道:“娘娘千万和缓些,别中了皇后的圈套,皇后巴不得太子和您离心呢。”   周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道:“你说得是。去,你去将献嫔叫来,本宫有话问她。”   孙怡然笑笑,亲自去找献嫔。   太子是先到的,他不解道:“不知母妃还有什么吩咐?”   周贵妃道:“本宫突然记起来,你外祖府上有几件从前本宫的物件,你外祖过些日子就要返乡,你派妥当人去取了回来。”   太子有些不满道:“这种小事,母妃派个太监去不就是了。”   周贵妃叹息道:“这本是小事,但你外祖要返乡,你去送送也算是个心意,今后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呢。”   太子低头道:“外祖是被父皇贬斥的,若儿臣去送,恐父皇知道了不悦。”   周贵妃的怒意止不住冒出来:“本宫还想你今后额外关照周家呢,这便躲闪了?”   孙怡然忙咳嗽,今日叫太子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照顾周家,而是确认太子对献嫔的心意。   周贵妃压下火气,再问道:“还有一事,方才本宫忘记问了,皇后替你定下的两个姑娘,虽然同时册封为侧妃,但你心里更中意谁?若是两个都不中意,本宫替你找一个合适的,册一个良娣陪着你,如何?”   太子年轻,不懂掩饰自己的喜好,以为是母亲关心自己,笑道:“儿臣瞧吴氏便极好,长得好又傲气,怪道是将门之后。”   周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吴氏,长得好又傲气,这不是献嫔的品格吗?   正要说话,宫女道:“献嫔在外头给娘娘请安。”   周贵妃淡淡道:“让她进来。”   周贵妃的眼睛紧盯着太子,太子的脸上是不加修饰的期盼。   王筝进了宫,依旧是一副傲气清贵的模样:“臣妾给娘娘请安。”   “免礼。”周贵妃审视地瞧着王筝,“皇上这几日养病,是你贴身伺候,皇上可好?”   王筝不卑不亢道:“回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吩咐皇上的病是国家大事,不能轻易公之于众,臣妾也不懂医理,只知太医在为皇上调理。若是娘娘担心皇上,不妨亲自探望。”   周贵妃冷笑一声:“怪不得皇后信任你,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真是忠心。”   王筝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等自然要忠心。”   太子忙道:“原来一直是献嫔在伺候父皇,我这个做儿子的真是惭愧,今后我一定多去探望父皇。”   王筝道:“太子有心了。皇上见到太子一定很高兴。”   太子笑道:“这些日子辛苦献嫔了。”   王筝客气道:“太子监国,才是最最辛苦的,臣妾这算不得什么。”   本是巫山有意,神女无情,但在周贵妃眼中,便是王筝在自己眼皮子下和儿子眉来眼去,勾搭儿子见面。   王筝和太子先后告辞后。   周贵妃又摔了一个盅子:“果然皇后不安好心,果然献嫔和太子有瓜葛,怡贵人,你说怎么办才好。”   孙怡然低声道:“长痛不如短痛,只要娘娘下决心,贞儿愿意效力。”   周贵妃迟疑道:“难道还是你上回说的,让贞儿设计献嫔,捉住献嫔勾引太子的实证?”   这回,周贵妃的反对之意明显削弱了许多。   孙怡然道:“是,弄倒了献嫔,便拔除了皇后的一颗钉子,至于皇后安插的王氏和吴氏,只需要小小挑拨,便能反目成仇,不足为虑。”   周贵妃在琢磨着里头的利弊:“毕竟是皇上的嫔妃,若是传出来,皇上知道了恐怕会对深儿不利。”   听说最近太子监国不太顺,若是再出纰漏,恐怕更是大大的不妥。   “贵妃娘娘,若是在平日,这是大大的缺陷,可是如今……”孙怡然挥手让宫女太监下去,凑近周贵妃道,“听说皇上是内外火夹杂,眼看着不行了,咱们再加一把火,或许皇上就……”   周贵妃眼睛一亮,气死老家伙更好,太子便可以登基,自己是太子生母,到时候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只不过……   周贵妃的眼睛在孙怡然的脸上转了一圈:“你这么帮助本宫,图的是什么?”   先是害皇后差点难产,然后又尽心尽力陷害王筝。   孙怡然跪下道:“人活一口气。臣妾一直被孙府漠视,臣妾所在的四房甚至被赶出了嫡枝,娘娘今后当上太后,臣妾恳求娘娘赐臣妾为太妃,颐养天年,并将四房扶持为孙府嫡系。”   周贵妃慢慢喝茶,想了想笑道:“本宫就喜欢你这种直率的人,本宫同意了,起来吧。”   孙怡然起身,眼神中有快意。 第516章 受刑   清浅从坤宁宫出来后,有些茫然。   皇上如今在病中,留下了口谕让周贵妃审案,连皇后也无法干预。   难道真能让周贵妃肆意折磨王筝吗?   怀恩小跑过来,满头大汗低声道:“袁夫人,周贵妃派怡贵人审问献嫔,听小太监说,献嫔宫中惨叫声不断。”   清浅大怒道:“周贵妃岂有此理,怡贵人比献嫔的位份低,平日又妒忌献嫔,岂能让她审理,再说献嫔是证人,岂有证人审被告的。”   怀恩为难道:“理是这个理,但是周贵妃奉旨,谁敢说一个不字,除非……”   清浅忙道:“除非什么?”   怀恩低声道:“除非夫人去请太后出面。”   清浅眼睛一亮,是了,怎么将太后忘记了,皇上虽然有旨意,但是孙太后是太后,不能违背旨意,但是让王筝不受刑足可。   清浅连忙道:“公公提醒得是。”   清浅脚不点地来到慈宁宫,孙太后刚为皇帝祈福念经完毕。   见清浅求见,孙太后道:“皇帝病了,哀家心中不好受,你这孩子有孝心,时不时过来给哀家请安,听说最近你立了不少功劳,如今小小年纪,已经是一品诰命了?”   檀香姑姑道:“袁夫人入雍州,救灾民,勤水利,大兴农,立下的功劳数不胜数。”   孙太后也赞道:“不仅对天下,便是对哀家,对孙府也颇多恩惠。”   清浅跪下道:“若是往日,臣妾不敢居功,可今日臣妾愿意用所有功劳换取献嫔的平安。”   “献嫔?”孙太后蹙眉道,“哀家似乎听说她勾引太子?”   孙太后不问世事久矣,只是偶尔听说罢了。   清浅道:“献嫔一直在伺候皇上,是太子主动探病,谈何勾引?臣妾说句不中听的,若是献嫔诚心要勾引太子,哪至于让怡贵人瞧见呢。”   孙太后道:“此案皇上交给了周贵妃,哀家不宜插手。”   清浅恳求道:“太后娘娘,周贵妃让怡贵人审问献嫔,怡贵人是证人,她必定会用尽手段让献嫔承认的,太后娘娘信佛,请太后娘娘垂怜,哪怕不出手救献嫔,移步去献嫔宫中听听,让宫中不至于发生惨案都好。”   孙太后惊道:“孙怡然,怎么什么地方都有她,哀家听孙显家的说,如今四房又活泛起来,在外头招摇撞骗的,原来借了孙怡然的威风。”   檀香受过清浅的恩惠,忙道:“太后娘娘,孙怡然好歹是孙家出来的,若是做出残暴之事,于孙家名声也不好听。”   孙太后想了想道:“摆驾献嫔宫中,不用惊动任何人,哀家且听听孙怡然怎么审案的。”   清浅欢喜道:“多谢太后怜悯。”   有太后出面,至少王筝不会受重刑了。   孙太后和清浅来到献嫔宫中,清浅吩咐宫人不得出声,自己搀扶着孙太后来到献嫔的寝宫外头。   孙太后一路瞧着献嫔宫中的摆设,见里头并不奢华,透露着一丝大气和豁达,不由得连连点头。   孙太后低声道:“这孩子瞧起来不像是不正经的。”   清浅道:“献嫔爽朗直率,绝不是邪魅小人。”   孙太后又走了几步,直到可以听到里头的声音。   献嫔虚弱的声音传出来:“怡贵人,没有的事情我绝不会认,你歇了这门心思吧。”   献嫔一向爽朗,连带声音都是昂扬向上的。   可如今献嫔声音微弱,清浅心中一惊,献嫔恐怕是受了委屈。   孙怡然慢条斯理的声音传出来:“我亲眼瞧见的,你招供不招供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你勾引太子一事已经坐实了。”   “你是栽赃给我的,对不对?”献嫔嘲讽一笑道,“你一直嫉妒我比你生得好,跳舞跳得好,得皇上宠爱,早看不惯我了。”   清浅握了握拳,若孙怡然顺着献嫔的话说下去,说出栽赃给献嫔的真相,那么太后便可以为献嫔作证了。   事与愿违,孙怡然似乎被激怒了,她上前便是两耳光甩过去,骂道:“贱人,皇上对你不过是新鲜两日,你也好意思说比我好看,比我得宠?我呸,不过是琅琊王氏的偏支逃女,也敢和我比?”   献嫔道:“我家是琅琊王氏的嫡系,不是什么逃女偏支。倒是你家,才是孙府的偏支,被贬出府的旁系,还有你,连太后都不认你。”   孙怡然最恨别人说四房的出身,自己的失势。   听献嫔这么说,亲自拿起鞭子,对着献嫔狠狠抽下去道:“狗东西,我是什么出身,用你来提醒吗?老东西总有死的一天,总有一日,我们四房会成为嫡枝。”   孙太后在外头,听到老东西一词,先是一愣,后来反应过来孙怡然是说的自己,不由得大怒,手都在颤抖。   献嫔倒也不叫疼,只是讽刺:“见到太子得势,你便追随周贵妃。当一条狗很得意吗?兔死狗烹,你以为当狗有什么好下场?”   “贱人,看我怎么教训你。”孙怡然指挥嬷嬷,“扒下她的衣裳,扎她的胸脯和下头。”   被毒打也没有叫一声的献嫔终于惨叫起来,与之同来的是衣裳的撕碎声和挣扎声。   清浅再也忍不住,想要冲进去。   孙太后拉住她,摇摇头,示意她再听听,若是能听到孙怡然亲口承认栽赃,便能一举反击。   献嫔道:“孙怡然,你不得好死。”   孙怡然粲然一笑:“我奉贵妃娘娘旨意,来审问你,你不招我用刑,有什么不妥吗?毕竟,你是勾引太子的人,就算是五马分尸也不过分呢。”   献嫔高吼道:“我没有勾引太子。”   孙怡然冷笑:“我和李美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李美人如今吓得自尽了,我就是唯一的证人,我说你勾引了你便勾引了。”   清浅咬唇,李美人这么快便自尽了,恐怕也是有人安排的。   献嫔道:“我绝不招供,等皇上醒了,我会去皇上跟前和你、和太子对质。”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能和太子对质。”孙怡然吩咐,“扎,给我使劲扎。”   献嫔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孙太后再也忍不住道:“住手!” 第517章 双生莲   孙太后念佛,见不得宫中血腥,加上孙怡然连自己也骂,终于忍不住用龙头拐杖敲开了宫门。   孙怡然见太后到了,初时还有些慌乱,镇定下来后款款上前请安:“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今日自在,出来转转?”   清浅上前抱住献嫔,心疼道:“筝妹妹。”   王筝昏厥过去,没有回应。   王筝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如玉的肌肤上血痕累累,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瑞珠即刻吩咐:“白芍,先给献嫔简单包扎,请凌太医过来为献嫔诊治。”   白芍应了,将一件衣裳披在献嫔的身上。   这一瞬间,清浅见到王筝的肩膀上,居然也有一朵莲花胎记。   清浅浑身一震,脑子一片空白。   这边,孙太后一拐杖打过去道:“好个蛇蝎女子,私用宫刑对高位嫔妃,你可知罪?”   “回太后的话,臣妾是奉贵妃的命令审讯献嫔,贵妃娘娘是奉皇上的旨意行事。”孙怡然如今已经不怕孙太后。   与此同时,一个嬷嬷早已从后门出去给周贵妃送信。   孙太后又是一拐杖打过去:“皇上的意思?贵妃的意思?哀家难道管不得你?   撕人的衣裳,扎人的胸部,这都是谁教给你的?   还敢诅咒哀家死,还想你们四房成为嫡枝,你做梦去吧。”   檀香忙上前道:“太后娘娘别生气,不值得。”   孙太后喘气道:“送哀家的话出去,请族老们将四房除名,永世不得回归孙府,不让他们姓孙,再远远打发出京城。”   檀香忙应道:“奴婢稍后便送信。”   孙太后继续道:“传哀家的旨意,孙怡然忤逆哀家,从贵人降为才人,再告诉周贵妃,献嫔的案子不许孙才人插手。”   孙怡然眼中有恨意:“太后就不为孙家留一条后路吗?风水轮流转,将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话语中的威胁,让孙太后更加恨道:“怎么?还想着翻身今后对孙家不利吗?”   孙怡然道:“臣妾不敢。”   但她的姿势明摆着告诉众人,就是这样的,我会报复的。   孙太后气得捂着胸口道:“养虎为患。”   檀香低声道:“太后,献嫔这里……”   孙太后吩咐:“哀家看,献嫔这孩子是冤枉的,放出来让太医好好诊病,回头……”   一阵香风飘来,周贵妃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到了。   周贵妃嘴角有矜持的笑容,敷衍了一下:“臣妾给太后请安。”   眼中满是不屑,太后并非皇上的生母,若是皇上宾天,深儿登基之后,更是个摆设了。   周贵妃扶了扶金步摇,哪里像自己,未来皇上的亲生母亲,威权赫赫。   孙怡然大喜:“贵妃娘娘。”   孙太后冷着脸:“贵妃让孙贵人审问献嫔,极为不妥,哀家觉得献嫔无罪……”   周贵妃脸上的笑容不改:“太后,皇上昏迷前让臣妾全权审问献嫔,可见皇上也认为献嫔有罪。太后让臣妾放了献嫔,臣妾不敢抗旨。”   清浅已从震惊中挣脱,起身道:“皇上若是认为献嫔有罪,何必让贵妃娘娘审问呢?献嫔勾引太子,如今唯独孙怡然见到,孙怡然和献嫔有过节,她的证词不足取信,除非太子也认定献嫔勾引。”   太子还没登基,若传出和父皇的嫔妃有染,对他极为不利。   果然周贵妃拒绝道:“太子如今在监国,怎么能被这种事情分心。”   清浅道:“太子是当事人,论起来他是原告,孙怡然不过是个证人罢了,若是原告一言不发,怎能处置被告?这说到哪里都说不通。”   周贵妃板着脸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皇上在献嫔宫中养病,太子去宫里探望。”清浅一针见血,“太子应当主动避嫌,而不是在献嫔取药的时候,去药房协助。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献嫔不良善,反咬太子调戏,贵妃又能如何?”   周贵妃气得满脸通红:“好个伶牙俐齿的袁夫人,你就是这么教太子的吗?”   清浅针锋相对:“臣妾自认为教授得不错,至少太子到如今还没有信口雌黄。”   孙怡然帮着周贵妃道:“分明是献嫔见皇上不行了,自己找退路,想勾引太子谋求今后的靠山。”   清浅厉声道:“孙才人,皇上不过是痰湿,你竟敢诅咒皇上,说皇上不行了,你该当何罪?”   孙怡然吓得一哆嗦,不敢继续说话。   周贵妃冷笑道:“皇上将案子交给本宫,你就是舌绽莲花,本宫也不会松口的。”   此时,献嫔悠悠醒来,双手合十对天发誓道:“神明在上,臣妾绝对没有半分勾引太子的心,请老天开眼,信女愿一辈子吃斋。”   献嫔信仰草原的神明,对天发誓的模样认真又恳切,似乎忘记了身上的一切疼痛。   周贵妃瞧了一眼刺眼的日光,眼珠子转了转道:“本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献嫔你一口咬定没有勾引太子,孙才人又咬定你勾引了太子,本宫也很为难,这么着,就按照你的主意,让老天定夺吧。”   孙太后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如今大旱,你既然诚心发誓没有勾引太子,那么便让老天降下甘霖,证明你无罪。”周贵妃勾起唇角道,“如何?”   孙太后迟疑道:“让老天来定夺?”   虽然孙太后相信神佛,但她对天降甘霖并没有信心,毕竟如果能求来雨,那么早早求来了。   孙怡然冷笑道:“献嫔不过是嘴里说说,她哪里敢呀。”   清浅神情一动,装出给献嫔看伤口的模样,低声道:“应承下来,拖三日。”   王筝惊讶了一下,即刻反应过来道:“臣妾愿意。”   周贵妃道:“献嫔听清楚了,这可是关系你清白的大事,若是你没有求来雨水,便是你勾引太子,一切与太子无关,若是你求来了雨水,便是孙才人看错了,冤枉了你,同样与太子无关,如何?”   周贵妃生怕对儿子有影响,不管结果如何,先将儿子撇出去。 第518章 身世一   孙怡然道:“嫔妾赞同。”   王筝道:“臣妾需要沐浴更衣祈求上天,前后需要三日。”   周贵妃冷笑道:“三日便三日,不过本宫提醒你,若是没有成功,按你们草原的规矩,你是要被烧死的。”   清浅握着王筝的手道:“这三日内,不允许任何人对献嫔动刑,若是三日后献嫔妹妹没有求下雨来,我愿意一起受罚。”   王筝忙道:“闻姐姐何须如此?”   清浅握着她的手,使了使劲。   周贵妃大喜过望,原本她的目标就是清浅,清浅主动愿意受罚,最好不过。   周贵妃道:“太后,袁夫人的话您都听见了,并非臣妾逼迫的,是她自己愿意一起受罚的,请太后为我们见证。”   孙太后的目光转向清浅,似乎在劝她好好想想。   清浅点头道:“请太后成全。”   孙太后最终点头道:“便这么定下了,若是能求来雨,献嫔非但无罪还有功,是孙才人诬告。若是不能求来雨水,则献嫔有罪。”   周贵妃和清浅同时点头。   周贵妃话中带刺道:“到时候,袁夫人可不要拿出免死金牌,太子师傅的地位来要求免罪哦。”   清浅道:“只要贵妃娘娘不拿巧合,还要禀明皇上来搪塞,臣妾无有不从。”   两人击掌,眼中均带着不退让。   周贵妃带着香风离开,清浅则亲自送孙太后出宫。   孙太后担心道:“你这孩子平时看起来很冷静,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老天下雨,这事情怎么说得准,而且小半年京城没有下雨了。”   清浅笑道:“太后娘娘,臣妾算了算天象,这几日有雨水呢。”   孙太后叹气道:“这怎么说得准的。万一……少不得哀家再出面。”   清浅心中万分感激:“臣妾愿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孙太后笑道:“你这孩子心诚,有些人呀,巴不得哀家早早死了,好自己上位。”   孙太后的目光看向周贵妃的方向。   送走孙太后之后,清浅回了宫殿,看着床上的王筝,眼神复杂。   清浅摸了摸自己的肩头,肩头是一朵莲花,和王筝的几乎一样。   这么说,王筝和自己有渊源,甚至渊源很深,很近。   清浅坐在王筝身边,仔细看着她的五官,细细看下去,居然看出了三分相似。   尤其是眼睛和嘴唇。   从前王筝爱穿草原的衣裳,倒是将这相似抹去了几分。   似乎有察觉,王筝睁开眼睛道:“闻姐姐。”   清浅将她按住,温声道:“好好养伤,三日后我保证你平平安安的。”   王筝感激道:“闻姐姐,我何德何能,得到姐姐的全力庇护,我唯有用下辈子报答姐姐了。”   清浅压下心头的激动,微笑道:“你好好养伤,三日后咱们还要打起精神对付周贵妃呢。”   王筝有些怀疑道:“好姐姐,真的三日后会下雨吗?”   清浅道:“天上的神明会看着地下的一切,你放心吧。”   安慰了一阵王筝,清浅出宫回府。   与周贵妃有了三日之约,清浅并不担心周贵妃会对王筝继续下手,毕竟周贵妃的主要目标是自己,她一定会等到三日之后的。   清浅出宫的步伐从容洒脱,周贵妃在汉白玉的高台上,眼中带着审视。   一旁的孙怡然则有深深的担忧。   孙怡然道:“贵妃娘娘,若是三日后真被她求来了雨,这可如何好?”   周贵妃瞧了一眼天上的骄阳,冷笑一声道:“你看看头顶的太阳,都小半年没下雨了,她说三日后能下雨,三日后便能下雨?”   孙怡然担忧道:“臣妾总觉得闻清浅会巫术……”   “杞人忧天!”周贵妃的金步摇发着耀眼的光芒,她笑道,“若真会巫术,为何深儿能当上太子,为何皇后迟迟没有儿子。”   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罢了。   周贵妃的裙摆如孔雀一般,衬得她的唇色如血:“三日后,闻清浅和献嫔都要死。”   回到袁府,清浅屏退众人,将衣裳褪下来,对着铜镜仔细瞧。   肌肤雪白晶莹,上头一个鲜红的莲花胎记,栩栩如生。   比王筝的更大些,但样子是一模一样的。   清浅摸着莲花,手有些颤抖。   这就是自己真实的身世吗?   琅琊王氏的女儿,与王筝同辈的姑娘。   袁彬悄声进来,见清浅目光发愣,上前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问道:“肩膀可有不适?”   清浅摇了摇头,将头轻轻靠在袁彬的胸上,低声道:“今日进宫,周贵妃审问献嫔,我发现献嫔的肩头有一处胎记,和我这个一模一样。”   袁彬惊喜道:“你的身世有线索了?这么说,你的生母很有可能是琅琊王夫人?”   “谁是生母,从前对我很重要,可是如今我更想知道的是……”清浅眼中含着泪花道:“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不要我了?”   为什么扔下自己?   为什么单单扔下自己?   到底有什么苦衷,连女儿都不要了?   袁彬见清浅深陷苦痛,忙安慰道:“我即刻让人去查查琅琊王夫人的底细。”   清浅发泄了一阵,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取了热水洗脸,粉底均面。   瑞珠端上了晚膳道:“折腾了大半日,夫人用些吧。”   清浅摇头苦笑:“我哪里吃得下东西,放着吧。”   瑞珠劝道:“夫人好歹吃两口。”   清浅心中有事,勉强吃了两筷子荞麦面便放了筷子,不住地望着窗外。   瑞珠收拾了碗碟,叹了一口气,原来夫人也有脆弱的时候,这模样是在等袁大人的消息吧。   好在袁彬速度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回了。   清浅端上一盏茶,忐忑不安问道:“文质,如何?”   袁彬喝了一口水,屏退了左右道:“我查了王氏一族的族谱,又找了王氏从前的丫鬟问过。”   清浅提了一口气,问道:“如何?”   似乎担心她承受不住,袁彬握着清浅的手道:“琅琊王夫人有一对双胞胎,王筝和王华,这你是知道的。”   清浅的心在剧烈跳动,问道:“王夫人没有第三个儿女吗?” 第519章 身世二   越是接近真相,越让人头晕目眩。   清浅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吐出来,她紧紧抓着袁彬的手,急切问道:“王夫人有第三个儿女吗?”   袁彬的脸色有些难看:“王夫人在这对双胞胎前,曾有一个女儿叫王清,听说从小身子不好,后来逃亡瓦剌途中,王清因为水土不服加上颠簸劳累,没了。”   清浅咬着唇道:“没了?可确认?”   清浅觉得理由有隐情。   袁彬点头道:“我问的不是琅琊王夫人,而是琅琊王氏的丫鬟,琅琊王氏和王夫人不和,不会替她隐瞒,想必应当是真的。”   清浅忙问道:“那么……琅琊王氏本家可有女儿走失?”   袁彬道:“琅琊王氏一族没有女儿走失,两个外室生了四个儿女,如今都认祖归宗养在本家。”   清浅颓然坐下,都不是,那自己到底是谁?   袁彬最后说出最重要的一个线索:“据伺候过琅琊王夫人的丫鬟说起,琅琊王夫人肩头也有一朵莲花胎记。”   清浅浑身颤抖:“这么说,我是王夫人的女儿,是了,一定是那个大女儿,叫做王清的。”   袁彬道:“这里头有些怪异,若你真是王夫人的女儿,算起来王夫人离开京城的时候,你才一岁多,对整个局势并没有影响,可王夫人为何……”   为何要将你丢了?   为何要对外说你死了?   清浅失魂落魄:“她必定认为我是个不详的人,只带着刚出生的弟弟妹妹走,不要我,让我自生自灭。   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不仅不来找我,而且还说我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只是个一岁的孩子呀,为什么?”   说着说着便捂着脸,泪流满面。   袁彬心疼地抱着她:“她不要你,我要。”   好半日,清浅擦了擦泪道:“我没事了,既然她不要我,那么我也不会认她,献嫔是我的妹妹,这一回我会救她,至于今后,我和琅琊王夫人一家便是陌路了。”   袁彬道:“或者问问王夫人,我瞧王夫人为人豁达,不像是这种不要儿女的人。”   “事实便在眼前,有什么好问的。”清浅擦干泪水,“她们当我死了,我便当她不存在过。”   袁彬低低提醒了一句:“清浅,上辈子的错,不要再犯了。”   清浅心中一惊,上辈子是因为怀疑袁彬,在没有问他的情况下,冒然求助苏静好。   这一世,自己不能再犯这个错了。   瑞珠的声音在外头通报:“大人,夫人,琅琊王夫人和王公子求见。”   见惯了大场面的清浅居然吓得站起来。   袁彬心中有些酸楚,清浅还是在乎的。   清浅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坐下道:“瑞姑姑,你去对王夫人说,我今日胃口不好,肚子有些不适,便不见了。”   袁彬不做声,一切心病需要自己亲手才能解开。   瑞珠应了正要去回。   清浅叫住她道:“让她们进来,我且听听她说什么。”   琅琊王夫人带着儿子进来,清浅的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泪花,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亲弟弟吗?   是了,自己坚毅起来的时候,有几分王夫人的影子,王华的轮廓和自己也有些相似。   琅琊王夫人歉意道:“这么晚了,按说不应该来打搅袁大人和袁夫人,而且听说袁夫人肠胃不适,真是抱歉……”   清浅道:“夫人既然上门,便不要再提打搅两字,咱们都是熟悉的,夫人为何而来?”   清浅竭力平淡的语气还是透露出生硬。   琅琊王夫人诧异瞧了一眼袁彬,袁彬只点点头,并未说话。   王华年轻冲动,见清浅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也不让座,怒道:“中原说上门便是客,袁夫人为何对客人如此无礼?”   琅琊王夫人忙道:“袁夫人一整日在宫里忙你姐姐的事,累得肚子疼,见咱们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礼节?”   王华冷哼一声道:“母亲是为了姐姐上门求她,依我看,不求她也可。”   清浅一声冷笑:“王公子的口气不小。”   王华道:“听说袁夫人今日在宫里维护姐姐,甚至请了太后出面对抗贵妃,为姐姐争取了三日的时辰求雨,这些我们王家感恩在心,今后必定会涌泉相报,但是若袁夫人要挟恩……”   琅琊王夫人拉着儿子,不让他继续说。   袁彬也咳了咳,提醒清浅不要过激。   清浅道:“我若是挟恩,你又当如何?须知三日后,你姐姐求不到雨水便会被烧死。”   王华挺胸抬头:“三日必定有雨水,姐姐不会死。”   清浅的薄怒被巨大的惊讶冲散,她问道:“三日必定有雨水?你为何这么肯定?”   清浅知道三日后有雨水,是因为前世曾经经历过,白露的那一日便有大雨。   可是王华呢?他怎么会知道?   王华胸有成竹道:“我自小喜欢观察天象,这几日天象显示三日内必定会有大雨。”   琅琊王夫人无奈道:“我知道你推算向来准确,可这回攸关你姐姐的性命,实在容不得半点闪失。”   王夫人恳求清浅道:“我思来想去,唯有恳求夫人,若是三日内不雨,能否再请太后和皇后出面,救下筝儿。”   清浅没有说话。   琅琊王夫人拿出一个紫檀盒子道:“我身上没有别的可以感谢夫人,这是我所有的田地铺子,还有琅琊王氏的嫡系印信,全都送给夫人。”   袁彬惊道:“连王氏的印信,夫人都拿出来?当年我记得琅琊旁支追杀夫人,就是为了这印信。”   清浅听说过,大家族都有印信,从先辈流传下来的,由每任家主保存,以证是嫡系正枝。   当年王夫人的夫君死后,庶弟想要抢夺,被王夫人一路带到了瓦剌,寸步不离。   可如今,王夫人将它给了清浅。   清浅取了印信,是一方古玉,上头写着琅琊王三个古篆字。   清浅道:“王夫人可知,我若是拿着这印信给王氏旁支,可换取数不尽的金银,王夫人失去了印信,则会彻底成为王氏旁支。”   王华昂首道:“不是嫡系又如何,一个名号罢了。等我考上状元,光耀门楣,将来必定不会比琅琊王氏差。”   袁彬赞道:“好一个有志气的男儿。王氏当兴。” 第520章 身世三   王华的才华固然让清浅惊艳,但眼下,清浅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身世。   清浅直视着王夫人:“为了一个女儿赔上家族的命运,夫人觉得值得吗?”   王夫人含泪道:“女儿和儿子都一样,都是我心头的宝贝,任何一个我都不忍心看着她们出事。”   清浅沉吟了许久,艰难问了一句:“那为何,夫人十七年前离京的时候,将大女儿丢弃?难道大女儿就不是夫人亲生的吗?”   王夫人腾地起身,几乎站立不稳:“袁夫人……你说什么?”   丢弃?   王夫人的脸上带着震惊和狂喜,自己这些年提起大女儿,用的都是早夭,可是袁彬和清浅居然说丢弃。   这说明她们知情,说明女儿没有死。   袁彬挥手,让左右退下,唯独留下主子四个。   袁彬揽着清浅的肩膀,感觉到了她的微颤:“内子问夫人,若是夫人当真怜悯,当年为何将大女儿抛弃?”   王华疑惑道:“大女儿?我还有一个姐姐?”   清浅冷笑两声:“原来王夫人真就这么狠心,连亲生儿子都不知道有一个姐姐曾被你抛弃。”   袁彬握着清浅的手,让她不要激动。   王夫人扑上前,跪在袁彬和清浅跟前,浑身颤抖道:“袁大人和夫人既然这么说,必定是有了清儿的下落,求大人和夫人怜悯,告诉我,清儿在哪里?”   琅琊王夫人素来以刚硬要强出名,不然也不会以一己之力在瓦剌开辟出新天地。   可是,如今她跪着哭,如同失去幼崽的母兽。   袁彬亲手扶起她道:“夫人和我家是世交,实在不必如此。”   王夫人不肯起来,苦苦哀求:“这些年,我梦里都是清儿的影子,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世。   这些年,我抱着清儿的衣裳整夜整夜睡不着,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可怜的女儿了,求求袁大人,求求袁夫人,告诉我,清儿在哪里,你们必定知道的,对不对?   印信没有了,田地没有了,我拿不出什么谢两位的。我愿意当奴婢,卖身给袁府,只求得到清儿的消息,哪怕不见面,只要让我知道她还好好的就行。”   王夫人说得泪流满面,哭得都抽搐起来:“求求你们了,让我有个赎罪的机会吧。”   王华也跪在地上:“请大人和夫人告知大姐姐的下落,完成母亲的心愿,王华也愿意当袁府的附庸,今后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王夫人还没有说完,清浅一头栽倒在地。   袁彬大惊道:“清浅。”   袁彬将清浅一把抱到床上,对外头吼道:“瑞珠,叫怀恩赶紧过来。”   清浅突如其来的昏厥把王夫人吓了一跳,她起身道:“小儿通医理,让他替夫人瞧瞧。”   袁彬点点头。   王华上前,隔着纱巾摸了清浅的脉象,顿时微笑道:“恭喜袁大人。”   袁彬道:“你的意思是?”   “袁夫人有孕一个月了。”王华恭喜道,“身子康健,只是有些心情激荡昏厥过去。”   袁彬大喜过望道:“果真有孕?昏厥不要紧吧?怎么才能醒来?醒来之后还能受刺激吗?”   袁彬如同一个慌乱的新手父亲,不知所措。   王华问道:“袁夫人对家母的态度大大异于往日,加上心情激荡?难道……袁夫人便是家姐?母亲当年失去的那个女儿?”   王夫人紧张地看着袁彬。   袁彬点点头:“是的,内子在宫内见到受刑的献嫔,发现献嫔身上的胎记和她一样,于是猜测出自己的身份。”   王夫人道:“是了,清儿和筝儿一样,肩膀上有一个莲花胎记,怪不得从前袁夫人对我亲昵有加,如今却如仇人。”   原来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怪自己丢弃她。   王华道:“怪不得袁夫人神态与往日不同,原来是姐姐。”   王夫人扑上前,摸着清浅的脸,仔细看了一遍,再次大哭道:“是的,这是我的女儿,和筝儿有几分相似,这是我失散的女儿。我居然这么糊涂,女儿就在眼皮底下,却没有发现。”   王夫人又大哭起来。   王华安慰道:“天神在上,母亲你瞧,二姐不是好好的吗?大姐也出现了,还救了二姐。”   王夫人哭道:“多谢天神,总算让我死也能瞑目了。”   瑞珠带着怀海赶到。   听说清浅昏厥,怀海顾不得请安,直接上前为清浅诊脉。   瑞珠则一脸疑惑,为何夫人昏厥了,袁大人还一脸喜色?王夫人怎么又满脸泪痕。   怀海满脸惊喜抬头:“闻姐姐有孕了,昏厥只是因为受到刺激,片刻便可以醒来。”   袁彬大喜道:“太好了,我要当父亲了。”   瑞珠则双手合十,不断念佛。   怀海道:“我去写一张药方子,可以去心火安胎气,每日服用可保证闻姐姐生下健康活泼的孩儿。”   袁彬喜欢得连连点头:“多谢多谢。”   瑞珠带了怀海下去,王夫人也喜欢得擦泪:“我的清儿,如今也有了孩儿了。”   不久后,清浅悠悠醒来,见到王夫人满面泪痕欢喜地看着自己,将目光移向袁彬。   袁彬握着她的手道:“清浅,咱们有孩儿了,他已经一个月了,怀海说胎像无碍。”   清浅脸上露出喜色,护着肚子道:“我当真有了孩儿?”   “是的。”袁彬将手放在清浅肚子上道,“咱们的孩儿。”   清浅的眼中落下一滴泪:“我们有孩子了,从此不再是孤苦无倚的人了,不是飘萍了,我有根了。”   袁彬一阵心疼,对王夫人解释道:“清浅得知自己不是闻府亲生的女儿之后,到处寻找自己的父母,但却没有半点线索,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别看她外表坚强,内心却十分脆弱。”   王夫人又是一阵垂泪:“清儿,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王华忙道:“大姐如今有孕,禁不起大悲大喜,母亲缓和些。”   王夫人连忙擦泪道:“是是是。”   清浅撑起身子,袁彬扶着她坐起来。   清浅沙哑着声音问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请王夫人为我解惑?”   听女儿叫自己王夫人,不叫母亲,王夫人的泪差点又落下来。   袁彬适时提醒道:“夫人解释清楚,清浅心中的结解开,一切便都好了。”   王夫人忙道:“事情是这么回事。” 第521章 相认   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边,王夫人缓缓说了当年的故事。   “你父亲病故的时候,我还没有生下筝儿和华儿,你父亲的弟弟王祥逼迫我交出印信,想自封为嫡枝,我不肯,王祥污蔑我的名声,说我与人私通有孕,说你父亲是被我气死的。”   遗腹子被说成是私通之子,王祥真是恶毒。   王夫人提起往事,依旧不能释怀。   第一次听说此事,王华大怒道:“老匹夫岂敢如此!”   想到王夫人有孕还被算计,清浅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都在颤抖。   将心比心,谁敢这么算计自己和孩儿,清浅会和对方搏命。   王夫人继续道:“我不肯交出印信,王祥要将我浸猪笼,我大着肚子没有法子和他抗争,只能远逃到京城,谁料王祥派人一路跟着追杀到京城,这个时候偏生我又发动了,要生孩儿了。”   明知王夫人已经逃脱了危险,清浅还是提了一口气:“后来呢?”   王夫人擦了一把泪道:“我在车上边逃边生孩儿,把你交给了心腹大丫鬟元宝照顾,中途,元宝带着你下车更衣,无意发现王祥派的几个杀手正准备偷袭我。”   清浅握着床褥道:“后来呢?”   “不得已,元宝将你放在路旁,跑去向我示警,又主动引开了杀手。”王夫人痛心疾首道,“等我逃离了险境,元宝已经被杀了,你也无影无踪了,这一别就是十七年。”   王夫人的泪如雨下。   王华忙道:“母亲当时没有寻找姐姐吗?”   王夫人垂泪道:“当时我冒死留下找了清儿三日,急得产后没有奶水,你们两个呀呀直哭,可一直找不到清儿的下落,王祥的人一直不曾离开,若是我再找下去,恐怕你们两个都会被连累,我只好忍痛去了瓦剌。”   袁彬道:“夫人没有留下心腹寻找清浅吗?”   “我不敢!”王夫人道,“若是王祥知道清儿在京城,必定会倾尽全力搜寻,然后用清儿的性命威胁我,王祥的夫人刘氏刻薄寡恩,清儿若是落在他们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清浅颤声道:“所以你对外说,我已经死了,其实是为了我好?”   “是的!只有说你死了,你才能最大程度得以保存。”王夫人抽泣道,“站稳脚跟后,我多次派心腹来京城寻人,可是问遍了当年经过之地的附近人家,都没有领养过和你一样大小的女孩儿。”   清浅垂泪道:“当年母亲失去了孩儿,正巧捡了我,便将我当成亲生女儿,几乎无人知道我是捡来的,我也是半年前才知道真相。”   冥冥中都有天定。   王夫人道:“这回我无论如何也要回京城,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亲自再找一回女儿,不然我死不瞑目。”   琅琊王氏旁支如今势大,听说王祥有一个儿子叫做王贺,有琅琊才子之称,一个女儿叫做王兰,嫁入高门,深得夫家看重,王家儿女都十分出挑,王祥的地位更加稳固。   虽然王夫人也并非从前的王夫人了,但比起这些年善于经营的王祥,还是差些。   袁彬问道:“夫人回京后,王祥有何反应?”   “先后有人试探过几次。”王夫人道,“但一一被我打发了,加上我对皇上有恩,筝儿又是宫中嫔妃,王祥倒也没有明目张胆,只不过筝儿如今失宠,恐怕接下来王祥会有所动作。”   王夫人有几分担心,“我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儿女罢了。”   王华慷慨道:“母亲无须担心,如今咱们并非随意可打可杀的了,儿子只需要十年,便能堂堂正正将王家打败。”   清浅道:“弟弟说得对,当年王祥怎么夺走咱们家的,咱们要他一一奉还。母亲只管坐着享福,一切有我和弟弟妹妹呢。”   王夫人听清浅叫了一声母亲,不由得颤声道:“好,好孩子。”   母女两人忍不住抱头痛哭。   袁彬提醒了一句道:“岳母大人,清浅刚有孕不宜大悲大喜。”   王夫人忙擦泪道:“是了是了,是我的不是。”   想到马上就有小外孙,王夫人开心得不得了,拉着清浅的手叮嘱个不停。   清浅乍然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浑身都暖洋洋的。   王华也围上来道:“大姐。”   清浅满意地瞧着王华:“我家有弟弟如此,必定将兴旺。”   王华的才华不下清汾。   王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母亲老说我是书呆子。”   袁彬吩咐瑞珠上酒菜,边吃边聊。   清浅低声道:“母亲,弟弟,我的意思是既然咱们有一个劲敌王祥,咱们不妨依旧用从前的称呼,你们在明,我在暗,双管齐下扳倒王家。”   袁彬笑道:“这主意极好。”   王华眼睛一亮道:“到底是大姐,这主意不错。”   王夫人也点头应下,只不过提了一句:“这回你救了筝儿,琅琊王氏不免连你也防备了。”   清浅笑道:“不打紧,稍后做一出戏便是,三日后二妹处我也会做一场戏,让人觉得咱们生了嫌隙。”   袁彬道:“正巧清浅有孕,借此机会假装对献嫔的事撒手不管,也说得过去,岳母稍后配合些,便水到渠成了。”   王华赞道:“姐姐姐夫这主意极好。”   清浅有几分发愁:“只是不免会委屈二妹,我担心二妹气性大,一怒之下做出糊涂事。”   若是清浅临阵倒戈,恐怕不知情的献嫔会出事。   王夫人忙道:“筝儿这孩子气性虽然大,但是个不服输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想不开,而且草原之神也不允许臣民自戕,不过一日,挺过去便是了。”   清浅点点头:“这我便放心了。”   将瑞珠叫进来,五人低语了一番,将稍后几日的计策敲定了。   王夫人见清浅脸上有疲惫之色,不由得心疼道:“好孩子,喝些鸡汤吧。”   王夫人亲自挑选肉多的鸡块,满满给清浅盛了一碗,眼中又是怜惜又是心疼。   想到接下来要和女儿假作成仇,而且日子还不会短,王夫人再三叮嘱袁彬,一定要好好对待清浅,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才起身告辞。 第522章 做戏   府上的丫鬟婆子听到上房突然爆发出争吵。   “你连我们府上的印信,田地铺子都收了,怎么能中途不管筝儿的死活了?你是欺负我们琅琊王氏无人吗?”   清浅的声音传来:“我为你献嫔争取了三日的活命时间,甚至自己都赔了进去,难道还不够吗?谁又是谁一辈子的靠山,王夫人请回吧。”   袁彬挡住清浅道:“你情我愿的事情,请王夫人自重。”   王夫人大哭道:“筝儿在皇后跟前伺候,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一个庇护,如今筝儿出事了,你们一个比一个躲得远,我错看你们了。”   清浅朗声道:“我如今自己还不保,管你呢。”   王华粗声粗气道:“你将我家的印信还给我。”   “这可奇怪了。”清浅冷笑道,“这是我为献嫔争取三日性命的辛苦费,你们怎么能过河拆桥,琅琊王夫人就是这个做派吗?”   王华扑上前:“还给我!”   袁彬拦着他:“敢在指挥使府上动粗,王公子若是有下次,别怪我不念老辈们的情分。”   月亮大而圆,从窗纸的剪影上瞧去,四个人在动粗,仗势还不小。   各个角落里头的丫鬟婆子,对着上房指指点点。   瑞珠高声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将这两个疯子赶出去。”   婆子们一拥而上涌入上房。   上房里头,清浅面对墙壁站立,袁彬则低声安慰。   王夫人破口大骂:“袁府不仁,拿了我家的印信,这是想要挟我们吗?你分明知道印信就是我王氏嫡系的明证。”   瑞珠赶人:“这是你自己主动给夫人的,给了之后又想要回来,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滚出去。”   王华大骂道:“莫欺少年穷,总有一日我会上门,将今日之辱全部还给你们的。”   瑞珠回骂道:“你敢对我们府上不利,我们就将你们的印信扔到茅坑,看谁玩得过谁!夫人真是高呀,怪道要琅琊王家的印信,就是担心你们玩阴的。”   王夫人气道:“我和袁府势不两立。”   婆子们拿着扫帚赶人出去,王夫人一路上骂个不停。   直到府门口,王华才道:“母亲,歇歇吧,好几次我都想笑了。”   王夫人虚虚打了一下儿子道:“小心露出马脚,你大姐精心布局的计谋,只等着王祥上钩呢。”   王华道:“儿子明白,这些有母亲和大姐姐,儿子只管读书光耀门楣,这才是根本呢。”   “你大姐智谋深远。”王夫人赞叹,“将印信不着痕迹留在身边,王祥对我们更不在意了。”   如今王祥针对王夫人,独独是为了印信,既然印信不在王夫人身边了,那么王祥也会转移目标。   至于清浅的安全,王夫人一点不担心。   虽然琅琊王氏枝叶繁茂,但是比起皇后亲妹妹,太子师傅,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还差着一截。   王华道:“母亲平日也一定记得,不要露出痕迹,即使是在丫鬟婆子前头也一样。”   王夫人点头。   王夫人和王华下车,脸上还带着怒色。   不远处,有人瞧见了一切,隐于夜色之中。   周贵妃宫中,周贵妃和孙怡然在说话,太子垂头丧气在一旁坐着,心不在焉。   周贵妃问道:“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了,献嫔这两日如何?”   “在宫中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白色,日日焚香祷告。”孙怡然冷笑,“若是求神有用,世人为何苦难不断?真真好笑。”   周贵妃道:“闻清浅那头呢?”   孙怡然抿了一口茶水道:“听说前日琅琊王夫人上门求闻清浅救人,连琅琊王氏的印信都拿了出来,可闻清浅一反常态,不肯继续救人。”   周贵妃哦了一声,挑眉道:“这可不是闻清浅的做派,莫不是有什么诡计?”   孙怡然冷笑一声:“原本臣妾也担心,闻清浅在耍阴谋诡计,但后来臣妾一想,献嫔的誓言依旧在,太后的见证依旧在,还怕她翻腾出浪来吗?”   周贵妃抿了一口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闻清浅性格大变,本宫很想知道。”   一旁的太子道:“今日本是闻师傅授课,她告假了。”   周贵妃听了越发好奇,加上有几分担心,吩咐道:“让人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怡然担心的则是另外一件事:“娘娘,若是明日没有雨水,烧死献嫔是自然的,可是闻清浅呢?她毕竟是太子师傅,袁彬的夫人,皇后的妹妹,护着她的人太多了,想要烧死她,恐怕十分困难。”   周贵妃冷哼一声道:“本宫从一开始,便没有将她烧死的打算,若是将她烧死,难免百官会说太子寡恩,袁彬也会誓死保护她,这种亏本的买卖,本宫不做。但是场面的样子,本宫是要做足的。   先大肆问罪闻清浅,让她无颜面再当太子的师傅,让她声誉扫地,今后再也不敢和本宫做对,让她和琅琊王夫人彻底对立,做完这些之后,本宫再让太子出面为她求情。”   孙怡然大赞道:“贵妃娘娘高见,这样一来,闻清浅的好名声便彻底没了,而且太子的威望会得到大大提高。”   周贵妃含笑:“用闻清浅的名声,给深儿当垫脚石,算起来怎么也不亏。”   滁州的一处古朴宅子里头,一个豪门贵妇轻摇着扇子,听着丫鬟传来的消息。   “袁夫人和我那伯母闹开了?”那贵妇二十出头,脸上带着嘲讽。   丫鬟笑道:“听老太爷的人说,大夫人想让袁夫人救筝姑娘,连家族的印信都抵押了出去,谁料袁夫人突然有孕,不想继续掺合此事,大夫人恼羞成怒,两人吵起来了。”   那贵妇哼了一声:“我这伯母还是这个臭脾气,袁府这么大的靠山,说翻脸便翻脸,还真是有骨气呢。”   丫鬟道:“夫人不必担忧,宫中没有了献嫔,宫外没了袁府,她还能成什么气候。”   贵妇蹙眉道:“印信在外人手中,父亲始终不能成为嫡系,连带我也被妯娌暗中笑话。还有王贺这庶子,即刻就要进京赶考,若是让他成了前三甲,母亲的地位越发不如马氏了。”   好多烦心事。   贵妇吩咐:“准备一份礼物,夫君即将上京述职,我届时去拜访一番袁夫人,”   这贵妇便是王祥和刘氏的大女儿王兰,嫁给的是滁州世家崔府。 第523章 天神启示   第三日到了,王筝被绑在了废弃宫殿的一处高台上,一身白衣如同随时振翅高飞的蝴蝶。   清浅也到了,袁彬随身陪同。   袁彬身上难得的穿着黄马褂,腰上别着绣春刀,另一侧则是皇上赐给的免死金牌。   周贵妃嘲讽道:“袁大人这浑身挂的,简直像是街头游商。当着太后、钦天监,这样子有失体统呀。”   “内子有孕,不得不保护严密些。”袁彬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若是有人想对内子不利,先问问袁某同意不同意。”   王夫人扑上前道:“好个袁大人,只管你夫人的死活,我女儿的死活你们就抛在一旁了吗?”   孙怡然微微一笑,低声道:“谁让王夫人一开始便选错了人呢?还有献嫔,若是一开始跟随贵妃娘娘,哪至于如今之祸。”   孙太后扫了一眼孙怡然:“孙才人话太多了。”   孙怡然悻悻退下。   周贵妃道:“太后说过,会替臣妾等主持公道,言犹在耳,太后不会忘记吧。”   孙太后哼了一声:“年纪大了,容易忘记事情,怎么?贵妃想要治哀家的罪吗?”   “臣妾不敢。”周贵妃深吸了一口气,老妖婆果然说话不算话,不过有什么要紧呢,自食其言不过是给太子铺路罢了。   周贵妃环视了一眼四周,今日来的有钦天监的大人,有太后、嫔妃,还有宫里有头脸的太监嬷嬷。   今日,她要火烧献嫔。   今日,她要将闻清浅的脸面踩到地底下。   今日,她要树立太子生母的权威,让宫里人人见到她便敬畏。   周贵妃觉得豪气倍增,扬声道:“各位,献嫔说拜祭了天神,今日会有甘霖落下,若是没有,她愿意以身献祭换来人间安宁,本宫答应了她。   袁夫人也口口声声道,愿意为献嫔做保,若是没有雨水,愿意和献嫔一起受罚。   来人,将袁夫人绑了!”   因为担心太子受影响,太子和献嫔的风流韵事,被周贵妃严格控制在小范围内,故而今日周贵妃说起献嫔,也只是说献祭。   周贵妃还扫了一眼孙怡然,迟早有一日,要将她也除掉,深儿的名声才算彻底保全。   袁彬挺身而出:“内子是太子师傅,一品诰命,如今又有身孕在身,怎能受罚!”   清浅一瞪眼睛道:“我是一品诰命,皇后的姐姐,谁敢绑我?献嫔请不来雨水,我虽然是作保,但罚几两银子便是了,为何绑我?”   周贵妃冷笑一声:“袁大人袁夫人这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吗?献嫔,你睁开眼睛瞧瞧,你自认为的恩人到底是个什么面目。”   献嫔在风中,昂首道:“天神会保佑我,我不用管别人。”   话虽如此,但献嫔扫过清浅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一丝浓浓的失望。   清浅心内一紧,不过为了大计,还是缓缓忍了下去。   太子出面道:“母妃,闻师傅再怎么不对也是儿臣的恩师,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闻师傅认错,儿臣请母妃网开一面,放过师傅。”   孙怡然带头称赞:“太子真是仁慈,不愧是储君心胸。”   太子劝道:“闻师傅,只要你向母妃认错,我愿意给你作保,不用受到任何惩罚。”   周贵妃的嘴角噙着微笑:“袁夫人,看在深儿的面子上,只要你当众承认错了,本宫可以放你一码。”   袁彬抽出绣春刀:“谁敢对内子不利,只管试试。”   孙怡然尖声道:“你在后宫居然敢动刀?”   袁彬冷笑:“皇上允许我带刀侍奉,难道是当摆设的吗?”   孙怡然对献嫔冷嘲热讽:“献嫔,瞧见了吗?不仅你的天神抛弃你了,就是皇后和袁夫人也抛弃你了,你活着就是个笑话。”   王筝看着依旧热辣的阳光,恐怕不会下雨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王夫人哭着上前,抱住献嫔道:“我可怜的女儿,袁夫人,你会遭到报应的。”   孙怡然冷笑:“这时候才醒悟,是不是太晚了点。”   乘着抱献嫔的时候,王夫人低声快速小声道:“你弟弟说今日必雨,别理会外头的争吵。想法子拖孙怡然下水。”   王筝愣了愣,目光聚焦了些。   “母亲,今日是必定会下雨的,天神给了女儿启示,只不过女儿不敢说罢了。”王筝很聪明,立即大声说出来。   周贵妃呵呵两声道:“是什么启示,说出来听听,钦天监的大人们也在呢。”   孙怡然啐道:“刚才不说,这会子又什么天神启示,真是好笑。”   王筝高声道:“天神说,是因为后宫有不洁之人,需要用此人的鲜血祭神,天才能下雨。”   “不洁之人?”孙怡然冷笑,“那不就是你吗?”   周贵妃问道:“你说的是谁?”   王筝道:“天神启示,后宫不洁之人是孙才人,需要用孙才人的血祭天,天神才会降雨。”   孙怡然惊怒道:“献嫔,你死到临头还想拉个垫背的吗?贵妃娘娘,献嫔胡言乱语,简直可恨,臣妾觉得不用等待时辰,直接将她祭天吧。”   钦天监的一个官员站出来道:“献嫔说的并非胡言乱语,天神似乎是需要祭天才能还愿。这与我朝用猪牛羊祭祀是一个道理。”   宫女太监们纷纷点头。   孙怡然怒道:“若是她随意说一个仇家,难不成也要遂了她的心愿。”   王夫人怒斥道:“天神在上,谁也不敢拉扯无辜的人。”   孙怡然骂道:“你们的天神是个什么东西,谁知道,贵妃娘娘,请为臣妾做主,即刻灭杀献嫔,免得她妖言惑众。”   献嫔高声道:“天神已经启示,你们不肯按照天神的话去做,天神是不会降雨的。”   王夫人道:“贵妃娘娘,献嫔已说了解决之道,请贵妃娘娘依照执行,若不依照,天不下雨便不是献嫔的责任,请放了献嫔。”   周贵妃扫了一眼孙怡然,觉得有些骑虎难下。   若是不用孙怡然的血祭天,献嫔便不好处置。   若是用孙怡然的血祭天,少不得要弃掉孙怡然这枚棋子。 第524章 甘霖降   清浅冷笑着,带着一丝不屑瞧着周贵妃,仿佛在说,连这都不能取舍,还想上位。   宫女太监们也在瞧着周贵妃。   周贵妃的脸上有几分挂不住,她咬唇想,闻清浅可以舍弃琅琊王夫人和献嫔,她有什么不能舍弃孙才人的,而且刚才,她还想着总有一日要除掉孙才人,因为孙才人实在知道得太多了。   周贵妃调整了一下呼吸,干脆,趁着这回对付献嫔,将孙才人解决了。   周贵妃道:“来人,将孙才人的嘴堵住,绑起来。”   孙怡然惊恐道:“贵妃娘娘……”   还未说完,便被几个太监将一块布塞入了嘴里。   孙怡然呜呜摇晃,恳求地看向太子、贞儿、清浅等人,但无人理睬她。   孙怡然最后颓然看向孙太后,目光带着求助。   孙太后阿弥陀佛了一声:“作恶无数,这个时候才想起是孙府人,太晚了些。”   周贵妃问献嫔道:“如何祭天。”   献嫔道:“割开她的手腕,缓慢放血。”   周贵妃吩咐太监:“按照献嫔的话去做。”   孙怡然不断挣扎,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被划开,血哗啦啦涌出。   献嫔口中念念有词。   天并没有阴下来。   周贵妃阴沉着脸道:“若求不来雨水,孙才人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   献嫔看着孙怡然,低沉道:“血还不够,天神还未受到足够的诚意。”   周贵妃冷冷道:“再放。”   孙怡然接着呜呜起来,似乎在诅咒清浅,又似乎在骂献嫔。   孙太后闭着眼睛转动佛珠。   袁彬抱着清浅道:“这血腥味道,咱们的孩儿可受得了?”   清浅摸了摸腹部:“咱们的孩儿,自小便是经历过风雨的,这些是不妨的。”   袁彬明白清浅说的是袁夫人下药的事,越发怜惜,不由得再次搂紧了清浅。   天居然渐渐阴了些。   王夫人跪下,对着天叩拜。   献嫔则高声道:“你们瞧,天神感应到了一切。若再继续祭天,马上便会降下雨水。”   周贵妃将目光投向了孙怡然。   孙怡然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发出不要不要的声音。   周贵妃低声冷冷道:“能用你的血引来雨水,这是你的福气,放心吧,等你死了本宫会册封你为嫔,让你风光下葬。”   孙怡然看向周贵妃的目光带着恨意。   周贵妃低声道:“别怪本宫,如今太子正在监国,这个时候降下甘霖,是太子的福德,死了你一个,换来太子的根基稳固,值得。”   孙怡然的目光死死盯着周贵妃,她的血蜿蜒而下,渐渐干涸。   孙怡然最后抽搐了两下,带着满心的不甘死去。   这个时候,乌云更加密集。   宫女们纷纷议论:“真灵,果然孙才人是不洁之人,她死了天便下雨了。”   “从前见她便不是好人,不然为何太后亲自将她驱除出了孙家。”   “献嫔真是福星呀,小半年没下雨了。”   孙怡然的尸首躺在尘土中,嘴里还塞着破布,没有人留意她的死活。   贞儿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小跑着将她抬走。   一声响雷砸下来,接着是零星的几个雨点,再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大雨。   宫人们欢呼着:“下雨啦。”   献嫔在雨中,如同圣洁的天女,她仰面淋着雨,白色的衣裳勾勒出极美的身材。   太子的眼神有些发痴,贞儿低咳了两声才回神。   王夫人高声道:“放我女儿下来。”   孙太后点点头,两个宫女忙解开王筝,放她下来。   王夫人抱着王筝,哭成了泪人。   袁彬举着油纸伞为清浅遮雨,清浅心中百感交集,总算妹妹得救了。   总算老天下雨了。   周贵妃看着天上,激动道:“深儿福泽深厚,老天都为之感动。”   宫女太监们都跪下道:“太子福泽深厚。”   周贵妃得意地瞧了一眼清浅,这回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是大赢家。   天不下雨,便能烧死献嫔,踩清浅的面子,自己赢了。   天若下雨,便是深儿是天命所归,自己更是赢了。   周贵妃打算让人将此宣扬到民间,颂扬太子的功德。   正想得高兴,突然两个太监同时来禀告。   “宫外百姓跪了一地,为皇上祈福。”   “皇上苏醒了,皇后让奴才赶紧过来禀告。”   孙太后听说皇帝醒了,大喜过望道:“赶紧过去,哀家亲自去瞧瞧皇上。”   周贵妃愣了愣:“皇上醒来了?”   清浅微微一笑:“文质,咱们也去坤宁宫外头给皇上请安吧。”   袁彬扶着清浅道:“咱们去瞧瞧。”   皇帝原本在献嫔的宫中养病,献嫔出事后,皇后不放心,亲自伺候皇上,故而今日没有来。   王筝在王夫人怀中,抬起头道:“从前感念袁夫人的恩典,没料到袁夫人突然放弃了我,虽然不能要求袁夫人什么,但……从此咱们便一刀两断,各走各路。”   王夫人正要说什么。   清浅用目光制止了她,示意她不要露出痕迹。   “献嫔,人人都是有私心的,我当初救你,是觉得你可以为我所用,是觉得琅琊王氏可以为我所用,我为你搏一搏也无妨。”清浅道,“可如今,我有了孩子,琅琊王氏的印信都在我手上,你实在是没有值得我利用的地方了。”   王筝道:“当初是我瞎了眼。”   王夫人拉起王筝道:“从今后你在宫里好好过日子,不用理会什么皇后贵妃的,外头的事情有娘和你弟弟。”   王筝点头道:“女儿明白,女儿不会和袁夫人一样背信弃义,更不会落井下石,今后只当不认识。”   母女两人扶持着离开。   清浅拂袖而去。   “果然,天下只有利益没有友情。”周贵妃冷笑一下,“深儿,咱们也去探望你父皇吧,你今日立下大功,在你监国期间天降甘霖,你父皇知道必定开心。”   太子笑道:“全是母妃的功劳。”   周贵妃低声嘱咐:“在你父皇跟前,乖巧些,你监国时提出的什么加赋税,可不能再提。”   太子哼了一声道:“内阁这群老东西,今年收成不好,国库空虚,加赋税是极好极快的法子,为何屡次驳回,百姓少吃一口怎么了?难道让咱们勒紧腰带过日子吗?”   周贵妃斥道:“如今你父皇醒了,你就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众人齐聚在皇后的坤宁宫。 第525章 博弈   皇帝苏醒了半个时辰了,见周围只有皇后在垂泪,不禁拉着皇后的手道:“患难见真情,朕病了一场,唯独皇后在左右,其他人统统不见踪影,若没有皇后,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皇后欢喜无比,抽泣道:“皇上醒来了,臣妾总算有了主心骨。”   皇帝道:“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朕替你出气。”   “并没有。”皇后擦泪道,“臣妾只是心中高兴。”   平和公主童言无忌道:“贵妃和太子要问罪姨母,连祖母说情都无用,姨母肚子里头还有小宝宝,母后急得直哭。”   皇帝气得直捶床头道:“让太子监国,他便是这么监国的吗?逆子!”   皇后忙斥责平和道:“你姨母有免死金牌,不会有事的,你别小题大做,你父皇刚好些,受不得气。”   皇帝问道:“袁夫人究竟犯了什么错?”   皇后不答,一旁的小太监回道:“听说是献嫔愿意在三日内求雨,若求不到,便自己用自己祭天。袁夫人为献嫔作保,连带受了罪。”   平和公主嘟嘴道:“骗谁呢,儿臣听说是太子勾搭献嫔,献嫔不从,贵妃娘娘逼迫献嫔招供,想要烧死她……”   “住嘴!”皇后生气了,“嬷嬷过来,谁给公主说这些的,自己去领手板。”   平和被嬷嬷拉着出去。   皇帝这才恍然记起来,自己昏死前,似乎听贵妃说,献嫔勾引太子,自己似乎让贵妃问问献嫔,瞧瞧是不是误会。   皇帝已经气得坐不住:“朕不过让贵妃问献嫔的话,贵妃便严刑逼供?朕的宫中,难道成了这个样子吗?”   皇后忙跪下道:“后宫混乱是臣妾的过错。”   皇帝拉起皇后道:“太子监国,贵妃必定母凭子贵,与你无关。”   太监低声禀告:“皇上,太后,太子,贵妃都在外头等着呢。”   皇帝想了想道:“扶太后进来,再让文质夫妇进来说话。”   其他人在外头候着便是。   孙太后颤颤微微,由清浅和袁彬扶了进来,一见皇帝便哭道:“我的儿,你总算是醒了。”   皇帝给太后请安道:“儿子病了一场,辛苦母后了。”   孙太后哭道:“你好了哀家才有靠呢,你那贵妃连哀家的面子也不给,在宫中打打杀杀的,哀家连一个献嫔都救不下来。”   皇帝怒火高涨道:“怀恩,究竟怎么回事?”   怀恩斟酌回禀:“贵妃娘娘让孙才人审问献嫔,献嫔不招,孙才人便严刑逼供,袁夫人恳求太后救人,贵妃娘娘说是奉旨审问,不让太后插手,最后发展到让献嫔祭天。”   皇帝问道:“文质,到底献嫔和太子是怎么回事?”   袁彬跪地道:“当时目睹献嫔和太子在一起说话的有两人,李美人已经自尽,孙才人死于非命。”   孙太后蹙眉道:“当时的情形除了献嫔和太子,无人能知。”   若真如此,只能处死献嫔,以保证太子的清白。   毕竟太子才是皇位继承者。   袁彬继续道:“臣搜查了李美人的宫殿,李美人临死的时候,在枕头下留下了一封遗书,上头写明了原委,请皇上和太后过目。”   怀恩取过遗书,呈给皇帝。   皇帝略略看了一遍道:“孙怡然真真可恶。居然联合李美人陷害太子和献嫔,原因只是为了朕爱看献嫔的舞蹈,冷落了她。”   孙太后接过遗书看了一遍,叹息道:“孙怡然真是作恶多段,居然让李美人诓骗太子进药房,太子刚和献嫔说上两句话,便指认两人有染。”   清浅眨了眨眼。   袁彬搜出此信后,两人曾经探讨过真伪,两人一直认为这是伪造的。   今日袁彬依旧拿了出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挽救献嫔的唯一的法子。若不能洗清献嫔和太子的污点,献嫔只能死。   尽管袁彬和清浅知道,太子背后有高人指点,但是她们只能将计就计,将损失降到最低。   当然,清浅并不打算放过周贵妃和太子。   清浅低低叹了一句:“贵妃太强势了,太子也太懦弱了,其实只要太子站出来说一句,何至于此。”   孙太后道:“这孩子,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既不说献嫔有罪,也不说献嫔无罪,怕是被贵妃吓到了。”   皇帝内心的隐忧再次泛起:太子懦弱,自己百年之后,贵妃对太子的影响就太大了,若是日后重蹈吕后和武则天的覆辙……”   皇帝吩咐怀恩:“若有人乱嚼舌根,不妨处死几个以儆效尤,传朕的旨意,朕生病中,献嫔伺候尽心尽力,又费心思祭天得雨,加封献嫔。”   清浅心里欢喜:妹妹不仅没有受牵连,而且加封为妃了,总算在宫中有了自保的能力。   皇帝又吩咐道:“去把太子和贵妃叫进来。”   周贵妃惴惴不安跪在坤宁宫外,低声对太子道:“本宫觉得心中不安,方才皇上封了献嫔为献妃,难道是认定了献嫔无罪,你有罪吗?皇上会怎么处置你?”   太子吓得脸色发白:“母妃,咱们怎么办?”   周贵妃咬唇道:“你咬死了献嫔不放,说是她勾引你,你是你父皇的亲生儿子,你父皇不会怎么着你的。”   太子六神无主。   贞儿跪在一旁道:“贵妃娘娘,太子殿下,臣妾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贵妃本不待见贞儿,斥责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说。”   贞儿忍着怒气,低声道:“唯独见到太子和献嫔在一起的两个证人都死了,太子从开始没有对此表态,臣妾觉得太子不妨撇开干系,直言和献嫔没有干系,只不过监国头绪太多,无心辩解。”   周贵妃心中一动,是了,怎么只想着献嫔和太子其中一人有罪,没有想到可以两人同时无罪。   周贵妃低声道:“只恐皇上不信。”   毕竟开始声势闹得太大。   贞儿道:“李美人死后,臣妾仿照她的笔墨伪造了一封遗书,里头将一切罪过推给了孙才人,想必此信已经被锦衣卫得了,如今已经呈给皇上了。”   周贵妃大喜道:“你如此尽心尽力,本宫不会亏待你的。深儿,按照万美人的话去做吧。”   贞儿露出了笑容,总算,自己得到了贵妃娘娘的承认。 第526章 抢功   清浅看着周贵妃和太子胸有成竹的进来,有些疑惑似乎得到了解释。   方才还听陆姑姑说,两人在坤宁宫外头惶惶不安。   面对如此大的转变,清浅推断出一个可能。   袁彬低声问道:“太子身边的谋士,应当是万贞儿。那封信,也是万贞儿的手笔。”   清浅点头低笑道:“是的,不然无法解释为何片刻,两人的情绪转换如此之快。”   袁彬道:“没瞧出来,万贞儿也是个狠角色。”   清浅含笑道:“暴露得太早,对她不是什么好事。”   周贵妃给皇帝请安道:“皇上,您终于醒了,太好了,臣妾每日担心得不行,太子监国整日忙得和陀螺一样,即使这样他也日日念着皇上,今日总算好了,皇上醒了。”   周贵妃推了太子一下道:“你这孩子,还不赶紧给你父皇请安。”   皇帝怒火一下子迸发了:“他十几岁的人了,自己没有长嘴巴吗?你都替他说了,让他怎么说!”   周贵妃跪俯在地上不敢说话。   太子畏畏缩缩上前:“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沉下脸问道:“献妃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瞧了一眼周贵妃。   皇帝怒道:“朕问的是你,你看别人做什么?”   太子只能战战兢兢按照贞儿的安排道:“儿臣和献妃并没有什么,那日献妃给父皇端药,儿臣见她迟迟不回,便去药房催促,刚问献妃两句话,便被孙才人和李美人见到,儿臣其实只问献妃为何迟了,并没有旁的话。”   皇帝越发恼怒道:“那为何你早不说,让献妃受这么大的委屈?”   皇帝心中明白,什么祭天不过是幌子,事实就是献妃被巧立名目治罪。   周贵妃磕头道:“臣妾失察,臣妾见太子监国繁忙,便委托孙怡然审案,没想到孙怡然这个糊涂东西,居然嫉妒献妃,想要屈打成招。”   周贵妃推了一个干净。   皇帝压下火气问太子:“监国觉得如何?”   太子支支吾吾道:“儿臣觉得父皇辛劳,日夜不敢怠慢,与内阁共商大事,颇为顺畅。”   皇帝点头嗯了一声,吩咐怀恩道:“将内阁的折子送过来,朕亲自瞧瞧太子监国的成果。”   怀恩应了一声,顺带道:“皇上,外头百姓万人在宫门外跪着谢恩呢。”   皇帝哦了一声,颇有兴致道:“百姓谢恩?这是为何?让他们为首的进来,朕亲自问问。”   怀恩挥手吩咐小太监分头去办。   皇后温柔道:“这回献妃受了委屈。”   皇帝继续吩咐:“让内务府送些古玩宝贝给献妃压惊,李美人临死悔过不再加罚,尸首发还本家,孙怡然……”   孙怡然是孙府的,皇帝看了一眼孙太后。   孙太后道:“哀家早已将孙怡然从孙府除名,连带四房都不属于孙府,皇上只管处置,不用担心哀家的想法。”   皇帝这才下旨:“孙怡然降为庶人,派人上门斥责其父教养不当之罪。”   这已然是从轻处罚了。   怀恩此时送了内阁的折子过来,皇帝看了几本,眉头越来越蹙起。   看到其中一本,皇帝恼怒道:“这是怎么回事?灾荒年间你要加赋税,难道是想百姓造反吗?”   太子低头道:“儿臣见国库空虚,想着充盈国库,儿臣是一片公心。”   “藏富于民你难道不懂?”皇帝差点将奏折砸到太子头上,“朝廷光鲜了,百姓穷苦,这是乱世的源头。好在内阁还算不糊涂,没有跟着你胡闹。”   皇帝瞧着折子上的语气,冷哼一声道:“若不是朕醒来,你怕是要一意孤行,朕瞧内阁不是第一次劝你了吧。”   太子低下头。   周贵妃见儿子受责,忙道:“皇上,深儿每日早起晚睡,虽然偶尔办错了事,但毕竟勤谨,今日天降甘霖或许便是老天恩赐。”   皇帝在宫里头,并不知道下雨的事情,听闻天降甘霖,大喜过望道:“当真天降甘霖?”   周贵妃笑道:“是的,献妃被孙怡然捆起来要烧死,这时深儿出来替献妃说情,刚说完片刻,天便降下大雨。”   怀恩推开窗户,一股久违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道:“总算是下雨了。”   皇帝的怒火似乎被雨水熄灭,他吩咐道:“贵妃和太子起来吧。”   周贵妃和太子相互搀扶着起身。   外头小太监尖声道:“刘老汉带到。”   皇帝忙道:“民为重,君为轻,请老人家进来说话。”   刘老汉被带进坤宁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帝亲自下床扶起他,赐坐后问道:“今日你们跪在外头,听说是为了天降甘霖之事?”   周贵妃推了推太子。   太子上前矜持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刘老汉忙道:“这可不是小事,这是天意,天意眷顾我朝我主,有这等明主,我们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太子微笑接受着赞美道:“我不过是随手之劳,没料到一片诚心感动了上天,丈人过奖了。”   刘老汉眼中满是诧异道:“这位公子,你在说什么?”   太子问道:“你们在外头拜谢天恩,这天恩是我求来的呀。”   清浅低着头抿嘴一笑。   袁彬凑近她的头,低声笑道:“必定是你早早安排好的,我猜得对不对?”   清浅粲然一笑低声道:“观戏不语真君子。”   刘老汉忙道:“我们在民间听说,皇上为天旱之事日夜担忧,人都病倒了,又有皇后派了献嫔主动祭天祈福,我们老百姓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于是也在京郊起了一个万民坛,一是求雨,二是为皇上祈福,本以为没有功用,谁料果然奏效了,这甘霖分明是皇上的功德,这位公子……”   刘老汉虽然是农人,但是读过一年书,否则一句关你何事就要夺口而出。   怀恩带着宫女太监们跪下:“皇上福德无疆,感天动地。”   自己在和父皇抢功?太子张大嘴,做不得半句声。   周贵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恼怒不已,这回又被清浅算计在了前头。 第527章 办学   皇帝和刘老汉聊了几句,又问起收成和赋税。   刘老汉叹息道:“今年先是旱灾,后来又是蝗灾,收成十不存一,若不是朝廷开仓放粮,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就这样,咱们还要勒着裤带子过日子呢,好在皇上福泽深厚,朝廷下发了玉米和土豆的种子,明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皇帝问道:“若是今年加赋税,如何?”   刘老汉大惊失色,跪下便哭道:“皇上,您是明君,可千万不能加赋税呀,若是加赋税,恐怕没有老百姓的活路了。”   周贵妃哼了一声道:“哪里至于如此。”   刘老汉扫了一眼周贵妃道:“你们贵人享福惯了,哪里知道民间疾苦,就算是平时丰收年,我们一年辛苦到头只有二十两银子,大半年吃米,小半年夹杂着菜叶才能吃饱,今年连菜叶都没有了呀。”   周贵妃身上金灿灿的,随意一件首饰都不止二十两,反观皇后一身素净,端庄安静。   皇帝心中又是一阵烦躁,吩咐太子道:“今后多到外头看看,多和百姓说说话,别一味在后宫和妇人打交道。”   太子低声应了。   皇帝吩咐送了些宫里的吃食锦缎,让怀恩送刘老汉出宫,随后吩咐:“传朕的旨意,今年免去赋税,让老百姓休养生息。”   皇帝扫了一眼周贵妃和太子:“周贵妃不休私德,着降为妃,吃穿用度降为嫔,太子每月需到民间与百姓同甘共苦一日。”   周贵妃的脸色一白,居然降为妃,这让她脸面何存。   周贵妃含泪道:“皇上,臣妾冤枉……”   “朕是给你脸面,给深儿脸面,若认真计较,你觉得你自己的罪行如何?”皇帝毫不留情,“退下吧。”   周贵妃含着恨退下。   皇帝看着袁彬和清浅道:“朕心里明白,若不是你们,恐怕献妃已经死了,恐怕深儿犯下强征赋税的大错,你们自己说……想要什么赏赐。   文质已经是正一品,清浅也是,又有监国太傅等重职,还有免死金牌,世袭爵位,朕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赐给你们的。   你们自己说,想要什么?或者封王封侯?”   赏无可赏,是历代君臣相处的大忌,可皇帝却开诚布公,直接说了出来,这是对袁彬和清浅的信任。   袁彬和清浅跪在龙床前,袁彬泣道:“臣一家深受皇恩,不敢再求其他。”   清浅忙拉了拉他,什么都不求,才是皇帝真担心的,无所求便是最大的求。   清浅俯下身子道:“臣妾有事相求。”   皇帝笑道:“清浅这种直率的性子,朕很欣赏,你说,你想要什么?”   “臣妾想要名利。”清浅说出自己的恳求,“臣妾想在荆州、冀州、滁州、幽州办学堂,让因贫不能上学的孩子能进私塾读书,请皇上恩准。”   皇帝琢磨了一番。   办学堂,是收天下学子的心。天下学子的拔尖者是天子门生,这一点谁都别想褫夺。   谁想沾染,便是和天子争功。   但是,若只是年幼孩儿的启蒙,这倒是可以。   皇帝点头道:“可。”   清浅大喜过望道:“谢主隆恩。”   袁彬似乎看出了清浅的用意,笑道:“内子选择了几处风景优美的地方,今后想必常年流连,在京城反倒少了。”   皇后忙道:“你有了身子,好好养胎也好,京城这些国家大事,让内阁们操心便是。”   姐姐也瞧明白了。   清浅含笑道:“臣妹便是这个意思。”   皇帝大方道:“朕即刻下令,让袁夫人总督四州蒙学,各总督巡抚都必须大力配合。”   清浅再次谢恩告退。   出了坤宁宫,袁彬问道:“你想办学,恐怕还不单单为了避功吧?否则为何不着痕迹选择了滁州?”   滁州是琅琊王氏的本源所在。   清浅微微一笑:“从前失去的,慢慢总要讨回来吧。”   袁彬可惜道:“若是如此,你与岳母、献妃便不能正大光明来往,甚至还要做出敌对的模样。”   这样才能获取琅琊王氏的最大信任。   清浅默然了一阵道:“认祖归宗,回归嫡系,是我能为母亲,弟妹做到的最大的事。”   御花园的大石旁,王夫人无言地看着清浅,女儿就在眼前,但是自己不能上前相认,甚至在丫鬟跟前,也要装出仇恨的模样。   王夫人甩袖道:“走吧,献妃都不和这种人计较,我就当不认识她,从前袁大人的护送之情,咱们算是两清了。”   丫鬟萍儿道:“可是,夫人的印信还在她手中。”   王夫人道:“咱们如今比人弱,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心中却是在隐隐做疼,清浅将印信取了,便是将所有危险加在她自己头上。   女儿……   从一岁起便离开了自己,自己不能为她做什么,可是她却不停为自己考虑。   王夫人咬咬牙,离开了御花园,在不走,被周贵妃的人瞧见,女儿的心思便白费了。   周贵妃在坤宁宫门口嘱咐太子:“好好读书,这段日子少和闻清浅冲突,对内阁也尊重些,本宫如今被贬,你少来请安,免得你父皇不悦。”   太子一一应了。   “贵妃……”想到周贵妃已贬为妃,贞儿忙改口道,“娘娘,太子若是因娘娘被贬斥减少请安,只怕百官更会说太子的不是。”   周贵妃道:“依你的意思,该如何?”   贞儿方才的主意,让太子免遭一难,周贵妃虽然不喜欢贞儿,但也不得不听她几分。   贞儿胸有成竹,笑了笑道:“太子不仅要照常请安,还要安慰娘娘,这才显得太子醇厚老实,将来是个明君呢。”   周贵妃内心并不想儿子疏离自己,听了忙道:“这个主意不错。”   太子一副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模样。   贞儿抿嘴一笑,这么看起来,属于自己的时代,属于自己的荣光快要来了吧。   正逢此时,清浅从坤宁宫出来,她和袁彬说了几句话后,目光移到了周贵妃身上。   周贵妃吩咐:“深儿,你们先走吧。”   太子和贞儿几个告辞退下。   清浅缓缓从汉白玉台阶上下来,从容不迫,嘴角带着微笑和自信,甚至比天边的彩霞还有光泽。   贞儿转身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黯然失色,刚才的信心消散得荡然无存。 第528章 挑拨离间   清浅下了台阶,走到周贵妃面前。   两人不约而同让宫女和丫鬟退下,直面对方。   周贵妃咬牙道:“本宫如今不得不相信孙才人的话,你懂得巫术,不然为何偏偏今日下雨?”   “我若是懂得巫术,为何今日才下雨?”清浅看着周贵妃的眼睛道,“周妃娘娘,分明是你不如我想得多,想得透罢了。”   妃子只是正二品,清浅如今是正一品,品级上压制周贵妃。   “本宫只恨每次都算计在你后头,譬如这次,你将功劳归功皇上,让本宫吃了一个大亏,本宫便自愧不如。”周贵妃恨恨道,“不过袁夫人,你还能得意多久呢?”   清浅问道:“娘娘是何意?”   “没有了皇上,你便是无水之鱼,无根之木。”周贵妃看了一眼坤宁宫,“皇上虽然醒来,但是身子毕竟是亏损了,今后……”   今后的江山,是自己儿子的。   魏妃刚出生的儿子,根本等不到成长的时候。   周贵妃突然一下子想明白了:只要自己和儿子安安分分,皇位迟早是儿子的,何必和闻清浅争。   等到儿子上位,一切再慢慢算账。   清浅含笑道:“周妃娘娘忘记了吗?即使太子登基,您是不能封太后的。”   周贵妃冷笑道:“咱们走着瞧吧。”   “再说了,即使太子对您孝顺有加,又能如何?”清浅的笑容不减,“太子如今眼里心里只有万美人一个,万美人心思活络,头脑清醒,野心十足,她绝不会容忍一个皇后的生母在自己上头指手画脚的。只怕娘娘到时候,最大的阻碍是万美人,而不是我或者皇后。”   周贵妃心中咯噔一声。   万美人年纪大,心思深沉,从小陪伴在深儿身边,极得深儿宠爱,她的确野心不小,手段非凡。   孙怡然分明说过,当时拉拢的是万贞儿,可事到临头,瞧见献嫔和太子在一起的,却是李美人。   听说李美人与万贞儿不睦,曾当众嘲笑过万贞儿,而且事后李美人自尽而死。   万贞儿片叶不占身。   最最紧要的,今日贞儿居然还让皇子脱险,这种大主意,连自己都要费神,她却玩弄众人于股掌之间。   周贵妃的背后升起一道寒凉。   贞儿不得不防呀!   看着周贵妃离开的背影,清浅吩咐瑞珠:“大前日我让怀海准备的药丸呢?速给贞儿送去,告诉贞儿,周贵妃要对她下手,这药能让她护住胞宫。”   瑞珠愣了愣:“夫人,这是何意?”   “周贵妃为人谨慎,一直会留着后路,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清浅微笑道,“周贵妃还要靠着太子,她不敢对贞儿下狠手,只敢拿子嗣要挟贞儿。”   这并不是清浅的猜测,上一世隐约听说周贵妃对皇子身边的一个美人下了绝子药。   清浅当时便有些疑惑,如今想起来,值得让周贵妃下手的皇子身边的美人,应当是贞儿了。   与其让周贵妃利用,不如让自己利用。   瑞珠道:“可若是贞儿不信,怎么办?”   清浅笑道:“贞儿是个聪明人,她会相信的。你告诉她,我并不图她回报,只要她一句话,将来上位之后对我们袁府一系不落井下石,便足够。”   瑞珠点头去了。   贞儿在东宫,听瑞珠说了来意,屏退左右后,满脸惊讶:“贵妃要害我?为何?”   瑞珠细细分析:“无他,只因美人太过聪明,让周妃觉得心惊,周妃担心太子被美人掌控,又担心自己今后大权旁落,故而要防备美人。”   年纪大,已经二十许多,且不能在太子大婚前有身孕,这让贞儿为自己的前程忧心。   听说周妃要断了自己的子嗣,贞儿先是慌乱,后来目光如炬看着瑞珠道:“不会的,这是袁夫人的挑拨离间对不对?我若是和贵妃明言,我上位之后会全力让贵妃成为太后,贵妃岂会和我为难?”   瑞珠是宫里出来的,早将一切权谋看尽,她笑道:“美人这么做,不过是将一切延了数年,该发生的将来还是会发生。王不见王,将来的王,是美人和周妃,并不是我们夫人,怎么选择只在美人一念间。”   瑞珠放下两枚药丸,不再多言。   贞儿看着乌溜溜的药丸,陷入了深思。   是的,太子登基后,袁夫人和皇后的势力看起来辉煌,但实际的后宫之主是周贵妃和自己。   将来,周贵妃和自己总会有兵戎相见的一日。   自己即使将袁夫人的打算合盘告诉周贵妃,得到的也是一时的信任,将来周贵妃指定会对付自己。   还不如和闻清浅一条心,先对付周贵妃。   等周贵妃倒了,再对付闻清浅。   贞儿看了一眼药丸,只不过这药丸是不是真的?周贵妃是不是真要对自己下手?闻清浅又怎么会知道周妃要对自己下手?怎会提前准备了药丸?   别被闻清浅算计了。   贞儿吩咐小宫女道:“将这药送一枚给太医院的通判,说我腰有些扭了,这是外头的药丸,你问问他能不能吃,速速。”   太医院通判是贞儿的同乡,见贞儿得势,早已攀附了她。   小宫女火速去了。   贞儿坐在窗前,无聊地逗弄着鸟儿,一边等着小宫女的信。   还没等到小宫女的信,倒是等来了周贵妃的宫女茱萸。   茱萸客气道:“娘娘请美人过去一述。”   贞儿心内一惊,脸上却笑容满面:“不知娘娘有何吩咐?怎么劳动姑姑跑一趟?”   茱萸微笑道:“娘娘不过是想问问太子的起居罢了。”   贞儿心内一紧:这话不对,周妃刚和太子散了不到一个时辰,怎么突然想起问太子起居?她不应该是为自己被贬伤心吗?   贞儿如今有七八分信了瑞珠的话。   压下心惊,贞儿微笑道:“茱萸姑姑,我换身衣裳即刻便来。”   茱萸并不打算离开,道:“奴婢在外头等美人。”   贞儿越发不安。   磨磨蹭蹭换衣裳之时,小宫女回来了。   贞儿忙问道:“怎样?通判怎么说?”   小宫女道:“通判说,这药丸并不能治腰,倒是保护胞宫不受外毒侵害的佳药,平时吃了也于身子无碍。”   贞儿飞速地拿起一颗,吞咽下去。 第529章 王兰上门   贞儿来到周贵妃的宫中,周贵妃笑容可掬地迎接她,但这笑容背后,贞儿总觉得藏着刀。   贞儿请安后,周贵妃拿了一串碧玺赐她,语重心长道:“本宫唯独深儿一个儿子,他好本宫才好,你是个稳重的孩子,本宫将深儿交给你,你好好侍奉他,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贞儿装出大喜过望的模样道:“多谢娘娘看重。”   周贵妃吩咐上茶水,微笑道:“这是圣上赐的普洱,味道与众不同,你尝尝。”   黄黑色的茶汤,里头并不止普洱吧。   可眼前的是太子的生母,自己一个小小的美人哪里敢拒绝,贞儿的内心充满愤懑。   贞儿只能寄希望于清浅的药丸。   取过茶汤,贞儿喝了一大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渍,勉强笑道:“味道果然独特。”   周贵妃见贞儿喝了,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没有了子嗣的贞儿,如同没有牙齿的老虎。   今后贞儿的对手不会再是自己,而是后宫有子嗣的女子们,终其一生她都会活在没有子嗣的不安中。   到时候自己再抛出橄榄枝,不愁她不为自己所用。   又问了几句太子的起居,周贵妃才让贞儿告退。   周贵妃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贞儿心知肚明,带着切齿的恨意,贞儿找来太医院李通判。   李通判闻了闻贞儿的帕子,又告罪舔了舔茶渍,方叹息道:“这是绝子药,普洱味道浓重掩盖了药味,但绝子药的气味特殊,下臣不会弄错的。”   李通判迟疑问道:“这是给谁下的药?”   断子嗣,在深宫与杀人无异。   贞儿咬牙伸出手腕道:“你瞧瞧我的脉象如何?”   李通判细细摸了许久,奇怪道:“美人的胞宫受损是受损,但似乎有一股药力与之对抗,护住了部分胞宫。这药,似乎是方才美人给下臣看的那药。”   贞儿精神一震道:“还能怀孕吗?”   李通判道:“不好说,若是在打算受孕的时候,再服用几颗方才的药丸,未尝没有希望。”   贞儿问道:“你能做出这种药丸吗?”   “下臣学识浅薄。”李通判道,“里头的药似乎配伍暗藏玄机,实在是模仿不出。若强行配伍,恐怕反而伤身。”   李通判倒是实话实说。   贞儿叹了一口气,果然天下没有便宜的事情,要想从闻清浅手里得到药丸,必定要和她联手。   但是,贞儿的目光瞬间坚定起来。   闻清浅此人,只要得到她要的,她会给你你要的。   而周贵妃不同,她想要的,你别想要。   这么看起来,闻清浅倒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贞儿深吸了一口气,今后看起来自己要多去皇后宫中请安,让太子多多和皇后亲近,毕竟自己的子嗣如今掌握在闻清浅的手中。   贞儿逐步向清浅示好的时候,清浅迎来了滁州巡抚少夫人王氏。   崔少夫人便是当年害得王夫人出逃瓦剌的王祥之女王兰。   王兰嫁给了滁州巡抚崔府的嫡次子。   崔家虽然官位不高,但却是世家门阀,枝叶繁茂,和琅琊王氏门当户对。   当然,王兰一直被妯娌黎氏诟病,因为她的父亲没有印信,并不算嫡枝,好在她生了一个白胖的儿子,公婆和夫君对她都很好。   王兰此次进京是因滁州巡抚述职,她和黎氏陪着婆婆进京的。   王兰很快便融入了京城贵妇圈子,很快便让罗夫人牵线认识了清浅。   当清浅听白芍禀告王兰在外头时,清浅勾起一丝微笑,琅琊王祥,终于浮出水面了吗?   这一回,她们在明,自己在暗。   当年的仇恨,是慢慢算一算的时候了。   清浅起身道:“请崔少夫人进来吧。”   王兰一身艳光四射进来,丰腴饱满,看得出日子过得不错。   一见清浅,她热络拉住清浅的手道:“早听说过袁夫人的大名,今日总算见到了,果然气度非凡。”   清浅似笑非笑看着她。   瑞珠提醒王兰:“崔少夫人,我们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   王兰连诰命都不是,凭什么拉清浅的手。   王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笑道:“是我的不是,我见袁夫人眼熟,便情不自禁了,该打该打。”   清浅这时才笑道:“不妨,我瞧着王妹妹也挺眼熟的,以后只管上门做客。”   王兰吩咐丫鬟送上一些滁州特产,笑道:“这是小地方出的,带给夫人尝鲜。”   两人边喝茶,边互相试探着说话。   王兰主动提起琅琊王夫人:“听说最近,袁夫人和王夫人不合?”   清浅撇嘴道:“王夫人勉强我救献妃,我哪里有这本事,加上我刚有孕,不想掺合这事,王夫人便急了。”   王兰忙道:“王夫人真是强人所难,都是有儿女的,谁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她女儿是女儿,袁夫人的子嗣难道就不当回事了吗?”   清浅抿了一口红枣茶道:“心疼女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心疼琅琊王氏的印信,当初她抵押了印信在我这里,如今又想要回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兰的声音都在颤抖,这是她来的目的,没想到清浅直接说了出来。   王兰道:“琅琊王氏的印信吗?”   “哟,崔少夫人似乎是王氏的侄女。”清浅自悔失言道,“疏不间亲,算我没说。”   王兰哪里肯罢休,忙道:“王夫人虽然是我伯母,但多年前因私生一对子女逃亡瓦剌,我们与她并无瓜葛。”   清浅的眼睛眯起,好个王兰,居然敢对外说王夫人与人私通。   清浅微微笑道:“这印信我要收好了,谁也不给,献嫔如今是献妃了,越发得了圣上欢心。唯有她家的印信在我手中,才能制衡她。”   王兰本想不计成本赎回印信,被清浅这么一说也歇下了心思。   毕竟交情还浅,等交情深了,再开口不迟。   王兰笑道:“听说夫人大义,要在滁州办学,我公公如今是滁州巡抚,夫君也颇有威望,若是夫人需要,只管开口。”   “太好了。”清浅谢过王兰道,“我替贫苦的孩子们多谢崔少夫人了。”   王兰和清浅说了一会儿话,觉得越发热络起来,离开的时候便随口邀请清浅上门做客。 第530章 上门做客   清浅见王兰邀请她上门做客,笑着应了下来。   王兰并没有认真,只以为清浅是敷衍罢了。   隔了一日,王兰与黎氏陪婆婆崔夫人一道收拾回程的行囊。   黎氏讨好道:“儿媳这几日去了罗夫人,赵夫人几个府上,聊得颇为投机。”   崔夫人点点头,威严的脸上露出笑意:“这都是你们父亲用得上的人。”   虽然是老牌的世家,但是经过出世的磨砺,除了在滁州拿捏架子,在京城还是老老实实的。   王兰不甘示弱道:“儿媳去了几个贵妇府上,昨日还去了指挥使袁大人府上,和袁夫人谈笑甚欢。”   崔夫人喜道:“听说袁夫人很是清高,极难接近,袁大人也是直臣,从不和外臣接近,你能和袁夫人搭上话,极好。”   崔夫人这几日偶感风寒,不曾出门,一切都交给了两个儿媳,她也想看看,到底哪个儿媳更适合主持中馈。   如今瞧起来,似乎小儿媳更强些。   黎氏有些不快,语带讥讽道:“弟妹不会是空口白话吧,袁夫人是太子师傅,能有空见你?”   王兰娇憨拉着崔夫人道:“袁夫人没空见大嫂,也不说明没空见我呀。母亲,你说是不是?”   崔夫人含笑拍了拍王兰的手。   黎氏很讨厌王兰的做派,撇了撇嘴。   一直,黎氏和嫡长子便不如王兰夫妇受宠,加之黎氏无嫡子,只有一个女儿,更让崔夫人偏心了。   王兰扫了一眼黎氏,心中冷哼一声。   这时,外头丫鬟禀告:“锦衣卫指挥使袁夫人求见崔夫人。”   王兰大喜过望:“闻姐姐居然上门了,这真是天大的脸面。”   至于脸面是谁的,还用得上说吗?   崔夫人惊喜连连道:“老二家的,快扶我出去迎接袁夫人,这可是贵客呀。”   崔夫人直接将黎氏无视了,黎氏又气又恨,但又无可奈何,谁能想到一品诰命夫人,太子师傅,皇后妹妹,指挥使夫人能亲自上门呢?   简直就是给这个贱人脸上贴金,黎氏恼怒地跟着出去。   清浅见到崔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听兰妹妹说,夫人水土不服偶感风寒,我特特来探望夫人,夫人千万别嫌我冒昧。”   瑞珠奉上了药材和礼物。   崔夫人欢喜道:“袁夫人能光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我本应当上门拜访,可无奈担心将病气过给夫人,只能让兰儿上门。”   崔夫人从来叫王兰只是老二家的,这回难得的用上兰儿一词。   王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笑道:“母亲,兰儿和袁夫人一见如故呢。袁夫人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兰儿没说错吧。”   崔夫人让了清浅上座,让黎氏亲自奉茶。   黎氏奉茶不可能只给清浅和崔夫人,忍着一肚子火气,给王兰也倒了一杯。   王兰笑眯眯道:“大嫂真是客气,这是丫鬟做的事情,大嫂何必亲自做?”   清浅瞧了一眼黎氏,容长脸带着一丝苦相,一瞧就不比王兰讨喜,想必受了王兰不少暗气。   清浅笑道:“多谢大少夫人。”   黎氏见清浅客气,冲她微微一笑,倒也像是个直肠子的性格。   崔夫人婉转问起来意:“从前我家老爷和袁大人来往不多,夫人此回上门,可是袁大人有什么吩咐?”   清浅笑得如沐春风:“说是私事吧,也算是公事,我是上门特特感谢兰妹妹的。”   清浅一口一个兰妹妹,叫得亲热。   王兰笑得越发灿烂道:“袁夫人客气了,我并没做什么呢。”   崔夫人笑中带了一丝疑惑,王兰做了什么,让袁夫人上门感谢,但却不好询问。   清浅说出了她想听的答案:“我禀告了圣上,想在滁州等地办学,昨日兰妹妹上门应允了此事,说令公子在滁州颇有威望,一挥手便能万人响应,让我有需要只管开口,我想来想去,觉得兹事体大,实在应该上门拜谢。”   王兰的笑容凝滞在脸上,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怎么清浅当成了一件正经事回拜,说得好像……   王兰一惊,果然婆婆崔夫人的眼睛如刀子一般在她脸上打量。   黎氏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忙道:“袁夫人有需求,只管找父亲母亲,小叔虽然也颇有威望,一呼百应,但哪里比得上父亲母亲,弟妹这话太托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滁州是我们崔府自家的呢。”   王兰忙解释:“母亲,兰儿不是这个意思……”   崔夫人打断她,对清浅笑道:“袁夫人若是想办学,找老爷和我便是,就是老大媳妇也是可以做主的。”   黎氏心花怒放,一扫方才的颓势,笑道:“我愿意为袁夫人效劳。”   “多谢夫人,多谢黎姐姐。”清浅顺杆子叫上了姐姐,“今后少不得麻烦黎姐姐和兰妹妹呢。”   清浅顺道又说起另一件事:“今日过来,还有一事,是特特想和兰妹妹说声对不起的。”   王兰正想着怎么挽回局势,有些心不在焉道:“何事?”   “昨日兰妹妹上门,我起先没有留意,后来夜里才明白过来,兰妹妹问琅琊王氏的印信,是为了令尊的身份。”清浅笑得风轻云淡。   崔夫人的眼光看向王兰,又多了一层气愤,让你去袁府,是为崔氏拉亲近的,你倒好,为自己父亲办事去了。   王兰忙矢口否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夫人误会了……”   黎氏眼里满是嘲讽。   “我明白令尊没有印信的急切,毕竟印信是嫡系身份的象征,没有印信,令尊便是琅琊王氏的旁支。”清浅似乎带着歉意道,“可是,这印信真的真的不能给兰妹妹,请崔夫人见谅。”   崔夫人忙道:“这些我并不知情,不是我们崔府的意思,袁夫人不必歉意。印信什么的,我压根不知道。”   崔夫人如今只想撇清关系。   王兰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她恨不得昨日根本没见过清浅才好。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兰妹妹的。”   王兰不敢接话,生怕一接话就被清浅利用。   黎氏此时活泛了,笑问道:“不知夫人为何要感谢弟妹?” 第531章 恍如前世   方才还是道歉,转而就变成了感谢,崔夫人也很想知道。   清浅不会让她们失望,微笑道:“京城都知道,我和琅琊王夫人不合,和献妃娘娘不合,在崔夫人跟前我也不隐瞒了,留着印信不过是自保,可是兰妹妹告诉我一件天大的事情,让我有了还击的能力。”   崔夫人听说涉及后宫,更是心惊胆战。   皇上如今重寒门,不断在削弱世家的权威,这个时候卷入后宫纷争不是将刀柄递给皇上吗?   崔夫人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清浅含笑看了一眼王兰道:“兰妹妹告诉我一件昔年琅琊王夫人的丑事,兰妹妹说献妃娘娘是私生女,是王夫人和别的低贱男子生的野种,根本不是琅琊王氏的后人,这种人怎配在宫中当妃子……”   崔夫人的脸色都白了,顾不得清浅在眼前,指着王兰道:“你在外头都胡说些什么?琅琊王夫人是皇上的救命恩人,献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你不要命,你们王府不要命,我们崔府还要!”   黎氏忙安慰道:“母亲消消气,弟妹你还不赶紧说几句,母亲都快被你气坏了。”   王兰低声道:“只是传言……”   “我们崔府不容长舌妇!”崔夫人怒不可遏道,“再有下次,我再听到你们王家传出这种传言,你就回王家去,要死自己死,别拉我们崔府。”   王兰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能忍气低声道:“袁夫人,昨日我说的都是传闻,当不得真的,并没有实际证据表明献妃就是私生女。”   黎氏落井下石:“弟妹以后切不可如此鲁莽,在府里面胡乱猜测,胡乱口舌便罢了,在外头可不能如此,好在袁夫人大度,不与你计较,不然……”   王兰气得脸色都不好了,黎氏太可恨了。   清浅心中一阵晒笑,恐怕平日黎氏在府上吃了不少王兰的亏,如今总算得以发泄。   崔夫人斥责道:“以后说话先过过脑子。”   王兰低头不语。   清浅和崔夫人说了好些滁州民俗,将办学之事确定下来方才告辞。   清浅前脚刚走,崔夫人后头就劈头盖脸骂王兰。   “我让你去拜访袁夫人,你就是这么拜访的?滁州是你说了算?献妃是你能随意诬陷的?还有你家的身份,你父亲还不消停吗?”   崔夫人心中有些后悔,当时和琅琊王氏结亲,是看上琅琊王氏底蕴,谁料王祥根本没有嫡系的印信。   若不是王兰生了一个儿子,平时也算会奉承,哪里配得上自己的嫡子。   崔夫人吩咐:“回去好好静心三个月,小宝送到我的房间教养。”   王兰一阵心疼,三个月见不到儿子,与之同来的是对清浅的恨意和疑惑。   自己得罪过袁夫人吗?没有呀!即使言语不周,也不至于让袁夫人上门和自己为难吧。而且袁夫人的表情,似乎真的就是上门道歉的,或许是袁夫人久处高位,不懂人情世故?   王兰一直到离开,还是迷糊的。   清浅出了崔府,吩咐瑞珠道:“每年过节记得给崔府送节礼,黎氏的那一份暗中送厚些。”   瑞珠笑道:“奴婢明白。”   毕竟清浅不在滁州,黎氏才是打压王兰的重要一环。   清浅接着问道:“听说王祥有个儿子叫做王贺的,是王兰的同父异母弟弟,滁州神童?”   瑞珠忙道:“袁大人让人打听过了,是有几分才气,但不过是因为滁州罢了,放在京城只是中人资质,比起清汾少爷和王华少爷,不够看的。”   清浅笑了笑吩咐:“在京城也为他加些名声,别让王兰和王祥的嫡妻刘氏太安稳。”   瑞珠一一应了。   回到府上,袁彬亲自迎了清浅,扶着到软垫上坐着,抱怨道:“一天到晚在外头跑,当心累着孩子。”   清浅笑道:“你只在意孩子,不在意我吗?”   袁彬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连自己孩子的醋也要吃吗?”   白芍端了红枣甜汤过来,清浅喝了一口。   刚要歇着,粉黛从外头笑着进来道:“姑娘,奴婢做了这月的入账,请姑娘过目。”   清浅起身道:“过来我瞧瞧。”   袁彬笑道:“真是闲不住,若要你闲下来,想必你也不适应了。粉黛你有空,常来陪清浅说说话,散散心。”   粉黛笑眯眯应了:“明年初白芍姐姐要出嫁,一应的安排姑娘都交给奴婢了,奴婢会时常上府的。”   清浅笑道:“交给你是让你提前熟悉熟悉,明年将自己也一并嫁出去。”   粉黛毫不羞涩:“好呀,最好明年再生个孩儿,和姑娘的孩儿作伴。”   袁彬笑道:“那你得抓紧时间了。”   说笑了一阵,粉黛一一回禀:“咱们的香料经过配伍,反而销到了西洋,西洋人喜欢得不得了,大把大把的宝石买咱们的香料,奴婢想请姑娘示下,是否开个宝石铺子。”   清浅点头道:“可。”   粉黛道:“米铺和养鸡,小林子都在弄着,生意一直很好,许多受了咱们恩惠的百姓如今只认咱们的铺子。”   清浅吩咐:“不能短斤少两,以次充好。遇到实在没有银子的人家,不妨送些米面给人。”   粉黛点头:“奴婢明白。”   瑞珠也回道:“夫人的铺子、田地还有雍州封地交给了凌夫人打理,奴婢瞧了一回,井井有条,想必年底收成不少。”   清浅点点头,觉得肚子一阵发紧,她捂住肚子道:“里头一阵阵发紧。”   袁彬大惊失色道:“赶紧让怀海过来瞧瞧。我去接他过来。”   瑞珠等忙准备热水,又给清浅按摩。   怀海很快被袁彬带过来,请了脉后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闻姐姐多抹些油脂在肚皮上头,便不会觉得发紧,平时也多活动少费心,免得思虑过多,让胞宫发紧。”   袁彬不放心一再问了无事,才让怀海离开。   清浅喝了一盏安神汤,在袁彬的温柔注视中睡了,梦中祥和安谧。   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皇后地位稳固,周妃日渐式微,自己和袁彬有足够自保的能力,身边的人安好如昔。   窗外的大树经历了雨水后,长出了些绿芽,一切生机勃勃。   瑞珠在低语:“奴婢听说,若是受孕之人胎动不安,用父亲的血混合在汤药中便能安胎。”   袁彬低声嗯了一声。   清浅一觉睡到了半夜,月如钩,人寂静。   在月光下,清浅见到袁彬突然瞧瞧起身,到了外屋。   清浅跟着悄无声息来到外屋。   只见袁彬掏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割,将几滴血滴入了自己喝药的碗里。   他轻手轻脚,生怕惊醒清浅,但他的嘴角含笑,因为他在保护妻儿。   恍如隔世啊……   清浅浑身一颤,似乎回到前世重生前的那个误会丛生的夜里……   (正文完)   *******番外 第532章 贞儿受辱   袁府大门挂着两只大白灯笼,从袁府往街道上瞧,全是一片缟素,就连两旁的大树上也系着白绢。   瑞珠爬上凳子,将两只大白灯笼取下来,挂上寻常的六角宫灯.   刚要下凳子,一只大白灯笼被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跌跌撞撞提走。   瑞珠在后头急道:“小祖宗,别摔着,乳母丫鬟们呢?”   清浅和袁彬头并肩出来,小小的孩儿欢笑着跑了过去,奶声奶气道:“父亲,母亲。”   清浅抱着小小的孩儿亲了一口,微笑道:“瑞姑姑,无需紧张,小孩子便是这么调皮才好。”   袁彬接过孩儿,捏了捏他的鼻子道:“适儿又长高了些,再高些咱们便可以骑马了。”   两年后的清浅,已经生了孩儿,身材依旧如同少女一般,脸庞上微微有些哀伤。   “今日是孙太后的孝期满一年,日子过得真快,太后去了一年了。”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太多。   先是清浅生了孩儿,紧接着不到一月,孙太后因突然哮喘没了,举国哀悼,连科考都停了下来。   清浅叹了一口气道:“太后多好的人,说没便没了,我都没来得及进宫送她老人家一程。”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前日锦衣卫报,太子从前的宫女蒙儿没了。”袁彬摸着孩子的头道,“听说太子哀伤,告假了两日?”   蒙儿是周贵妃的宫女,后来派去伺候了太子六年,二十五岁出宫,同时出宫的还有周贵妃身边的宫女荷叶。   清浅微微一笑道:“是的,今日本是我进宫为太子讲学,也告假停了。”   袁彬道:“想不到太子有几分情义。”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清浅笑容中带着一丝哀愁,“对人好,人便对你好,对人不好,人便对你不好。听说献妃在皇上面前参奏我,说我督学不利。”   袁彬揽着清浅的肩膀道:“那日周贵妃要烧死献妃祭天,你没有帮她,想必她还是有芥蒂的,清浅,或者不要这么辛苦,把你当时和王夫人的计谋说出来,和王夫人献妃相认吧,报仇的事情,咱们今后慢慢在筹划,不必这么辛苦了。”   这两年,清浅和王夫人没有相认,倒是和滁州崔府有几分交情,为的是报仇,只是在袁彬看来,代价有些大了。   清浅摇头道:“滁州王祥,诬陷我的母亲,让我和母亲失散多年,我岂能轻易饶他。”   袁彬道:“滁州到底远了些,而且王祥如今半瘫在床,并不犯事,要想抓住他的把柄,不容易。”   清浅微微一笑:“报仇的日子,不远了。”   周贵妃的宫中,茱萸带着小宫女将白色的换下,一律换上了周贵妃最爱的橘红。   周贵妃坐在凤椅上喝茶,下头垂首而立的是贞儿。   贞儿回禀道:“蒙姑姑没了,太子悲伤,不能给娘娘请安,吩咐臣妾过来告假。”   周贵妃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偏生皇帝重情意,死了便死了,多赏几两银子便是了。”   贞儿毕恭毕敬道:“皇上重视孝道,毕竟蒙姑姑服侍了太子六年,若一点动静也没有,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头恐怕对太子不利……”   周贵妃恍然大悟道:“是了,还是皇儿想得周到,茱萸,去内务府传本宫的话,让他们酌情厚葬蒙氏,银子从本宫的俸禄里头出,便说是太子的意思。”   茱萸忙应道:“奴婢遵命。”   贞儿忙奉承道:“娘娘真是一举一动都为太子考虑,怪不得太子常说,他有今日多亏娘娘。”   周贵妃得意道:“本宫的儿子,本宫当然要帮着筹划。”   贞儿感叹连连道:“臣妾进宫的时候,记得蒙姑姑和荷叶姑姑刚出宫,没想到一转眼,蒙姑姑便没了。”   周贵妃似乎勾起回忆:“当年两人伺候的时候,本宫还是嫔位,时间真快呀。”   周贵妃吩咐小太监道:“去打听打听荷叶出宫后去了哪里,如今怎样了。当年荷叶那批宫女出宫,似乎是因病放了一批出去,不知如今怎样了。”   小太监领命出去。   周贵妃上下打量了一眼贞儿,见她一身嫩黄,头上带着水晶簪子,不由得心中冷笑。   贞儿比太子大了十几岁,比自己只小九岁,居然装扮得如此嫩,听说太子大部分时候都留宿在她的宫殿,真是个狐狸精。   周贵妃问道:“万美人,太子最近进膳可好?睡得可好?”   “太子一切都好。”贞儿敏锐感受到了周贵妃的恶意,模样更加谦卑。   周贵妃勾起一丝微笑道:“如今两个太子侧妃,两个良媛已经入了宫,都是高门贵女又比你小十几岁,正是任性的时候,你多担待些。”   贞儿咬了咬唇,周贵妃这是提醒自己无权无势年纪又大吗?   周贵妃似乎很满意贞儿的反应:“太子妃和良媛运气好,正巧赶在太后死前进宫,本来哀家是想晋升你的位份的,可你运气不好,正巧太后没了,你的位份也耽搁下来了,如今还是最末的美人,不过你是宫女出身,能当上美人也算是福气了。”   打人不打脸,周贵妃专挑刺心的话说,贞儿的拳头握在袖子里头,心里恨得出血。   周贵妃似乎还不想放过贞儿,又道:“你也是个不争气的,跟着太子这么久,肚子也不见争气,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岂不是有了立足之本?”   贞儿的身子颤抖起来,她不能怀孕是为何,还不是全凭周贵妃所赐吗?   贞儿压下颤抖道:“是臣妾无用。”   周贵妃很不屑,撇嘴道:“下去吧,今后过来请安穿庄重些,这又不是东宫,穿成这样给谁看呢?”   周贵妃一丝也不怕贞儿,即使贞儿是儿子最喜欢的嫔妃。   自己可是太子的生母,还怕一个小小的美人?即使是未来的皇后,也得讨好自己!   周贵妃倚靠在软垫上,对未来满是憧憬。   贞儿出了周贵妃的宫中,长长出了一口气,吩咐贴身宫女:“悄悄去告诉袁夫人,一切按照她的吩咐说了,让她记得她的承诺。再转告她一句,若是想扳倒周妃,我愿意助一臂之力。”   贴身宫女应声而去。   贞儿眼中满是仇恨,周妃,走着瞧,太子的生母又如何?总有一日我要看你跪着哭。 第533章 运筹帷幄   这一日,虽然是冬日但天气晴好,清浅坐在府上和袁彬对酌,廊下是小儿在嬉戏。   一副岁月安好的模样。   瑞珠匆匆进来道:“大人,夫人,宫中万美人派人送口信出来。”   清浅微笑道:“万美人说什么?”   “万美人说,已经按照夫人吩咐的,将蒙氏的死讯带给周妃,周妃吩咐内务府厚葬蒙氏,银子从她的俸禄里头出,还吩咐小太监去打听荷叶的下落。”   袁彬抿了一口夜光杯里的葡萄酒笑道:“悄悄吩咐怀恩,让内务府按照周妃的意思多多陪葬,我瞧着比照嫔的规格吧。”   瑞珠惊讶道:“一个普通宫女,按照嫔的规格下葬?”   清浅也抿了一口葡萄酒道:“让内务府动用一小部分周妃的银子,其他的花费我会转给怀恩。”   瑞珠越发不明白,但见两个主子胸有成竹,便闭口不言此事,只转告道:“万美人还有一句话,说若是夫人想扳倒周妃,她愿意助一臂之力。”   清浅笑道:“必定是贞儿在周妃处受了大委屈。”   瑞珠有几分不屑:“哪个婆婆喜欢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媳妇,而且儿子还掌中宝一般宠着。”   清浅心中叹息,都是孽缘,并无对错,只要不拿来作恶,旁人无须指责什么。   可是万贞儿一直在作恶,从前做局害了李美人,如今听说好几个美人的身孕,都是她暗中出手打掉的。   与这种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清浅的敌人是太子的生母,与虎斗,必须选择另一只虎当同盟。   这里头的分寸,需要好好把握。   清浅暗暗沉思着,筹划着。   袁彬握着她的手道:“不必担心,你方才的思路极好,按照这个顺下去,周妃会吃一个天大的亏。”   清浅抿嘴一笑:“你最懂我。”   瑞珠见怪不怪,大人和夫人的话,自己只能听得一知半解,但是必定是对的就是了。   此时,突然门口有小太监前来传旨。   袁彬和清浅忙出去迎接,袁彬道:“想必是你布下的局,如今见效了。”   清浅拉着袁彬的手道:“最多三五个月,我便回来,如何?”   袁彬摸了摸清浅的脸蛋道:“好,这回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再也不能分开,你必须答应我。”   清浅道:“是的,这回以后再也不分开。”   瑞珠继续看天,这回一知半解都做不到了,完全听不懂大人和夫人说什么。   小太监进府,毕恭毕敬宣读了圣旨:“袁夫人领命筹建滁州、幽州等地学院,但迟迟没有进展,朕颇为失望,着袁夫人明日赴滁州办学,以三月为期,此事关系天下学子,慎之。”   瑞珠一惊:皇上让夫人去滁州办学?明日便去?   再看清浅,似乎早已心知肚明,坦然接旨谢恩,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变化。   袁大人也是一样,除了有几分不舍,并没有吃惊等情绪。   瑞珠开始带人麻利收拾起东西,沿路的衣裳,银子,点心,药物,礼品,说起来简单,但是收拾起来颇为繁琐。   直到入夜,瑞珠才收拾完全部的行李,向清浅复命。   当瑞珠进入内室的时候,琅琊王夫人带着面纱从后门进来,清浅和袁彬亲自迎接入内。   王夫人一坐下便拉着清浅的手,哭泣道:“清浅,我的儿,你何必委屈自己,只身一人去滁州,王祥、刘氏和王兰都不是好对付的,你独自一人前往,让我如何能放心?”   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女儿贵为一品诰命,指挥使夫人,王夫人也觉得她是需要保护的。   袁彬道:“岳母大人放心,我会派暗卫保护清浅,全身而退是绝无问题的。”   王夫人这才放心些,叹道:“好孩子,你让我去见筝儿,让筝儿去向皇上进言,说滁州办学进展缓慢,罚你督学,为的是给咱们家报仇,可是你的面子却损了。”   被皇帝下旨责罚,这是了不得的大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清浅道,“面子不值一提,再说我去了滁州后,将学院办得红红火火,这面子不就回来了吗?”   王夫人依旧愁容满面。   袁彬安慰王夫人道:“报仇的事情本不着急,本应由弟弟来手刃仇人,但弟弟要备科考不能分心,王祥如今半瘫在床,再不行动恐怕会让他逃过一劫,正是因为如此,清浅才请岳母出手。”   清浅眼中满是仇恨:“王祥是罪魁祸首,我要让他亲眼瞧见王家没落。”   好几次,袁彬想用权势镇压王家,清浅都拦住了,自己的仇要堂堂正正自己报,要让对手死得明明白白。   王夫人低声道:“王祥是个笑面虎,口中如蜜糖但是暗地使绊子,他的正房刘氏和小妾马氏不合,因刘氏无子,但马氏有神童儿子王贺,深得王祥看重,两人如今在王家势力旗鼓相当。”   清浅一一记了下来,这些都是去了滁州可以利用的。   袁彬补了一句道:“我着人打听过王贺的虚实,有几分才气,但是远远达不到神童的称谓。有一部分应当是马氏吹嘘出来的。”   清浅笑了笑:“母亲都会吹嘘儿子,可谁都比不上周贵妃,周贵妃当年十二月怀胎,生太子的时候满屋红光,至今都在宫中传为美谈呢。”   想必王贺很大一部分是吹出来的。   袁彬微笑道:“也不尽然,弟弟便是文武全才,提起弟弟如今谁不说一声,和清汾并称京城两大才子。”   袁彬说的弟弟,是指文采惊艳绝伦的王华。   王夫人微笑道:“提起你弟弟,我倒是想为他定一门亲事,我看上了郑府嫡女,那孩子温柔贤惠,是个持家的。”   清浅道:“母亲看上的必定是好的,等弟弟金榜题名便可提亲了。”   袁彬道:“到时候家中的仇也报了,一切都平顺了。”   众人都憧憬着这一刻。   “母亲等着你凯旋,如果不能报仇也不要勉强自己,安全是第一位的。”王夫人道,“适儿还等着你呢。”   提起儿子,清浅的眼神软了下来,吩咐瑞珠道:“抱适儿过来给母亲瞧瞧。”   因为谋划甚大,母女两人一直没有相认,就连清浅生产,王夫人也只悄悄夜里上门看了看。并没有认真抱过孩子。   孩子已经熟睡,小小的身子软软的。   王夫人抱着孩儿热泪盈眶,激动道:“像你,也像彬儿,还有几分像他的外祖。”   清浅摸着孩子的小脸道:“也有几分像母亲。”   母女两人相视而笑,尽是温馨。 第534章 王兰回娘家   第二日一早,清浅万分不舍的抱着儿子亲了又亲,袁彬满是不舍抱着妻儿,三人依依惜别。   清浅登上马车,回首看去,只见袁彬带着儿子在目送她。   清浅的泪夺眶而出,三个月时间她要速战速决,替母亲报仇,再回来陪伴夫君和儿子。   走出好一阵子,清浅的泪水才收了,她仔细分析着局势。   王祥如今病得不轻,刘氏和马氏对峙,要想报仇,恐怕要联合马氏和王贺,打压刘氏和王兰,回头再对付马氏和王贺,最后再对付王祥。   清浅眯着眼睛想着,一路晃荡走了好几日方到滁州境内。   瑞珠轻声道:“可要通知崔巡抚来见夫人?”   清浅摇头道:“先不必了,我先去学堂瞧瞧。”   崔巡抚是王兰的公公,将来有的是见面的时候。   车辆一路粼粼至一处低矮的四合院,清浅大吃一惊道:“这便是滁州学堂?”   里头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出来道:“这位夫人是?”   瑞珠上前道:“这是袁夫人,滁州学堂便是夫人在圣上跟前倡议的,夫人奉旨来滁州,扩大学堂,让贫苦的孩子们有书读。”   小丫鬟递上清浅的印信和皇帝诏书。   清浅下了马车,瞧了一眼漏雨的屋檐,破旧的窗子,几张破烂的桌子凳子,里头的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笔墨纸砚都不足。   清浅含泪道:“是我失察了,想不到学堂如此破败。”   “你便是袁夫人?”那书生看了一眼印信,惊喜道,“孩子们,袁夫人来了。”   里头的孩童们听说袁夫人来了,蜂拥出来道:“林先生,恩人在哪里?”   林先生指着清浅道:“这位便是了。”   小孩子们簇拥着清浅,欢喜道:“多谢夫人,听说夫人是菩萨转世,果然如菩萨一般。”   瑞珠连忙给孩子们拿果子。   清浅满脸愕然,问林先生道:“这是怎么回事?”   孩子们的读书条件如此恶劣,居然还将自己当成菩萨,清浅觉得愧不敢当。   林先生是个中年书生,个子瘦高,衣裳虽然洗得泛白,但十分干净。   他笑道:“若是没有夫人,他们恐怕一辈子都摸不到书本,能读书识字,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孩子们的眼睛纯真,一个个拉着清浅道:“夫人,我会写自己名字了!”   “夫人我学会算法了。”   清浅摸着一个个孩子的头,走到破落的四合院,看着漏风的窗纸,炉子里头快要熄灭的炭火,锅子里面的清汤寡水,不由得眼睛一酸。   清浅道:“孩子们,我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不过不用多久,咱们就会有宽敞的课堂,有足够的纸笔。”   孩子们一阵欢呼。   林先生道:“有夫人做主真是太好了,若是可能,能否在冬日备下炉子炭火,再拨发些黍米给孩子们熬粥,空着肚子读书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林先生或许是想起自己寒窗苦读的过往,语音有些哽咽。   “会的,我这次来,便是要扩大学堂,广招师傅,振兴民间学院的。”清浅道,“这些都会有的。”   林先生苦涩一笑道:“这些我多次向学政提起过,可学政并不理睬。”   滁州学政吗?   清浅嘴角勾起一丝微笑道:“我去拜访拜访这位学政。”   林先生忙道:“王学政笑里藏刀,又是本地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夫人小心为上。”   清浅含笑道:“王祥王学政,我听说过的。”   王府门前,一辆华贵的马车停下,王兰从里头出来,雍容华贵更甚两年前。   王府家丁见了王兰,忙不迭行礼道:“姑奶奶回府了,夫人正念着姑奶奶,想上门探望小少爷呢。”   王兰微笑道:“母亲喜欢浩儿,隔三岔五总要带好东西去探望,浩儿都被惯坏了。”   家丁道:“小少爷可爱,谁都喜欢。”   王兰边进府边问道:“父亲可好?”   家丁回道:“老爷好了些,如今能时不时起来走走,但大多数时候是躺着的。”   王兰道:“我去瞧瞧父亲。”   王祥正躺在床边出神,脸色沉默,如同一只老狐狸。   刘氏和小妾马氏在伺候他。   马氏笑道:“老爷,贺儿最近做了一篇新文章,学堂先生不住夸他呢。”   王祥似乎有心事,嗯了一声便不做声了,马氏见状不再多说。   刘氏哼了一声道:“老爷每日事情多,哪里管得了一篇文章,这种小事不用烦扰老爷。”   马氏并不相让,回嘴道:“夫人,是老爷让妾身多说贺儿的学业的,毕竟贺儿的科考是大事。”   刘氏冷冷哼了一声。   王祥依旧在想自己的心事。   王兰如沐春风一般进来道:“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马氏低头道:“妾身见过姑奶奶。”   王兰瞥了一眼马氏,妖精一般的东西,如不是有个好儿子,早被母亲赶走了。   王兰道:“马姨娘先下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对父亲说。”   王兰是崔府儿媳,崔巡抚是王祥的顶头上司,连王祥都要给几分面子,马氏只能悻悻下去。   出了二门,马氏摔帘子道:“好好的婆家不呆着,一天天地往娘家跑算怎么回事!老贱人生的小贱人!”   马氏扭身离开。   屋内,王兰低声道:“父亲,上回女儿说的袁夫人,如今到了滁州,咱们府上的印信就在她手中。”   刘氏惊道:“她来滁州了?”   王祥的眼神一收,嘴角动了动,半日方道:“袁夫人听说是来办学的,我是学政,自然义不容辞要配合袁夫人。兰儿,让人替我递一个帖子上去,我要亲自拜访袁夫人。”   王兰扫了一眼父亲的腿脚道:“父亲,母亲,袁夫人此人不好惹,女儿在她手中吃过好大的亏,如今婆婆对女儿还心有芥蒂呢。”   记得前年,清浅将她非议献妃,议论家事捅到婆婆面前,害得婆婆生了好大的气,连妯娌黎氏都时常嘲笑自己。   王祥并不理会这些家长里短,道:“妇道人家,再厉害也是围着闺阁打转,我去会会这位袁夫人。”   王兰知道父亲的手段,不再多说。   刘氏使了一个眼色,让王兰出来说话。 第535章 盛名之下   王兰吩咐丫鬟叫来马氏伺候父亲,自己跟着母亲出门。   刘氏关切问道:“你婆婆对你依旧不冷不热吗?我的儿,你受委屈了。”   王兰的腰身一扭道:“总归是看在两个孩儿的份上,夫君也站在我这边的份上,她没和我为难,不过黎氏可得意了。哼,生不出孩子的东西,也配和我叽歪。”   刘氏道:“只要你守住儿子,守住夫君,这家业迟早是你们的,婆婆管她做什么,妯娌更不用管了。”   王兰笑道:“可不是,若是父亲拿回印信,咱们就是世家嫡系,黎氏算什么东西,娘家再大的官,也不过是暴发户罢了。”   母女两人说了一回崔府的事情。   刘氏关切问道:“浩儿可好?吃得可香,睡得可好?”   “都好。”王兰笑道,“母亲还是想将浩儿过继到名下?直接成王家嫡孙吗?”   刘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生没有儿子,若是有儿子,岂能容马氏那贱人作威作福,浩儿是你儿子,便如同我的亲孙儿,这阵子我不断吹风,你父亲也活动了心思。”   “我好说,只是婆婆那里不好过,不过……”王兰摸着肚子道,“等我再生一个儿子,婆婆想来也不好说什么了。”   王兰得意洋洋,生儿子不简单吗?自己连生了两个,再来一个也是很简单的。   刘氏这才眉开眼笑,低声道:“过些日子,我送些补品给你和姑爷,好好补补身子。”   母女两人正在嘀咕,外头婆子报道:“一品诰命、指挥使袁夫人求见老爷和夫人。”   “她怎么来了?”方才还得意的王兰,连忙收起笑脸道:“母亲,女儿不想见她,先告辞了。”   刘氏扭了扭身子,哼了一声道:“我去瞧瞧这袁夫人,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王祥听清浅到了,吩咐刘氏和马氏将他扶起,勉强坐在了床榻上头,方请清浅进来。   清浅进来,王祥忙行礼道:“袁夫人,下官身子不妥当,不能给夫人行礼,请夫人见谅。”   刘氏微笑道:“老爷本来说要去拜见夫人,也是因身子不妥耽搁了。”   清浅忙虚扶了王祥一把,笑得如春花一般灿烂道:“王大人身子要紧,我奉旨前来办学,方才去了一趟学堂,又去见了一回崔巡抚,不然早应该来拜会大人,大人是滁州学林之首,我敬仰得很。”   王祥道:“夫人这么说,下官惭愧。”   刘氏和马氏分别奉茶。   清浅笑着吩咐瑞珠道:“久闻两位夫人大名,我特特准备了一份薄礼,请两位夫人不要嫌弃。”   瑞珠奉上两支一样的簪子。   刘氏听清浅将自己和马氏相提并论,连礼物也是一样,心中很不服气,脸上也带出几分怒气。   马氏心中暗喜,接过清浅的礼物赞道:“到底是京城的东西,精致又华贵,多谢夫人厚意。”   刘氏低声骂道:“眼皮子浅的东西!”   清浅挑拨了一番两人的关系,接着笑靥如花对王祥道:“王大人,学院是利国利民的大事,里头方方面面的关窍还需大人指点。”   王祥同样笑得如菊花一般:“夫人都开口了,下官敢不从命,下官身子不便,稍后便吩咐手下配合夫人,一定将学堂红红火火办起来。”   两人如同最合拍的同僚,提起学堂的扩建,先生的招募,经费的使用,聊得颇为投机。   正在王祥吩咐留饭的时候,小丫鬟道:“老爷,公子过来给老爷请安了。”   王祥笑道:“让他进来,给贵客行礼请安。”   清浅见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进来,一身的风流倜傥,知道这便是王贺,笑道:“果然是世家公子,一见便觉得超凡脱俗。”   王贺请安行礼道:“见过父亲,母亲,姨娘,王贺见过贵客。”   王贺的眼神在清浅身上停留,显然对清浅极为惊艳。   清浅咦了一声,低声道:“这名字倒是熟悉!”   王祥似乎对这个儿子很满意,笑问了一句道:“听说你新写了一篇文章,先生很满意?”   王贺笑道:“先生谬赞了,不过是儿子随手的随笔罢了。”   马氏开心道:“贺儿随笔便如此厉害,认真写那还了得?”   刘氏撇嘴道:“不过是一篇文章,又不是中了状元,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戒骄戒躁才能有所进步,如此轻浮,是不能成事的。”   王祥的笑容收了些道:“你母亲说的是,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清浅站起身,惊讶道:“我记起来了,你是滁州才子王贺,怪道方才听名字耳熟,原来是滁州神童。”   王贺惊喜道:“夫人认识我?”   王祥也疑惑道:“袁夫人从何知道小儿的?”   “才子王贺的大名,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清浅满脸惊喜道,“原来是王大人的儿子,难怪难怪。”   马氏欢喜道:“贺儿的大名传到了京城吗?”   刘氏压住心惊,勉强笑道:“袁夫人不过客气,偏生你当真了,谁不知道京城两大才子一个叫王华,一个叫闻清汾,都是十四岁便名扬京城,本届状元的热门。”   马氏不服气,但不得不低下头。   清浅笑道:“夫人真是客气,我正是从清汾口中听到王贺公子大名的,清汾是我的亲哥哥,前些日子从学堂回来,说起状元之选,哥哥满腹心事道,除了王华这个竞争对手,还有一个叫王贺的滁州学子,听说做了一篇叫做《为学赋》的文章,极为惊艳。”   王祥哈哈大笑道:“此文正是小儿所作,没想到,居然小儿入了京城两大才子的眼,荣幸荣幸。”   “哥哥说若是王贺公子在京城,恐怕京城两大才子的美名要改成京城三大才子。”清浅满眼都是赞许,“后生可畏呀,王贺公子可参加明年的科考?”   王贺道:“我想去试试看,但是又担心落第。”   瑞珠拍手笑道:“公子是在说笑吗?我们清汾公子可是京城看好的前三甲之选,清汾公子都说王公子是劲敌,王公子怎会有落选的担忧呢?”   王祥心中高兴,吩咐马氏:“让贺儿好好读书,让府里上下不得打搅贺儿,贺儿屋里要纸笔、吃喝只管送最好的。”   马氏欢天喜地应了。   刘氏的脸色阴沉无比。   清浅看着王贺从开始的不自信,到如今得意的表情和莫名的信心,心内不由得鄙夷。   这种心性,能考上进士算他运气好。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第536章 救人   马氏恭敬送清浅出门,返身回到王贺书房。   王贺正抱着一个侍女调笑:“若是我成了状元,带你去京城享福如何?”   侍女喂了一瓣橘子给王贺,笑道:“少爷前几日对采菊也是这么说的,如今又来招惹奴婢。”   王贺冷笑一声:“采菊这丫鬟,不知好歹,别提她扫了兴致。”   马氏进门,冷着脸对侍女道:“老爷吩咐,这些日子不得招惹少爷,让少爷好好读书,少爷的书房都换上书童,你们全去上房伺候。”   侍女低头告退。   王贺笑道:“姨娘,红袖添香才是读书人的乐趣呢,不然寒窗苦读又有什么意思,譬如那学堂的林先生,清苦了半辈子,进士没考上,老婆又死了,这活着还有什么易趣。”   “我的儿,你且熬半年。”马氏坐下来道,“只要你考上进士,姨娘送你十个绝色女子。”   王贺即刻讨价还价道:“都必须是袁夫人那种绝色才行。”   “我的小祖宗。”马氏连忙捂着王贺的嘴道,“袁夫人可是咱们的贵人,不得亵渎半个字,听到了吗?”   王贺道:“姨娘说袁夫人是贵人?”   “当然,你方才没瞧见吗?袁夫人正眼都没有瞧夫人一眼,倒是对我和颜悦色,送给我和夫人的礼又是一样的,又百般抬举你的身份,这种盟友哪里去找?”马氏摸着头上的簪子,是清浅方才送的。   王贺倒也不糊涂:“她图什么?咱们有什么?”   马氏小声道:“我让婆子去打听了,听说王兰这小贱人得罪过袁夫人,袁夫人对她不满,狠狠收拾过她一顿,如今王兰见了袁夫人便躲。”   王贺冷笑:“姐姐仗着嫁了高门,对娘家指手画脚的,原来也有怕的人。”   “所以,咱们要和袁夫人维持关系,不说王兰这一层,便是今后你去了京城科考,也有个关照的人。”马氏的算盘打得很精。   王贺笑着应了,又道:“姨娘,袁夫人长得真好呀!”   马氏打了王贺一下道:“前几日你糟蹋了采菊,还不够?这些日子不许再沾花惹草,若是对袁夫人有半分不敬,谁都救不了你。”   王贺忙道:“儿子不过说说罢了。”   清浅出了王家上马车,回首看幽深的院落,心中百感交集,这是自己曾经出生的地方,自己曾经长到一岁的地方,终有一日,要归还到自己手中才是。   瑞珠见清浅有些失神,轻声问道:“夫人,咱们是回学堂吗?”   清浅点点头道:“回吧,回头我写一个清单,将需要的清单送给学政衙门,咱们着手办学堂。”   瑞珠道:“王祥这老狐狸未必肯配合。”   清浅微笑道:“他不配合是他的事,面上该走的程序一项咱们也不能少,不能落人口舌。”   瑞珠点头同意。   突然,赶车的春成道:“夫人,前头井里有人自尽。”   清浅想也不想道:“赶紧救人。”   春成飞速跑下去,将井里头的人救上来,带到了清浅跟前。   清浅吩咐道:“春成回学堂,瑞姑姑拿些姜片给这位姑娘含着,大冷天的别冻坏了。”   瑞珠拿了披的衣裳和姜片给那姑娘,那姑娘浑身瑟瑟发抖。   瑞珠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如小鹿一般,半日才低声道:“采菊。”   清浅再没有问半句,每人有每人的伤心事,她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勉强问她,只是让她重复一回哀伤。   到了学堂,林先生迎了出来,笑道:“夫人,外头冷得很,赶紧进来烤火吧。”   清浅道:“采菊你随林先生先进去,我写了清单便过来,瑞姑姑去找件衣裳给采菊姑娘。”   林先生见多了一个姑娘,浑身湿漉漉的,忙又加了一个炉子。   清浅写完纸条回来,瑞珠也找了自己的衣裳给采菊。   回到火炉旁的时候,采菊已经换了一件干净衣裳在喝热水。   瑞珠奇道:“你这是从何而来的衣裳?”   林先生忙道:“从前拙荆留下的,拙荆死后,我没舍得将衣裳烧掉,想着留个念想,没想到今日用上了。”   清浅看了一眼林先生,他脸上带着悲痛,倒是个长情的。   采菊低声道:“多谢林大哥。”   “活着多好呀,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林先生颇为感叹道,“你瞧这里的学生……”   林先生从窗户指向另一个窗内:“这个黄头发孩子六岁,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还有一个妹妹要他养活,他每日砍柴喂猪,得空了来读书。   那一个孩子,耳朵失聪,自己得了长不高的病,但每日有空就来上课,比别人更勤奋。   大妹子,好好活着吧。”   采菊突然失声痛哭:“我是王家的丫鬟,王家公子无礼……我,我不想活了。”   林先生怒道:“又是王家吗?他们也太过分了!”   清浅眼神一紧,问道:“你说的是王贺?”   采菊点头道:“正是,难道夫人也认识他?”   “滁州神童谁不认识?”清浅讥讽一笑道,“若是他,你更要好好活着,认真看看王贺和王家的下场。”   瑞珠劝道:“好姑娘,我们夫人说他们没好下场,他们必定就没有好下场,你好好活着,若是没处去便留在学堂帮忙,看着他们楼塌。”   采菊问道:“不知夫人是……?”   清浅含笑道:“我夫君袁彬,你叫我袁夫人便是。”   采菊一下子起身道:“你是袁夫人?雍州是夫人的封地?”   “没错!”清浅有些奇怪,“姑娘,咱们见过面吗?我不记得了。”   采菊跪下道:“奴婢的外祖是雍州人,雍州发生疫情,奴婢一家正在雍州探亲,本以为雍州封城被焚,一家人会命丧雍州,谁料夫人救了全城,夫人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没想到今日又被夫人所救。”   原来还有这个缘分。   清浅微笑道:“这么说,你欠我两条命,那你更不能死了,好好活着吧。”   林先生道:“采菊,夫人是老天派来救你的,好好活着吧,没有过不去的坎。”   采菊低低应了一声。   瑞珠搂着采菊的身子,低声道:“男子负心,你别当真,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我那狗男人还想杀我谋取前程呢,我不也过来了吗?”   瑞珠和采菊在炉子边轻声说着。 第537章 夺取文章   清浅坐在炉子旁,将清单递给了林先生。   “先生瞧瞧,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清浅的单子上列支了学堂选址、先生招募、银钱开支等项目。   林先生仔细想想道:“夫人想得详细,极好,只不过恐怕王祥会暗中使绊子,须得稍加改进才是。”   这一年王祥对学堂使绊子还少吗,克扣经费是常有的事,林先生并不乐观。   清浅微笑道:“依先生的主意,应当如何改进。”   “学堂学子来读书,不用花费,但必须每日拾柴火或者生炉子,不能坐着等吃,需要自己动手。   学堂修缮,窗纸粘贴,都由学子动手,甚至在空旷土地上头栽种粮食,养鸡养鹅,换取笔墨纸砚。   如此一来,既锻炼了学子的体力耐心,也让学子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不会过于依赖学政衙门拨发的银钱。”   林先生说起此事,显然早已有了成算。   清浅赞许地瞧着林先生,这人胸中有大才,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考上科举。   清浅委婉问道:“林先生今年可参加科考?”   林先生凄然一笑道:“学政衙门负责生员勤惰的考评,我已经三年不合格了。”   不合格的人,无法参加科考。   清浅惊讶道:“为何?”   林先生叹了一口气道:“若我说王学政府上公子的《为学赋》是我作的,夫人相信吗?”   王贺的成名作?   清浅毫不犹豫道:“我信。唯有林先生这种胸有丘壑之人,才能写出如此大气磅礴的文章,王贺不过是有几分小才罢了。”   林先生双眼含泪道:“多谢夫人知遇之恩。”   这些年,自己被排挤被打压,被王祥威胁闭口,再被送入滁州学堂教授一群小孩,就是因为王祥在为王贺开道。   每当别人提起为学赋,赞扬王贺是才子,都是他心里的伤痛。   平日他绝口不提此事,今日见到清浅和善的面容,不知怎么说了出来。   清浅夹了一块黑炭入火盆:“先生先帮我兴修学堂,科考的资格,我会替先生想法子的。”   林先生起身,深深鞠躬。   采菊道:“奴婢愿意重回王家,为夫人探听王家的消息。”   听了这么久,采菊也听出来,袁夫人此次来是为了修学堂,而王祥则会从中捣乱。   采菊决定忍辱负重,为夫人去王府探听消息。   清浅摇头道:“采菊,你不必委屈自己。”   “奴婢不委屈。”采菊道,“瑞姑姑这么委屈,都没有怨言,奴婢算什么,奴婢决定不再轻生,在王家待下来探听消息,今后回来帮着修学堂。”   林先生点头:“凤凰涅槃,重新出发,采菊姑娘都如此奋发,在下更不敢懈怠了。”   火炉上,一壶茶水在翻腾,很温馨。   王祥半躺在榻上,看着清浅派人送来的清单。   老谋深算的脸上满是不屑:“朝廷一年给学政衙门两千两银子,袁夫人一张嘴便是一处山坡,两亩良田,先生五人,开支每年五百两,当我们衙门是银铺子吗?”   师爷道:“袁夫人说,都是大人答应过的。”   王祥将清单撕碎:“她再上门,你便说我病了,暂且不在衙门办公,先搪塞过去,她来滁州不过三个月,咱们坚持坚持,她到时候便卷包走人了。”   师爷道:“她是肩负皇命而来的,恐怕不会轻易退去,若是她再找大人,大人如何应付?”   王祥闭眼笑道:“等她上门再说。”   师爷应了一声,轻轻退下。   马氏为王祥换了一个汤婆子,轻声问道:“老爷,妾身瞧袁夫人礼节很足,为何老爷要为难她?”   不过是地皮和银子,学政衙门还是能给得起的。   王祥轻笑道:“印信在袁夫人手中,若不让她欠些人情,我怎么好开口讨要?”   马氏这才恍然大悟:“老爷真是高人一等,妾身佩服。”   王祥吩咐道:“这些事情我来办,你只好好管着贺儿,让他专心温书,他的深浅咱们是知道的,努力些勉强能二甲高中,若是不努力,恐怕会落第。”   马氏道:“老爷一片苦心,贺儿都懂。”   “贺儿从小聪敏,十五岁中了秀才,为了给他造势,我将林书生的为学赋抢过来给了贺儿,成就他神童的名声,但愿他能为我王家闯出一片新天地。”王祥寄予厚望。   若不是王贺聪明,倒没有抢文章的事了。   王祥也很明白,自己儿子在滁州还行,若放在京城便有些数不上了。   至于那日清浅提起儿子,王祥的惊喜也不是假的,名声传到京城,对于王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少在中举之后,考官衡量斟酌名次的时候,神童的美名会给王贺加分。   马氏忙道:“妾身将贺儿身旁的丫鬟都赶走了,亲自督着他读书,如今文章学识都是学院数一数二的。”   王祥点点头道:“听说前些日子,贺儿还和一个丫鬟纠缠,你记得好好善后,别让这些名声流传出去,贺儿今后是要去京城做官,娶高门闺秀的。”   马氏忙道:“妾身明白。”   这些事这些年做得多了,若是听话的,给几两银子打发了,若是不听话,便卖给娼妓接客,或者直接打死。   马氏告退的时候,刘氏正进门请安。   刘氏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道:“听说贺儿又糟蹋了一个丫鬟?马姨娘需要严加管教才是,免得丢了我们王家的脸。”   马氏轻声细语道:“夫人听差了,这是没有的事。”   刘氏呵了一声,进了内室:“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吗?”   马氏也冷笑一声,低声道:“没有儿子的人,也敢和我计较,将来指不定谁在谁的上头呢。”   采菊在外头毕恭毕敬:“姨娘,猪骨汤熬好了,是否着书童送给少爷?”   马氏回首一瞧,居然是采菊,忙道:“好孩子,你过来,我听说少爷和你嬉闹,我这里有上好的玉佩,我替少爷陪个不是。”   采菊勇敢抬起头,忍着心中悲伤,笑道:“姨娘别当真,少爷是和奴婢闹着玩呢。”   难道这丫头是想留在贺儿身边当通房,当姨娘?难道这丫头有别的想法?马氏扫了一眼采菊的肚子。   马氏笑道:“采菊,我房间有汤药,你随我来,喝下汤药我便疼你。”   避子汤吗?谁想给你家生孩子?采菊心中冷笑,坦然随着去了。 第538章 堵心   瑞珠在和清浅说起学堂进度。   瑞珠气道:“果然,王祥这个老狐狸推三阻四,师爷说他不能做主,咱们要的银子,他一点也没有批下来。”   清浅抿嘴一笑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吗?我猜,王祥这个老东西等着我再次上门求他呢。”   瑞珠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夫人手中的印信。”   清浅拿着滁州的地图,持笔在一处山坡上划了一个圈。   清浅笑道:“这处山坡极好,山清水秀,周围还有十几亩良田,听说是黎通判名下产业,咱们买了来如何?”   瑞珠惊讶道:“夫人的意思是,咱们自己掏银子办学?”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不缺银子,何必受王祥的气。”清浅笑道,“当然,这银子迟早有一日,都是从王祥的腰包里头掏的,我还白赚一份产业。”   瑞珠笑道:“夫人好计谋,只不过黎通判岂会将手中产业平白给人。”   清浅披上衣裳笑道:“寻常人去买,黎通判自然不会给,可是黎通判有个爱女,嫁给了崔府,和王兰是妯娌,听说在崔府被王兰压制。你说,我若是和黎氏交好,又许黎通判重利,能不能要到这片土地?”   瑞珠还是有几分不解:“夫人,滁州土地众多,咱们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谁的土地不是土地?   清浅笑道:“通判是朝廷用来约束地方官员的,管田宅,水利,诉讼,对州府官员还可进行监察。我买了崔通判的土地,王祥想为难我,便是和崔通判撕开脸面,你说这笔生意划算不划算?”   瑞珠笑道:“夫人运筹帷幄,奴婢明白了。”   清浅含笑道:“去送拜帖吧,备下礼物,我去拜见崔夫人。”   这两年,清浅和崔府一直有联络,故而一送帖子,崔夫人便派了两个心腹婆子来接。   清浅塞了婆子一个红封,婆子们开开心心将清浅一路送进内宅,一路上清浅也将崔府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崔府主子有崔大人夫妻和两个儿子儿媳,因崔府是世家,注重门第,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不允许纳妾,因而门户简单,但也不是没有勾心斗角。   王兰和黎氏的矛盾,便是府上众所周知的矛盾。   黎氏嫁的是长子,没有生出儿子,王兰嫁的是次子,却生了两个儿子。   崔府后宅的风向便有了变化,人人都说世家今后会是次子的,连带崔夫人对黎氏的态度也有些微妙,若不是看在黎通判的面子上,崔夫人早早替长子纳了妾。   黎氏心中也颇为焦急,但生不出儿子急也无用,只能日日许愿,或是上娘家寻求支援。   清浅微微一笑,王兰似乎无懈可击呢。   崔夫人见清浅上门,亲自带了两个儿媳迎接出来,笑道:“一别两年,袁夫人还是这么年轻美貌。”   清浅拉着崔夫人的手笑道:“崔夫人精神也胜似往昔呢。”   两个儿媳见清浅和婆婆平辈轮交,忙上前行礼。   “见过袁夫人。”   清浅眼神扫过王兰,王兰不由得退了半步。   清浅笑道:“两位少夫人好。”   崔夫人挽着清浅道:“咱们进屋说话,我有上好的乌龙茶,你尝尝是否合口味,上回你送的龙井,我喝了极好。”   清浅低声笑道:“知道夫人喜欢茶叶,这回我又带了些大红袍。”   两人如同多年未见的密友,欢欢喜喜进了内室。   崔夫人吩咐人泡了茶水,笑道:“这茶出色不错,你尝尝可喜欢。”   清浅抿了一口笑道:“味道浓郁清香,极好。”   崔夫人视茶如命,平日有好茶都要收购回来慢慢品尝,这是她收藏的最好的一瓮茶叶。   黎氏道:“母亲的茶都是极好的,托袁夫人的福,我们也有了口福。”   瑞珠笑着奉上两份从京城带来的好茶叶。   清浅亲自取了给崔夫人道:“这是云南大红袍,两株千年母本一共产了二十斤,皇上赐了夫君两斤,夫人尝尝味道如何。”   崔夫人唉哟了一声,惊喜道:“这可不敢当,听说母本大红袍一两值千金呢。”   丫鬟小心地接过锦盒,崔夫人谢了又谢。   清浅将另一份小些的锦盒递给了黎氏:“这份是大少夫人的,至于兰妹妹的礼,是极品的湄潭翠芽。”   王兰的脸色有几分挂不住,凭什么给黎氏的是价值千金的大红袍,给自己的只是普通绿茶。   但是礼物是清浅的,她要送谁便是谁。   王兰觉得胸口有些发堵。   黎氏惊喜交加道:“多谢袁夫人厚意。”   没有王兰的,却有自己的,黎氏对清浅本就有好感,如今一来更是好感倍增。   黎氏亲自泡了大红袍,小心谨慎端上来道:“母亲,袁夫人,请用茶。”   崔夫人见茶汤橙黄明净,一股天然幽香扑鼻,沁人心脾,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就是这个味道,从前孙太后召见我们,便赐过一次此茶,令人回味无穷,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喝上,今日托了袁夫人的福了。”   清浅欲言又止,笑笑低头喝茶。   崔夫人心中诧异,怎么袁夫人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曾说出口。   黎氏吩咐丫鬟将剩下的一盏茶送给王兰,道:“弟妹尝尝吧,若是喜欢,今后可以常来我的院子喝茶。”   毕竟我才有礼物,你没有。   王兰又是一阵堵心,但在婆婆面前,不得不装出笑脸道:“多谢大嫂。”   清浅的欲言又止总算是说出来:“大少夫人,兰妹妹府上这茶多的是,哪里看得上这一抿子。”   黎氏忙道:“袁夫人何出此言?”   “方才我送崔夫人和大少夫人一人一盒大红袍,唯独没有二少夫人的,并非我不知礼,而是二少夫人根本不缺呀。”   清浅含笑看着王兰,“大红袍母本产出的五十斤,有十斤进贡给了皇上,一部分被当地官员分了,一部分被富商卖了,听说有两斤被兰妹妹的父亲王大人收购了。   兰妹妹娘家府上日日喝的是大红袍,哪里会稀罕这一点点。   方才夫人说自多年前太后赐过,一直没有喝过这大红袍,我心中便纳闷,难道兰妹妹没有拿些回来给夫人吗?”   黎氏忙配合道:“弟妹,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分明知道母亲爱喝茶,你娘家这么多极品茶叶,居然一两也不带给母亲。”   王兰的脸色涨红,每次袁夫人上门,怎么都这么堵心。 第539章 联盟   崔夫人不满的眼神早看向了王兰。   虽然娘家是娘家,王兰是王兰,但王兰明知道自己爱茶,明明王家有这么多茶,她却一点也不带回来,这是对自己这个婆婆的漠视。   王兰感受到这目光,忙道:“母亲,媳妇刚生了浩儿,并不喝茶,媳妇也并不知道父亲收购了这么多茶叶,若是知道,必定会给母亲送来。”   王兰推了一个干净。   作为嫁出去的女儿,不知道娘家的财务状况是很正常的,再加上王兰隐约点出自己生了儿子,崔夫人的脸色便没有开始那么难看。   王兰转向清浅,开始反攻:“连我一个亲生女儿都不知道,不知袁夫人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刻意针对我家吗?”   “巧合罢了。”清浅抿嘴一笑道,“皇上赐下两斤茶叶后,我见茶叶稀罕,分了许多份给亲友送去,觉得有些不够,恐怕厚此薄彼,便想着在云南收购些,没想到一问之下,全被兰妹妹的父亲高价收走了。”   黎氏哪里会放过王兰,忙道:“弟妹,不是我说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这么招摇收购茶叶本就不妥,收了回来居然不给亲友送些,更是不懂人情世故。   你瞧瞧袁夫人,得了赏赐后亲友都沾光呢,这才是世家做派。   再说,亲家老爷是父亲的属下,平日百般讨好父亲,于公于私都应该送些茶叶给府上吧。”   黎氏再次暗讽王兰,娘家小气,两面派,而且不是世家嫡系。   崔夫人的脸色再次沉下来。   王兰口不择言道:“我父亲真金白银买的,送谁不送谁,轮不到大嫂管。”   说完,王兰便后悔了,垂首低头不语。   清浅笑道:“二少夫人说的是,是我们多事了。”   崔夫人慢慢喝了一口茶道:“老二家的,浩儿应该快醒了,你去带浩儿吧,这里有老大家的在就好。”   王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告辞。   黎氏活泛起来,给清浅和崔夫人倒茶添水,又说了许多滁州轶事,直到府上有人拜访,三人才散。   崔夫人起身笑道:“萧夫人早早约了上门拜会,我不得不去应酬一番,对不住袁夫人了,让老大家的送夫人,我改日上门拜访。”   清浅笑道:“夫人自去忙,咱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崔夫人再三歉意后告辞。   黎氏笑着对清浅道:“袁夫人若是不急,去我的院子小坐一番,如何?”   清浅欣然应诺:“我和黎姐姐极为投缘,黎姐姐快言快语没有心思,我很喜欢呢。”   黎氏越发高兴,带了清浅去自己的院子。   黎氏的院子是三个大油壁房子,冬日奇花异草满园,廊下五色鹦哥儿,极大极清净的一个院子。   清浅见阳光甚好,拉着黎氏晒太阳喝茶。   黎氏喝了一会儿茶水,笑道:“袁夫人,今日是我最高兴的一日……”   “叫我清浅便是。”清浅含笑道,“不然一口一个夫人显得生分。”   黎氏是个直爽人,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清浅道:“姐姐怎么也矫情起来了,咱们两人十分投缘,一见如故,彼此都是直爽人,不像有的人说话,我多听一句都烦。”   黎氏听清浅的意思是说王兰,大喜道:“好妹妹,我也一样,多听她说一句多烦。”   共同的利益组成的同盟,远不如共同的敌人。   黎氏和清浅很快无话不谈。   清浅扫了一眼大而安静的院子道:“黎姐姐,你的院子极好,只是少了一点什么。”   黎氏叹了一口气道:“何尝不是呢,我嫁过来四年,一直没有生出儿子来,我心里也急呀。”   清浅道:“王兰处处比不上姐姐,但是却很能生养,若是姐姐也生一个儿子,她岂敢抢姐姐的风头。”   黎氏叹息道:“不瞒妹妹说,我什么法子都想过了,求神拜佛喝药看病的银子都够打一个小人了,但就是迟迟没有动静,我心急如焚。”   清浅笑得神秘,凑过头道:“我和一位御医交好,这位御医是杏林世家,祖上擅调理,宫中嫔妃多有找他的……”   黎氏拉着清浅的手,急切道:“好妹妹,你一定要帮帮我。”   清浅握着黎氏的手道:“你我一见如故,我必定会为妹妹讨要此药的。”   黎氏欢喜不已道:“妹妹真是我的福星,婆婆见我几年无子,近期正想给夫君找小妾,公公也说若是实在生不出,便将王兰的小儿子过继给我。若是能生出自己的孩儿,谁愿意和别人分享夫君,谁愿意要别人的孩子。”   黎氏如同看到希望,拉着清浅继续说话,推心置腹,将一些本不该说的隐秘都说了出来。   “听丫鬟说,王兰索要无度,小叔子不得不喝鹿血满足她。   王兰生儿子,一方面是想压我一头,另一方面是因为王兰的母亲刘氏想让她多生儿子,过给王家当嫡孙,刘氏三天两头往我们府上跑,当我不知道呢。   为了让女儿生儿子,刘氏也算是豁得出去了,听说刘氏还送春宫图给王兰,这也是做母亲干的事?”   清浅抿嘴笑道:“黎姐姐真是老实人,为何不将此事告诉崔夫人,任由王兰这么欺负你!”   若是告诉崔夫人,崔夫人岂有不怒的。   黎氏叹气道:“若是直接告诉母亲,岂不是我安插眼线在王兰身边的事情便暴露了?”   怎么能直接告呢?   清浅取了茶盏笑笑,这么看起来,黎氏虽然爱嘴上讥讽人,但算是个老实人。   和老实人打交道不如直接说出来意。   清浅道:“我有一事求姐姐,若是黎姐姐觉得为难,只当我没说。”   黎氏笑道:“闻妹妹哪里求得到我,若是我能办的,我必定全力以赴。”   “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办学的。”清浅直接道,“我看上了黎府在东面的一处田地山坡,想高价收购下来,黎姐姐能否替我从中说合。”   黎氏想了想道:“我听父亲说过,袁夫人手中有一种叫做玉米和土豆的种子,产量极高,父亲很想种植,但苦于种子不够分,若是夫人能将种子分些,我担保父亲愿意出售东面的产业。”   如今玉米和土豆还没有推广开,第一批种植的,必定是利益获得者,黎大人想要分一杯羹也是正常。   清浅笑道:“种子有,药也会让人即刻送滁州,一切还要拜托少夫人。”   两人谈起正事,又恢复了从前的称呼。 第540章 多番捣乱   王兰再次回到娘家,在王祥和刘氏跟前哭诉。   “闻氏欺人太甚,前几日,她口口声声说父亲高价收购了顶级大红袍,黎氏落井下石,说女儿不曾孝敬婆婆,婆婆如今对女儿怨念很大……”   刘氏恨恨道:“这两人怎么勾搭到一起去了?”   “袁夫人特特下女儿的面子,婆婆当场吩咐让女儿离开,让黎氏留下伺候,真真气死人,不过是一些茶叶,崔府难道缺这些茶叶?咱们家又何时收购过大红袍……”   王祥半倚靠在床上,眉头簇成一团:“她怎么知道,我收购了茶叶?”   王祥的关注点不在后宅上,反倒是在清浅的消息来源上。   王兰惊讶道:“父亲当真收了茶叶?为何女儿不知?”   刘氏看了一眼王祥,别说女儿不知道,就是她也不知道。   “是了。”王祥并不回答,只是继续分析,“她夫君是锦衣卫指挥使,对这些自然是了如指掌了,夫人,叫师爷进来,我有话要问。”   王兰忙道:“父亲,女儿这里……”   刘氏拉着王兰的衣袖出门,王祥早已经闭上眼睛沉思。   王兰出门道:“母亲,给我一些茶叶,我回去献给婆婆,婆婆别的不爱唯独爱茶,或许得了茶叶能对我另眼相看。”   说着王兰有些抱怨,“父亲也是,得了这么多茶叶,一两也不分给女儿。”   刘氏瞧了一眼女儿,斥责道:“那茶叶我也不知道,你父亲亲自收的,方才他也没有拿出来的意思,你说也白说。再说,如今这时候再献给你婆婆,马后炮的还有什么用?”   王兰嘟着嘴道:“难道父亲母亲眼看着女儿受气不成?”   刘氏冷笑道:“放心吧,闻清浅正在办学,你父亲是学政,今后有她好受的。”   王兰这才破涕为笑道:“得罪了父亲,够闻氏喝一壶的。”   刘氏关切道:“你自己出来,浩儿谁带着?乳母和丫鬟别冻着饿着浩儿。”   王兰笑道:“母亲一门心思全在浩儿身上,下回我带过来给母亲请安。”   “我的外孙,我不疼谁疼。”刘氏心满意足道,“赶紧回去吧。”   刘氏自去找了师爷过来回话,但那收购的茶叶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若是在防腐内管家手中,她会知道,可是她一丝也不知道,那么必定茶叶不在管家手中。   刘氏心中猜测,必定是在师爷手中吧。   刘氏亲自带着师爷进门,装作不经意问道:“上回老爷收购的茶叶可放置妥当了?仔细些,可别耽误了大事。”   师爷误以为刘氏知道,回道:“老爷让稳妥放好了,等少爷进京赶考的时候,带在身边,分送给各位大人,到时候也好博取一个好感。”   什么?这是给王贺准备的?   自己和女儿一丝也不知道。   老爷真是偏心。   刘氏的心被割了一下般疼痛,但依旧微笑道:“这大红袍极为难得,花了不少银子吧。”   “足足两万两一斤,这还是托了熟人。”师爷道,“不过能帮着少爷闯出一番天地,也值得。”   刘氏的脸抽搐了一下,四万两给了那个贱人的儿子,仅仅是当礼物。   值得什么!   如是王贺真的高中,这府上越发没有自己的地位了。   越发便宜那个贱人了!   刘氏越想越气,几乎都收不住嫉恨的脸色。   师爷只当是一个小插曲,没往心里去,和刘氏一道进了内室。   王祥问道:“袁夫人的学堂办得如何了?”   “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驳回了袁夫人的请求。”师爷道,“但是袁夫人不差银子,自己掏腰包买了田地庄子,自己花银子修学堂。”   王祥哦了一声道:“自己掏腰包吗?须知这是滁州,一切办学都要经过学政衙门。”   师爷道:“谁说不是呢。属下等着大人示下。”   毕竟是一品诰命,师爷不敢擅自主张。   王祥瞧了瞧外头的阳光道:“这几日天气不错,推我去瞧瞧,瞧瞧这学堂到底办得如何。”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在黎氏的牵线搭桥下,清浅顺利买到了山坡和良田,和黎大人也相谈甚欢。   清浅的打算是,山坡上建学堂,先建一座用着,后头若是再要修建,便依着山路建上去。   山坡下的良田,是留给学子们闲暇的时候耕种的。   不能死读书,不能不劳而获,这些良田便是给学生自作自吃的,清浅算了算,若是认真劳作,足够学生们吃用的。   林先生带着一群孩子在搬石头,孩子们口中唱着欢快的曲子,这是自己的学堂,自己要亲手搭建起来。   一群乡亲们也来帮忙,读书,在他们看来遥不可及,只有富家子弟才有资格的,如今他们的儿女在读书,他们无以为报,只能出力搭建学堂。   看着这一切,清浅含笑种下一刻树苗,期待它参天的一日。   王祥坐在推车上,远远看着这一切,冷笑一声道:“没有批准的,都属于不合规的,师爷,你拿着学政衙门的令牌,出面去制止他们。”   师爷有些为难:“她可是一品诰命……”   王祥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道:“你拿的是我的银子,不是一品诰命的银子,她是几品诰命都得在我这里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   师爷道:“若是她不从呢?”   王祥冷笑道:“那便拆了她的,不用担心,只有下手越狠她才越怕,只有她怕了,我才能顺水推舟送人情。”   师爷道:“大人不担心袁彬吗?”   王祥呵呵了一声:“只要拿到印信,我是滁州世家,我并不犯事,袁彬能拿我如何?若真陷害我,唇亡齿寒,你当天下的世家是摆设吗?”   王师爷勉为其难,带着一群衙役去了。   王祥露出一丝笑容,袁夫人,你的印信,我要定了!   清浅瞧着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役在跟前,问师爷道:“王师爷,前些日子我递了办学的折子,你推说王大人不在,拒绝了我,不拨一分一毫给我,怎么?我如今自己掏腰包,不知道王师爷哪点不满?”   清浅是一品诰命,不怒自威散发出气场。   王师爷笑道:“袁夫人,我们滁州规矩,建学堂必须要学政衙门报批,夫人是一片好心,但是不符合规矩呀!”   清浅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大人的意思?”   “大人还在病榻上,并不知道此事。”王师爷忙道,“但是历来如此,万没有因为夫人位高权重便更改的道理,还请夫人与我们大人商量着来。”   清浅含笑道:“若是我不商量呢?我一定要建呢?”   王师爷咬牙道:“那便怪不得在下了,夫人得罪了。拆了!”   王师爷做了一个手势,一群衙役便要上前打砸。 第541章 使坏   一群衙役拖着水火棍就要打砸学堂。   林先生挺身而出:“你们敢!”   春成低声道:“夫人,是否叫暗卫出来收拾他们?”   “他们用的着锦衣卫暗卫?”清浅哼了一声道,“他们不配!”   衙役还未动手,另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出来喝道:“住手,你们想造反吗?”   清浅微笑道:“欧阳师爷好。”   王师爷一见此人,气焰便下去了几分道:“欧阳兄,你不在黎大人的衙门伺候,怎么到这里来了?”   欧阳师爷没好气色道:“你能来,我不能来?”   欧阳师爷是黎通判身边的师爷,跟着黎通判督查官员,比寻常师爷都有几分地位,故而欧阳师爷说话很不客气。   王师爷解释道:“这里的学堂没有经过学政衙门,得拆掉重批后建。”   “你们学政衙门为何不批?是懒怠吗?”欧阳师爷说话毫不留情面,“没批就火速批,为何要拆?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王大人的意思?”   王师爷忙道:“我们大人卧病在床。”   欧阳师爷冷笑道:“学政衙门越发过分了,一个师爷便能拆学堂,回头我必定要跟我们大人说说,若是卧病便致仕,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王师爷脸一阵白一阵青。   崔通判掌握着官员的考评,连王大人都不敢得罪,他更不敢了。   王师爷低头道:“我这便离开。”   欧阳师爷补了一句道:“转告王大人,利国利民的事情若是你们敢胡来,我们大人眼里可不揉沙子。”   王师爷诺诺而去。   清浅含笑上前道:“多谢欧阳大人仗义直言。”   “夫人折煞小人了。”欧阳师爷笑道,“别说我们大人有吩咐,要照顾夫人一二,便是看在袁大人的份上,小人也要全力为夫人效命,在下京城的弟弟多得袁大人照顾呢。”   清浅笑道:“令弟年少有为,前程远大,夫君提携一二是应当的。”   瑞珠奉上红包,情归情,事归事。   欧阳师爷推辞不掉,谢了清浅告辞。   山坡下,王祥惊怒问道:“此事和黎通判有何关联?为何他要出手相助?”   王师爷垂头道:“方才听一个衙役说起,这山坡原本是黎大人的产业,前日转卖给了袁夫人,想必袁夫人出了高价钱,作为保护费。”   王祥眯着眼睛:“这是黎通判的产业?从前没听说呀。”   若是早知道,王祥绝对不会如此鲁莽。   王师爷道:“为避嫌,一直挂在黎夫人弟弟名下,若不是方才衙役告诉,属下也不知情。”   王祥骂了一句:“废物。”   王师爷低声问道:“大人,如今该如何办才好?”   王祥吩咐推车回去:“有黎通判做靠山,我们学政衙门不好直接和她为难,但是……”   还有别的法子呀。   “出银子找些街头的小流氓,有事没事便去滋扰。”王祥笑得老谋深算,“难道黎通判做一回生意,还管得了她一世吗?”   王师爷眼前一亮道:“大人好计谋。”   王祥再三嘱咐:“不要自己出面,别被袁夫人抓到,这女子还是很厉害的。”   王师爷应诺而去。   从第二日开始,清浅发现学堂周围多了一些捣乱滋事的,开始还是扔石子,后来变成了砍良田,砸学堂。   瑞珠恨恨道:“奴婢去告诉衙门,让衙门来抓他们。”   清浅笑道:“这种小事,衙门若认真管哪里管得过来,不过是抓几个为首的打几板子便放出来了。”   只会让对方更加疯狂的反扑。   瑞珠道:“难不成就这么听之任之?”   这两天,小流氓们滋扰得连学堂修建都停了。   清浅沉思了片刻问道:“让春成将流氓的情况摸清楚,学堂里头的孩子多是最贫穷的子弟,他们或许认识这些小流氓。”   瑞珠道:“是了,小流氓也是爹生父母养的,他们也有邻舍也有亲友。”   若是能找到流氓的根儿,还怕收服不了他们?   春成的效率很高,不过一个时辰,便将两个混混头儿的资料弄到了。   清浅对着学生名册笑道:“果然如我所料,都是街坊邻居。明日继续修缮学堂,请这几家学子的家人来帮忙,我瞧上几次他们也来过,是极勤劳上进的人。”   瑞珠笑道:“来帮忙的无不感谢夫人,不然寻常孩子哪能读书。”   清浅感叹道:“能帮些便帮些,不能只顾着自己锦衣玉食。”   又是一个晴朗无风的日子,王师爷推着王祥在看热闹。   王师爷笑道:“大人瞧,学堂已停工,学子们也暂时不再来。想必袁夫人过几日就得上门恳求大人。”   王祥摸着胡须微笑。   正在两人觉得计谋得逞的时候,一群学子和百姓模样的人再次开始兴修学堂。   人多力量大,这回学堂的雏形又出来了。   王祥道:“不知死活。速速让人去阻止。”   王师爷火速去办,片刻后回道:“已经让人去了,大人等着看好戏吧。”   这回让两个头儿都出动,不相信这回闹不大。   正好可以在大人跟前表功。   清浅带着孩子和他们的父母正在劳作,只见几十个小流氓过来,手里拿着石头。   清浅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为首的一个流氓道:“你的学堂挡着我的光了,赶紧拆了,不然要你好看,老子可不管你是几品夫人。”   另一个则道:“你们的石头泮倒我了,不拿银子我可不走。”   林先生气得浑身发颤:“莫须有,这都是莫须有。”   流氓们哈哈笑道:“这书生说什么?听不懂。”   流氓们正要一哄而上的时候,一个老年女子道:“狗蛋,你找打吗?这是我孙儿读书的地方,你哪里顽皮不好,偏要来这里!”   那个叫狗蛋的混混头儿一愣,尴尬笑道:“婶子,怎么是你?”   “你个混账玩意,我当年给你接生的,如今得意了,来打我孙儿的师傅了?”那老妇高声道,“当年你娘没奶,喝的我的奶长大的,如今反了吗?”   马上又有人发现了另一个流氓:“铁柱,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吗?平时我就不说你了,袁夫人掏自己腰包补贴学子读书,你都要阻挡,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五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居然敢打学堂主意,回头我告诉你奶,看打断不打断你的腿!” 第542章 庶子   流氓们被逼得不敢动弹一下。   平日打砸抢,再收收保护费,那也是对摊贩和富人,但是万万没有对街坊邻居下手的。   远远的,王祥问师爷:“怎么回事?怎么不见他们继续了?”   王师爷擦了一把汗,勉强笑道:“恐怕是在协商吧,必定是袁夫人服软了。”   “一群混混罢了,要他们协商什么!”王祥不满道,“赶紧让他们继续砸,五百两银子还不够他们卖力的吗?”   师爷忙道:“属下立即吩咐下去。”   王祥眯着眼睛,等待一场好戏。   山坡上,两方对峙。   清浅笑着出来道:“这些兄弟带着工具,想必是来帮着修建学堂的,各位婶子大娘别误会了。”   一个大娘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五斤过来搭把手。”   叫五斤的头目有些尴尬,有一个小混混道:“老大,咱们收了五百两银子,情面和银子,谁重要?”   五斤想想沉甸甸的银子,五百两呀,一人足足可以分好二三十两。   正当他们准备吩咐再砸的时候,清浅再次笑道:“万万没有让各位兄弟白干活的道理,瑞珠,封些红封过来,给兄弟们喝酒。”   瑞珠本不乐意,后来转念一想,夫人说过到头来银子全是王祥出,替这个龟孙子省银子干啥。   瑞珠利索地包了三个大红包,并若干小红包分给众人。   铁蛋、五斤等几个为首的红包是最大的,各有一百两,小混混们也有二十两。   混混头们一见比对方给得多,又有邻居的面子,马上转变脸色笑道:“婶子们那里干得了这种粗活,来,放着我们来。”   清浅含笑吩咐婶子们去准备茶水点心。   过了不一会儿,一个小混混凑近铁蛋,低声道:“从前的雇主催咱们尽快下手,头儿,咱们怎么办?”   铁蛋一瞪眼道:“刚才已经下手了,打也打了,砸也砸了,他没有瞧见吗?咱们是一棍子买卖,难不成还听他使唤一辈子?”   小混混嘻嘻笑道:“铁老大英明。”   另一个小混混低声道:“似乎对方有官家背景,若是为难咱们怎么办?”   “借他一个胆子。”柱子瞪眼道,“若是惹恼了我们,将他招供给袁夫人,你看袁夫人会不会赏赐我们,这也就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咱们不卖雇主,让他赶紧滚,别妨碍我们干活,如今这边才是正经雇主。”   小混混赶紧去送信。   王祥在山坡下,见到混混们在帮着清浅垒房子,气不打一处来,臭骂王师爷道:“蠢货,你怎么办的事?他们怎么反倒帮着对方干活?这就是你让我来看的大戏吗?”   王师爷弯着腰,连连吩咐:“带中间人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贼眉鼠眼的中间人过来,刚一见王师爷便叹气:“大人的活,对方说已经办完了,在下方才去说和,这帮混混直接说若是咱们再纠缠不休,便将我送去给京城夫人。”   送去袁夫人跟前,王师爷和王祥也会暴露。   得不偿失。   王师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说帮咱们,怎么突然帮起对家来了?还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中人道:“听说对家帮着贫苦人家修学堂,这些贫苦人家和小混混们都是街坊,京城那位夫人又给了高价,我瞧着再次为大人所用的可能性不大。”   王师爷还要说什么,王祥哼了一声,吩咐家丁推自己离开。   王师爷连忙追上去,解释赔罪。   学堂很快修建起来,窗明门阔,外头俯视田园,视野极其开阔,加之麦香阵阵,在此读书心胸开阔。   林先生再三感激清浅:“学堂有今日,孩子们有今日,全靠夫人,请受在下一拜。”   清浅笑道:“能为孩子们做些实事,我心里乐意。”   正巧此时,采菊送衣裳过来给林先生道:“夫人,昨日奴婢见王祥大怒,在府上砸东西,想必是为了夫人的学堂了。”   清浅笑道:“王大人病中不宜动怒呢。”   林先生不无担忧道:“袁夫人,好歹王大人是学政,夫人在一日,咱们学堂可以高枕无忧,可若是夫人回京,在下担心……”   恐怕王祥不会善罢甘休。   清浅淡淡一笑,我走之前,必定会解决他的。   采菊将衣裳交给林先生,上头有淡淡的菊花香,这衣裳是那日她跳井,林先生给她披上的,如今她洗了还回来。   林先生颇为感叹接过衣裳:“亡妻去了三年,唯有这身衣服当成留念,当年亡妻最爱的也是菊花。”   采菊低声道:“先生节哀。”   林先生点点头,回后头房间放置衣裳。   采菊见四周无人,低声道:“如今奴婢被分在刘氏的上房外头洒扫,刘氏很忌惮马姨娘,处处打压,两人明争暗斗得很厉害。”   清浅是采菊的救命恩人,采菊有什么消息便和清浅说,只不过这消息清浅早已经知道。   清浅道:“多谢你采菊,你自己当心安全,不要勉强打听消息,以免陷入危机。”   采菊点头,又说了一件事:“最近刘氏更是生气,马姨娘三十五岁生辰要到了,老爷吩咐为她庆生,还请了戏班子,请了宾客。”   马氏要庆生吗?   清浅微微一笑,这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王祥的房间,刘氏侧面抱怨:“老爷,三十五岁又不是什么大寿,不如在府里摆几桌庆贺便是了,何苦大张旗鼓,毕竟一个妾罢了。”   王祥摸着胡须道:“我这并不是为了马姨娘,是给贺儿做脸呢。”   王贺,又是王贺!   刘氏的脸有些僵硬,她还是笑道:“妾生的庶子罢了,今后再如何,成就也有限。”   王祥闻言大怒,指着刘氏道:“我也是庶子!庶子怎么了?还不是将嫡子的位置占了吗?”   王祥是庶子,从小在嫡子的压制下长大,而且至今没有获得印信,依旧是不明不白的身份,他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说嫡庶之分。   刘氏今日触动了他的逆鳞。   刘氏见王祥动了真气,忙跪下道:“妾身失言,都是妾身的不是。”   王祥冷冷道:“你别忘了,你没有儿子,贺儿才是我王氏一族的希望!”   刘氏的脸色如同开了染坊。 第543章 毒计   刘氏和女儿王兰在院子里头互相吐苦水。   王兰皱着眉头道:“母亲,女儿最近太难了,婆婆没有一点好脸色,黎氏落井下石,女儿过得好艰难。”   刘氏啐了一口道:“你婆婆也太没有心胸了,不过是几两茶叶,这么些天了还惦记着?崔府少这几两茶叶吗?”   “并不是为了茶叶,而是为了心意。”王兰叹气道,“父亲也是,手中有足足两斤茶叶,怎么就不能均一些给女儿呢,哪怕二两也是个心意呀!”   提起茶叶,刘氏的眼中满是怒火。   “别提那茶叶了,那是你父亲给贱人的儿子铺路用的,两万两银子一斤,也听不见一个响便没了,还不知能不能中进士呢!我呸,四万两银子,就是买,也能买出一个进士来了。”   王兰大惊道:“茶叶是做这个用的?父亲也太舍得了!”   刘氏怒火交加道:“为了他的宝贝儿子,他什么做不出来,你爹这个糊涂蛋还说,过些日子要给马氏这贱人做寿!”   刘氏越想越气,那日老爷甚至说出自己没有儿子的话,这算什么!   王贺这还没中呢,若真是中了进士,当了官儿,马氏岂不是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王兰咬牙切齿道:“母亲,你可觉得,这一切是从闻清浅来了之后,咱们的处境才开始艰难的?”   刘氏仔细想了想,可不是如此。   从前老爷也宠王贺,可当真重视,还是从闻清浅来府上,说起王贺名声传到京城的时候开始的。   如今王贺院子的吃穿用度,和自己这个正室夫人齐平,甚至有些补品,自己都吃不到的,也如流水般送入了王贺的院子。   刘氏道:“你也发现了?”   “闻清浅没来滁州,婆婆和我面子上还过得去,可自从她来了,婆婆再没有给过我好脸色,都是她挑拨的,再有,听说她和黎氏那贱人私交颇好,如今黎氏得意,焉知不是她出的主意。”   王兰提起清浅,便恨意丛生。   刘氏冷笑道:“一品诰命夫人,高高在上惯了,看不起咱们这种平头百姓,那么,咱们先把她拉下来吧。”   王兰眼神一亮道:“母亲有什么好主意?”   刘氏低声道:“你父亲要给马氏过寿,马氏和闻清浅关系不错,想必会请她,到时候咱们一箭双雕。”   王兰问道:“怎么个一箭双雕法?”   刘氏放低声音说了自己的打算。   王兰笑道:“这个法子好,母亲真是高,只不过万万不能被人发现是咱们弄的。”   “那是自然。”刘氏得意一笑道,“我早已经有了打算。”   王兰奇道:“母亲早有了盘算。”   刘氏点点头,打开窗子叫采菊进来。   采菊不知为何,忐忑进门行礼道:“夫人,姑奶奶,可是奴婢扫地扫得不净?”   刘氏拉着采菊的手道:“好个齐整的丫鬟,可惜了。”   王兰是真的不知,疑惑道:“母亲此话何意?”   刘氏道:“这丫鬟长得好,性子又好,我本想许配给一个管事当正头娘子的,谁料你弟弟这个天杀的,居然糟蹋……”   采菊的泪大滴大滴流下来:“夫人,是奴婢命苦罢了。”   刘氏忙道:“好孩子,别哭,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过个一年半载的,等谁都想不起这事的时候,我再给你许一个好人家。”   王兰瞬间明白了母亲的用意,笑道:“崔府有外省的生意,若是采菊姑娘愿意,到时候我也愿意当这个媒人。”   让人办事,总得许下重利。   采菊装出欢喜的模样道:“夫人和姑奶奶的大恩,奴婢没齿难忘,无以为报,只是不知道奴婢能做什么?”   刘氏和王兰对视了一眼,刘氏笑道:“马姨娘要过寿了,你过去帮忙,张罗接待客人上茶水吧,这回来的客人里头有京城的袁夫人,别的丫鬟粗手粗脚我也不放心,唯有你是个细心人。”   刘氏并没有将计划详细透露给采菊,毕竟还有好些日子呢。   采菊道:“奴婢遵命。”   王兰顺手取下一个金镯子赏赐给了采菊。   清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似乎在意料之中。   “让你为我上茶水,这茶水,必定不是一般的茶水吧。”   林先生在一旁道:“王家诡计多端,从王祥到刘氏到王贺没有一个好东西,夫人还是不要去的好,万一他们在茶水里头下药……”   林先生被夺文章,深深知道其中的厉害。   清浅冷笑了一声:“我若是不去,岂不是怕了他们,何况,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   自从学堂开了之后,便算是正式和王祥撕破了脸面。   采菊低声道:“夫人,奴婢该如何做?”   “但凡她们让你做什么,你便一口应承下来便是。”清浅吩咐,“我自有主意。”   采菊不放心道:“若真是茶水里头有玄机呢?奴婢总觉得,马姨娘的生辰,夫人不会好心真的为姨娘祝寿的。”   清浅冷笑:“刘氏哪里有这种好心,不但不是祝寿,恐怕一箭双雕居多吧。”   瑞珠道:“采菊姑娘按照我们夫人的嘱咐做吧,一定记住装出不认识我们才好呢。”   采菊点头道:“夫人当心,奴婢告辞。”   林先生道:“我送采菊姑娘出去。”   两人出门。   采菊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包菊花干花瓣道:“这个先生留着用吧,上次听说尊夫人从前爱菊花,我正巧有些存货。”   林先生忙道:“多谢姑娘。”   一个稚嫩的儿童跑过,大声叫:“师傅好,这位可是师娘?”   采菊窘得脸色通红,连忙告辞走了。   夜里清浅歪在床上,越想越生气。   “这对母女的主意,我猜都猜得出来,不外乎是想让我和王贺闹出点动静来,她们又报了仇,又除去了王贺这个眼中钉,哼,好毒的一对母女。”   瑞珠道:“这些都是京城贵妇们玩剩的,她们也好意思拿出来在夫人跟前显摆。”   清浅闭着眼睛:“从前,这么对付过我的母亲,诬陷我的母亲和人私通,生下弟弟妹妹,这回又打算这么对付我吗?”   刘氏,王兰,这回你们失算了。 第544章 印信   过了几日,清浅亲自上王府做客了,王祥正和刘氏用膳,马姨娘在一旁伺候。   听说清浅上门,王祥大吃一惊道:“她怎么来了?”   刘氏冷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爷,不如拒不见面,她虽然是一品诰命,但咱们琅琊王氏也是百年世家,容不得人侵犯。”   马姨娘欲言又止。   王祥摆摆手道:“你去接袁夫人进来,人家礼数足了,别弄得咱们理亏。”   刘氏只能出门相迎,只不过脸色并不好看。   刘氏见了清浅,敷衍道:“原来是袁夫人到了,老爷请袁夫人进去。”   除此之外,没有二话。   清浅笑笑,跟着刘氏进府。   瞧着廊下堆积的瓜果,清浅含笑道:“这是为二夫人祝寿准备的吧,王大人有心了。”   刘氏脸色一变,什么时候马姨娘成了二夫人,而且赤裸裸提起祝寿,简直就是打自己的脸。   刘氏板着脸道:“马姨娘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提出给她祝寿,老爷也首肯了。”   “有正室如夫人,真是福气。”清浅笑道,“夫人真是大度,对这种有远大前程儿子的姨娘,还这么扶持,换了旁人,是万万做不到的,毕竟威胁自己的地位了,不是吗?”   清浅句句说在了刘氏心坎上,刘氏有气有怒道:“夫人多虑了,琅琊王氏是世家,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   清浅笑道:“这样就好。”   刘氏不仅对马姨娘越发忌惮,对清浅也是满腹怒气,想起和女儿的算计,她勉强露出笑容道:“袁夫人和马姨娘有过交道,不知马姨娘生辰那日,夫人能否赏光?”   刘氏觉得让一品诰命出席一个姨娘的寿宴,说服力似乎不足,又道:“那日正巧是新年第一日,府上准备了戏曲,崔夫人也会赏脸过来,袁夫人来我们府上共同庆祝新年,如何?”   清浅道:“极好,我正巧无处可去呢。”   刘氏嘴角勾起一阵笑道:“夫人客气了,回头让管家给夫人下帖子。”   清浅和刘氏各自露出笑容。   到了内室里头,王祥已让马姨娘扶起自己,依靠在椅上,故作虚弱道:“袁夫人来了,在下不能远迎,请袁夫人恕罪。”   清浅忙笑道:“王大人客气了,身子可好些?”   王祥咳嗽了几声道:“或许是冬日的缘故,这几日更加虚弱了。”   马姨娘忙补充道:“老爷这几日都躺在床上,听说夫人来了,挣扎着起身的。”   清浅忙道:“王大人何必如此,是我叨扰了。”   王祥又咳嗽了几声,捂着胸口道:“下官病了好些日子,不曾去衙门,不知夫人的学堂修建得如何了?”   清浅展露微笑道:“极好,有王大人的照拂,学堂已经基本修建完成,如今学子们纷纷报名就读,已有七八十人的规模了,师傅也请到了,几位学识渊博的秀才,极好。”   王祥心内冷笑一声,都是闻清浅自己掏腰包出的银子,算什么本事,等她走了,自己一句话,还不是一切恢复原状。   王祥咳得喘不过气道:“到底是夫人,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怪不得圣上信任。”   清浅微笑:“托王大人的福。”   两人皆是言不由衷。   马姨娘送上一盏茶道:“夫人,请用茶。”   “多谢姨娘。”清浅含笑道,“听说姨娘的寿辰即将到了,我准备了一份薄礼,稍后让瑞珠送过来。”   马姨娘忙道谢,笑道:“妾身不敢当。”   清浅笑道:“姨娘不用太客气,就冲姨娘生了一个好儿子,将来凤冠霞帔的日子还多着呢,这种场合更多。”   马姨娘欢喜道:“多谢夫人赞美,贺儿这孩子有些浮躁,需要好好打磨呢。”   刘氏很不喜欢听这话,低声道:“老爷,用药的时间到了,大夫让老爷多休息。”   逐客的意思明显。   清浅笑意盈盈道:“今日我过来,并非是为了学堂的事,而是因为一件大事,听说琅琊王氏素来用印信来决定是否嫡系,不知可有此事?”   王祥眼神一闪道:“从前确有其事,但自从印信被因私奔而逃亡的大嫂带走后,这个传统如今有名无实。”   “难道府上姑奶奶不曾说过,印信如今在我手中?”清浅故作诧异,“姑奶奶向我讨要印信,我当时拒绝了,因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要给也不能给姑奶奶,王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氏忙道:“夫人这话有些过了,兰儿讨要印信,也是为我们府上讨要。”   王祥心中一动,忙瞪了一眼刘氏,笑道:“袁夫人所虑极是,不知夫人此次前来有何见教?”   清浅道:“前些日子我忙着学堂的事情,没有顾上,这些日子见王公子聪颖奋发,便生出了归还王公子印信的念头,不知王公子在何处?”   王祥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得了印信和自己得了没有差别。   王祥激动得忙道:“赶紧让贺儿过来,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贺儿何德何能有如此造化?”   马姨娘欢喜万分,连忙出去叫王贺过来行礼。   刘氏又惊又怒,自己女儿亲自上门,闻清浅不给,这回反倒亲自送上门给贱人的儿子,这不是赤裸裸打自己的脸吗?   刘氏的脸上嫉恨、不甘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王贺过来,王祥让他跪下给清浅行礼,道:“贺儿,袁夫人看得起你,欲将印信送你,你还不好好谢谢夫人。”   王贺惊喜跪下道:“多谢夫人成全。”   “交接印信需要有人见证,不能草率而为。”清浅的笑如同最和煦的春风,“恰好过几日便是马姨娘的寿辰,听说连崔夫人都会来贺喜,我想便是那日交接印信,王大人觉得如何?”   意外之喜,王祥求之不得,笑道:“袁夫人考虑得周到,既然咱们家得了印信,那么……让管家将马姨娘的寿辰添五千两银子的花费,再请族老过来,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清浅笑道:“王大人说得极是。”   马姨娘母子惊喜连连,刘氏的脸如同冰山一般。看向清浅的眼神如同刀子。 第545章 过继   出了王府大门,清浅回首王府,笑了笑道:“瑞姑姑,复仇指日可待。”   瑞珠笑道:“夫人以印信为诱饵,谁能抵抗其中诱惑,不见刘氏眼睛都红了,就连老谋深算的王祥都忍不住喜形于色,更别提马氏母子了。”   清浅道:“王家从王祥、刘氏到王贺、王兰,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们罪有应得。”   王祥、刘氏不用说了,当年诬陷母亲,逼得母亲出走异乡。王贺逼迫侍女,害得采菊差点自尽,王兰则是不择手段,想逼自己落得和母亲一样的下场。   瑞珠道:“夫人觉得,王家内部接下来会如何?”   清浅笑笑道:“刘氏母女恨不得将我撕碎了,但又无可奈何,想对王贺下手,王贺母子这几日必定防范得严,只有在寿宴那日下手了,我正等着这一日呢。”   这一日,就是王家的覆灭之日。   瑞珠道:“刘氏没有儿子,再怎么折腾也是枉然,难道王祥还会将印信给王兰吗?”   清浅笑道:“刘氏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不给王贺,不便宜了马姨娘,给谁都行,或者不要印信都行。”   瑞珠笑道:“王祥岂能容忍她这么做?”   欲要人灭亡,必让人疯狂,刘氏便是这个疯狂的人。   刘氏如今在崔府王兰的院子里头,破口大骂:“马氏这个贱人,以为有儿子就能踩在我的头上吗?王贺这杂种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名扬滁州的文章分明是别人作的,不过是你爹抢了过来给他!   你爹这个糊涂东西,真以为一个样子货能撑起王家?能不能中进士还不一定呢,银子反倒是先撒出去一大把,到最后说不定连一个响声都听不到。   最可恨的是闻清浅,居然当众打咱们的脸,将印信给王贺。”   王兰看着气急败坏的母亲,心中也一样焦急:“母亲,印信给王贺和给咱们王家可不一样,若是给王家,女儿便是琅琊王氏的嫡女,可若是给了王贺,女儿算什么?连一个庶子都不如!黎氏越发小瞧女儿了!”   刘氏道:“那能如何?那贱人的寿辰,你爹连族老都请出来了,指不定要当场册王贺为嫡子,更有甚者,说不定会将马氏立为平妻。”   想到这个可能,刘氏坐不住了。   “上回说过的,势在必行。”王兰道,“寿宴上会来很多权贵,还是按照咱们想出来的法子,将王贺这杂种的名声弄臭,最好将闻清浅的名声一起弄臭了。”   都是闻清浅,才让自己陷入被动,王兰恨不得将清浅踩入泥里。   刘氏点头道:“这些日子,我特意笼络了一个叫做采菊的丫鬟,那丫鬟被王贺糟蹋过,恨他恨得入骨,有那丫鬟,不愁大事不成。”   王兰得意笑道:“母亲那日说了此事后,我也留了心,已经准备了烈性的药物,只等着寿宴的到来。”   母女两人相对一笑。   定下计策以后,刘氏忧心道:“若是我能有嫡子,何至于此,我担心即使是王贺犯下大错,你爹也不得不将印信传给他,毕竟你爹只有一个儿子。”   王兰沉吟不语。   这时,乳娘将崔浩抱上来,刘氏的忧郁一扫而空,亲自抱着崔浩又亲又哄的,直将他当成了掌心的宝贝。   崔浩也和刘氏很亲,不停咯咯笑。   王兰笑道:“浩儿真的很喜欢母亲,连婆婆跟前,他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刘氏心中一动,再次说起从前的建议:“兰儿,既然浩儿和我有缘,不如直接过继给我当孙儿。   上回我和你父亲说过一次,你父亲倒是没有反对,浩儿这么可爱,加上王贺若是这回犯错,你父亲必定会点头的。”   王兰有些犹豫道:“婆婆这边不会同意的。”   刘氏推着女儿道:“你如今有两个儿子,今后一个继承崔府的家业,另外一个继承王家的产业,将来你便是老封君,整个滁州都是你的,要什么不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兰心动,若是两个儿子都能独立门户,当然最好不过。   只是婆婆那里,自己实在不敢开口。   刘氏满心都是过继,笑道:“我许久没见过崔夫人了,我去给她请安,择机探探口风,如何?”   王兰想想道:“这样最好,不过母亲千万缓和些,别让婆婆不高兴,毕竟女儿还要在婆家过日子呢。”   刘氏抱着孩儿,笑道:“我能是这种不知眉眼高低的人吗?”   两人抱着孩儿去给崔夫人请安。   恰逢黎氏也在崔夫人处请安,不知道说什么,崔夫人正眉开眼笑。   听说王兰母女到了,崔夫人的笑容收了些,起身淡淡道:“请她们进来吧。”   刘氏和王兰母女进门,崔夫人见刘氏抱着浩儿,心中有几分不悦,责备道:“老二家的,亲家母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让她抱孩儿,乳母丫鬟呢?”   刘氏忙笑道:“亲家好,这孩儿和我亲,我抱着也愿意。”   崔夫人更加不悦了,自己的孙儿怎么和你亲?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黎氏行礼让座,刘氏在崔夫人身边坐下叙话:“夫人气色更加好了,夫人子孙满堂,夫敬儿孝的,真是占尽了老天的福气。”   崔夫人脸上带了几分笑容,道:“亲家母也一样,瞧起来气色不错。”   黎氏早听了清浅的分析,王兰的夫君和自己夫君是竞争对手,不必对对方仁慈。   黎氏说出来的话便没有那么好听了:“亲家老太太心胸宽广,气色自然是不错的,听说亲家府上还要给姨娘做寿,连咱们府上都收了帖子呢。”   刘氏的脸色沉了些。   崔夫人笑道:“咱们赴宴,并不是给姨娘面子,是给王家面子,给兰儿面子,还有给咱们滁州大才子的面子,再有,听说你们家的印信马上就要归还到手了?”   刘氏心中滴血,但面上不得不笑道:“是,印信马上就要归家了。”   黎氏听王家印信要回来,今后王兰的一大缺陷即将弥补,心中不平,嘴上不饶人道:“怪不得要给姨娘做寿,原来印信要给滁州大才子继承了。”   黎氏的话无意说中了刘氏的心事,刘氏见崔夫人脸色尚好,凑近身子道:“夫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正在刘氏要说出过继的事的时候,外头婆子道:“老爷让夫人即刻过去一趟,说有要紧事和夫人商议。”   崔夫人抱歉道:“亲家,我这里有些事情不得不离开……”   王兰拉着母亲要告辞。   刘氏好不容易开口,心中又焦急过继的事,哪里肯走,笑道:“我在这里等夫人便是。”   这人真没有眼力,崔夫人心中有几分不悦,但万万没有逐客的道理,只得吩咐道:“老大家的,你替我照顾亲家,我若是一时半刻回不来,让厨房预备客饭,留亲家夫人用膳。”   黎氏忙道:“母亲放心,儿媳必定照顾好亲家老太太。”   刘氏连忙道谢.   见刘氏如此不知好歹,崔夫人更加不悦了。 第546章 二夫人   刘氏坐在花厅里头,逗弄崔浩。   黎氏笑道:“浩儿活泼可爱,真是人见人爱。”   “可不是嘛,这孩子随兰儿。”刘氏随口道,“听说二少夫人还没有孩儿,可要抓紧些,你瞧兰儿都生了两个了。”   打人不打脸,黎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呵呵笑了两声道:“我不着急,若是实在生不出来,便过继了浩儿当儿子,也是一样的。”   黎氏不过随口一说,想反击刘氏,谁料此话正扎刘氏的心口。   刘氏着急道:“从前崔夫人和你商议过继的事情,你不愿意,怎么今日突然愿意了?”   黎氏见刘氏着急,有些出乎意外,依旧顺着话道:“今非昔比,谁让浩儿这么可爱,谁让我生不出儿子呢?”   王兰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想要就要得了吗?”   黎氏见双方撕破脸皮,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只要公公婆婆点头,你以为,你想不给就不给吗?”   其实黎氏并没有过继的念头,只不过见刘氏母女着急,才故意这么说的。   刘氏更加急了,气道:“浩儿是兰儿生的儿子,即使过继也应该先过继给王家。”   黎氏笑着反驳道:“亲家老太太,你是不是弄错了,浩儿是我们崔府的孩儿,他姓崔,怎么也轮不到姓王的指手画脚。”   王兰气得直跳脚,见四周无人,破口大骂道:“自己生不出,要别人的孩子来养,你要脸不要脸?”   黎氏呵呵冷笑了一声道:“亲家老太太不一样生不出儿子,眼看着要被姨娘踩在头上,于是打我们府上孩儿的主意吗?”   刘氏气得浑身发抖。   王兰见母亲受委屈,扑上前去抓黎氏的头发,黎氏并不相让,反手就是一耳光。   两人厮打在一处,刘氏偏帮自己的女儿,拉着黎氏的衣裳不让动,一旁的孩儿哭得声音震天。   早有婆子冲上前,几人抱住刘氏母女和黎氏,另外有丫鬟赶紧通知崔夫人。   当崔夫人满脸铁青出现的时候,黎氏哭成了泪人。   “母亲,儿媳不知哪里得罪了亲家老太太,亲家老太太先讥讽儿媳生不出儿子,后来直接上手打儿媳,儿媳冤枉。”   王兰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黎氏的鼻子骂道:“分明是你提出,要过继浩儿的。”   黎氏退缩了半步,抽泣道:“夫君提过几次过继的事情,我都暂时没有同意,怎么今日会突兀提出过继浩儿?   母亲,方才亲家老太太明确说了,要将浩儿接到王家当孙子,儿媳不忍崔家血脉外流,说了几句公道话,亲家老太太和弟媳便破口大骂。   当时婆子和丫鬟都在,不信的话,母亲只管问她们。”   崔夫人早从丫鬟口中听了事情的经过,虽然大儿媳有言语过分的地方,但刘氏更加过分。   崔夫人沉脸道:“我们府上老大家的再怎么过分,也容不得王夫人登门辱骂厮打,王夫人先管好自己府上的姨娘婆子吧,来人,送王夫人出府。”   崔夫人直接逐客出门。   刘氏面如土色道:“亲家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冲动,你听我解释……”   崔夫人并不理睬,冷冷道:“今日乏了,送客。”   几个老婆子架着刘氏出府,王兰早吓得跪在地上请罪。   崔夫人呵呵冷笑道:“老二家的,你仗着生了两个儿子,便带着生母来我们府上耀武扬威吗?听说还想送浩儿给王家,你当我是什么?当我们崔府是什么?”   百年世家,容不得玷污。   王兰一个劲磕头:“全是母亲的主意,与儿媳无关!”   崔夫人指着黎氏道:“这是我崔府三媒六聘的大少奶奶,你的大嫂,你居然敢直接抓头发厮打,你当我们崔府是市井人家吗?粗俗!亏你还是王府的大小姐,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王兰只能磕头认罪,又给黎氏赔罪。   崔夫人冷冷道:“让乳母带浩儿到我的院子教养,你好好在府里反省三日。”   王兰红着眼睛退下。   等到王兰走了,黎氏跪下请罪:“今日是儿媳冲动了,请母亲责罚。”   崔夫人倒是没有太多责备黎氏,只告诫道:“今后遇事别急,以后你出席正式场合的机会越来越多,要端庄大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黎氏心中大喜,今日这么一闹,不仅没有受到责备,而且还套出了婆婆的话,以后崔府是自家相公的,怎能不让她欣喜。   黎氏应允道:“儿媳知道了。”   回到院子的黎氏,在得意之余想起今日受的辱,她摸了摸脸上的伤痕,吩咐丫鬟婆子道:“听说过几日是马姨娘的寿辰,请母亲备下一份厚礼,要比上回刘氏还重几分,当着刘氏的面送过去。”   与此同时,崔夫人也吩咐婆子:“送去一份厚礼给马姨娘,我亲自写帖子。”   刘氏失魂落魄回到王府,坐了好片刻,她脑子里头轰隆隆的,没想到今日冲动,不仅过继的事没办成,而且还得罪了崔夫人,让女儿陷入了困境。   这还不算完,到了夜间,刘氏伺候了王祥用膳后,几分礼单先后送了过来。   先是清浅的,是一对玉如意,看起来便极其贵重。   刘氏勉强笑道:“到底是京城来的,出手不凡。”   接下来是黎夫人送的,黎夫人送的是一匹蜀锦并一对镯子。   王祥惊讶对刘氏道:“我记得当初你生日,黎夫人只送了一匹锦缎。”   刘氏的笑容更加勉强:“老爷面子大。”   当崔夫人的手札并礼物送过来的时候,王祥彻底惊了:“崔夫人说,马姨娘……不,二夫人生辰要好好庆贺,她随了一份厚礼。”   二夫人!   刘氏眼前一阵发黑,这是崔夫人在力挺马姨娘,必定是今日的事情,让崔夫人生了大怒。   王祥想了想,对刘氏道:“马姨娘生辰之日,也是印信归还王家的时候,我想凑一个吉利,将马姨娘册为二夫人,你准备准备吧。”   刘氏觉得一口热血直涌上心头,她生生咽下去,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道:“老爷放心,这是府上的大事,我会好好操办的。”   刘氏握了握拳,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对付马姨娘,对付王贺,对付清浅,一切势在必行! 第547章 族老   半山坡上的学堂渐渐兴旺起来,一片欣欣向荣。   学子们读书识字,闲下来后分做两班,一班做饭、生炉子,一班在山下耕种,朗朗读书声,声声歌唱声,生机勃勃。   清浅走过山坡,上百学子叫清浅为先生,态度恭敬虔诚,还有顽皮的孩子跑上前,塞给清浅一个鸡蛋或者果子,然后嗖的跑远了。   瑞珠赞道:“如今学堂人人感激夫人,是夫人让他们读书识字,生活有了盼头。”   清浅边走边笑道:“一切都要靠自己,我不过是引领进门,不知道这些学子们几年后,有几人能高中。”   “听林先生说,里头有几个天赋颇高又刻苦的。”瑞珠笑道,“不止滁州,其他几处学堂也有突出的学子。”   这样便好,清浅心下甚慰来到学堂,只见廊下许多鸡蛋,菜肴、大米。   采菊和林先生在不停拒绝村民们:“够了,够了,夫人的意思是让这些孩子苦读成才,不是让他们享福的……”   村民们笑道:“这是给夫人和先生们的,听说在学堂读书都要束脩,我们供养不起,但是几个自家的鸡蛋米面还有挤得出来的。”   村民们说完便走,有的连篮子都没有提走。   林先生满面为难,见到清浅忙道:“夫人,这些东西如何处置?”   “若不收下,恐怕伤了大家的一片好心。”清浅吩咐,“让采菊将东西收了,今后补贴在孩子们的午膳里头,补补身子吧。”   采菊笑道:“夫人这主意不错。”   林先生忙帮着抬东西进后堂。   采菊上了茶水,清浅笑意盈盈瞧了一眼后堂道:“采菊最近经常来给林先生帮忙?”   采菊脸色一红道:“奴婢见学堂忙不过来,过来搭把手。”   瑞珠打趣道:“原来如此,我们夫人原本还想当红娘的呢,瞧着是理会错意思了。”   采菊越发红了脸,也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   “我瞧意思不错。”清浅笑道,“过几日等学堂平稳下来,我便为你们牵线保媒。”   采菊低头应了。   瑞珠提点道:“采菊姑娘,你如今在王家当丫鬟,王家和我们夫人的关系有些特殊,若是发现你常往这里来,可不妥当。”   采菊忙道:“今日奴婢来,是有要事禀告夫人。”   清浅听到要事,忙凝神道:“是王家的事吗?”   采菊点头道:“是,再过一日便是马姨娘的寿辰,这几日老爷不断张罗,想在马姨娘寿辰的时候,热热闹闹收了印信,册立嫡子,册封二夫人……”   清浅抿嘴一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王祥等不及了,那么想必,刘氏也等不及了吧。   采菊又道:“刘氏气得嘴都歪了,但明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贤惠的模样,操持马姨娘的寿辰,刘氏大肆赏赐奴婢,昨夜更是找奴婢,抹泪说起马姨娘母子的跋扈,让奴婢替她分忧。”   这么直接吗?   清浅冷笑一声道:“怎么个分忧法?”   “刘氏说,王贺不是个好东西,到处糟蹋良家女子,听说还糟蹋过奴婢。”采菊咬唇道,“刘氏问奴婢想不想报仇?”   瑞珠道:“你如何答的?她想如何报仇?”   采菊哼了一声道:“当时的情形,奴婢只能满口答应,做出大仇得报的模样。刘氏放心的将计划告诉了奴婢,她说,本想让奴婢贴身伺候夫人的,如今不用了,让让奴婢在寿辰那日去勾引王贺。”   清浅道:“仅此而已吗?”   “刘氏说,她会在王贺的酒水里面洒上药粉,到时候奴婢去勾引王贺,然后让王贺当众丑态毕露,这样就可以报仇了。”   醉酒后糟蹋婢女,确实能让王贺的名声不济。   清浅用指头敲了敲桌子,只是算计王贺吗?不会的,这一切都是自己催化的,以刘氏和王兰睚眦必报的性格,必定要牵扯自己。   清浅问道:“采菊,后日伺候我的是谁?”   采菊摇头道:“刘氏没有提。”   清浅点点头,招手叫来锦衣卫暗卫道:“紧紧盯着那一日的茶水,看看谁会在里头动手脚。”   除了茶水,清浅是不会吃王府的点心和膳食的。   暗卫领命。   瑞珠冷笑道:“若窝里斗,咱们还不管他们,任由他们去斗,若是扯上夫人,哼,让他们好看。”   寿辰那日到了,清浅如约赴宴。   王家这一日也算是用心了,宾客盈门,歌舞声声,名义上是为马氏贺寿,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宴席是王府的收回印信的贺宴。   印信在清浅身上,清浅自然受到了最多的目光注视。   崔夫人亲自迎出来道:“袁夫人今日好气色。”   王兰和黎氏在后头请安。   清浅扶着崔夫人的胳膊,在马氏的引领下,挽手进了内堂。   一个颤颤巍巍的族老,在王贺的搀扶下起身,王祥坐在轮椅上道:“袁夫人,这位是琅琊王家的族老王允,大伯父,这位是京城一品诰命袁夫人。”   王允颤颤行礼道:“夫人万安!”   清浅打量了一番王允,既然是族老,又和王祥交好,那么当年母亲被赶出去,也有这位的功劳了?   清浅扶起王允道:“族老请起,没料到马姨娘的寿辰,族老亲自来了。”   王允皱纹满脸,老态龙钟道:“就是刘氏寿辰,老朽也不会来,老朽今日来,是为了家族印信,家族印信从老朽手中失去,今日老朽能见到印信回归,死不瞑目呀!”   清浅微微蹙眉:“从族老手中失去?”   崔夫人低声道:“当年,印信被王夫人带走的时候,王老是族长,因此被贬为了族老。”   王允带着气愤道:“那贱人与人私通,算得上什么王夫人,我们王家没有这种道的败坏的女子,当年我便将这贱人母子三人在族谱上除名了。没想到贱人偷了印信,害得老夫族长之位失了。”   王兰忙道:“大爷爷虽然不是族长,但咱们都尊大爷爷为族中第一人。”   清浅确认,这老东西确实当年推波助澜了。   正好,这回过来一起对付了。   清浅含笑道:“不要脸的人,确实不配在族谱上。”   王兰笑道:“袁夫人,能否让我们提前瞧瞧印信,说来惭愧,我出生之后便没有见过家族印信。”   清浅示意瑞珠,瑞珠捧出了一个锦盒。 第548章 好戏开场   锦盒打开,不仅王兰,王贺,就连王祥、王允的眼睛也直了。   里头是一枚端端正正的印信,上头刻着琅琊王氏四个大字。   古朴大气。   清浅挥了挥手,瑞珠将锦盒关闭。   王允抹泪道:“是的,这就是我们祖传的印信,今日袁夫人带过来,足见诚意。”   清浅笑道:“在我手里,不过是一方古朴的玉石,可若是能让王贺公子猛虎添翼,我极愿意看到。”   马姨娘连忙推了王贺上前道谢。   王兰特特赞道:“袁夫人对弟弟真是太好了,好到让人嫉妒呢。”   意思似乎暗示清浅和王贺关系不一般。   瑞珠笑道:“王贺公子他日一飞冲天,可别忘了我们夫人提携之恩呀!”   瑞珠也很直白,我们夫人是提携后辈,你别想太多。   刘氏忙打圆场道:“贺儿,稍后便是正式的移交印信了,你赶紧下去沐浴更衣,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王祥忙道:“是了,让妥当人跟你去。”   几个婆子跟着出去,刘氏使了一个眼色,采菊也悄无声息地退下。   王允老迈,王祥腿脚不便,刘氏让马姨娘伺候着进去歇息,自己陪着崔夫人等喝茶说话看戏。   王兰亲自一一奉茶。   瑞珠在清浅耳边低声道:“暗卫来报,王兰在崔夫人茶水里头加了些微的安神汤药,在夫人的茶水里头加了催,情药粉。”   清浅呵呵一声,没有半点新意。   王兰在自己茶水里头加药粉,是为了连带王贺一起对付了,而在崔夫人里头加药粉,是为了让崔夫人歇息,好腾出手对付自己。   清浅吩咐:“让暗卫想法子将我的茶水和王兰的茶水换了,在将崔夫人里头的药粉减到最低。”   王兰,准备自食恶果吧!   而且,这出大戏,不能不让崔夫人看呀!   瑞珠退下去办差。   王兰奉茶到清浅跟前的时候,一个丫鬟微微撞了她一下,王兰瞪眼道:“没长眼睛吗?”   那丫鬟垂手认错。   王兰哼了一声,继续奉茶给清浅道:“袁夫人,请品尝。”   清浅接过茶水,看了一眼,对崔夫人笑道:“果然王府的好茶叶都藏着掖着,若不是今日,咱们还吃不到。”   今日的茶叶是大红袍,王家果然藏着大红袍,崔夫人不满地瞥了一眼王兰。   王兰吓得一缩头,心中又是恨又是快意:过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赤身裸体在大众眼皮底下,我瞧你还有什么脸面说我。   清浅喝了一口茶水,又向王兰笑道:“二少夫人,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虽然是王家女儿,到底是崔府少奶奶,端茶倒水的活留给丫鬟干便是,何须自折身份?”   黎氏冷笑一声道:“是呀,弟妹这么热忱,最后印信还是庶弟的,这又何必呢?”   王兰脸色涨红道:“都是王家的。”   崔夫人再次哼了一声道:“少窜来窜去的,坐下安静喝茶。”   王兰只得坐下,一口口抿茶。   崔夫人突然道:“哎呀,头有些胀痛。”   王兰忙扶着崔夫人,招呼黎氏:“后头有客房,有劳大嫂扶着母亲去歇息。”   黎氏不满道:“弟妹难道不陪着吗?”   清浅突然道:“不知是不是戏曲闹腾,我也有些不舒服,瑞姑姑,替我拿些凉水来。”   瑞珠明白清浅的意思,忙道:“让丫鬟送夫人去客房,奴婢马上去调制夫人爱喝的冰露。”   瑞珠离开后,丫鬟带清浅去了客房,王兰全程陪同。   王兰对两个丫鬟笑道:“袁夫人是贵客,我亲自陪着便是,你们下去吧。”   丫鬟们巴不得偷懒,告辞下去。   王兰见没有外人,冷笑一声吩咐心腹婆子:“把袁夫人送到隔壁房间吧。”   心腹婆子应了。   王兰突然感觉有些发热,她使劲扇了扇风,还是热,而且困意阵阵。   王兰坐在廊下,想清醒片刻,谁料沉沉睡去。   清浅冷眼看着这一切,片刻后问道:“王贺如何了?”   瑞珠道:“刘氏布置王贺沐浴更衣,让采菊伺候,采菊按照刘氏吩咐,伺候之时言语挑逗,又给王贺下了药,如今王贺已送到了床上。”   清浅道:“让暗卫将王兰扛过去,我去探望崔夫人”   其他什么也不用做,自有刘氏会做。   刘氏和王兰处心积虑要弄倒王贺,要陷害自己,这回让她们自食其果吧。   清浅来到崔夫人的客房,黎氏正在给崔夫人揉太阳穴。   黎氏不平道:“到了弟妹府上,弟妹只顾着照顾娘家,将母亲放在一旁不管不顾的,真是太不像话了。”   崔夫人哼了一声:“平日我太纵她了,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还没个足。”   黎氏道:“母亲,说来也奇怪,弟妹和王贺公子并不是一母所生,为何王贺得了印信,弟妹这么积极张罗?”   崔夫人眉头一簇道:“是呀,这是为何?”   清浅含笑进来道:“崔夫人方才不适,如今觉得如何?”   崔夫人忙起身让座道:“好了许多。”   清浅揉着头道:“说来奇怪,方才我也觉得头疼,回客房休息了片刻才好,莫不是这大红袍太珍贵,咱们喝不惯?”   崔夫人好茶,方才被王兰气到,此时才后知后觉道:“袁夫人说得是,方才的大红袍里头似乎有些别的味道,来人,速速去查,茶水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经历了何人之手。”   清浅抿嘴一笑,崔夫人亲自去查更好,省得自己插一道手。   黎氏惊道:“难道茶水里头有不妥当?弟妹想做什么?”   崔夫人心不在焉地和清浅说话,不过是问问学堂,再问问何时归京,请多关照云云。   不多时,崔夫人身边的嬷嬷进来,低声回道:“奴婢诈了二少夫人的贴身丫鬟,那丫鬟以为事情泄露,招供二少夫人在夫人的茶水里头放了安神的药粉,在袁夫人的茶水里头也动了手脚……”   黎氏怒道:“果真是弟妹?可问清楚了?”   嬷嬷道:“那丫鬟是家生子儿,想来只是被利益一时蒙蔽了,如今想明白了,不敢说半个字的谎话。”   崔夫人脸色都气白了道:“那丫鬟可说了,王兰想做什么?”   “那丫鬟说,都是二少夫人的主意,她只是个放风的,其他一概不知。”   崔夫人啐了一口,起身道:“我亲自去问问。”   黎氏忙搀扶崔夫人道:“母亲别急。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此时,刘氏的婆子在外头大声道:“袁夫人怎么不见?大家四处找找。”   清浅冷笑一声,也一并站起道:“我与夫人同去,瞧瞧王兰到底要做什么?” 第549章 颜面扫尽   王府的丫鬟婆子四处找清浅,也惊动了王祥和王允。   听说清浅不见了,王允着急道:“袁夫人才是今日的主角,她怎能不见?速速让人去找。”   王祥吩咐刘氏、马姨娘道:“你们也去找找。”   刘氏正中下怀道:“妾身遵命。”   众人一路寻找,直到找到客房时,才听见里头有男女欢好声音传出。   刘氏大喜过望,吩咐婆子:“将门撞开,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大喜的日子在厮混。”   婆子们撞开门,两个一丝不挂的人在床上纠缠。   刘氏第一个闯进去,尖声道:“王贺,你玷污祖宗,你对得起……啊……”   刘氏赫然发现,那女子不是清浅,也不是采菊,居然是自己的女儿王兰。   刘氏尖叫一声道:“关门,赶紧关门。”   可是哪里来得及,宾客,婆子围了一大堆。   王兰和王贺的药粉似乎已经失效,他们停止了动作,彼此都在惊叫。   在围观的人看来,这惊叫不过是因为受惊。   更加要命的是,身后崔夫人的声音响起:“发生什么事情了?”   清浅随之而来道:“我和崔夫人聊天,外头怎么一直闹哄哄的?”   黎氏惊呼一声道:“母亲,这是弟妹。”   崔夫人嘴唇颤抖,指着王兰,捂着胸口道:“怪不得你要给我和袁夫人下药,原来是为了方便你们姐弟……怪不得你弟弟拿了印信,你这么高兴!”   崔夫人越想越觉得可疑,“怪不得你常常回娘家,原来是为了和你弟弟……”   王兰瑟瑟发抖道:“婆婆,儿媳冤枉……”   冤枉什么!   崔夫人扫了一眼地上的肚兜,吩咐心腹嬷嬷道:“即刻回府抄查王兰的院子,看看还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人请王祥过来,看看她养的好女儿。”   清浅淡淡道:“别忘了叫王族老过来。”   采菊连忙下去请人。   刘氏这下子反应过来,必定是清浅做的,她哭嚎道:“袁夫人,小女和妾身对你多有不敬,你不能这样呀,做人要有良心,这分明是你干的……”   崔夫人啐了一口道:“我和袁夫人一直在喝茶说话,你的好女儿亲自给我们下的药粉,她的丫鬟都招认了,你还想诬陷好人?真是蛇鼠一窝,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一个披头散发的丫鬟被推出来,哭哭啼啼道:“都是二少夫人的主意,药粉是少夫人亲自下的,和奴婢无关呀。”   王兰的脸色红了又紫。   马姨娘见儿子被牵连,本不知如何下台,这时候得了主意,扑上前抓王兰的脸。   “不要脸的东西,你已经出嫁了,又回来祸害娘家,给你婆婆,给袁夫人,给贺儿下药,你存的什么心思?   是不是看贺儿要得了印信,你嫉妒贺儿,联合夫人一起谋害我们?你好狠的心思!”   王兰披着床单,不敢回手。   刘氏见女儿头发和脸面被抓,大怒扑上前道:“你儿子是什么好东西吗?这些年糟蹋的黄花闺女还少吗?都是老爷替他抹平的。我都替他害臊,今日的事情,必定是你儿子勾搭的我女儿。”   马姨娘回骂刘氏:“方才崔夫人都指证了,是王兰亲手下的药粉,你还想诬陷别人?   呸,今日是我的寿辰,贺儿拿印信的时候,贺儿再怎么风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勾引你的女儿。   我呸,你女儿又是什么绝色,值得贺儿勾引!”   王贺也扯着脖子道:“我方才在沐浴更衣,喝了一杯茶水之后,突然一下子觉得浑身燥热,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必定是王兰,想诱惑我犯错,你们看我得了印信,又看我即将科考中进士,嫉妒我,想故意抹黑我,必定是这样的,各位亲朋,我冤枉呀!”   刘氏气得破口大骂:“你中进士,我呸,你那篇为学赋从哪里来的,当我不知道吗?是你爹强行从别人手里抢的,成就的你的名声。   你以为你多有才呢,不过是你爹大把大把银子替你铺路罢了。”   马姨娘坐在地上哭道:“你生不出儿子,便千方百计抹黑我儿子,大家替我做主呀!”   王允和王祥赶到的时候,现场已是一片混乱。   王祥浑身发抖,脸色黑沉道:“还不赶紧扶两个孽障进屋,其他回头再说。”   马姨娘哭道:“老爷,夫人和姑奶奶联手对付妾身母子,妾身和贺儿没有活路了。”   “蠢东西!”王祥见自家的阴私全被抖落,气得坐在椅子上颤,“回头再说,今日有更要紧的事情。”   崔夫人上前一步道:“王大人,王兰今日对我下毒,此事可不能善罢甘休,想要大事化小,我不答应!”   黎氏也补充道:“想想日日和一个下毒的人在同一屋檐下,我不寒而栗,此事我必定要向父亲禀明,王大人管家不严,何以管学?”   王祥的身子更加颤抖。   王允将拐杖顿了顿道:“今日是我们王家大喜的日子,这些小事,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暂且放放,如何?日后必定会给崔夫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崔夫人脸上有些犹豫,王允是和自己父亲同辈交好的长辈,又有承诺会给出满意答复,这个面子不好不给。   清浅站了一步出来,朗声道:“我有话要说。”   王允道:“请袁夫人赐教。”   “从前听闻琅琊王氏,我高山仰止,觉得王氏清高古朴,是让人敬佩的老世家。   这次到滁州,我又听闻王公子的才气,出于提携后进的心思,决定将印信交还王家。”   清浅的声音清越,“谁料王家藏污纳垢,不仅主母心思龌蹉,就连王公子也私德不修……”   王允忙道:“袁夫人此话说得早了些。”   此时,崔夫人派去府上抄家的嬷嬷回来,手里拿着一份画册并几瓶子药道:“夫人,这是从少夫人院子查出来的。”   崔夫人看了一眼画册,又打开药瓶闻了闻,将东西扔到王兰身上道:“这总不是冤枉你的吧!”   画册是一本春,宫图,药瓶里头滚出几颗又红又大的药丸,散发着诡异的清香,是春,药。 第550章 下场   见查到春,药和春,宫图册,王允的老脸也挂不住了,板着脸道:“兰儿,这东西哪里来的?”   王兰分辨道:“这是母亲给我压箱底的。”   黎氏冷笑一声道:“从未见过给压箱底给药丸的,这药丸看起来新鲜,是刚制成的,怎么就成了几年前压箱底的物件了?”   崔夫人瞧了一眼王兰的丫鬟,道:“将功赎罪,你说说看,这东西哪里来的?”   丫鬟瑟瑟道:“这是少夫人的母亲上门做客的时候给的,老夫人时常上门,会带给少夫人些。”   清浅呵呵了两声道:“真是家学渊源。”   王兰哭道:“婆婆,儿媳是出嫁的人,闺房有些私趣有何不可?并没有妨碍儿媳为府上开枝散叶。”   黎氏唯恐王兰翻身,忙道:“那也不能用来对付府上的庶弟,更不能对母亲下药。”   王兰百口莫辩,只咬死道:“并不曾给母亲下药,只是泡茶的时候,加了些糖粉回甘。”   清浅摆摆手道:“众位都在,给我当个见证,王家的印信的确在我手中,本是今日作为贺礼奉上的,但王家不堪,我不忍百年传承到此为止,故而收回承诺,印信今日不能给王家。”   王允气得脸色一红:“袁夫人怎能食言?”   清浅指了指满床狼藉,反问道:“这样的所作所为,也配得上琅琊王氏的印信?族老还是先整肃族里吧,不然百年声誉毁于族老手中,族老可就真成了罪人了。”   王允的脸色更加紫涨:“那袁夫人打算何时归还印信?”   清浅笑笑道:“何时王府整顿完毕,何时归还!”   王允又急又气道:“说不定老夫都看不到这一日到来。”   “族老对王府这么没有信心吗?”清浅笑意盈盈道,“族老好好养身子,王府家学渊源,弄些大补丸子给族老补补,应当能见到的。”   王允一副老脸憋得通红,甩手走了。   清浅吩咐:“回头给王老送些补药。”   瑞珠应了。   崔夫人见王府鸡毛满地,甩手回府道:“这儿媳我不敢要了,你留在王府吧,回头我让人将休书和嫁妆一并送回来。”   王兰哭求道:“母亲,儿媳知道错了,你念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饶恕儿媳一次吧,儿媳从今以后一定安守本分,好好伺候夫君孩儿。”   晚了,崔夫人看了一眼赤身裸体的王兰,都被人看了个精光,哪里还能当自家儿媳。   崔夫人道:“两个孩儿我会交给老大家的,老大家的没有孩子,必定会像亲生的一样对待孩子。”   黎氏惊喜道:“多谢母亲。”   王兰哭昏在地,刘氏和马姨娘呆若木鸡。   宾客们借故纷纷散了,王祥看着凌乱的府上,突然吐了一口血,昏死过去。   刘氏哭道:“赶紧请大夫。”   采菊则低声提醒马姨娘:“老爷这样子恐怕不好,姨娘得自己想后路才是。”   马姨娘悄悄退去。   傍晚,瑞珠向清浅回禀王家后续:“奴婢中午即刻便送了一份百年老王八给王允,王允气得直哆嗦,王允的弟弟王同那里,奴婢也送了厚礼,王同当场向王允发难,夺了族老的位置。   王同吩咐将王祥和刘氏除名,奴婢要了王家众位族老们画押的手札,带了回来。”   清浅看了看手札,满意道:“王祥看了必定开心,你说呢?”   瑞珠笑道:“王祥白天已经吐血,得知这消息必定会活血化瘀的。”   采菊求见,进来道:“夫人,马姨娘拿了王家许多细软私藏了,王兰在府上大哭大闹,扭打王贺,说一定要闹得他不能科举,府上丫鬟婆子们都顺手牵羊,如今乱成一片。”   瑞珠问道:“王祥如何?刘氏呢?”   采菊道:“刘氏仗着是正房,打骂马姨娘,马姨娘毫不相让,王祥本来喝了汤药好些,如今又昏死过去了。”   清浅起身换衣裳,笑道:“这么热闹,不去瞧瞧简直便是暴殄天物。”   清浅带着瑞珠等来到王家,白天还人烟鼎盛的王府,不过几个时辰,迅速衰败下来。   丫鬟婆子不断从府上离开,走时还夹着包裹。   府上哭闹声不断。   先入耳的是刘氏和马姨娘的对骂。   “不过是个姨娘,玩意儿罢了,回头卖了你,你才知道我的厉害。”   “你和你女儿干的好事,气病老爷,老爷头一个不能饶恕你。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后路吧。”   “你不过依仗儿子,如今儿子名声坏了,你还能依仗什么?”   “你女儿被人休了,你还好意思说贺儿,再说贺儿都是被你们害的。”   两个女人越说越气,直接上手打起来。   丫鬟婆子们哪里顾得上她们,谁也不去劝,任由她们厮打。   清浅再往里走了些,是王兰、王贺姐弟在打骂。   “你本就没有才华,即使去了京城也考不上,有什么好抱怨的,这些年父亲在你身上花的银子还少吗?我拿一副府上的书画当摆设,有什么不妥?”   “一个被休的弃妇,你以为你还是以前府上的姑奶奶,嫡女吗?也敢和我大声,不怕以后我当家了,赶你出府?”   “我为什么被休?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东西?”   “既然说我不要脸,那么我就不要脸到底,不如你回来当我的妾,如何?”   王兰厮打上去挠脸:“我打死你,没有人伦的混账东西。”   王贺殴打王兰:“贱人,将王家的东西放下,滚出去。”   瑞珠远远啐了一口道:“王家真是一团烂泥,这个时候能从里头乱起来,谁也救不了了。”   清浅含笑道:“不知王祥亲眼看到这一切,会觉得如何呢?”   瑞珠道:“会觉得痛不欲生吧。”   没有人管王祥,王祥的屋子就这么敞开着,任由北风吹进空旷的屋子,吹得帘子簌簌作响。   王祥躺在被子里头,眼神空洞看着屋顶。   他的腿脚不便,如今受气中风更甚,连坐起来都不能了。   窗外的打骂声不绝于耳。   见清浅进来,王祥的眼神才活泛了些,他沙哑着嗓子问道:“袁夫人,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老夫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兰儿以礼相待,你要以怨报德?   为什么贺儿和你毫无关系,你要下手毁了他的前程?   琅琊王氏和京城相隔千里,为什么你要亲自出手对付?” 第551章 报仇还乡   王祥说出这些后,似乎精神更加萎靡了。   他又喃喃自语一句道:“因为老夫阻拦学堂?不应该呀!”   瑞珠取了锦凳伺候清浅坐下,清浅直视着王祥的眼睛道:“我对付琅琊王氏?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对付的可不是琅琊王氏,而是琅琊王氏的庶子,旁支。”   庶子,旁支?   王祥惊疑不定道:“你到底是谁?是我大嫂派来对付我的吗?她能给银子,我也能给银子。”   王祥抖索着掏出几张银票,“若夫人愿意帮助我,我愿意归顺夫人,愿意将一切奉献给夫人。”   清浅看了一眼银票,笑道:“瑞姑姑,拿了银票,这是王大人给学堂拨付的银子,咱们可不能不要。”   瑞珠接过银子笑道:“是,夫人。”   王祥道:“夫人既然收了在下的银子,能否帮助在下……”   瑞珠斥道:“这是学堂的银子,我们夫人垫付的,你只不过是补上了银钱,还敢向夫人提要求?”   王祥又抖抖索索道:“在下还有数十良田……”   “皇上赐了雍州县城给我当封地,雍州足有上千亩良田,我会贪图你数十良田吗?”清浅道,“不过,无功不受禄,我可以让你死个明白。”   王祥一愣:“死个明白?”   清浅淡然一笑道:“方才崔府送了休书给你女儿,你可知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崔知府的亲家。”   王祥呵呵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休了便休了,大不了回家我养着。”   “王大人肯养,未必王贺肯养。”清浅笑道,“毕竟,王贺公子的名声已经坏了,不能参加科考,今后只能在府上养着了。”   就在今日下午,黎氏将王贺买文章的事情告诉了父亲,黎通判下令剥夺王贺的科考资格。   王祥的脸抽,动了一下,毕竟王贺是他的希望,他耗费多年心血养大,盼望着光宗耀祖的儿子。   不想让清浅看出心痛,王祥还是平静道:“不科考便不科考吧,老夫养儿女还是能养得起。”   清浅推开窗户,指着外头道:“从前是养得起,如今未必了,你的儿女、你的小妾,甚至你的丫鬟婆子,纷纷偷了你的金银逃跑,如今的王家呀……十室九空。”   王祥挣扎起身,正巧瞧见一个婆子抱着一个银脸盆鬼祟出门,又有一个小厮从书房拿着一副字画出府,王祥又惊又怒,气得重新跌倒在床。   王祥捂着胸口道:“那是吴道子真迹……”   “吴道子真迹也好,金银也好,都是别人的。”清浅笑道,“可怜王大人为人敛财一世,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妆,真是悲哀呀,就连你最看重的身份,也会离你而去。   琅琊王氏的印信,我会交给王夫人的儿子王华,等他这次科考高中后,我会上书皇上,让他继承琅琊王氏的嫡传……”   王祥一口血喷出来:“贱人,我才是琅琊王氏的嫡传,贺儿才是……”   清浅将手札扔到王祥床上,“自己看吧,你如今不仅不是嫡系,连旁支都算不上,你被族里除名了。”   王祥又吐了两口血,挣扎着拿起手札:“不可能,大族老不会这么做……什么?族老换了?”   清浅冷冷道:“当年,连嫡系长子长孙你们都敢换,一个族老算什么?”   瑞珠补充道:“王大人的府邸,连同刚才的宅子,连同宅子里头的这个真迹那个真迹,都是王氏嫡系的家产,奴婢会派人追回,返还给琅琊王氏嫡传子弟王华公子。”   “一切全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王祥气若游丝,“什么归还印信,什么姐弟乱,伦,都是你亲手设计的,对不对?   哪怕兰儿是亲手下的药,也是你逼出来的,如果没有这次,也有下次,对不对?”   清浅哈哈笑道:“王大人总算聪明了一回。对,一切都是我设计的。”   见清浅坦然承认,王祥气得又吐了几口血,终于问道:“我听兰儿说,你和献妃是死对头,袁夫人,到底你为什么要对付我?你到底和王夫人,和王家什么关系?”   王祥一直没有怀疑过清浅和王夫人的关系,是因为明面上献妃和清浅一直不对付,可如今,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   清浅又笑了道:“瞧起来,王大人是回光返照了,连带着脑子都聪明了。”   王祥使劲打量清浅,突然惊呼:“你的眼睛,有几分像大哥,也像大嫂。”   清浅将椅子使劲一拍,厉声道:“你还有脸叫大哥大嫂,混账东西,当年我父亲刚死,我母亲刚生下弟弟妹妹,你便诬陷我母亲与人私通,害得我母亲不得不逃走瓦剌,我不得不和母亲分开……”   “你是王清?”王祥惊诧万分,“听说,王清当年死了……”   清浅冷笑:“你没有死,侄女岂敢先死,侄女要眼睁睁看着叔父全家败落,才能出心中恶气呢。”   王祥胸中的一口气似乎被戳破,他又大口吐了几口血,“这么说,如今你们一家……”   清浅补充道:“如今母亲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正三品诰命,妹妹是宫中献妃,弟弟是状元之选,我则是……”   瑞珠笑道:“太子师傅,正一品诰命,皇后的亲妹妹,锦衣卫指挥使夫人。”   外头,王兰和王贺的厮打声渐渐近了,两人闯进王祥的屋子,彼此抓着对方的头发。   采菊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劝慰。   一个高声道:“父亲,她偷东西。”   一个则尖声辱骂:“庶子无耻。”   看着自家儿女如此不争气,再看看从前的对头王夫人的女儿闻清浅光彩照人,王祥的血大口大口呕吐出来。   他高声叫道:“气死我了!”   叫完之后,王祥吐血身亡。   王贺王兰面面相觑。   清浅起身道:“瑞姑姑,送王贺王兰去衙门吧,他们活活气死了王大人,这么多人可以作证。”   采菊忙道:“是的,公子和姑奶奶害死了老爷,奴婢愿意作证。”   王贺吓得拔腿便跑:“都是这个扫把星害的,与我无关。”   王兰也吓得缩头:“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与我无关。”   两人飞快跑了。   二十年的恩怨终于了结,清浅起身,看了一眼王祥死不瞑目的模样,没有半分留恋出了王家。   王家最后的落幕是在一个月后。   清浅坐在回京的车马上,回首看着送出了十里路的百名学子,又看了一眼并肩站立的采菊和林先生,放下了帘子。   “没想到三月一瞬即过,王家的事情如同昨日。”   瑞珠低声禀告:“王祥死后,刘氏胡乱将他埋了,马姨娘和王贺偷了许多东西,逃得无影无踪,刘氏和王兰被赶出了王府,如今无处落脚,几乎要靠乞讨为生,崔夫人怜惜两个孩子,在山坳里给了王兰一间破草房子,几亩薄田,让她不得出山。”   清浅问道:“祖宅收回了吧?”   瑞珠道:“黎通判和崔大人出面,暂时接管了老宅,让采菊负责打理,等圣上确定谁是嫡系之后,再交还回来。”   清浅闭着眼睛,心中如同放下石头,一切都结束了,回去便可择机和母亲,弟妹相认了。   心中满是喜悦,又可以见到袁彬和孩儿了,真是想念呀!   正在进入京城的地界,突然传出一个婆子的呼救声,清浅忙探头去瞧。   只见一个黑衣人尖声尖气道:“让你多活了好些年,你还不受死吗?”   那婆子见到车马,高呼:“救命!”   “春成去瞧瞧,若是能救人,便救下来。”清浅又吩咐了一句道,“救了人不用带回来,咱们继续赶路。”   瑞珠赞同道:“夫人说得是,那黑衣人声音似乎太监,身手又有几分锦衣卫的模样,咱们没有必要惹麻烦。”   清浅好奇地瞧着那婆子,道:“这婆子似乎也不是普通婆子,倒有几分宫中的气度。”   瑞珠道:“那么,越发不能管了。”   春成赶走黑衣人,救下那婆子,婆子要给清浅磕头。   春成摇头拒绝道:“我们夫人路过,还要要事回京,不过顺手救了你,不问你的故事,也不求你的回报。”   婆子问道:“敢问夫人名号。”   车马已经启动,春成淡淡道:“一品诰命袁夫人。”   婆子面朝车马的尘土,磕了三个头。 第552章 太后和太妃   五年后。   袁府摘下白色灯笼,换上平常的六角宫灯,京城街道上似乎也有了笑声,。   见清浅换上橘色衣裳,袁彬叹道:“一晃几年过去了,太后驾崩不久先帝也跟着去了,这孝一守便是三年,可算是过去了。”   清浅细细整理了一番入宫的玉佩腰牌上的穗子,看着窗外嬉闹的两个孩儿道:“是啊,时光不饶人,适儿和宜儿都长大了,我也老了。”   袁彬笑道:“你带着两个孩儿出去,谁不说你是他们的姐姐。”   清浅微嗔道:“我不和你贫嘴了,我得赶紧进宫,姐姐等着我呢。”   袁适和袁宜两个孩子跑进来,抱着清浅和袁彬,甜甜道:“父亲,母亲,我们也要进宫玩。”   清浅笑着抱起小儿子道:“宫里有什么好玩的?”   袁适扬起小脸道:“儿子想去找平和姐姐和平安姐姐玩耍,听说宫里有一个安南的王子,会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清浅忙道:“以后在宫里头,要称呼平和长公主和平安长公主,别一口一个姐姐,记住了吗?”   如今已是新皇,新皇是周贵妃的儿子,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两个儿子异口同声道:“记住了。”   清浅吩咐乳母:“今日我进宫有要事,不能带两个少爷入宫,你带丫鬟好好陪着读书写字。”   两个儿子嘟起嘴。   袁彬笑道:“等父亲休沐,带你们去骑小马如何?”   两个儿子这才欢呼起来。   袁彬和清浅亲了亲儿子们,在府门口各自登上马车。   袁彬临行前吩咐:“今非昔比,你进宫小心些。”   新来的丫鬟暮云笑道:“夫人是皇太后的亲妹妹,帝师,宫里谁敢对夫人不敬。”   清浅没有说话,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新皇登基之后,不算昏庸,对自己这个师傅还算说得过去,可是后宫中还有一个周太妃。   当年的周贵妃,如今是周太妃。   虽然只是太妃,但她是皇帝的生母,皇帝每日晨昏定省,恭敬有加,在后宫的声势并不比太后小。   若不是先帝当年接连贬斥了周贵妃两级,周太妃如今的位份至少是贵太妃,甚至太后。   臣子们一波波更迭,清浅担心,再过个五年八年,无人记得当年先帝的旨意,周太妃会全面压制姐姐。   带着忧虑,清浅一路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主人,从前是孙太后,孙太后没了之后,如今换成了姐姐。   似乎并没有更换主人一般,慈宁宫永远是沉香蔼蔼,烟火朦胧。   姐姐当了太后之后一样如此。   先帝的画像摆在佛像一旁,慈宁宫常年香火不断。   清浅进了慈宁宫,跪拜道:“臣妾见过太后。”   太后的脸上浮上一层笑容,这笑容瞧起来带着一层忧伤:“你来了,做吧。”   陆姑姑上了一盏茶。   清浅颇有些唏嘘看着陆姑姑,从二十余岁跟着姐姐入宫,如今足足三十年。   五十岁的人,即使保养得当,也露出一番疲态。   清浅接过茶水道:“多谢姑姑。”   陆姑姑带着宫女太监下去,唯独留了瑞珠伺候。   太后端了一杯茶,缓缓道:“朝廷的事情,你可有耳闻?”   “听说了。”清浅风轻云淡道,“几个跳梁小丑为了博取皇帝欢心,提出要册周太妃为太后,折子已经被罗大人扣了下来。”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脸埋在茶水的蒸腾中:“并非哀家要争,只是若是不争,平和和平安的将来,哀家不敢想象,还有杨府,闻府,袁府,哀家不得不争。”   姐姐不是争夺之人,却要劳心费力争夺,真是为难了她。   清浅道:“太后说得有理。”   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周太妃是皇上的生母,皇帝对她言听计从,对哀家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后宫本就是个名利场,宫女太监们都是人精,如今都去慈恩宫奉承了。”   清浅捧着茶盏出神。   “哀家的慈宁宫门可罗雀,但慈恩宫人流如织,周太妃不是太后胜似太后。好几次,周太妃当面向哀家炫耀,让人无法忍受。”太后道,“怪哀家,当年没有生出儿子。”   清浅斩钉截铁道:“她这么想当太后,那么让她当好了。”   太后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诧:“你说什么?”   本是找妹妹商议对策,没想到妹妹却说出如此话来。   清浅道:“按照朝廷的趋势,迟早有一日周太妃会成为太后,那么,这个主动权不要给别人,姐姐自己抓稳便是。”   太后疑惑问道:“何意?”   “与其让朝臣今后上折子,皇帝下旨册封,不如由姐姐下旨册封。”清浅的眼神发亮,“姐姐直接下旨给内阁,周太妃四十五岁大寿,赐封号为太后。”   “本宫下旨?”   清浅点头道:“是的,姐姐本就可以下旨册封后宫嫔妃,太妃也是后宫嫔妃,有何不可?”   太后再次问道:“本宫这么做,目的何在呢?”   “为的是名分,姐姐下旨册封周太妃为太后,看似是提高了周太妃的位份,其实对姐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太妃迟早会成为太后,即使不成为太后,也与太后无异。   这一切迟早要发生,姐姐迟早要面对,何不坦然自己揭开?   一来可以显示姐姐的大度,二来可以让皇上领一个人情,第三个最重要的是,让众人都知道,周太妃是姐姐册封的。谁尊贵些一眼可见。   这样,不仅可以让周太妃居于姐姐之下,而且今后明面上对姐姐也不能不尊,否则便是忘恩负义。”   清浅将好处一一摆明。   太后有些动心,但也有顾虑:“大臣们若是反对呢?”   清浅笑道:“反对岂不是更好吗?将先帝拉出来再次鞭挞一番周太妃,她更不能作妖了。”   不过大概率不会反对,一朝天子一朝臣,有骨气的历来只有那么几个。   自己去打声招呼,让他们先假作反对,在姐姐极力主张之后,再勉强答应便是。   这样才能更显出姐姐的人情。 第553章 册封   姐妹两人商议了一番,清浅告辞出慈宁宫。   四月艳阳天,太液池里波光粼粼,奇花异草争相斗艳。   清浅从御花园穿过的时候,正巧遇到皇帝扶着周太妃出行。   周太妃一身金碧辉煌,比从前当妃子的时候还要耀眼几分,她脸上满面红光,沉迷于宫女太监们的奉承。   皇帝笑道:“这些花草都是各地进贡的,各省巡抚听说母亲过寿,都忙不迭送贡品进京呢。”   周太妃撇撇嘴道:“一个太妃过寿,不宜大肆铺张,免得群臣议论,再说哀家也承受不起这福分。”   “母亲的福分是天下最尊贵的福分。”皇帝扶着周太妃道,“母亲承受不住,再没有别的人能承受了。”   周太妃微微一笑,摘下一朵硕大的牡丹,别在衣襟上。   宫女们的奉承如潮水一般:“娘娘人比花娇,比起娘娘小主们都娇艳呢。”   “气色也好,简直是白里透红。”   “娘娘从前便是艳压后宫的,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皇帝大悦道:“每人赏赐一百两银子。”   众人越发兴致高,围着周太妃,人人脸上带笑。   清浅在树丛中,心中感慨,怪不得姐姐坐立不安,原来周太妃在宫中已是如此众星捧月。   正在感叹间,周太妃见到了清浅,吃吃一笑道:“袁夫人还是和从前一样,这么爱进宫。”   清浅不得已,现身出来道:“臣妾见过皇上,见过太妃。”   皇帝道:“师傅免礼。”   周太妃笑容如花道:“袁夫人是进宫探望太后的吧?太后她老人家可好?哀家好些日子没去了,改日一定上门拜访。”   宫女茱萸道:“娘娘,您这些日子忙着生辰寿宴,哪里有空去太后宫中请安,太后素来喜静,想必也不愿让人上门打搅。”   周太妃从鼻子中笑了笑道:“说得也是,各省每日进贡的东西无数,皇上都送到了慈恩宫,哀家实在是忙得很。”   周太妃的护甲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上头是极品的宝石。   茱萸微笑道:“是呢,娘娘的吃穿用度都是皇上精挑细选的,眼瞧着娘娘就要大寿了,皇上一片仁孝呢。”   皇帝并不做声,能让清浅难受,他乐见其成。   清浅平淡道:“皇上,方才臣妾进慈宁宫,太后正在为先帝念经上香,不修服饰哀痛欲绝,提起皇上的时候,太后说皇上为政务繁忙,为先皇守孝,没想到……”   清浅扫了一眼周太妃的服饰,不再说下去。   皇帝一阵心惊,先帝的孝期刚满,若是让言官们知道太后在哀伤,自己却在为周太妃大肆筹备寿宴,难免会被御使弹劾。   皇帝忙道:“师傅说的是,朕正准备拜祭父皇呢。”   清浅含笑道:“皇上仁孝,臣妾告退。”   清浅飘飘而去,留下气不打一处来的周太妃。   皇帝低声道:“母妃,去慈恩宫换身衣裳吧,这么金光闪闪的,朝臣们若是知道了,恐怕会非议朕。”   周太妃将胸口的牡丹花往地上扔,气道:“从前你是太子,受她的辖制还罢了,如今你可是皇帝!怎么依旧受她的辖制?”   皇帝为难道:“闻师傅处处都占着至高点,句句都是江山社稷先皇,朕没有法子不听。”   “对付不了闻清浅,你不会对付皇太后、对付平和平安吗?”周太妃腾腾冒火,“让皇太后到冷宫去,送平和去和亲,看闻清浅会不会跪着求你!”   皇帝苦着脸道:“母妃,皇太后一直温良恭俭让,深得百官信任,朕哪里敢对她不敬,平和公主一直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嫡出的公主,怎能让她去和亲?若真如此,朕不是成了昏君了吗?”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就从王华和闻清汾下手。”周太妃火气很大,“对付两个普通臣子,都是闻清浅的弟弟,这总行了吧?”   清浅从滁州回来后,找了一个机会,认了母亲和弟弟。   先皇死后,献妃被册封为太妃,她自愿为先帝出家,去了皇家寺庙,而王华和闻清汾则进入了翰林院。   周太妃认为,对付两个臣子很容易。   谁料皇帝又叹了一口气道:“母妃,王华是上科状元,闻清汾是上科探花,素来勤谨朴实,朕实在做不到冤枉大臣。”   周太妃气得一甩袖道:“你是千古贤君!”   周太妃回到慈恩宫,气得不见皇帝,足足生了三日闷气。   这一日,宫女茱萸欢喜道:“娘娘大喜,皇上有旨意送进宫里。”   周太妃问道:“是什么旨意?”   茱萸道:“怀恩公公亲自送来的,想必是大得不得了的喜事。”   周太妃到了正厅,只见怀恩捧着圣旨笑道:“恭喜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接旨。”   太后!   周太妃的眼神一亮,自己成了太后了?这真是意外之喜。   茱萸笑道:“娘娘生了几日气,皇上坐不住了,可见皇上心中,娘娘是第一位的。”   宫中的太监宫女都来凑趣,恭贺周太妃。   周太妃眉开眼笑道:“怀公公,你宣读旨意吧,哀家听着。”   怀恩打开圣旨念道:“尊皇太后懿旨,册封皇上生母周太妃为太后,为区分两宫太后,皇上赐皇太后封号圣德,尊称为圣德皇太后。钦赐。”   怀恩合上诏书,笑道:“恭喜周太后。”   周太后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尊皇太后懿旨,圣德皇太后?”   怀恩恭敬道:“是。”   周太妃从满心欢喜到满腹怒火,她压抑着回到宫内,将一个大花瓶打碎。   “好一个尊皇太后懿旨册封,这不是压制哀家吗?表明哀家是她册封的,表明哀家不如她!”   茱萸等宫女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好一个圣德皇太后,她有封号,哀家没有封号,这不是表明哀家被她压了一头吗?这必定又是闻清浅出的主意,气死哀家了。”   想到全宫上下都知道了,自己的面子扫了一地,周太后就气不打一处来。   袁府内,清浅笑意盈盈,亲手为夫君和孩儿做羹汤。   袁彬笑道:“听说周太后又摔了几个花瓶。”   “她有什么不足的,白白得了一个太后的封号。”清浅笑意不减,“若是一味闹腾,只会让皇帝心生倦怠。”   清浅没猜错,皇帝如今有几分怕去慈恩宫,周太后的要求太多了。 第554章 忍无可忍   皇帝在慈恩宫请安说话,周太后挑剔地看着周围的摆设。   “这个玉如意不通透,让怀恩去换更好的过来。”   “挂的画轴不亮堂,让人送王羲之的字画来。”   皇帝喝了几口茶,起身告辞道:“母后,儿子还有奏折要批阅,先行告辞。”   “急什么!奏折有内阁罗大人几个拟票,无须你亲自操劳。”周太后忙挽留,“哀家还有话要说呢。”   皇帝只能再次坐下道:“母后有何吩咐?”   周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瞧闻太后宫中,三天两头的不是闻清浅过来请安,便是王华夫人,闻清汾夫人来请安,唯独哀家的父亲兄弟都在外省,哀家独自一人……”   周太后说着,忍不住拭泪,“你当了皇帝了,将你外祖一家赦免回京,如何?”   “儿臣不敢。”皇帝连忙拒绝道,“当年外祖犯的可是大错,舅父更是朝廷罪人,父皇亲自下旨惩罚的,儿臣不敢违逆。”   周太后恨恨道:“你父皇都死了许久了。”   皇帝不松口:“大臣们都还记得,朕这么与母后说吧,即使是朝廷大赦,恐怕也轮不到舅父外祖。”   周太后赌气道:“那么,让哀家住慈宁宫去,慈恩宫太小,转不过身来,慈宁宫哀家很喜欢。”   周太后觉得,只有正牌太后才能住慈宁宫,已经打很久主意了。   “圣德太后深得人心,朕实在开不了口,挪她出慈宁宫。”皇帝叹了一口气,“若母后觉得慈恩宫逼仄,朕可以吩咐怀恩扩建慈恩宫。”   周太后气得将杯子一顿,扩建有什么意思,谁贪图地方大了,冷宫地方倒是大,可那是人住的吗?   周太后想了想,最后道:“你如今没有儿女,哀家瞧后宫唯独皇后、万嫔几个嫔妃,实在寥落,不如让各地推荐秀女,广纳嫔妃,也好让哀家早日抱孙。”   皇帝这回没有拒绝,毕竟能多许多解语花,谁不乐意呢?   万嫔的宫中,已是嫔妃的贞儿面色如霜,听着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回禀。   贞儿问道:“周太后当真说,要广纳嫔妃?”   小太监忙道:“是,周太后说后宫没有嫔妃,她心中着急,让皇上广纳嫔妃。”   “哼,当我不知道她的主意!”贞儿哼了一声道,“不过是想让她周家女儿当皇后罢了。”   小太监不敢答话。   宫女月如低声道:“除了怀恩公公周太后不能动,听说周太后将宫里内务府、御膳房的太监都换成了心腹,若是高门贵女们再入宫,一进宫便是贵人、嫔,哪里还有娘娘的立足之地。”   贞儿哼了一声道:“你悄悄去给袁夫人送信,让她这几日抽空进宫一趟。”   月如低声领命而去。   贞儿摸着自己的肚子,也该是给皇上添一个皇子的时候了。   周太后在宫外占不到半点便宜,只能想办法在宫内捣鬼,她的目光盯到了闻太后的宫中。   这一日晚膳,闻太后见送上来的菜肴有些和午膳一样,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道:“这是午膳的?”   送膳食的太监笑道:“最近宫中用度紧张,连皇上都裁剪了膳食,太后的膳食皇上不忍裁剪,奴才们只能用中午的替代上。”   陆姑姑大声斥责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既然敢克扣太后的膳食,让怀恩过来。”   那太监笑道:“如今御膳房管事的是常公公,怀公公身为秉笔太监,东厂之首,哪里有这功夫,管后宫的吃穿用度。”   “怀恩也不容易,不必麻烦他了。”闻太后依旧没有半分烟火气息,“哀家吃得不多,一百零八道菜肴实在是太多,裁剪便裁剪吧。”   那太监笑道:“太后圣明。”   见太监退下,陆姑姑急道:“太后何必苦了自己,分明周太后那边日日笙歌,纸醉金迷……”   闻太后点了一根线香,在先帝的牌位前插上道:“别人是别人,哀家是哀家。”   陆姑姑闻着线香的味道不对,问小宫女道:“这香怎么不对?”   从前都是紫檀香,如今紫檀味道没了,成了檀香。   小宫女低声道:“领香料的公公说,最近没有紫檀,过些日子再进。”   “我倒要去问问,这是什么道理,没了便去宫外采购,还能短缺太后的香料?”陆姑姑啐道,“必定是周太后故意为难。”   闻太后息事宁人道:“只要心诚,一杯水一盏茶都可以祭祀先帝,不必和她计较。”   陆姑姑气得直喘气。   更气人的时候还在后头,过了一日,一个小太监惊惶进来低声道:“太后娘娘,奴才听到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只是奴才不敢说,若让别人知道是奴才说的……”   闻太后道:“你起身慢慢说,哀家必定会为你做主。”   那小太监磕头道:“奴才的兄弟在陵墓当监工,今日无意听到茱萸姑姑让工匠悄悄将中间墓穴和东边墓穴封死……”   “什么!”闻太后一惊,颤抖着问道,“当真?”   陆姑姑忙道:“让人叫怀恩过来。”   这回闻太后没有阻止。   陵墓中间的墓穴是主墓穴,是先帝的陵寝所在,东西墓穴则分别留给皇后和继任皇帝的生母。   也就是说,东墓穴是闻太后的,西墓穴是周太后的。   如今东墓穴和中间墓穴被封死,那么等于今后死了,自己和先帝也不得相见。   对于相信来世的闻太后,无异于巨大打击。   怀恩听说此事后,连忙吩咐太监去打探。闻太后不许他离开,一定要等到一个结果。   不多久,太监匆匆回来,低声禀告道:“中间墓穴和东边墓穴已经封死,断龙石都被封了进去。”   话音未落,闻太后昏厥过去。   陆姑姑忙不迭地叫太医,又让怀恩去请皇上。   怀恩低声道:“陆姑姑,此事牵扯甚广,最好告诉袁夫人一声。”   靠闻太后单打独斗,绝不是周太后的对手。   看着闻太后面如金纸,陆姑姑决绝道:“一而再,再而三,事情已经忍无可忍,让人速速给袁夫人送信,请袁夫人为太后做主。” 第555章 交易   听说闻太后病了,周太后得意洋洋请了皇帝一道过来,名义上是请安,实际上看热闹。   皇帝坐下敷衍道:“听说母后病了,可要紧?御医怎么说?”   闻太后不顾身子,气愤道:“听说先帝的陵寝被人吩咐动了手脚,你父皇的墓穴和哀家墓穴中间被人封死了,你可知道?”   皇帝看了一眼周太后,这必定是母后争风吃醋,封死了闻太后和父皇的墓穴。   皇帝不得不为周太后善后,笑道:“母后,儿臣听钦天监说,父皇和母后的墓道风水不利,需要封堵才能利于江山社稷,故而吩咐工匠堵住墓道的。”   “哪个臣子说的?让他当着百官的面再说一次。”闻太后丝毫不让,“哀家要亲耳听听。”   “事关江山社稷,不能当众述说,总之墓道风水不利,需要封堵。”皇帝拉下脸道,“母后好好歇息,这阵子儿臣忙碌,恐怕不能经常给母后请安了。”   皇帝起身边走。   闻太后气得脸色煞白。   周太后绕着病榻走了几步,身上金光闪闪,她走到先帝的牌位跟前,上了一炷香。   周太后回身笑道:“好姐姐,你和先帝感情甚笃,只是可惜呀,死后你们再也不能相见了。实话告诉你,主持这次陵墓修建的,是哀家的人,哀家说风水是什么,便是什么!”   闻太后闭着眼睛,但是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周太后不依不饶:“没有法子,谁让你没有儿子呢?”   茱萸笑着谄媚道:“有儿子也没用,谁不知道太后娘娘怀皇上怀了十二个月呢?这可是圣人之相。”   另一个宫女则道:“是的,听说当时红光满屋,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呢。”   周太后得意洋洋道:“可不是嘛。”   闻太后闭着眼睛,忍无可忍道:“送客!”   “今后冷宫还长着呢,即使这宫是慈宁宫。”周太后冷笑看了一眼闻太后,“你妹妹再如何厉害,也争取不了皇上的心吧。好姐姐,你就在慈宁宫慢慢看着日出日落吧,哈哈哈。”   周太后得意地离开。   连茱萸都啐了一口道:“晦气。”   闻太后再也忍不住,闷头倒在被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陆姑姑出了宫殿,问宫女道:“口信可送到了袁府?”   宫女点头道:“袁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两日便会进宫拜会万嫔娘娘。”   “不来慈宁宫?去见万嫔?”陆姑姑蹙眉道,“这是什么道理?”   清浅正在万嫔宫中,两人密谈。   贞儿似笑非笑道:“最近闻太后的日子不好过,袁夫人想必如坐针毡吧?”   清浅也同样笑回去:“听说皇上准备在各省选秀,其中有周太后的娘家女儿,高门贵女,各路美人即将进宫,想必万嫔如坐针毡吧?”   闻太后再如何,好歹太后的位置安坐如山,可是贞儿的位置就未必了。   每日看着衰老一分的肌肤,心中的烦躁压也压不住。   贞儿问道:“袁夫人,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快四十了,再不生孩儿的话,恐怕这一生也与孩儿无缘了……”   贞儿的话还不曾说完,清浅拿出一盒药丸道:“这是你要的药丸,很难调制,第一批只调制出了这些,剩下的正在调制中,连续吃三个月,你便能怀孕。”   这些药丸只够一个月的。   世上没有馅饼是平白掉落的,贞儿问道:“需要下个月的药丸,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我喜欢和万嫔这种敞亮人做交易。”清浅笑道,“这一个月,需要万嫔为我递两段话给皇上,仅此而已。”   “两段话而已? 想必不是寻常的话!”   清浅笑着低声说了几句,贞儿蹙眉道:“这是什么意思?一个是洪府的陈年琐事,一个是给周太后祝寿?”   原本以为是要为闻太后说话,想不到居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清浅又笑道:“出于回报,我还会为万嫔娘娘阻止周太后娘家姑娘入宫,你看如何?”   贞儿越发蹙眉道:“对你半分好处也没有,你图什么?”   清浅含笑道:“不过是为自己和万嫔继续结下善缘罢了。”   贞儿一万个不信,她也不去深究,只道:“话,我会替你带到,下个月的今日,请袁夫人守诺言,将下个月的药丸给我。”   “便是如此,不过有一点提醒万嫔娘娘。”清浅笑得柔和,“药材难得寻找,一颗多的都没有,若是万嫔拿走几颗试验其中的成分,我可不敢保证,剩下的药丸能让万嫔娘娘顺利受孕。”   贞儿本存了让人拿去辨认的心思,一下子也歇了,她心中沮丧,口中却笑道:“我和袁夫人坦诚相见,不会如此的。”   清浅起身笑道:“告辞。”   瞧着清浅没有半分留恋的背影,贞儿问道:“月如,你说袁夫人想干什么?”   月如道:“横竖不过是想和周太后为难,娘娘不妨顺水推舟,任谁倒了都对娘娘有好处呢。”   贞儿微微一笑:“此时此刻,我还是想让袁夫人占上风,毕竟我的药丸在袁夫人手上。”   等到药丸到手,生完皇子,一切都要重新洗牌。   周太后越发奢侈起来,每日要用牡丹花瓣沐浴,又要吃天山的雪莲,还要用碎钻镶金的痰盂,皇帝烦不胜烦,但毕竟是生母,只能由得她折腾。   过了几日,怀恩小声禀告:“皇上,不过是四月,后宫的支出已经超过了去年。”   皇帝一惊道:“朕还没有广纳嫔妃,后宫只不过十几个嫔妃,怎么会用出这么多?”   怀恩只答了三个字道:“慈恩宫。”   皇帝挥挥手表示明白,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日,钦天监报:有母星犯了荧惑,主后宫骄奢,不利祖先,请皇上明察。   皇帝当时正在周太后宫中请安,听说后宫骄奢,看了一眼生母指头上翡绿的玉石,闻着数万斤牡丹熬出来的香精,不由得说了一句:“母后的福气在后头,不妨慢慢享用,何须急于一时?”   周太后怒道:“哀家好容易熬出头,怎就妨碍了星象,妨碍了祖宗,分明是钦天监胡说!”   皇帝摇摇头,不再说话。 第556章 隔阂   时间悠悠过了三五日,闻太后的病还不见好,周太后依旧骄奢,清浅的脸上并没有慌乱的神色,每日如常给皇帝讲史论经。   这一日,清浅正说道祖宗之德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进来道:“皇上,不好了,先帝的陵寝的甬道突然崩塌了。”   皇帝吓得一个激灵:“什么?”   小太监道:“先帝的陵寝还未完工,谁料突然崩塌。”   怀恩忙道:“皇上,前几日钦天监说起不利祖宗,或许是应在此事上头。”   皇帝颓然坐在龙椅上道:“祖宗陵寝崩塌,而且和天象有关,传出去百姓会怎么看待朕?臣工会怎么看待朕?”   清浅不慌不忙道:“皇上,一切天象下必定有诱因,老天不可能凭空降下惩罚,必定是修缮陵寝的官员办事不利,或者是下雨天没有来得及清理积水所致,皇上不必将一切归咎于自身。”   并不落井下石。   皇帝眼睛一亮道:“闻师傅,所以并不是天象对朕不满,祖宗对朕不满吗?”   “皇上为政以来,国泰民安,老天和祖宗绝不会不满,必定是下头官员懈怠。”清浅道,“请皇上彻查陵寝之事。”   皇帝点头道:“让御使和都察院一起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此时周太后急匆匆而来,嚷道:“皇上,听说先帝陵寝塌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前头钦天监刚说哀家奢靡不利于祖宗,后脚先帝陵寝便塌了,必定是闻太后捣鬼,必定是闻清浅……”   清浅目不斜视道:“给太后请安。”   周太后冷哼一声。   皇帝道:“母后误会闻师傅了,闻师傅并没有说此事和母后有关,圣德太后一直病着,料想也无法插手。”   周太后怒气冲冲道:“你怎能向着外人说话。”   皇帝不耐烦道:“母后先回去,此事必定会给母后一个交代。”   周太后瞪了一眼清浅,含怒走了。   清浅行礼道:“请皇上派人查明缘由,给太后一个交代,也还臣一个清白。”   皇帝点头,再次吩咐心腹太监亲自去查问。   有皇帝的亲自督促,转日便得出了塌方的原因,刘御使亲自禀告:“负责陵寝建造的付大人,偷工减料,用次一等的石料代替上好的石头,让陵寝甬道衔接处不受力,直接坍塌。”   皇帝大怒:“朕差点替这狗官背了罪名,连先皇的陵寝都敢偷工减料,谁给他的胆子?”   百官缄默,但人人脸上有不平。   皇帝一愣道:“难道真有人给他撑腰?他还不是主使之人?”   内阁罗首辅道:“回皇上的话,付大人是周太后推荐的人选,是周太后远方侄媳妇的父亲。”   皇帝的手紧紧抓着龙椅,问道:“姓付的还说什么?”   罗首辅道:“他还说,因为太后需要进贡,还有太后娘家也挥霍无度,故而他必须贪墨银子,否则入不敷出……”   皇帝脸色一红,一股怒气直冲喉头,   皇帝一字一顿道:“传朕的旨意,将付文武拖出去砍头,着钦天监另选地方重建先帝陵寝,再有,周家女儿不得入选嫔妃,着内务府削减后宫用度,周太后的寿辰不得铺张浪费。”   皇帝回宫后,难得的没有给周太后请安,只在贞儿宫中生闷气。   贞儿笑意盈盈给皇帝按摩,笑道:“臣妾听说了一个笑话,臣妾说给皇上听。”   皇帝勉强笑道:“说吧。”   贞儿抿嘴一笑道:“臣妾近日听说,给事中洪大人府上发生了一桩趣事。洪大人最宠爱的小儿子,养到十五岁了,才无意发现这孩子居然不是洪大人亲生的!”   皇帝道:“是不是他亲生的,他自己不知道?”   “洪大人的小妾当年生了一个女娃,为了固宠,她把刚出生的娘家侄儿换了过来,当时正逢洪大人,洪夫人在老家祭祖,无人察觉。”   皇帝兴致来了,继续问道:“既然十五年没有察觉,为何突然发现不妥呢?”   “流落在外头的女儿渐渐长大了,要出嫁许配人,这小妾给了许多好东西给这女儿当嫁妆,谁料被娘家哥嫂扣下来给自己儿子当媳妇本儿。   女儿不乐意大吵大闹,说父母偏心,哥嫂一急之下说漏嘴,这女儿听说自己是洪府姑娘,心里存了攀高枝的想法,主动上门要求当小姐,这才露馅了。   如今洪府闹翻了天,洪夫人不仅将小妾赶出去,连带那假儿子,真女儿一起赶了出去,”   皇帝叹道:“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日真相会露出来的。”   贞儿展颜一笑道:“听了民间琐事,皇上是不是觉得好些。”   皇帝方才在生闷气,如今说了几句话,胸中的石头撇开了些,觉得胸口舒畅许多,他笑道:“爱妃真是朕的解语花。”   话音刚落,周太后气冲冲闯进来:“听说皇上吩咐裁剪哀家的寿辰用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怪罪哀家吗?”   贞儿起身行礼:“太后万安。”   皇帝见周太后闯宫,有些不开心,蹙眉道:“母后的心腹将父皇的陵寝都修塌了,儿臣难道一点表示都没有吗?百官虎视眈眈,儿臣只嘱咐裁剪母后的寿辰,已经是儿子的孝顺了。”   贞儿挥手,让太监宫女们回避,毕竟是皇上和太后吵嘴,传出去不像话。   “天下都是你的,几个臣工不听话就换了。”周太后怒气勃发,“裁剪哀家的寿辰还罢了,听说你还让周家女儿不得入选嫔妃,你什么意思?”   皇帝道:“姓付的是周家亲眷,朕必须惩罚周家。”   “好,好,你翅膀硬了,当了皇帝以后越发有了主意,连你外祖家的面子都不给了。”周太后气得瑟瑟发抖,“我们周家的姑娘都已经在路上了,如今遣送回去,你让她们还怎么说亲。”   皇帝不说话。   贞儿细声细气道:“太后,两位妹妹来京城后,不如臣妾出面为两位妹妹择两个清俊读书人,太后再赐厚厚的嫁妆,也不枉两个妹妹来京城一趟。”   皇帝刚想称好,周太后劈头盖脸骂贞儿道:“原来是你的主意,你年纪大容貌衰了,担心我们周家姑娘进宫,你失宠,所以在皇上面前谗言,对不对?   你以为没了我们周家姑娘,你就能固宠吗?呸,也不照镜子瞧瞧,进宫多年连个蛋都没生出来,还敢在哀家跟前说三道四。”   贞儿掩面抽泣:“不是臣妾的意思……”   皇帝心疼道:“母后,一切和贞儿无关,你误会了。”   周太后骂道:“满宫十八如花女子你不宠爱,偏偏和这四十老女混在一起,真是糊涂。”   周太后挥袖离开。   贞儿眼中露出无比的憎恨和仇视,从前还是和清浅勉强的结盟,从今日起,贞儿从心底厌恶周太后,恨不得她赶紧死。 第557章 一盘大棋   周太后闹了一通去了,皇帝气恼不已,回身安慰贞儿。   贞儿的眼睛通红,但是却没有哭泣,她勉强笑道:“皇上,臣妾不要紧。”   怯怯的样子更加引起了皇帝的怜惜。   皇帝发誓道:“贞儿,咱们是一起共过患难的,朕不喜欢其他女子,就喜欢你,不管你有没有儿子,不管你年纪相貌,朕都只喜欢你。”   贞儿惊喜道:“当真?”   皇帝握着贞儿的手道:“朕是皇上,一言九鼎!”   “可是,太后……”贞儿可怜巴巴道,“她会为难臣妾的。皇上,臣妾害怕。”   皇帝抱着贞儿道:“太后生辰过后,朕便册封你为妃,让你有自保的能力,如何?”   普通嫔妃,太后可以随意惩罚,可是若是处罚正二品的妃子,必须通过皇帝。   贞儿感激道:“皇上对臣妾真好。”   皇帝低声笑道:“爱妃上回的药丸可有?上回朕吃后,在龙床上大展龙威,朕还想试试。”   贞儿笑笑,从暗格里头取出一颗红丸,在银勺子里头用水化开,亲自喂皇帝喝下。   不多久,龙凤帐里头传出靡靡之音。   第二日,清浅收到宫里传出的消息,她在躺椅上笑道:“万嫔已经奏请皇上,从简操办太后寿辰,还提出请当年的宫女入宫祝寿。”   “周太后刚入宫的时候,正逢朝廷战乱,宫女的手册大多没有记档,可不好找。”袁彬笑道,“皇上让我们锦衣卫去办这差事。”   清浅道:“从前的几个老宫人,死的死散的散,我记得五年前太子的乳母蒙氏便已经死了。”   袁彬低声笑道:“你当时让万嫔撺掇着周太后厚葬蒙氏,而且还自掏腰包,想必有深意吧?”   清浅含笑道:“你猜猜,我想干什么?”   “这回又让万嫔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告诉皇帝,我猜想,夫人的主意这回可不小。”袁彬笑道,“我说得对不对?”   清浅剥了一颗松子塞给袁彬道:“夫君英明。”   袁彬躺在她的躺椅边上,笑道:“得知夫人的主意后,我也办了一件事,一直没和夫人说起。”   清浅忙撑着下巴,抵在袁彬胸膛上,娇憨道:“快说。”   袁彬低低说了几句话。   清浅睁大眼睛,满是惊喜道:“我从滁州回京,路上救了一个婆子,这么说是你安排的?没想到,这人居然是……”   袁彬搂过清浅,笑道:“你的夫君是不是算无遗策?上回墓穴,也是为夫找了甬道薄弱点,这么稍微一使劲……你怎么谢谢我?”   清浅撒娇道:“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袁府内风景宜人。   接下来的几日,清浅如常给皇上讲经书。   皇帝对清浅的态度稍稍有了转变,讲书中间,他道:“闻师傅,听说闻太后的病情有了好转,这回重新修缮陵墓,朕吩咐不得再出纰漏,风水墓穴墓道,统统重新丈量测算,不会再让母后受委屈。”   清浅依旧是平淡从容的模样:“皇上英明,孝道乃是国之长策。”   皇帝笑道:“是的,周太后生辰朕虽然不准备大肆操办,但朕准备放一批宫人出宫,再请当年宫女入宫祝寿,想必母后会很惊喜。”   清浅含笑道:“皇上纯孝,想必太后会很喜欢。臣记得五年前,皇上的乳母蒙氏死了,太后吩咐厚葬蒙氏,今日皇上能将旧日宫女请入宫,太后必定欣喜。”   皇帝笑道:“朕今日下朝后便去告诉母后,让母后提前高兴高兴。”   周太后的慈恩宫,茱萸在密报:“万嫔提出让旧日宫人为太后祝寿,皇上已经首肯。”   周太后蹙眉道:“哀家那日口不择言,骂了万嫔一顿,她有这么好心,怕不是有什么诡计吧?”   茱萸又继续道:“听万嫔宫外的小太监说,曾有身形肖似袁夫人的人,好几次出入万嫔宫中。”   周太后腾地起身道:“什么?闻清浅和万贞儿联手了?”   这么说起来,可不能让旧日宫女进宫,谁知道闻清浅安排了什么后手等着自己。   想想自从墓道事件后,自己受到的冷遇,周太后便气愤不已。   分明有闻清浅的影子,可自己就是找不着把柄。   反倒弄得自己如今吃穿用度都受限制,还连累娘家两个姑娘直接被吩咐打道回府。   周太后气得又砸了一个盅子,发髻有些散乱。   茱萸忙挥手,让小宫女带托盘上前,为周太后簪花。   这时,内务府派人送小太监进来,为首的太监道:“太后,最近宫里放出一批宫女和太监,怀公公吩咐各宫补一批太监宫女,奴才先带人到太后娘娘宫中,请太后娘娘先挑选。”   听闻让自己先挑,周太后这才舒心了不少道:“一字排开,让哀家好好瞧瞧。”   小太监们刚入宫,都是十七八岁,有几个如杨柳扶风,也有几个高大挺拔的。   周太后显然偏好柔弱的,连连点了三个面如芙蓉的小太监笑道:“这批小太监都不错,模样好,性子想必也好。”   周太后的目光落在一个唇红齿白的太监身上,问道:“这个叫什么?”   不等首领太监说话,这太监上前道:“奴才章海华给太后请安。”   周太后笑道:“好个伶俐的小伙子,来,过来哀家瞧瞧。”   章海华眼带秋波上前,接过茱萸手中的花儿道:“奴才替太后簪花,太后皮肤白皙,从大红到正黄都适合,但奴才觉得太后更适合紫色。”   章海华替太后簪花后,又拿过铜镜道:“太后请看。”   虽然装束还是从前的装束,但是周太后被恭维得浑身暖暖的,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眼眸如星的年轻男子。   周太后笑道:“小章子留下来,贴身伺候哀家吧,其他几个留在外殿。”   首领太监笑道:“章公公今后有福气了,好好伺候太后。”   首领太监带着小太监们告辞出慈恩宫。   宫内大树下,怀恩显出身影,低声道:“袁夫人,一切如你所愿,几个相貌柔美会奉承又有野心的进了慈恩宫,接下来,后宫要热闹了。” 第558章 万嫔谗言   皇帝来慈恩宫给周太后请安,带着欣喜想给母后一个惊喜。   皇帝笑道:“母后的生辰,儿臣准备请旧日宫女为母后热热闹闹庆贺,母后觉得如何?”   让从前经历过苦难的宫人,见证太后的辉煌,皇帝觉得这个主意极好。   谁料周太后脸色一变道:“不要,几个旧日的宫人罢了,谁耐烦见她们,说不定见面便提出种种非分的要求,让她们走,让哀家清静清静。”   周太后说得有几分急躁,脸色微微发红。   章海华连忙上前取了一条芍药花帕子,轻手轻脚为太后擦汗。   皇帝微微蹙眉道:“朕以为母后会欢喜。”   周太后连连挥手道:“这些虚的都不必了,让哀家好好安静安静。”   皇帝碰了一个软钉子,闷闷不乐回御书房。   贞儿端了红枣汤来请安,见皇帝不说话,柔声问道:“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瓮声瓮气道:“朕一腔好心,以为请来旧日宫人母后会开心,谁料母后根本不愿意见她们。”   “怎会?”贞儿捂着嘴道,“衣锦还乡谁不愿意,太后怎会不见旧日宫女呢?臣妾记得上回蒙姑姑没了,太后还很伤心,吩咐厚葬了蒙姑姑。”   皇帝揉了揉头道:“是啊,为何会前后反差如此大?或者,是因为母后最近心情不佳吧。”   如今,周太后赞同什么,贞儿就反对什么。   贞儿婉转道:“心情不佳才更要和旧日宫女见面呀,成日在慈恩宫和几个太监宫女在一起,岂不是更加闷了?”   皇帝不言语。   这时,怀恩进来道:“皇上,袁大人求见。”   皇帝吩咐贞儿:“想必是国事,你去屏风后头回避一二。”   贞儿柔顺地往里头走,但却留意外头的一举一动。   袁彬匆匆进御书房,给皇帝行礼后道:“皇上吩咐臣寻找太后旧日宫女,三个贴身宫女中蒙氏已死,还有黄氏已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只有一个荷叶姑姑有了下落。”   皇帝叹息道:“朕都有印象,黄姑姑当年管母后的服饰,蒙姑姑分给了朕,荷叶姑姑管母后的膳食。没想到只剩下荷叶姑姑一人,荷叶姑姑如何了?”   虽然太后不见了,但皇帝准备厚赏荷叶,让她安享晚年。   “刚寻找到她的旧址。”袁彬道,“人已经不知所踪,根据邻居所言,似乎荷叶姑姑冒犯了有权有势的人,被人追杀,五年前便逃离了旧址。”   皇帝惊呼:“逃离?这是怎么回事?”   每个宫女出宫,都会有一份足够生活的银子,不至于流离失所,至于冒犯别人,皇帝觉得不可能。   袁彬道:“臣找到荷叶姑姑才会知道缘由。”   “朕记得,荷叶姑姑喜欢笑,从不与人争执,怎么会在宫外得罪人呢?”皇帝道,“务必找到荷叶姑姑。”   袁彬道:“臣领旨。”   袁彬退下后,贞儿走了出来。   见皇帝沉思,贞儿柔声道:“臣妾在后面全听到了,皇上放心,荷叶姑姑会化险为夷的。”   皇帝蹙眉道:“到底谁会与荷叶姑姑过不去,朕很好奇。”   贞儿道:“从宫里出去的姑姑,谁不知道是伺候过太后和皇上的,谁敢和她过不去?而且,生死攸关之事,荷叶姑姑为何没有报官?”   “你的意思是,此人明知荷叶的身份,依旧要杀她,而且荷叶姑姑不敢报官?”   贞儿静默不答,默认了。   皇帝依旧不解:“荷叶姑姑出宫十年了,为何五年前才被人追杀?”   这个时间让人费解。   贞儿道:“皇上,五年前还发生了一件事,臣妾想,或许与荷叶姑姑的被追杀相关。”   皇帝忙道:“爱妃只管直说,是什么事?”   “五年前,蒙姑姑没了。”贞儿露出害怕的神情道,“两个姑姑,都是五年前出事,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牵连?”   皇帝若有所思,是啊,南北两地的姑姑,居然同一时间出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贞儿及时又补了一句:“可惜周太后不愿意见荷叶姑姑,不然真相必定能浮出水面。”   不愿见!   几个字提醒了皇帝。   皇帝喃喃道:“母后厚葬了蒙姑姑,又不愿意见荷叶姑姑,到底是什么原因?”   贞儿替皇上揉肩道:“这些事情,不值得皇上操心,将荷叶姑姑的下落交给袁大人,再让怀公公收集宫中留存的旧日存档便是。”   皇帝点头道:“爱妃说的是,让锦衣卫和东厂联手,必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贞儿抿嘴一笑,低声道:“臣妾宫中备下了红丸,皇上可要去歇歇?”   皇帝舒心一笑:“还是爱妃贴心。”   贞儿的毓秀宫,颠鸾倒凤后皇帝沉沉睡去,贞儿蹑手蹑脚出了寝宫。   宫女月如将一盒药丸呈上道:“袁夫人派人送入宫的,给娘娘调理身子的第二波药丸。”   贞儿勾起一丝微笑:“袁夫人是个知趣的人。”   月如又道:“袁夫人说,若是娘娘想有孕,助兴的药物需停下。”   “袁夫人居然知道我的一举一动。”贞儿惊怒过后是决绝,“如今之际,先对付周太后,等我生了孩儿,当上贵妃皇后之后,再对付袁夫人。”   有周太后在后宫,贞儿觉得如芒在背,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儿子,没有安身立命之本。   贞儿拿了药丸,吩咐道:“最近多让小顺子几个,将周太后骄纵蛮横的事情,多和皇上说说。”   月如低声应了。   贞儿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生母又如何?和我做对,灌我绝子汤,还当面辱骂我,这些我都会一一一奉还。”   袁府,清浅正在安抚两个孩儿午睡。   瑞珠轻声道:“夫人何必亲自劳心劳力,让乳母来吧。”   清浅带着满足的微笑道:“即使是亲生母子也需要维护亲情,若是一味糟蹋,恐怕情分不会长久。”   瑞珠笑道:“奴婢瞧周太后便是如此,仗着自己是皇上生母,为所欲为,好几次当众不给皇上面子。”   “她依旧将皇帝当做从前的儿子,想控制皇上,殊不知皇帝是天子,容不得半点质疑和忤逆。”清浅道,“等着瞧吧,母子翻脸的时候不久了。” 第559章 拼凑   御书房内,皇帝听怀恩在禀告查阅到的档案,贞儿也跟在身边。   “皇上,许多存档已经随着战乱丢失,但有几份存档却没有丢失,一份是先帝的起居志。”   怀恩指着起居志上一处标记好的道,“这里与荷叶姑姑有关。”   泛黄的起居志,毫无作假的可能。   皇帝取过起居志,上头赫然写着:“宣德三年正月五,皇上大醉于钟萃宫,当夜何荷叶伺寝,事后并未升位份。”   皇帝愣了愣:“荷叶姑姑曾经侍寝,这年份,朕尚未出生。”   贞儿的眼睛眨巴着,在想什么一般。   怀恩指着另一页道:“皇上,这里记录着,蒙姑姑也曾侍寝,日子就在荷叶姑姑前后不远。”   皇帝又是一愣:“为何母后让身边的侍女频繁侍寝?而且不给她们名分?”   怀恩道:“先帝当时醉了,并不是有意让两人伺寝,事后重重赏赐了两人,并未提升位份。”   皇帝点头,宫中女子也未必是伺寝后便成为主子的,父皇当时只是醉了,并非中意两人,厚赏也就罢了。   只是皇帝心中疑惑重重,母后,她为何要让身边的贴身宫女伺候父皇呢?   怀恩又拿出一份御医处的记档道:“其他并没有两位姑姑的消息,唯独御医值守进宫记录上头,还有几分消息。”   皇帝拿起御医的记档,瞧道:“宣德四年,周嫔有孕召刘御医诊平安脉,同时随诊身边的宫女蒙氏。”   又翻了两页:“急诊宫女何氏,经水不调。”   皇帝道:“宣德四年,正是朕出生的年份。母后怀着朕,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频频生病,真是辛苦母后了。”   贞儿问道:“蒙姑姑、荷叶姑姑生病的时候,太后可曾再调新宫女伺候?”   怀恩道:“似乎没有。”   贞儿笑道:“这就奇怪了,太后当时有孕,应该是十分紧张的,可两个贴身宫女都身子不妥,太后居然没有要新宫女伺候。”   皇帝不说话。   怀恩道:“或许是新人,太后觉得不应手吧。”   贞儿笑了笑继续问:“还有什么其他消息?”   怀恩禀道:“除此之外,便只有多年后两人被放出宫的记录,别的一概都无,不过奴才还找到了当年钟翠宫守门太监,他似乎倒是知道些荷叶姑姑的消息。”   皇帝道:“让他进来。”   一个五十岁的老太监进来给皇上请安。   皇帝觉得眼熟,笑道:“朕记得似乎从前骑过你的脖子,事也不是?”   老太监跪下道:“能被真龙跨骑,是奴才的福气。”   皇帝命怀恩扶起他,亲切问道:“公公从前一直守着母后的宫门吗?”   “回皇上的话,奴才十六岁进宫,先是在御马监做了几年,后来便在太后宫中守门,一守就是十八年。”老太监唏嘘不已。   皇帝问道:“那么,想必公公和当年母后身边的蒙儿还有荷叶认识?”   “认识,怎会不认识,都是多年打交道的。”老太监笑道,“这两位姑娘当时人好,相貌好,性格也好,可惜后来出宫再也没见了。”   皇帝问道:“当年蒙姑姑、荷叶姑姑伺寝,公公可知道详情?”   老太监吃吃笑道:“怎会不记得,皇上先后将两位姑娘当成了太后娘娘……就是当时的周嫔,直接在御书房宠幸了,周嫔本还想瞒着,谁料被请安魏妃见到,宫内这才知道。”   贞儿忙道:“先帝将一位姑姑认错还罢了,怎么会先后将两位姑姑都当成了太后,这说不通。”   皇帝沉默。   老太监为难道:“可是,事情当年就是这样,皇上不信,不妨问问其他人,宫中还有更老的宫女太监,这事情当时挺轰动的,想必大家都记得。”   怀恩点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贞儿又问道:“那么公公可记得,太后有孕的时候,荷叶姑姑和蒙姑姑生病的事?”   老太监道:“荷叶的病奴才不知情,蒙姑娘的病老奴倒是听说了一句。”   贞儿问道:“是什么?”   老太监想想道:“听说蒙儿姑娘是肚子里头长了痞块,至于是什么详情,奴才便不清楚了。”   贞儿道:“让刘御医过来问话便知。”   怀恩道:“刘御医早告老还乡,听说已经病死。”   贞儿冷笑道:“这可巧了,偏生认识的人被追杀的被追杀,死的死,难道这里头有什么隐情?”   皇帝不说话。   贞儿继续谗言:“皇上,宫中宫人有恶疾,是需要挪动出宫的,绝不可能留在有孕的嫔妃身边照料,蒙姑姑的病情或许有异。”   皇帝闷声道:“朕知道了,带人下去,不许胡说半个字。”   老太监忙道:“奴才不敢。”   怀恩带着老太监下去后,皇帝问道:“贞儿,当年蒙姑姑来伺候朕的时候,你也入宫了,你可记得当时的情景?”   “当时臣妾才十四岁,被分到皇上身边伺候,臣妾隐约记得,蒙姑姑生病后主动提出伺候皇上,太后想了许久才同意。   当时,臣妾还小,只记得蒙氏脸色苍白,郁郁寡欢,只有见到皇上才有笑容。   后来皇上和蒙氏十分亲近,太后见了心中不爽快,借口宫女年纪大了要出宫,将蒙姑姑和荷叶姑姑都送出宫了。”   皇上听了,心中越发疑云密布。   二十年前,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浅在府上和袁彬闲聊。   袁彬笑道:“二十年前,周嫔为了固宠,将身边两个心腹宫女塞给皇上,周嫔气度小,让心腹宫女伺寝又不给名分,而且还百般猜忌。   蒙儿暗生闷气,肚子里头长了痞块,病好后再也不愿意伺候周嫔,提出伺候皇子。   荷叶野心大一些,一直留在周贵妃身边,直到被送出宫。”   清浅道:“宫中本不允许恶疾,但当时宫中尚无皇嗣,周嫔有孕后,嫔妃们虎视眈眈。周嫔不敢信任别人,只能让两个心腹伺候,接下来皇子的养育也是如此。”   五月阳光和煦洒下。   是的,皇帝是周太后亲生的,蒙氏真的只是长了痞块,只不过年代久远,加上周太后当年的行为,会让许多真相变得模糊。   清浅微笑道:“年代久远的事实,被拼凑出来,也许和原本的事实相差很远,这是我期待的,也是我谋求的。”   袁彬也笑道:“荷叶姑姑已经找到,故事被拼凑得更加完整了。”   其实,若是周太后安静本分,清浅也不想和她做对,毕竟要指鹿为马,是好大一盘棋呢。 第560章 疑心   当袁彬将惊恐不安的荷叶姑姑带上来的时候,皇帝决定亲自询问。   当然一切都是瞒着周太后的。   荷叶姑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帝亲自扶着她起来道:“荷叶姑姑,可还记得朕?”   “奴婢记得。皇上从小就是天子相,如今更甚。”荷叶颤颤的,不知道皇上想做什么。   皇帝亲自问话道:“姑姑出宫后,从事什么营生?”   荷叶含泪道:“奴婢出宫的时候,蒙圣德太后赐了两百两银子,奴婢拿着经营了一个针线铺子,生意还过得去,直到五年前……”   皇帝问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奴婢的铺子,时常有人扔老鼠石头,后来发展到有一个蒙面人夜里闯入奴婢的内室。”荷叶瑟瑟发抖,“幸亏那一夜,奴婢带着两个老姐妹在一个屋里,那人才没有得逞。”   皇帝道:“是谁?”   荷叶有些不敢说。   贞儿道:“你放心大胆的说,有皇上给你做主呢。”   荷叶这才躲躲闪闪道:“奴婢听那嗓音,确认那人是太监。”   宫内的人?太监?   怀恩忙道:“皇上,这一切与东厂无关,奴才与荷叶姑姑素来没有恩怨,不是东厂的太监。”   皇帝嗯了一声道:“怀公公的为人,朕信得过。”   荷叶低声道:“那人似乎是故人,他在几个老姐妹中,一眼瞧出了奴婢,而且说奴婢喜欢翠绿的寝衣,故而认得奴婢。”   能知道自己喜好的,必定是熟悉自己的。   贞儿低声道:“能知道姑姑这种喜好的,恐怕不多。”   皇帝问道:“那么,姑姑五年前是怎么逃脱的?这五年去了哪里?”   “这五年,奴婢一直隐姓埋名在一处幽静的乡村,过得倒是惬意。”荷叶姑姑道,“至于怎么逃脱的,说来话长,还要感谢袁夫人才是。”   袁彬故作迷茫道:“与清浅有关?”   荷叶道:“是,奴婢为袁夫人所救。”   皇帝连忙道:“宣闻师傅觐见。”   等候清浅的过程中,贞儿问道:“姑姑在宫中,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竟惹得太监要来追杀?”   荷叶沉默不语。   皇帝直接问道:“当年,姑姑可曾侍寝先帝?”   荷叶一惊,站起身道:“皇上知道?”   贞儿忙道:“有什么是皇上不知道的,不过问问姑姑罢了,从前的事情,皇上也不会追究什么,姑姑只当聊天吧。”   荷叶承认道:“当时周嫔吩咐奴婢伺候,为的是固宠,奴婢不得不去。”   贞儿问道:“既然是固宠,为何不给你们一个名分?”   “周嫔有段时间身子不爽,为了固宠,常常灌醉皇上醉酒,让奴婢们装成她侍奉。周嫔根本没想让奴婢们出头,怎会给名分。”荷叶苦涩笑道,“若不是被魏妃撞破,恐怕起居志上都不会留奴婢的名字。”   皇上问道:“后来母后有孕,你和蒙姑姑先后生病,你们为何生病?”   “听说蒙儿肚子里头长了痞块。”荷叶的说法和御医院记载一样,“后来服药打了痞块,病便好了。”   贞儿问道:“那么姑姑你呢?”   记档上头写的是经水不调,但一个宫女经水不调,实在当不起请御医。   荷叶含泪道:“奴婢与先帝一夜春风,有孕在身。”   贞儿惊道:“这种喜事,怎么记录是经水不调?”   荷叶道:“周嫔吩咐,按照经水不调处置,让奴婢喝药打下了孩儿。”   皇帝一惊道:“居然有此事?”   贞儿谗言道:“那么,说不定蒙姑姑的肚子里头,根本不是痞块,而是孩儿。”   怀恩忙道:“娘娘慎言。”   在皇帝的静默中,清浅进宫拜见皇上。   荷叶跪下再次磕头:“多谢袁夫人救命之恩。”   清浅连忙躲闪道:“这位姑姑认错人了,我并不记得救过姑姑。”   荷叶含泪道:“五年前,夫人从滁州回京,路上遇到了奴婢被追杀。夫人吩咐手下援手,当时夫人并不曾见奴婢。”   清浅想想道:“似乎有这么回事,我记得不真切了。”   “一切,对夫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于奴婢来说,是救命之恩。”荷叶感激不尽。   皇帝喃喃道:“二十年前,荷叶姑姑和蒙姑姑有孕,五年前,蒙姑姑死了,母后派人追杀荷叶姑姑,这里头有什么牵连吗?”   皇帝下意识认为,蒙姑姑肚子里头不是痞块,而且下意识认为,追杀荷叶姑姑的是周太后。   皇帝越想越慌乱:“难道和朕的身世相关?难道蒙姑姑才是朕的生母?不然母后为何下杀手。”   怀恩连忙让人关闭殿门,低声道:“皇上,此话不能轻言呀!”   清浅和袁彬对视一眼,事情正朝着想象的方向发展。   清浅跪拜道:“皇上的意思,臣略微明白一二,臣出于公心,觉得皇上冤枉了周太后。”   凡事做戏就要做足,若是攀咬周太后,皇帝反而会觉得事情有蹊跷。   皇帝问道:“闻师傅起来说话。”   清浅起身道:“臣觉得,若真是如皇上所想,太后大可以事后杀了蒙姑姑,怎会留她到五年前善终。”   贞儿道:“是否善终还未必呢,而且太后未必敢杀蒙姑姑。”   “这是为何?”皇帝追问。   贞儿倒是成了讨伐周太后最积极的那个:“当年太后是嫔,宫中嫔妃众多,她怎敢轻易对伺寝过的宫女下手?   再有皇后仁慈,不让滥用刑法,而且定期放宫女出宫,蒙姑姑这样才得以存活吧。”   皇上自己在权衡判断。   清浅摇头道:“那也不合常理,两位姑姑十年前出宫,为何当时不下手,偏偏要等上五年?”   贞儿道:“五年之前,或许周太后本不知皇子的前程,无须动武,直到五年前太子册封,定下大位传承,周太后为了去除隐患才动手的。”   皇上沉吟不语。   母后历来是稳妥的性格,做事留着退路,皇帝很清楚,这倒是有点像她的手笔。   清浅道:“臣总觉得,一切缺乏证据,仅靠着猜测是不能定罪的,庶民如此,更何况一国的太后。”   贞儿道:“或者打开蒙姑姑的棺材,瞧瞧里头是否有蛛丝马迹?”   皇帝依旧犹豫不决。 第561章 疑心渐重   毓秀宫内,贞儿看着清浅送上的第三盒药丸,似笑非笑道:“好人都被你做了,坏话都被我说了,袁夫人好算计。”   贞儿回宫后才惊觉,周太后一事,清浅在皇帝跟前的态度是怀疑,而自己是决绝。   虽然一个怀疑,一个决绝,给皇帝带来的冲击更大,但贞儿也后怕,若是没有一举击败周太后,或许自己会下场很惨。   清浅笑道:“万嫔娘娘有皇帝做靠山,不比我,心中发虚,不敢直言说出心中疑惑。”   “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回我也豁出去了。我会劝说皇上开棺,棺材里头的东西,靠袁夫人了。”   贞儿很肯定,棺材里头有玄机。   清浅笑道:“万嫔会如愿的。”   贞儿收了药丸道,“袁夫人,这药必定能受孕的吧?”   清浅依旧笑道:“万嫔会如愿的。”   送走清浅,宫女月如道:“娘娘是否在与虎谋皮?”   “谁是虎还不一定呢。”贞儿笑笑,“拿清水,我要用药。”   月如看了看药丸道:“袁夫人送来的药丸,里头不会……”   贞儿决绝道:“我和袁夫人正在合作,料想她不会这个时候害我,再说,我还有什么别的法子?用药吧。”   贞儿服用了药丸,闭眼平心静气了一会儿。   月如低声回禀:“这阵子,皇上去王美人宫中颇多,还有曹美人几个。”   “不用管她们。”贞儿闭着眼睛问道,“四年前有个纪宫人,听说当时怀了皇上的孩儿,我让你动手除了,怎么我最近隐约听说纪宫女还是生下了孩儿?”   月如忙道:“娘娘应当是听岔了,当时奴婢亲自下手,眼看她出血才离开,怎会生下孩儿?”   贞儿嗯了一声,缓缓道:“即使生下来,这孩儿在宫外,对我也没什么威胁。”   月如应了一声是。   皇帝在御花园漫步,好半日了终于下定决心道:“朕去给圣德太后请安。”   小太监连忙去慈宁宫禀告。   闻太后听说皇帝来了,不计前嫌,亲自出来迎接道:“皇上瘦了。”   皇帝扶着闻太后的手,亲自搀扶坐下道:“儿臣最近奏折繁多,没及时给母后请安,母后见谅。”   闻太后道:“哀家明白,皇上有这个心便好。”   皇帝问了一阵太后的起居,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宫人们曾说,儿臣降生的时候,天降祥瑞,母后能否告诉儿臣,真的如此吗?”   闻太后微笑道:“周太后怀孕十二个月生的皇上,当时先帝便说,皇上不是个普通孩子呢。”   十二个月降临,皇帝是知道的,还经常以此为荣。   可如今听起来,并非祥瑞,倒是诡异居多。   皇帝道:“母后,十月怀胎,常人真的能十二个月出生吗?”   闻太后道:“应当能吧,哀家没有见过,但并不代表没有,秦始皇也是十二个月出生的呢。”   几千年就这么一个,而且还被诟病为吕不韦的儿子。   皇帝越发有些不安,问道:“母后,还有什么异相呢?”   闻太后微笑道:“皇上降生的那一夜,哀家记得天地一片昏暗,万物无光,直到皇上降生,宫中才轰然热闹起来,尤其是钟萃宫,满宫红光。”   皇帝握了握拳,昏暗无光,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这个时候最好偷梁换柱吗?   皇帝直接问道:“母后,会不会朕并不是太后的儿子,而是宫人的儿子?”   闻太后善良没有心机,闻言大惊道:“皇上何出此言?哀家亲眼见到周太后有孕呕吐,不仅哀家见到,就是后宫诸位嫔妃都是亲眼所见的,皇上怎么会是别人生的呢?”   呕吐,是可以装的呀!   闻太后越是这么说,皇帝反而更加觉得自己的身世有问题。   见皇帝愁眉不展,闻太后道:“当年周太后很看重皇上,让自己的老乡刘御医帮着保胎,让两个宫女蒙儿和荷叶时刻不离身伺候,这样,怎会是假的呢?”   刘御医死,蒙氏死了,荷叶被追杀。   皇帝心情沉重。   回到御书房,皇帝下密旨安顿好荷叶姑姑,又吩咐东厂给蒙氏家人送了一千两金子作为赏赐。   刚做完一切,周太后又风风火火过来。   周太后一进宫便嚷:“皇上,你为何去瞧闻太后?为何不见你去哀家宫中。”   皇帝脸色沉下来,责骂道:“小顺子,太后到了,你为何不通报?”   小顺子连忙跪下。   周太后不知前因后果,依旧嚷道:“你去那人宫中做什么?没得找气受!”   皇帝放下手中的笔道:“圣德太后是朕的嫡母,她生病刚好,朕去探望有何不可?”   皇帝顿了顿道,“母后,御书房是朕批阅奏折的地方,以后母后少来这里,有事在后宫说吧。”   怀恩忙道:“太后,皇上国事繁忙,正烦心呢……”   “哀家还烦心呢!”周太后大发雷霆,“哀家好心来看皇上,却被皇上数落,既然皇帝嫌弃哀家,哀家走便是。”   周太后扭头便走。   走出许久发现皇帝居然没有跟着出来,不由得大怒道:“到底闻太后给皇帝下了什么迷药!从哀家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哀家不信皇上这么绝情!”   小太监章海华劝道:“太后和皇上打断骨头连着筋,方才怀公公说了,皇上在忙着,等闲下来便会来给太后请安的。”   周太后愤愤不平道:“但是他为何有空去慈宁宫?”   “皇上许久没去慈宁宫了。”章海华道,“为平息外臣议论,偶尔去一次也是正常。”   周太后这才怒气稍稍平息道:“这还差不多。”   章海华笑道:“太后,咱们回宫唱曲儿吧,奴才想出一个新主意,太后装扮成菩萨,奴才装扮成善财童子,咱们穿着菩萨和小童的衣裳唱曲儿,让宫女们撒花瓣,焚香。”   周太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唱曲,听了这主意欢喜不已。   “不错,就这么取乐,今后咱们还可以扮青蛇白蛇,可以扮秀才赶考,孟姜女哭长城……”   周太后越说越开心,拉着章海华道:“赶紧回宫吧,哀家等不及了。”   周太后将方才的不愉快忘记到九霄云外,自己生的儿子,还能跑了不成? 第562章 开棺   皇帝站在蒙氏的棺材前头,沉默不语。   他的身侧是贞儿、袁彬、清浅、怀恩、荷叶、从前的老太监等人。   皇帝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开棺验尸。   怀恩小声道:“皇上闭眼,要打开棺材了。”   唯恐里头的枯骨吓着皇帝。   贞儿紧紧贴着皇帝,有些害怕的模样,清浅瞧了她一眼,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棺材开启了,随着皇帝的一声轻呼,一具栩栩如生的尸体出现在眼前。   下葬六年了,这尸体半点没有腐烂,而且如同刚下葬的模样。   袁彬低声道:“里头用水银灌了,故而尸首不腐。”   皇帝仔细瞧去,里头有金银瓷器、丝绸锦缎等陪葬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清浅特意道:“太后厚葬了蒙氏,可见对蒙氏不错。”   贞儿看了一眼皇帝的脸,道:“可是蒙姑姑不过是宫人,这下葬规格也太高了,水银封棺,金玉陪葬,太嫔也不过如此。太后为何要如此善待蒙姑姑。”   怀恩道:“或许是蒙姑姑从前劳苦功高?”   皇帝打量着墓葬里头的一切,低声说了一句:“难道荷叶姑姑不是劳苦功高吗?”   此时,荷叶突然低低惊呼道:“快看,蒙儿的手中。”   蒙氏的手中似乎握着什么。   袁彬让锦衣卫掰开手指,里头是一把金锁。   锦衣卫将金锁擦洗了递给皇帝。   荷叶含泪道:“这是皇上小时候戴的,原来在蒙儿这里,皇上,奴婢记得上头还有一个深字,这是蒙儿当年为皇上洗三的时候,自己找人打的,后来蒙儿出宫,这锁找不到了,原来是蒙儿带走了。”   皇帝取了金锁道:“为何蒙姑姑临死要紧紧握着朕的金锁?是舍不得朕吗?”   没人能回答,蒙儿安静地睡在金丝织锦毡上,嘴角有愁苦的笑容。   皇帝道:“太后当年是如何吩咐下葬蒙姑姑的?”   怀恩忙道:“太后吩咐厚葬蒙姑姑,一切从慈恩宫支出。奴才记得一共花销是十二万两银子。”   “以太嫔下葬,从太后慈恩宫支出十二万两?”皇帝冷冷一笑,“母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软仁慈了?似乎每年母后送给周家也不过是两万两银子。”   贞儿怯怯道:“臣妾听说宋朝刘娥刘太后,当年狸猫换太子后,将气死的李妃厚葬,后来宋朝皇帝开棺见到生母李妃的尸体,不怒反赞刘太后仁义,依旧让刘太后享受太后的种种际遇,难道太后也在学刘太后?留了一条后路?”   贞儿的话,笃定周太后狸猫换太子。   皇帝冷冷道:“母后历来喜欢给自己留后路。”   皇帝似乎也认可了这一说法。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周太后要厚葬蒙氏,为何要追杀荷叶。   贞儿可怜巴巴道:“皇上,那如今怎么办?”   皇帝吩咐:“下旨,以太后礼下葬蒙氏,至于周太后……先等等。”   即使不是生母,多年母子情分依旧在,皇帝下不了狠心。   清浅忙阻止道:“皇上且慢!”   皇帝道:“闻师傅还要为太后辩解吗?”   当然不会,最希望拉下周太后的,就是清浅,但是她并不希望动摇国本。   “臣不敢,只不过天下皆知皇上的生母是周太后,如今突然又册封一个蒙太后,不免让天下人议论纷纷,若皇上只是普通宫人所生,那么……”   话没有说完,但是皇帝听懂了。   皇帝不是嫡子,如出生还有争议,那么会动摇自己的地位。   皇帝沉吟道:“朕再加十二万两银子,暗中厚葬蒙姑姑。”   皇帝瞧了一眼蒙氏,将手中的金锁放入她的手中,叹息了一口气离开。   贞儿并没有及时离开,拖后了半步对清浅道:“为何不乘机扳倒周太后?”   “先皇不止皇上一个儿子,还有魏妃、方妃都有儿子,个个聪慧,皇上的身世只能皇上质疑,不能让别人质疑,你明白吗?”   清浅道,“我是皇上的师傅,你是皇上的妃子,如果……咱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不要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贞儿问道:“那么,依旧让周太后逍遥吗?”   “皇上有了心结,她能多逍遥?”清浅笑笑道,“后面,还有大礼送给她呢。”   清浅耳语了贞儿几句。   贞儿惊道:“当真?”   清浅含笑顾左右而言他道:“万嫔正在备孕,不宜心气浮动。”   贞儿笑笑离开,清浅叹了一口气。   袁彬上前道:“万嫔心高气傲,且手段狠毒不顾后果,如果她上位,比周太后为祸更甚。”   清浅边走边说道:“是的,前几个月吴皇后被废,就是万嫔所为,还有宫中诸位嫔妃有孕,全都是万嫔亲手灌药,导致皇上一直无子。”   “并非如此。”袁彬低声道,“有个纪宫人和皇帝春风,虽然被灌了药,依旧生下儿子。   纪宫人开始的时候自己抚养孩子,吴皇后被废后,又将孩子托给了吴皇后,这孩儿如今已经四岁。”   清浅大吃一惊:“这可瞒得够紧的,居然能瞒过万嫔的耳目,也是不容易。”   “吴皇后毕竟曾经是皇后,又在冷宫。最最要紧的是,好几个太监见那孩子可怜,又受过万嫔的责罚,帮着养育孩儿。”   清浅摇头道:“一个大活人,迟早是藏不住的。”   万嫔如今还只是个嫔,耳目覆盖有限,若是等她当了妃子,贵妃甚至皇后,这孩子还能瞒几日?   清浅没有想太多,眼前万嫔还是联盟,先对付了周太后再说其他。   贞儿这一日午后觉得口渴想喝羊乳,吩咐宫女月如亲自去取。   月如经过冷宫附近,只见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一闪而过。   月如擦了擦眼睛,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   必定是的!   月如抬头看了看五月的日光,越发晒人,她匆匆忙忙走了。   小男孩从石头后头出来,拍了拍胸口,他的头发很长,穿着一件太监服改过的衣裳。   废后吴氏从宫中匆匆出来,低声责备道:“与你说过多次,宫中人多眼杂,平日不要出来,若是实在闷了,夜里无人的时候再出来。”   小男孩吐了吐舌头道:“母后,儿臣知道了。”   “别叫我母后,我如今不是皇后了,能护住你一日便是一日。”   “儿臣心中,您就是母后。”   一大一小身影迅速淹没在冷宫里。 第563章 贞儿有孕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清浅在给皇帝将经书,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怀恩轻手轻脚上前道:“皇上,内阁有奏折。”   皇帝道:“念。”   清浅收了经书,站在一旁听着。   怀恩道:“臣启奏皇上,近日吏部正在选调官员,秉承德行勤政廉洁原则,可太后身边的太监章海华私自封官许愿,将几个行贿之人塞进吏部,吏部官员很为难,但章海华口口声声说是太后的意思,臣请皇上示下……”   皇帝猛然睁眼,怒道:“卖官鬻爵,谁给他们的胆子!”   他们,皇帝这回直接连太后一起怪罪上了。   清浅道:“卖官鬻爵是腐败之根,花银子买官的人,只会变本加厉压迫百姓,历朝历代崩塌无不是由此而起。”   皇帝道:“着人去慈恩宫抓章海华。”   怀恩忙应了退下办差。   皇帝怒气不息:“混账!”   过了片刻,怀恩过来道:“皇上恕罪,奴才无能,没法抓来章海华。”   皇帝惊道:“你是东厂督主,一个小太监居然抓不到?”   怀恩垂首道:“太后阻挡,奴才不敢动武。”   “朕亲自去瞧瞧。”皇帝怒不可遏,起身道,“一个小太监凭什么让太后维护。”   皇帝瞧了一眼清浅道,“闻师傅一起吧,不用惊动皇太后。”   清浅对怀恩使了一个颜色,怀恩明白,偷偷着人即刻去告诉贞儿。   皇帝来到慈恩宫的时候,慈恩宫正一片笙歌。   透过朦胧的双面绣屏风,可隐约见到周太后身着嫔妃衣裳,身材婀娜,而对面的章海华一身皇帝衣裳,戴着皇冠。   周太后委屈道:“皇上,昨夜又在梅妃处歇息,一点也想不起臣妾吗?”   章海华打开扇子,微微笑道:“爱妃才是朕的最爱,来,给朕笑笑。”   说完,章海华将周太后一搂,还嗅了嗅周太后的秀发:“爱妃肌肤丰韵,真是人间尤物。”   周太后别过脸装出娇羞的模样。   章海华哈哈大笑道:“朕封你为贵妃,如何?”   周太后装出惊喜不已的模样,跪下道:“多谢皇上。”   皇帝看到这里不由得又惊又怒,踢门进去道:“狗贼,将父皇视为何物?”   章海华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道:“皇上恕罪,奴才和太后只是游戏。”   皇帝见章海华穿的是自己的龙袍,怒火中烧,一脚踢过去道:“狗贼还敢穿朕的衣裳,怀恩,将他拖下去!”   章海华吓得高叫救命:“太后救奴才。”   周太后忙道:“皇上,小章子不过是和哀家演戏,何必如此认真?”   “朕瞧他不是演戏,是真将自己当成了皇帝。”皇帝怒道,“假扮皇帝,章海华非杀不可。”   周太后怒道:“谁敢!”   见皇帝太后对峙,怀恩有些举棋不定。   皇帝吼道:“把章海华带下去,先重重打五十大板。”   皇帝甩手离开了慈恩宫,气得周太后直跺脚。   清浅走慢了一步道:“太后,多想想自己,别一身尊贵到最后一场空,图惹人笑话。”   周太后骂道:“是你,必定是你捣的鬼,对不对?”   “章海华卖官鬻爵,是我捣鬼吗?你和章海华演戏,是我捣鬼吗?”   清浅微微笑道,“臣妾对皇上的影响很小,唯有万嫔才是影响皇上之人,太后,因为绝子汤的缘故,万嫔恨你恨得入骨呢。”   清浅施施然离开,留下周太后咒骂不已。   宫女茱萸上前,担心道:“太后,怎么办?这回皇上似乎动了真怒。”   周太后气得半日才回神道:“让人去盯着万嫔宫中,看她还能做什么妖,哀家不信了,哀家的儿子,还能和哀家真的翻脸,真的不认哀家这个母亲。”   茱萸道:“奴婢炖一碗鸡汤,太后和软些,亲自送去给皇上,说几句软话吧,母子哪里有隔夜仇呢?”   周太后脸色变化,最后点点头道:“就是这样,你去吧。”   至于章海华,已被她抛到脑后。   毓秀宫内,贞儿跪在皇上跟前,一字一句道:“臣妾从前不敢说,可今日既然皇上亲眼看到,臣妾也不敢隐瞒,臣妾的宫女亲眼见到,周太后和章海华在月下漫步,章海华牵着周太后的手……”   皇帝将一个杯子砸在地上道:“果真?”   贞儿哭泣道:“千真万确!”   宫女月如上前道:“奴婢亲眼所见,或许……或许是太后和章公公在演戏……”   贞儿道:“可若是演戏,怎么章公公卖官鬻爵?若不是太后撑腰,他一个新入宫不久的太监,还敢封官许愿?”   皇帝蹙眉道:“为何不早说?”   贞儿道:“周太后是皇上生母,臣妾有顾虑,如今皇上的生母另有她人……”   皇帝不断沉吟,生母另有别人,周太后和小太监混成一片,似乎都有实证,似乎又都没有证据。   若要以此给周太后定罪,太飘渺了些。   怀恩此时匆匆进了毓秀宫,低声说了几句。   皇帝大惊道:“什么?你确认?章海华没有阉割干净?”   怀恩道:“奴才奉旨杖责章海华,脱下裤子才发现,原来章海华还是个男子,还能行人事,若皇上不信,请皇上亲自一观。”   皇帝握拳道:“小顺子,你多带几个人去瞧瞧,立即回来禀告朕。”   若章海华是太监,他和周太后眉来眼去不过是演戏,虽然过分,但是还可以原谅。   可若他不是太监……   父皇岂不是被章海华戴了绿帽?   皇帝坐立不安等着小顺子的消息,突然万嫔呕吐了几声,似乎极为不舒服。   皇帝问道:“贞儿怎么了?”   贞儿摸着胸口道:“这几日不知怎的,老是反胃恶心,正想着召御医瞧瞧,可慈恩宫状况不断,臣妾也没功夫。”   月如惊喜道:“这模样,似乎是有喜呀。”   皇帝一惊,然后便是大喜道:“凌太医速速过来诊脉。”   皇帝没有儿子,欣喜之下连太后的丑闻都忘了。   皇上召见,太医院太医令亲自过来,替贞儿瞧了之后,恭喜道:“恭喜皇上,娘娘这是有了身孕,只不过刚刚一月,还不稳当。”   皇帝和贞儿对视一眼,眼中均是狂喜。 第564章 挑拨   皇帝至今没有皇子,整日心急如焚,而贞儿也急需生一个皇子稳固地位,故而两人都欣喜若狂。   皇帝当即下旨:“晋万嫔为万妃,毓秀宫上下每人赐三个月俸禄。”   毓秀宫上下更是欢喜成一片。   小顺子此时回来复命:“皇上,奴才奉旨去瞧了章公公,果然没有阉割干净。”   皇帝的喜悦顿时减少了大半。   怀恩道:“让人赶紧去将章海华重新动刀子,利落些。”   贞儿忙道:“他本就是太监,重新动刀子算什么惩罚?依臣妾的意思,应当严审,然后凌迟处死。”   贞儿依靠在皇上身边道:“不然皇儿出生,眼前都是什么乱糟糟的东西。”   怀恩忙道:“万妃娘娘,使不得呀,严审章海华,这不是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是皇上的生母,这让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放呀!”   若是审问出太后真的和章海华不清不楚,让皇帝怎么做人?   贞儿撇嘴:“生母?”   瞧了一眼皇上暗沉的脸色,贞儿没有再说下去。   怀恩知道,这一切都是袁夫人谋算的。   根本没有周太后不是生母这回事,故而皇上想要审问或是质问周太后,怀恩都多方劝阻,甚至连周太后都瞒得密不透风。   果然,皇帝想了想吩咐道:“将章海华拖下去,秘密处决了,再给慈恩宫挑选些老太监过去伺候。   周太后只准许在后宫养着,不许到朕的书房,不许到前朝……   此事就此罢休。”   皇帝心内感叹,正如闻师傅所说,朕出生在位份高的嫔妃宫中,才是朕稳坐皇位的基础,为了这个,也要忍受周太后。只不过,心中到底是有了很深的隔阂。   贞儿笑道:“想必太后会得到教训的。”   皇帝忙安慰贞儿道:“你好好歇着,天气好的时候去御花园转转,多晒晒太阳对孩儿好,让怀恩告诉御厨,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御厨,没有的话,朕想法子替你弄。”   贞儿摸着肚子,笑着谢了皇帝。   宫女月如闲暇的时候恭贺贞儿:“恭喜娘娘,今后若是生下皇子,必定是皇贵妃或皇后,将来贵不可言呢。”   贞儿笑道:“本便是母以子贵的。”   月如恭维道:“如今后宫闻太后不管事,周太后失势,宫中没有皇后,娘娘的位份是最尊贵的,恭喜娘娘。”   贞儿褪下手中玉镯子,赏给月如道:“本宫有孕,这些日子少不得你要多操劳些,好好伺候,将来有你的好处。”   月如笑着应了。   贞儿又吩咐道:“天气不错,御花园的荷叶长大了,去请袁夫人入宫赏荷吧。”   贞儿对身孕有些不放心,想问问清浅。   清浅和贞儿并肩看荷叶,绿波荡漾让人心旷神怡。   清浅笑道:“浮萍虽然也如荷叶一样绿油油,但终究是没有根基之物,恭喜娘娘从今有了根基。”   根基自然指的是肚子里头的骨肉。   贞儿摸着肚子笑道:“夫人的药丸果然有效,不知接下来,本宫需要如何做才能稳固胎儿?”   “娘娘需要放宽心思,切忌多怒多虑。”清浅笑道,“若能做到,必定能生下健康的皇子。”   贞儿深深看着清浅道:“放宽心思便足够?”   清浅道:“我手中还有最后一颗药丸,以备紧急之需,万不得已不能服用,我替娘娘存着。”   若说没有,贞儿不放心。   清浅这么说,贞儿反倒放心了,笑道:“那么,一切拜托夫人了。”   两人看着远处高飞的白鹭。   贞儿说了一句道:“周太后失势了,皇上昨日吩咐打杀了章海华,同时去给闻太后请安,夫人可以放心了。”   虽然清浅早已知道,但她依旧微笑道:“多谢万妃娘娘,让闻太后保持了尊严,今后还要娘娘多关照一二。”   贞儿道:“我的孩儿,也需要袁大人袁夫人多加扶持。”   清浅微微颔首。   太液池的浮萍一会儿飘向这边,一会儿飘向那边,一会儿和这片浮萍碰撞,一会儿和那片浮萍碰撞。   如同贞儿和清浅的关系,风云变幻,一阵小小的风便能将两人短暂的合作终结。   远远地,周太后气势汹汹而来。   清浅忙道:“万妃娘娘,太后来了,咱们暂且回避吧。”   贞儿哼了一声道:“今非昔比,本宫还怕她不成?”   昨日皇帝杀了周太后的贴身宫女和太监,周太后想向皇帝讨个公道,谁料被几个太监拦在御书房门外,周太后窝了一肚子火,气冲冲来找万妃。   周太后见万妃和清浅在一起,越发动了真怒。   周太后指着贞儿的鼻子道:“听说皇上下令将小章子杀了,是不是你捣鬼的?还有你!”   周太后指着清浅。   清浅回道:“皇上是明君,自有判断,臣妾不敢置喙皇上的决定。”   周太后冷笑几声看着贞儿道:“听说你封妃了?昨日哀家宫人出事,你便封妃,这里头必定是你在捣鬼!”   清浅道:“太后,这一切与万妃娘娘无关,万妃娘娘是因有孕被封妃的。”   万妃有孕的消息还没有传开。   周太后大吃一惊:“有孕?你居然有孕?”   “怎么?”贞儿冷笑道,“一切出乎太后的意料,对不对,是的,臣妾有孕了,这孩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上高兴得不得了。   说起来,太后还应该感谢臣妾才是,若不是臣妾有孕,昨日小章子哪里能死这么痛快!   哼,拉着太后一起演绎那种没羞没躁的戏曲,假戏真做的,还好意思说本宫!”   清浅看似劝架,实则添火道:“娘娘少说一句吧。”   周太后勃然大怒道:“没羞没躁?假戏真做,这就是小章子的死因吗?这就是你在皇上跟前的谗言吗?”   贞儿冷冷道:“太后好好呆在宫里,否则更大的惩罚会随之而来呢。”   清浅吩咐月如:“拉你们娘娘回毓秀宫。”   月如带着几个宫女将贞儿劝走。   清浅回首看着周太后道:“万妃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如今又母凭子贵,太后最好少惹她,不然皇上会不高兴的。”   清浅笑了笑,行礼告辞。   留下的周太后怒不可遏,道:“反了反了,一个个都要和哀家做对吗?哀家不信奈何不得一个普通妃子。”   直到如今,周太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太后将一腔怒火全部洒在贞儿身上,认为儿子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蛊惑,才会变得不可理喻。   只要除了这个女人,一切便会走上正轨。 第565章 彻底决裂   周太后满心火气,全都发泄在贞儿身上。   当她再次冲进毓秀宫的时候,清浅正在和贞儿说话。   “方才娘娘发怒,便是极为不妥当的。”清浅道,“我的药丸只有一颗,只能保住娘娘一次,娘娘千万不能动怒多思了。   皇上极为看重娘娘的孩儿,娘娘要多静坐,少思虑,少生气。有什么说法,今后慢慢来。”   贞儿余怒未熄:“周太后欺人太甚,本宫好好赏花碍着她什么了?她上来便骂?   本宫有孕让她很吃惊吗?本宫为何不能受孕,她心中没有数吗?一切不是拜她所赐吗?   和太监一道秽,乱后宫,她算个东西,若不是看在她太后的名分,本宫啐她一脸。”   最后几句话被周太后听了个十足十,周太后勃然大怒:“秽,乱后宫?啐哀家?你一个宫女出身的老女人,迷惑皇上,你才是真正的秽,乱后宫。   你当哀家不知道,你弄的红丸是什么,我呸,低贱的东西,也敢来指责哀家。”   清浅忙道:“娘娘息怒,太后,娘娘刚有孕,不能动怒,请太后饶恕娘娘。”   “饶恕?”贞儿怒道,“本宫用得她饶恕吗?如今皇上厌恶她,本宫怕她什么?一家子都是市井小民,卖官鬻爵,通敌叛国,为了钱财什么做不出来?”   周太后见贞儿东拉西扯,大怒道:“怀孕了也不积德,哀家瞧你没有儿子,今后年老色衰靠什么?”   周太后厉声道:“茱萸,灌药!”   贞儿大惊道:“你要干什么,月如,拦住她!”   月如带着宫女嬷嬷拦住周太后。   周太后这次来可不是单独过来的,她带了茱萸等宫女嬷嬷,还有十来个太监在外头。   周太后如今还是太后之尊,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宫女太监眼中,太后是皇上生母,而贞儿不过是宠妃,谁轻谁重一眼明了。   周太后喝道:“哀家是太后,谁敢拦哀家!”   除了月如,其他宫女都有些退缩。   清浅即刻吩咐:“暮云,赶紧禀告皇上,请皇上做主。”   周太后冷哼道:“袁夫人,你若是再多言,哀家便将你扔到太液池喂鱼。”   清浅眼神一闪,不再说话。   周太后气势腾腾坐上贞儿的凤座,吩咐茱萸:“灌药!这种女人不配生下皇上的孩儿!”   贞儿厉声道:“谁敢!”   茱萸迟疑道:“太后,这毕竟是皇上的孩儿……”   周太后呸道:“哀家是皇帝的母亲,没了这个孩儿,还有无数孩儿在后头,你难道让哀家亲自动手?”   几个太监夹着贞儿,茱萸抖索着灌下药。   贞儿抱着肚子凄厉道:“周太后你不得好死,你生不出孩子,便让我的孩子也死吗?”   周太后啐道:“这女人疯了,尽说胡话,不必理睬她,咱们走。”   茱萸有些后怕道:“太后,若是皇上怪罪?”   周太后哼道:“皇上会怪罪?皇上糊涂得很,万妃自己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未出生的皇嗣,皇上都不曾怪罪!哀家弄掉她的孩子,也算是天道循环,咱们走,若是皇上怪罪,只管来找哀家,横竖哀家的太监都被他赐死了,他还能如何?赐死哀家吗?”   茱萸苦着脸,皇上不能赐死你,能赐死我呀!   贞儿已经在地上痛苦地蜷缩了。   周太后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痛快离开。   清浅忙吩咐月如:“赶紧请太医过来,皇上呢?怎么还不见皇上过来,周太后到底给万妃灌的什么药?”   贞儿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太医令飞速赶到,摸着贞儿的脉象道:“万妃娘娘服用了虎狼药,胎像极为不稳,这……”   竟是束手无策的样子。   清浅忙道:“先给万妃止疼,保住万妃的性命,其他再说。”   太医令点头道:“保住万妃娘娘的性命,倒是不太棘手,只是孩儿,恐怕真的不能保住了。”   “一定要保住孩儿。”贞儿眼中满是决绝,没有了孩儿,她不敢想象今后的日子会如何。   贞儿拉着清浅道,“袁夫人,你还有一颗药丸,是用来保命的,现在给了我,让我度过这一危机。”   事情危急,贞儿连本宫都不说了,直接你我相称。   清浅为难道:“娘娘,药丸未必能解毒,而且太医都没有把握,这药丸万一和周太后灌的药水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贞儿拉着清浅不放手:“袁夫人,求你了,一切后果,我愿意承担。”   这哪能行,即使贞儿说得再好听,万一一颗药丸下去,贞儿即刻毙命怎么办?   周太后做的孽,岂不是自己要分了一半?   清浅连连摇头。   皇帝下朝过来,听说毓秀宫出事,飞速奔了过来。   皇帝还没来得及问详情,贞儿一把拉着皇上恳求:“臣妾的孩儿危在旦夕,太医束手无策,唯独袁夫人有药丸,但不知是否对症。   皇上,臣妾愿意以命相搏,恳求皇上让袁夫人赐药。”   清浅连连道:“皇上,药丸可轻易不能吃呀。如今之计,只能让周太后说出给娘娘灌的是什么药,让太医研究解药。”   “别说太后是否会说,即使说了也来不及了。”贞儿道,“即使死,臣妾也认了,臣妾绝不怪袁夫人,求皇上做主。”   贞儿感觉到自己正在流血,哀哀恳求。   皇帝只能下令:“夫人将药丸给太医,瞧瞧是否适合万妃。”   清浅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拿出一颗药丸。   太医瞧了道:“是强效保胎良药,至于能否对万妃的病情,真不好说。”   贞儿毫不犹豫,夺过药丸直接服下。   说来也是天命,居然药丸起了效果,渐渐地,流血止住了,肚子也不疼了。   御医赶紧开了保胎药,让万妃按时服用,再有便是卧床休息。   贞儿保住了孩儿,喜出望外之余哭泣道:“皇上,臣妾害怕极了,周太后冲进来便骂臣妾低贱,生出的儿子也低贱,不容分说便灌臣妾服药,臣妾差点……便不能保住皇上的孩儿。”   贞儿哭得梨花带雨。   皇帝沉着脸道:“太后还说了什么?”   贞儿哭道:“太后还说,皇上赐死了章海华,糊涂得很,让臣妾的孩儿抵命,袁夫人想阻止,太后威胁袁夫人,要将她扔进太液池喂鱼。”   贞儿全挑的是太后无礼的部分。   不过,周太后确实说过这些话。 第566章 祈福   毓秀宫和万贞儿荣辱与共,点头表示确有其事,清浅也顺水推舟点头认可。   皇帝大怒道:“太后欺辱朕的嫔妃,残害朕的皇嗣,威胁朕的师傅,真当朕是泥巴捏的吗?   怀恩,传旨下去……”   皇帝想了想,将褫夺太后封号的旨意收回,吩咐道:“下月是父皇驾崩六年,母后每日以泪洗面,悲痛父皇的离去,朕瞧了心中不忍,母后既然如此思念父皇,那么让母后去皇家寺庙为父皇祈福吧。”   清浅微微一笑,多年教导,皇上也算是上道了,懂得用大道理来掩盖自己的目的。   分明是放逐周太后到皇家寺庙,却美化成思念父皇。   若是周太后不去,那么便是抗旨,是不尊先帝。   清浅自请道:“臣愿意去慈恩宫宣旨。”   皇帝道:“让母后明日便离开,朕要陪万妃养胎,便不送母后了。”   清浅道:“是。”   六月荷叶田田,清浅走在宫中身心放松,总算将周太后送进了寺庙,周太后等于进了冷宫,姐姐的日子要好过得多。   清浅经过冷宫的时候,突然见到废后吴皇后的身影,似乎在阳光下绣什么,那专注的神情和带着母爱的模样,藏也藏不住。   清浅吩咐瑞珠道:“姑姑去提醒一下吴氏,宫内闲人太多,请吴氏留意一举一动。”   瑞珠点头去了。   清浅心道,瞧起来纪宫人的孩儿还果真是在吴氏的冷宫中,如今还好,贞儿在保胎,可若是她胎像平稳后,得知此事,这孩儿恐怕危险。   清浅一路走,一路想着法子到了慈恩宫。   周太后正在中气十足骂贞儿:“哀家不信,皇帝会为了一个妃子和哀家过不去。”   茱萸忐忑不安道:“太后,咱们安分些吧,皇上很久不曾来慈恩宫了。”   “我朝以孝为先,皇上不来探望哀家,哀家便去先帝陵前哭去。看皇上急不急?”周太后理直气壮。   清浅从外头进殿,微微笑道:“果然皇上料事如神,知道太后思念先皇。”   周太后见清浅进来,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清浅道:“太后,万妃见了红,差点没有保住胎儿,皇上很生气。”   “差点没有保住?”周太后嗤笑,“哀家不知道应当说她的运气是好,还是坏,哀家的汤药,可是极其霸道的,万妃即使没有落胎,胎儿也受到了极大地损伤。”   清浅道:“即使万妃保住了胎儿,皇上还是很生气,吩咐太后去皇家寺庙给先皇祈福,太后请收拾行礼,明日出发吧。”   周太后尖叫道:“什么?为了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居然让亲娘去庙里,皇帝呢?让他亲自过来,让他亲口对哀家说。”   清浅坐下道:“太后,皇上根本不想见你呢。如今,皇上应当是在慈宁宫请安呢。”   周太后破口大骂道:“闻清浅,又是你!又是你在使坏,离间我们母子对不对?你看到你姐姐落魄,就想法子联合万贞儿,让我们母子离心,然后你好一个个摆布,对不对?”   清浅道:“太后思念先帝,怎能是臣妾的离间呢?怎么?难道太后不思念先帝吗?难道太后不愿意去给先帝祈福吗?”   占了道德高处,即使摆出母子孝道也没有用处,毕竟君臣、夫妻被放置在更高的位置。   “哀家去!不过是十天半个月!”周太后咬牙道,“都在你的算计中,但是你别忘了,贞儿是什么好人,一旦她生下孩儿,恐怕立马对付的就是你了!”   周太后一直不知道,皇帝怀疑自己的身世,以为去个十天八天便能回来,最多一个月罢了。   清浅道:“太后好好修身养性吧。”   出了慈恩宫,瑞珠问道:“夫人,若是皇上哪一日想起太后的好处,重新让太后回宫,那怎么办?”   清浅笑道:“太后出宫半月后,发现皇帝不来接她,必定会闹出幺蛾子,绝食上吊啦,这些都少不了的,但是你别忘了,宫里有万妃,太后的这些消息,都到不了皇帝的耳朵里头。”   贞儿绝不会让太后翻身,根本不用清浅操心。   瑞珠道:“太后方才说的不无道理,万妃心狠手辣,后宫嫔妃多折在她手中,夫人可要当心才是。”   清浅含笑道:“走一步瞧一步吧,万妃身子受了损,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呢。”   “奴婢向吴皇后转达了夫人的意思,吴皇后很感恩夫人,托奴婢向夫人问好。”瑞珠低声回禀,“奴婢仔细瞧了,吴皇后绣的是孩儿肚兜。”   清浅心中明白,吴皇后的冷宫真的藏着孩儿。   清浅吩咐:“让怀恩警醒些,派人远远盯着冷宫,一有不对,即刻告诉我。”   瑞珠劝道:“宫中局势不明,夫人何必多管皇帝后宫之事?”   清浅叹息道:“吴皇后当年是我推荐给姐姐的,这几年吃了不少苦,我不忍看着她坠入更深的危机,能帮就帮一把吧,再有,孩儿无辜。”   听说吴皇后藏的孩儿,和自己的两个孩儿差不多大小,清浅动了恻隐之心。   清浅又嘱咐瑞珠,在冷宫布置了一番。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贞儿在安静养胎,周太后被送走为先帝祈福,后宫平静安宁。   这种安宁直到三个月后才被打破。   这一日,毓秀宫内的贞儿蹙眉问道:“你到底见到什么了?细细说来听听。”   月如道:“奴婢去御膳房取羊乳给娘娘补身子,无意见到冷宫的吴氏也派人取羊乳,奴婢当时便想,吴氏为何要羊乳,便偷偷跟了到冷宫,谁料,奴婢似乎见到……。”   贞儿紧张问:“似乎见到什么?”   月如不确认道:“奴婢似乎见到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真切。”   贞儿道:“小男孩?宫中哪里来得小男孩?你莫不是眼花吧?”   月如低声道:“可是奴婢三个月前,经过冷宫,似乎也瞧见了小孩的影子,当时奴婢便以为自己眼花。”   人总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眼花吧。   贞儿起身道:“走,咱们去冷宫瞧瞧吴氏。” 第567章 搜宫   清浅在府上正和袁彬说新年的安排。   袁彬笑道:“咱们府上每日都在过新年,倒是宫里太后那里,得送些新奇的玩意过去,日日闷着给先帝念经,真是辛苦太后了。”   “姐姐是真心念经,可周太后就未必了。”清浅道,“念经了三个月,便绝食了三次,都是贞儿强压下来,听说今日又闹着要殉葬。”   袁彬道:“惹急了万妃,怕不得真给她殉葬了。”   清浅笑道:“万妃如今顾忌肚子里头的孩儿,还不曾下狠手……”   两人正说着,瑞珠气喘喘进来道:“大人,夫人,怀恩公公十万火急让人送信,万妃起身往冷宫去了。”   清浅脸色一变道:“这必定是听了什么传言,我进宫去瞧瞧。”   若万妃确凿得知有孩儿,不会如此风平浪静,只会直接下死手,这些年死在万妃手下的胎儿起码有十余个。   清浅到冷宫的时候,贞儿已经坐在冷宫,废后吴氏跪在地上,神情气愤尴尬又紧张。   贞儿倨傲笑道:“吴皇后,不,如今是庶人了,你可曾想过,当年给你跪拜的宫女,如今已经是正二品的妃子了?”   吴氏压住满心怒火道:“白云苍狗,世事难料。”   贞儿摸着肚子道:“本宫有孕五月,如今宫中本宫的位份最尊贵。”   吴氏眼神下垂:“万妃娘娘来冷宫,到底想说什么?”   贞儿一拍桌子道:“本宫听说,你私藏了一个孩儿在冷宫?这孩子是谁?你想做什么?造反吗?”   吴氏本有些惊惶,见贞儿说破,倒平静下来道:“万妃娘娘或许是怀孕不适,眼花了吧,冷宫常年不见人,哪里有什么孩子,而且在娘娘的掌控下,后宫哪里还会有孩儿。”   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月如上前道:“奴婢不止一次瞧见,阳光下有孩子的影子,就在冷宫中。”   贞儿冷冷道:“吴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吴氏死咬道:“并没有,这宫女眼花了。”   在清浅的提点下,吴氏这几个月很小心,从前还做几件小衣裳给孩子,如今早将衣裳焚烧了,只给孩子穿太监宫女的衣裳,至于玩具更是一概全无。   万妃想从吃住上找出蛛丝马迹,很难,除非搜宫。   贞儿冷笑道:“本宫听说,你常常要羊乳,这也是宫女眼花吗?”   吴氏道:“臣妾身子弱,需要羊乳补身,宫女牵强附会了,宫里要羊乳的多了,难道个个都藏着孩子吗?”   清浅从外头进来道:“万妃娘娘,和她废话做什么?直接搜宫便是。”   清浅宽大的衣裙在风中,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   贞儿见清浅过来,疑惑道:“袁夫人今日怎么来冷宫了?”   “有要事找娘娘,谁料娘娘不在毓秀宫。”清浅坐下笑道,“一问之下才知道娘娘来了冷宫,于是跟着过来,在宫外听了几句。”   贞儿道:“本宫听说废后藏了孩儿,特特过来瞧瞧,谁料吴氏嘴硬得很。”   清浅道:“冷宫里头阴气重,呆久了不利于娘娘养胎,娘娘身子要紧,若是吴氏不说实话,搜宫便是?”   贞儿点头道:“月如,你带人去搜宫,若是有小孩私藏在宫中,按照私闯入宫,即刻打死拖出去。”   月如带着几个嬷嬷进内堂搜索,如狼似虎。   吴氏的手紧紧握着衣裙。   清浅心下暗惊,贞儿居然如此心狠,问也不问。直接打死或许是皇子的孩儿?   清浅和贞儿隔着条桌坐着,清浅抿着茶水,心中寻思,到底吴氏会将孩儿藏到何处?   贞儿问道:“袁夫人方才说急事,到底是何事?”   清浅道:“周太后嚷着娘娘虐待她,要给先皇殉葬,庙里和尚担心会出事,特特来禀告。周太后如今还是太后,若是闹大了,恐怕传出去名声不好。”   清浅随意找了一个理由。   贞儿吩咐:“本宫打赌,她舍不得死。让寺庙的和尚停送一日斋饭,瞧瞧她还有没有力气寻死。”   清浅笑道:“娘娘不怕太后翻身?”   “本宫不信,她还能翻身?”贞儿笃定认为,周太后不是皇帝生母,故而正大光明折腾她。   贞儿撇嘴瞧了一眼吴氏,“便如同废后,还能再次成为皇后吗?”   清浅怜悯地看着吴氏,曾经母仪天下,如今却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嫔妃羞辱,真是耻辱,也不知她能否承受。   突然,清浅觉得吴氏的表情有些奇怪。   清浅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用余光看着吴氏。   吴氏的神情不是被羞辱,也不是难堪,而是紧张中带着惊恐。   别人或许不了解吴氏的表情,可清浅明白,因为吴氏和献太妃长得很像,甚至一些微小的表情也像。   清浅疑惑,到底哪里让吴氏恐惧。   清浅含笑道:“瑞姑姑,那药丸服用到胎儿六月,还有些需要注意的,你与万妃娘娘细细说说。”   瑞珠会意,上前一步道:“孩儿长到六月,是格外需要留意的一个月份……”   果然,贞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清浅趁着这个时候,仔细分辨着吴氏给出的种种信号。   吴氏趁着贞儿分神,飞快指了一下桌子。   清浅扫了一眼,脑子轰隆隆响了一声,条桌的桌布下,露出了一个太监的衣裳。   吴氏居然将皇子藏在了桌子底下,贞儿的眼皮底下。   一阵心慌过后,清浅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灯下黑,也许贞儿独独忽视了桌子下头呢?   趁贞儿不注意,清浅将太监的衣裳踢回了桌子下头,吴氏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片刻后,瑞珠说完注意事项,月如也带人回来。   月如摇摇头道:“娘娘,什么都找到,唯独有一样,像是孩子的玩具。”   贞儿眼神一动道:“拿过来本宫瞧瞧。”   月如拿上一对皮影,呈了上去。   贞儿哼了一声道:“吴氏,你到底将孩儿藏在了何处?”   吴氏咬死道:“并没有孩子,是宫女看错了。”   贞儿将皮影扔在地上道:“别告诉本宫,这是你自己玩的。”   一对皮影扔在地上。   清浅微微笑了笑道:“除了孩子,似乎没人玩这个吧。吴氏,若你不解释清楚,连我也要相信,冷宫藏着孩儿。” 第568章 翻脸   吴氏一手拿起一个皮影,轻轻唱道:“展鸾笺不由得寸心如剪,想前时陪欢宴何等缠绵。论深情似不应藕丝轻断,难道说未秋风团扇先捐。”   皮影随着吴氏的手,熟练地舞动着,在阳光下形成了一个个光影。   贞儿哼道:“这是什么歌?”   清浅道:“这是梅妃在杨玉环得宠后,自怨自艾唱的。”   贞儿冷笑道:“以此自比为梅妃吗?真是可笑,以为唱几句歌词,皇上就会回心转意吗?”   “我瞧吴妃是深宫寂寞,自己拿了皮影来玩的,冷宫中嫔妃打发时间,经常自己取乐。”清浅道,“月如瞧见的,恐怕不是别的,是皮影的影子。”   贞儿道:“月如,是这样吗?”   清浅也逼问了一句:“你亲眼见到皇嗣吗?”   月如额头上冒汗,若回答是,恐怕不仅袁夫人,连皇上都得罪了,她索性下台阶道:“回娘娘,夫人,奴婢或许真是眼花,将皮影的影子看做了孩儿。”   贞儿起身将吴氏的皮影夺走,使劲摔在地上道:“好好在冷宫呆着,少唱淫,词艳曲,少想着有的没的事情。”   吴氏跌坐在地,并不说话。   清浅又劝道:“娘娘是有大前程的人,若是与废后太过纠缠,恐怕百官和后宫,甚至连皇上都会觉得娘娘心胸不豁达,一个废了的皇后,娘娘何须与她为难?”   贞儿眼神一转,似笑非笑道:“本宫记得,吴氏从前是袁夫人推荐给太后的,怎么?袁夫人还念着旧情?”   “吴氏和我妹妹献太妃有几分相似,我多怜惜她几分是有的。”清浅并不避讳,“但是,不过是个废后罢了。”   “袁夫人是个聪明人。”贞儿懒懒道,“既然袁夫人为你求情了,本宫也就不为难你了。安分些在后宫,本宫给你活路,不然的话……”   贞儿哼了一声。   清浅道:“娘娘,您前几月伤了身子,不宜激动。”   贞儿这才罢休,起身道:“走吧,本宫也乏了,袁夫人可去毓秀宫坐坐?”   清浅微笑道:“娘娘乏了,我便不去了,我去慈宁宫探望圣德太后。”   贞儿由月如搀扶着起身,正要往外走,突然贞儿掀开了面前的桌布。   吴氏大惊失色,差点惊呼出来。   好容易平静下来,定睛看向桌下,不由得又是一惊,桌子下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   清浅微微笑道:“万妃娘娘太多虑了,难不成吴氏还能将孩子藏在桌子下头?实在是月如看错了。”   一无所获的贞儿在清浅脸上扫了扫,话中有话道:“袁夫人和本宫互相庇护,不要毁了合作才好。”   毕竟还是有些怀疑,因为清浅来得时机太巧。   清浅笑笑:“娘娘安心养胎。”   贞儿瞧了一眼吴氏:“安分些,惹急了本宫让你悄无声息的死去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吴氏低头不语。   等到贞儿走后,吴氏才惶恐道:“袁夫人,分明皇子被妾身藏在了桌下,为何不见人影?”   清浅宽大的衣裳下头钻出一个孩子的头:“母后。”   吴氏连忙拉出孩子,责备道:“怎么钻在了袁夫人的衣裳下头,吓死我了。”   “是袁夫人拉了儿子一把,让儿子进裙子底下,儿子乘着万妃不备,钻进裙子。”小男孩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袁夫人的裙摆够大,没让万妃发现。”   吴氏拉着孩子磕头道:“并非袁夫人的裙摆宽大,而是袁夫人的心胸宽大,赶紧谢过夫人的救命之恩吧。”   清浅连忙扶起两人道:“快快起来,怎敢让皇子给我磕头,不知皇子叫什么名字?”   孩子清澈的眼神有些黯淡:“我没有名字。”   吴氏苦笑道:“皇子都是皇上赐名,可皇上根本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所以并没有名字。”   清浅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好听话,闲暇时读书识字,将来你的名字会响彻朝野的。”   小男孩磕头道:“夫人的恩德,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清浅道:“好好平安长大,有事找怀恩或者皇太后。”   吴氏也磕头谢清浅道:“若不是袁夫人早早送了皮影过来,让妾身学会,以备不时之需,今日皇子便会露出行迹。皇子和臣妾的命都是夫人救的。”   皮影是清浅早早安排好的,为的就是今日。   清浅拉起她道:“好好保护皇子,将来你的富贵在后头。”   或许是贞儿在生产前不想闹出动静,皇宫里头难得的安静了几个月,直到贞儿生产。   贞儿生产那一日,动静很大。   贞儿的哭叫声传遍了整个后宫。   皇帝心急如焚,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册封万妃为贵妃,让她安心生产。”   贞儿在毓秀宫满头大汗,好几次昏死过去。   产婆们束手无策。   御医们道:“似乎孩儿没有力气,不能顺利出来,若是寻常产妇,可以用催产药,可娘娘的身子和胎儿的情况都不妙……。”   昏昏沉沉中,贞儿心中明白,是周太后当初的药太霸道,让孩儿无力出来,也不能再用药刺激孩儿,她心中对周太后的恨无以复加。   月如低声道:“娘娘,或许袁夫人有法子,她能让娘娘顺利受孕,必定也能让娘娘顺利生产。”   一语提醒了贞儿,贞儿哭叫:“皇上,请袁夫人进宫,让袁夫人救臣妾。”   皇帝只能吩咐:“速速去请闻师傅。”   清浅进宫的时候,贞儿痛得死去活来。   皇帝连连道:“师傅救救贞儿,她若是有个好歹,朕也没法活了。”   清浅领旨,叫过凌太医问道:“里头究竟是什么情况?”   “胎儿虚弱,贵妃娘娘不能用药催产,贵妃娘娘也无力自己生下来。”怀海道,“针灸艾灸都使用过了,效果不明显。”   宫女月如从殿内出来,低声道:“禀皇上,贵妃娘娘恳求皇上一件事。”   清浅心中猜想,贞儿已经册封为贵妃了,这要求必定不是想要册封皇后,估计是想为家人谋求富贵。   皇帝忙道:“只要贵妃安康,朕全都答应。”   月如看了清浅一眼,有些害怕道:“贵妃娘娘请袁夫人负责她的生产,若是大人胎儿有不测,请皇上治袁夫人的罪,不然,贵妃娘娘死不瞑目。”   皇帝毫不犹豫道:“只要贵妃开心,什么都可以。”   贵妃或是皇子皇女不测,这罪名可不是打几板子或者罚俸禄就能解决的。   清浅冷冷一笑,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和贞儿的结盟就崩塌了,没想到皇帝一点不念师生情份。   清浅觉得,若是贞儿提出要自己的命,皇帝也会同意的。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也没什么顾虑了。 第569章 投靠   清浅道:“让贵妃娘娘生产不难,但需要皇上协助臣妾。皇上还必须答应臣,无论臣说什么,都赦臣无罪。”   “那是自然!”皇帝一口答应,“闻师傅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朕只要能做到,朕必定会做。”   清浅低声说了几句话,皇帝脸色有些为难道:“君无戏言,这不妥当。”   “妥当的法子,都没法让贵妃顺利生产。”清浅微笑道,“只有这个法子,能刺激贵妃的生机和气力。”   宫殿里头贞儿痛苦的呻吟,一盆盆血水送出了殿门,浓重的血腥味让月如的脸色变得惨白。   皇帝道:“或者,闻师傅直接进去假称是圣旨?”   清浅想也不想拒绝道:“请皇上体谅,臣不敢假传圣旨,一字也不敢。”   皇帝再三想了,点头道:“就这么办吧,朕马上口谕,让月如协助你。”   清浅点点头道:“皇上等着好消息吧。”   清浅吩咐了月如两句,带着月如进殿内。   贞儿的虚弱更加一览无余,她喘息着用不上力气,眼中的求生欲随着痛楚的加深渐渐失去。   见清浅进殿,贞儿嘴角微微笑了笑道:“袁夫人,本宫不信你没有最后保命的药丸,你若是不救本宫,本宫也会将你拖入地底。”   清浅坐下,微微笑道:“贵妃如今已是死路一条,皇上会为了一个死了的嫔妃,和锦衣卫指挥使夫人、一品诰命,太后的妹妹为难?贵妃娘娘真是高看自己了,后宫绝色女子众多,比贵妃娘娘貌美、年轻、有才华的,多不胜数,皇上最多伤心两天,便又会另寻新欢的。”   贞儿气得手直发抖:“胡说。”   清浅又笑道:“贵妃以为你肚子里头的是皇上唯一的子嗣,与众不同些吗?错了,贵妃娘娘可记得冷宫吴氏?”   贞儿闭着眼睛,手脚都在颤抖。   “皇上和那孩子相认了,皇上赐名那孩子叫做……”清浅问道,“月如,赐名叫什么?”   月如低声道:“似乎叫佑儿。”   清浅笑道:“是的,老天保佑的孩儿,皇上的长子。”   贞儿睁眼道:“月如?果真?”   月如艰难点点头。   贞儿的面色瞬间通红:“闻清浅,果然你是不可靠的,你居然欺骗本宫?”   清浅施施然道:“人,可不能靠着一棵树,更何况,贵妃娘娘年老色衰,生子生女不一定,即使生了孩子也元气大伤,可不是什么靠谱的大树。”   贞儿气得直喘气:“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本宫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善类。”   “忘记告诉贵妃娘娘!”清浅低声道,“害得贵妃娘娘这么惨的周太后,马上就要入宫了,一个月后皇上会亲自迎接周太后。贵妃娘娘即使生下皇子,恐怕将来也生活艰难。”   贞儿指着月如道:“月如,本宫一个字都不信,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月如点头道:“奴婢听得真真的,是圣上亲口说的,贵妃娘娘不信的话,只管叫方公公几个来问。”   贞儿再次闭上眼睛。   清浅最后道:“万贵妃真是悲哀,即使贵为贵妃又如何?不过是皇家陵园里头一块墓碑罢了,皇上美女环绕,周太后继续荣华富贵,你的孩儿跪在别的孩儿跟前……不过都不要紧,你都看不到了。”   贞儿大叫一声,浑身涌出无尽气力。   只听哇地一声,孩儿的啼哭虚弱如猫,清浅大喜过望:“快去禀告皇上,贵妃生了一个儿子。”   贞儿已经昏迷过去,但似乎并无生命危险。   皇帝听说得了儿子,大喜过望道:“赏,重重有赏!”   清浅出殿,含笑道:“臣不辱使命,但这回得罪贵妃得罪得很了,只怕今后贵妃娘娘怀恨在心。”   “朕心中有数。”皇帝喜不自胜道,“方才的圣旨并未存档,不算真的,怀恩记得将它毁了。”   怀恩忙应下,将几份圣旨放入袖中。   御医从殿里头出来,低声道:“皇上,小皇子身子虚弱,从前在母体便受了猛药,如今又难产,只怕难以活过满月……”   乳母将孩儿抱出来,只见孩儿十分瘦弱,脸色发乌,哭声微弱,一点不像别的新生儿白胖,哭声洪亮。   月如脸色微微发白。   皇帝连连吩咐:“你们十二个时辰守着皇子,好好伺候,不得怠慢,缺什么只管和朕说。”   御医愁眉苦脸,历来只能医病不能医命,皇子这模样,不像是长命的。   这边,清浅功成身退。   还未出宫之时,在一处僻静之地,月如急促追上来跪下道:“奴婢恳求夫人救命。”   清浅眯着眼道:“贵妃刚生了皇子,正是欢喜的时候,你是贵妃的心腹宫女,赏赐是最厚重的,何出救命之言?”   月如苦笑道:“贵妃娘娘生产伤了身子,皇子如猫儿一般,随时会……贵妃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奴婢恐怕到时候自身难保,若夫人愿意庇佑奴婢,奴婢愿意为夫人做牛做马。”   贞儿平时得罪的人太多,如今年纪大了,生产伤了身子,皇子未必能养活,等着攻击她的人太多。   月如从心底觉得有危机。   故而,在贞儿尚未显出明显颓势的时候,果断找退路。   清浅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这宫女倒是个有主意的。   月如叩拜道:“奴婢愿成为夫人的眼线,请夫人怜悯。”   清浅笑道:“我怎能相信你?若是你将我出卖,我岂不是平白得罪了万贵妃?而且,我和贵妃是知心好友,”   “奴婢早有投靠夫人的心思。”月如咬咬牙道,“奴婢那日便瞧见,小皇子的确在冷宫,而且在夫人的裙下,奴婢一个字也没说,若奴婢说了,小皇子的命早已没了。”   清浅一惊,那日月如瞧见皇子了。   这么说,她倒是真心投靠了。   清浅脸上肃杀道:“你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月如伏在地上道:“奴婢听说过夫人的名声,夫人为人讲信誉,投桃报李有林下之风,只要奴婢真心办事,夫人绝不会为难奴婢。”   月如相信,清浅如今用得上她,才敢直接找上门。   “若是这样,你帮我做几件事。”清浅道,“我会保你安稳出宫,平安一世,如何?”   月如欢喜道:“别说几件事,就是十件百件也可以。”   清浅微微一笑,轻轻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月如连连点头。   清浅道:“做好了这事,今后不用我庇护,自有人会庇护你。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月如眼中充满希望道:“多谢夫人引路。” 第570章 周太后的绝望   贞儿生产元气大伤,并不能亲自哺乳孩儿,每日看着孩儿病恹恹的,她心急如焚。   当然贞儿的心急,有一大半是因这孩子能带给她无上的荣耀。   这日是孩子出生第三日,因为孩子的身子不好,皇帝简单办了一个洗三宴,便嘱咐贞儿好生休息了。   月如进宫,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气。   贞儿见了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   月如的泪水一下子出来道:“方才洗三,奴婢听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奴婢正生气呢。”   贞儿撑起身子道:“什么话?”   月如躲闪道:“娘娘听了必定生气,奴婢不敢说!”   贞儿执意道:“你说,本宫不生气。”   月如按照清浅的示意道:“方才有几个和周太后素来关系和睦的诰命,偷偷议论,说是周太后即将回宫,还说等周太后回宫,便要狠狠收拾贵妃娘娘和小皇子,还说……”   贞儿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道:“她还说什么?”   月如道:“听说周太后为了讨皇上欢心,还打算给皇上进献十个绝色美女,而且都是好生养的。”   贞儿咬着牙。   月如又道:“听说周太后在庙里头还说,亲手给娘娘灌过药,皇子生下来也活不多久,得罪她的没有好下场,将来娘娘会在冷宫里头度过。”   贞儿气得浑身发抖道:“好,好个老妖婆。”   “娘娘别生气,气坏身子不划算。”月如道,“可是娘娘,周太后是真真要回来了。”   其实,周太后并不会回来,那日皇帝的圣旨没有发出去,只是纯粹为了激发贞儿的气力。   贞儿冷冷道:“诅咒本宫和皇儿吗?本宫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冷宫和诅咒。”   贞儿写了一封信,让月如送给兵部侍郎,兵部侍郎是贞儿一手提拔起来的,帮着贞儿干了不少昧心事。   月如退下去,嘴角微微一笑。   袁夫人的第一件事情,自己已经做好了。   清浅听到事情的结果的时候,正在慈宁宫给闻太后请安。   闻太后温和道:“万贵妃的孩子听说不好,可怜孩儿小小年纪,唉……还是母亲造孽太多。”   贞儿这些年亲手害了不少皇嗣。   怀恩进来禀告道:“太后娘娘,夫人,朝廷传来急报,周太后一家因过于招摇,上坟拜祭的时候被劫匪劫杀,一家老小全死了,而且劫匪见祭品贡品极多,挖了周家祖坟。”   闻太后连忙合掌:“居然有这种惨事?衙门怎么说?”   怀恩道:“听说是流匪,弄一票是一票,如今已经远远逃走了。”   闻太后又上了一枝香,吩咐道:“清浅,带些补品给周太后吧,让她节哀。”   清浅道:“姐姐还是这么心善。”   安慰了闻太后几句,清浅和怀恩出了慈宁宫。   清浅轻轻问道:“怀公公,一切都稳妥吗?”   怀恩心有默契道:“按照夫人的吩咐,奴才并没有销毁皇上的圣旨,若有一日……那孩子算是得到过圣上承认的孩儿。”   清浅感恩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公公愿意援手,清浅感恩不尽。”   “若没有夫人,奴才脑袋早掉了。”怀恩道,“且这是积德的事情,奴才愿意承受风险。”   清浅叹道:“只是这风险太大了些,毕竟如今连皇子都让你转移出了冷宫,暗自藏在你房里养着。”   怀恩道:“奴才受先帝恩典,愿意为先帝后嗣赴死。”   “赴死倒是不至于。”清浅微笑道,“公公今日的善举,他日会受到回报的。”   怀恩不明白,问了一句道:“为何夫人不将皇子托福给太后?”   清浅道:“对付完周太后之后,贞儿必定会疑心皇子的存在,除了冷宫,姐姐的慈宁宫是最大的嫌疑,唯有你这里,贞儿一时间不会怀疑到。”   更何况,毓秀宫如今有月如。   清浅回府后,收拾了些补品去皇家寺庙瞧周太后。   周太后似乎还不知这个消息,她的精神尚可。   见到清浅,周太后咬牙切齿道:“贱人,你离间哀家和皇上,看哀家回宫怎么收拾你。”   清浅坐下道:“周太后以为,自己还能回宫吗?对了,周太后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犯的是何罪行吧?”   周太后道:“哀家能有什么罪行,不过是和几个小太监唱曲儿,又让万嫔这个贱人谗言了几句,皇上最多半年,就会让哀家回宫。”   “第一、万嫔如今已经是万贵妃了。万贵妃生了皇帝唯一的儿子,如今的地位远远不是当初的万嫔了。”清浅笑笑道,“当初的万嫔都能送你进寺庙,何况如今的万贵妃。”   周太后啐道:“她居然还能生下孩子?算她走运,不过恐怕也活不长。”   清浅没有接这个话题,继续道:“第二,皇上并不是因为太后听个曲子就能送太后出宫,而是皇上发现自己的生母是蒙氏。”   周太后一下子暴怒道:“胡说!皇上是哀家十二个月才生下的。”   “太后引以为傲的十二个月,正是皇上疑心的源头,再加上太后当年作孽,将身边的宫女送给皇上固宠,不给名分不说,还让她们落胎,这更加引起皇上的疑心。   本来这样也就算了,谁知道太后还要眼睁睁在皇帝眼皮下头和小太监眉来眼去。那小太监还要卖官鬻爵。   非但如此,太后还要打压万嫔,挑衅闻太后。   多方联手起来,太后即使是真的,也成了假的。   太后可知,蒙儿的娘家被皇上赐了许多田宅家产,蒙儿重新下葬是以太后的规格下葬的……”   周太后越听越怒:“哀家要见皇上。”   “见不到了!”清浅道,“万贵妃不会让你见皇上的,因为你见了皇上,就是她的死期。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周太后疑惑道:“为何?”   清浅道:“因为万贵妃下令,劫杀了太后的娘家,太后娘家嫡系子孙八人遇难,不止如此,贵妃还让人掘了太后祖坟,太后祖宗曝尸荒野,无人收尸。”   周太后面色狰狞:“你是骗哀家的,对不对?”   清浅笑笑,掏出一块印章放在周太后手中道:“太后瞧瞧,这是坟墓里头的物件。”   黄铜印章上头刻着周公简几个字,上头还有斑斑铜锈。   周太后一口血喷出:“这是哀家高祖的陪葬……万贞儿,她果然掘了哀家的祖坟。”   周太后又喷了好几口鲜血,她如同风中残烛,微弱笑道:“万贞儿,她以为她和她的儿子能活多久?” 第571章 结局   贞儿听着月如禀告周太后的死讯。   “周太后死了,一根裙带上吊的。”月如道,“没有人怀疑到娘娘身上。娘娘可以放心了,周太后永远进不了宫了。”   贞儿虚弱躺着笑道:“这才出了本宫心头的一口恶气,跟本宫做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月如劝道:“贵妃娘娘好生歇着,少操劳些。”   贞儿问了一句:“对于周太后的死,皇上是什么反应?”   “皇上有些伤心,吩咐以太嫔礼葬了周太后,后来听了几支歌舞后,便抛在脑后了。”月如恭敬回答。   贞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吩咐道:“虽然闻清浅和皇上都说,那日皇子之说是戏言,只是为了本宫顺利生育皇子,但是本宫不放心,你亲自带人去搜宫。”   月如再次劝道:“娘娘上回将冷宫搜遍了,发现只是皮影,何必再费心神呢?”   贞儿摇头:“一切对皇儿有威胁的,本宫都要清除干净,太子的位置只能是本宫儿子的。”   贞儿虽然虚弱,但眼神却发亮,自己要为儿子扫平障碍,皇位是自己儿子的,今后自己还要当太后,成为皇朝最尊贵的女人。   月如问道:“若是真有孩儿,贵妃决定怎么处置?”   “先将孩儿溺死。”贞儿毫不犹豫,“再一杯毒酒赐给吴氏,还有闻清浅也不能放过,敢骗本宫的人,都要死。”   月如瞧着脸色潮红的贞儿,低声道:“贵妃娘娘,皇上的心才是最重要的,皇上如今对魏美人和唐嫔多有宠爱……”   “这两个贱人!乘本宫身子不好,一个个都蹦跶起来了。”贞儿挣扎起身道,“取本宫的红丸来,本宫要去拜见皇上。”   月如道:“可是皇子身子不妥当,连日病着,高烧不退还等着娘娘探望呢。”   皇子出生后,身子一直不好,病病殃殃的。   “本宫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皇儿受罪,让御医好生医治。”贞儿道,“本宫要做的是笼络君心,其他有奶娘和教养嬷嬷。等本宫伺候了皇上,再来探望皇子。”   月如闻言取了一个锦盒,里头整整齐齐放着十颗红丸,每一颗都鲜艳欲滴。   贞儿道:“替本宫装扮吧。”   金步摇,羽罗衣,胭脂红,都遮不住贞儿疲惫的神态。   贞儿深深觉得自己老了,君恩无常。   她紧紧握着锦盒里的红丸,只有这个才能确保皇帝对她恩宠有加。   若是自己能再生一个儿子多好。   没有了周太后,这个儿子必定会十分康健。   贞儿思绪纷飞。   晴空万里,这一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这一日,贞儿强行装扮来到御书房,忍着身子不适伺候皇帝,御书房内幔帐轻柔。   红丸扑鼻清香,如同美人朱砂痣。   贞儿缠绕着皇帝的脖子,皇帝十分惊喜:“还是贞儿伺候得舒服。”   贞儿低声浅笑:“明日臣妾还过来。”   这一日,月如带着太监搜宫,搜到一处偏僻院落,月如亲自进去,打开门户见到怀恩藏着的皇子,正蜷缩在一角。   月如返身出殿,将殿门关闭:“里头无人,咱们去其他地方找,贵妃娘娘吩咐,一定要找到这孩子。”   这一日,毓秀宫东边宫殿传出惊恐之声:“皇子高热惊厥,怕是不好了!”   等到贞儿慌慌张张来到毓秀宫,皇子的身子已经凉了。   贞儿当场便晕倒在地。   连绵了两三个月后,贞儿总算病好了。   病好之后的贞儿变本加厉,一是想要控制后宫嫔妃,二是疯狂想要再生一个孩儿。   贞儿不断吩咐心腹御医为她制作红丸,皇帝从一颗到两颗,最终为了欢快,一次服下了十颗。   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御书房内突然传来紧急呼救:“快,皇上口吐白沫,赶紧叫御医。”   御医赶到的时候,皇帝赤条条的在抽搐,贞儿吓得脸色惨白直哆嗦。   闻太后亲自出面问道:“贵妃,你给皇帝服用的是什么?”   贞儿不敢隐瞒,躲躲闪闪哭道:“是助兴的药丸,臣妾本不想给,可是皇上一定要用。”   闻太后气得连连跺脚:“荒唐!”   御医摸了皇帝的脉后,跪下道:“太后,皇上的药性已经进入心脉,恕臣无能。”   贞儿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皇上是因为她的药丸出事,她这是弑君之罪。   回到毓秀宫内,贞儿将宫女太监们遣散,取下一根白绫挂在梁上。   不甘的眼泪悄然落下。   昔日繁华,如旧梦一场。   皇帝出殡又是一个晴天,与此同时,昭告天下的是皇帝生前的圣旨和皇太后的旨意。   “朕有一儿,深藏宫内,于今已经六岁,朕赐名佑儿,保佑天下安宁,百姓安康。”   “太后有旨,着皇子佑继承皇位。”   皇子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跟吴氏道别:“母后,儿子去去便来,今后母后便是太后,儿子会好好孝顺母亲。”   废后吴氏拉着皇子的手,含泪道:“佑儿,去吧,那才是你的位置,记得当上皇上之后,要勤政爱民,不要忘记帮助过你的人。”   皇子点头道:“儿子明白。”   怀恩带着皇子从冷宫走出。   皇子问道:“怀公公,我不明白,父皇并没有见过我,为何要赐给我名字?这诏书从何而来?”   皇子明白,若不是这诏书,恐怕自己的身份不明不白。   怀恩唏嘘道:“这一切都是袁夫人为皇上筹划的,袁夫人顶住万贵妃压力,与虎谋皮得到的。”   皇子感激道:“当初万贵妃搜宫,我躲在桌案下头,是袁夫人将我藏在裙内,救命之恩还未报,没料到袁夫人又送了我这么大一场造化。”   怀恩道:“老奴也一样,当年蒙袁夫人所救。袁夫人救过的人数不胜数,实在是人间的活菩萨。”   百官叩拜,新皇一步步登上台阶。   王朝即将掀开新的一页。   百官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皇站在台阶上,稚嫩的嗓子道:“众爱卿平身。”   百官浩浩荡荡起身。   新皇的目光扫了一圈,落在清浅身上,眼神满是感激和孺慕之情。   =已完结=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