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夫人,我们一起蒸包子 作者:8823 文案:长安的张丞相家,有一位名动天下的病弱美人儿,张华若。 年轻有为的皇帝私下温婉暗示求娶,被拒。 富可敌国的富商带着十八车金银财宝当彩礼上门求亲,被拒。 孔武有力的武将直接来抢人,被丞相家一整院的护家犬追的满街乱窜! …… 卖包子的杨大宝如往常给张丞相家送包子,张华若纤纤玉手一指:“就他吧。” 杨大宝瞧着众人艳羡到燃着妒火的目光,捧着包子手足无措,憨厚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发生了什么?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种田文 美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华若 杨大宝 第1章 第1章 今天是张华若十八岁生辰,张父一早就起床亲自做了碗热腾腾的长寿面,一路从厨房捧到张华若屋里。 放下碗,张父捧住碗壁的那几根手指已经被烫到快要没有知觉,他用指尖部分捏了捏冰凉的耳垂,一边等着指尖的温度降下来,一边询问张华若的贴身小厮:“还没起来?” “没呢。”枸杞子摇摇头。 枸杞子就是张华若的贴身小厮。 这名字还是张华若给起的,那时候枸杞子只是一个才刚刚五岁冒头的小孩子,一见到张华若就脸红,嫩嫩的小脸红得那叫一个明媚,张华若瞧着他就像一颗枝头挂着的红枸杞,便赐了个“枸杞子”的名字。 枸杞子往里屋探了探脑袋,确定帘幕后的身影还睡在床上:“最近这几天少爷起的越来越晚了,比以前睡的时间更长了一点。” 张父轻叹一口气,让枸杞子别去打扰张华若,等着张华若自然睡醒。 枸杞子看着桌上的长寿面,小少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这长寿面到时候怕是就糊了:“浪费了老爷一番心意。” 张父嘿嘿一笑,完全不在意:“没事儿,等他醒了你来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他煮一碗。今天是他的生辰,每年都要吃我给他亲手下的长寿面,今年也不能例外。” 老管家匆匆从外面跑过来,一路上不敢大声喊,等到了张父身边才说话:“老爷,门口那帮人快拦不住了,从昨晚开始就排着队,这会儿已经排到东街那个米粮铺了。” 张父摸摸鼻子,态度冷冷淡淡的:“哦,关好门别让他们进来不就行了。” 老管家快要哭了:“其他人当然没事,可现在许将军来了,咱们府里人怎么拦得住他呀!” 张父一想到许将军那魁梧有力的强壮身体,那青筋浮现的炸裂肌肉,顿时觉得头疼,也明白府里下人们的难处,要是许将军强行破门,任谁也拦不住他这头蛮牛。 “要不,像上次那样把后院的看家犬都放出来?”张父只能想到这个主意了。 “不行啊老爷,今日门外那么多人,这要是把家犬都放出去,人这么多,恐怕会闹出人命,万一闹出点死伤动静,这咱们也担不起啊。” 张父愁苦:“倒也是哈。” 这边两人还在忧愁该怎么办,府里又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磕磕巴巴地对张父说:“老爷老爷不好了,陛下登门拜访,现在就在门外,这是继续把门关着还是先开门放陛下进来啊?” 张父气到跺脚:“今天他怎么也来了!嫌我这里不够乱吗?” 老管家一语道破天机:“还不是因为老爷您在小少爷十五岁生辰那天说的那番话。” 张父假意抽泣,抬起袖子抹眼泪:“我都忘了这件事,我一句无心之语,他们怎么就记到了现在呢,难道没听出来那是权宜之计?” 老管家默默在心底腹诽:就算明知道是老爷您的权宜之计,他们也会当做没听出来啊,更何况大部分人是真的将老爷您的话当了真,就等着小少爷十八岁生辰一到。 唉,说起他们家的小少爷呀,那可真的是有好多话可以说! 小少爷从小就身体不好,被老爷养在府里,十五岁以前从未出过府。 老爷请了好多名医来给小少爷调理身体,从那时起小少爷就熏陶在医术氛围内,整日不是喝药小做锻炼,就是跟着那帮名医学习医术种植草药,日子过的倒也充实。 府里的下人都是特意经过严格挑选的嘴严之人,不会将府内的事说出去,更不会在外面谈论小少爷的样貌,所以在小少爷十五岁以前,府外没有关于小少爷样貌的传闻。 直到……小少爷十五岁那年。 那年先帝驾崩,新帝尚且年幼,叛贼云安王起兵造反,一夜之间控制住新帝,还有所有住在长安的朝臣。 那时候老爷不在长安,张府被云安王的兵团团包围,他们想要抓住张华若。 在外界传闻中,张丞相可是很宝贝他这个儿子,云安王就是趁着张丞相和许将军外出办事这个时机,妄想一举拿下皇城,夺得皇位。 他想要抓住张华若当筹码,想要逼着匆匆赶回来的张丞相妥协,却不想年仅十五岁的张华若竟靠着自己整倒了后门一排士兵,偷偷离开。 云安王严密排查过一遍张华若可能藏身的地方,结果竟是一无所获,而且还几次三番被张华若故意设下的障眼法整到,据说云安王当时都被气的浑身发抖了。 后来,张丞相和许将军带着大批人马及时赶回长安城,和养精蓄锐只等他们一到的新帝里应外合,成功将反贼们拿下。 至此,新帝在朝臣们的眼中形象改变,他们不再当新帝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乳娃娃,更加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而失踪的张华若在张父回到长安城后主动现身,自己走回张府。 就是这么一现身,导致民间现在都还传着那天张华若一路走回府的场景。 十五岁的张华若已经初现姿容,耀眼得如同天上飞入人间的仙人,浅抿着薄凉的唇,淡然地接受道路两旁呆滞的注目礼。 他身上的衣物经过几日的躲藏已经沾满灰尘,却丝毫不影响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天人之姿。 那天,长安城里的这条路就像是时间突然静止,唯有张华若一人在这副静止的画里动着,世间万物皆是陪衬,衬着他这朵世间鲜有的美人花,一鼙一笑一举一动皆扣人心弦。 风卷起路上的半张枯叶飘至张华若鬓间,张华若抬手轻轻拂过鬓发,极其普通的一个动作却引得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为其惊艳不已。 走着走着,张华若忽然停下脚步,瞬间揪起围观路人的心,看着张华若抬手按住心脏位置,浅蹙眉头,压抑着咳嗽了两声,路人们万分紧张,美人每咳嗽一声,他们的心脏就随之停拍一秒。 好在过了一会儿后,张华若恢复如初,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朝前慢慢走着。 路人们揪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如同趋光的飞蛾,远远跟在张华若身后,看着他一路走进丞相府再看不见身影,才堪堪回神。 一瞬间,整个长安城不再讨论刚刚经历的反贼占据一事,皆是在传着张华若的事,联系前后那些事,人们不难猜出这位在大街上突然出现的谪仙美人就是张丞相的儿子张华若。 张丞相家的儿子张华若,一位可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事也就逐渐传开了。 自此以后,张府门庭若市,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有男有女。 毕竟本朝的律例是允许男男成婚的,张华若身为当朝丞相之子,有家世有颜值,来求娶求嫁之人当然多,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江南第一富商,比如护国有功的许将军,比如当朝与张父相抗衡的魏御史。 当然,魏御史不是替他自己来说婚事,是为了他家那个有幸见过张华若一眼的宝贝女儿,才会来向张华若提亲。 又当然,因为魏御史和张父在官场上有矛盾,张父直接把人拒之门外了,很是硬气的表示绝对不和魏御史家有任何沾亲带故的关系。 “我呸,魏老头你别想攀高枝,想让你女儿嫁进我老张家?门都没有!” 魏御史也很生气,手指颤抖着指着紧闭的张府大门,张父就在门另一边,他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也知道张父此刻肯定一脸得意和嫌弃的表情。 “张谢仪你别太得意!什么叫做攀高枝,你们家我还看不上呢!要不是芸芸瞎了眼看上你儿子,谁愿意跟你家扯亲戚,呸!” 张父:“我呸,我才该呸你!你个老不死,你有什么资格呸我?” 魏御史:“呸呸呸!” 两个当朝丞相和御史,皇帝的左膀右臂,竟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玩起了隔门互相吐口水的幼稚游戏。 赶走了一个魏御史,还有千千万万个想向张府提亲的人,张父最终不堪其扰,就在张华若十五岁生辰那天当着众宾客放出话。 “华若现在还太小,暂时还没到考虑婚事的时候,这样吧,等华若十八岁,我让他自己选,他的婚事我不好做主,只要他喜欢,我就没有意见。” 当即就有个小爪子举起来,一位宾客好奇提问:“那如果令公子选了一个家境贫寒的街边小商贩,丞相您也愿意?” 张父堆起官场上职业化的假笑:“我说了,只要华若自己喜欢,自己愿意,我就没有任何意见。” 那时候张父心里想的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没有眼光,会挑庸庸无能之辈? 如果是华若挑的小商贩,就算那人现在是小商贩,那也是极具潜力的小商贩,之后指不定能有什么大成就呢。 再说了,他老张家财大气粗,不管未来女婿或者未来儿媳家世有多差,只要进了他老张家的门,就是他老张家的人,就算是一滩烂泥他都能给扶上墙! 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张父万分笃信张华若的眼光,根本不可能看上那些浑浑噩噩的纨绔子弟。 张父这番话放出来后,那些提亲的人也就消停了,静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如今,十五岁未长开就已名扬天下的美人,已经十八岁。 第2章 第2章 还没等张父想出办法糊弄门外的提亲大队,又有一个府里下人慌慌张张跑来报信:“老爷老爷,许将军带着陛下闯进来了,现在正往这边走来!” 张父惊得连退三步,抵上桌边才停下,抬手抚住胸口,仿佛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其他人呢,都进来了?” “陛下在场,谁敢妄动,除了许将军和陛下身边的人,其他人都还安安分分排在门外呢。” “那还好。”张父松下一口气,抬起头给枸杞子一个眼神,枸杞子会意,先行一步回到内屋关上门。 张父刚从屋里出来,迎面就看到年轻的小皇帝带着许将军和江南第一富商往这边走来,小皇帝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配合着左后边许将军那张带着怒气的黑脸,还有右后边安文善和善的面容……只觉得三人更加来者不善! 一只小狐狸,一头大蛮牛,一只笑面虎,张父此刻只想落荒而逃,免得接下来面对这三个人。 张父刚打算偷偷往旁边迈出脚步,当作没看见三人,才刚抬起腿有这个动作趋势,就被小皇帝叫停。 “爱卿这是想去哪呀?” 张父缩回脚,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向小皇帝,认命地迎上去:“陛下驾临寒舍,老臣自然是想去亲自给陛下泡一壶热茶。” 刚说完这句话,张父在心里猛地暗道一声:糟了! 果不其然,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帝顺着张父的话讲下去:“这里是华若的住处,里面应当已有热茶备着,爱卿何必舍近求远。” “这……犬子还未起来,我们不便进去。” “可是朕刚刚还看见爱卿正从里面出来。”说着,小皇帝微微弯腰捶了下腿,悠悠感叹道,“刚刚在丞相府外站了好一会儿,又一路从门口走到华若的屋外,这腿怎么好像……” 不等小皇帝说完,张父立刻做出邀请手势,义正言辞:“陛下请进。” 小皇帝进到屋内坐下后,有意无意往里屋看了一眼,说:“朕已有三个月没见过华若。” 一瞬间,小皇帝就感受到背后两道火辣辣的视线。 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来自许将军和安富商的视线,令人如芒在背。 许将军:陛下是皇帝,果然有特权,我都三年没见过丞相儿子了,记忆里的容貌还停留在张华若十五岁的时候,当真是只一眼便念叨至今,今日只要陛下不跟我抢,我一定要把张华若娶回家! 安富商:……谁都没我惨,我连见都没见过,张华若在外面名头这么响,想来就算不是真的天下第一美人,也会是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男子,若是能娶回家,这笔买卖就不会亏! 张父让老管家给小皇帝斟茶,自己则是站在小皇帝身边,还在坐着最后的反抗:“陛下,您今天来微臣府上,可是为了哪一件国事?” 小皇帝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怎么,没有朝务上的事,朕就不能来爱卿府上看看爱卿,看看华若?” 张父沉声:“陛下应当以国事为重,现下宜南那边旱灾连连,百姓苦不堪言,正是需要陛下的时候。” 小皇帝随着张父的话收起笑容,同样认真答道:“此等大事,朕更应该和爱卿一同商议对策,既然华若还未醒,不如现在爱卿就说说自己对宜南那边的情况有何想法?” 一看小皇帝又把球踢到自己这边来了,张父瞬间装傻,当做没听见小皇帝刚刚说的话,话题一转,面向许将军和安富商:“诶,你们两位怎么也来了?” 小皇帝轻笑一声,由着张父装傻充愣,毕竟他也不是很想继续之前那个话题。 “我来提亲!”许将军伸出手豪迈地一掌拍在张父左肩上,疼的张父差点表情失控。 张父对许将军说的这句话更加是当做没听见,不管不管,我老了,耳背,听不见听不见! 没再搭理许将军,张父来到安富商身边,小声询问:“你怎么能跟着一起进来?” 陛下放许将军进来也就罢了,毕竟没有许将军硬闯的话,陛下还要在外面等好一会儿时间,但是安文善和陛下以及许将军都没什么交情,陛下怎么会同意让安文善跟着进来? 这三个人今日来丞相府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就是向张父提亲,自然是少一个竞争者是一个,陛下和许将军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到让安富商沾着陛下的光进入丞相府。 安富商小声回答:“我向陛下许诺,只要他同意让我跟着进来,我就给朝廷捐一千万两雪花银。” 张父无言以对,只能抬手拍了拍安富商的肩膀,以表内心的 震惊与安慰。 三个人中就属许将军最沉不住气,见张父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忍不住出声:“丞相,三年前不是你说的今天让令郎定下亲事,却为何要把我们都拒之门外?” 张父还想蒙混过关当没听见,奈何小皇帝顺着许将军的话头一起问:“对啊,爱卿不是说过等华若满十八就让他自己选,难道是想食言?” “我……这……”张父赶紧努力临时找借口来搪塞住几位,不等想出好借口,里屋传来声音,替他解围。 “是我还未想好要选谁,不关爹爹的事。” 人未见,声已至,朗朗萦耳,如闻山泉水叮铃铃溅起圆润的水珠子,充盈滋润着这一方土地,只是听着声,就感觉有水珠落入口中,分外甜美清冽。 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紧闭的里屋门,门缓缓开了,翘首以盼只为见到门后那个出声的人。 枸杞子先张华若一步出现在众人眼前,从未见过张华若的安富商下意识将他当做张华若,眼中难掩失望,可是他很快发现其他人依旧在伸脖子眼巴巴等着,明白这人不是张华若,重新燃起期待的目光。 枸杞子候在门边,等着张华若出来。 一袭素雅的青衣出现在视线内,张华若自门后缓缓走出,他低头轻咳了两声,以至于并未让众人一眼目睹他全容,第一眼只能够看见张华若的侧颜和他略有些消瘦的身姿,却是已经能窥得此人当真是不会输于传闻中的风姿,更加期待看见张华若的全貌。 张华若缓缓抬头,往他们三人这边淡淡瞥了一眼,目光扫过几人,最终停在张父身上,他轻轻喊了声:“爹爹。” “诶!”张父忙不迭地跑上前,自责不已,“是不是吵醒你了?” 张华若轻轻摇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醒了。” 不等张华若上前给小皇帝行礼,小皇帝已经主动起身,上前几步准备搀扶张华若,被张华若缩回衣袖躲了开去,小皇帝也不恼,乐呵呵地让张华若赶紧坐下:“你身子不好,不必拘礼站着,坐吧。” 虽然这里是张华若的屋子,但毕竟小皇帝是一国之君,若没有小皇帝开口首肯,张华若是万万不能坐着。 不过既然小皇帝已经开口说了,张华若没有多做拘泥,淡然地坐了下来。 看到桌上有一碗清汤素面,张华若看向张父:“这是爹爹做的?” 张父点头,又赶紧说:“这份长寿面快凉了,你别动,为父这就给你重新下一碗,热乎着吃。” 张华若抬手护住面前的碗,不让张父端走,他眼角带笑:“既是爹爹亲手做的长寿面,岂有不吃之理,我看这碗壁尚有余温,这温度正好入口,爹爹不必再做一碗。” 拾起放在一边的竹筷,张华若丝毫不在意现场这么多人正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吃着碗中已经略微糊成一小团的长寿面。 所有人都再没有其他动静,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静静看着张华若吃面。 从张华若走出里屋的那一刻,江南第一富商安文善就已经呆立当场,饶是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倾城倾国的美人,却仍然被张华若的美一击命中心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所见的美人影像,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他从未见过如此谪仙般的人物! 张华若的美在于一股无法混淆的英气之美,只一眼便能确定他是男子,不会将他与女子的柔美混为一谈。 当张华若那双明亮的眼眸淡淡扫过安文善身上时,哪怕仅仅是短到不能再短的眼神接触,安文善脑海里仿佛炸起了一朵又一朵明媚的烟火,伴着春天盛开的锦簇花团,将他淹没在充满芬芳的花之海洋。 他回神时,张华若已经吃完面前那一碗本就不多的长寿面。 张华若放下筷子,这才重新看一眼在场那三位想向他提亲的男人,只不过,小皇帝估计不是明面上要来向他提亲,而是先探张家的态度。 三个月前,小皇帝便私下里跟张父隐晦地提到过,愿意娶张华若进宫为妃,只不过那时候张父同样温婉地拒绝了。 所以小皇帝这次是来看看张父有没有改变心意,如果张父现在肯同意张华若进宫,小皇帝便会明言自己此番前来是为了提亲,如若不然,小皇帝只会当做自己仅仅是来丞相府上走一遭。 短暂的思考过后,张华若主动提及自己的婚事。 他告诉众人:“既然是爹爹在三年前说下的承诺,华若今日定会如了各位心意,将亲事定下,只是这人选……” 不光是小皇帝、许将军和安富商这三人,在场其他没有可能被列为人选的下人也都一同竖起耳朵,只为一听张华若接下来的半句话。 “……不如交给上天来选择?” 第3章 第3章 张华若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皆是茫然神色,小皇帝往张父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张父同样是一头雾水,看来他也不知道张华若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悄悄拉一拉宝贝儿子的衣袖,张父弯腰在张华若耳边说悄悄话:“若若啊,你这是想做什么?” 让上天来决定,华若该不是要让所有人聚在一起玩石头剪刀布,最后靠运气胜利的最终赢家就是他未来儿婿?这这这,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张华若安抚了一下张父担忧的情绪,开始向众人解释:“不管是陛下还是许将军,又或是这位公子,华若知道你们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无论选你们中的哪一位,都像是看轻了其他几位,华若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自恃清高地对着你们挑挑拣拣,所以。” 话锋一转,“迦叶寺附近最近来了一位得道高人,能看到寻常人看不见的各种福气、运气或者姻缘,不如就找他来帮华若看一看,哪位公子身上的缘与华若最亲近。” “全看上天旨意,这样华若就不会得罪各位,也好心安。” 张华若解释完,众人觉得甚是有道理,又觉得很没道理,一时都没有搭话。 张父看到枸杞子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样,悄悄把枸杞子拉到一边问话。 “枸杞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枸杞子压低声音告诉张丞相:“老爷,迦叶寺外那个何半仙虽然在城里名气大,但是半个月前少爷和我偷偷去见过他一次,当时少爷明明一眼就看穿那是个骗子,怎么今天却又要让那个骗子来决定他的婚事,这不是把婚姻大事当儿戏吗?” 枸杞子心思直,求助地看着张父,显然是担心少爷用这种办法挑人会所托非人,所以才这么担心。 张父听完枸杞子的话,却是瞬间茅塞顿开! 自己儿子这是早就想好了计策呀,到时候那个半仙过来神神叨叨表演几下,说今天来提亲的人中没有张华若命定之人,这不就把锅全推给天意,推给那个半仙了吗?好主意! 背对着外人嘿嘿一笑,笑够了后,张父挺直腰板,收敛起脸上的奸诈表情,一脸正容地转过身吩咐老管家:“快,快去把那位得道高人请到府上来!” 老管家赶紧听从老爷的吩咐,小跑着转身去迦叶寺外找那位得道高人来府上。 小皇帝看一眼此刻变的淡定从容的张丞相,把视线又放在一直淡然的张华若身上,心里本来还是有一些疑惑,可是目光放到张华若身上后,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一脸温柔,也就不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笑话,真的要论福气、论气运,这世上还有谁能比的过他这位真龙天子,一国之君? 小皇帝小声跟张华若搭话:“华若,你直接答应嫁给朕不就好了,不必整这么一出,你选朕,谁敢说朕闲话,谁又敢说你选朕是看轻了他们。” 张华若往小皇帝那边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只是普普通通看上一眼的动作,却是勾的小皇帝忍不住想凑近些,与张华若挨得更亲近一点。 张华若摇摇头:“若是上天觉得华若应当与陛下鸾凤和鸣,华若自然无话可说,可若是让华若自己选,华若自认只是空有一副皮囊,担不了一国之后的大任。” 小皇帝心里一凉,默默然坐回原位,看着张华若,实在是舍不得这样的美人不能被他收入后宫,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华若投进别人的怀抱,他实在是心有不甘呐。 可是,又没有办法。 张华若刚才的那番话已经表明他的态度,意思是小皇帝若是想接他进宫,就必须是以帝后的身份娶进去。 但小皇帝从没打算让张华若成为他的皇后,他是喜欢张华若,却更爱江山,更爱牢固的皇权,为了它们,小皇帝是绝不会娶一个男人当皇后,即使他真的很喜欢张华若。 “朕可以为你破例,皇贵妃之位,等同于副后。” “副,终究还是副,华若不奢求太多东西,只希望今后身边能有一人长久相伴。两个人相守一生,纯纯粹粹的,多好,您说是不是呢,陛下。” 两人之间说话声音小小的,除了他们两个人外,其他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瞧着后面站着的许将军和安富商,都快伸长脖子呈四十五度向前倾身,就差把耳朵贴到小皇帝背后了。 小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心里终于明白了,张华若想要的东西的确简单,可是那正好是小皇帝给不了他的,小皇帝叹了叹气,音调突然上扬:“好!那就看看上天的旨意,看看你我的缘分。” 这一声好是突然拔高了音,许将军和安富商原本正聚精会神听他们说悄悄话,小皇帝突然这么一句,炸得这两人脑袋里像是瞬间涌进去一窝蜂,耳鸣一般晕晕乎乎。 小皇帝这话一说,是已经同意张华若让得道高人来 替他选人的这个办法,其他人若是再有异议,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这里地位最高的皇帝都同意这办法了,他们还怎么敢有怨言。 这个消息一传到府外的队伍中去,大部分上门提亲的人竟然都是同意的态度,这要是落选了,还能怪是缘分未到,是天公不作美,要是真让张华若自己选,到时候落选那就只能怪自己不够别人优秀。 很快,那位有名的得道高人就被请到丞相府中,带到众人面前。 令张父意外的是,这个得道高人并不是像他想象中那样,是一位仙风道骨的白须老头,而是一位看上去和张父年龄差不多,才三十多岁的男子,相貌还算正直,不是贼眉鼠眼那种类型。 看上去不太靠谱,但一想到枸杞子已经明确跟他说这个人就是个骗子,想来是和张华若已经通好气,也就无所谓靠不靠谱了。 老管家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何半仙。” 何半仙挺直腰板,面对这样的场面丝毫不慌,虽然看着年轻,但这镇定自若的态度倒还真有点像模像样。 张父热情地迎上去:“久仰久仰,今日犬子的亲事,就全靠何半仙了。” 何半仙傲然地点点头:“好说好说,哪位是张丞相的公子,小仙先看看张公子,也好待会儿为公子选出一位良人。” 原本挡住了何半仙视线的几人让出一条道,何半仙淡定地走向前,当张华若转过脸向他看一眼时,何半仙呼吸一窒,差点没被台阶绊倒,好在动作幅度不大,被他及时蒙混过关。 难怪那天这人到迦叶寺那边找他的时候,头上一直带着垂纱斗笠,丝毫不肯露出真容! 何半仙作为一位靠传播虚假舆论为自己造势的人,他靠造势成为得道高人的形象,自然是对外界传闻中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张华若非常存疑。 按照张华若的家世,何半仙一直以为是外界夸大了说词,以为他们是为了拍丞相家的马屁,却没想到张华若真人却是比外界传闻中描绘的更加动人! 难怪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娶张华若,这外头排的那条长龙队伍,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这样的美人,的确是足以被这么多人追捧着。 何半仙佯装镇定地走到张华若面前,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张华若,围着他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看得不明真相的围观者一脸紧张。 许将军忍不住出声:“半仙可是看出点什么名堂了?” 何半仙像是在通过天眼看透张华若身上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实则是在欣赏美人风采,闻言回答道:“张公子的三阳火甚是微弱,有摇摇欲坠之势,须配一位阳火充盈,却又温纳万物之人,才能通过日常生活的接触将他温润的阳火传导到张公子身上,以维持张公子身上微弱的阳火之气。” 何半仙说的甚是笃定,又如此像模像样,在场除了张华若本人外,包括张父和枸杞子都差点被他说信了。 何半仙趁着众人没注意,悄悄靠近张华若,小声地快速问一句:“我能不能选我自己?” “你说呢?”张华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做出太明显的反应,往一旁移开了几步,面色如常地向何半仙道谢,“那就劳烦半仙,替华若选出那位与华若相配之人。” 眼里却是在警告何半仙:按之前说好的计划行事,别给我整岔子。 何半仙怅然若失,闻着空气中残存的美人气息,深深嗅一口,继续按照张华若半个月前吩咐的做下去。 他看向在场其他人,先是把目光放在这里唯二坐着的男人,心里已经猜出这位就是当朝皇帝:“这位公子身上阳气太盛,还有一股与天地相绵长的金龙气压,过犹不及,不适合。” 小皇帝保持着微笑,行吧,怪朕是真龙天子,太过优秀! 何半仙转向许将军,也是摇头:“这位公子的阳火也是太过旺盛,其中还夹带着狠戾的杀伐气息,这阳火太过霸道,恐怕不仅不能帮助张公子,反而有害。” 许将军一脸懵,啥? 何半仙又看向安富商:“这位公子的阳火倒是比他们都温润许多,但却是只进不出,无法分享阳火气息给予张公子,不妥不妥。” 安富商心里苦,他并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类型啊,为什么他的阳火却是只进不出? 何半仙看过这边三人,就被老管家领着去丞相府门外一个一个去看那边排队的众人,势要一个一个挑过去,为张华若认真挑选天命之人。 张华若安然坐在屋里等着,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忽然出声询问枸杞子:“我有点饿了,今天的包子怎么还没送来?” 有下人过来解释:“门外来提亲的人太多了,估计送包子的也被拦在门外了。” 闻言,张华若吩咐枸杞子:“你去外面看看,顺便把那送包子的人也一并带进来吧。” 第4章 第4章 枸杞子有点惊喜:“少爷,您刚吃过一碗长寿面,现在就饿了?” 张华若的胃口一直不算太好,平日里稍微吃点东西就饱了。 按照以往的食量,老爷的那碗长寿面应该已经让小少爷有些撑着了,没想到今天小少爷竟然还想再吃一份包子,这是小少爷身体变好的征兆呀! 张华若点点头,嘱咐枸杞子:“我只要那一家的包子。” “嗯嗯,我这就去帮少爷把人带来。” 枸杞子欣喜不已,这就赶紧下去办事,如一道烟麻溜地奔出去。 张华若胃口变好,是一件大好事,张父掩不住脸上的开心,同时还有点疑惑:“你就那么喜欢吃那一家的包子啊,为父也尝过,没觉得那个包子摊的包子与咱们府中厨子做的包子有何不同。”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张父其实更喜欢自家府中厨子做的包子,馅多汁足。 说起这个包子摊现在每日都来丞相府送包子,已经是从大半年前就开始的事情了。 那一日,府里的下人买了那家的包子带回府里吃,正好被张华若撞见,张华若闻着那包子散发的清香味道,被勾起食欲,向那下人讨了一个素包子尝了几口,甚是喜欢。 从此张父就让那包子摊的摊主每日清晨都往丞相府送刚出锅的热包子,专门给张华若当早饭。 张父也曾想过直接把那位做包子的摊主请进府里,做张华若的个人厨子,专门给张华若做包子吃。 奈何那摊主不受丰厚的报酬所动,只愿意在外面开个小摊,说是这样能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吃到他做的包子。 人各有志,张父没强求,只是再三叮嘱送过来的包子一定要是刚出锅的热包子,里面包的食材也必须新鲜干净。 还记得那摊主一脸真诚地向他保证说:“我做的包子,都是当天现做现卖,肯定不会用过期的不新鲜馅料,不会因为买的人不同就区别对待,丞相您放心。” 看出包子摊主是一个实诚孩子,张父不再有什么疑虑。 只不过有一件事让张父不得不在意,那就是张华若已经连着大半年吃那家的包子,竟然丝毫没有吃厌的意思,今天在吃过面后还想再吃点包子这个举动,更是让张父意外。 张华若暂时还不想跟张父明说实际原因,面对张父的疑惑,他故意表现出一点点的委屈意味:“爹爹嫌弃华若吃的多了吗?” 张父赶紧否认:“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你,你喜欢就好,以后啊,咱们还让那杨大宝天天给你送包子。” 张华若抬起袖子掩唇一笑,遮住了嘴角那一抹小小的别样心思。 爹爹呀,如果今天的事能一直按计划顺利进行下去,他可就再也不需要杨大宝再天天往他们府上送包子了。 想到今后的日子,张华若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充满羞涩的喜悦,眉眼弯弯更显灵动可人。 小皇帝眼睛都看直了,心痒难耐,欲言又止,权衡利弊之下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还留在这,就是为了亲眼看看是哪一个幸运的人能最终被那位所谓的得道高人选中,成为张华若身畔之人。 许将军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落选了,是没机会迎娶张华若了,刚往前走几步准备跟张父再理论几句,张父防备地退后一步,虚张声势地防着许将军。 张父告诫许将军:“诶诶,你可别乱来啊,陛下今日也在这呢,你再敢乱动,我可就只能像上次那样放狗咬你了!” 一想到三年前那丢脸的画面,许将军的耳朵根悄摸摸地红了红,哼了哼:“你还有脸提那件事,害我被你们家的家犬围着在街上到处乱窜,脸都丢尽了,也没见你事后跟我道过歉!” “嚯,还想我跟你道歉?你明目张胆地放出话来,说要上我家直接抢我儿子,我放狗咬你都是轻的!” “我那天不是喝了点酒有点冲动了吗,又没真打算对华若动粗,哪有人像你这么对待提亲的人。” “好了。”小皇帝突然插话进来,阻止这两人继续吵下去,“事情都过去了,再提起又有什么用,今日是华若的大日子,都少说两句吧。” 小皇帝都发话了,许将军和张父之间也就没再剑拔弩张地继续吵下去。 一旁的安富商同样想做最后的挣扎,他悄悄来到张父身边,与张父说:“上次是我考虑不周,没有筹备齐全,才带着十八车彩礼就敢来上门提亲,这次我带了三十六车,就排在城门外。” 张父眉头微锁,拍了拍安富商的肩膀,一脸肃容:“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我老张家虽然谈不上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但绝不会因为钱财就断送我儿一辈子的幸福。” 安富商仍然不肯就这么放弃:“可是按照现下这个法子,丞相能保证选出来的人一定会让令公子幸福吗?” 张父抬手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浅笑:“既然是上天决定的缘分,那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安富商眼见劝说无果,只能摇头走到一边,他也不走,他要留下来看看那位天选之人到底会是谁!令人嫉妒! 枸杞子在门外的队伍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那位叫杨大宝的包子摊摊主,下人过来告诉他一个可能:“莫不是已经回去了?平时他卯时就来了,现在已经快要到辰时,估计是觉得不可能进得去了,就回去摆他的包子摊了吧。” 枸杞子想想,倒是真有这个可能,就让下人带着他去杨大宝平日里摆包子摊的地方,眼睛往队伍后方瞄了两眼,发现那位何半仙已经顺着队伍快看到最后了,也不知有没有选出那位最适合张华若的天定之人。 暂时不去考虑这件事,枸杞子加快脚步去寻杨大宝,果然在杨大宝平日里摆摊的地方看见他,这个时间来买包子的人还挺多,在杨大宝的摊子外排起了小小的队伍。 枸杞子穿过人群,来到杨大宝身边,正要说话,杨大宝笑着对他说:“这位公子,买包子要排队哦,人也不多,马上就会到你的。” “我不是来买包子的!不对,我是来买你的包子……也不对。”枸杞子急着只想拉杨大宝走,“算了算了,不管我是不是来买包子的,你快带上你的包子跟我走!” 杨大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人不仅要他的包子,还要把他也一块拉走? 挣脱开枸杞子的手,杨大宝退后几步,认真地看着枸杞子:“我可以跟你走,但在之前请先等我负责完这些排队的客人。” 枸杞子看着排队的人也不多,应该很快就好,也就点点头同意了。 好在杨大宝认识那位跟着枸杞子一起过来的下人,等稍慢一步赶过来的下人跟杨大宝说清楚情况,杨大宝也不再有迟疑,让旁边熟识的其他摊主帮他看一下摊子,捧着刚蒸好的一笼素包子跟着枸杞子往丞相府走。 杨大宝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今天早上像往常一样给府上送包子,结果门外排了好长一个队伍,大门紧闭谁也不让进,我排了好一会儿,包子都凉了,觉得今天你们不会开门让我进去,就先回来摆摊开张卖包子了……” 枸杞子随口跟他解释:“那些都是来向我家小少爷提亲的,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你上前去敲敲门说明身份,自然会有人替你开门。” “原来如此,是来向丞相公子提亲的呀。”杨大宝有些被震惊到,“好多人来提亲,那丞相公子这是要选谁好啊?我看那些人衣着华贵,都是大户人家呢。” 枸杞子被他憨厚的模样逗笑,语气缓和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有些咄咄逼人:“我家小少爷可是谪仙般的人物,提亲的人当然只会多不会少,至于我家小少爷会选谁相伴一生,这个就不用你来操心了吧。” 语气里不免夹带着自豪感,他身为张华若的贴身小厮,自然是与有荣焉。 杨大宝低头不好意思一笑:“也是哦。” 等枸杞子带着杨大宝赶回丞相府,丞相府外的队伍此时已经减少了一部分,原来是何半仙已经看过所有提亲的人,没在里面找出与张华若最相配之人。 有一部分人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也就离开了,剩下那些都是还想负隅顽抗多争取一次机会的人。 因为何半仙没能选出来最终人选,在张华若屋里待着的那三位原本沉寂的心再次死灰复燃,想让何半仙再确认一遍他们身上的阳火属性,免得之前那次是看漏看岔了。 无心去管他们几人的闹腾,张华若时不时往外看一眼,情绪有些低落下去,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很快,枸杞子那清朗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少爷,您要的包子来了!” 张华若难掩内心喜悦,一下子站起身来,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他是因为包子送到了所以才开心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喜悦为的是谁。 第5章 第5章 小皇帝注意到张华若的反应,有些讶异张华若竟然这么喜欢这一家的包子,顿时对这包子产生了浓厚兴趣,十分想要尝试一下会是什么样的味道,能引得张华若如此喜欢。 知子莫若父,不同于其他人想当然的以为,张父却是看出张华若的反常。 华若今日对这杨大宝家的包子也太过于上心了,瞧着不像是真饿了,反而像是…… ——轰隆隆! 张父脑内炸开一道闷雷,将他震得外焦里嫩呆立当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身为父亲,事先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杨大宝亲自端着笼屉送进屋内放到桌上,没敢抬头乱看,怕冲撞到在场的大人物,按照枸杞子的指引将笼屉放到桌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是一股非常独特的味道,清清淡淡很是好闻。 杨大宝歪了歪脑袋,觉得这药草香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闻到过,只不过一直潜藏在记忆深处不曾明朗。 如今再次闻到,那潜藏在深处的记忆蠢蠢欲动,它想要浮到上面来,但因为时间久远,无法轻易挣脱开深底泥沼藤蔓的束缚。 他悄悄往上抬起头,想要看看是谁身上带着这股药草香,或许看到脸的时候就能想起什么。 不等他看到脸,他面前不远处的这个人轻轻咳嗽了三声,小小的响动惊的他没敢继续抬头看。 收到讯号,本来还在跟其他几位扯皮的何半仙往这边看过来,与张华若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流,确认杨大宝就是之前说定的那个人后,何半仙看向杨大宝时目露惊喜,走上前上下打量着杨大宝,如获至宝。 演技略有些浮夸,但还凑合。 张父瞧着他们那一连串的小动作,更加证实心里刚才的那个猜测,一边盯着杨大宝,一边抬手捂住心口,心痛不已。 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儿子,终于还是要被别人家的儿子拐走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何半仙朝张父和张华若恭喜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小仙之前已经看遍了所有来提前的人,以为这世上或许真的难寻与张公子相配之人,却不想原来只是上天设下的小小迷障,这温润如水纯如白玉的阳火,正是天底下最适合张公子的阳火啊!”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我命中最应该相守之人?”张华若抬起手,怕别人不明白现状,明确地指向杨大宝。 杨大宝只看到一只柔细的手出现在视野内,指的好像是自己?可是他们现在在说的那些话,他怎么完全听不懂! 有一种身陷云里和雾里,不知所云的迷茫感觉。 何半仙做出肯定的回复:“对,就是他。” “那……”张华若淡淡一笑,“就他吧。” 张华若话音一落,围观的众人顿时无法淡定了。 安文善胸中忿忿不平:“这未免也太儿戏了,他就是一个卖包子的小百姓,且不说我,连武夫都不如!” 想要开口的许将军闻言,原本已冲到喉咙口的话被他强行咽了下去,转而瞪着安文善:“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虽然不太懂一些话里的门门道道隐喻暗喻,但是安文善刚才说的话他还是能听出点东西,安文善分明是在瞧不起武夫的身份,也就是瞧不起他! 小皇帝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丝毫笑意,他将那普普通通的杨大宝从头到脚扫了个遍,转而看向张华若,张华若似乎真的不介意嫁给这个卖包子的,脸上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意思。 身为皇帝,喜欢的人宁愿嫁给一个卖包子的小贩都不愿意进宫陪他,小皇帝没有当场黑下脸已经是做出极大的忍耐,冷哼一声,起身挥袖大步离去。 小皇帝终于肯走了,张父连忙追上去相送,等亲眼看着小皇帝起驾回宫走远了,才施施然回来,许将军和安富商这时候还在拌嘴吵着,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张父打断两人的争吵,看一眼张华若,张华若知道张父此时应该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心虚地缩了缩,可怜兮兮地回看着张父,像个孩子一般,无声地向张父撒娇求原谅。 张父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自己的宝贝儿子。 看向杨大宝,张父对这个卖包子的小摊贩也算是有点了解,这小贩家里虽然跟他们这些人比是穷了点,但在杨大宝勤劳肯干的双手下吃喝不愁,尚能温饱。 人品这一方面虽然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是从一直以来能看到的表现上看,是一个憨厚善良又实诚的小伙子。 这么一想,杨大宝其实算是很不错的贤婿选择,最重要的是华若喜欢。 只凭最后这一点,张父就做不出拒绝这门亲事的决定。 张父:“你们两个要吵架要打架去外面,可别在我张府惹事。我们在这里说了那么多,还没问当事人的意思呢,就算是我老张家有意跟人结亲,万一对方不愿意呢?” 许将军和安富商听了这话,果然安静了下来,把目光都紧紧放到杨大宝身上。 要是这杨大宝同意了这门亲事,他们心有不甘;要是这杨大宝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们更加义愤填膺! 能娶到张华若那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凭空砸到他头上去,他要是还敢拒绝,那不是生生打他们这帮上赶着来提亲者的脸? 一时之间,许将军和安富商内心的感觉微妙起来,竟不知是期待杨大宝拒绝还是同意。 张父来到杨大宝面前,拍了拍杨大宝的肩膀,如老父亲般语重心长地问道:“大宝啊,说说你自己的想法,你同不同意这门亲事?” “亲事?什么亲事?”杨大宝抬起头看向张父,目露迷茫。 他是当真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来给丞相府的小少爷送包子的吗?怎么现在变成跟亲事有关了? 张华若走上前来到杨大宝面前:“就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娶我?” 张父听到自己儿子这么直接问人,抬手放到嘴边轻咳一声,在心里暗道:儿子,矜持,矜持一点,再说了,也不一定要嫁出去嘛,让这杨大宝入赘咱们老张家不也挺好的嘛! 在心底里,张父还是不愿意跟张华若分离,毕竟这是他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若是嫁出去可就不能时常见面了,他舍不得。 杨大宝看向说话的人,他是第一次看到张华若的正脸,从前来送包子的时候,只有一次勉强看到张华若的背影。 在外人口中听过张华若相貌的描述,脑海中有过些许联想,但等他真的看到张华若的脸,才明白自己之前想象的美人模样根本不及真人的万分之一。 张华若目光灼灼地投在他身上,与他四目相对,杨大宝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视线接触,脸一下子红透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愿、愿意!” 张华若收回故意绽放的魅力,低头开心一笑,声音雀雀然:“好,那我就等你正式来提亲。” 说罢,转身欲走,走之前又歪着脸偷看了一眼杨大宝,张华若小跑着奔回里屋,亲手关上里屋的门。 好像是害羞了。 背部紧紧贴在关上的门板上,张华若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按住那狂跳不已的心,喃喃笑着:“他不讨厌我,他愿意娶我。” 枸杞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小少爷怎么一脸娇羞地跑掉了?这这这,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而且…… 枸杞子把视线放在桌上的素包子上。 少爷,您不是说想要吃包子吗?这包子您到现在一口都还没动过呢!您这哪是要吃包子,分明就只是想要我把人带来吧? 枸杞子正这么想着,就在这时,关闭的里屋大门打开了一道缝,张华若从里面冒出脑袋,吸引枸杞子的注意力,待枸杞子注意到他后,用口型吩咐枸杞子:把包子拿过来。 枸杞子这时候也已经想明白,今天这一切事情估计都是少爷事先就计划好的! 不免有些生闷气,作为少爷的贴身小厮,少爷竟然连他都要瞒着!就那么怕他管不住嘴,会把事情告诉老爷嘛! 枸杞子突然心虚。 ……好像,如果自己提前知道少爷的计划,的确是容易被老爷看穿,到时候老爷过来问他可是有事瞒着,他肯定经不住询问,容易把少爷的计划就这么告诉老爷。 好吧好吧,怪自己嘴不严实,也难怪少爷不肯事先跟他通气说一声。 枸杞子看一眼杨大宝,此时张父已经带着杨大宝往外走去,应该是在详细商量提亲的事。 桌上的素包子还有温度,枸杞子捧着送进里屋,一进屋就忍不住向张华若抱怨:“少爷,您怎么就看上杨大宝了呀!” 张华若抬手戳了下枸杞子额头,拿起笼屉里的素包子,看着包子上面由某人亲手捏的褶皱,用着只有他自己听到的声音回复枸杞子刚才的问题。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枸杞子来到床边,替张华若开窗通风,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在屋外和杨大宝聊天谈话的张父,却看不见杨大宝,因为被张父挡住了。 枸杞子看着那边,心里有犹有不甘:“少爷,我从小就跟在您身边,您去了哪里我最清楚,我也没见您和那杨大宝说过几次话啊,您到底看上他什么?” 张华若看到枸杞子的动作和面部表情,就知道可以从这个窗口看到外面的情况,也往这边凑过来,想要多看一眼杨大宝,枸杞子又无奈又生气。 “少爷您别挤过来了,看不到他的啦!” 知道枸杞子不会骗自己,张华若不再探头往外看,靠着窗台位置小口小口吃起包子,时不时还对着包子低头傻笑,看的枸杞子更加郁闷不已。 他实在怀疑,是不是那杨大宝偷偷给他家少爷下了巫蛊之术,才会把他家少爷变成这副模样,哪里有平日里对待其他爱慕者那样高冷的态度,现在分明就是一个深陷情海的傻孩子。 看着少爷津津有味吃着素包子,枸杞子想到一个可能,瞪大眼向张华若求证:“不是吧少爷,您不会就因为他做的包子合您胃口,就芳心暗许了?” 张华若偏过头看着他,直看的枸杞子以为自己真的猜对了,枸杞子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任他以前怎么想,也想不到原来自家少爷这么好拐,一个包子就能拐走了! 张华若逗够枸杞子,笑了笑不再逗他,来到窗边,看着看不见杨大宝身影的方向,喃喃道:“是因为喜欢他,才喜欢吃他做的包子呀。” 第6章 第6章 杨大宝一直到离开丞相府,大脑都处于懵懵然的状态。 他听到张丞相跟他说要尽快来丞相府正式提亲,三书六礼要齐全,既然双方都已经同意了就最好谁都别反悔。 话一句一句清晰地传进耳里,大脑都记住了这些话,却是无法当即辨明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下意识点头同意。 杨大宝回头看一眼,张丞相笑眯眯地在张府门口亲自送他离开。 这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杨大宝回过头,不自觉同手同脚地往自己的包子摊方向走,走到半道的时候,卡壳许久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他这才明白自己这是同意了一件什么事! 娶、娶丞相家的儿子! 想明白自己答应的是娶张华若后,杨大宝的大脑再一次宕机,这已经超出他平日里接触的事情范围。 谁能想到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户人家,竟然能被堂堂丞相府选中,成为丞相家的儿婿! 杨大宝从小到大一直本本分分,从未奢想过不切实际的愿望,而这件事,分明就是比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还要不切实际! 顺手帮杨大宝看摊子的隔壁摊主看到杨大宝回来了,像往常一样跟杨大宝打招呼:“大宝,回来啦,刚才他们那么着急,是找你有什么事啊?” 这位摊主表示,他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杨大宝傻乎乎地应了一声,不假思索地回答:“去丞相府送包子。” 杨大宝每天都要先往丞相府送一笼素包子,这件事周围的人都知道,也都能理解,因为杨大宝做的包子的确美味。 隔壁摊主收回视线,低头摆弄自己的瓷器,准备吆喝几句卖他的东西,就听到杨大宝继续在那说下去。 杨大宝:“他们还让我过几天去丞相府提亲,要我娶丞相家的公子。” 隔壁摊主:“……” 咔哒一声脆响,捏在手里的瓷碗碎成了两半,赵五文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不敢置信地缓慢扭过头看向杨大宝。 据他对杨大宝的了解,这孩子不会说谎也不会吹牛说大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肯定是可信的,不存在故意蒙人或者骗人的可能性。 而众所周知,丞相府里只有一位公子,张丞相的独生子,也就是传闻里的天下第一美人,张华若! 杨大宝眼神空明,与赵五文眼里波涛汹涌的震惊形成鲜明对比。 赵五文许久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地再次询问:“你……你说……你说什么,再……再说一遍?” 杨大宝呐呐接话:“他们让我找好媒人,备好聘书去跟丞相公子正式提亲。” “什么!跟丞相公子提亲?”呐喊出声已经不够表现出赵五文的吃惊,他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脑子里下意识在反驳自己的想法,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一定不是! 对面卖粥的柳三姐听到动静,现在正是客流量最少的时候,反正没生意,她就好奇走过来,也没听清赵五文喊的是什么,只隐约听到“提亲”二字。 笑着问杨大宝:“大宝这是好事将近了,是要向哪家姑娘或者小公子提亲呀?” 不用杨大宝说话,赵五文已经激动地帮他解释了:“柳三姐,大宝说丞相府里的人要他迎娶丞相家的公子!” 柳三姐一瞬间没能消化这个信息,顿时呆滞当场:“什……什么?” 杨大宝怕他们引来更多的人围观,低下头不肯说话了,脑海里浮现出张华若的身影,对着他温温柔柔笑着,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 那么好看,家世又那么好的人,真的会看上他这样一个小老百姓吗? 杨大宝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也就没了继续摆摊卖包子的心思,有生以来第一次早早收摊,准备回家一个人静静,想明白今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柳三姐和赵五文都想向杨大宝问个清楚,杨大宝摇头却是不肯再提,推着木板车回家。 他刚回到家坐下喝了杯热水,门外就响起激烈的敲门声,杨大宝一边询问是谁,一边忙跑过去开门,开门的一刹那,一股浓重的胭脂香味扑鼻而来。 一群男男女女鱼贯而入,瞬间将杨大宝家本就不算大的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杨大宝看着这些人的打扮,猜出他们的身份,有些讶异:“你们这是来做什么?” 眼前这些人全是当地有名的媒公媒婆,此时都喜笑颜开地瞧着杨大宝,那眼神,都恨不得在杨大宝身上瞧出个窟窿来了。 既然杨大宝开口问了,大家也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大宝,这不是消息都传遍长安城了嘛!恭喜你呀,就要当上丞相府的姑爷了。” “没想到大宝你平日里不声不吭,一出手非同凡响啊!” “你的亲事我给你包办了!这事你尽管交给我王媒婆,我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交给我交给我,大宝你一定要选我当你的提亲媒人啊,咱们什么关系,你爹当年和你娘的亲事就是我三姑的女儿的舅妈撮合的啊!” …… 他们说个不停,杨大宝从他们的话里听出来,他们这是都已经得到丞相府里传出来的消息,主动过来联系他,要他在他们中选一个当媒人,帮自己完成三书六礼的流程。 也是,丞相府选好儿婿这么大一件事,怎么可能瞒得住,这才小半天,就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往他家这里赶来。 这么多媒公媒婆,杨大宝熟悉的也没几个,真不知道选谁好,一时做不出决定。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又有更多的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杨大宝家了,原本已经进来的一帮人更加急切起来,纷纷说出优惠条件。 “我不收媒人钱!免费帮你说媒!” “我我我,我不仅不收媒人钱,我还愿意倒贴给你十两,选我选我!” “我出二十两!” “我出五十两!” “我出一百两!” 眼见这局面越来越失控,不知为何还喊起价来,且有越喊越夸张的趋势,杨大宝被这样的场面整懵了,赶紧出声制止:“大家冷静一下,静一静!” 好一会儿,纷闹的人群才消下声去,众人眼巴巴地瞧着杨大宝,期盼着他能选中自己当媒人,替他负责丞相府的亲事。##Di。Jiu。ZWW。。第九**中文**网## 杨大宝不好意思地告诉众人:“我……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自然会去找你们。” 好说歹说,总算把小院子里媒公媒婆送出去,杨大宝关上大门,这下可是不敢再随便开门了。 看着瞬间空落落的院子,杨大宝长叹一声,他现在内心还有些犹豫,倒并不是在嫌弃张华若不想娶张华若,只是杨大宝觉得,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他倒是非常愿意娶张华若,就是不知道张华若能不能适应嫁给他。 看看丞相府,张华若的那个屋子就已经比他家连屋子带院子这整一块地皮都大了,那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真的能适应和他这样的小商贩过着清贫的寻常日子吗? 杨大宝不想倚靠丞相府的势力让自己以后飞黄腾达走上官途,他只想卖包子,只想通过自己的双手过上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生活,这就意味着张华若要是嫁过来,免不了生活档次要急速下降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他是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就是不知道张华若能不能接受得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这次只有一个人敲门的声音,杨大宝犹豫一番,还是礼貌性地问了问是谁。 来人回答:“我,枸杞子!” 可不就是张华若贴身小厮枸杞子那清丽中带点飞扬跋扈的声音。 杨大宝忙给他开门,左右防备地看上两眼,生怕刚才门外那些人再次不顾阻拦闯进来,却发现此时门外已经没什么人了。 枸杞子骄傲地告诉杨大宝:“都被我赶跑了,少爷猜到你这边估计会很闹腾,叫我过来帮你一把,省的他们妨碍你摆摊做生意,却没想到原来你已经收摊回家。也罢,反正我就是来帮你把门外的那些人赶走,充当黑脸免得你得罪那些人。” 杨大宝要是一直把他们关在门外,难免会让那些最会说话的人心生不满,到时候传出一些不好的闲话来,由枸杞子来做这个赶客的恶人,既能比杨大宝更有效率,那些人也不敢说丞相府的坏话。 杨大宝赶紧谢过枸杞子,枸杞子摆摆手,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要对杨大宝客气一点,毕竟这个人再过不久就要成为自家的姑爷了,不能太过怠慢。 枸杞子继续说:“我来还有一件事,替我家少爷捎句话。” 杨大宝紧张地看着枸杞子,想不出张华若会有什么事要特地派人过来说一声。 枸杞子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模仿自家少爷说话的声音:“虽然两家的婚事已经在口头上定下了,但为免夜长梦多,希望你能尽快上门提亲,把婚期定下。” “这……丞相已经跟我说过一遍了。”杨大宝犹犹豫豫地说。 枸杞子瞪他:“那是老爷的意思,我来说的是少爷的意思,能一样吗!” 杨大宝噤声,不敢吭声了,可是他心里觉得好奇怪啊,最不愁说亲的丞相府公子,为什么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他?真的是很迫不及待了。 他当然不明白,因为他不知道有个人已经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枸杞子又咳嗽一声,拉回杨大宝的注意力:“刚才说的只是上半句,我要说接下来的下半句了。” 杨大宝侧耳倾听。 两炷香前,丞相府里,张华若声音温柔,认真地嘱咐枸杞子:“你要告诉他,提亲的事他不能忘,要开始忙活起来,但也不能忘记每天给府里送包子,明天也一定要记得送。” 枸杞子忍不住感慨道:“少爷,您还真的是对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第7章 第7章 次日一大早,杨大宝就赶来丞相府,送今天刚蒸好的第一笼包子。 临近丞相府大门,他更显情怯,在丞相府门外徘徊不定,既是想见张华若说几句话,又怕自己嘴笨说不好,容易说错话让张华若不高兴。 捧着笼屉来回渡步,杨大宝犹犹豫豫,就是不敢上去敲门。 因为昨天已经特地和杨大宝约好了今天两人见上一面,加上昨晚睡的分外香甜,张华若难得早早就起床,简单梳洗过后,坐在外屋的厅堂,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处,趴在桌上等着杨大宝来。 枸杞子送来一点白粥和配菜,想让张华若先吃点垫下肚子:“少爷,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呢,您就多少先吃点。” 张华若趴在桌上,侧着脸看了一眼枸杞子,嘴角眉梢全是暖洋洋的笑意,他微微摇头:“不,我要留着肚子吃他送来的包子。” 枸杞子把白粥放到桌上,注意到张华若一直在瞧着外头,视线余光一点都没舍得给一眼桌上的白粥,根本就是翘首以盼某个身影,期待万分。 枸杞子无可奈何地一跺脚:“好了好了,我去看看他来了没,要是他还没来,我这就跑去他家催他。” 要是这个时间杨大宝还没起来,枸杞子甚至敢直接掀他被窝,强行拉他起来做包子! 少爷都这么早就起床在等他了,他怎么可以还安安稳稳睡着,哼! 说到做到,枸杞子如一阵风跑走,张华若根本阻止不及,只能看到枸杞子的身影一溜烟就没了。 枸杞子从大门出来,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丞相府左边的石狮子后面有一道人影,正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枸杞子凑近些听了听,就听到杨大宝在念叨着什么,应该是在准备等会儿和张华若见上面后该说什么话,事先想好做好准备。 依稀听清几句话,无非都是一些见面后的客套话,没想到这杨大宝竟然连这种场面话都要事先准备好,枸杞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杨大宝这才注意到有人在附近,似乎还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低下头一脸羞赧,转身欲逃,但是手上的包子还是要送进丞相府,他心里也非常想再见张华若一面,犹豫着还是转过身来面对枸杞子。 枸杞子正经着一张脸,就当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拉着他往府里走:“还站在这做什么,我家少爷今天正好醒的早,还不快亲自把包子送过去,免得我家少爷饿坏了。” 这杨大宝的脸皮看上去跟自家少爷半斤八两,都是经不起开玩笑的主,枸杞子可不想因为自己嘴碎把人给逗跑了,到时候失落难过的还是他家少爷。 在对待张华若的态度上,枸杞子和张父都是一条心,凡事以张华若自己的想法为先,只要张华若喜欢,他们便不会有其他意见。 “饿坏了”三个字可真的有点吓到杨大宝,杨大宝赶忙加快脚步跟着枸杞子走,言语关切:“府里没有给丞相公子准备早饭吗?万一我送的晚了,可不就真的要饿坏你家公子。” 枸杞子叹气:“府里怎么敢不给小少爷准备吃食,可是小少爷胃口小,又有点挑食,唉,就是喜欢你做的包子,不肯吃其他东西,连白粥都不肯喝一口,说是要留着肚子吃你做的包子。” 听到这话,杨大宝沉默了半晌,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远远的,枸杞子就喊了一声,好让张华若做好准备:“少爷,您要的包子来了!” 枸杞子内心其实更想喊——“少爷,您要的杨大宝我给您带来了!”但是他不敢喊,小少爷脸皮薄,要是自己当真这么喊了,小少爷估计就要羞得不肯出来见人了。 张华若听到枸杞子的提醒,立刻坐正了身体,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双颊,免得上面沾了一些东西而不自知。 往门口看了一眼,又很快缩回视线,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这么期待与杨大宝相见,这要是被其他下人看到,传出去多难为情。 矜持,基本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张华若嘟起嘴,缓缓吐出那股气,等到枸杞子把杨大宝带进来的时候,张华若已经好了很多,不像一开始那般激动。 抬起头,四目相对。 这一刻,无论事先做了多充分的准备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两人同时移开视线,皆是害羞了,事先心里准备好的说词乱成一团,哪里还能说话。 枸杞子瞧着这副画面,扬眉,识趣地往外走:“那什么,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先聊着,我等会儿再过来。” 杨大宝没做好与张华若单独相处的准备,下意识想留住枸杞子,事先不经意间扫到抬眼看他的张华若,又默默消了声,将笼屉放到张华若面前。 打开盖子,热腾腾的素包子冒出一股水蒸气,带着清香的味道,勾的人食指大动。 杨大宝张了张嘴,挤了半天喉咙口,最终只挤出来几个字:“趁……趁热吃。” “嗯。”张华若应了一声,见他还站着,便开口提醒他一句:“你也坐下吧,别站着。” “哦好!”杨大宝忙不迭地坐下了,坐在旁边的姿势分外乖巧。 双腿膝盖并拢,两只手也乖乖巧巧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不敢看向张华若。 如果细看,还能发现他紧握的拳头微微有些颤抖,可见心里其实有多么的紧张。 张华若实在是太好看了,多看几眼都觉得像是在冒犯这谪仙般的人物,可是又忍不住想抬头看上两眼,将张华若看个清楚,记在心里。 张华若一时之间也忘了该说什么话,就想着先吃包子,边吃边想,结果指尖刚触及热乎乎的包子表面,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杨大宝正好抬头看到这一幕,生怕张华若烫伤了手,忙将笼屉拉到自己面前,自责不已:“这包子还太烫,你别用手拿,给我看看有没有烫红了?” 张华若缩着手握在胸前位置,摇摇头:“没有很烫,就是没注意而已,不碍事的。” 杨大宝一眼扫过桌上的其他吃食,用手捧起那碗白粥感受温度。 碗壁温温的,温度正好。 先将白粥放到张华若面前,杨大宝认真地说着:“先喝点粥垫下肚子,我的素包子虽然是素食,但里面还是有点菜油,一大早上你肚子里空空的,先吃点白粥比较好。” 既是杨大宝放到他面前的白粥,张华若没有拒绝,浅抿着嘴,笑意浅浅地“嗯”了一声,拿起汤勺舀了一口白粥。 嗯,好甜的白粥。 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然后悄悄去看杨大宝在做什么。 对方并没有一直在看着自己,现在正专心地用筷子将热包子夹出来放到空盘子上,在那里用袖风悄悄扇凉包子的温度,待不是那么烫了,就把盛放着包子的盘子推到张华若面前。 “我的包子皮薄馅多,那它就着白粥喝挺好的,这个应该不那么烫了,你尝尝看。” 张华若接过筷子,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杨大宝的手指,杨大宝的脸瞬间肉眼可见地红了红,忙缩回了手,更加拘谨地坐在原地,生怕自己逾越了。 张华若默默在心里偷笑,面上尽量没表现出来,本来想用筷子夹着包子吃,然而包子太大,馅多又重,尝试了几次没成功,就放下筷子伸手去拿。 包子表面还是温温的,一点都没有之前的烫度了,正是松软可以入口的时候。 张华若慢慢地吃着,这顿早饭吃的时间越长,他和杨大宝就能多待在一起。 静谧的相处时光慢慢流逝着,张华若吃完一个包子擦擦嘴角,主动跟杨大宝提起话头。 因为他发现,他要是不主动开口,杨大宝怕是能一直坐在这里当闷葫芦,直到张华若吃完这顿饭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你出来的时候吃过了吗?”张华若想了想,还是简单点,问出一个寻常的问题。 杨大宝意识到张华若在问他,忙回答道:“吃过一点,不饿。” “你送来的包子挺多的,我和枸杞子两个人怕是吃不完,要不要你也吃点?” 杨大宝挠头:“卖给你们丞相府的包子,哪有我再拿来吃的道理,这不太好。” 张华若失笑:“又没事,是我让你吃,又不是你主动拿。再说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我一个人一直在吃东西,你坐在那里看着,让我觉得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张华若的意思无非是想让杨大宝陪着他一块吃早饭,没想到杨大宝听了这话,却是腾地站起来:“那我先回去好了,免得打扰你吃早饭,早饭可重要了,你一定要好好吃。” 见杨大宝是真的要走,张华若心里急的又气又无奈,面上却还要端出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 他语气柔和,话语里满是挽留的意思:“也不用这么着急离开吧?我一个人吃怪无聊的,就是想让你陪陪我,一起吃完这桌上的食物而已。你要是真急着去卖包子,真的非常非常急的话,那你就先走吧。” 说到最后,都有点委屈了。 这次杨大宝总算是听对张华若的意思,重新坐了下来,手指无措地搓着:“那……我就吃一个吧,陪你一起。” 又双双沉默了一会儿,这次张华若是在深思熟虑过后才出声说话:“关于我俩的亲事……” 杨大宝心中一惊,满腔的喜悦被这半句开头的话语浇了个透心凉。 他满脑子都是:果然,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丞相公子肯定是想通了,打算推掉这门婚事。 杨大宝心情不免低落,他其实已经将两人成亲后,未来十年的生活都计划好了,努力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给予张华若最好的一切。 自己果然还是痴心妄想了,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人,值得更好的人去爱护他,而不是自己。 杨大宝轻叹一口气,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决定坦然淡定地接受张华若的退婚请求。 张华若哪知道自己只是刚讲了个开头,张大宝那边就趁着这一瞬间的功夫瞎想出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张华若继续说着:“我这边一切稳妥,就不知道你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昨晚我想了想,发现好像还没问过你,你应该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吧……如果你只是忌惮着我爹是丞相,不敢拒绝,现在就可以跟我明说,我……我不会强人所难的。” 说到这个张华若就心虚不已,他光是在意杨大宝肯不肯和自己成亲,却忘了这么一件重要的事,万一杨大宝心里早就住着别人,自己这么一来就显得像是在夺人所爱。 他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想要拥有平淡快乐的生活,却不想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拆散别人幸福上。 张华若吃包子的速度慢下来,万分紧张地等着杨大宝的回答。 杨大宝没想到张华若想要说的是这么一番话,这些话直接让他呆住了,抬起脸怔怔地看着张华若。 张华若丝毫没有悔婚的意思,反而是担心他并非心甘情愿? 杨大宝心里涌出一股热烈的感动,他杨大宝何德何能,能获得张华若这份小心翼翼真诚待他之心! 第8章 第8章 现在屋里的情况,就是杨大宝正看着张华若,而张华若则是低着头把视线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白粥上,轻轻舀着,也不喝,等着杨大宝说话。 门外,有个脑袋正悄悄扒在门边,一点一点小心探出头查看屋里的动静,生怕动静大了引起屋里人的注意。##Di。Jiu。ZWW。。第九**中文**网## 老管家找了一圈,终于在小少爷的屋外看到张父的身影,忙喊:“老爷,有客人!” 这么大嗓门的一声高喊,张父直接被吓到,一不小心就跌扑到了地上,抬头心虚往屋里看一眼,好吧,被发现了。 张华若赶紧起身过来扶起张父,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爹!” 张父厚着脸皮,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淡定地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强行嘴硬:“路过,路过而已。” 张华若也不好直接拆穿父亲的话,只能通过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张父怜爱地看着自家宝贝儿子,露出委屈的表情,抬起袖子拭去眼角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可怜兮兮道:“为父真的只是路过嘛,才不是故意来看这小子有没有对你不规矩,为父是那样的人吗!” 张华若最受不得对他撒娇的爹爹,只好顺着张父的话说:“下次路过的时候可别再这么不小心了,嗑着碰着多不好。” 杨大宝站在一边,帮着张华若将张父搀扶到屋内,这时候老管家也过来了,告诉张父:“老爷,那个何半仙又来了,说是要见您。” 张父坐在凳子上揉着有些摔疼的膝盖,闻言顿了顿:“他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张华若蹙眉瞧着老管家,等着老管家解释,按道理来讲,何半仙不该再来找他才对,怎么今天这时候会过来? 老管家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当着杨大宝的面说,想了想后决定这么说:“老爷,您去亲眼看看何半仙的现状,就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找您了。” 张父被勾起一点好奇心,于是准备去看看何半仙,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一眼还留在屋内的两个小崽子,心里实在不放心自家儿子和杨大宝共处一室,总觉得张华若会吃亏,于是提醒杨大宝一声:“时间好像不早了。” 杨大宝能感觉出来张父是想要他离开,所以才一直站在门口不走,似乎是想等着他一起走。 “那……我就先回去了。”杨大宝定定看着张华若,准备离开。 张华若点点头:“我送你一程。” 杨大宝没拒绝,两人一同走了出来,张父看着这两人中间的空气似有肉眼能见的暧昧情愫在流动,抓着老管家的手暗暗用力。 啊啊啊,我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啊!就这么要被别人家懵懂无知的小猪崽给拱了啊! “嘶。”老管家吃痛,这才唤回张父神游的思绪。 张父默默等到两人走到他身边,往两人中间一挤,身影如同鬼魅般轻松占据张华若和杨大宝中间的位置,然后再一起往外走。 张华若不满,偷偷拽着张父的袖子摇了摇,张父不为所动,心里在暗暗流眼泪:这还没嫁出去呢,心里就只剩下这个小猪崽子没有为父了,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六月雪,黄连心呐! 临到大堂的时候,张父还是跟张华若和杨大宝分开走了,他要去见何半仙,张华若则是执意要送杨大宝到门口,张父拗不过他,也就同意了。 一路上都没说话,等到真的半只脚快要跨出丞相府,杨大宝才结结巴巴地,把在心里已经反复说了好多遍的话告诉张华若:“没、没有,我还没有特别喜欢的人。” 刚说完杨大宝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他这话说的不好,什么叫做还没有特别喜欢的人,这话听上去好像哪里有点奇怪,可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杨大宝还想改口说些其他的,站他面前的张华若却是在此时抬袖笑出了声,袖子掩盖了许多,唯独露出那弯弯的眉眼,一下子就把杨大宝看呆了。 等杨大宝傻乎乎回神时,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丞相府,已经走到回家的半道上。 虽然四下无人,杨大宝的脸还是一红,觉得自己刚才那副模样肯定是在张华若面前丢脸了。 张华若没有立即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往会客的大堂走去,刚才老管家说的话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倒是要看看,已经收了他给的钱还有张父赏银的何半仙,今天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张华 若对何半仙的人品还是有点信的,要不然也不会看中他来替自己办事,这人虽然是一个利用玄学招摇撞骗的骗子,但心肠不坏,应该不是出尔反尔又来讹一笔。 待走进大堂看清何半仙此刻的惨状,张华若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此刻的何半仙哪还有昨天仙风道骨的模样,整个人惨不忍睹,衣衫破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浮肿不堪。 虽然真的好惨,但是等何半仙动动嘴唇想要说话的时候,张父还是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 真的好像一颗猪头! 何半仙将刚才跟张父说过一遍的话重复给张华若听。 “昨晚我在迦叶寺的厢房睡觉,一个晚上的时间,至少来了五六波人,都是二话不说潜进房间对着我就是一顿胖揍,要不是因为我聪明,趁着还能动把床布置成有人的模样,自己则是躲到床底去,今天怕是就不能活着走出迦叶寺了!” 张华若大概是明白了,是因为他的事才让何半仙招致这祸端,心里过意不去,快步走到何半仙身边,替他把了把脉。 看着张华若一脸认真给自己把脉的模样,何半仙有些惊讶:“张少爷您还会把脉啊?” 张华若收回手,脸上的担忧好了些许:“还好还好,只是一些皮外伤,他们没真想要你的性命,只是故意打的疼了些,并没有伤及你的内脏,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替何半仙把过脉后,张华若起身准备回屋拿一些上好的外敷药,他急急走到门口,却是突然扶着门框咳嗽起来,吓得张父赶紧跑上来询问情况。 张华若摇摇头,不想让张父担心,努力缓和了神色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就是走的急了点。” 何半仙也有点被张华若刚才这状况吓到,忙说:“不用这么急,反正我都从昨晚忍痛忍到现在了,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敷药。” “不,是我考虑不周,没料到会给你带来这无妄之灾,又怎么能让你再凭白多添痛苦。我那伤药药效极好,你早点敷上也就早点好。” “快去把枸杞子叫来!”张父急忙叫下人去找枸杞子,而后拉着张华若强行坐下休息,劝着,“枸杞子知道你的药都放在哪里,你跟他说取哪几瓶,让他去取,他脚程快,肯定比你来回走一趟要快。” 张华若没有再坚持,因为他现在心口处疼得厉害,根本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也就只能闭着眼睛点点头,同意张父的做法。 张父看到张华若这模样,就知道他是老毛病又犯了,可是他又无能为力做不了什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希望张华若这心绞痛能快点过去。 张华若此时单手紧紧揪着胸口,脸上难以掩饰地露出些许痛苦神情,明明在一般人那里会非常难看的痛苦表情,放在张华若身上,却是带着更多的美感,不由地勾起让人怜惜的情感。 以至于光是看着张华若难受,何半仙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身上的伤痛,直觉告诉他,张华若此刻承受的痛苦绝对要比他的伤痛还要痛上几倍。 忍不住小声询问张丞相:“令郎这是?” 张父不能多说,只是说:“从小落下的毛病。” 枸杞子忙不迭地跑进来,眼里只容得下张华若,急急忙忙扑到张华若面前:“少爷!” 张华若此时已经好了许多,额头有些虚汗,枸杞子忙用自己袖子给张华若擦去:“您慢慢说,不要急。” 张华若低声说了几个药名称,枸杞子点点头,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面前,就如同他先前像一只兔子一般瞬间蹦跶进来一样。 看着众人都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张华若不免有些歉意:“我没事。” 枸杞子很快就回来了,张华若确认无误后,枸杞子因为要给何半仙上药,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被打成猪头的人,“呀”的一声弹跳出几丈远:“什么鬼!” 刚刚替少爷取药的时候他就在奇怪,为什么少爷要取这么一些敷外伤的药,又没有什么用,现在看到何半仙才明白这伤药的用处。 依稀透过浮肿的脸认出这人是谁,枸杞子瞬间没心没肺地乐了:“半仙,你这是捅了哪家的马蜂窝,竟然会被打成这样!” 虽然嘴上还在讨着便宜取笑何半仙,枸杞子手上却是没停下,按照张华若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给何半仙上药,何半仙本来还怕枸杞子会暗暗下重手,一直绷紧神经防备着,待发现枸杞子的动作一直都很轻柔时才稍稍放下心。 枸杞子自然是注意到何半仙的变化,哼哼两声傲然说着:“我可是少爷身边最贴心的小厮,才不会恃宠而骄故意欺负你呢,更不会暗中下手报复。” 第9章 第9章 还别说,枸杞子给何半仙敷上的伤药极其有效,刚抹完脸准备擦脖子时,何半仙明显感觉到脸上的肿痛感消下去不少。 轻轻抬手摸摸看,不是错觉,是真的消肿了许多。 “哇,你这药膏很厉害诶!”已经预感到自己很快就能恢复,何半仙的语调有些激动。 枸杞子嘴角上扬,语气更加骄傲了:“这可是我家少爷亲手调配的药膏,这药效跟外面普通伤药自然是不同。” 何半仙悄悄多看一眼张华若,有些吃惊道:“你家少爷不仅会把脉,还会自己配药啊?” 枸杞子注意到何半仙的小眼神,脚步一挪,成功挡住何半仙的视线:“我家少爷的医术,可是师承自叶医仙。” 叶问天,叶医仙的名号谁没听过! 何半仙虽然也给自己安了个“仙”字,但跟人家叶医仙靠救死扶伤,一点一点打出来的名声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老脸一红,略有些羞愧。 枸杞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张父在一旁咳嗽一声,明显是在提醒枸杞子少说话,枸杞子闭上嘴巴,把药瓶往何半仙手里一塞:“接下来的地方你回去自己敷!” 他已经帮何半仙敷了脸部和脖子,至于其他部位的伤,还是让何半仙自己来吧。 此时张华若已经恢复如初,他站起身准备回屋,临走前嘱咐何半仙,这两天的饭菜要吃的清淡些。 同时跟张父商议:“爹,这两天就让何半仙住在这里,免得他出去后又被那些人欺负了。” 毕竟是因为自己宝贝儿子的事,才牵连何半仙成了这副样子,他们张府的确有责任,张父没拒绝,让老管家给何半仙安排一个客房,让何半仙先在丞相府住下,待伤势养好了再走。 等着张华若走了,张父再偷偷拉着老管家小声说:“咱们府里哪个客房离华若的屋子最远,要最远的,安排给他住。” 老管家点头明了,保证办事稳妥,张父这才笑着离开。 当天中午,何半仙享受到了张父特意交待厨房给他提供的特供清淡午饭,白米饭一碗,加上三菜一汤。 ——三菜真的是三份菜:炒青菜、炒白菜、炒咸菜,至于一汤,就是一大碗青菜、白菜、咸菜汤。 何半仙抬头环顾四周,看着明显刚刚才被收拾过,还隐隐透着些许破败的屋子,他十分肯定自己这是被张丞相给针对了! 丫的,堂堂丞相心眼真小! 是谁说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张丞相的肚子里别说撑船,这是连个芝麻粒都容不下呀! 明明是小少爷故意瞒着张丞相布下这个局,张丞相却是把不满发泄到了他这里,虽然并没有实质性太苛待他,但他现在可是一个伤患人员,饭菜里没有半点油水,这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惨。 至于张父为什么这样做?没办法,虽然明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宝贝儿子的主意,何半仙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参与者,但是张父完全舍不得责怪自己的儿子,只能暗搓搓给何半仙一点小教训,才能平复自己心头的不满。 老管家带人来收残羹剩饭的时候,何半仙厚着脸皮提醒他:“虽然小少爷说让我吃的清淡些,也不必这么清淡吧,这样伤势不容易好的快,我就不免要在府上多住一阵了。” 老管家把何半仙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张丞相,丞相大手一挥,当晚何半仙的菜色里,每一盘炒菜上面都多放了一样油水充足的食物。 菜式跟中午的一模一样,就是多了一小块猪皮。 一小块跟指甲盖一样大小的猪皮。 何半仙觉得,他现在可以十分确凿地肯定,自己真的就是被张丞相给针对了! 何撩平日里吃的油花花惯了,吃一顿全素菜还能忍,这第二顿却是无论无何也提不起筷子了,为了一口吃的,他硬气地起身准备找张丞相讨个说法! ……顺便去丞相那桌蹭一顿,肯定不少山珍海味。 老管家照顾他是个可怜的伤患,没让人真的拦着,所以何撩还是很轻松地就闯到了张谢仪吃饭的地方。 一进去就看呆了,因为张谢仪面前的饭桌上,只放着一盘绿绿的炒苦瓜,和一碗没有任何加料,清清白白的白米饭。 张谢仪抬起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看向门口的何撩,一边抬起筷子夹一片苦口的苦瓜片,塞进嘴里嚼了嚼,脸上的表情更显愁苦了,一边问他:“干嘛?” 何撩吓得退后几步:“你……你就吃这个啊?” “唉。”张谢仪重重叹一口气,又夹了一片苦瓜,面色愁苦,“一想到再过不久,我的儿子就要嫁人了,我的心里苦啊,只有嘴里更苦,才能让我心里勉强好受些。” 何撩目瞪口呆,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确定,张丞相是一个严重的爱子狂魔! 瞧着那光是看着就让他嘴里泛苦味的菜肴,何撩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罢了罢了,其实炒青菜也挺好吃的,上面不是还多放了一块猪皮嘛,可能今晚的味道会因为那一块小小的猪皮而有所不同呢。 如此安慰着自己,何撩快步走回自己的屋子。 确定人已经走远了,张谢仪一边继续像刚才那样沉重地叹着气,一边默默把手伸到桌下的小木凳上。 把藏在那里的溜肥肠、酱汁肉等等拿了出来,张谢仪小声地念叨着:“太苦了也不好,稍 微吃点甜一下心窝,免得苦上加苦。” 接下来几日,杨大宝虽然一直都在每日给丞相府送包子,却是没再进去了,只是把包子送到后就走了。 这一日,张华若午后小憩,躺在美人榻上小睡。 屋内点了一束轻薄的安神香,笔直的烟由明渐淡,逐渐消散在空气中,似是消失了,却是能让人闻到那淡雅的味道,助人入眠。 这个偏屋的摆设略有讲究,充盈着一股诗情画意之美。 墙上挂着不少名家名作,还有几幅是张华若的手笔,却是跟那些大家之作毫不逊色,若不是左下落款明晃晃写着张华若的名,保不齐就被人误认为是书画大师的作品。 视线转到这边来,午后暖洋洋的太阳光透过窗子倾泻进来,张华若半卧在榻上,似睡似醒。 华贵的美人榻搭配着张华若有些慵懒的睡姿,透露出几分优雅,几分闲逸。 快步进屋的枸杞子看到这副画面,不由地放慢脚步,犹豫几秒,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去,不想吵醒小憩的张华若。 浓密纤长的睫毛悠悠然向上翩飞,张华若睁开眼,抬手轻轻打了个小哈欠,叫住枸杞子:“有什么事吗?”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枸杞子绝不会用那么急切的脚步走进屋。 见张华若醒了,枸杞子转回身告诉张华若:“少爷,叶医仙来看您了,就在外屋等着。” 张华若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睛明显一亮,连忙披上外衣,欢快地从踏上跑了下来,果然在外屋看到一位挺拔着背,傲然坐在那里的老者,欣喜喊着:“师父!” 听到张华若的喊声,叶问天转过脸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下张华若现在的个头和体态,笑纹爬满眼角:“大半年不见,好像长高了,还有点吃胖了。” 张华若不赞同道:“哪有。” 但在触及叶问天那“你确定?”的表情后马上败下阵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嘟哝道,“可能最近是有吃多了一点点,但也没有很多,不可能吃胖啊。” 枸杞子笑着在一旁拆张华若的台:“叶医仙,您是不知道,最近小少爷喜事将近,胃口可好了,比以前能多吃四分之一碗饭。” 张华若责怪地看了枸杞子一眼,枸杞子连忙抬手捂住嘴,摇着头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叶问天笑呵呵道:“这件事为师也听说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都在说你,好好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眼光却不行,愣是挑中一个一穷二白的小百姓。” “小百姓不好吗?除去爹爹的官职,我们一家也不过都是小百姓。”张华若立即反驳道。 叶问天有意看了枸杞子一眼,枸杞子懂事的很,这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将屋子留给叶问天和张华若。 叶问天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润润喉后,这才再次出声:“好是好,但为师听你爹爹讲,你似乎表现的非常喜欢那孩子,这些天活脱脱是一个刚怀春的小少年。” 张华若淡笑:“想必爹爹也跟你说了,这人是我自己选的,自然是喜欢的,既然喜欢,难免。” 叶问天打断他说下去:“是因为之前为师跟你说的那件事吗?看你爹爹的态度,他似乎还不知……” 道字还没说出口,叶问天被张华若一瞬间的眼神震到噤了声。 张华若原本一直在低头想着措词,听到叶问天提起那件事,似乎是想把事情告诉张父让他知晓,瞬间抬起头看向叶问天,那一刻的眼神有点冰冷,只一眼就够表明张华若坚决的态度。 叶问天举起茶杯掩饰此刻的心虚:“为师……为师又没说打算跟你爹说那件事,没经过你的同意,为师是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张华若微微一笑,面色柔和下来,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只是错觉一般:“师父放心,华若心里有分寸。” 叶问天轻轻叹气,心里着实是心疼这个孩子:“为师还不知道你吗,你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孩子,也绝不可能表现的这么明显,看枸杞子和你爹的态度,你分明就是故意让他们确信你很喜欢那个孩子,从而让他们安心,好将你交予给那孩子。” 自己的心思看来是完全被师父看穿了,张华若浅笑:“至少我是真的还算挺喜欢他的呀。” “要不是确定你肯定不会委屈自己,不会随便找个不喜欢的人,你以为为师还会这么淡定地坐下来跟你说话?”叶问天摇头,“你这孩子啊,既是不能让人省心,又是太让人省心了。” 张华若被逗笑:“师父你怎么说话前后矛盾。” 叶问天瞪他一眼,眼神里却是充满了长辈对小辈的宠溺,任凭小辈怎么顽劣都宠着的眼神:“别装不懂,你知道为师说在说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华若也不好继续装糊涂,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来:“这是我能想到最温和的办法了。” “好了好了,不提这件事了,为师来也是想多看看你的笑脸,不是来跟你争辩。这件事为师给不了什么意见,你现在的做法为师之前根本想不到,想明白后觉得的确还不错,只是……” 叶问天斟酌着开口,“你打算一直瞒着你爹,和你身边所有关心你的人吗?” 张华若移开视线,这是他稍稍有些心虚的表现:“时候到了,自然会说。” “唉,怪我,说好不提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来说说别的,听说那天小皇帝也来了?呵,为师那些天碰巧不在长安城,要不然还能进府看看那小皇帝吃瘪的表情,倒也算是一件乐事。” 叶问天说起小皇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可见他十分不喜欢小皇帝。 第10章 第10章 张华若知道其中的原由,也理解叶问天的心情。 “有什么好来看的,他也就一时不悦而已,没有我,他的后宫少不了各有千秋的美人,我于他而言,只是一件摆在那里就看上一眼,不摆在那里也无碍的装饰品而已。” 提起小皇帝的时候,张华若的语调显得极其平淡,他和小皇帝是自小相识,比认识杨大宝还早些,小皇帝对他不错,但张华若就是不曾对其有过丝毫动心的感觉。##Di。Jiu。ZWW。。第九**中文**网## 后来再长大些,明白什么是感情,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更对小皇帝的示好无动于衷。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缠绵病榻,好几次都差点夭折,张华若一点都不想要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想要一份平平淡淡的粗茶淡饭,让他觉得这日子可以一直就这样无限延长。 张华若想要成为一个人无可替代的唯一,也愿意把那个人当做自己的唯一。 思绪突然放空,脑海里浮现出杨大宝的脸。 昏暗的烛火光下,稍显稚嫩的脸庞惊讶地看着自己,却没有惊叫出声,也没有怀疑他是一个进屋偷窃的坏人,眉梢间有的只是现在都清澈如当初的纯朴,向当时躲在柴堆角落的自己偷偷塞了几个素包子。 那是他除了爹爹亲手做的长寿面外,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思绪回到现在,师父还在那边嫌弃着小皇帝,一直絮絮叨叨没有停下。 “……有那样一个爹,能教出痴情种才怪,也幸好你不喜欢他,要不然你们这一家,要是都栽在他们一家手上,那可真是造了孽。” 叶问天的话里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对小皇帝的嫌弃,若是仔细听,可以听出这嫌弃的源头倒不是因为小皇帝本身,而是来自小皇帝的父亲,也就是先皇。 在自家师父面前,还是从小就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师父,张华若也就无所顾忌,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心中的看法:“其实,小皇帝对爹爹还挺好的,就算爹爹现在这个情况,不也没太追究什么。” 张华若虽然久居深宅,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对朝堂上的事情还有外面的事都算十分了解。 张父现在身处丞相这个职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使他本身没有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想法,可是由不得他,在那些外人看来,丞相底下人做的事就是丞相的意思,朝堂上几派划分得越来越清楚。 以至于到了现在,那些人仗着他们偷偷拉结起来的关系网越来越大,都敢从水底冒到了水面上,明晃晃地出现在皇权眼皮子底下。 若不是小皇帝对张父还算深有信任,现在这个情况安在任何一个其他大臣头上,都是被小皇帝盯上,除之后快的节奏。 然而,就算小皇帝与张父除了君臣关系之外羁绊不浅,再让手底下那帮人无法无天下去,小皇帝迟早也会动某些不可明说的念头。 张华若知道张父一定已经在做准备,撤离这权力的中心。 所以单就现状而言,小皇帝对张父当真是不错了,以至于张华若没有像叶问天那样对其充满怨言和不满。 谁的错谁承担,他不会因为先皇犯下的过错牵连到小皇帝身上。 至于师父的想法,张华若同样尊重师父不喜欢小皇帝这一行为,不打算强行掰扯过来,因为师父比他更深切感受到过先皇的那些所作所为,他无权干涉师父的想法。 说到这些,叶问天不免有些激动:“这一切本就是他应该替他老子补偿给谢仪的!再说了,要不是有谢仪在,他这皇位老早就保不住了!一个乳娃娃,心思倒挺多,还想把你也弄进宫去。” 张华若见他越说越激动,赶紧给叶问天将面前的空茶碗倒满热茶:“消消气,咱们不说他了,好不好?” 叶问天停下话茬,算是默认张华若的建议,不再说小皇帝,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沉淀下心情后,脸上充满好奇地问张华若:“为师还没见过那孩子,说说看,你是怎么从这么多青年才俊里一眼相中的他?” 说起张华若十八生辰那天的事,叶问天心里好奇极了,从外面的传闻里听到的描述终归是不如听当事人亲口讲,以满足他的好奇心。 张华若歪了一下头,倒是有些羞涩了,即使是面对亲密无间的师父,他也没法这么坦荡荡地表露内心呀。 “哟,还不好意思了呢,看来为师原先以为的那些也不全猜对了,看上去你比为师想的更喜欢 那孩子一点。”叶问天忍不住打趣张华若。 难得看到从小看到大的小徒弟这么害羞的样子,作为师父当然忍不住逗逗他。 张华若很认真地在那想了想,然后给叶问天一个回答:“原因大概有三点,一嘛,当然是他做的包子好吃,等我嫁过去,每天吃个够还不用花钱。” 叶问天噗嗤一声,笑喷了嘴里的茶,摇着头摆摆手,被张华若这理由逗笑到不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这算什么理由,说的好像你们丞相府很缺钱似的,连买包子都快买不起了?” 张华若本来就是故意说这个逗逗师父,自然是坦然接话:“能省一点是一点,节约总是好的。” 叶问天笑着摇头叹气,催促问道:“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张华若再次认真地想了想:“二嘛,因为他人很好,是个善良又勇敢的人,在他身上我找不出能让我讨厌的地方。” 叶问天点点头,对这第二个理由倒是持肯定态度,能在张华若这里得到这样的评价已经是极高了,毕竟人无完人,能够让张华若找不出讨厌的地方,说明这个孩子很优秀了。 “至于第三点……”张华若敛下眉眼,淡淡道,“因为他无权无势。” 听到这第三个理由,叶问天幽幽叹息:“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吧,你怕那些人不仅是冲着你来,也是为了这丞相府儿婿的位置来?” 张华若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他知道爹爹在寻机会告老辞官,是不想再跟皇权利益有过多的牵扯,真真正正做回普通人,享受平淡的小百姓日子,他身为爹爹的儿子,就决不能挑选那些想着攀附丞相府势力的人。 如许将军这类本就有权之人,来提亲肯定不是为了攀附丞相府,但张华若绝不会选择他们。 一是因为本就没有感觉,二是因为他们权势地位在那里,就算最后爹爹辞官成功,他要是跟这些人有姻亲关系,在外人眼里爹爹就不算真的离开皇权范围,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如安富商这类没有权但是有财之人,亦然。 张华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最终选下杨大宝。 叶问天笑了笑,打破此时沉寂的氛围:“只要你觉得好,为师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看人的眼光,为师还是信的,那孩子肯定是个好孩子。” 反正四下无其他人,面前只有自己的师父,张华若眉角一挑,自信而傲然:“等真嫁过去,我保证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只对我一人好。” 叶问天乐了:“是是是。” 枸杞子从门外敲了敲门,得到回复后才欢喜跑进屋:“少爷,那个杨大宝,现在正带着媒人,正式来提亲啦!” “哟,这刚说到他呢,人就来了,为师正好也想见见他,小徒儿呀,要不要陪着师父一起去看上一眼?” 张华若故意表现地十分淡定,似乎是一点都不想去见杨大宝。 枸杞子猜出张华若这是傲娇了,扯扯叶问天叶医仙的袖子,两人对视一眼,马上达成了某种共识。 叶问天拍拍袖子淡然起身,故意嚷嚷着:“既然你不想见他,那就让为师一个人去看上一眼好了,枸杞子你带路。” “好嘞!” 枸杞子和叶问天欢快地走了出去,不消一会儿,张华若就磨磨蹭蹭地出现在门口,喊了他们一声:“走那么快干什么。” 叶问天笑着停下来,在原地等张华若。 张华若追上他们的脚步,不忘给自己找个理由:“我是怕师父认错人,陪着一起去好给师父指认谁才是他。” 有枸杞子在,叶问天根本不可能认错人,但是现在自己徒儿非要找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叶问天也不拆穿,免得拆穿后张华若还真就因为脸皮薄不来了。 因为杨大宝爹娘都去的早,杨大宝就找来了他远在其他地方的小姨当长辈证婚人,所以迟了这么久才正式带媒人来丞相府提亲。 今天提亲要做的事,主要就是双方长辈互换年庚帖子,也就是写着杨大宝和张华若年龄以及生辰八字的红帖子,然后压在灶君神像前净茶杯底,以测神意。 如果三天内,两家家中没有发生任何异于平常的情况,比如没有摔碎茶杯碗盏,没有家人吵嘴怄气之类的事发生,两人的亲事就算是得到上天的认可,接下来就可以请算命先生排八字,看两人的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是否相尅。 第11章 第11章 所有的流程主要都是媒人和双方的长辈在负责交涉,杨大宝就乖乖站在他们身边,看上去有些小紧张,很认真地听着他们说话。 张华若站在屋外,海棠树半遮住他的身影,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杨大宝,所以他就站在这里没动,静静看了一会儿。 叶问天陪他一起在这里站了一会儿,顺着张华若的视线找到杨大宝。 “不一起进去?”叶问天挪揄地看着张华若,身为长辈,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逗趣小辈了。 张华若迟疑着摇摇头:“不了,没有特别想跟他说的话。” 叶问天笑道:“也是,反正婚后你们自会朝夕相对,趁着现在还没嫁过去,多享受一会儿单着的日子,以后可就是有夫之夫了。” 说完后,叶问天就和枸杞子一起往里面走去,留下张华若还站在原地。 看到枸杞子出现,杨大宝下意识以为是张华若来了,期待地看向枸杞子身后,以至于看到是一位陌生老先生时不免露出失望的神情,直到老先生完全走进屋露出挡住的部分,杨大宝脸上又挂上了笑意。 四目相对。 看到这样的杨大宝,张华若原本意欲转身离去的脚步一顿,默默把脚尖转了回来,没有离开。 张华若先一步移开了视线,莫名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在利用杨大宝,看到杨大宝这么一脸无知单纯地看着自己,这种心虚感尤为强烈,于是他先移开了视线。 但这动作看在杨大宝眼里,却是觉得是张华若害羞了。 嫩绿的叶芽间,含苞待放的粉红海棠花蕾点缀着春景,张华若站在海棠树旁,却是把这春天里最美的花景也压了下去。 叶问天注意到杨大宝这边的动静,走到杨大宝身边轻轻推了他一把,在杨大宝疑惑的眼神中,叶问天抬脸指指外面的张华若,示意他主动去找张华若。 杨大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看了一眼相谈甚欢的长辈和媒人,心里给自己打打气,转身就小跑出去找张华若去了。 张华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杨大宝的身高要比他高上一个头,加上他从小因为身体不好,食欲不佳有些瘦弱,杨大宝这么兴冲冲跑过来,扑面而来的风都像是能把张华若吹倒。 杨大宝今天穿的有些正式,比寻常穿的那几套衣服更显身材高大健壮,张华若在今天的杨大宝面前就显得小小只了。 张华若知道杨大宝嘴笨,站在自己面前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什么话来,便主动提起一个话头。 “你今天这身衣裳,怪好看的。” 被未来的夫人夸了,杨大宝显得很是羞涩:“特意量身做的,你要是觉得好看,以后我都穿这种类型的衣服给你看。” 张华若被逗笑:“不用,像这种布料,一旦面粉粘上去就很难清洗了,不像你平时穿的那些衣服,抖一抖粉尘就没了。” 一边说着,张华若一边抬起手摸了下杨大宝衣服料子,他本来只是想摸一下杨大宝手臂处的衣料而已,却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到臂膀上。 令张华若有些意外,杨大宝的臂膀非常结实有力,明明看上去也不是很威武强壮的人,内里却是有着不小的肌肉。 感受到指尖下的肌肉,张华若实在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心,很认真地捏了捏杨大宝手臂上的肌肉,对这紧实的感觉爱不释手,都没注意到此刻杨大宝已经快是脸红到能滴出水来。 虽然从小都在尽其所能地进行锻炼,以让自己的身子更健康些,但是因为自身限制原因,张华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拥有这类肌肉,所以他没注意到,此刻自己完全流露出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好奇与喜欢。 微微抬头,看到杨大宝此刻的窘迫现状,张华若连忙缩回手,把手藏到身后难为情地握住,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懊悔不已。 杨大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结结巴巴说:“你……你要是喜欢,以后……以后我天天给你捏我的……我的肩膀肉。” 张华若本来还只是稍微有点难为情,被杨大宝这么一说,脸颊上悄无声息地开始浮了些红色,羞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半抬眼与杨大宝四目相对,灵动的黑眸子转了转,视线焦点最终还是停在杨大宝脸上,将这个人的模样深深映刻进脑海。 跟这样呆呆的,却是很有趣的人生活在一起,有点让人期待了。 张父和杨大宝家的长辈乐呵呵地聊着天,视线无意间往旁边一扫,发现原先一直站在那里的杨大宝不见了,就用视线多扫了一圈,立刻注意到外面那两个黏在一起腻歪的身影! 开心儿子能够跟他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儿子已经满心满眼都是杨大宝又是另外一件事,张父心里莫名有种自己被抛弃的感觉。 从今此后,自己再也不是华若心里最重要的人,不对,自己是华若的爹!最重要的肯定还是自己最重要!就是要让一块地方给别人了。 虽然这个别人以后也不能称之为别人,等他俩成了亲,就是一家人。 可是张父心里还是好不爽啊! 迟钝如张大宝,都感觉到背后如针芒一般的眼神,僵直了身体,小声询问张华若:“是不是你爹在盯着我?” 张华若往那边看了一眼,点点头,同时也给自己父亲传了一个眼神过去,让他收敛一点情绪,别吓着杨大宝。 张父颤抖着手,跟身旁的叶问天诉苦:“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没成亲呢,就开始护着他了,这以后要是闹点公婿矛盾,还不得胳膊肘歪成什么样!” 叶问天乐呵呵在一旁看好戏,点头:“是啊,你的贴心小棉袄这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小棉袄咯。” 张父不敢置信地看向叶问天:“你不安慰我就算了,竟然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华若不会那样对你,只是你现在硬要这么胡思乱想的话,我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顺着你的话说了。”叶问天很是无奈说着,看上去很无辜,到眉宇间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是不好藏。 张父原本还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其实并不真的难过,被叶问天这么一搞反倒真的好像气到了,拿拳头砸一砸感到胸闷的心口,气道:“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给气死!” 叶问天却是笑了:“像现在这样把所有情绪都直接发泄出来不好吗?如果一直憋在心里,才会真的憋出毛病。” 张父佯装生气的动作一顿,悻悻然收了手,目光再次放到屋外的两个孩子身上,看着他们此刻天真烂漫的样子,心里其实很开心。 一切谈妥,现在就等着三日后按照礼俗接着继续流程,杨大宝那边已经约好了一位长安城有名的算命先生,所以张府这边也就不再安排了。 张父跟杨大宝告别的时候,狠狠拍了拍杨大宝的背,装出一副凶相,给杨大宝一点下马威:“等华若跟你成了亲,你要是敢对他有半点不好,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亲手把你揍成西塘外的烂泥堆!” 杨大宝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能娶到华若是我几辈子好不容易修来的福分,我怎么可能会舍得让他受到委屈。” 张父也就是装装凶狠样子罢了,又不是真的要为难杨大宝,看到杨大宝的态度后也就收敛了气势。 张华若和杨大宝两人的年庚帖子此时已经安放在灶君神像前,安然如常地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是有一些想搞破坏的人,都被丞相府的人提前处理了,顺利地来到让算命先生给两人排八字的这一步骤。 没想到就在这一步上,出了差错。 那位很有名气的算命先生,十分肯定地告诉众人排八字的结果:“这两位的生辰八字就是不合,命理相冲,无论你们问多少遍,我都是这个答案。” 张父和杨大宝的小姨面面相觑,连那个介绍这个算命先生来测八字的媒人都呆了,万万没想到会整这么一出,悄悄拉扯了把算命先生的衣袖,询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算命先生不为所动,板着脸坚持自己排算出的结果。 看他这么笃定,杨大宝的小姨还有媒人逐渐有些动摇了,想要再次确认一遍,询问这位算命先生:“当真不合?” 算命先生笃定道:“这两个生辰八字缺少共性,意见难以达成一致,若强行在一起,以后怕是磨难多多。” “放屁!”得到消息的何撩匆匆赶来,一进屋就听到这个人在说那些话,当场气道,“哪来的野瞎子,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搅人一桩美好姻缘,这两位的八字我也看过,根本没有问题,明明是相当契合!” 算命先生傲慢地抬眼看着何撩:“我可是定元子大师的弟子,给人算命已有数十载,你师承何处啊?” 不等何撩说话,张华若的声音自屋外传来:“你觉得何半仙不够资格反驳你,不知道这位够不够资格?” 话音未落,张华若带着一个人走进屋内,来到众人面前。 第12章 第12章 算命先生原本安坐在座位上,等看清来人是谁,马上就起身站了起来,眼里满是不敢相信的震惊,整个人显得既局促又惊慌。 因为刚刚亲自出府去接人,张华若现在戴着垂纱斗笠,态度恭敬地将来人请到上座,然后才把视线放到已经有些心虚的算命先生身上。 “既然你说我和杨大宝八字不合,我们外人不懂易经,也不懂怎么推排八字,只能听听你排算的结果,不过既然现在定元子大师来了,我想听你仔细说说,我和杨大宝的八字到底哪里不合?” 定元子大师年近七旬,是一位白发老翁,但身老形不老,此时他眼神清明,神采奕奕,坐在那里看着算命先生,这位他依稀有点印象的弟子。 面对定元子大师,算命先生眼神闪躲,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咬定不放,大脑飞速运转着,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出来的话磕磕巴巴,听上去就跟没有信服力。 按照他的推算,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杨大宝八字里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子水,他这个子水既化了申金,又化了酉金,本来是个大运的兆头,可是张华若的八字中正好有午火,这一相冲可不就克命了,无从化解。” 张华若听完算命先生的话,反倒是笑了笑,有些讶异:“照你这么说,我和他的确五行相冲,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的生辰八字里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午火来了?我虽不太懂,却也略知一二,我命里有火,却不是午火。” 定元子大师在场,众人纷纷把视线投向他,想听听大师会怎么说。 听了自己弟子的推算过程,定元子大师沉寂了一会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声音十分洪亮清晰:“你说的大部分都对,按照杨大宝的八字来讲,的确是最怕遇到午火,先不说张华若的火是不是午火,你忽略了极其重要的一点,他有木。” 师父果然不亏是师父,一下子就找出了他故意瞒下的部分,算命先生没再说话,不敢再露丑了。 “他俩的八字加在一起,子水便是以南在向东的方向运行,东方是木旺之所。春季,木得露水,已经是好兆,这时候如果再搭配上火,这木遇水不会腐坏,只会拥有更多的生机。” 虽然听不太懂,张父听着定元子大师的话,依稀觉得应该都是好话,脸上的神色缓和许多,向大师做最后的求证:“大师所言,可是说这两孩子的五行并不相冲,反而是相辅相成?” 定元子大师点点头:“是,这两位八字契合,成亲后定会幸福美满。” 说完,他看向算命先生,甚是疑惑道,“你怎么会连这个都推错?” 算命先生低头,终于是肯认错:“是弟子学艺不精,漏推了一点。” 定元子大师知道他应该不是真的漏推了,失望地摇摇头,起身与各位告别,顺带着把这位丢人丢够了的算命先生一并带走。 张父没打算为难这个算命先生,算是给了定元子大师一份面子,没有刁难什么,直接同意了。 媒人和杨大宝的小姨脸上也欣然了许多,有定元子大师亲口保证,这门亲事就算是这么确凿地定下了,接下来就可以顺顺利利按照礼俗按部就班下去,想来是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待送客离开,张父连忙拉着儿子说悄悄话:“若若,你是什么时候发觉这算命先生不对劲的,为父都没查到他有任何异样的地方,你怎么就看出来了?” 张华若摇摇头:“我事先也没料到这算命先生会有这么一出,只是前几日心中突然萌生了一点忧虑,想着不如让德高望重的定元子大师替我和杨大宝看看生辰八字,若是真有什么相冲的地方,也好提前做好化解之法。” 看到张父露出不信的表情,张华若无奈了,“当真是没有提前料到,要不是今日大师正好来了,我也不知事态会怎么发展下去。” 张父还是一脸不信,摇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个算命先生是定元子大师的徒弟,你就刚好找了定元子大师来,还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唉,儿子大了不由爹咯,小心思这么多,唉,现在做事是连为父都要瞒着咯。” 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张父都是不肯信,张华若不想再跟张父聊下去,甩手走人。 身后传来张父幽怨的声音:“唉,连跟为父多待在一起说说话都不愿了,以后我就要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的大院里,孤苦无依没人说话。” 张华若哭笑不得,算是败在自家磨人爹爹的手下,停下来回头看他:“爹,我近日又培育出一盆花期比之前还长的君子兰,今早刚刚开,甚是明艳,爹爹要不要来看 上一眼,若是爹爹喜欢,就拿去放在自己屋里好了。” 张父眼中闪过一道光,原本笼罩在楼上的愁云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欢欢喜喜地小跑过来:“好啊好啊!” 只要是张华若种出来的花卉草木,张父都喜欢,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以后等张华若嫁到杨大宝家,肯定不能时常回来看他,他也就只能与这些花草为伴,一想到这样的画面,他就忍不住想感叹岁月流逝得如此之快。 当年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如今已到了婚配的年龄。 当年紧紧握住他的手,表示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小少年,如今就要把手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自从知道张华若早已喜欢上那个卖包子的大宝,这些天张父心里一直纠结的很,既是欣喜自己的儿子终于找到良人,能过上想要的生活,又是舍不得就这么和张华若分开住。 守护张华若平安长大,曾经是张谢仪支撑着活下去的动力,如今这个孩子已经平安长大,是时候让孩子过上他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陪着他这个糟老头子。 张华若看着又在出神神游的父亲,无奈叹气,想了想,跟张父说:“爹,大宝的家就在长安城,距离咱们丞相府也不过半个长安城的距离,到时候华若想爹爹了,自然就会回来一趟,又不是常年都见不上面了。” “什么?”张谢仪回神,依稀听到张华若在说什么,却是没听清。 张华若只好重复一次:“我说,以后我想爹爹了,自会回来一趟,到时候爹爹可别闭门不见华若,把华若当泼出去的水。” 听到张华若说会经常回来看他,张谢顿时喜笑颜开:“怎么会!就算你住到了外面去,你也依旧是我张谢仪的儿子,谁敢拦着门不让我们爷俩见面,我卸了他胳膊!” 说到动情处,撸起袖子一副找人干架的模样。 张华若忙把他抬起的手按下去,抚顺好张谢仪微微褶皱的袖子:“爹爹永远是华若的好爹爹,这一点华若心里明白。” 张谢仪看着张华若,这个跟自己一点都不像,却是最亲最亲的亲人,忽地又是一叹气,幽幽道:“都说养儿防老,你和大宝都是男娃娃,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嫁进来,或者他入赘进来也好呀……” 张华若眨眨眼,笑:“等爹爹以后辞了官,搬出丞相府要来跟我们一起住的话,华若绝对万分欢迎。” 张谢仪摆摆手:“别了别了,你们小两口过日子我去凑什么热闹,你爹爹我就算是辞了官,也不是闲得住的人。” 张华若摊手:“你看,就算华若想给爹爹养老,爹爹也不愿意来啊。” 恍然大悟,这是掉进儿子设下的小坑里了,张谢仪落败。 于此同时,定元子大师已经领着那位算命先生,来到距离丞相府较远的一处地方。 定元子大师看着算命先生,最终还是没过多深究算命先生此番行为的深意,只是掩不住对他的失望之情。 算命先生自知理亏,一直沉默不语,一副任凭定元子大师处置的模样。 定元子大师叹气:“你的心还不够静。” 算命先生答:“于这纷扰尘世间,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定元子大师深深看他一眼:“及时知错知错就改也是一条道。” 算命先生垂眸:“弟子知错了。” 送走定元子大师,算命先生回头看一眼丞相府所在的方位,他站在街口,却似乎像是能透过这些遮挡住视线的房屋建筑看到丞相府一般。 他们事先自然查不到他的异样,因为无人指使他这么做,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心魔,名为嫉妒的心魔。 此后几日,张府和杨家互送聘礼,杨大宝家不算富裕,所以张谢仪只是让两家走走过场,送点小礼便可。 互送聘礼之后,因为是张华若嫁进杨家,便由杨大宝家送来定亲凭证,张府回帖,此为过文定。 接下来就只要等待成亲那日的到来便可。 说起来简单,其实这期间要准备的事宜有很多,还要上下打点不少人际关系,杨大宝忙的根本没有时间出摊。 只是无论杨大宝有多忙,他都记得每日早上要蒸上一笼新鲜的素包子,亲自送去丞相府。 第13章 第13章 杨大宝做的素包子可不是只有一种馅料,他每天都会做三种馅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掉其中一种,既能保持大家对老口味的习惯,又能用新口味留下有些吃腻老口味的顾客。 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出摊,给丞相府送的包子每天只需做四个,杨大宝就将自己这么多年广受好评的各种馅料都做了一遍,甚至还灵光一现想出了一款新口味。 自己尝过觉得不错后,作为今天包子里的第五个放在笼屉中送到丞相府,特意跟枸杞子说了一声,中间那个包子是他今天想出的新馅,希望张华若能尝一尝给给意见。 枸杞子从杨大宝手中接过笼屉,看着杨大宝虽有些疲态但掩不住喜色的眉梢眼角,轻轻叹一口气,告诉他:“再过几天就是你和少爷大婚的日子,这几日你不用再送包子过来。” 杨大宝笑呵呵道:“没事,也就一小会儿工夫的事。” 枸杞子瘪嘴,沉默地看着杨大宝好一会儿,最后才无奈地把实话说了:“唉,你就非要我明说吗?” 杨大宝不解地看着枸杞子,脸上的表情渐渐紧张起来,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枸杞子:“难道……是张公子已经吃腻我做的包子了?” “不是!”杨大宝这是想到哪去了啊,枸杞子赶紧替自己家少爷澄清意思,免得杨大宝还真的以为是少爷不想再吃他家的包子,“你怎么就不懂,不是因为少爷吃腻了,是因为。” 枸杞子不情不愿地把话说下去,“少爷心疼你,不想你每天这么忙还要早起给他做包子。” 杨大宝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灿烂了些:“其实真的不累。” 枸杞子瞪他:“反正这几天你不必来送,好好筹备亲事,这包子啊,以后少爷想吃多少,你就必须准备多少!这几天就好好睡个觉,把你的精神气养好,成亲那天风风光光地来这里接人!”##Di。Jiu。ZWW。。第九**中文**网## 说罢,也不等杨大宝再说什么,枸杞子捧着笼屉一溜烟跑走了,省的再跟杨大宝较劲。 张华若此时还在睡着,身影被遮在帘幕后面,枸杞子就先将笼屉放到专门用来保温的箱子中。 枸杞子就这样蹲在这边,手肘撑在凳子上托着脑袋,从这个角度看着里屋里还在浅眠的身影。 他以前一直以为,少爷以后不是进宫一枝独秀,至少也会是与另一个大户人家联姻,万万没想到过会是选择像杨大宝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家。 虽然想不到,但是他现在却是能理解少爷的选择,没有什么事能比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更幸福了。 当然,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少爷会喜欢杨大宝! 长安城里有多少人想要阻碍这桩婚事,只不过都被张丞相一一摆平了。 在枸杞子看来,少爷是个可怜人,从小身子就不好,一旦犯病,他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难受,那种钻心的疼肯定是他所想象不到的疼痛。 但少爷也是个幸福的人,老爷凡事都顺着少爷的意愿,给少爷提供了一个自由自在的成长环境,让少爷自愿地选择未来。 说到这个,枸杞子就不得不说,若是少爷这样的美人落在其他人家,保不齐是怎样悲惨的命运。 先不说会不会因为先天的病被人抛弃,就说这倾城倾国的容貌,肯定会被当做利用的工具,逼少爷去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不是枸杞子心理阴暗,是他知道这世间有善有恶,长安城里表面光鲜私底下阴暗勾当的事他也见过不少了,越是知道这些,他就越珍惜他家的少爷。 这样好看又温柔善良的人,没有被迫卷进那些污秽泥沼里,真的是太好了。 许是素包子的香味飘了出来,张华若缓缓张开眼,入目所见便是镂空雕刻着一幅画的床顶。 他抬手伸向床顶,隔空抚摸着上面那两个小人,顺着雕刻的纹路临摹着,嘴角不由地挂上一抹浅浅的笑意。 外面的枸杞子看到幕帘里的身影动了,很快跑了出去,给张华若打来热水,然后开始帮着张华若洗漱。 其实也不怎么需要他帮忙,张华若做这些事向来都是自己动手,只是枸杞子不愿闲着,就喜欢站在旁边搭把手,偶尔递个毛巾递个木梳什么的。 张华若一边替自己梳顺头发,一边询问枸杞子:“替我把话传给他了吗?” 枸杞子马上回道:“说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要是他明天还来送……那可不能怪我,反正我是把话都传到了。” 张华若梳 头发的手一顿,轻笑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一直保持对我这么好。” 说话的语气是轻松的,并不是真在担心杨大宝以后对他就不像现在这么上心。 枸杞子嘟哝道:“不就早点起来做几个包子嘛,算什么对少爷好啊,他平时要支摊卖包子,不也一样要早起做好准备。” 张华若斜看他一眼,笑着摇头,也不打算再跟枸杞子聊杨大宝。 看的出来,枸杞子对于杨大宝成为丞相府儿婿一事,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意见,关于杨大宝的事,每一件他都忍不住跟张华若杠一杠。 梳洗完毕,就是早饭时间。 自从那天杨大宝跟张华若说过后,张华若现在早饭的素包子都是配上一碗白粥一起吃,吃的总体分量比以前稍微多了一点点。 枸杞子看到张华若这个改变当然是开心,今天也不例外,将白粥和素包子一同端到张华若面前。 张华若打开笼屉的盖子,一股热腾腾的白气从里面四散开来,露出里面包子的样貌。 今天竟然是放了五个,最显眼的就是中间那个包子,上面用切的极细的红萝卜丝贴在上面画出一个笑脸,正对着张华若这个方向。 张华若一看到这个包子,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枸杞子看到这个做了标记的包子,这才想起杨大宝说过的话,心里暗道:花里胡哨。 “少爷,他说今天的包子里有个他新想出的口味,应该就是这个,想让少爷尝尝给点意见。” 张华若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将这个包子夹到外面的碗碟上,捧着碗碟凑近看了看包子上的笑脸,拿手指尖戳了戳笑脸的脸颊部分。 原本圆鼓鼓的脸颊就这样陷进去两个小小的酒窝,更显得可爱了。 张华若被勾起童趣,忍不住向枸杞子展示这个包子上的笑脸:“你看它,像不像他啊?” 枸杞子知道张华若在问什么,是问这张笑脸像不像杨大宝。 他皱着眉头,极其认真地看着这个笑脸——两块小小的红萝卜丁组成了一双红色眼睛,一条极细的红萝卜丝向上弯曲,组成了笑脸的红色嘴巴。 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哪里相像了啊! 而且红色的笑脸越看越渗人啊喂! 但是看着张华若开心的样子,枸杞子不想破坏此刻的好氛围,只能昧着心里真实的想法,努力夸道:“嗯,像!” 啊,他的良心好痛! 张华若浅浅抿着薄唇,喜滋滋地将包子举到面前:“我也觉得像,像他一样笑得傻乎乎,沉稳可爱。” 枸杞子简直没眼看这幕,说杨大宝傻乎乎这个枸杞子还能认同,后面的沉稳可爱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唉,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就算张华若再怎么喜欢这个包子,也终究是要下肚,加上里面好像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新馅,张华若更是要尝一尝味道。 先喝了几口清淡的白粥垫一下肚子,张华若双手捏住包子两边,尽其可能地咬一大口,满满的馅料。 嚼了两口,张华若惊喜地微微睁大眼睛:“好有嚼劲,吃进嘴里弹弹的,但是一点都不难咬断,这种轻轻一咬就在唇齿间蹦开的感觉,好棒啊。” 被张华若说的勾起兴趣,枸杞子往这边倾斜身子,十分好奇:“什么馅?” 红白相间的馅料从包子里头冒出来,被蒸得有些晶莹剔透却不失原本的颜色。 枸杞子疑惑地看着,他大概猜出是什么馅料,但是听张华若的描述,是他猜想中的食物不能达到的口感,所以一时之间不能确定。 张华若紧接着又咬了一口,很快就将一个包子消灭干净,直到已经咽下最后一口,他才跟枸杞子解释是什么馅料。 “能吃的出来就是红萝卜丝和白萝卜丝,但是口感实在是太棒了,平日里吃到过的最好吃的萝卜丝,虽然也有这种嚼劲,却完全没有这种弹弹的感觉。” 枸杞子眨眨眼,他倒是猜出来红色的是红萝卜丝,听着张华若的描述,越发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虽然吃的出来是萝卜的味道,但是并没有很重的萝卜味,反而清清淡淡中带着一股鲜味,就算是原本不爱吃萝卜的人,一旦尝过这个包子,肯定会喜欢上!” 张华若显然是喜欢上这一款素包子了,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映着一片星河,璀璨生辉。 第14章 第14章 ……不就是萝卜丝么,做的再好吃还能好吃到天上去? 枸杞子暗暗腹诽,却也是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想着等以后杨大宝开始卖这个口味的包子了,一定要买上一个尝一尝。 上前帮张华若将笼屉再次打开,还剩下四个包子,包子顶端为了辨别里面是什么馅料,都稍稍沾了点馅料在那里,枸杞子看了一圈:“今天有香菇、白菜、三丁和豆腐,少爷你还想吃哪个呀?” 张华若刚被打开食欲,打算今天多吃一个:“就三丁和香菇吧,剩下的你拿去。” 枸杞子摸摸自己的肚子,故意漏出嫌弃表情:“这半年多陪着少爷吃了那么多包子,我都吃腻了。” “那就帮我留着,等我什么时候饿了再蒸热。” 枸杞子没照着张华若现在说的话做,拿过两个包子吃起来,看上去不情不愿,实际上还是很有胃口,不消几口就将这两个包子消灭光了。 吃完后,他还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我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以后少爷嫁过去,我可要陪着吃一辈子的包子,就算吃腻了也得吃。” 听到这话,张华若眼波流转,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没想好怎么说出口。 枸杞子看出这点,缠着张华若想要他明说:“少爷想要说什么就说吧。” 张华若放下筷子,把手放到腿上然后再看着枸杞子,这动作端的是有几分认真了,想必是要说些重要的话,枸杞子便也竖起耳朵认真听。 他以为,少爷是要跟他好好讲一讲,杨大宝马上就要正式成为少爷的合法夫君,要他一定要开始学会尊重杨大宝,不可以再像现在这样总是在少爷面前埋汰杨大宝。 其实枸杞子内心里也是明白这点,但就是忍不住,他和杨大宝又没有太多了解和交流,又不像少爷那样是对杨大宝心存喜欢,对于枸杞子而言,杨大宝就相当于是突如其来闯进他生活里的人,而且还要抢走他最在乎的少爷! 这样的前提下,他怎么可能愿意说杨大宝的好话。 但是,少爷的话他还是会听的,如果少爷觉得他现在这样做有些过分的话,他就努力收敛一点,尽量更加心平气和地对待杨大宝。 张华若缓缓开口:“枸杞子,你从五岁开始就跟着我了,现在已经过去十一年。” 枸杞子没由来心里一紧,这和他想象中的开场根本不一样,按照这个话头讲下去,少爷分明是要…… “我们虽然是主仆关系,但一直以来,我在心里更多的是把你当做我的弟弟般看待,现在我要离开丞相府不再做丞相府里的小少爷了,你也该想一想今后的日子,早点为自己打算,另谋出路也不是不可。” “不,不是!”枸杞子焦急到有些口不择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先反驳了再说。 他跑到张华若身边蹲了下来,拽着张华若的衣袖不放,整个人陷入焦灼的状态,他明白张华若刚才那番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赶他走,不要他再陪在身边伺候了。 “少爷,枸杞子不要走,枸杞子只想一辈子陪在少爷身边伺候少爷,不要赶枸杞子走。” 张华若抬起手按在枸杞子的手背上,安抚他的情绪:“我没说要赶你走,只是你真的不必再伺候我了。杨大宝家的情况你也清楚,他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请不起仆役,光是养我一个就够他劳心劳神了。” 枸杞子忙说:“枸杞子不需要他养啊,我是丞相府出来的人,开销都算丞相府里,吃住都能自理,不需要麻烦姑爷的,而且我来照顾少爷的话,他也就不用再多费心神,这样不是能让姑爷轻松一点吗。” 张华若摇摇头:“不行,你要是以丞相府里出来的身份陪我去,传到外头,在外人眼里你可不就是陪嫁小厮。我既不愿你受这个委屈,也不愿让外人以为我和他的感情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这个朝代三妻四妾的现象不少,不是人人都像张华若这样追求只有两人携手共老的日子,所谓的陪嫁丫头、陪嫁小厮,实际上就相当于给男方再添一个妾室,而且还不需要正式给名分。 “少爷知道枸杞子没这个心思啊!枸杞子只是想陪在少爷身边伺候少爷罢了,哪敢有什么其他想法,况且,少爷喜欢那杨大宝,枸杞子又不喜欢……” 说到最后,枸杞子可以说是非常委屈了。 那杨大宝长的是还挺端正耐看,属于一眼看过去平平无奇,多看几眼后就会觉得他算得上俊朗,在一堆稍稍好看的人里不会埋没无名。 但是。 但是他枸杞子不喜欢男人啊! 张华若轻轻叹气,虽有不忍,却还是坚持原先的打算:“我知道你只是不愿意离开我,没有别的想法,可是思来想去,我真的不该把你带去他家,给他添麻烦。” 枸杞子瘪瘪嘴,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他知道少爷的性格,一旦做下了决定就不容易改变想法,知道自己再求也是没用,抬手用手背捂住快要呜咽出声的嘴,飞奔着跑了出去。 张华若收回放在枸杞子背影的视线,目光转到还未动筷的两个包子上,脸上的表情不像先前面对枸杞子那般严肃。 他并不是真的要狠心推开枸杞子让他不再伺候自己,只是有些问题,真的需要认真解决一次,才会让枸杞子长点记性。 毕竟算得上是一同长大,张华若实在是太了解枸杞子的性格,光是说说几句是没有用的,必须让他切身感受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才能打从心底有所改变。 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张华若重新拿起筷子,继续缓缓用餐。 枸杞子飞奔离开张华若的院子后,站在院门口处茫然无措,眼里的泪光已经泛滥到快要溢出来。 既不能回去,因为少爷的意思根本就是不要他了啊,可是除了少爷那边,这丞相府于他而言,其他地方都不是归处。 头一次,站在从小长大的丞相府里,他有了无处可去的孤凉感觉。 枸杞子抬起袖子擦掉眼角的泪水,抽泣了两声,却是已经冷静下来,如今只有两个人能帮他劝劝少爷将他留下了,一个是老爷,另一个就是杨大宝。 内心里下意识不想去求杨大宝,枸杞子将自己的脸擦干净,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哭泣的模样,确认一切都看不出来后这就撒开腿去找老爷。 张谢仪正捧着一碗茶,他站在书房的窗台前,望着外面春光正好的日头,呷一口茶,享受着舒适的闲逸时光。 心情大好,抬起手起了个手势,正准备借由窗外的景色赋诗一首,一道蓝灰相映的身影飞快地掠过眼前,不一会儿就冲进了屋内,带来一阵劲风吹散了张谢仪的闲雅诗性,更是吹的他手上的茶杯盖叮当作响,摇了两下。 张谢仪淡定地捋一捋被吹乱的鬓发,波澜不惊:“枸杞子,何事啊?” 原本还能憋在心里头的委屈,一看到张谢仪就顷刻间汹涌而出,枸杞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上前就抱着张谢仪的胳膊哭,好不凄惨。 张谢仪吓了一跳,连忙安抚枸杞子的情绪:“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说起来,枸杞子在丞相府的地位不同于其他仆役,倒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张华若的贴身小厮,更是因为他自小生活在张谢仪和张华若的身边,而且还是张谢仪的关门弟子。 张谢仪曾经是一位武学高手,只是后来武功尽废,看出小小年纪的枸杞子很有武学天赋,就干脆把家传绝学都倾向授予枸杞子,也算是后继有人,没有埋没他曾经的造诣。 所以枸杞子这样逾越身份和规矩的亲近行为,在张谢仪看来并无不妥,府里的其他下人若是看到这一幕,也只会觉得见怪不怪。 枸杞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着,声音哽咽:“少爷……少爷不要我了……少爷要赶枸杞子走……” 张谢仪安抚着枸杞子的背,疑惑道:“怎么会,是华若亲口跟你说的?” 枸杞子大力地点头:“如果是别人说的,我怎么可能会信,可这真的是少爷亲口告诉我,我亲耳听到的啊呜呜呜……” 张谢仪脑中立刻涌出一个想法,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自家儿子对枸杞子很好,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准备赶枸杞子走,肯定是有什么其他意图在。 张谢仪声音温柔地低声哄着枸杞子,待枸杞子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后,便让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一遍。 枸杞子想了想,就从今早杨大宝来送包子这里开始说起,把所有事情都跟张谢仪说了一遍。 听完枸杞子的描述,张谢仪更加笃定了自己原先的猜测,也明白张华若的用意,便顺着张华若的想法劝枸杞子:“这事你跟我诉苦其实没多大用,这件事的根结还是在杨大宝那,只要他同意让你跟着去伺候华若,想来华若也不会再有什么意见。” 枸杞子不情不愿道:“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张谢仪怜爱地拍拍枸杞子的小脑袋,点点头。 第15章 第15章 小嘴撅得高高的,枸杞子半推半就着被张谢仪哄出府,一步三回头,确定没有其他可行方案后,才不再回头迅速往杨大宝家赶去。 张谢仪见枸杞子走远了,这就赶紧去找张华若问个清楚,免得到头来是自己误会了华若的意思。 虽然他内心里还是能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猜错,但总归还是要问一问,探听一下张华若的口风,万一猜错了…… 那就猜错了吧!让枸杞子去和杨大宝搞好关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张华若此时已经吃完早饭,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碟放进提篮里,等会儿自有下人过来整个收走。 本来这收拾的活不必他亲自做,只是他见不得桌上杂乱,趁着这会儿工夫随手整理好。 张谢仪刚过来,还没说上什么话,张华若已经通过他的表情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情来。 “枸杞子到你那边哭诉去了?” 张谢仪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明知故问。 张华若低头轻轻一笑,声音里不乏对枸杞子的宠溺:“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唉,你就不能跟他好好说清楚,这么吓他做什么。”张谢仪既是心疼枸杞子,语气里也没怎么责怪张华若。 “爹爹你也清楚,枸杞子他光说说可是不会记进心里去的。他每日陪在我身边,我最是清楚他,这些日子他在我耳边可说了不少埋汰杨大宝的话,虽说大部分都是无心之语,可也冥冥中表露了他对杨大宝的真实看法,再不遏制住,我怕以后他会总是欺负他。” 前一个他指的是枸杞子,后一个他指的是杨大宝。 张谢仪听了这话,语气不免酸溜溜起来:“你就这么向着杨大宝啊?” 张华若失笑:“爹爹!我是要和他长久走下去的,不处理好家人和夫君的关系,这日子怎么能过的舒坦呀?” 不是张华若光偏袒杨大宝而对枸杞子有失爱护,只是现在这个事必须这么办,如果这件事反过来,是杨大宝敢欺负枸杞子,他肯定会选择护着枸杞子,而不是一味帮着杨大宝。 “那你也温和点跟枸杞子说,看把他吓的,一直在哭着说你不要他了。” 张华若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的稍稍有些凝重:“他哭的很厉害?” 张谢仪给张华若看自己的左臂衣衫上的痕迹,好大一片泪渍,被泪水打湿的部分肯定是要比周围干干的部分显得颜色深一些,所以尤其明显。 看到这一幕,张华若有些自责了:“我也没说太重的话,他……” 张谢仪拍拍张华若的肩膀,安慰道:“你还是低估了你在枸杞子心里的份量,对他而言,不能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可是比让他死还难受的事情,等他回来了,别再吓他了。” 张华若点点头。 另一边,枸杞子已经来到了杨大宝家门口,在那里徘徊不定,迟疑着不敢上前敲门。 如果是以前他来找杨大宝的话,现在早就气势十足地在哐哐敲门了。 杨大宝还在忙着筹备迎亲队伍的各种安排问题,出门亲自送走一位来帮忙的乡亲后,就注意到蹲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一个人影,走近一看,认出这是张华若的贴身小厮枸杞子。 忙将枸杞子扶起来,杨大宝十分不解地看着他:“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直接进来就好,你家公子是要你带什么话给我吗?” 说到最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枸杞子。 枸杞子眼神躲闪,什么都没说,被杨大宝轻轻拉着进了门,却是怎么也不肯进屋了,只站在不大的院子里低着头看着脚尖。 迟钝如杨大宝,也觉察到枸杞子现在有点不对劲,关心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枸杞子没答话,继续低着头。 杨大宝见他情绪低落,也不敢就这么把枸杞子一个人放在院子里不管,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劝解情绪,只能手足无措地陪在枸杞子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响在耳边,听都听不太清:“……我以后不说你坏话了,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杨大宝根本没听清枸杞子在说什么,也就不好回答,准备进屋给枸杞子倒杯茶,或许喝完热茶后枸杞子情绪能够稍稍平复下来,就能好好开口说话了,正要转身,枸杞子忽的一把抱住杨大宝的腰,痛哭流涕。 “我不走,我就不走,我就要留下来呜呜呜……”##Di。Jiu。ZWW。。第九**中文**网## 枸杞子整个人呈四十五度扑在杨大宝腰上,死死抱住杨大宝的腰部不撒手,因为哭声嘹亮,屋里那些来帮忙弄亲事要用道具的乡里乡亲一齐探出脑袋来围观,看看外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姑爷,我的好姑爷,枸杞子以后绝对不说您坏话了,你就让枸杞子留下来陪着少爷吧,我从小就陪在少爷身边,比他们都懂少爷的心思,绝对是最适合伺候少爷的人选,没人比我更能照顾好少爷了!” 枸杞子一边哭,一边把脸埋在杨大宝腰间的衣服里,不消多少工夫,杨大宝就感觉到自己腰间那一块湿透了,更加手足无措地看着枸杞子的小脑袋,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慢慢说,别哭啊。” 杨大宝下意识左右看一眼寻求他人帮助,可是屋里那些人一看到他看过来,就都缩回脑袋去做事了,没一个上来帮忙。 枸杞子还在那里自顾自地嚎:“我不用你负责一日三餐,不会住在你们屋里打扰你们,更不用你每月给我发工钱,什么我都能自己打理好,只求你继续让我伺候我家少爷,你要是实在嫌我烦嫌我碍眼,我可以每月从丞相府的月钱里拿出一半交给你当碍眼费,给你补贴家用,不少呢,有八钱!” 呜呜呜,为了留下来,他都愿意倒贴银子上门伺候了,为什么这个人还不答应啊! 此刻的枸杞子根本听不进杨大宝说其他任何话,只想听到杨大宝说让他留下来,抬起脸,可怜巴巴地抬头仰望着杨大宝。 第16章 第16章 “你先站起来说话。” 以这个姿势看着枸杞子,杨大宝实在是觉得又奇怪又尴尬,想要掰开枸杞子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奈何枸杞子抱的实在是紧,根本动不了分毫。 “我不!”枸杞子仰着小脸,十分坚定地拒绝了杨大宝,“你先答应我,让我留下来照顾少爷!” 枸杞子嚎了那么一大段话,杨大宝依稀觉得自己听懂了一些,听懂后又觉得奇怪,枸杞子本就是丞相府里的人,是张华若的小厮,怎么会来求自己留下他?这明明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情啊。 “你要是想跟着你家公子过来继续伺候他,那就来吧,左右不过是家里多添一双筷子的事,我家是比不上丞相府富裕,但这点开销还是出得起,你不用出钱给我补贴家用。” 要不然也太奇怪了吧,谁家小厮上赶着出钱伺候人的! 听到杨大宝这话,枸杞子喜出望外,整张脸啊就如同夏日的荷花,一瞬间绽放开,明媚灿烂:“你可不许反悔!” 杨大宝忙不迭地点头,这时候去扯开枸杞子的手臂,能明显感觉到枸杞子的力道松了下来。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复,枸杞子也就不继续赖在杨大宝身上了,站直身体擦擦脸上的泪水。 看到杨大宝的衣服被自己弄湿了一大块,枸杞子面有尴尬之色,但还是硬撑着脸皮再次跟杨大宝确认:“是你刚才亲口说的,同意我来你家里伺候我家少爷。” “是,你就放心吧,我又不会关着门不让你进,再说了,你家公子到时候嫁过来,估计短时间内不会习惯住在我家,有你陪着也好。” 杨大宝完全没嫌弃枸杞子在自己身上蹭下的眼泪,说的话也是认真的,“我没办法天天在家里陪他,他也不好跟着我一起上街出摊,我听说他身子不太好,一个人留在家里我怕是会止不住担心,有你在的话我就可以放心了。” “嗯嗯,我一定会照顾好少爷的。”听到杨大宝提及张华若的身子不太好,枸杞子忙替张华若解释,“少爷身子是不太好,从小就落下的顽疾,但那可不是什么拖累人的大病,你可别觉得我家少爷是个病秧子,觉得他会拖累你。” “我没觉得他会拖累我!”被枸杞子这么一说,杨大宝怕枸杞子误会,赶紧澄清。 这下反倒改成枸杞子安慰起杨大宝来了,枸杞子嘿嘿一笑:“念在你刚才那么好说话的份上,我不会真把它当真,更不会去跟少爷讲。” 心情好,人自然也就很好说话了。 枸杞子完全恢复平时的活力,也就有闲心左右看看杨大宝家现在的摆设布置,替自家少爷关心一句:“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杨大宝脸上也洋溢起笑容,这可是娶亲的大喜事,就算再累也是心里高兴着的:“快了,肯定能在那天之前布置好。” “行吧。”枸杞子欢欢喜喜准备回丞相府,要走之前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回过身告诉杨大宝,“少爷很喜欢你今早送的新包子,说味道很好,下次你多做一些,我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被少爷说的可馋死了。” “他喜欢?那就好。”杨大宝低头一笑,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这么低头露出些许害羞的模样,倒显得有些反差萌。 杨大宝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和丞相府的小少爷成亲,不是因为张丞相的地位和势力,一小部分是因为张华若长的确实好看,他自然是喜欢的,更多的是因为他觉得张华若真的很好。 身为一个有权有势的官家子弟,张华若待人谦和有礼,完全不嫌弃他的身份有些低微,只是一个卖包子的小摊贩。 最重要的是,张华若吃了他家包子长达半年多,至今都仍然喜欢吃他做的包子! 杨大宝之所以从事这个行业,就是因为他喜欢做包子,喜欢看着人们吃他包子时露出的笑容,会特别有满足感和自豪感。 能遇上张华若这么一个喜欢他手艺的人,让他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是个俗人,不懂得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身边能有个一直支持他做包子,喜欢他做的包子的人,对他而言已经是一件幸事。 一想到等成亲后,他每次收摊回到家,家里就不再是一片漆黑,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个人,而是会有一盏灯亮着,灯旁会有一个在等他回家的人,杨大宝就打心底涌出一股蜜糖,将他淹没在幸福里。 杨大宝脸上那又期待又幸福的笑容简直要晃瞎枸杞子的眼,枸杞子看着杨大宝的笑容,心里默默也有了更多的掂量。 少爷跟杨大宝成亲的话应该不会吃什么苦,这人的性格是真的挺好,以后肯定能宠着少爷护着少爷。 行了行了,他是来找杨大宝让杨大宝留下自己伺候少爷来的,怎么现在变成吃这两人隔空秀恩爱的狗粮来了! 默默在心里打个饱嗝,枸杞子飞也似地跑走了,可是不敢再在杨大宝家待下去,他今早吃的早饭挺多的了,可是再吃不下什么狗粮了。 脚步轻松地回了丞相府,枸杞子下意识直接回到张华若院子外,等人真的站到院门口前却又止步不前,怂下了高昂的脑袋。 杨大宝那边是说好了,可是少爷这边…… 一想到少爷不想让他陪在身边伺候,枸杞子就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不由地闷闷不乐。 从张华若院子里走出一个下人,明显刚给张华若屋里换过热茶,他看到枸杞子在外头,便提醒了一句:“枸杞子,陛下正在里面跟小少爷说话呢,你可别随便进去啊,陛下说了,谁都不能靠近。” 小皇帝来了?枸杞子一下子紧张起来,忙拉着这个下人到一旁说悄悄话:“陛下来了,他怎么来的?” 下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枸杞子:“还能是怎么来的,当然是便装出行,偷偷带着御前侍卫骑马过来的啊。” “不是,我不是问这个,我问的是陛下来的时候心情好不好,是黑着一张脸还是笑着来的?”枸杞子紧张兮兮的问道。 下人摇摇头:“我没亲眼看着陛下进府,不知道陛下心情好不好,应该是还不错吧,我刚刚进去送醒酒茶的时候,看屋内的气氛还好。” 枸杞子却是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惊讶出声:“醒酒茶?!” 第17章 第17章 小皇帝今早下了早朝后,心情不痛快,加上如今天下局势安稳,要他处理的政务不多,就偷得闲空喝了点酒,一下子没控制住量,喝到有些微醺了。 俗话说的好,酒壮怂人胆,更何况小皇帝不是个怂人,就借着酒劲一路从皇宫杀到丞相府,非要见张华若。 张华若一看到小皇帝的状态就明白他是有些喝醉了,让下人去给小皇帝煮了一壶醒酒茶。 小皇帝进屋后倒也没做什么其他事,就坐在那里盯着张华若看,看着张华若吩咐下人准备醒酒茶,看着张华若坐在他对面等他开口,看着张华若见他不开口说话起身去忙自己的事…… 说他醉了倒也不是真醉了,来之前不忘支走张谢仪,让其他官员缠着张谢仪忙正事去了。 等下人把醒酒茶煮好送过来,张华若亲自给小皇帝倒了茶,小皇帝看着张华若到现在都是一脸淡定的模样,无法淡定下去,抬手想要按住张华若提壶的手。 张华若保持着倒茶的姿势,淡淡说:“这壶里是刚煮好的热茶,陛下不想华若手一抖,倒在您身上吧?” 小皇帝悻悻然缩回了手。 张华若坐了下来,小皇帝今天是掩人耳目偷偷来的,想必也不是要他太遵守礼节规矩,坐下来后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准备就这么坐着跟小皇帝耗下去。 小皇帝不开口,他也就不主动开口,看谁能憋到最后。 果然,还是小皇帝先开口,他没动面前的醒酒茶,只是动了动杯盖:“再过几日,你可就真的要和那卖包子的成亲了。” “四日后。”张华若浅笑着说,“陛下那天要是有空,不妨也来凑一凑热闹,这是我一生中重要的时刻之一,陛下要是能来的话,也算是做个见证。” 小皇帝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见证你和别人成亲?朕在你心里……”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也换了个自称,“是不是因为你爹和我父皇的事,你对我还心存厌恨?” 张华若坦然摇头:“不会,华若是讨厌先皇,却不会因此厌恶陛下。” 小皇帝抬眸,认真地与张华若对视:“如果我父皇没有对你爹做那些事,我们是不是还有可能?” “如果爹爹和先皇没有发生后来的事。”张华若笑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一个有趣的情况,“那华若和陛下就更不可能了。” 小皇帝仔细一想,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张谢仪和先帝没有闹掰,此时的张华若那可就算得上是小皇帝无血缘的兄弟,虽无血缘,但人伦道德摆在那,他和张华若是更不可能走在一起了。 小皇帝心中苦闷,这里没有酒,他只能拿起面前的醒酒茶灌了一口,清凉入脾,刺激的他瞬间清醒了许多,咳嗽了几下压下这满嘴苦涩的薄荷味,震惊道:“这就是你说的醒酒茶?” 张华若无辜着一张脸,略微歪头:“喝了后,难道陛下不觉得清醒了许多吗?” ……让人无法反驳。 这满口的凉意,稍微吸入一点凉气就引起口中薄荷味道引起共鸣,凉飕飕地直达喉咙,小皇帝不敢再喝第二口,赶紧将茶杯盖子盖好,推远了些 。 现在他倒是真的清醒了许多,自从那天后一直不敢再来丞相府,今天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了一趟,小皇帝打算继续装醉,把那些压在心底的话跟张华若一次说个清楚。 “华若,朕不知道你到底因何要这么作践自己,这么多年轻有为的青年俊杰让你选,你偏偏要选最差的那个,不要跟朕说是天意,朕那天没有当众拆穿你和那个骗子,不代表朕真的被蒙在鼓里。” 正是因为清楚那是张华若设下的一场戏,他才会那么气愤,以至于之后觉得羞愤而一直不肯再来面对张华若。 “我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成了作践自己。”张华若忽然插话,声音一如刚才那样淡淡的,却多了一丝冷意,能听出他对小皇帝这么贬低杨大宝很不满。 “喜欢?”小皇帝被这个词震惊到了,身体不由前倾,再次确认问道,“你说你喜欢他?” 眼里满是震惊和不相信。 “是啊,我喜欢他。”事到如今,张华若不打算再给小皇帝留下幻想的可能,坦言道,“可能在陛下看来他一无是处,但在华若看来,他的生活正是华若羡慕不已的生活,我喜欢他对一件事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喜欢他的温柔待人,喜欢那种平平淡淡却又充实的日子。” “这些,朕身上也有啊!”小皇帝激动应道,“朕想要做的事,难道不是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着?朕对你,难道不温柔?至于平淡的生活,朕会好好护着你,不让那些人破坏你平静的生活。” “陛下真会说笑,等华若进了宫,又有什么平静可言呢,就算我不主动招惹他们,就凭陛下想要这么护着华若的这份心,不知多少人会想将华若撕成碎片。” 张华若看的透彻,他继续说道,“陛下越是护着,华若就越是众矢之的,一旦哪天陛下走了神没护周全,又或是陛下对华若没了兴趣,下场凄惨这个词可就不足以来形容华若的下场了。” “谁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不想成个亲还要小心防范。”张华若眼波一转,“况且我刚才说的那些并不是他身上全部的优点,陛下身上最大的症结,陛下心里清楚,何必故作不知呢。” “你是下定了决心要嫁给他?” “要不然,陛下以为这些天华若在玩过家家吗?” 视线撞在一起,小皇帝节节败退,终是凄惨一笑:“我以为我隐忍了那么久,如今已经坐稳皇位,终于是能得到自己真心想要的,却原来,还是得不到。” “没有我,陛下能得到的东西会更多。” 小皇帝沉默地看着张华若,相顾无话。 “噗通”一声,里屋传来一声闷闷的重物坠地声响,张华若眉头一颤,很快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无奈摇头。 小皇帝起身,淡淡说道:“朕的酒也该彻底醒了,就不再多打扰,这几天政务忙,怕是不能参加你的婚宴了。” “凡事以国事为先,小民恭送陛下。” 张华若起身送小皇帝离开,小皇帝没让他送到门口,所以张华若很快返回,打开里屋的门,只见枸杞子正扶着张谢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帮张谢仪揉摔疼的老腰。 看到张华若回来,张谢仪立刻站直了身体,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镇定模样。 第18章 第18章 张华若原本以为是枸杞子翻窗爬进来时不小心摔到了,怎么也没想到是自家爹爹也跟着枸杞子干这偷偷摸摸的事儿,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只能先上前扶着张谢仪坐下。 他稍稍埋怨道:“走正门进来不就行了,爬什么窗。” 张谢仪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外面都是小皇帝的亲信守着,听枸杞子说他是喝醉了酒来的,我这不是怕打草惊蛇么。” 张华若无语,揉着张谢仪腰的手暗暗下了力道,张谢仪觉得又疼又舒服,趴在桌上,扭着一把老腰在那硬撑着。 “怎么,爹爹你还怕他对我做什么吗?” 张谢仪还算相信小皇帝的人品,但是也仅仅是相信清醒着的小皇帝,要是小皇帝当真是喝醉的状态,谁能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看张华若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张谢仪安下这颗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开始转移话题:“布庄昨天就把喜服送来了,你试穿过没,合不合身?” 张华若一边察看张谢仪身上有没有其他摔伤的地方,一边应道:“量身做的,怎么可能不合身。” “那快穿来给为父瞧瞧。” “一生一次的大喜事,还是等那天到了再穿来给爹爹看吧,我要爹爹永远记着那一天的华若。” 张谢仪遗憾一叹:“这样啊。” 既然一切安好,张谢仪也就没有在张华若这里久留,等屋里就剩张华若和枸杞子,枸杞子站在墙角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显得尤为可怜。 看到这样令人心疼的枸杞子,张华若于心不忍,主动把枸杞子唤到身边来:“可知道错了?” “枸杞子知道错了!”回答地飞快,根本没经过大脑,枸杞子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只是想着先哄张华若开心再说。 张华若也知道枸杞子估计是还没想明白,但看他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是从杨大宝那获得了满意的回复,让枸杞子学会尊重别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事,也就不再故意刁难他。 “你要是真想跟着去,就来吧,只是到时候可别嫌我夫君家又小又破旧,住不习惯,哭着闹着要回来。” “少爷去哪,枸杞子就去哪,不会有半点怨言!”枸杞子喜笑颜开,“枸杞子倒是不介意住的有多差,反而是少爷,自小生活在丞相府里,也不知能不能习惯以后常住姑爷家。” 张华若轻笑:“能有什么不习惯的。” 他又不是没住过那里。 枸杞子想要让张华若开心,便开始讲起刚才去杨大宝家的所见所闻,比如杨大宝家现在的摆设布置。 果然,说起杨大宝相关的事,张华若就听的分外认真,枸杞子也就讲的越来越起劲,恨不得将杨大宝家院子里一砖一瓦都描述出来。 张华若已经很久没去过杨大宝家,自然是不知道他家现状,记忆里的印象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听枸杞子的描述,杨大宝家应该没发生多大变化,跟记忆中差不多。 此后几日,杨大宝果然没再过来送包子,但在俩人举行大婚的前一天傍晚,杨大宝托人送来了两个面团娃娃,看样子是他亲手捏的。 枸杞子看着下人送来的面团娃娃,心里的吐槽差点就要说出来,及时憋住,只在心里说着。 这杨大宝做的东西越来越花里胡哨了,此前是给包子画脸,现在又是捏面人,他家是卖包子的还是捏面人的呀! 不过。 这面团娃娃捏的还挺好看,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对仿照张华若和杨大宝捏成的面人,身上还特意裹了一层红色的披风,看着既喜庆又可爱。 张华若此时正在沐浴,枸杞子不便进去打扰,就将面团娃娃先放在外屋的桌上,然后走出屋外看了看天色。 月朗星稀,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想着明天就是张华若出嫁的日子,枸杞子还恍惚有点不真实感,想着以后就不能站在丞相府里抬头看这一片星空,他就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 “枸杞子。” 屋内传来张华若唤他的声音,枸杞子很快转身走进去:“少爷,怎么了?” 张华若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让枸杞子去叫人把屋里的木桶搬出去,眼睛落到桌上,张华若微微好奇:“这是什么?” 是要在成亲前一晚摆在床头的面人娃娃吗?怎么白天的时候没人跟他说这一个流程步骤。 “是刚才姑爷托人送过来的,来人说是姑爷亲手捏的,今天忙完事了闲不住,就做了这么一对娃娃。” 枸杞子现在已经改口称呼杨大宝为姑爷,叫的越来越顺口。 为了方便下人进出搬走沐浴过后的水和木桶,此时屋门大敞,夜晚的冷风幽幽灌了进来,张华若稍稍裹紧了衣服,却是一脸新奇地来到桌旁捧起那两个面团娃娃,被其中那个面粉颜色明显黑一些的娃娃逗笑。 张华若日日待在丞相府里不怎么外出,加上从小病弱,肤色白皙,但并非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只是跟杨大宝那日日要出摊晒太阳的小麦色肤色肯定相差甚远。 杨大宝显然是记着这一个差别,这两个面团娃娃一个是普通的白面粉做的,一个应该是在白面粉里掺了些褐色的东西,看上去一白一灰,相当传神。##Di。Jiu。ZWW。。第九**中文**网## 张华若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自己和杨大宝坐在一块的画面,竟是跟这两个娃娃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笑的不能自已,一只手横在笑到微痛的肚子上,一只手遮在嘴前,欲盖弥彰。 枸杞子在一旁看的无可奈何,实在是觉得自家少爷真是太容易被逗笑了,不就是两个面粉团做的娃娃,就能把他哄的如此开心。 “少爷,这是面粉做的,怕是放不长久,您看是要收起来还是?” 张华若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继续笑下去,摆摆手:“没事,我自有安排。” “哦。那……那枸杞子先下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准备呢,少爷也早点睡。” 张华若点点头,待枸杞子走后,他手捧住这两个娃娃,脚步轻快地走进内屋,从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里找出其中一瓶,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倒在两个娃娃头上,再用小刷子轻轻将其均匀抹在娃娃全身。 做完这一切,他将娃娃放在木凳子上,又将木凳搬到床头附近,这才躺下。 面朝外头,看着床头凳子上的两个娃娃,浅笑着闭上眼睛,缓缓入睡。 第19章 第19章 鸡鸣晨,东方晓肚白。 张华若昨夜睡的早,又睡的安稳,枸杞子来叫他起床的时候,他很快睁开了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简单的沐浴梳洗过后就安静坐在那里,由着进来的几位喜娘教他行步骤,穿上喜服开始打扮。 给张华若梳妆的老人在长安城是出名的有福气,这把年纪了还上有老,下有子孙满堂,人品、道德、学识皆是毫无瑕疵,所以被张谢仪请来给张华若梳发。 这位老人是第一次见到张华若,一边给张华若梳发,一边说着吉祥话,时不时还夸上几句,说那杨大宝福气好,能娶上这么俊的夫人。 张华若淡笑着,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颊被老人上了一层淡淡的腮红,倒是比之前更显的肤色红润,添上了不少喜气。 除去这一层薄淡的腮红,没有再添其他任何妆容。 一是因为以张华若的肤容无需再过多添修饰,二是因为男子出嫁本就不需要浓妆艳抹。 等老人将张华若打扮好,牵着他的手将他的手交给门外久等多时的张谢仪,外面的这帮人才得以看清此刻出嫁的张华若全貌。 一身红衣,裁剪得当,衬着那张明媚的脸如同春日的暖阳,柔化了万物,融化了心房。 饶是平日里在丞相府时不时看着小少爷惊为天人容貌的仆役们,此时都是一副看呆的模样。 张华若的手被放到张谢仪手上,杨大宝家的迎亲队伍很快就要上门来了,到时候张谢仪还需要把张华若的手交到杨大宝手上。 张谢仪看着今日璀璨夺目的儿子,忽的流下两行热泪,是怎么也克制不住这嫁儿的情绪,既欣慰又不舍。 张谢仪一哭,张华若也无法再装淡定下去,眼眶含了泪。 张谢仪一个大老爷们,却是哭到扑在张华若怀里,张华若抱着自家爹爹轻轻给他拍背,安慰他的情绪,就像哄一个三岁小孩一样哄着:“又不是今后不来往了,我会时常回来看爹爹的,别哭了好不好?” 围观的下人被此情此景感触到,也不禁抹了泪,只是这感动之余,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是老爷扑在小少爷怀里哭?正常出嫁场景不该是儿子扑在爹的怀里哭吗! 张谢仪声音里带了哭腔,还是很努力地在收敛自己的情绪:“为父记着了,你可不许乐不思老家!” 看着张华若笑着点头,张谢仪自觉刚才已丢光了老脸,赶紧收住眼泪。 老管家小跑过来:“老爷,迎接小少爷的队伍已经到了大门口了,现在正被下人们拦着讨红包呢。” 关门不让杨大宝顺利进府接人是习俗,那门是虚掩着的,并不是真关着不让杨大宝进,只要杨大宝从门缝里塞入红包,门后的下人们就会把门打开迎接杨大宝进府。 张谢仪看一眼儿子,张华若浅笑着回看着爹爹,张谢仪 收拾好情绪,牵抬着张华若的手开始往外走,后面跟了枸杞子,还有浩浩荡荡的一帮丞相府下人。 杨大宝此刻就站在丞相府门内,也不能太往里走,只在门口附近站着,翘首以盼着张华若的身影。 他身上穿着跟张华若同款的喜服,只是根据两人的身型裁剪的稍稍有所不同,得当的裁剪和款式,将杨大宝身上的气质烘托地尤为俊朗正义。 今日穿着喜服的他,倒是有些像是一位意气风发的书香子弟。 俗话说的好,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今天是杨大宝成亲的好日子,他当然是喜上眉梢,整个人瞧着都不同了。 盼着盼着,丞相府里总算远远过来了一支队伍,待他们再走的近些,为首的不正是杨大宝这位新郎官翘首以盼的另一位新郎官,张华若。 然而,待走到距离杨大宝大约十来米的距离后,张谢仪却是停下了脚步,和张华若还有张华若身后的一帮人都站在那里,不再前进分毫。 这点距离已经能让杨大宝看清今日的张华若,他不是太在意容貌的人,此刻仍然被面前的张华若深深吸引住视线,舍不得移开分毫。 张华若也在看着他,眼里含着笑意。 接下来就到了新郎官临出门前的三催嫁这一环节。 张谢仪假意扣留着张华若不同意将人交给杨大宝,而杨大宝这边迎亲的人会高喊着让对方将出嫁的新郎官交出来,同时列出杨大宝身上的优点,作为吸引张华若家里长辈放人的条件。 “那边的新郎快过来,这边的男儿诚心娶,迎进家门白头老,为你肯把桃花抛,这样的男儿哪里找!” 话里便是在说杨大宝愿意为了娶张华若,不会再娶其他人,更不会纳妾,抛却一切其他桃花运只为和张华若白头到老,相守一生。 杨大宝这边的人高声喊过后,张华若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又被张谢仪拉住,枸杞子领头跟身后的下人们一起高喊:“不行不行要三思,夫妻双双本一对,本就不可添桃花,那边的新郎再说说,这边的男儿还犹豫!” 张华若往前走几步,代表他已被杨大宝这边的优点说动,但是仍然被家里人拦着,要杨大宝那边再说一些杨大宝身上的优点才肯把张华若交出去。 如此重复三次,张华若才能近距离走到杨大宝面前。 近距离看着即将迎娶过门的夫人,杨大宝更加紧张了,完全忘记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是张谢仪提醒他把手抬起来,他才傻乎乎地回神把左手抬起,掌心向上。 张谢仪牵着张华若的又手,将张华若的手放到杨大宝手心,张华若的右手掌心向下,待张谢仪松开手后,这两位新郎官的手这才能紧紧相握在一起。 双手相握的一刹那,杨大宝整个人从手臂处开始就肉眼可见的红了,掌心发烫的厉害,张华若自然是感觉到他这一变化,甚至还能从交握的掌心肌肤处感受到杨大宝剧烈的心跳。 张华若低头一笑,原本就紧张的杨大宝见他笑了,更是有些羞涩了。 第20章 第20章 周遭的人开始起哄,杨大宝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场面,本就害羞的他被众人的热情起哄得更加不好意思,视线无处安放,最终停留在张华若身上。 张华若微微歪了下脑袋,意有所指地指向丞相府大门,然后率先朝外走去,这样的提示加带动下,杨大宝被张华若牵着来到丞相府大门口。 抬起脚,一同跨过这道不低的门槛。 张华若回头看一眼张谢仪,这一脚跨出,可就代表他已经嫁出丞相府,回头这一眼,眼里的不舍清晰可见。 张谢仪却是笑了笑,给了张华若一个坚定的笑容,接过一旁递来的白米饭,里面就一小口的饭量,他用筷子夹起这点米饭喂给张华若。 寓意着出嫁的儿子不能忘记长辈的哺育之恩。 相顾无言,张华若不敢再逗留下去,他怕越是逗留他就越舍不得离开丞相府,越舍不得离开爹爹的身旁,闭上眼睛的刹那转过身去,再睁开眼时,已经和杨大宝来到外头队伍最前面。 那里有着两匹牵着红绣球的高头大马,正是他和杨大宝等会儿要骑的座驾。 张华若没怎么骑过马,因为骑马颠簸,他不喜欢骑也就没怎么碰过,只是今日是他成亲的大喜日子,如果他不骑马那就只能走着去杨大宝家。 可是男子成亲要是走着上门,是要被说闲话的。 杨大宝凑到张华若身边,悄悄告诉他:“我也不会骑,没事,有人牵着,咱们坐在上面就好,让他们慢慢牵着我们走,刚才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说完后,他就不再靠的那么近,赶紧往旁边迈开一小步,光是说出刚才这些话,已经耗费他太多勇气。 今天的张华若实在是太好看了,就像是远在天边的仙云一样缥缈虚幻遥不可及,可又这般近在眼前,只要靠近一点就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药草香,萦绕在鼻尖。 张华若抬起手温柔地抚过马背,对杨大宝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直接把杨大宝说懵在原地,他怔怔地瞧着张华若的侧脸,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有了些许真实的感觉。 张华若是真的要嫁给他了,是真的愿意与他共同生活,把他当做一家人,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他的一场黄粱美梦。 自从他和张华若的婚事敲定后,杨大宝家每天都有陌生人上门,大部分人是来恭喜他,并且袒露出愿意结交的意图,但也有少部分人明里暗里说他不自量力,竟然真的想娶张华若。 他们跟他说,张华若这样有家世有才貌的稀世美人,愿意嫁给他肯定是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大概就是和他假成亲装装样子罢了。 杨大宝并 不傻,他也能感觉到张华若对这门亲事决定的太过草率,再由这帮人这么给他一分析,他虽然没有全信,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了。 不过,即使只是假成亲,于他而言,余生能有张华若这样一个伴,已经是完全足矣。 踩中马镫,张华若扶着马背一跃而上,动作轻盈,看上去根本不像不会骑马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太会骑马。 杨大宝讶异地看着张华若如此轻松就上了马,有些羞愧:“原来你会骑马啊。” 翩翩身姿的红衣儿郎在马背上俯下身,杨大宝看出他的意图,主动把耳朵凑过去,张华若在杨大宝耳边悄悄说:“形象包袱在,就算是不会,也要装着会。” 说完,对着杨大宝俏皮一笑。 张华若这一举动,彻底打破了杨大宝和他之间那似有似无的隔阂,看着活泼可爱如同邻家弟弟一样的张华若,杨大宝扬起大大的笑脸,转身上了另一匹马。 有张华若做榜样在前,加上之前已经上过一次马,杨大宝这次上马顺利了不少,坐稳后忍不住朝张华若那边看了一眼,张华若正好也在看着他。 两人视线相触,这一对新郎官隔着一点点的距离深情对望的场面,羡煞了后面一排的迎亲人员。 张谢仪站在丞相府门口,看着杨大宝和张华若双双逐渐远去的身影,不禁再次老泪纵横,他想拉过原本站在一旁的枸杞子打算扶着枸杞子哭,找了一圈没看到人,才意识到枸杞子已经不在这,已经跟着杨大宝的接亲队伍走了,只好强忍住眼泪。 丞相府外有丞相府的侍卫把守,所以并无围观群众,等杨大宝和张华若的队伍稍稍离了丞相府,这道路两旁全是围观的人群,都伸长着脖子等着看难得一见的美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抹火红的色彩,等成亲的队伍越来越近,一眼便能瞧见那张华若的身姿和面容,今日是他的大喜日子,他大大方方直视前方,纵使被万人围观,也没有露出半分怯态。 就是这抹的自信,反倒更加吸引人,美的不可方物。 其中不少人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张华若,直到此时才确信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世上真的有只一眼就可以让你魂牵梦绕,记下一生的绝美容颜。 杨大宝看到街道两旁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呆呆地看着张华若,自己便也忍不住往张华若瞧了一眼,张华若注意到身边人的动静,微微侧过脸看他。 杨大宝赶紧收回视线,他怕自己再这么盯着张华若看下去,真的会沉浸在美色中不可自拔。 被杨大宝可爱的举动逗笑,张华若微微上扬了嘴角,他本想就这么收回视线,却在此时察觉到一道来者不善的目光。 前方路旁有一个人站在队伍最外侧,手垂在身侧紧紧捏成一团,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异常,但是张华若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以及那道死死盯着杨大宝身下马儿不放的视线。 这个人还时不时将视线抬上一些看着杨大宝,当他和张华若对视上的时候,张华若看到了这人眼神中的恶意。 第21章 第21章 这个人先前肯定见过张华若,他的眼中没有初次看到张华若不自觉被美貌震惊到的神色,而是有一份明显狂热的爱意,然而爱而不得,以至于这份狂热的爱到最后已经变成恨意。 张华若对这个人没有一丝印象,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见过这个人。 “枸杞子。” 轻声一唤,耳尖的枸杞子瞬间蹿到张华若身边,抬头望着高高坐在马背上的张华若:“少爷,有事吩咐?” “嗯,你到大宝那边去,防着点,我担心有人想捣乱。” 枸杞子睁大眼,立刻扫一眼围观的众人,好像这么看上一圈他就能找出藏在其中的恶徒似的,张华若在马背上把手搭在枸杞子肩上,指尖在枸杞子肩头画了几笔。 枸杞子到底是跟着张华若一起长大的,简单几个笔画就明白张华若所指的人是在何处,是要他不要打草惊蛇。 悄无声息地换了位置,枸杞子来到杨大宝这边,替他防着那位可疑人员。 距离越来越近。 枸杞子努力让自己不要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动作,但还是忍不住多瞟了两眼,对方原本就做贼心虚,察觉到枸杞子似乎已经注意到他,有了些许迟疑的神色。 但在杨大宝骑着马快要来到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出手了! 他的手里一直紧紧捏着一把生石灰,此时早就混合着掌心冒出的汗产生反应在发烫,甚至开始灼伤到他的皮肤,但他恍若根本没有痛觉一般,一直没有撒手,在此刻扬手狠狠朝杨大宝座下的马匹眼睛和杨大宝的面部撒去。 因为生产技术有限,这人手上的生石灰并不纯,其中夹杂着不少细小的杂质,只是就算它再怎么不纯净,被这样一把灰撒进眼里,还是会灼伤到含有大量水分的眼睛,严重者会造成失明。 好在枸杞子早就有所防备,就在这个人出手的同时,他直接一把将自己的外衣撕扯下来飞空扬起,先挡住撒来的东西再说。 马儿受到了惊吓,好在牵马人安抚的快,倒是没有出现幺蛾子,那人眼看自己的行动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转身先逃为上。 枸杞子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轻易溜掉,在纷乱的人群中直追向这个人。 “可有受伤?” 关心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因为刚才那一变故,杨大宝下意识闭上眼睛偏过头,此时睁开眼,就看到张华若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枸杞子的衣服挡下了大部分的生石灰粉末,但还是有一些落到了马眼睛部位,好在份量极少,马儿只是稍显烦躁地动来动去,一会儿后便恢复了安静。 接亲的队伍并没有因为这一件事多做耽搁,枸杞子已经去追犯人,在确定杨大宝没有因此受伤后,张华若让队伍比之前稍微快些走,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接亲的队伍之所以走的慢,按礼俗来说,一是为了彰显排面,二是为了让附近的乡亲百姓都知道看到今天的新郎官是谁,从而做个见证,口口相传也就把谁家和谁家已经结为姻亲的事传出去,体现出双方对这段姻缘的重视。 不过以长安百姓对张华若以及丞相府的关注程度,在已经出了这样危险的事情后,快些到达杨大宝家才是正经事。 另一边,那人先一步逃离这里,因为有人群阻碍,枸杞子就算脚程再快也没法就这么追上去,待他拜托人群追到巷子里,那个人已经先被别人擒住。##Di。Jiu。ZWW。。第九**中文**网## 擒住犯人的人枸杞子认识,就是时常跟在小皇帝身边的一等带刀侍卫薛威。 他在这里的话,意味着小皇帝肯定就在附近。 枸杞子狐疑:“陛下不是明说了,没空来参加我家少爷的婚宴吗?” 薛威轻咳一声,面不改色的说谎:“陛下不在这里,还在宫中处理政务,薛某今日正好请了假,又正好在附近,看到街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义不容辞地前来帮忙。” “既然已经抓到人,那就麻烦薛侍卫将其押送至官府,我还要陪着我家少爷呢,就不在他身上多花费时间了。” 枸杞子还算聪明,这个犯人的行为或许是他一人策划,或许是有人指使,但背后的指使者绝不可能是小皇帝,小皇帝要是想搞砸少爷的亲事,无论如何也用不上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所以把人交给薛威来管他很放心。 交待完这句话后,也不管薛威答应没答应,枸杞子一溜烟地跑掉了,留下薛威一脸懵。 薛威看了看被他抓在手中还在挣扎的男人,叹口气,询问清楚这人的来头和意图后,将人交给身边原本藏起来的其他侍卫,自己则是去附近一家临街茶楼的楼上雅间复命。 小皇帝正偷偷扒着半掩的窗户缝往外瞧,看着那喜气洋洋的队伍已经走远,痴痴望着那抹再瞧不见的身影,暗自神伤。 穿着一身火红喜服的华若真的是太好看了啊!这么好看的人,却偏偏不能是他的人。 论起相识时间和相识程度,明明是他先来的呀! 华若自小被张谢仪呵护在羽翼之下,并不能接触太多其他人,自己却是例外,说起来,自己和张华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 薛威进来前先敲了敲门,小皇帝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坐回原位,挺直腰背当做自己从未离开座位一样:“进来吧。” 薛威低着头走了进来,单膝跪下给小皇帝禀报情况:“人已经抓住了,也问清楚了,是华若小公子的爱慕者,因爱生怨,才会做出那番行为。” 小皇帝大致也猜到是这个原因,问道:“身份呢?” “是赵中书令家的公子,陪着赵中书令去过丞相府,有幸见过华若公子一面,刚才问他的时候,他还一直坚称肯定是杨大宝威逼利诱了华若公子,想救华若公子脱离苦海。” 小皇帝嗤笑一声,这哪是什么爱慕者,根本就是一个疯子而已。M “可还问出什么?”U “先前给杨大宝家的水缸投毒之人,也是他。”N 小皇帝嘱咐:“将人交给王爱卿,让他秉公办理,切不可因为中书令的身份就徇私枉法。”A “是!”N 薛威下去办事后,小皇帝才重新走到窗边,现在可以彻底打开窗户往外看风景,然而窗外并没有他想看的风景。 默默自言自语:“那天较什么劲,害得现在想去参加他的婚宴都没有脸去。” 第22章 第22章 杨大宝家,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家门口围了好多附近的街坊邻居,都是来凑热闹围观杨大宝娶亲,更是为了近距离一睹另外一位新郎官的容颜,各个好奇的不行。 杨大宝先行下了马,他来到张华若身边,朝他伸出手臂。 面前的臂膀坚实有力,张华若没有多做犹豫,倾下身落入杨大宝的怀抱里,在周围群众不自觉发出的欢呼起哄声中,杨大宝将张华若打横抱在怀里,踏着红毯大步跨过家里门槛,这才将张华若放下。 张华若环顾一圈杨大宝院内摆设,一草一木皆是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堆稻草堆的位置,这么多年了竟然一点都没变过。 将视线放到身畔之人身上,刚才靠过的胸膛温暖宽厚,他有些期待起今后的日子。 两人手上各自牵着红绸的一头,中间挂着红绣球,并排踏入屋内,屋内主位上正坐着两位长辈,左边坐着杨大宝的小姨,右边坐着张谢仪。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待礼毕,两人被送入洞房,一左一右坐在床沿边上。 之前给张华若梳妆的老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拿起一旁系着红带子的秤杆微叩了一下张华若的头顶,再是叩杨大宝的头顶,意味着两位新人今后“称心如意”。 张华若被叩头的时候,杨大宝早就将脑袋微微低下等着了,张华若看他一副伸长脖子等着被叩的模样,掩唇笑了一声。 这笑声很有感染力,屋里陪着老人进来的小姑娘们一同笑了笑,弄的杨大宝有些难为情了,看着张华若傻呵呵笑着。 其他人很快都鱼贯而出,诺大的喜房里瞬间只剩下张华若和杨大宝两人。 他们可以趁此机会说说话,等会儿等外面的宾客都落了座,杨大宝还要出去接待宾客。 杨大宝关切地看着张华若:“你要是觉得累,等会儿不必跟着我一起出门,我一个人去接待那些亲戚朋友就好。” 张华若摇摇头:“我还没娇贵到这种地步,等我准备好,就过去陪你。” “嗯!”杨大宝说完这一声后,突然发觉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低着头交握着自己的手。 张华若将手放到杨大宝的手背上,缓缓开口:“从近日起,我们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夫郎,你不必这么拘泥。” 张华若的手刚刚覆在杨大宝手背上的时候,杨大宝的手一颤,他差点想要缩手,幸好动作没有那么快,他抬起脸看向近在咫尺的张华若,临到此时还是很紧张。 他真的把这么漂亮的男人娶到家了,正儿八经地娶回家。 杨大宝学识不多,只是粗略学过一点认字,但是此刻他的脑海里还是蹦出了一个让他都觉得自己难得能想出这么一个好词来形容张华若,那就是——眉眼如画。 青眉如黛,远山伏卧,那双水润含光的眼眸就如同山下水汪汪的清潭,一下子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困在潭底,心甘情愿。 再往下看,是挺翘小巧的鼻,还有那浅薄的唇,水润光泽,仿佛只要轻轻一吸,就能吮吸出许多甜蜜的汁液来。 …… 不自觉受了蛊惑。 张华若看着越来越靠近的杨大宝,明亮的眸子躲了躲,片刻后好像明白杨大宝是要做什么,一时间脑子有点懵。 他虽做好准备嫁给杨大宝,却还没做好准备与杨大宝进行这般亲密的接触,待回过神,紧张地往后挪了一位,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般慌张无措,肩头微缩,无措地看着杨大宝。 杨大宝本就是被这喜房静谧的气氛,以及两人之间温馨的氛围所迷惑,瞧见张华若的动作,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坐回原位,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我不是……” 过了一小会儿,他自知怎么解释都没用,懊恼地低下头:“是我唐突了。” 看着好像一只被遗弃的羊儿,可怜兮兮地缩在属于他的一小方天地里,明显在自责。 张华若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们已经成了亲,杨大宝想做这种事是正常的,根本不需要向他道歉。 可是张华若又说不出这话来,他还没做好准备,可以说在杨大宝刚才靠过来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两人成了亲就意味着要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是直到这一刻才有了这个认知。 他现在要是跟杨大宝说,没事,你没错,好像就意味着默许杨大宝可以亲他。 并不是排斥和杨大宝这般亲密,只是……只是好像还没到那个时候。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下来,连平日里聪明的张华若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好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轻声喊了一声杨大宝的名字,提醒他可以出来见宾客了,杨大宝瞬间噌地就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走。 还不忘跟张华若说一声:“我、我先出去!” 看到杨大宝逃也似的走了,屋内确定只剩下自己,张华若那紧张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脸颊上淡淡的浮红并未有所改变,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脸颊发烫得厉害。 夸张一点说,都能在面上煎一个鸡蛋了。 张华若用手背贴着脸颊,好像通过这个动作就能让脸部温度快速降下来似的,待他自己觉得不再那么面热了,重新抬起头,开始认真打量自己所在的房间。 这里就是杨大宝平日里睡觉的卧室,如今被布置成喜房的样子,满目皆是红。 屋里的家具应该是已经换了一批,看上去都有些新,尤其是他身下现在坐着的床榻,应该是杨大宝花了不少银子重新订做的,散发着淡淡的清新木香,一看就是新床。 不算特别大,但足够两个大男人躺在上面滚一滚了。 张华若觉得自己也没想到什么羞羞的画面,脸颊却是再次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他懊恼地皱着眉,轻声嫌弃着自己。 “张华若,你都在想些什么!” 站起身退后几步远离了大床,他几步走到床对面的木架边,脸盆里正好有些清水,他赶紧沾了点清水扑了扑面颊,好让上面的温度快速降下来。 第23章 第23章 张华若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外面闹的正欢,那些张华若的追求者正拼命起哄灌杨大宝喝酒,张华若的父亲张谢仪就在一旁看着,不拦着,但也没参与,就是在一旁静静看着。 杨大宝的小姨不太清楚杨大宝的酒量,怕他们把杨大宝灌的太醉,出声阻拦:“差不多得了,可别把新郎官灌醉了,今晚可是两位新人的新婚之夜,灌醉了可怎么圆房哟!” …… 原本闹的正欢的众人齐齐一阵沉默。 ——灌醉了,两位新郎官今晚就没法入洞房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拼命灌醉杨大宝啊! 杨大宝的小姨一脸震惊,面前这帮人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可是比之前更加积极地劝杨大宝喝酒,她求助地看向张谢仪。 张谢仪叹口气,还是没忍心,出声帮了一把:“小打小闹一下就够了,敬新人喝酒也不是这么敬的,酒喝多了伤身。” 丞相一开口,大部分人也就消停了,但还是有少部分完全不惧张谢仪的人坚持着,其中就以许世江许将军为首,他直接就端起一整坛喜酒放到桌上,和杨大宝面前一人一坛。 豪迈地跨开右腿站在凳子上,左腿还留在地上,许将军朗声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敬你一坛,只要你跟着我一起一口气喝完这一坛酒,我就敬你是条汉子,真心祝福你和华若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杨大宝现在已经喝的有点微醺了,他自然是知道许将军也是张华若的追求者,那天在丞相府里他可是亲眼看见许将军也在场,男人间的比拼劲瞬间涌上来,他随之高声喝道:“好!只要我一口气喝完,你就不许再对这门亲事有意见!” “没问题!” 许将军也是个爽快人,他能保证自己说到做到,一马当先地端起整个酒坛,仰头猛灌如牛饮水,不消半会儿就喝下了半坛酒。 杨大宝端起他面前的这一坛酒准备喝的时候,一只葱白似的玉手出现压在坛口,顺着手看去,正是张华若。 杨大宝扬起一抹笑意,兴奋地跟张华若说:“许将军说了,只要我陪他喝完这一坛酒,他对我们的亲事就不会再有意见,我这就把它喝完!” 张华若摇摇头,他看一眼那边的许世江,此时许将军意见喝完一整坛酒,正摇摇欲坠,还好被他身边的其他将士扶住才没有倒下,脸上已经明显出现醉酒的红晕,由此可见他们是特地找了两坛烈酒来比拼。 “我们俩的亲事,为什么要看外人的意见?”张华若的胳膊肘可是往内拐的,这一坛酒下去,看杨大宝的酒量也不高的样子,要是喝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我今天把话撂这了,我不喜欢你喝酒,你是要听我的话还是外人的话?”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开始起哄,等着看杨大宝的选择。 无论杨大宝选哪个,他们都已经想好怎么取笑杨大宝。 杨大宝选择听张华若的话,就说他惧内,这才刚成亲就被夫人管着;杨大宝要是坚持和许将军拼酒,就说他不重视张华若,才刚成亲呢就不听夫人的话,以后还得了! 杨大宝也没多做犹豫,微醺的他爽朗笑起来,温柔地看着张华若:“当然是选择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听,嘿嘿。” 张华若很满意这个答案,手主动伸过去和杨大宝十指相扣,这紧紧交握的十指举在两人中间,相视一笑,明晃晃地闪瞎了围观众人的眼睛。 “别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去见你家的其他亲戚,该去行‘拜见礼’了。” 张华若这么一提醒,杨大宝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连忙道:“也是,正事要紧,咱们快去给各位长辈行礼。” 看着两位新郎官有说有笑地离去,围观众人偃旗息鼓没有再闹腾,看着已然醉倒的许将军,默默摇头觉得可怜。 唉,再想使绊子,也耐不住这两位就是不愿入套啊。 成亲可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临到了傍晚,华灯初上,张华若和杨大宝这两位新人才算真正忙完所有事,回到喜房坐下来休息。 这一整天闹腾下来,杨大宝都觉得累,更何况张华若,此时屋里又没有什么外人,张华若也就没怎么顾及形象,伏卧在床上。 ##Di。Jiu。ZWW。。第九**中文**网## 然而,就算是这么一件算不上优雅的动作,由张华若做,也是万分赏心悦目。 杨大宝走过来坐在一边,把手伸到了张华若腰际两侧,张华若明显身体一抖,待发觉杨大宝只是想给他按腰排解疲倦,便又放松了下来。 按压的力道正好,张华若原本只是觉得疲累,经过杨大宝这么揉按一放松,却是很快困了,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安然进入梦乡。 杨大宝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张华若已经睡着,没敢有其他行为,帮张华若脱了鞋和有些硌腰的喜服,替他盖好被子。 外头的宾客们早已陆陆续续散了,此时杨大宝家里也就剩下几个人,杨大宝的小姨和枸杞子一同进来送合卺酒,就发现屋里只有杨大宝还站在床下,张华若已是上床垂挂了帘子。 杨大宝的小姨不知道张华若已经睡下,掩嘴笑了笑,赶紧把酒杯酒壶放下:“小姨就不多打扰你们了,记得喝合卺酒,喝完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罢,赶紧带着枸杞子离开。 枸杞子倒是觉得有些不对,自家少爷不可能这么没礼貌,看到杨大宝家的长辈进来了也不下床迎接,只是再怀疑也没有用,他的确不该再待在屋里打扰两位新人好不容易的独处时间。 俗话说的好,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枸杞子打了个哈欠,他也有些累了,伸个懒腰准备去一旁的偏屋睡觉,临睡前想起张华若下午对他的嘱咐,一摸腰边的口袋,里面满当当,是张华若交给他的某种植物种子。 来到院内,轻松地跃上喜房所在位置的屋顶,黑暗中果然几道匆忙逃走的身影,枸杞子轻轻一跺脚,生怕吵到屋内的两人,压低了声音:“这都什么人嘛,这么不要脸,人家新婚燕尔都要爬屋顶偷看,真是龌龊!” 还好少爷早有准备,交给他一包种子,让他晚上撒在屋顶瓦片上,据说这样就能防止那些人再爬上来偷看。 枸杞子按照少爷指示,把种子撒遍整片屋顶,而后才飞身下去回屋睡觉。 第24章 第24章 屋内,自小姨和枸杞子离开后,杨大宝就盯着那酒壶和酒杯发呆。 张华若已经睡下,这时候叫醒他就为喝点酒实在不妥,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等明天一早醒来喝也是一样, 想通后,杨大宝起身准备吹灭烛灯睡觉,但在看着微微摇曳的烛火时却犹豫了几分,他回头看一眼纱帘后面安睡的身影,举着烛台来到床边,将纱帘重新挂到上面的两个木钩子上。 安静地趴在床沿边,借助着烛火微亮的光芒,杨大宝看着张华若安静的睡颜,不由地勾起嘴角浅浅笑了,眼里都是幸福的光,好似仅仅是这样,已让他万分满足。 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一股风,将烛火吹得晃来晃去,烛火照出的阴影也就随之大幅度来回摆动,张华若虽然闭着眼睛睡着了,但似乎还是被外界的明暗变化影响到,微微蹙了一下眉。 杨大宝赶紧用手挡住烛火的光,将烛台放到地上,轻手轻脚地重新将纱帘放下,张华若已经劳累了一整天,是该好好睡上一觉。 灯灭,杨大宝尽量减轻声响,爬上床睡在张华若身边,也没躺的很近,两人之间稍稍隔了点距离。 杨大宝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睡一张床,多年来没和人同床共枕过,第一次总是难免拘谨,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侧躺还是正面躺都觉得不对,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想要寻找到最合适的睡觉姿势。 此刻已是入夜,万籁俱寂,静到仿佛能听见枕边人的呼吸声,浅浅而绵长,那股淡淡的药草香萦绕在周围,杨大宝不由地放松下来,准备入睡。 吧嗒吧嗒…… 屋顶上似乎有动静,像是有人踩在瓦片上走动。 紧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坠地的声响很是沉闷,听上去特别像是装了面粉等松软物的麻袋从屋顶掉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唉哟”呼痛声证明那不是麻袋,而是人! 杨大宝一下子就被这动静惊的睁开眼睛,坐起身准备去瞧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等他下床,一只手伸来从背后拉住他。 张华若明显还有些迷糊,正处于半睡不醒的时候,他拉住杨大宝,半坐起身,绵软无骨地靠在杨大宝背上,头半搭在杨大宝肩上,连声音都是慵懒软绵绵的。 “让枸杞子去处理就好,你别出去了。” 张华若的脑袋就靠在杨大宝肩头,随着他说话,一股暖暖的气流拂过杨大宝耳边,杨大宝整个人都僵直住了,似乎有电流一下子蹿过他的七经八脉全身筋骨,带来难耐的颤意。 “你怎么醒了?” 杨大宝听话的没出去,缩回放到床下的脚,转身面对张华若,张华若此时并没有真正睡醒,于黑暗中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杨大宝。 杨大宝的眼睛最先适应黑暗的环境,朦胧间能将张华若看个半清楚。 还没睡饱就被吵醒,张华若此刻根本就是还在睡梦里,懵懵懂懂。 他就像个撒娇的孩童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 前倾栽进杨大宝怀里,奶声奶气地哼哼两声:“有点冷,还想睡。” “好好,咱们继续睡,不理外面的动静。” 此时外面已经微微有些亮光,还有脚步声和枸杞子小声的咒骂声音,混在一起听不太清,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将张华若真正吵醒。 杨大宝像哄小孩一般轻拍着张华若的背,他以前哄过隔壁老张家的婴儿睡觉,老张家的媳妇儿这么教过他,要轻轻搂抱着婴儿轻拍婴儿的背,缓缓将婴儿放进摇篮里,这样婴儿才会不哭不闹乖乖睡着。 他现在是把张华若直接当婴儿对待了。 还别说,这一招真的有用,张华若明显安静下来,随着杨大宝的动作缓缓躺下,杨大宝也随之躺下,轻拍着张华若的背直到张华若再次完全进入梦乡。 做完这一切后,杨大宝不禁笑了笑。 张华若再次睡下后,因为紧紧挨着杨大宝,他是有点怕冷的人,身体感觉到附近有一块热源,还是一块让他觉得有些熟悉让人安心的热源,下意识地往杨大宝身边更钻了钻,整个人几乎就算是钻进杨大宝怀里了。 杨大宝受宠若惊,直觉告诉他,张华若不是对谁都能做这般亲昵的行为,甚至或许只在他面前这样,默默缩紧了抱着张华若的手,沉溺于这般亲近的举动。 早已没去注意外面的火光和动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杨大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反正一夜好眠,睡梦中的嘴角都带着笑。 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一觉。 夜沉沉,待到黎明破晓,附近谁家养的公鸡开始啼鸣,嘹亮的声线传透层层屋墙,叫醒床上贪睡的人。 一觉醒来,张华若从未这么茫然呆滞过。 眨眨眼,确认自己眼前是一件棉滑的里衣,里衣那头是带着沉稳心跳声的胸膛。 抬头往上看一眼,头顶就是胸膛主人的下巴,随着自己抬头的动作,头顶明显刮蹭过这人的下巴。 张华若花了好几秒才认出抱着自己的人是杨大宝,更是花了更多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和杨大宝成亲,杨大宝出现在他床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他还是有点震惊! 他睡觉的姿势一直很规矩,就算是和人同睡一张床,他也绝不可能这么近距离地贴在人家胸膛上睡觉!更不会缩成这样,像是在寻求温暖和保护一般,主动钻进别人的怀抱! 肯定是杨大宝昨晚睡不安稳,将他捞过来护在怀里,是的,一定是这样! 睡醒的张华若,是彻底不记得自己昨晚半梦半醒之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拿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张华若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开始蹑手蹑脚地挪出杨大宝的怀抱,翻个身面朝床里睡觉,闭上眼睛继续睡,仿佛这样就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还是一个睡觉规矩的人。 ——才不会呢,我才不会第一晚跟人同床睡就这么急不可耐地钻进他的怀抱呢!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不知为何,张华若总觉得有些心虚,没有底气。 第25章 第25章 杨大宝很快也醒了,他坐起身伸了个舒爽的懒腰,看到张华若正背对着他面朝床里,似乎还在睡,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洗漱。 纱帘保持着垂下的姿态,隔绝了床里和床外。 张华若睁着眼睛在那装睡,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装睡,但就是没那个勇气在此时面对杨大宝。 依稀能听到枸杞子那嘹亮的声音,正在院子里叫唤着什么,杨大宝想起昨晚那不寻常的动静,出去一瞧,呆立在主卧门口。 只见一群穿着夜行衣的男人被绑在院子角落,大约有七八个,身上被绑的严严实实,嘴里还塞上了碎布,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呜呜叫着,面上蒙脸的黑布倒是没取下,都还遮着他们的样貌。 枸杞子正站在他们面前,拿着一个小本本和一只毛笔,挨个取下他们的蒙面黑布看清容貌,认出身份的就直接在簿子上写了名字,不认识的就仔细端详模样将面貌记下,并在簿子上表明特点。 记完一个,他就帮人家把面罩拉回去。 待做完这一切,枸杞子把簿子一合,塞进自己胸前衣服里贴身保存好,甚至还当着那些人的面拍拍藏着簿子的胸脯,趾高气扬道:“你们中大部分人我都知道身份,有那么一两个嘛倒是不认识,不过放心,我已经把你们的脸记在脑子里了,我的记忆力可是很好的哦。” 被绑在那里的黑衣男人们惶恐地看着枸杞子,不知道枸杞子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不把他们直接送官? 但是如果枸杞子真要把他们送去官府,他们又觉得丢不起这脸,不愿意去。 枸杞子现在这个行为,他们猜不透,也就更害怕,怕枸杞子有什么可怕的后招,会比将他们拉去见官还恐怖。 杨大宝走了过来,困惑:“这……这是怎么回事?” 枸杞子正要晾一会儿这帮人,让这帮人天马行空乱想自己吓自己,拉着杨大宝来到较远的地方。 枸杞子跟他解释情况:“姑爷,这些人都是昨晚潜进我们家欲行不轨之徒!你可别心疼他们。这件事你不用管,少爷一早就吩咐过枸杞子该怎么处理,不会太过分的,只是让他们长个教训,省的再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杨大宝没想那么多,以为这些人潜进来是想偷东西,没往偷窥上面想。 既然这帮人已经被抓住,想必家里也没损失什么财产,拉去送官倒是不必了,稍微惩戒下让他们改掉小偷小摸的毛病也好,点点头,算是同意枸杞子的做法。 杨大宝现在要去准备早饭,也就不再这里陪着枸杞子看他要做什么。 枸杞子见杨大宝已经去了厨房,慢悠悠走到那帮黑衣男人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我家姑爷心善,不想把你们送官,这样吧,我可以不把你们送官,也能当着你们的面烧掉这个小本本,更可以在脑海中忘掉你们是谁长什么模样,只要你们做一件事。” 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紧盯着枸杞子,眼巴巴地等着他说出后面的交换条件,只要不太过分,他们一定同意! 枸杞子满 意于自己看到的回应,他从地上捡起一片昨晚滑落下来碎成好多块的瓦片:“就因为你们,我家姑爷家刚装修过的新房屋顶瓦片都被踩烂了,让你们买一批新的瓦片重新装修下屋顶,不过分吧?” 虽然口不能言,这帮人疯狂地上下点头,仿佛都能听到他们在喊着——不过分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既然瓦片都换新了,那边柴房里还有一堆没劈的木头,顺便劈完,也就是顺顺手的事,是不是?” 众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点头。 枸杞子喜笑颜开:“好吧,也不多为难你们,只需要你们做好这两件事,所有的事一笔勾销,就当做你们从没来过。” 看一眼他们身上,“昨晚出门有带钱吗?” 谁半夜偷偷摸摸出门爬屋顶还带钱的,这帮人默默摇头,其中只有一位点了头。 然而这个人所带的银两根本不够,枸杞子瞪了他们一眼,嫌弃道:“出门干坏事也不带钱,就这么肯定你们不会被人发现吗!” 这群人被枸杞子说的一脸心虚愧疚,可是转念一想,出门干坏事和带钱之间难道有必然的联系吗?有吗? 张华若已经自己穿好衣服,他叫了一声枸杞子的名字,枸杞子很快飞奔过来,邀功一般向张华若讲着自己昨晚到现在做的事,都是按张华若的吩咐办事。 就连刚才枸杞子跟那些人说的话,都是张华若一早就吩咐过,教枸杞子说的。 “少爷,现在怎么办?他们身上没带够钱,这要是直接放他们回家取钱,也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虽然他有说知道他们是谁,记得他们的容貌,但保不齐那些人回到家后就不认账了,到时候难办的很。 ##Di。Jiu。ZWW。。第九**中文**网## 张华若轻轻一笑,交给枸杞子一个药瓶子:“你把这里面的药汁抹在他们的手腕上,告诉他们,做完答应好的事就帮他们消去这印记,要是没回来,一天后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承认不管了。” 枸杞子打开来闻了一下,他跟在张华若身边多年,多多少少知道点:“少爷,这不就是普通的枼草汁吗?” 张华若点点头:“吓唬他们一下就行了,这枼草汁里我加了点能让他们觉得发烫的其他成分,加上这枼草汁本就难以用清水洗净,足矣吓吓他们。” “嗯!”枸杞子明白,“我就故意说的模棱二可,让他们猜去吧。” 说完这件事后,张华若迟疑了一下,而后声音小小地询问枸杞子:“他呢?” 枸杞子看着张华若那稍显别扭的样子,却是笑了:“姑爷在厨房做早饭呢。” “嗯。我……我去搭把手。” 枸杞子没有阻拦,想必那杨大宝也不会真舍得让少爷帮忙,不会让少爷做太劳累的事。 他把视线放到院子里那帮黑衣男人身上,脸上挂上了阴涔涔的奸诈笑容,若是丞相府的老管家此时在场,肯定会感慨一句。 ——“不愧是老爷教大的徒弟,这笑容真是像极了老爷干坏事时候的样子!” 第26章 第26章 枸杞子在地上捡了根小木棍,随便擦了擦,然后拿这木棍沾了点药瓶里的药水,在这帮人的手腕处各划了三道浅浅的淡绿液体。 这帮人哪肯轻易让枸杞子在他们手腕上弄这不知道什么鬼的东西,疯狂挣扎,一脸惊恐地看着枸杞子手里捏着的药瓶,仿佛里面就是化骨水一般。 更有甚者,已经被涂上药水的某位仁兄现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生无可恋,眼神呆滞。 枸杞子故意装作很怕药瓶里的汁液沾到自己皮肤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到一边,端了盆清水清洗自己的双手,生怕自己手上有一丁点残留似的。 见他这么小心处理,这帮人越发肯定这不是普通的植物汁液,绝对有毒!嘶,好像手腕被涂抹过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烫了,这温度好像能直接把他们的手腕烧穿,令他们惊恐万分地挣扎起来。 其实这一切只是他们的心里作用,药汁里的成分接触空气,的确会在皮肤上产生一点点温度变化,但那点温度连一杯温水都比不上。 枸杞子背着手,老气横秋地渡步来到几人身旁,悠悠地绕他们走了几圈,然后缓缓说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毒,你们不用太担心。” 众人纷纷用眼神表示:我信你个鬼! “只要你们在一天之内把所有事情办完,我自然会帮你们除掉这个印记,但是如果你们一去不回,要是过了一天这药汁慢慢渗进去……”枸杞子假意叹气,“别到烂手了才来找我,到时候我也无计可施。” 说完后,枸杞子开始给他们解绑,在他们扯掉嘴里的碎布想要说话时,枸杞子高声喊道:“时间不等人,这东西越快消除掉越好,你们别想着用水就能洗掉,颜色可以强行弄掉,已经沾到皮肤的毒可是……啧啧啧。” 谁都不想因此断手烂手,相视一眼,赶紧各自低下头往各自家里赶去,枸杞子说的那两件事不算过分,只是稍微出点钱和劳动力就能一笔勾销,对他们而言还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他们很快就从家里悄悄带了点钱,枸杞子已经看好一家瓦片铺的上好瓦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当天,路过杨大宝家的人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杨大宝家的屋顶上有一群穿着黑衣的蒙面男人热火朝天地在给屋顶换瓦片。 有人过来好奇问了一句,枸杞子一边监工一边笑眯眯答道:“昨晚风大,屋顶被掀落了几片瓦,看着不好看,就干脆从外面的村子里请来这么一帮专业的换瓦工,主打神秘风格,当天就包完工。” 来人抬头看着已经改头换新的屋顶,羡慕道:“这么有效率,我也想请他们来我家修屋顶换瓦片了。” 枸杞子笑着没说话,屋顶上的几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默默泪流满面。 他们也就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昨晚趁着夜色来偷看两眼,谁知什么都还没看到,就踩到屋顶上一颗一颗的小东西瞬间打滑,扒都扒不住瓦片,直溜溜地滑下去,屁股疼不说,还被绑在院子里晾了一晚上。 好在枸杞子还有点良心,给了他们一床被子围着取暖,一群大老爷们缩在一起倒是不冷。 好不容易屁股不疼了,也不用被送去见官,却是为了不烂手而超级勤快地在这里盖瓦片,再累都不能停下,手腕上的绿色越来越明显了,一看就是有毒啊啊啊! 热火朝天的修屋顶换瓦片中。 枸杞子拿着扫帚清扫地上的种子残留,都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要是人一不小心踩到,估计就要迎来平地摔。 种子好清扫的很,而且粒粒分明,在大白天能一眼看见,没过多久就能打扫干净。 枸杞子昨晚也好奇地想过,为何不选择在瓦片上刷一层油,也有防人站上去的效果,但现在仔细一想,却是明白了少爷的心思。 油渍滴落在地上多难清理,哪像种子,他现在随便扫扫,地面上就基本没有那小东西了。 厨房外头一直这么热热闹闹,厨房里头也没闲着。 张大宝正在准备早餐,看到张华若走了进来,忙迎上来:“厨房里油烟重,你在屋里等着,我做好饭后就给你端过去。” 张华若摇摇头,有些好奇地踮起脚尖透过杨大宝肩头看后面的灶台:“你在准备什么?” “今早包子是来不及做了,面团要提早至少一个时辰准备,所以我打算煮点鸡蛋小米粥,做几个烙饼。”说到烙饼,杨大宝问张华若,“你喜欢糖烙饼还是葱油饼,上面要不要加个蛋?” “既然小米粥里已经有鸡蛋了,就不在烙饼上加蛋了。你想吃哪个?” “我看你的意思,你想吃哪个我就做哪个。” “那就葱油吧,小米粥是甜的,配个咸口的比较好。” 这么一商量完,杨大宝转身继续揉面团,张华若站在一边看,眼睛里透露出好奇的神色,显然是没怎么下过厨房,也没亲眼看着厨子做菜过。 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经常进厨房,存有好奇心也是正常的现象。 杨大宝没再要张华若离开厨房,由着他围着自己。 他不需要张华若来帮忙,只要张华若在一旁就这么看着,他就觉得做早饭这样的事情不再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简单填饱肚子的小事,而是有了更大的意义,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自己亲手做的食物被人这样期待着,是一件很令人满足的事情,如果还能看到对方一脸满足地吃着他做的食物模样,就更加令人心花怒放。 张华若很想帮忙,但是他并不清楚做葱油烙饼的步骤,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气氛正好,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沉闷着不说话的杨大宝也忍不住开口说起话来,缓缓讲着自己做葱油烙饼的步骤。 “这个烙饼啊,分死面和活面的,我今天做的就是死面的烙饼,有嚼劲,比不上活面做的松软。” 张华若眨了眨眼,自己对这一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他坦然地问道:“什么是活面,什么是死面,面团还有这种区别吗?”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不知道而不敢开口询问。 第27章 第27章 既然张华若问了,杨大宝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死面就是没有经过发酵的面团,我今天起来的太晚,来不及做发酵过的活面,不过你放心,口感虽然有些差别,但我做的肯定好吃。” 杨大宝很是自信地说下这话,张华若轻轻笑了,他自然是信的,附和着“嗯”了一声。 看的出来张华若是真的很想搭把手,杨大宝一边将面团分成五小块,一边想着能让张华若帮个什么忙,既不会累到张华若又能让他获得参与制作食物的乐趣。 待杨大宝将其中一个小面团用擀面棒擀成一片长方形的薄面皮,他看着碗里自己已经切好的葱花末,有了主意。 在薄面皮上均匀涂抹上一层浅浅的油层,再撒上一点盐末,就开始擀第二张面皮:“你帮我把葱花末撒上去吧,均匀点,按你喜欢的口味,放多点或放少点都可以。” 自己终于能帮上一个忙,张华若赶紧去清洗双手,待真的站到杨大宝身边,面对着那张已撒好盐末的面皮,他却是有点吃不准量,先浅浅地抓了一小把,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撒下去。 杨大宝处理完第二张面皮的时候抬头往张华若这边看了一眼,他笑着问:“你不喜欢葱末吗?” 张华若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小声询问:“放……放太少了?” 杨大宝想了一下,说:“也不能说太少,对葱的味道只能一般般接受的人来说,这点量是够了,给烙饼增个味道就行,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喜欢放多点。” “……我不讨厌葱的味道。” 张华若试着又往上面撒了一小层,杨大宝看了一下量,点点头:“就按这个量撒吧,正好。” 枸杞子抽空探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就看到张华若和杨大宝并肩站在那里的画面,两人之间这时候没在说话,杨大宝擀面皮的速度很快,基本上张华若撒完一张葱末,杨大宝已经连抹油带撒盐末都做好。 张华若还在撒第四张面皮的葱末,杨大宝跟他换了个位置,走到张华若这边来,开始将第一张面皮卷成来,捏住两头卷成一团。 原本以为这样撒完葱末就能直接下锅煎,张华若看着杨大宝这一系列操作却是呆了呆,看着杨大宝将重新揉成一团的面团擀成一张圆饼,不是很大,但是薄厚均匀,光是这么看着就已经有了食欲。 那边的小米粥已经煮好,杨大宝先去将煮粥的陶制鬲搬离灶台,置于一旁放凉,开始预热油锅。 随着明显的“滋滋”声,擀好的烙饼胚子在热锅里迅速冒出白色的雾气,但很快就消散了,杨大宝专注地烙着烙饼,勤转动烙饼,使它不会黏在锅面,但是不怎么翻动,待一面已经煎的酥脆才将它翻了个身。 翻动的那一刻,张华若正好凑近过来,扑鼻的香味涌过来,他不免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杨大宝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喉结滚动这一幕,却是通过听到的声音知道张华若馋了,眼睛还放在烙饼上,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上扬。 第一个烙饼出锅。 ##Di。Jiu。ZWW。。第九**中文**网## 杨大宝将它放到竹筛子上,竹筛与饼之间还有一层竹麻纸,用来吸收走烙饼上多余的油脂,而竹麻纸下面垫着一片荷叶,免得油脂透过竹麻纸粘在竹筛子上不好清洗。 他没有接着煎第二张烙饼,而是先舀了一碗小米粥放在桌上,等他煎好第三张烙饼,他把已经放凉些许的小米粥和第一张烙饼放到张华若面前:“不烫了,吃吧。” 张华若看着他:“你还没吃呢。” “等会儿就弄完了,你先吃。” 杨大宝继续忙活去了,张华若看着眼前的早饭,津津有味地开始享用。 小米粥丝滑入口粒粒分明,甜味也正好,不淡也不腻,烙饼的味道就更加令人食指大动了,表皮酥脆内里有嚼劲,葱末的味道给它 增色不少,咸淡适口满齿留香。 张华若很快就吃完了半碗粥和一整张烙饼。 杨大宝此时也准备吃饭了,他问张华若:“要不要再来一个?” 张华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定地点点头,杨大宝将烙饼放到张华若碗里,走出厨房叫了一声枸杞子:“枸杞子,可以吃饭了。” 枸杞子忙不迭地跑过来,一脸惊喜:“原来还有我的份吗!” 三个人就这么坐在厨房外屋的餐桌上开始吃饭。 张华若的吃相斯文,安静地吃着自己的烙饼,连喝粥都没怎么发出声音,杨大宝倒是没在意吃相这种事,但也不是粗鲁的吃相,只是更加大口喝大口咬而已,看着更有食欲。 杨大宝吃的快,很快就站起身准备其他事。 张华若抬头往杨大宝那看了一眼,发现杨大宝嘴角沾着一点葱末毫无所知,叫了一下杨大宝的名字:“大宝。” 杨大宝停下脚步,往张华若这边走来,张华若就坐在凳子上,微微仰头,抬手抹掉了杨大宝嘴角的葱末。 “没事了。” 杨大宝的耳根悄无声息地红了红,他赶紧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嘴角,眼睛一直望着张华若,似有怯意。 张华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个举动好像有些亲密了,眼神躲闪地做回原位,埋头吃饭。 枸杞子看着这两人,暗暗摇摇头笑了笑,默默在心里吐槽道:我就不该陪着他俩一起吃饭,啧啧啧。 想到外面还有一群人在修缮屋顶,虽然不怕他们溜掉,但是还是要监督着才好,枸杞子嘴里叼着还没吃完的烙饼,捧着喝到一半的小米粥出了屋。 吃过早饭,杨大宝出门去了,枸杞子又在外面监工,张华若一个人待在屋里,闲来无事便开始整理自己从丞相府里带来的衣物,准备放入床边的衣柜里。 杨大宝家新买的衣柜很大,显然是考虑到张华若的衣物不少,然而等张华若打开衣柜准备将叠好的衣服放进去,看着几乎空空如也的衣柜陷入沉默。 只有左上角那一块格子里放了点东西,都是杨大宝的衣物。 ……他不会就这么几件衣服吧? 张华若数了下件数,心里开始盘算什么时候陪杨大宝出门买几套新衣裳。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一个檀木盒子上,这个木盒子被安放在杨大宝一件衣服下面,只露出一部分。 张华若将它拿了出来,是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旧的物件,应该有好些念头了,木盒有点分量,但好像只是这木盒本身的重量,给人的感觉好像里面并无东西。 木盒并没有锁,但这是杨大宝的私人物件,张华若没有打开,而是准备将它放回去。 然而,这时候他的心悸反应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张华若手一抖,那盒子落在了那堆衣服上面,而他则是靠着衣柜脸色发白,咬着唇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 没事,没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不想让枸杞子还有杨大宝看到他现在这副痛苦的样子,免得让他们徒添担心。 正如同他预料的一般,今天的心悸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他赶紧整整衣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准备继续整理衣物。 一抬头,木盒子躺在那堆衣服上面,却是已经打开了。 里面倒是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有一张泛黄的纸。 张华若将纸放回盒子里,只是他虽然无意去看纸上写了什么内容,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咦? 原来杨大宝家曾经有过一间包子铺的店面? 可是自张华若认识杨大宝以来,都只见过他推着那个包子摊的小摊车,从未见过他提起过包子铺的事情。 第28章 第28章 杨大宝来到平常给他供货的米粮铺,他刚一进去,认识他的店老板和顾客就围了上来,热情地跟杨大宝搭话。 他们平时也是这般热情洋溢,加上现在十分好奇杨大宝昨日刚娶进门的新夫人,就显得更加热情。 “大宝,今天可是你新婚第二天,怎么不在家陪着夫人,到这米粮铺来做什么?” “就是就是,家里有这么一个大美人还不贴身守着,要是我,今天哪舍得出门啊,少看一眼都觉得可惜。” “啧啧,瞧你那出息,大宝和丞相家的小少爷以后可是能天天见面,不就这一会儿没见,以后多的是时间,是吧?” “可别说,昨天我可看到那小少爷长什么模样,是真的好看,大宝你可真有福气,叫我都有点羡慕,乃至嫉妒了。” “老曹你开什么玩笑,你又不喜欢男人。” “我要是能娶到他夫人那样美貌的人,我不介意他是个男的!” “……啧啧。” 这些人围上来最开始的意图是为了跟杨大宝聊天,探听点大宝家里的小八卦,结果从头到尾都在互相说来说去,根本没给杨大宝回答问题的机会。 等他们话茬停下来,杨大宝才开始说话:“趁着这两天闲着,我想在家做点不一样的包子皮。” 众人纷纷看向他,眼里写满了:杨大宝你这是被成亲这件大喜事冲昏了头,神志不清了吗!##Di。Jiu。ZWW。。第九**中文**网## 这几天有空,不赶紧多疼爱疼爱自家新进门的夫人,竟然满脑子想着研究包子的新品种,将这么好看的夫人冷落在一边? 杨大宝你要不要直接跟包子过日子算了! 大家正想劝他,就听杨大宝继续说道:“他很喜欢我做的包子,我想按照他的口味,专门做几个他会喜欢的包子,只给他一人品尝。”##Di。Jiu。ZWW。。第九**中文**网## 这就叫做——专属于夫人的宠爱,私人定制。 众人一下子语塞,被这满满的恩爱味熏得鼻头发酸。 ……真的好羡慕!明明就是几个包子的事情,为什么会让他们觉得这么令人艳羡。 围观的众人默默散了,唯有米粮铺的老板还留在原地:“想买点什么?我这里最近新进了点上好的干银耳,最是适合补身体,要不要来点?” 银耳的确是个好东西,平时煮点放在那,张华若想喝随时能喝,又能垫肚子又能补营养,是个好选择。 杨大宝将干银耳列入今天的采购清单中,开始跟米粮铺老板说清自己要的东西和量:“那就来四两干银耳,十斤白面粉,半斤扁豆,二两莲子……” 杨大宝要的量都不太多,但是种类多,老板亲自帮他记下账,陪着他挑好:“先付二钱当定金,等会儿我让伙计把这些送到你家,你清点无误后再把剩下的四钱二十文付了。” 爽快付了定金,杨大宝谢过米粮铺老板,走到店外。 接下来他本该朝右走直接回家,却是停下了脚步,意有留恋地看向米粮铺左边,一家隔了几间店铺的糕点铺。 看着门可罗雀的糕点铺半天也不见进个客人,负责招呼的店伙计堂而皇之地坐在门口打瞌睡,杨大宝眉眼中的神色暗淡了下去,又心疼又可惜地看着这间铺子。 明明是在最好的地段,曾经也是一家能让人穿过大半个长安城就为来这吃早点的店铺,如今却落魄成了这副模样。 杨大宝没有继续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转身开始朝家的方向走去,不过,一路上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一直在盘算着什么,连不知不觉走过了家门都不知道,还是枸杞子眼尖,跑出来喊住杨大宝。 此时杨大宝已经走到隔壁的隔壁屋门前,被枸杞子这么一唤才回神,忙返身小跑回来,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枸杞子狐疑:“这么出神是在想什么事情啊?连家门都要走错了。” “没什么事,不小心发了一会呆而已。”杨大宝转移话题,“你家少爷呢?” 枸杞子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什么我家少爷啊,姑爷你也该改口了吧,要是有旁人听到你这么称呼我家少爷,还以为你们貌合神离私下这么疏远呢。” 杨大宝被枸杞子这一番话说懵了,没反应过来枸杞子话里的意思。 枸杞子只好更简明扼要的把话挑明:“你该称呼我家少爷为夫人了,你的夫人。” 按照本朝自开放男子与男子成亲后的约定俗成,娶亲进门那方被称为夫郎,嫁亲进门那方被称为夫人,杨大宝可以称呼张华若为夫人或者内人。 昨儿个才刚成亲,杨大宝哪能这么快就记得改口,低头憨憨地笑,沉浸在已经成家的喜悦里。##Di。Jiu。ZWW。。第九**中文**网## 说了这么久杨大宝还站在门外,枸杞子让开路,不再站在门口正中央堵着门,将杨大宝拉了进来:“少爷就在卧房里,赶紧去。” 此时家里已经不见那帮蒙着脸穿着黑衣的男人,看着已经装饰一新的屋顶,还有柴房里一堆堆已经劈好的柴火,杨大宝有些震惊:“他们手脚这么麻利,做什么都好啊,偏偏要做窃贼,希望只是他们一时的贪念,以后不要再犯了。” 那帮人会不会再扒人屋顶听墙角倒是不知道,只是能确定,是再也不敢来杨大宝家扒屋顶了。 杨大宝一进屋,就看到张华若正坐在窗边看书,身后不远处的桌上还摆放着昨晚没来得及喝下的合卺酒。 脚步放轻,杨大宝不想打扰到张华若看书,在他看来,看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打扰的。 端起桌上的合卺酒准备离开,张华若回过头来:“拿走做什么?” 杨大宝直言:“放在这碍事。” 张华若不解:“还没喝呢。” “……我以为你不想喝了。”杨大宝将酒重新放下。 张华若有些歉意:“昨晚是我疏忽了,竟然就这么睡过去,放着吧,今晚喝。” 成亲是一生一次的大事,杨大宝自然也是希望能把一切礼数都做周全,这样也寓意着他和张华若的亲事能一直圆满到头,便没有再坚持。 看一眼屋内摆设,和自己今早出门前略有不同。 原本屋里都是他的物件,此时那些地方多了不少其他东西,一看就是张华若的物件,将他的家填补得更加充实,终于有了另一个人存在的气息。 搬来一条凳子放在张华若身旁,杨大宝就这么坐在张华若旁边陪着,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就是陪在张华若身旁。 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看书,张华若眼睛虽然放在书上,心思却是不在上面了,根本看不进去半个字。 好在他本就是看书消遣,看不看的进去都没事,也就没觉得杨大宝坐在自己旁边是打扰。 屋外的日头正好,暖风和煦。 张华若想起之前在木盒子里那张纸上看到的内容,心里存疑,斟酌着开口,原本是想委婉点问,但转念一想,这种事应该不算见不得人的事,直接问个清楚比较好。 如果杨大宝需要帮助,他自然是要帮帮忙,两人现在已经是一家人,有些事本就不该分什么彼此。 “大宝,你家以前是不是有一间自己的早点铺子?” 杨大宝有些讶异地抬头,这件事是很早之前的事,也不知道张华若是从哪里听到的。 不过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杨大宝承认地点点头。 张华若又问:“为什么不赎回来?” 杨大宝叹气:“还没攒够赎金,如果可以,我当然是想早早把阿爹的包子铺赎回来,只是到现在都只存了不到一半的钱。” 张华若觉得奇怪,那张纸上清清楚楚写着,杨大宝的父亲将包子铺抵给他家亲戚换了一些银两,纸张略有破损,但不妨碍看出部分金额的数字,应该只有五十两。 杨大宝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这五十两应该还是出得起,他每日这么勤劳出摊,平日里花销又不大,是个勤俭节约的人,照理说不应该攒不下区区五十两。 “你还缺多少,我这里还有点私房钱,可以给你先把那铺子赎回来。” 张华若是这么想的,开店铺一天的流水肯定要比包子摊的流水大,早一点将包子铺赎回来,杨大宝也能早一点赚的更多。 杨大宝摇摇头:“我不能用你的银子,你身子不好,又过惯了好日子,应该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这边有我自己的考量,会努力早日靠自己挣够银子把店赎回来,到时候也能让你陪着我过上更好的日子,不委屈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是带着笑的,显然是真的有好好考虑过两人的未来,有他的计划。 “左右不过二三十两的事情,我既然已经嫁入你家,也该出一份力共同维持这个家,我是做不了苦力活,但是出这点银子还是出的起,也是我应该出的。” 刚才杨大宝说攒了快一半,那也就是只需要最多三十两的事情,在张华若看来,他和杨大宝之间根本不需要计较这点小钱的往来。 见张华若如此坚持,又是诚心想帮他一把,杨大宝犹犹豫豫还是说了:“还差二百八十两。” 这个数额跟张华若预期的差太多,他有些震惊,不是舍不得出这么多银子,而是觉得不应该是这个金额,他忙问:“你爹拿这间铺子抵了五百两?” 原来那张纸上,破损的地方写的不是“拾”,而是“佰”? 这不应该啊,一家包子铺怎么也值不上五百两银子这个价位,五百两都够开三四家新铺子了! 杨大宝就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张华若。 原来在杨大宝还只是三四岁的时候,他们家的确有一家包子铺,生意红火,每日店里的纯利润都能达到近一两银子。 后来大宝的娘亲因为早年太过辛劳,害了病,大宝的爹为了救治大宝的娘亲花费了家里不少积蓄,谁知那病情反反复复,到最后竟是耗空了家里的积蓄。 再加上大宝的爹忧心于她,没有精力再好好经营店铺,后续收入跟不上,家里逐渐开始入不敷出,到最后只能开始向亲戚朋友先借点钱,缓缓家里的燃眉之急。 只是小借几两大家都还能够力所能及地给予帮助,再多借点可就变的难办了,大宝爹那时候就想到了先把包子铺抵出去,反正那时候他也无心经营,先把杨大宝娘亲的病治好再说。 杨大宝娘亲劝过他不要贸贸然就把店铺抵出去,但大宝爹还是执意如此:“又不是把店卖了,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再把钱赚回来,你现在可别心疼钱。” 在大宝爹看来,什么都比不上自家人重要,只有家人还在,才有赚钱的意义。 就这样,大宝爹将包子铺抵给了大宝爹的姑父,也就是大宝的姑爷爷,换取不少银子。 后来大宝娘亲的病好了,一家人以为终于可以重新开始,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大宝爹娘一次外出时遇到了天灾,双双殒命,只留下还只是十来岁的杨大宝在家里,从此以后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那时候杨大宝还小,大宝爹欠下的银子还有大部分没还,那些人也心疼他家就只剩他一个独苗苗,有些直接把账消了不要大宝还钱,有些则是无利息给了大宝一些时间,等他长大能赚钱后慢慢还。 大宝不清楚当年他爹到底从哪些人那里借了钱,又各自借了多少钱,就按着白纸黑字签下的欠条字据来还钱。 至于包子铺抵给姑爷爷的银两数额巨大一事,虽然他家这份字据看不清,但是这种字据一般都是一式两份,他看过姑爷爷那边持有的字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五百两,他就按五百两来还。 大家都是亲戚,想来也不会故意坑他。 听完杨大宝的讲述,张华若张张嘴欲言又止,这时候说些安慰的话好像也不妥当,犹豫几下,他叹道:“你爹和你娘的关系真好。” 虽然命运坎坷,但至少都是幸福地一起笑着应对生活的磨难,叫人羡慕。 杨大宝谈起这段往事没有显露出太过伤心的模样,这么多年他也看开了,对于爹娘来说,能够在死前都一直紧紧相握着彼此的手,估计已是足矣。 他抬头看向张华若,忍不住亲近一点,微微前倾着身子,煞有其事地郑重道:“我也会对你好的,就像我爹对我娘一样,家里你最大,我第二。” 张华若有一瞬间不敢对上杨大宝的眼睛,因为这其中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但他很快移回视线,同样认真地看着杨大宝,浅浅笑了。 第29章 第29章 思来想去,张华若还是觉得一间包子铺抵个五百两银子实在是太不可思议,若是两家关系好,杨大宝的姑爷爷有意帮衬,那就倒还说的过去。 他问杨大宝:“你那姑爷爷一家可算富裕,与你家关系亲近吗?” 杨大宝如实以告:“阿爹在的时候见过几回,后来就鲜有来往了,大概是五六年前,表叔他们一家从外面搬到长安,跟我说起当年的事,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张华若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后:“那张抵押字据,不是你爹亲自交给你的?” “阿爹和阿娘去的那么意外,怎么会是由阿爹亲手交给我,这些欠条字据都放在一个木盒子里,我也是无意间翻到的,那时候木盒子里的欠条不少,我识字不多,也就没有一张张看过去,是表叔他提起这件事我才专门去翻,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一张巨额的抵押字据。” 如果是这样,张华若放下心来,这字据应该不是假的,是他多虑了。 只是…… “刚才我整理衣柜衣物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你口中所说的木盒子,里面就剩一张字据,也就是你姑爷爷那张字据。” 杨大宝看着他,笑:“嗯,那些小额的欠款我都已经还清了,你不必担心,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Di。Jiu。ZWW。。第九**中文**网## 原本还在认真讨论事情,杨大宝总是能把话题往两人的今后拐,可见他有多期待两人未来的日子,张华若又是无奈又是欢喜地低头笑了,眉眼弯弯。 杨大宝一时之间看呆了,傻乎乎地把心中的话也说了出来:“你笑起来真好看。” ##Di。Jiu。ZWW。。第九**中文**网## 张华若偏过头去,抬手掩住嘴角的笑意:“竟说些胡话。” “是真的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杨大宝说的真诚,也的确说的是实话。 张华若抬眸看着他,努努力把话题扯了回来:“……那张字据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看上面好多破损,有些字已经看不清或者看不见了。” 说到这个,杨大宝也是很无奈:“一开始的时候它还是好的,我也忘记什么时候它变成这样,不过好在姑爷爷家那份还是完好无损。” 张华若再次锁眉,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份字据不对劲。 “姑爷?”枸杞子从屋外探进脑袋,确定屋内的两人没有在做什么羞羞的事情他可以进来,一下子蹿进来,“门口来了一位米铺的伙计,说是来给您送货的。” 杨大宝记起还有这么一件事,起身先去收货,就不跟张华若继续聊下去,张华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叫住转身想走的枸杞子,把他招到身边来小声吩咐了几句。 枸杞子不解:“少爷,你让我打听这个做什么啊?” “我让你去你就去,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了。”张华若抬手点了下枸杞子眉间,笑的宠溺。 枸杞子揉揉根本没被戳疼的眉心,嘟起嘴撒娇:“这不是觉得奇怪嘛,少爷你这么关心他家这个亲戚做什么,还不如多打听打听杨大宝的事,看看他是不是偷偷瞒着你在外面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胡说什么呢,又嘴痒了是不是?”张华若板起严肃的面容,吓唬枸杞子。 枸杞子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胡说了不胡说了,就是开个玩笑嘛,我也相信姑爷不会是那种人。我这就去办事!” 溜了溜了,护夫的少爷看起来真可怕。 枸杞子笑着跑走,留下张华若一个人待在屋里。 手上的书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张华若干脆将书放下,抬头望望外面的天色,起身走到那衣柜前,把那木盒子里的纸张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纸上的磨损像是虫咬的痕迹,加上年份较久,这么一折腾就显得整张纸都变的破破烂烂。 轻轻抚摸着破损的地方,张华若这次把整个收据里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就越明显。 这破损的地方实在是太巧合了,除却一个不重要的地方,其他三处都正好是收据里很重要的文字地方,这里要是字不同,整个收据的内容就大相径庭。 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偏偏是这几个字被小虫子咬掉了? 而且,一个往来不算密切,在杨大宝爹爹死后就几乎没再给杨家帮助的远房亲戚,真的会愿意掏出超出一家店铺五倍的价值抵押走这间店铺吗? 这么慷慨大度愿意帮助杨家的人,前后的反应不该差那么多。 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吧。张华若将纸张放回木盒子,拿起这个木盒子看了看。 这个木盒子有一面有一个精致的镂空花纹,只是上面多了些虫咬的痕迹,就好像有那种吃木头和纸张的书虫爬过这里,钻进去咬坏了里面的字据。 张华若在其他地方找了找,愣是没找到第二处被虫咬过的痕迹。 ……这个虫子,还真是会挑地方咬。 杨大宝将米粮铺送来的货收好后,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中午,赶紧又出了趟门去买了些新鲜的食材,回来后就赶紧开始做午饭 。 不得不说,杨大宝整个厨艺都很好,不仅仅是能做好吃的包子之类的早点,更是能做一顿算不上花样多,但看着就是丰盛的饭菜,吃的枸杞子连连夸赞。 安静吃饭的张华若忍不住拿筷子另一头敲了敲枸杞子的脑袋:“食不言寝不语,吃个饭话那么多。” 枸杞子一边大口扒饭一边说:“姑爷的厨艺真的很棒嘛!” “那就多吃一碗饭,在饭桌上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杨大宝笑了笑:“没事,就我们三个人,一家人闹闹腾腾的多有气氛,不必守那么多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 张华若欲言又止,既然是杨大宝亲口说了,他也不好反驳,只是小声跟杨大宝讲:“你别太惯着他。” 杨大宝缩了一下,像是做错事般,无辜地看着张华若:“他还只是个孩子。” “又不是三岁小孩,什么都不懂。”张华若叹口气,叮嘱杨大宝,“小事你由着他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以后有什么大事,你可别依旧纵容他。” 杨大宝认真地点点头,替张华若夹了一些菜放到张华若面前的小碟子里,枸杞子在一旁小声吐槽:“少爷你越来越有这个家主人的风范了。” 收获张华若茫然的表情一张。 杨大宝被这主仆二人有趣的交流逗笑,低着头吃饭,尽量不让他们俩看到自己在笑。 到了晚上,张华若在屋内洗了个热水澡,开门让杨大宝进来的时候,杨大宝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裤子,显然是在外面刚冲过凉。 张华若一下子就傻在那了,他从小被护在府宅里,哪个下人敢在他面前不穿上衣,一时间被杨大宝豪放的风格震住,呆若木鸡。 杨大宝倒是习惯了,他没有这么穿着走到外面过,现在是在自己家里,这样冲凉方便,要不是因为张华若在,他甚至都会直接脱了外裤。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张华若的呆滞和诧异,杨大宝低头看看,此时才稍微有了点害羞的模样,默默抬起手横挡在胸前。 张华若回神,小退了半步,不知自己该怎么抬脸面对此刻的杨大宝,拿起一旁的干毛巾递过去,却是一点都不敢抬头看杨大宝:“别着凉了,赶紧把上面的冷水擦擦干。” 杨大宝接过毛巾赶紧擦起来,犹豫一下还是想出口解释:“……我平日里都是这么洗澡,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进来前先把衣服穿上。” “倒也不用特地为我改了你的习惯,我只是还没习惯,不用改。” 张华若抬头飞快看了一眼,赶紧背过身去不再看,耳朵尖却是悄无声息地红了,在灯光的映衬下发着粉嫩的光。 杨大宝也是在跟张华若近距离接触过后,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吹弹可破的肌肤,嫩到连光都能穿透过来。 待杨大宝擦干身体,他赶紧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干净的里衣穿上,穿好后忍不住提醒张华若一声:“我好了。” 他们两人到底还是刚成亲,难免都还有些拘谨,住在一起总是要有个适应过程。 昨晚的合卺酒到现在都还完好如初,两人的心思撞到一块儿去,同时看向桌上的酒杯,又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同时移开了视线。 “那什么……要喝吗?”杨大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张华若走到桌子前,开始从酒壶里倒出两杯酒,杨大宝看到他这一动作就明白他是同意了,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张华若面前。 张华若拿起两杯酒抬头看时,高高大大的杨大宝已经站在他面前,如一座沉稳的山将他护在另一边灯光的阴影里。 将其中一杯酒举至杨大宝面前,杨大宝接过。 两人先是各自饮下一点各自杯中的酒,而后举着酒杯的手交缠,手腕扣着手腕,喝下对方手里的酒,最后则是各自一饮而尽杯中酒。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灯色朦胧,这一点点酒意似乎就将气氛烘托得正好,张华若微微抬头看着杨大宝,此时此刻竟然产生了不想拒绝的想法。 如果杨大宝还像昨天那样想吻他,他真的会不拒绝,但是也绝对不会主动索吻。 杨大宝渐渐靠了过来,张华若的心跳的厉害,就像在密集地敲锣打鼓,咚咚咚,乱了思绪。 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触感并没有出现。 杨大宝从张华若手上拿走酒杯,将两个酒杯一起放到桌上,转身就往床榻的方向走。 张华若睁开眼,看着保持着握着酒杯姿势的空手,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杨大宝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靠过来穿过他将酒杯放回桌上。 他悄悄抬手按住还在狂跳的心脏,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一种既逃过一劫又怅然若失的复杂感觉,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没动。 杨大宝正在背对着张华若铺床,整理床上的被褥,因此没有发现张华若的异常,待将床铺好,他让张华若先上床,他留在床下等把灯都熄灭了再上去。##Di。Jiu。ZWW。。第九**中文**网## 张华若“嗯”了一声,尽量没让杨大宝发现自己的异常,脱掉鞋子后就主动睡到了里边,像今早刚醒来一样,面对着床里面。 屋内的光都暗了,整个视野变的一片黑暗。 床边窸窸窣窣,是杨大宝上床的动静,很快就安静下来。 张华若闭上眼睛开始睡觉,而他背后的杨大宝此时正睁着眼看着张华若的背影看,看够之后便也满足地闭上眼睛。 第30章 第30章 新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也就是杨大宝要陪着张华若回一趟丞相府。 当然是不能空手去的,要买些回门礼,鸡鸭这类的牲畜或者橘子紫柰这类水果,数量还要为双数,寓意着夫妻成双,百年好合。 杨大宝提前一天就把这些礼品准备好了,回门当天枸杞子先回丞相府跟他们说一声,杨大宝和张华若之后出门,亲自提着这些礼品。 手上的鸡鸭都是活物,张华若第一次亲手抓着活着的鸡和鸭,刚开始根本不敢用力,生怕一不下心就把它们捏残了,然后就因为他的不敢用力,手上的两只活物扑腾得厉害,挥舞翅膀掉出的散毛满天飞,其中几根落在他的额前和头发上。 杨大宝在一旁看的乐呵,直到张华若投来求助的目光,他找了两根布条将两只鸡鸭的翅膀五花大绑在一起。 两只闹腾的活物这才彻底安静下来,从先前在张华若手上无法无天的模样,变成落在杨大宝手中就任人宰割的样子,前后也不过几分钟。 杨大宝将其他比较重的礼品都或提或挂在手上,看张华若还在小心翼翼对待那两只,出声提议:“要不你再找根绳子把它们绑在一起,挂我脖子上。” 张华若看着杨大宝手上大大小小那么多东西,自己只是要带两只鸡鸭而已,摇摇头:“我可以。” 出门前先戴上垂纱斗笠,张华若一手一个,跟在杨大宝身边出了门。 天色尚早,路上的行人不多。 路上有人跟杨大宝打招呼,视线落在杨大宝身边,光看那身形就知道杨大宝身边这人就是张华若,笑着打趣:“大宝你终于舍得把夫人带出来让大家见见了。” 杨大宝害羞地笑笑:“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杨大宝朋友看着张华若头上的垂纱斗笠,继续和杨大宝唠嗑:“这么好看的夫人,的确是该藏严实点,免得遭了外人惦记。” 他正说着,一旁一直蹲在墙角的二流子吹了个口哨,眼睛一直贪婪地上下盯着张华若不放,真真的是在用目光调戏张华若。 杨大宝朋友顿时感觉自己被驳了面子,自己只是跟杨大宝开个小玩笑,并不是真想有人惦记着杨大宝的夫人,他这暴脾气一上来,直接冲向那二流子,二流子吓得赶紧撒腿就跑。 杨大宝呆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帮忙,又或是拦着点别让自己朋友把别人真打伤了。 但是……刚才那人竟敢调戏自己夫人,他心里更是不想拦着,甚至还想帮上一把,让那人受点教训。 张华若倒是没在意那么多,别说是用目光调戏他,更龌龊的事他也遇到过,真要每一件这样的事他都计较,他怕是早就被那些无耻之徒气死了。 拦住杨大宝,张华若出声:“爹爹还在等我们呢,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 此时的丞相府门口,老管家在门口等着,抬手远眺。 张谢仪扒在大门后面,焦急询问:“来了没来了没?” 老管家没看到人影,摇摇头:“还没来。” 张谢仪戏瘾上身,扒着大门苦艾艾道:“有了夫家就忘了爹,要是真想我,早该来了。” 老管家在这时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街角,疑似张华若和杨大宝的身形,正在往这边走来,忙通知张谢仪:“老爷,来了来了,少爷和姑爷来了!” 张谢仪瞬间满血复活,站直身体一下子冲回大堂坐在主位上,像是一直都安静坐在这里等着从未出去过一样,貌似气定神闲地品茶静坐,眼睛却是一直偷偷往门口瞟。 过了好一会儿,张华若和杨大宝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带着那些不算贵重,但很有心意的回门礼。 张谢仪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先是冷淡地点点头,而后开始询问一些话,这时候就算他再怎么装模作样,也掩饰不住话语里对张华若的关心。 张华若这几日在杨大宝家住的挺好,也没什么特别不习惯的地方,将自己这几日的生活添饰了更多美好的形容词,意在让张谢仪放心。 大部分情况张谢仪都从枸杞子那了解了,知道张华若在杨大宝家过的不错,看向杨大宝,对张华若说:“若若你先到外面走走,为父跟大宝说说话。” 这是直言要跟杨大宝说些私底下的话不想让他听见,张华若知道张谢仪不会为难杨大宝,也就听话地先出去,将这里留给他们二人。 枸杞子早就等在外头了,张华若一出来,他就带着张华若往张华若原先的院子走:“老爷说了,少爷的东西都留着,没 让人动过分毫,少爷要是还有什么忘带到夫家去的东西,就趁现在整理出来,等会儿自会派人送到姑爷家。” 张华若有些怅然若失,他叮嘱枸杞子:“平日里你要是有空,多回来看看他吧。” 枸杞子不解:“这话少爷应该说给自己听,老爷更想见的是你,反正隔着又不远,少爷应该常回家看看。” 张华若将心底那个最真实的原因压住不说,找了个借口:“我说到底是嫁出去了,总回丞相府像什么话,会招人非议。” 嫁出去的儿子三天两头往家跑,可不是要被人误认为是时常在夫家受了委屈,给杨大宝蒙上一些流言蜚语。 枸杞子觉得奇怪:“少爷,你以前可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现在怎么这么在意外人说什么?” 他当然不在意外人说的那些子虚乌有的闲话,只是现在只能将这个作为借口搪塞枸杞子。 张华若不再说这件事,换了话题:“先回落月斋吧,我还有些贴身之物留在府里忘了带出去。” 枸杞子果然被成功转移话题,雀雀地往张华若先前的院落走:“嗯嗯,我也想收拾点东西,比如我那床被褥,大宝家偏屋的那床被子太硬太硌人了,我都要睡的腰背发僵弯不下腰了。” 说着,手撑到后面扶住腰。 “既然睡的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也好早点给你换了。” 枸杞子叹气:“我总不能当着姑爷的面嫌弃他家床不好,被褥也不好吧,毕竟我也知道,姑爷已经尽力给我提供最好的了,我现在拿上自己以前的被褥,也好找个借口说是认被子不习惯他家那套,免得伤了姑爷的心。” 张华若着实有些讶异,他看向还在絮絮叨叨的枸杞子,忽的笑靥明媚:“懂事了很多嘛。” 难得被张华若夸一次,枸杞子骄傲地扬起下巴。 张谢仪留着他们在府里用过了午饭,临到傍晚才放人回家。 走到半路的时候,张华若记起那家铺子就在几条街外,也不算太远,不想让杨大宝知道自己是要去看看那家铺子的情况,便找了个借口让杨大宝先回家,他和枸杞子要在外面再逛一会儿。 杨大宝一开始没同意,他没想那么多,就是想陪在张华若身边:“我陪你一起。” 张华若又劝说了几句,杨大宝还是很坚持,无奈之下,张华若只好向杨大宝使出撒娇这般的技能,抓着杨大宝的衣袖晃了晃:“就让我和枸杞子在外面逛一会吧,很快就回去,你要是一直陪着,他们认得你,自然就能猜出我是谁,那我逛的也就没意思了。” 枸杞子在一旁看的起了鸡皮疙瘩,默默抖落,并抱紧还是单身的自己。 张华若头上戴着垂纱斗笠,别人自然不会知道他就是张华若,只是…… 杨大宝看向枸杞子,长安城内应该没人不知道枸杞子长什么模样吧,枸杞子陪在张华若身边,不一样很明显吗? 枸杞子看出杨大宝心里在想什么,笑嘻嘻地从随身的物品里取出一些胭脂水粉,背对着杨大宝开始熟练地拿出小镜子化起妆来,待回过身,虽然还能依稀认出是枸杞子,但是对于那些不常见到枸杞子的外人而言,根本不能一下子就认出他是谁。 杨大宝又一想,张华若不常出门,今天难得出一次门,趁着天色灰暗也就更不容易让人发现他是张华若,想要和枸杞子主仆二人单独逛街也是情有可原。 两人现在虽是夫夫,但总归都要有点私人空间。 不再坚持,杨大宝临走前嘱咐道:“别玩的太晚,我会担心的。” 挥挥手送走杨大宝,枸杞子挪揄地拿胳膊肘碰碰张华若:“少爷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坏事啊!” 少爷都肯厚着脸皮向杨大宝撒娇,可见少爷要做的事是决不能让姑爷知道的,想想就很刺激! 反正带着垂纱遮住了脸,没人看到此时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张华若无奈:“什么做坏事,你那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上次你跟我说,你查到杨大宝家原先的包子铺现在成了糕点铺,带我去那边看看。” 一听这话,枸杞子发出很是失望的声音:“什么嘛,有什么好看的,那家糕点铺出了名的又贵又难吃,真奇怪它还怎么一直经营的下去,早该关门大吉了吧。” “走啦。”张华若拉了拉枸杞子的袖子,强行带着不情不愿的枸杞子往那个方向走,他只记得大概方位,准确的路线还要靠枸杞子带路。 枸杞子垂头丧气地在前面带路,哪像刚刚在杨大宝面前那么活力四射的样子,看来他一开始当真以为张华若是要背着杨大宝做一些有趣的事,没想到只是为了杨大宝家原先的那间包子铺。 张华若看着枸杞子这副状态,哭笑不得。 第31章 第31章 那家糕点铺此时还在营业,距离也不算太远,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顾客,别家铺子的顾客,唯有这家糕点铺门庭冷清无人问津,这条还算热闹的街上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张华若进去的时候,原本还在偷懒的店小二露出明显不耐烦的神色,不情不愿地起身过来招呼张华若:“客官,要买点什么啊?” 说话的声音无精打采,还故意拖长了音,听在耳里尤为不舒服。 枸杞子无语地看着对方:“没看见有客人上门了吗?你们就用这个态度接待客人的吗?” 店小二抬起眼皮子打量了张华若和枸杞子一眼,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一般般,不是贫苦人家穿的粗糙料子,但也不是富贵人家穿的锦衣华服:“反正你们也买不起。” 这还是头一次,买个糕点都要被人看不起,枸杞子胸口瞬间燃起名为气氛的火苗,脱口而出:“谁说我们买不起!” 主仆二人今日出门没穿平日里在丞相府里穿的上好衣料,是为了跟杨大宝一同出门的时候看起来搭一点。 店小二让开一条路,指着自家柜台上摆放的桃酥和珍珠糕:“这个三钱一个,这个一两一个,你们要买多少个,小的这就给你们打包。” 枸杞子震惊地睁大眼,他虽然听说这家糕点铺卖的糕点物不值价,但也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夸张,看着那个头比一般桃酥还小半分的桃酥,舌头都要打结了:“就……就这个,三钱一个?你抢钱啊,别家三钱都能买好几斤了!” “那您上别家买便宜的去啊,我们店就这个价,谁来都一样,童叟无欺。” 枸杞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就这样还敢说自己童叟无欺说出自豪感了,比不过比不过,论脸皮的厚度,完全比不过! 张华若一直在一旁没说话,此时已走到那糕点区看了起来,这个店里摆放出来的糕点品种很少,每种的数量也很少,看那糕点的状态,谁也不会信这会是今天刚新鲜出炉的,也不知放了多少天。 只是还好,还没看见霉菌或者其他不干不净的东西。 “既然敢卖这个价钱,就说明你这里的糕点自有过人之处,我眼拙瞧不出来,不如你就跟我讲讲到底是哪里值得这个价,若是说的好让我信服,这些,我全要了。” 张华若说话的声音一直都是这般温柔又清朗,一出口便是悦耳泠泉声,将这店铺点略有些阴沉的气氛推散。 枸杞子往张华若身边凑了凑,还是少爷身边待着舒服。 店小二眼前一亮:“你全都要了?” 原本在内屋的店铺老板此时也听到了响动,急急忙忙撩开帘子走出来:“什么,有客人全都要了?” 被两个人如此眼睛发光地看着,幸好他是张华若,对这种场面早已习惯,淡定地继续说:“我说的是,如果你们的解释让我信服,我就全买,毕竟店家敢定这个价卖,一定深知自己的商品比别家到底哪好,是吧?” 店铺老板眼中的光芒瞬间熄了大半,他懒洋洋地嘱咐店小二:“好好招待客人。”说完就转身回了里屋,真是一刻都不在外面多待。 枸杞子在张华若耳边小声嘟哝:“就这待客之道,难怪风评这么差,正常人谁会来这个店里买东西啊,不是来自取其辱么。” 店铺老板态度那么敷衍,店小二也明白这单生意怕是做不成,也就没有很详细地讲解,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本就没什么好讲的:“这个珍珠糕里我们店可是放了真珍珠的,自然是要贵,一两银子一个吃的就是面子,至于这桃酥嘛……” 店小二想了想,发现这个桃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硬说下去,“这桃酥用的原材料都是顶好的,原料贵,再加上本店的糕点师傅原来是在宫里做御厨,这手艺可是不一般,自然是贵上加贵。” “这小小一个珍珠糕里,竟然真的放了一颗珍珠?”张华若有些惊讶,看着那珍珠糕也不算大的模样,很难想象其中竟然还藏着一颗珍珠,那得是多小一颗的珍珠啊! 珍珠糕的名字里虽然带了珍珠二字,但一般的做法里是不会含有珍珠这个成分,只是因为它小巧玲珑又一般搓成珍珠那样的大小,刚出锅时看上去粉嫩晶莹,也就有了珍珠糕这个名字。 这家店里的珍珠糕已是彻底凉透固化,只是颜色稍显白白,看不出晶莹的模样。 说到这个,店小二还是多解释了一句,免得客人真买回去后没在里面咬到珍珠过来闹事:“不是说里面有一整颗珍珠,是放了珍珠粉。” 枸杞子在一旁幽幽插话:“你们店一千个珍珠糕里,有没有半颗珍珠的量啊?” 店小二眼珠子转溜了一下,回道:“肯定有的。” 枸杞子瞪他:“一颗普通的珍珠也就一钱不到!” “那是比较差的珍珠,我们店的糕点可是要送进人口腹之中,怎敢用品质太次的珍珠,用的都是名贵上好的珍珠粉,这一两一个珍珠糕啊,你还真买不了吃亏。”店小二暗暗表示,我的老天爷,我自己都快被自己说服了,你们可快买了吧。 要是真做成这一单生意,他能分到不少好处,虽然跟老板拿到的钱根本没法比,但也算是有点,不要白不要。 “是有点说服我了。”在对方明显要笑起来之前,张华若又接着说,“只是,我略懂如何品鉴玉石珠宝,这珍珠的品相也囊括其中,不如你们给我看上一眼,我确定那是好珠子,就立刻付钱。” 店小二犹豫了,他狐疑地看着这两个人,越来越觉得他们就是来找茬的,可是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思前想后:“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问问老板,他要是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是后厨的东西,一般不会给外人看。” 纱帘后,张华若浅笑:“能理解。” 亲眼看着店小二一步三回头进了内屋,枸杞子忙问张华若:“少爷,他们要是拿出珍珠,你不会真就掏钱买了这些烂东西吧,凭白让他们赚去那么多钱,多亏啊!” “说话要言而有信,如果他们真的用上好的珍珠粉做这糕点,说明这糕点倒还真的值这个价钱,但我看他们根本拿不出能让我信服的珍珠来。”暖宝宝很贴心 枸杞子却是不认同:“他们万一真拿出来呢,赚了那么多黑心钱,难保不会真买几颗好的珍珠做做样子,实际上是不是用它们磨成粉做的糕点,谁又能知道呢!” 张华若胸有成竹,他安抚枸杞子:“没怕,我有分寸。” 过了好一会儿,内屋才有动静,店小二带着老板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木托盘,木托盘上放着一颗如鸽子蛋那般大小的珍珠,在屋内昏暗的室光下依旧散发出些许迷人的光彩。 只是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一颗好珍珠。 枸杞子下意识抓住张华若的衣袖,内心哀嚎,这是要被坑的节奏啊! 张华若回手拍了拍枸杞子的手背,安抚他让他不要慌。 人家都已经把东西拿到眼前了,张华若夸了一句:“是颗好珍珠,如果都是用这个品相的珍珠磨成粉,一两一个倒还算是我赚了。” 店铺老板满意地笑了,示意张华若赶紧给钱,店小二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打包那些糕点,看着张华若分明就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张华若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丝帕,问糕点铺店老板:“不介意我再仔细看看这枚珍珠吧?” 店老板还算识货之人,他看张华若身上的衣着比较朴素,原本还担心这人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可是一看张华若掏出的这块丝帕他就放心了,这是上好的玉线帕,不是一般有点钱的人家能拥有的,能买到这种帕子的人家非大富即大贵。 一想着等会儿能赚到那么多钱,店铺老板不由的大度多了,爽快地同意张华若的请求:“看吧,不过只能在我面前看,可不能拿出去。” 张华若点点头表示明白,拿自己名贵的丝帕包裹住这颗珍珠,微微侧过身对着屋内一处烛火光源处看了看,又拿丝帕微微摩挲了下珍珠表明,果然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笑了。 见他已把珍珠放回木盘子,全程没离开过自己视线,老板赶紧将珍珠护好,语气不免强硬几分:“公子这下可以掏钱了吧。” 那边的店小二已经打包好所有柜台上的糕点,他甚至问张华若一句:“客人,我们后厨可能还有一些刚做的,你要不要一起打包带走啊?” 枸杞子在一旁暗暗磨牙,这真的是要把他们主仆二人当冤大头狠狠宰上一笔啊,也不知这到最后是要花多少银子,默默肉疼自己荷包里的小金库,他宁愿给少爷买上百颗好珍珠打水漂玩,也不想把钱用来买这里的糕点! “不必了。”张华若走向店小二,作势似乎是要取店小二手上打包好的糕点盒子,店小二喜笑颜开地递过来。 “那就这么多,我算过了,一共是三十四两五钱。” 店老板在一旁应声:“见你这么大方,就去掉零头,给个三十四两就成。” 枸杞子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奸商模样,心在滴血。 然而实际上,张华若并没有将手伸向店小二递过来的糕点盒子,他拿起之前摆放过珍珠糕的长方形木托盘,笑着道:“我说的不必,是你们不必打包了,我不买。” 第32章 第32章 杨大宝在家收到消息时,真真是一脸懵。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夫人好好的逛街,怎么就逛到了衙门里去? 张华若也万万没想到杨大宝会知晓这一消息,他并没有表露身份,觉得无人会认出自己,所以在店铺老板激愤到脱口而出要报官时,欣然应允。 却是忘了,今早他和杨大宝出门时遇到过一位杨大宝的朋友。 那位朋友知晓他今日的装扮,又正好闲来无事,在衙门口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围观官老爷判案,就这么随便的很是巧合的一眼,就认出衙门其中一人就是张华若,杨大宝的新婚夫人。 当即四下寻找杨大宝的身影,确认杨大宝不在这里后,那位朋友就火急火燎地往杨大宝家里赶去,将这一消息告诉杨大宝:“大宝!出大事了!” 杨大宝此时正在清洗菜叶准备下厨,听到门口朋友那么大嗓门的动静,起身擦了擦手,小跑过来开门:“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位朋友见杨大宝这一副不知情的表情,直接拉着杨大宝往县衙跑:“你夫人现在正在衙门里跟人打官司呢!” 他这话一出,原本是他拉着杨大宝跑,瞬间变成杨大宝拉着他跑,差点没跑断气。 此时,公堂上。 在状告方发完言后,张华若得到县令允许起身说话,为自己做辩解。 他将之前在糕点铺里发生的事情更加详细地描述给县官听,包括店铺老板没敢说出来的那些事情。 “大人,您也听到他说的话,是承认我买下他家所有糕点的前提是,他的珍珠糕里当真用了上好的珍珠粉。” 张华若说完,县官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天子脚下的县官最是难做,要勤奋要公道,还要世故圆滑,不然的话,闹出冤假错案要被上面罚,不小心得罪了权贵家的人更是要被上面明里暗里施压。 今日本来还算清闲,没什么大事要案要办,好不容易等到快临近下衙的时间,就差那么一炷香的时间,又来了一个案子。 想着只是一个买卖纠纷,不是什么大案难案,县官也就直接当堂审理这件案子。 公堂之上本该一切皆要坦白,张华若不该继续带着垂纱斗笠说话,但听这人身边的小厮说,他家主人不能见人,许是生了什么不能见光吹风的病,县官便许了张华若这么带着斗笠说话,坐在主位上听着台下双方各自阐明情况。 见县官老爷已是同意自己这句话,张华若便也如愿得到最后一个重要保障,信心十足地开始讲明情况:“大人请看案桌上这件证物,这是店家拿出的珍珠,说这颗就是他平时做珍珠粉用的材料,毋庸置疑是颗价值不菲的珍珠。” 又指向另一件证物,“这是我先前用来包裹珍珠的玉线帕,大人可以仔细看一下,看看这玉线帕上有什么。” 县官拿起证物凑近看了两眼,一眼看过去就是条干干净净的丝帕,没什么异样的地方,狐疑地多看了两眼之后,才发现上面有一道颜色透光后明显的印渍,还有一点绿色的粉末状物附在上面。 又把珍珠拿起来看,珍珠绝大部分的表面都是干净圆滑,唯有底部和底部对称的两侧稍显平凹,似乎是长期积压导致,或许是人为造成这三处小凹平,又或许是它在珍珠蚌体内时便已是这副状态。 最重要的是,那三处小凹平的地方有一些淡淡的绿色,应该就是玉线帕上那些粉末的来源。 县官看向张华若,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大人也看出问题所在了吧,店家这颗珠子虽好,却绝不是他口中会用来磨粉做糕点的珍珠。” 一旁的店铺老板忙出声:“他这是污蔑,小人店里的珍珠粉,就是用这种珍珠磨成的珍珠粉,他为了言而无信戏耍小人,才污蔑说小人以次充好,拿好珍珠出来混淆视线,大人一定要明察啊!” 县官看向张华若:“你继续说。” “珍珠上面那三处表明平凹且有绿粉,一看就是平日里镶饰在铜饰里的装饰之物,大人此刻要是派衙役去他店里内屋翻找,应该能在显眼处看到一个被抠掉的部分跟这个珍珠大小一致的物品,附近一圈是铜饰。” “我猜,是额带或者是腰带。”说这句话时,张华若有意看了一眼店铺老板,果然在对方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诧异和不安,也就更加证实他心中的猜测。 收回视线,张华若继续跟县官讲:“玉线帕有一个特点,它不吸水却能吸油渍,这油还要分人皮肤平日分泌的油脂,和厨房里做菜做糕点的猪油,如果沾到来自人皮肤上的油脂,用清水随便漂几下这玉线帕便会干净如初;如果是猪油,那就不好清洗了。大人不妨打一盆清水,现场洗一下这玉线帕,看看上面沾的是猪油还是人油。” 县官一边让手下去办事,一边好奇问:“两者有何不同吗?” 张华 若低首恭敬回道:“如果是猪油,那说明这珍珠平日里就放在厨房,是要用到的食材因此沾上猪油;如果是人皮肤上的油脂,那就说明它只是装饰物,像是腰带上的配珠,总有人会忍不住拿手指去抚摸它,让它表面长此以往垢上一层人油。” 县官觉得还挺有道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店铺老板却是不认同,忙辩解:“就算是用来做食物的珍珠,也会时常被人手碰到,沾到些人油也不稀奇。” 张华若反问他:“怎么,你是已经笃定上面沾的是人油而不是猪油?这么珍贵的珍珠,店家平日里就这么整颗放在后厨,任它被店里的糕点师傅摸来摸去吗?” 店铺老板硬着头皮说:“这有什么稀奇,它是食材原料,由师傅们亲手把关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张华若点点头,像是很认同他的观点,说的话却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上面更应该沾的是猪油,糕点师傅平日里做糕点手上经常会沾有面粉和猪油,皮肤自带的那点油脂早就混进面粉里去了,哪会再沾到珍珠的表面上。” 店铺老板一时无话可说,大脑一片混乱之际,他想到只要自己咬定这珍珠就是用作食材的珍珠,那些证据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自有千百种说法可以蒙混过去,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清水一来,结果很快出来,玉线帕上面沾的是人皮肤上分泌出来的油脂,而不是猪油。 面对这个情况,店铺老板解释:“可能是小的记错了,是之前有几颗已经被用掉的珍珠一直放在后厨内,这颗珍珠因为珍珠粉备货充足暂时还轮不到用它,被小的放在盒子里,所以没有沾到猪油,至于这人油嘛……也许是小的平日里都会看上两眼确定它没有被偷,摸过几次沾了点人油,毕竟这一颗就价值近五十两,当然是要多加注意。” 县官看向张华若:“他这个解释还算有道理。” 张华若轻轻笑了一下:“无碍,我本就没有想直接通过这点,证明这珠子并非珍珠糕里含有的所谓珍珠粉。只是现下大人可听清了,他是万分笃定这颗珍珠就是用来做珍珠糕里珍珠粉的珍珠。” 说到最后,语气里皆是认真,让人恍惚觉得刚才那一切都是铺垫,是为了要祭出之后的大招,不禁期待起来张华若还会再拿出什么样有力的证据。 张华若最后说的那句话有点绕,县官沉默了片刻才把逻辑搞清,点头:“本官听清了,你且继续讲下去。” “好!”张华若从枸杞子那里取了一百两银票放到县官面前的桌上,在县官差点以为他这是要当堂行贿而震惊不已时,张华若退后一步,拱手作揖,“这里是一百两,足以抵付我本该支付给店家的三十两和这个珍珠的价钱,我将它放在大人面前,是向大人先做个保证。” “如果接下来我的行为不能说明我先前那个观点,大人就把这一百两判给店家,我绝无二话。”张华若突然朗声,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的到,包括外面围观的几位无关群众。 县官已经被勾起兴趣,忍不住身子往前倾,期待不已地问他:“你想做什么,但说无妨。” “我要将这颗磨成粉,磨成店家店里一模一样的珍珠粉。” 县官看向店铺老板,拍拍案桌上的一百两银票,问他:“你同意吗?” 店铺老板心里一合计,糕点的三十四两已能让他净赚三十三两多,这颗珍珠当初买来时也没到五十两,用到现在更不值那个价钱,再加上还是对方要主动销毁他撒谎的证据,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心里已经激动的不成样子,店铺老板努力让自己不要开心到笑出声,嘴角疯狂上扬:“小人同意!” 让人去取专门磨珍珠的器具,这一颗珍珠很快就磨成了粉末,放在公堂之上展示在众人眼前。 县官看着这面前价值五十两的白色粉末,暗暗心疼了一把,他这个县官每月的俸禄也不过三两银子,这点小小的粉末就抵上他一年半的俸银,呼吸出来的风稍微吹大一点,就能把它们吹得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唉,反正是别人家的珍珠别人家的银票,自己就当个看客就好了,哪来那么多真情实感。 县官收拾好自己羡慕的心情,抬头看向张华若,问他:“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张华若抬手指向案桌上另一个东西,一个一直被大家忽略,却是被他小心护着,才安然无恙送到衙门来的证据:“大人,这桌上还有一个证据,能证明店家说谎了。” “哦?”县官视线一扫,发现案桌上原来还有个放在一旁的木托盘,应该是糕点铺里盛放糕点的托盘,上面还沾着不少糕点屑末呢。 嗯……? 糕点屑末。 县官像是明白了张华若的意图,这个证据可谓是十分有力和明显,他赶紧将木托盘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凑近看了看那个珍珠粉末,顿时明白了一切。 抬头看向张华若时,县官脸上不自觉露出些许自得的神色,好似在说:看,本官也是很聪明的,这就猜出你的意图了。 张华若见县官已经看出其中端倪,欣然躬身表示敬意:“没错,这就是盛放珍珠糕的木盘子。” 一旁的店铺老板茫然地看着这两人莫名其妙的互动,突然心慌不已。 他怕不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33章 第33章 杨大宝赶到衙门的时候,里面案件审理已经接近尾声,正是那颗鸽子蛋一样的珍珠被磨成粉末的时候。 张华若和枸杞子背对着衙门口,并没有看到杨大宝出现在这。 衙门口有衙役当守,若无县官首肯,外面的人根本闯不进去,最重要的是,焦急赶来的杨大宝在看到张华若那从容淡定的背影后,情绪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看着张华若在里面侃侃而谈,言笑自若,怎么也不像会吃亏的人。 心情沉静下来后,杨大宝开始向周围人礼貌地询问情况,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只是买东西的时候跟店家起了纠纷,不是什么大事,杨大宝这才彻底放下心,此时才把注意力放到官司另一方身上,看清那是谁后,心中震惊。 怎么刚好是糕点铺那家店铺的老板?巧合吧。 可是…… 联想起之前张华若跟自己提起过他家包子铺的事,加上下午回家的时候,张华若那么坚持不要自己陪同,是不是就是为了…… 杨大宝朋友还在等着看最后判定,余光瞥见杨大宝正在往外走,连忙跟了上去:“大宝你怎么现在就走啊,不等你夫人出来一起回家吗?” 杨大宝回头看一眼衙门大堂,拉上朋友一起回去,也不跟朋友解释,只是告诉他:“你别把这件事到处说。” “放心,我嘴严,既然你让我别说出去我肯定不说出去。只是……”朋友还是一头雾水,“你为什么不等你夫人出来一起走?” “我回家做好饭等他,免得他回家的时候肚子饿了还没饭吃。” “哦哦。” 朋友暂时信了杨大宝的话,没再多问。 公堂上,县官一拍惊堂木,四下俱静。 他把目光投向那店铺老板:“现在本官已有判断,陈记糕点铺,你还要坚持自己的说法,说你的珍珠糕是由珍珠粉和面粉做的吗?现在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本官问你,其中可还掺有其他原料?” 店铺老板看这阵势,虽然他还是不懂县官怎么就开始有了判断,心里心虚的很,但面子上还是要强装镇定:“是由珍珠粉和面粉做的,要说其他原料,除了常规要用的糖和油外,确实是没有了。” 县官厉声反驳:“说谎!你说你的珍珠糕是由珍珠粉加上面粉混合做成,那这托盘上这些粉末状的物体是什么?” 店铺老板走近看了两眼,盛放过珍珠糕的木托盘上有一些白色的残渣,应该是面粉和珍珠粉的遗落物,他抬手擦擦额头冒出的虚汗,战战兢兢回答道:“就是面粉和珍珠粉啊。” 县官又是一拍惊堂木,吓的那店铺老板下意识又跪了下去。 “你还在狡辩,自己店里的糕点师傅用了什么原料做珍珠糕你还不知道?睁着眼说瞎话,说这是珍珠粉?你当本官是瞎子吗!你这糕点里用的根本不是珍珠粉,而是贝壳粉!还是品相极差的贝壳粉,你看看,这都能映衬出五彩斑斓的光了!” 店铺老板用的贝壳粉粉质粗糙,只要多从几个角度看,就能看到白色的粉末中不少粒子能在光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而一旁真正的珍珠粉则显得沉稳许多,端端正正的厚重白色,哪像木托盘这边的粉末这么浮夸。 县官不再废话,直接掷地有声地做下判决:“本官现在宣判,这件纠纷案张小若这方有理,归还他一百两银票,且无需购买陈记糕点铺三十两银子的糕点,更无需赔付这五十两的珍珠钱。” 张小若这个名字,是张华若现场编的名字。 由衙役将银票归还到张华若手中,枸杞子连忙将它收好,还瞪了一眼呆坐地上的店铺老板,生怕不早点收好这人就会冲过来抢似的。 张华若对县官作揖:“谢大人为小民主持公道,大人英明。” 而后,也不再和糕点铺老板多做纠缠,转身潇洒离去。 主仆二人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在外面多绕了几圈弯路,彻底摆脱那跟在后头的几人后才开始踏上回家的路。 虽然最后他们主仆二人并没有吃亏,而且还当着县官和众围观路人的面狠狠打了一记那奸商的脸,可枸杞子还是觉得不解气,尤其是在出衙门后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更是气上加气。 “少爷你只让他损失一颗珍珠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就应该让县老爷将他店里所有的珍珠都找出来磨成粉,这样他可就真的拥有一辈子都用不完的珍珠粉!”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已经算是得到教 训,你还想把他怎么样?奸商可恶,但也罪不至倾家荡产吧。”张华若笑着摸摸枸杞子的头,安抚他的情绪。 “他都派人跟着我们了,指不定想在暗地里使些什么阴钩子呢,哪里像是得到教训的样子。”枸杞子一想到刚才跟在尾巴后面的那几个人,就愈发生气。 “也不一定是他派的人,那老板最后呆滞的模样你也看到了,短时间应该没法回神,应该是我们在县衙内露了财,让人惦记上了。” 枸杞子活动活动手骨,傲气道:“要不是少爷你拦着,我大可以把他们引到小巷子里揍一顿,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跟着我们,真当我们主仆二人好欺负啊!” 张华若看看自己这弱不禁风的身骨,又看看枸杞子年纪尚小还未长开的身高和脸庞,失笑:“看着倒是真的挺好欺负的。” 枸杞子当然不能赞同:“哪里好欺负了,若是有人敢在我们主仆面前耍计谋,少爷您一眼就能看出,还能施巧计以牙还牙,若是有人敢在我们面前动用武力,我枸杞子一马当先,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张华若被枸杞子逗笑,摇摇头笑道,“别人听到你这话,还以为主仆二人是什么偷牙大盗,一个个都盯着别人的牙较劲。” 枸杞子显然没领悟到张华若抛出的这个笑点,一脸茫然地看向张华若:“什么偷牙啊?” 一路这么说说笑笑,也就很快回了家,一打开家门,枸杞子就闻到从厨房那边传来的香味,撒欢似的直接冲进厨房:“啊啊啊,今晚吃什么呀这么香!” 张华若将门关上插好门栓,这才慢慢往厨房走,不比枸杞子直接上蹿下跳追在杨大宝身边那直勾勾盯着食物流口水的模样,张华若显得安静许多,但是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他的眼里同样有着对今晚菜色的好奇与期待。 杨大宝将新炒好的菜捧到饭桌上,见枸杞子和张华若都回来了,将桌上其他原先炒好的菜上面扣着的碗拿掉。 里面的菜还都是热乎着,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冷掉。 “可以开饭了,你们先吃着,我去端汤。” 张华若走进来,走到他身边:“我帮你。” 杨大宝转身将张华若推到饭桌旁,将他按坐在位置上,一边吩咐枸杞子去给张华若盛饭,一边将桌上已分好的筷子塞进张华若手里:“不用,我平日里接触惯了不会觉得烫,你这细皮嫩肉的,估计一碰那砂锅壁就要烫到发红,还是让我来吧。” 枸杞子将盛了满满一碗饭的碗放到张华若面前,笑嘻嘻道:“少爷今天可要多吃点。” 张华若看着快要高出碗面一个小山包的米饭,无奈:“你明知道我吃不了那么多。” 杨大宝此时已端着砂锅出来,里面炖了鲫鱼汤,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香气扑鼻,一下子吸引走枸杞子的注意力。 “今晚还有鱼!” 杨大宝听到张华若和枸杞子之间的谈话,往张华若面前的碗一看,里面的饭的确是多了些,把自己的空碗放到张华若面前:“吃不下的部分挑到我碗里,虽说饭要多吃点才好,但是吃撑的话对身体也是有害的,别勉强自己。” 张华若瞪一眼故意给自己盛那么多饭的枸杞子,微红着脸把三分之一的饭挑到杨大宝碗里,虽然这饭他还一口都没动过,仍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枸杞子调皮地吐吐舌头,坐在一边不说话了,拿好碗筷在那摆好架势,就等着张华若和杨大宝一开筷,他就可以吃饭了。 杨大宝没有询问张华若都去哪里逛街做了什么,既然张华若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去那家糕点铺,那他就当做不知道。 饭桌上有些安静,只剩下筷子有时候不小心触碰到碗碟的声音。 枸杞子从饭碗里抬起头,瞄着少爷和姑爷之间这么安静,想着给他们带一个话题多互动多聊聊,便主动提及:“姑爷,我跟你说哦,下午我们去了……”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张华若重重的一声咳嗽声打断,杨大宝立刻放下碗筷,拍了拍张华若的背,关切地问:“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张华若笑着摇头,让杨大宝不用担心:“只是刚才喉咙有点痒,忍不住咳了一声,没事,你不用担心。” 目光瞟到枸杞子身上,眼神警告。 枸杞子默默闭上了嘴巴,也是,既然少爷一开始就不让姑爷跟着,就说明他不想让姑爷知道。 吃过饭后,枸杞子留下洗碗,张华若拉着杨大宝到外面一起看星星。 今晚的月亮有些暗淡,是星星们争相发光正亮的时候。 杨大宝不好意思让枸杞子一人洗碗,还想回去帮忙,张华若抓着他手腕的手牢牢的,杨大宝抬头看向张华若。 借着漫天星光,张华若的眼睛里有着一道星海,亮晶晶的,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第34章 第34章 张华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杨大宝:“陪我看一会星星吧。” 杨大宝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完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不自觉点了头,站到张华若身边陪着他一起抬头望向夜空。 夜空如墨,满天的繁星闪闪烁烁,像那些含羞带怯的少男少女,在星海中两相对望,各自心底藏着情愫,说不尽道不明。 晚风徐徐吹来,在这个季节不算冷,但是杨大宝还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侧身挡住风吹来的方向,免得晚风吹到张华若身上。 在杨大宝眼中,张华若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要好好护在怀里捧在手心。 张华若自然感觉到风的变化,心里一暖,眼睛虽然还是在看着星空,却是主动跟杨大宝攀谈起来:“大宝,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杨大宝原本一直在偷偷看着张华若的侧颜,并没有在看星空,闻言,歪着头好好想了一下:“努力挣钱养家,把包子铺赎回来,然后在长安城内再买一间比这大一倍的房子,好让你和枸杞子都住的舒坦一些,然后嘛……好像没有了。” 张华若侧过脸看他:“你把我放在太重要的位置了,其实你可以多为你自己想想。” “没有啊,你们住的好了,我不是也一起住的好了。”杨大宝悄悄红了耳朵,在黑暗中看不见而已,“再说了,不是你说的,我们分什么彼此。” 张华若放松下身体,往后靠了靠,正好靠在杨大宝的左肩臂膀这个位置,悠悠叹了一口气。 杨大宝不明白张华若为什么要叹气,他问:“那你呢,夫人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没有什么打算,我希望爹爹能够早日辞官,脱离长安城权力的中心,我希望你能拿回包子铺,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我希望枸杞子不再那么孩子气,早日成家立业不再把我看的那么重要。” 杨大宝柔声道:“你看,你的希望里也没有为自己多多打算。” “那是因为我只想享受当下。”张华若将自己彻底放松在杨大宝怀里,“我有现在就够了。” 杨大宝能听出张华若话里有话,但是却想不明白这话里藏着的话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就不再想,而是像张华若说的那样,先活在当下,享受当下。 怀里的张华若靠的太近太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杨大宝低头看着张华若的发顶,手紧张地握紧又放开,最后还是偷偷抬上一些,搂住张华若侧肩的位置,好让他靠的更舒服一点。 枸杞子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明天开始你是不是要开始出摊卖包子了?”张华若突然记起这件事。 “是啊,大家都帮我留着我的位置呢,我要是再不开始回去卖包子,估计真的要有人抢走我的摊位了。” 杨大宝那个包子摊所在的位置,早晨的人流量不错,虽然还算不上黄金地段,但也至少值个白银地段,在小摊贩里很抢手。 他最近忙于操办亲事,已经这么多天没有出摊,若不是那些附近与他关系好的摊主帮他占着位,恐怕早就被其他小摊贩抢去摆摊做生意了。 “那你明早是不是要很早起来准备?”张华若记得,刚才吃饭的时候没看到厨房里面有做好的包子馅料或者面团。 “当然是明早起来做新鲜的包子,当天做当天卖才好吃,隔了一夜味道会差很多,尤其是夏天,稍微放长一点可就馊了。” 张华若闻言,拉着杨大宝回房:“早点睡,要不然明早你怎么起的来。” 杨大宝估摸着现在的时辰也不算太晚:“你要是还想看一会儿,我可以陪你继续看。” 张华若看一眼这天,今晚的确是绝佳的看星时间,又看一眼杨大宝,摇摇头:“星空一直在,我们总有机会再来看,你却不能太劳累,还是早点睡吧,我可不想明早看见一个睡眼惺忪的人在厨房做包子。” 简单的梳洗过后,两人一齐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点距离,却是都在睁着眼睛对着床顶发呆。 杨大宝总觉得他和张华若的相处有点不对劲,别家的夫夫每晚熄灯后也是这样就直接睡下的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杨大宝爹娘去的早,后来几乎算是自己靠着自己一个人长大,偶尔接受到一点邻里乡亲的帮助,自然没人会告诉他关于男女之事,更不可能告诉他男男之事。 所谓的洞房,他听那些人说的暧昧,但没有跟他细讲,估计他们都以为杨大宝是懂得的。 而杨大宝关于洞房的认知,的确是懂一点,知道应该能做一些亲密的事,但在他的想法里,也仅限于亲亲小嘴摸摸小手这样 。 已经被张华若拒绝过一次,自然不敢再贸贸然去做第二次。 杨大宝侧过身子,想在睡前再看一眼张华若再睡,结果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张华若也在看着他。 气氛稍稍有些尴尬,张华若主动开口:“你明天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不了,我一个卖包子的,再怎么着也不会饿到自己,你和枸杞子不必等我回来吃饭。” “其实我可以去给你送饭的。” 杨大宝内心狂喜,面上还是拒绝的态度:“别了,太麻烦,你又不喜欢出门。” “我不是不喜欢出门,只是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好值得我出门,也就待在家里不怎么出去走动了。”张华若有点小失落,叹口气,“也是,我们是卖吃的,最好还是吃自己做的食物,要不然外人看到我给你带饭,还以为连我们自己都不吃我们自己做的包子。” 杨大宝一愣,他倒是没想到那么多,他暂时没去管这个,而是在意着张华若刚才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失落情绪。 华若他真的很想来给自己送饭啊…… “你要是真想来送,那就送吧。” 原本已经转过身去的张华若瞬间又转了回来,即使只是在黑暗中,杨大宝也依然觉得自己好像能看到,张华若的眼睛此刻肯定是亮晶晶带着喜悦的神采:“我再给你煮一壶银耳汤,送去给你解渴。” “好。” 约定好时间后,两人这才真正睡下。 次日一早,天未亮,鸡未叫,杨大宝便已起床在厨房准备,他下床的动作很小心翼翼,没有吵醒张华若,等张华若醒来的时候,杨大宝已经离开家出摊去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蒙蒙亮,张华若看着早已空下不留余温的那半边床,伸出手摸了摸那块地方:“这么早的吗……” 厨房那里,锅里面有粥和包子,是杨大宝一早就做好,放在里面用锅下柴火余温保温着,张华若和枸杞子起来的时候,它们的温度正是温温的刚刚好。 枸杞子跟着张华若在这边也住了这么些天了,越发能体会到杨大宝的确是个好姑爷,虽然也不算是太聪明的人,但也不笨,就是不太会说话一点,不过幸好还算会疼人。 最重要的是,除了包子做的好吃外,其他菜肴美食都很能拿得出手! 枸杞子甚至觉得,张华若在杨大宝家再待上那么一年半载,估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瘦,肯定能吃的圆润起来。 张华若跟枸杞子提了中午要给杨大宝送饭送汤的事,枸杞子一下子就听出问题所在,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张华若。 “……少爷,我不太会做饭,你会吗?” 身为少爷的贴身小厮,枸杞子自然是知道张华若根本没怎么下过厨房,也就这几天陪在杨大宝身边偶尔搭把手过,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没那么快学会做饭吧…… 枸杞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一眼张华若,果然看到张华若略有些呆呆的模样,肯定是早前根本忘记了这么一个重要的前提。 他们主仆二人要给杨大宝送饭送汤的前提是,他们主仆二人会做饭啊! 张华若一边用筷子夹着包子里的馅料放到白粥上,一边拿另一只手遮掩在嘴前,稍稍掩饰自己的尴尬,淡定地说:“也不是要做什么大菜,随便弄几个……应该……不会……太难吧。” 枸杞子低头,加快速度啃着自己手中这个包子没说话,少爷啊少爷,你是没听出你刚刚说的话好没底气哦。 不过,既然少爷已经想好要这么做,他就只能奉陪到底,帮着少爷看看能不能鼓捣出一顿午饭来。 另一边,这么些日子没出摊,那些老顾客还有杨大宝隔壁几个摊位的摊主都甚是想他,杨大宝这才刚把摊位放好,就已经有人围上来等着买新鲜出锅的热包子,在等待的时间里跟杨大宝闲聊。 “大宝,几日不见,这娶了夫人就是不一样啊,看看这眉梢眼角,全都是喜色啊。” 隔壁的赵大哥这么调侃他,杨大宝不好意思地没搭话,只是笑笑。 “大宝你这第一笼包子还有多久能好啊,我可想死你家的包子味道了,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去西街的那个包子摊买过包子,那味道跟你根本没法比!” 杨大宝更不好意思了:“我的包子哪有三婶你说的这么好吃,只是刚好符合三婶你的口味罢了,既然三婶这么喜欢,等会儿我再送你一个包子。” 三婶摆摆手:“可不了,我啊,吃三个包子刚刚好管饱,再多一个可真的吃不下,还是别浪费了,就三个,不用送。” 对面的刘三姐稍微拉高了声音朝杨大宝喊:“我要两个白菜馅的包子,第一笼可给我留着两个啊。” 这才刚开始蒸包子,这前三笼里的包子就被预定光了。 第35章 第35章 杨大宝今天的馅料,除了常规的两种素菜馅和两种肉馅外,还有两种新馅料,只不过这两种新馅料量不多,大概每种只能做十来个。 老顾客都是知道杨大宝这时常会有新味道的包子,便会主动问上一句:“今天有什么口味的新包子?” 最忙碌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杨大宝抬起手用袖套部分擦了擦脸上被水蒸气热出的汗,笑着推荐自己的新馅料:“甜口的蛋心流沙包和咸口的蛋心流沙包,要不要试一试?” 老顾客第一次听到这种名字的包子,顿时来了兴趣:“咦?什么馅,沙子馅?” “不是沙子,是用鸡蛋里头的蛋黄做的,吃起来就像流沙一样,是我夫人给取的名,嘿嘿,好听吧。” 一说起这个,杨大宝脸上就笑开了花,“我家夫人说,他曾经吃过南方一种糕点,叫黄金流沙糕,里面的馅像流沙一样,绵软,入口即化,我就想着能不能在包子里也包上这么一种馅。” 当然口感还是有些差别的。 那天听到张华若说到这个黄金流沙糕,杨大宝很有兴趣,便问了一句流沙糕是由什么原材料做的,张华若依稀只记得是用蛋黄,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杨大宝一开始是用生蛋黄打散试着做了一个,结果出来的成品与张华若口中的流沙状态大相径庭,张华若见他实在好奇,就让枸杞子去请丞相府里的糕点师傅。 也没让糕点师傅倾囊相授,只是让他稍微提点一下杨大宝,这做出来的流沙到底会呈现怎样一个状态,还是要靠杨大宝自己琢磨。 对于他们这些糕点师傅而言,真正的手艺绝不会随便乱教出去,只会传给真正拜师的徒弟,但大致的做法可以告诉杨大宝,比如,所谓的流沙馅用的是蒸熟的蛋黄而不是生蛋黄。 有了糕点师傅这么一提点,杨大宝很快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流沙包子,只是味道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张华若觉得是口感太过于厚重,没有流沙之感,建议杨大宝在捣碎的蛋黄里再多添点其他食材,最好是既能稀释又能多带点香糯的口感。 杨大宝想了想,试着加入一点玉米粉和小麦粉来调和蛋黄的黏稠度,经过几次尝试之后,终于做的像模像样,那流沙口感吃的枸杞子那天差点没把舌头咬断,那一脸“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包子”模样,可爱至极。 被杨大宝说的勾起兴趣,老顾客在原先的五个包子基础上多要了一个流沙包:“给我来个咸口的吧,我爱吃咸的。” “好嘞。”已经包好其他五个包子,听闻老顾客要尝试一下新包子,杨大宝动作娴熟地拿起一张干净的四方形油纸,从冒着热气的蒸笼里取出一个蛋心流沙包,这个没有封起来,而是建议老顾客现在就尝一尝。 杨大宝笑着说:“要是不喜欢,我就不收你这个钱了,我今天也是试着卖卖。” 虽然张华若和枸杞子都很喜欢吃这个流沙包,杨大宝却不能确定大家都会喜欢这个口感。 毕竟有些人就爱嚼硬的,有些人偏爱吃软的,对食物的偏好各自不尽相同。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现在就尝一下这个蛋心流沙包的味道。” 老顾客接过杨大宝递过来的蛋心流沙包,现在还有些烫手,他怕烫着嘴就先试着咬了一小口,结果只咬到最外层那点包子皮,刚好露出一个小口可以看见里面明黄色的馅料。 似液体非液体,但又不是固态,流来流去还挺好玩。 老顾客原本还想等它再凉一些再动口,但是,从这个小口中冒出的诱人香味直勾勾地诱惑着他,勾的他忍不住咬上一大口,舌头瞬间感觉到包子里面那股热流,烫到仰头张开嘴吹了口凉气,但是大脑明知道烫,也阻止不了自己的身体在那狼吞虎咽。 除却刚开始那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小口,老顾客不到三口就将半个巴掌大小的流沙包吃了个干净,期间没有说任何话,因为已经好吃到说不出话! 一旁买包子的其他顾客看到他这副样子,就算这人没在夸这包子好吃,也从那眼神动作里感受到包子的美味,有些竟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在咽口水。 在察觉到老顾客准备开口说话之前,这边已经有人喊出声来:“给我来两个他这个包子,我要甜的!” “我要一个甜的一个咸的!” “我也要我也要,两个!” 杨大宝赶紧又忙活起来,不到一会儿就卖光了流沙馅的包子,导致后来的顾客听到已经没有,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只能眼巴巴看着已经买到的人在那尝试味道 。 “怎么样,真的那么好吃吗?” 被问的人根本没时间说话回复,嘴里咬着包子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另一只空闲的手举起来疯狂竖着大拇指,不住地点头,待吃完后用大拇指一抹嘴角漏出的些许流沙,吮干净拇指头后才出声:“好吃!” 没买到的人一听,赶紧扭头问杨大宝:“真的没有了吗?要是还能再做,我不介意多等一些时间。” 杨大宝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料到它会这么受欢迎,我今天就弄了这么多,现在去买鸡蛋重新调的话时间也太久了,这样吧,明天你再来,明天我一定多包点这个。” “好!明天我一定早点来!” 杨大宝估摸了一下反馈,近三十个的流沙包,卖给了大概十六个人,其中只有一人说不喜欢这软软的口感,但还是夸了下味道和香气,其他剩下的所有人竟然都是一致称赞着流沙包的味道,看来反响还不错。 明天自己可以把豆沙包换掉,都换成流沙包。 卖早餐的高峰期已过,现在开始就零零散散偶尔会有几个人来买,所以杨大宝也暂时坐在板凳上休息一下。 一想到中午的时候张华若会来给他送饭,他就压不住心底的那股高兴劲,低头露出笑容。 要不是张华若,他估计还不知道原来鸡蛋黄还可以这么做。 那天自己听到张华若说起流沙糕,一时心血来潮说要试试做流沙包,当时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再细细回想,张华若竟是一直陪着自己一起尝试,在他身边给他意见,在他第一次做失败后鼓励他,甚至还去请了丞相府里的糕点师傅。 杨大宝知道,要不是看在张华若的面子上,那位糕点师傅肯定不会来指点他一个做包子的小厨子,自己也没机会得到那么有经验的大厨指点。 隔壁的摊主赵五文此时也闲了下来,看到杨大宝也在休息,就走过来坐在杨大宝旁边跟他聊天。 “大宝,你是又弄出新包子了?早上我看你这边忙的要死,好像依稀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流沙还是蛋黄的。”赵五文也就是随口起一个话题开头搭话。 杨大宝回答道:“嗯,我家夫人教我做的一种蛋黄馅包子,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哟,你家那位夫人,不是丞相府的小公子吗,原来还会下厨?” 赵五文是这么想的,既然张华若能教杨大宝做包子,那就说明张华若会厨艺能下厨,这逻辑没问题! 杨大宝摇摇头:“下厨他倒是不太会,但是能帮个忙,我曾经也以为他不会喜欢进厨房,他们读书人那里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君子远庖厨?但是我家夫人说,他又不考取功名,只是会读书识字算不上读书人,不必守那些规矩。” “哦。”赵五文是不太懂这些,他只是一个做碗碟的粗人,碗碟上面的字都是拿找别人做好的印章和刻章整出来的,他也就大概识得那几个字,因为天天对着那几个字,其他字就几乎全不认识了。 赵五文还是觉得好奇,“诶,不对啊,既然你夫人不会下厨,那他怎么教你做这个包子?” 杨大宝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夫人他吃过好多我没吃过的好东西,就讲给我听,给我灵感啊。” “哦……”赵五文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听着杨大宝的话,不禁向往地感慨道,“也是哦,像你家夫人这样的大户人家,肯定吃过不少山珍海味,有些可能都是我一辈子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啊……好想吃一吃好东西,尝一尝鲍鱼燕窝的味道啊! 赵五文忽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杨大宝:“你说的那个流沙蛋黄包还有吗?” 既然吃不到正宗的好东西,那就来尝一下经过杨大宝手艺改良的包子,四舍五入就是他也吃过富人家吃过的山珍海味了。 杨大宝不好意思道:“没了,一共也没做几个,挺费鸡蛋的,我本以为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就没敢大量做,明天我会做多点,到时候送你一个尝尝。” 赵五文的摊位前来了位老妇人在看碗,赵五文忙起身去招呼客人了,也就没再和杨大宝闲聊下去。 等临近中午,杨大宝的生意又逐渐多了起来。 包子可不仅仅只能当做早饭,对于大多数不能回家吃饭,又吃不起餐馆里正式一餐饭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过来买几个五六文一个的包子是最划算的,又管饱又便宜。 小小的包子摊前又排起了小队,还好道路还算宽敞,大家又尽量贴着边横着排队,没怎么影响到道路的畅通。 杨大宝忙的没有时间抬头,只顾着做包子蒸包子递包子,钱盒就放在一边,大家拿到包子后会往里投上相应的银两。 也就因此,他没有注意到道路一边的异样。 第36章 第36章 道路的另一边,张华若徐徐走来,身边陪着枸杞子。 枸杞子的手上提着一个食盒,闷闷不乐地看着路边众人投来的视线。 每次都是这样,如果少爷不戴着垂纱斗笠出门,就算他们再怎么低调,总会引来旁人驻足围观。 要不是因为张华若是当朝丞相的儿子,名头传的响,外人就算是第一次看到张华若也会立刻知道他就是张华若,鉴于张华若的身份,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敢当街调戏或者冒犯张华若。 枸杞子虽然也已经习惯被这么多人齐刷刷注视围观,但仍旧不喜欢这种感觉,其实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是善意的,只会带着或惊艳或爱慕的感情,然而总有那么一两个例外,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在张华若身上。 枸杞子只是跟在张华若身边,都能感觉到那几道贪婪的目光有多让人不舒服,更何况是被直接当做视线焦点的张华若。 “少爷,今天为什么不遮着面出门啊?”最终还是忍不住,枸杞子悄悄问了出来。 张华若歪头看了身侧的枸杞子一眼,笑笑,故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怎么,你家少爷我是没脸出来见人吗?” “少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华若把视线转回前方,前面不远应该就是杨大宝摊子所在的位置,低声自言自语:“我既已是他的夫人,就该出来替他撑这个场面。” 枸杞子听到了张华若说的话,仍旧是没听懂,一双疑惑的大眼睛又明又亮:“撑场面?撑什么场面啊,卖个包子还需要什么场面吗……” 张华若笑笑没有回答。 他这一笑,如沐春风,附近的摊贩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就这么看着张华若从远处走近,再逐渐走远。 张华若的颜不仅仅适合远观,近距离细细打量也是极好看的,脸小皮肤好,又没有什么疤痕瑕疵,越是瞧的仔细就越是会被吸引。 直到张华若已经走到杨大宝身边,排队的顾客们齐齐抬头看着杨大宝身边,而杨大宝则是因为忙于低头做包子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 抬袖擦擦汗,是太想念夫人产生幻觉了吗,怎么好像闻到了夫人身上那淡淡好闻的药草香? 一只手从一旁伸过来,轻轻擦拭走额头因热气蒸出的汗,杨大宝呆了呆,下意识想要拒绝别人如此亲密的接触,待看清是张华若立刻就停下了手中动作,将张华若扶到一边,把木凳子也顺手挪到距离较远处,让张华若坐下。 “都是油和热气,你到这边坐着。” 张华若看一眼还在等着的众人,歉意一笑,拉着杨大宝说一会儿话:“我带了午饭,你什么时候吃啊?” 杨大宝瞄一眼枸杞子手里的食盒,他当然是想迫不及待地马上吃,就现在吃,然而情况不允许,这个时间点这么多客人等着,他怎么好意思先吃过饭再来招待那些客人。 张华若叹口气:“你先忙吧,菜还是热的,等真快要凉了不能吃之前我会叫你。” 站起身,细心地帮杨大宝擦拭干净脸上不小心沾到的面粉。 杨大宝开心地笑笑,干劲十足地转身继续包包子,速度比先前还快了许多。 张华若安静地坐下,看一眼枸杞子手里的食盒,想到了什么,起身张望了一下周边的摊位都在卖些什么,然后去买了一张小毯子。 “您的包子好嘞!”杨大宝抬手把包子递过去,却发现客人虽然伸了手来拿包子,视线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包子和他身上,顺着客人的视线,果然是盯着张华若不放。 自己夫人虽然是好看了点,但也不需要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吧。 杨大宝有些气恼客人的行为,动作比之前粗鲁了些,稍显强硬地将包子塞进客人手里。 张华若这时候已经再次坐了下来,他将小毯子对折叠了几叠,将食盒包在其中放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抱着保持着里面饭菜的温度,目光就一直放在杨大宝忙碌的背影上,平淡而又温柔。 因为张华若的到来,包子摊周围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不仅是普通小百姓,一些穿的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也都开始围在周围,貌似排队实则都是在看张华若。 杨大宝满头黑线地看着第三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客人,手上还拿着上两次的包子,忍不住劝道:“这位大哥,你要是不喜欢吃我家的包子,不要勉强自己一直在这重复排队买,买了又不吃不是浪费吗?而且还耽误那些真 正要买包子吃的人的时间。” 张华若也看出来,他要是再在这待下去,估计杨大宝中午就别想有空闲时间吃饭了,于是起身走到杨大宝身边。 “大宝,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这食盒我就放在这里,你空下来时间赶紧吃,现在应该还是热的。” 杨大宝有些不舍地点点头,他想拉一下张华若的小手表示留念,然而看着自己都是面粉的手还是止住了,依依不舍地看着张华若走远。 道路的另一边,有一辆看着还挺富丽华贵的马车停在那里,因为拥堵的人群无法前进。 已经等了好一些时间还不见马车继续动身,车厢内的男子稍稍有些不耐烦了,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有些壮观的人群,问车夫:“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先前下车的护院此时跑了回来,说明前方的情况:“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疏通不了,我们绕道走吧,反正也不远了,换条路走也很快,来得及。” 男子看着虽然人多但却是安静有序的人群,并没有纷纷闹闹的嘈乱声音,心里还是很疑惑,便问那个护院:“前面发生了什么?” 护院坐上马车,不过并不坐到马车内部,而是坐在外面,看一眼车内容貌俊秀的男子,告诉他:“张华若出来了,大家都在看他呢,就把路给堵了。” 一说到张华若,那位护院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态,喃喃接着说:“我上次就远远看了一眼,也没看太真切,唉,今天也没看到,他现在已经回去了。” ……张华若。 车内的男子抬头看一眼人群尽头,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好像就是能看到张华若的背影似的,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不放。 他又问:“可知道张华若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不是素闻他不喜出门,不常出门吗?” 护院从幻想张华若容貌的神游中回神,淡淡地看了男子一眼,一想到张华若如今嫁给一位卖包子的小摊贩,他就既失落又蠢蠢欲动。 失落于张华若已经嫁为人夫,蠢蠢欲动于张华若既然嫁的是一位卖包子的,说明张华若也不太在意身份地位,这样而言,像他这样的护院是不是也有机会获得张华若的青睐。 不求娶得张华若,但求一睡。 车内男子将护院的表情尽收眼底,对自己的态度和说到张华若时候的表情变化简直天差地别,暗暗扣紧了放在车帘上的手,被比下去的感觉让他心有不甘。 护院告诉他:“你既然在胄邰就听过张华若的名字,应该知道他如今已经与人成亲了吧,前面不远处有个包子摊,那个卖包子的男人就是张华若现在的夫君,新婚燕尔嘛,舍不得分开出来陪着那卖包子的一起。啧啧,真叫人嫉妒。老张你说是不是,他怎么就这么好命,偏偏叫张华若给看上了,心甘情愿地下嫁给他一个卖包子的,任那些皇亲国戚富家子弟争破头,估计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输给一个卖包子的吧,哈哈哈!” 说着说着,护院就跟车夫搭起话来,将车内男子冷落在一边。 车夫也是颇有感慨:“我倒是没见过那张华若长什么模样,你看到过?真的如传闻里说的那么好看?” 护院惊叹着:“什么叫真如传闻里那么好看,传闻里那些形容都不足以描述张华若的美,真人可比那些真真假假的画像好看不知多少倍,只一眼就忘不了,我现在闭上眼,都还能记得那天他穿着红嫁衣骑马从我面前走过的样子!贼勾人,让人只想把他揉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车夫瞥一眼他,好心提醒:“……你流口水了。” 护院端起袖子胡乱擦了擦嘴角,继续呵呵笑:“要是他能像青怡坊里的人一样,明码标价就能陪笑一次,我把我棺材本翻出来都愿意。” 车内的男子此时已经坐回车内,目光淡漠地瞧着已经垂下来的车帘,听着护院说的那些肮脏话,嗤笑了一声。 张华若,天下第一美人,能愿意嫁给一个小摊贩的人当真有那么好看?他还是觉得是护院说的夸张了。 迷惑人的手段可不仅仅只有容貌,若是要他真动起真格来,外头那个护院照样会被他迷得五迷三道,乖乖交出攒了一辈子的钱财来,只是他懒的这么做而已,一个小小的护院,还不足以让他花心思讨好。 虽然是这样想着,车厢内的男子还是从随身行李中翻出一面铜镜,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这几日疲于赶路来长安城,没怎么好好休息好好打扮过,但也没有很大的变化吧,是有点疲倦了导致面容不佳吗。 男子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有多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脸。 放下铜镜,男子掀开马车的窗帘,看了一眼繁华的长安城。 马车外头已经没有聊天的声音,马夫开始掉转马车头,从一旁的小道穿到另一条街,绕道回青怡坊。 第37章 第37章 张华若离开后,杨大宝的包子摊渐渐恢复成原本的客流量状态,已经是偏午后这段时间,来买包子的客人已经不多,忙活了一会儿后摊前就逐渐冷清下来,他终于能坐下来休息。 兴冲冲地洗干净手,杨大宝回来一看,原本包好放在摊车下面的食盒连带着小毯子一起,不翼而飞! 杨大宝急忙找了一圈,就是没看到食盒的踪影。 大概明白过来是被人顺走了,一时有些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发呆。 他不介意别人拿走他的午饭,不介意别人拿走他的食盒和小毯子,他在意的是那午饭是张华若做给他吃的,意义不同。 如果是平常他自己做的饭,让人顺走也就顺走了,他不会太在意,但是现在这个情况…… 一旁的赵五文瞧出杨大宝心情低落,明明前一会儿还好好的,于是过来问了下情况:“大宝,这是怎么了?” “我夫人给我送的饭……被人拿走了。”高高大大的一个小伙子,声音里有些委屈,此刻显得分外可怜。 赵五文看不得平日里活力四射的杨大宝露出这副表情,就像是有人欺负了自家又乖巧又懂事的弟弟般,顿时生起一股怒火,撸袖子就朝附近高声骂道:“谁啊这么缺德,连别人夫人亲手送的午饭都偷!手贱是不是,还要不要点脸了,觉着我们大宝好欺负还是咋地!” 看着赵五文这么气愤填膺替自己说话,杨大宝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惹赵五文不开心,忙劝道:“估计早走了,也不可能留在这等着我去找回来,赵哥消消气。” 赶紧抚顺赵五文的背,生怕他真的气到了。 “什么人吗这是,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山珍海味,连这点饭都偷,这得穷成什么样!”赵五文还是觉得生气,四下紧紧盯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总觉得小偷还在附近。 杨大宝此时却已经是想明白,对方应该不是因为饥饿没钱才偷的食盒,不是冲着温饱来的,而是冲着…… 这是张华若亲手送来的饭,极大可能还是亲手做的饭,也就难怪遭人觊觎,是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就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紧紧盯着。 杨大宝的午饭最终吃的还是自己做的包子,待过了下午未时,他就开始收摊回家。 他不做晚饭这个饭点的生意,因为没多少生意,不如早点回家休息陪夫人。 一天过去,无论白天里在外面再怎么忙碌的人,都应该在晚上回家吃饭。 看到杨大宝回来,枸杞子上来搭了把手,一切都安置妥当后,张华若没有看到中午新买的小毯子和那个食盒,便好奇地问了问杨大宝。 说到食盒,其实张华若还有点小心虚,不过因为杨大宝弄丢了食盒此刻也有点心虚,就没注意到张华若那点表情变化。 杨大宝垂下头,小小声的说:“不见了,被人拿走了。” 张华若一时间没听清,便凑近一点又问了一遍,这次杨大宝说的话他听清了,他站在杨大宝面前,看着面前这个大男孩一副心疼食盒的模样,温柔地宽慰了一句:“算了,不见了就不见了吧,你中午可有好好吃饭?是在你吃过饭后,还是直接没吃就被拿走了……” 杨大宝委屈:“我还没来得及尝一尝夫人的手艺。” 张华若脸上的心虚表情更明显了,本来他是不想把这个说出来,不过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还是老实交待的好,但又实在不好意思亲自说出口,就悄悄拉了拉枸杞子的袖子,示意枸杞子来解释情况。 枸杞子想到今天中午张华若在厨房里那副手足无措又强装淡定的模样,低头掩盖住嘴角的笑,清了清嗓子,告诉杨大宝:“姑爷你不用这么伤心,其实中午少爷给你送去的午饭……不是少爷做的。” 张华若适时搭话,有些难为情道:“我没怎么下过厨,米饭蒸了好久,结果还是生的……” 不仅米饭依旧是生的,就连那些菜肴也没一样能吃。 张华若原本想清炒几个小菜,试了几次,不是炒老了就是炒焦了,根本不能下咽,又怎么敢拿出手让杨大宝吃下那么糟糕的一顿饭。 “那也是你们的一番心意。”杨大宝以为这顿饭既然不是张华若亲手做的,那就只可能是枸杞子做的,左右都是张华若的心意。 张华若沉默着跟杨大宝对视了一会儿,被杨大宝眼里的神采晃了晃眼,移开视线:“今晚让我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做饭吧,我连最简单的米饭都蒸不好,应该好好学学。” “家里有我来做饭就行了,你不用学会下厨,这双手这么白白嫩嫩,可不能经常沾到厨房里的油烟。”杨大宝笑着捧起张华若的手,珍藏一般护在怀里,说的都是心里话。 枸杞子探出脑袋,强行插入两人含情脉脉对望的视线中:“行了,我觉得姑爷说的对,少爷不必学做饭,会煮一点甜汤就够了。” 说着,提醒张华若,“少爷,中午您亲自煮的银耳汤,不是还留有一半没喝吗,既然姑爷吃不到你送的饭,现在喝一碗少爷亲手煮的银耳汤也是一样的嘛。” 经过枸杞子提醒,张华若想起厨房里还有半盅银耳汤,转身去取。 枸杞子留在杨大宝身边,悄悄凑近,小声解释说:“少爷第一次下厨亲手煮的银耳汤,是中午做的食物里唯一能喝的,你可别嫌弃哦。” 只要是张华若亲手做的,无论有多难吃杨大宝都不会嫌弃,一想到能喝上夫人亲手煮的汤,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 张华若将银耳汤捧了出来,递给杨大宝,看着他喝下,在一旁忍不住解释:“我明明已经放了不少糖,可是煮出来后还是一点甜味都没有。” 杨大宝先是喝了一口浅尝味道,而后是灌下一大口,但最后仍然留下一部分没喝完。 张华若以为他觉得不好喝已经喝不下去,不强求:“不喜欢就别喝了。” 将瓷盅抱在怀里,杨大宝笑呵呵道:“好喝!我要留着等会儿喝,细细品尝,可不能一口气喝完了,那就没的喝了!” 张华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今天煮出来的这盅银耳汤不算好喝,仅仅是因为煮的步骤简单,再怎么也不会煮的太难喝罢了,但是看到杨大宝这么喜欢,心里自然是既高兴又甜蜜。 “其他我不会,你要是喜欢喝,以后我经常煮给你喝,又不是只有这一次。” “嗯嗯,夫人你不需要太劳累,偶尔给我煮个汤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杨大宝一扫刚回来时的闷闷不乐,现在已经喜笑颜开。 就在这时,关好的大门外传来敲门声,有人来访。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是丞相府里的老管家,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有几个强壮的仆役正一袋一袋从马车上搬麻袋下来,有一些手上提着各种生鲜食材,都排在老管家身后等着老管家吩咐。 杨大宝和张华若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老管家好端端的送来这么多食物干什么? “少爷,姑爷,这是老爷吩咐老奴给你们送来的米粮还有鱼虾、果子蔬菜。”老管家向两人介绍那些仆役拿着的都是什么,然后一挥手,让他们送进杨大宝家里。 张华若将老管家拉到一边,小声询问:“爹爹怎么突然送这么多米粮过来?” 老管家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事情还是要从今天中午张华若和枸杞子回了一趟丞相府说起。 因为张华若和枸杞子主仆二人都不会做饭,捯饬了一中午也没能做出一样能吃的菜肴,更不用说那还是生的米饭,时间来不及了,他们又不好意思再浪费粮食,张华若就让枸杞子去丞相府的厨房拿了点热饭和热菜装进食盒,给杨大宝送去。 在张华若心里,饭菜肯定是丞相府里的厨子做的好吃,食材新鲜什么都有保障,就没想到可以去其他饭馆酒楼买。 只是他从丞相府拿饭菜这一件事传到张谢仪耳朵里,就完全被想歪了。 张谢仪今早很早就进宫上朝去了,而后在御书房内跟小皇帝就最近的边境大事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吵,吵到午时偏后一点才回丞相府,也就没和中午来丞相府的张华若碰上面。 他从下人口中得知张华若今天中午回丞相府拿热饭热菜,下人又不知道张华若这是为杨大宝拿的,所以在张谢仪的理解里,就以为是杨大宝家最近已经穷到吃不起饭,饿着了自家宝贝儿子张华若,害的张华若不得不厚着脸皮回丞相府拿饭填饱肚子。 张谢仪瞬间就泪流满面了,心疼自己儿子心疼到不行:“我的儿啊!你就是太要面子了,没钱了尽管跟为父提啊,你虽是我张谢仪嫁出去的儿,但不是泼出去的水,为父怎么可能不管你!” 当即叫来老管家,让老管家去将丞相府厨房里现存的所有大米和新鲜食材都搬去杨大宝家,绝不能饿着他宝贝儿子张华若半分! 所以也就有了现在这个情况,丞相府的仆役们源源不断往杨大宝家搬食物。 张华若听完老管家的讲述,又是无语又是无奈,他瞧着他们越搬越多,了解清楚情况后就让他们停下来,别再往家里搬东西。 叹口气,跟老管家解释清楚:“老管家,你跟我爹爹说清楚,我在这里真的没受苦,也没有什么吃不饱饭,今天中午我想给大宝做饭送去,都跟他说好了,结果饭没做成,就只好先去家里的厨房拿了些现成的饭菜给大宝送去。”落地成盒?√ 自家爹爹都是什么想象力啊,怎么就以为他是在杨大宝家连饭都吃不起了!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老管家搞清楚了状况,表示回去后自会跟张谢仪说清楚,只是这一车已经送过来的米粮食材希望张华若能收下,原本后面还要再来送三四车,剩下的那三四车他可以不再来送。 “少爷,这送都送来了,您就都收下吧,这也是老爷的一番心意啊。” 张华若无奈,只好让他们把这一车搬完,千叮咛万嘱咐可别再送来了。 等老管家带人离开,枸杞子开始清点那些食物:“十三袋大米,两袋面粉,三袋小米,鸡蛋十篮……” 他突然兴奋地提起一个木桶,“少爷少爷,有海参和鱼翅诶!今晚可以吃顿好的了!” 杨大宝瞧着后面那些他以前见都没都见过的生鲜禽畜,简直是大开眼界:“原来你们平时吃的都是这么些好东西?” 第38章 第38章 张华若不想让杨大宝误会:“我爹不是喜好奢侈享受之人,平日里吃的也就是一些青菜豆腐鱼之类的食物,偶尔才会稍微丰富的烧一顿,并不是天天大鱼大肉。” 他看向那近乎满满一桶的海参和鱼翅,露出不解的表情:“照理说,就算近日家里要招呼贵客,爹爹也不可能会买这么多鱼翅,如果是别人送的,一般官员送他礼物他都是一概予以拒绝,除非是那两个人。” 爹爹只会接受那两人送的珍贵食材,一是小皇帝,面对小皇帝的赏赐,张谢仪一般都会接受,偶尔假意推脱一下但实际还是会接受;另一位,则是舒亲王。 枸杞子围着装着鱼翅海参的木桶转了一圈,果然在上面看到一个标志,将标志转到张华若和杨大宝面前来:“少爷,是舒亲王府的标志。” “这就难怪了,也只有他能出手这么阔绰,一送就送这么多。” 枸杞子点点头表示认同:“这也太多了,能吃好久呢。” 杨大宝听着他们主仆二人的对话,明白这鱼翅是舒亲王送给丞相的,而丞相又让老管家送到他们家来了。 枸杞子随口提议道:“这么多,我们送一些给附近的左邻右舍吧,他们也许从没吃过海参和鱼翅呢,分给大家尝尝鲜。” 杨大宝对这个提议表示认可,张华若却是摇了摇头,让枸杞子不要去送,杨大宝见他不同意也就不再说什么,视线再次放到那堆送来的东西上,被其中一样吸引了注意力。 少爷竟然不同意把这些好东西分点给邻居们,枸杞子觉得奇怪,小声问少爷:“少爷,以前在丞相府,老爷和您经常把这些宫里的赏赐分给大家的,怎么今天你不同意?” 张华若看着正蹲在一个小铁笼前面的杨大宝,认真道:“情况不一样,怎么能一概而论。” “哪里不一样了?枸杞子不明白,少爷说给枸杞子听听。” 拗不过枸杞子实在好奇,张华若便小声跟枸杞子解释了一番:“嫉妒之心,人难免有之。我身为丞相之子,一般人不会在意我吃的起燕窝鱼翅,因为他们本身与丞相府之间就有距离感,但若是身边原本和他们过的一样的人突然富裕起来,还送这些东西分给他们,一时的感谢过后,谁的心里不会产生一点波澜呢。” 枸杞子似懂非懂:“可是丞相府里的大家,拿到老爷和您给的赏赐的时候都很开心啊。” “你也说了,那是赏赐。我们现在要是把它们分给邻居,在你看来是分享,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在高高在上地施舍,在大家眼里,我们已经不是丞相府里的人,而是大宝的夫人和大宝夫人的随从,怎么可以摆出高姿态施舍东西给他们。” 枸杞子呐呐道:“大家不会想那么多吧?” 张华若给他举个例子:“如果因为丞相府里的金子太多了,我爹送你一箱黄金,你开心吗?” 枸杞子当然点头:“开心呀!” “那如果,有一天顺子也送了一箱黄金给你,说是他家花都花不完了,送一点给你,你开心吗?” 顺子是丞相府里的下人,和枸杞子一样,从小是个孤儿被张谢仪收留在府中。 这次枸杞子迟疑了一下,他皱着眉头说:“顺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金子。” “就当他被一位富商看中,领养回去当成养子,因此有了钱。” 枸杞子挠头,他本该说会开心,毕竟凭白得了一箱黄金为何不开心,可是他却好像有点开心不起来,凭什么顺子会那么幸运被富商领养一跃成了富家公子,他各方面都不比顺子差啊,如果那富商能领养他枸杞子就好了。 这么想着,枸杞子突然回味过来,这就是为什么少爷不同意送东西给左邻右舍。 因为这附近的人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估计就算是过年也不一定舍得买什么海参鱼翅吃,这东西在他们眼里就相当于一箱黄金,杨大宝相当于顺子,而他枸杞子的感受就是他们的感受。 张华若摸摸枸杞子的小脑袋,语重心长:“我们心里没有炫耀的心思,可能他们也不是故意会这么想,但人之常情,总会忍不住和自己身边够得着的人比较。” 枸杞子垂下头,自责自己竟然出这么一个坏主意,蔫了。 张华若继续揉揉枸杞子的小脑袋,想将他的活力唤回来,笑着说:“事情也不一定会像我说的那样发展,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枸杞子拿掉张华若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摸顺自己的头发:“少爷不必安慰我,枸杞子知道少爷不是小人,少爷说的那些话明明很有道理,比枸杞子能看的更多,看的更透彻。” 张华若从里面挑出一篮已经切好的牛肉,交到枸杞子手上:“一箱金子不能送,价值一两的牛肉还是能送的,你等会儿把它们分给左右邻居,也别说是家里吃不完送给他们,就说是感谢他们这些年对大宝的照顾。” “嗯!”枸杞子接过牛肉,满满一篮有点重,里面都用荷叶一块一块包好了,“枸杞子这就去办事!” 看着枸杞子终于恢复少年气,张华若这才放下心,暗暗告诫自己以 后还是少跟枸杞子讲这些话,让枸杞子听去也只是徒增枸杞子的烦恼罢了。 有些人就适合天真烂漫地活着,不必知道世间丑恶黑暗的那一面。 走到杨大宝身边,杨大宝正蹲在地上逗弄着铁笼子里的小动物,张华若陪着他一起蹲下,看着那小动物面对杨大宝的逗弄摆出张牙舞爪的防御姿态,“嘤嘤”叫着,露出两颗大大的门牙,凶狠得可爱。 起身去附近的柴堆里捡了一片干竹片,张华若将竹片交到杨大宝手里:“它吃这个,你拿这个喂它。” 杨大宝转过头来,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惊奇的神采:“夫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动物?” 张华若“嗯”了一声:“俗话说天上斑鸠地上竹溜,它就是在地上跑的动物里最美味的竹溜。” “原来它就是竹溜,长的好像一只大老鼠!” “……本来就是鼠类,通俗点的话就叫竹鼠,竹溜是它的别称,因为它喜好吃竹子,看到人后又溜的飞快,所以才有了竹溜这个名字。” 张华若瞧出杨大宝很喜欢这只竹鼠,继续说,“你要是喜欢,留下来养着吧,它也就吃吃点竹子,应该不难养。” “看着太凶了,也不知能不能养熟。”此时这只竹鼠已经当着杨大宝的面在啃竹片的另一端,两只大门牙咔呲咔呲,竹片很快短了半截。 “是有点凶,这牙齿要是咬到人,估计能扯下一块肉来。”张华若说着,伸出手指隔着铁笼想要逗逗它,被杨大宝一把拉过去手。 杨大宝将张华若的手护在自己手里,担心道:“这么凶还是不养了,免得什么时候不小心咬到你,那我得多心疼啊。” 张华若低头笑了。 最后这只竹鼠还是被留下来养着了,没有送进厨房成为一道桌上美食。 因为丞相府送来了十篮鸡蛋,正好可以用来做明天准备大量卖的流沙包,省的再出去买鸡蛋了,还有不少牛肉羊肉,可以用来做肉包子,不会因为吃不完而浪费。 将东西一一分类放好,杨大宝就开始忙活起晚饭,今晚早早睡下,明日早早起床准备馅料,很是勤劳。 张华若跟着早早醒来一次,睁开眼一看,外面的天都还是黑的,四下万籁俱寂,唯有厨房那边传来剁馅的声响,声音不算很响,并不会扰人清梦,比如枸杞子,就没有被吵醒,还在自己房间呼呼大睡。 起床披了件外衣,张华若来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扉看着杨大宝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 这个时节的凌晨不是很冷,杨大宝因为还要干活,嫌热就没有穿上衣,只穿了一条裤子光着臂膀在厨房内忙活。 无人帮忙,他一个人需要负责的事情很多。 手臂上的肌肉因为常年这样劳累,很是发达,光是从背后这么看着就能让人感受到肌肉的紧实有力,薄薄的一层汗布在上面并不油腻,反而有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整个背影散发着浓浓的男性魅力。 张华若此时觉得,自己果然是喜好男人的,这么看着竟稍稍有了情动的感觉,很想上手摸一摸那硬实宽厚的臂膀。 杨大宝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还是有些奇怪的火热眼神,盯得他背脊发热,四下看了看,又转过头去看门口,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疑惑地歪歪头,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切准备好可以出门后,杨大宝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回到主卧来到床边,看一眼还在睡的张华若,轻轻说了声:“我出门啦。” 等他一走,张华若睁开眼睛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一言不发。 等杨大宝来到平日摆摊的地方,出乎杨大宝的意料,竟然已经有人早早等着,比他来的还早! 见杨大宝来了,那几人赶紧催促杨大宝:“大宝,快蒸你昨天卖的那个包子,我们几个都是来买那个啥……啥蛋沙包子,快别让我们多等下去了。” 杨大宝知道蛋心流沙包很受欢迎,但也没想到这么受欢迎,讶异地问他们:“你们这么早就来等了?” “也不算太早,就比你早来几步。” 看着杨大宝已经做好几个笼屉的流沙包,此时只需要蒸熟便可,那几位客人都有点开心,整条街此刻很安静,他们就和杨大宝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其中有一人最近是在魏御史家临时作工,修魏御史家里几处房子,建的比之前更豪华些,因为听到一些有关张丞相的事,就跟杨大宝提了几句。 “听说你就是张丞相的新晋儿婿?” 杨大宝不好意思地笑着点头。 “我跟你说哦,我在魏御史家听到不少有关张丞相的事,都是魏御史府上的下人说的,应该不是假的,你想不想听一听?” 杨大宝对张丞相在朝廷上的事不太关心,不是他不想关心,是他实在弄不懂朝堂之上那些事儿,听到这个人神神秘秘这么说着,稍微有点好奇了:“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是好事他就不听了,因为不需要他知道,如果是坏事他就听一听,也好回去跟张华若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力所能及地帮老丈人一把。 那人凑近一点,小声道:“大家都知道魏御史跟张丞相不对付,能被魏御史家津津乐道的事,还能是好事吗!” 第39章 第39章 杨大宝不知道这些,他从来都是安分守已做买卖,偶尔关心一下面粉、猪肉的物价变动,并不会特意去打听朝堂上面的事情。 一般闲下来的时候,身边的那些小摊贩们闲聊的内容更多的是家长里短,或者是那些高官富商后院里的故事,偶尔会涉及官员职位变动,却从不会谈及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要不是因为他现在娶了张丞相的儿子张华若,他估计不会想听这位客人聊这些小道消息,更何况还是从魏御史家传出的消息。 杨大宝虽然不大了解魏御史和张丞相,但从他切身感受和平日里听到的评价来看,张丞相的风评显然比魏御史好太多。 魏御史给普通小老百姓的感觉就是,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但也不算什么好官,凑合着用呗,还能联名请命弹劾还是咋地。 那位客人见杨大宝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就走到杨大宝身边悄悄说话,但是因为他天生嗓门大,再怎么压低声音还是能让周围其他几个客人听到。 “据魏御史府里的那些下人说,当今皇帝和张丞相最近不知闹了什么别扭,这几日在外人面前都能看出不合的迹象,私底下怕是闹的更凶。说是皇帝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看到张丞相来了立刻就耸拉下脸皮,吓人的很。” 一旁的其他客人立刻搭话:“是因为张丞相没把张华若送进宫的缘故吧,我听他们说,张华若选亲那天当今皇帝也去了,虽然不是明着去提亲,但谁不知道他也是想把张华若娶进宫里去的,这美人求娶不成,怪罪到张丞相头上也是人之常情。” 那位在魏御史家干活的客人闻言摇摇头,一点都不认同这位客人的话:“非也非也,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早该在大宝和张华若亲事定下那几天皇帝就该给张丞相脸色看,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都说了,是这几天才开始明面上闹不愉快,如果真是因为求娶不成,现在才来给张丞相脸色看是不是晚了些。” 那位原本搭腔的客人不说话了。 杨大宝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堂堂皇帝心胸应该没这么小,要是真发难早就发难了,何必等到现在这个时候,木已成舟,事已定局。 “魏御史家的下人们可有说是为什么?” “这我哪知道是为什么,这件事恐怕只有皇帝和张丞相两个当事人清楚,别人哪能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倒是听到几个猜测,还挺靠谱,可以说给你听听。” 有人担心地问:“我们在这里说皇上和丞相的事,是不是不太好?” 那位客人顿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一眼,为自己辩解:“我又不是冲着议论皇上说的这件事,这不是因为张丞相现在是大宝的老丈人吗,大宝了解一下老丈人在朝中的情况有什么不好,毕竟要是张丞相在朝中的势力倒了,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大宝,大宝你说是不是啊?” 面对客人最后一个问题,杨大宝从来没有想过,他现在想了想回答:“应该不会吧,我只是一个普通做包子买卖的小生意人,又没掺合进朝廷上的事情,为什么会牵连到我?” 张丞相的人品放在那,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牵连九族的事,张华若嫁给杨大宝后便不怎么和丞相府密切来往了,大宝又一直安安分分没有借助丞相府的身份为自己谋利,张丞相就算不小心被奸人陷害,都不太可能会牵连到杨大宝这边,所以大可以放心。 “算了算了,这里就我们几个,我今天说的话要是传出去了,左右不过你们这几个人嘴不严实。”这位客人还是按捺不住自己想要分享小道消息的欲望,用更低的声音跟杨大宝偷偷讲。 这次,其他几个人因为有意避开了些许距离,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有一个说法,是说张丞相近日和舒亲王走的太近,让皇帝心生忌惮了,毕竟前段时间刚发生那样的事,皇帝正对舒亲王起疑心呢,这时候张丞相却和舒亲王来往密切,这不是徒增皇帝的戒备之心吗。” 杨大宝知道舒亲王,舒亲王是当今皇帝的三皇叔,不常居住在长安城,喜好四处游山玩水,是个闲散王爷。 昨天家里那桶海参干、鱼翅干就是舒亲王送给张丞相的,按照自家夫人的意思,舒亲王和张谢仪的关系一直很不错,送这点礼品是常事。 按照杨大宝平日里知道的情况,皇帝不是和舒亲王关系挺好的吗?舒亲王现下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叔叔了,没听过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大摩擦。 于是杨大宝好奇地问:“前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我一直听闻皇帝和舒亲王的关系非常好啊。” “哟,大宝你还是太天真,自古以来关于皇家都有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以为皇帝和舒亲王的关系真像表面上那么和和睦睦啊,其实私底下两个人都防着对方呢。” 这位客人说话的时候一脸得意,显然很满足于跟别人分享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显的他很有见解,见多识广。 接着说,“前段时间舒亲王出游,在路上救了一位邻国乐师,据说是看中了邻国乐师的容貌和乐艺将他养在身边了,谁知道这乐师原来是因为在邻国犯下了重罪才逃到我们这里来,被异国使者发现向舒亲王讨要那个乐师,舒亲王带着那乐师匆匆回到长安,看那样子是要坚决保下那乐师了,皇帝知道此事当然是不肯了,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乐师和邻国产生矛盾,但是又劝不动舒亲王,因此有了嫌隙。” 杨大宝是不太懂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摩擦:“不就一个人吗,当真这么重要?” “我倒是能分析出一点其中原由。” 第一笼蛋心流沙包已经蒸熟,杨大宝一边将它们包好分给久等多时的客人,一边盯着这位爱讲故事的客人不放,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手上的蛋心流沙包还在冒着热气,一时也下不去嘴,客人再次津津乐道地开讲,那些原本保持距离的其他客人也被这位客人所讲的事情吸引,悄悄凑近,一边捧着流沙包放凉一边听他讲下去。 “当今皇帝登位也不过四五年的时间,三年前差点被云安王夺了位,好不容易保下的江山,事后自然是心有余悸,肯定在防着,担心世上会有另一个云安王出现。舒亲王是皇帝的亲叔叔,早年手上握有一些权力时得到过不少民心,就算舒亲王现在不管事了,只做个闲散王爷,可是你看看民间大部分人对他的评价,不都是在夸吗!这种情况下,皇帝能不防着他?” “所幸舒亲王一直恪守本分,但是如今为了一个乐师倒是叫人看不懂了,一个乐师而已,对舒亲王来说就是一个男宠,皇帝看他现在竟然敢为一个小小男宠就忤逆自己,你说能不生气,能不心生嫌隙吗?这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严重点可能就会引发两国战乱,皇帝花了三年时间才差不多安稳了朝内局势,要是这时候跟邻国打起仗来,万一舒亲王真有心搞点小动作,啧啧啧,内忧外患一起来,你说皇帝能不怕吗!” 一顿操作猛如虎的分析后,手里的流沙包也差不多凉了几分,已经有些饥饿难耐的客人开始先吃包子,从昨天早上心心念念到现在,可谓是充满期待。 一口咬下去,还是热汤汤的流沙溢满唇齿间,带来浓郁的香气,似是蛋黄的味道,又和平常吃到的蛋黄味道完全不同,味蕾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食欲大开。 狼吞虎咽地吃完手上的两个,这位客人已经忘了自己前一秒还在讲故事,如今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想法:“这也太好吃了吧,再给我拿三个!” 其他客人手上的流沙包还没凉的那么快,但是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吃了,一边烫到大口吸气呼气,一边停不下来地享用美食。 附近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位客人不想当着那么多人聊八卦,要不然被哪个跟魏御史家有关系的人听到,他可就要惹上麻烦了,所以接下来说的话就简洁快速了许多。 “第二种猜测,说是张丞相最近想辞官,跟皇帝提交了辞呈,皇帝舍不得他走,才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面孔想以此挽留他。我觉得这个猜测完全是扯淡,哪有人想留人还给人摆脸色看的,这不是赶人走时才会做的事情吗。” 话虽是这样说,但不知为何,杨大宝就是觉得这个猜测才是正确的。 “第三种说法,荒唐是比上面那两个荒唐许多,但是依我看啊,还是很有可能的!”客人神秘兮兮地附耳道,“据说,皇帝一开始看上的人不是张华若,而是张丞相,所以张华若嫁给你的时候皇帝也没什么大反应,最近估计是想明白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哪个了,跟张丞相说清楚后被张丞相拒绝了,所以两人现在才谁也看对方都不顺眼!” 杨大宝震惊到说不出什么话来,这第三种说法也太……太荒唐了吧! 可是这个说法可怕就可怕在一个地方,你要是认真往这方面想一想,发现它还真就有那么一点可能性,你说可怕不可怕? 张谢仪虽然是张华若的父亲,但并不老,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样,实际年龄不过三十有余,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时候。 第40章 第40章 其实仔细这么一想,张谢仪张丞相的确也是一位惊艳才绝的美男子,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张华若在外头的名声太响,人们谈起张谢仪的第一个认知是丞相,第二个认知是张华若的父亲,也就忽略掉张谢仪本身的外貌已属美男子。 自当今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直是张谢仪在照顾他,那时候先皇还在,张谢仪经常出入后宫,与太子往来甚密,久而久之太子对其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情愫也是人之常情。 这位客人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自己的分析有理有据,就差盖个戳认证了。 街上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包子摊前开始排上小队伍,那位客人拿到自己另下单的三个包子后也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下杨大宝一边忙活生意,一边想着这件事。 杨大宝今天已经加大蛋心流沙包的量,结果还是供不应求,不少平日里都不怎么吃包子的人慕名前来尝试。 过来的人多了,有些买了包子后觉得还应该搭配点其他食物一起吃,有些看到队伍太长就暂时放弃购买包子,他们转身去附近的粥摊、饼摊买早饭,一时间整个街的生意都很不错,其他摊主纷纷笑开了花,热情地招待着顾客。 柳清素昨天才刚来到长安城,从此就能在天下闻名的青怡坊里拥有一席之地,算是苦尽甘来,他自然要好好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让自己能够在长安城顺利落户,打出一番名声,在未来五年内赚够一辈子能花的钱,以后就安逸了。 这才刚到长安城的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地约上长安城最有名的画师给自己画像,一大清早就出门赶往画师的住处,希望能早点将自己的画像制作好,越早能够在青怡坊里悬挂出来,他也就越早能够实施自己的计划。 画师路止游,在画师界大有名声,只是因为他天性有些孤傲,又从小师学于专门画艳画的画师秦不易,虽然画技高超却始终上不得台面,但在民间青楼坊间以及达官贵人的私房里,最是喜爱雇他作画。 他擅长人物画像,最是擅长艳画,将他师父的手艺学了个十成十,已然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能将人神态间的韵色描绘出来,甚至能达到画骗的地步,让人瞧着那画像上的人像心动不已,待见到真人,却发现只是似是而非的像。 说不像本人吧,的确还是能通过画像找出画像中的人是谁。 说像本人吧,真真是太违心,画像与真人的区别简直就是蝴蝶与飞蛾的区别。 路止游就是能画出此等境界的人物画像。 从青怡坊到路止游的住处,最近的那条道路就是要经过杨大宝所在的这条街,柳清素一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即使他是个男子,也不忘敷上不少胭脂水粉,力求自己的面容更加精致。 他想在路止游面前呈现出最好的状态,所以在乘坐上马车后,就赶紧闭上眼睛浅眠休憩。 时间很早,照理说街上应该很安静,柳清素听着前方越来越热闹的声音,止不住好奇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问一旁的阿盏:“长安城里的人都这么早就开始忙活起来的吗?” 阿盏是青怡坊里昨晚刚给他安排的随从,他此刻也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模样:“不清楚,平日里好像也没这么早。” 待马车来到包子摊附近,阿盏看到最多的人群围在一个地方,顿时明白了一切:“原来是因为他。” 柳清素好奇地看着阿盏,示意阿盏把话说清楚。 阿盏解释说:“我听阿问他们说,张华若夫君的那个包子摊昨天卖了一种超好吃的包子,说是今天会继续卖,他们把那包子说的可好吃了,想必这些人今天都是慕名而来想买那个包子,也就难怪这街上这么早就有这么多人,听说那包子昨天就卖了几十个,数量很少,大家都想尝一尝,自然也就愿意起的这般早。” ……又是张华若。 柳清素听到这个名字就心情不好,收起原先感兴趣的表情,冷淡地坐回原先位置继续休息。 路止游的住所也不算太远,也就三炷香的时间,柳清素如愿以偿地成为路止游今天接待的第一位客人,三张画,皆是要画艳画。 身上只穿着朦胧的薄纱,柳清素在软榻上摆出诱人的姿势,瞧着那边安静作画的路止游不放。 他只听闻路止游艳画手艺高超,却是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路止游还长了这么一张俊俏的脸,身材修长,端的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静下心来作画的样子十分吸引人,让这原本有些枯燥的作画时间变的有趣起来。 路止游时不时抬眸看一眼柳清素的状态,默不作声地低头作画,即使此刻柳清素有意在勾引他,他也不为所动,仿佛面前不是一个几近裸露的美人,而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盆栽,在他笔下只不过是一堆墨迹罢了。 待路止游放下毛笔静置于笔枕上,柳清素明白第一幅画已是画好,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欣赏路止游为他所画的画像。 只一眼,柳清素便看呆了,果然不愧是艳画界大有名气的画师,将他的三分妖媚画出了七分,剩下三分是欲拒还迎的暧昧,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真的有画像上那么媚。 这幅画要是让楼里的客人看上一眼,那些人怎么可能还把持的住。 柳清素很满意这个效果,往路止游身上靠了靠,他喜欢路止游俊秀的相貌,更喜欢路止游这一手画技,招为帘下客也无不妥。 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真的靠到路止游身上,路止游已经先一步后退了半步,然后语气淡漠地说:“公子,自重。” 柳清素 一下子被逗笑了,这个路止游明明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平日里接触的客人想必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可是现在路止游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拒绝他靠近,却是叫柳清素对他更加感兴趣。 这个人假正经的样子比他正经作画的样子更加可爱。 路止游画完一幅画的速度很快,但是谁也熬不住摆着同一个姿势摆上两炷香的时间,柳清素暂时休息一会儿,和路止游讨论了下第二幅画应该画什么。 说着说着,柳清素想到自己还未亲眼见过张华若,他觉得路止游这里应该会有张华若的画像,想要看看路止游笔下的张华若,与自己的画做个比较。 没想到路止游回答的是:“没有。” 柳清素不信:“他可是闻名天下的第一美人,肯定有不少人想要收藏他的画像,你怎么可能不画,如果是钱的问题,我愿意出价买下他一幅画,你就拿来让我看上一眼,看看他到底长的有多惊艳,能让大家众口一词都说他是第一美人。” 路止游看了一眼桌上那张刚画好的画,坚持说:“没有就是没有,如果你真的有好好了解过我,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画张华若。” 路止游说的认真,不像是在说谎,柳清素信了半分:“你为什么不画他,是因为你还没有亲眼见过他?” 如果路止游不画张华若,那么原因只可能是因为路止游不知道张华若长什么模样,没有亲眼见过张华若,柳清素这么想着。 路止游很坦然,将真实原因说了出来:“不画,因为画不出来。” 柳清素反应了好些时间才明白路止游话里的意思,他激动地一下子站起身来,看着自己那幅惟妙惟肖的画像,不敢相信:“以你的画技,你说你画不出他?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这世上有两个人,我无论怎么画都画不出他们的神采和风度,张华若就是其中一个,如果我能画,我早就画了,论人物画,这世上还有谁敢说能比我画的好。” 路止游静静说着,带着一丝天生的傲气,对于自己不能画出张华若一事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太在意。 “我不信,你一定能画的出来。” 开什么玩笑,世上怎么可能有无法用画笔描绘出来的人。 “无法让我自己觉得满意的作品,就算画出来,我也不会承认那是我画的,更不会让它流传出去。不能画就是不能画。”路止游淡然起身,做出一个邀请姿势,“这位公子,闲话聊到这,我们该开始画第二张了。” 柳清素盯着路止游不放,捏紧了双手,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路止游信手拈来就能将他画在纸上,却说不能画出张华若的风采,这期间的差距有多大他能不知道吗?这怎么可能! 心底涌出一股争强好胜之意,柳清素倚在软榻上,竟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破碎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原本就显得活色生香的屋内更添暧昧。 路止游提笔的手微微一顿,依旧淡定十足地将这幅香艳的美人图。 临近午时,三张艳图都已完成,路止游收了钱,把画交到阿盏手上,一刻都不多留柳清素,将两人送出院子。 因为下午的客人约定好是由路止游上门作画,所以路止游回到刚才作画的画室,开始收拾自己最趁手的那套画具。 柳清素躺过的那张软榻后面有个半透明的屏风,此时那里传来一阵锁链在地上拖拽碰撞的声响,沉闷的叮叮当当声传入路止游耳里,他明显放缓了收拾画具的动作,似是在等着谁出现。 有个人影出现在屏风后,没有走出来,就隔着屏风站在那里,取笑路止游:“这么一个美人明着勾引你,你还这么不解风情无动于衷,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路止游没理他,脸上的表情比起之前面对柳清素的淡然,在屏风后这个人出现后变成了愠怒,收拾好自己的画具转身就离开了画室。 屏风后的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对待自己,愣了愣,而后又是心虚又是埋怨道:“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只可惜路止游已经听不到他这句话。 柳清素原本是要直接回青怡坊,在马车内欣赏着自己的三幅画像,看着画像上的自己十分明艳动人,他本该很开心,可是他心里一直念叨着路止游对他那冷淡的态度,还有那番关于张华若的话,越来越气闷,也就越看自己的画像越不顺眼,随手扔到了一边。 掀开窗帘子看看外面,也是为了顺便通通空气好让自己不那么气闷。 柳清素瞧见前方的那条街,想起阿盏跟自己说过的话,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阿盏。” “公子,有什么事要吩咐?”阿盏很快从外面冒出一个脑袋钻进车厢内。 “等会儿到那谁谁的包子摊前停一下,我要下车买几个包子。” 阿盏失笑:“公子说的可是杨大宝的包子摊?” 柳清素哪知道是不是,他正在深呼吸让自己努力平复下心情,免得待会儿露出让人生厌的情绪:“就是娶到张华若的那家包子。”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阿盏还是听明白了,转头跟车夫说了一声,柳清素则在车厢内赶紧抓紧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打扮自己。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下了,阿盏在外头提醒柳清素:“公子,包子摊到了,你想吃什么味道的啊阿盏替你去买。” 柳清素叫住他:“不用!” 阿盏疑惑,柳清素此时掀开帘子,眼角带着自信的高傲态度:“我亲自下去买。” 第41章 第41章 路止游长期为各类美人画像,阅人无数,期间不乏看到各种香艳的场景,想必是审美疲劳了,又或是做过相应的训练,才会对他的诱惑不为所动。 但是杨大宝就不同了。 柳清素望向杨大宝,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如果他能撬动张华若的墙角,就意味着张华若不过如此,他柳清素完全可以压他一头,将人从张华若手上抢过来。 上下打量着杨大宝,开始挑挑拣拣。 人挺高的,看上去也挺壮实,不像他以前遇到的那些酒色之徒,那些酒色之徒看着就是个花花瓶子,没多大能耐只会吹牛皮。 杨大宝长了一副忠勇正直的脸,看上去就是不会有花花肠子的那种人,只是吧,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忠厚老实的外表下会不会藏着什么其他心思。 就柳清素平日里碰到的那些人而言,越是看上去老实本分的,私下里越是不正经。 阿盏说到底也是自小在青怡坊里长大,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一点门道,瞧着柳清素一直在盯着杨大宝看,根本没有表现出半分想吃包子的饥饿样子,就明白柳清素是对杨大宝感兴趣,而不是对杨大宝的包子感兴趣。 他有点慌。 柳清素不可能不知道这杨大宝是张华若的新婚夫君,也不可能不知道张华若是当朝丞相的儿子,就算现在张华若嫁出丞相府了,那也是丞相唯一的宝贝儿子呀,若不是脑子糊涂了,谁敢对杨大宝有那种心思啊。 不管柳清素能不能将杨大宝收为帘下客,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张华若和丞相府要是不计较还好,他们中只要有一个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计较这件事,小小一个青怡坊哪敢跟丞相府的势力相抗衡,那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自己刚跟的这个主子应该没这么拎不清状况吧。 阿盏安静地站在柳清素身边,心里已经做好打算。 只要柳清素等会儿表现出哪怕半点想勾引杨大宝的意思,等回到青怡坊,他今晚就开始装病,好让楼里再安排个其他下人伺候柳清素,他可是不敢跟在这个野心贼大的主子身边了。 杨大宝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此时正笑着招呼客人,根本没有空往周边瞧上一眼。 时间已是午时偏后,包子摊边的客人已经不多,没一会儿就排到柳清素,柳清素没有隔着桌子去接杨大宝递过来的包子,而是绕到杨大宝身边,挨着凑近他。 柳清素平日里沐浴都是用花瓣进行热浴,又喜欢涂脂抹粉,身上自然带着一股散不开的香气,靠的那么近自然飘进杨大宝的嗅觉范围内,周围瞬间满是说不上来的某种花香。 好闻是好闻的,可是杨大宝不习惯别人靠这么近,杨大宝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将包子塞到对方手上,继续招待其他客人。 柳清素呆呆地看着杨大宝,就……就这么结束了?杨大宝根本没把目光放在他的脸上过,根本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模样吧! 他今天打扮的可以说是非常惹人注目,看看外面那些路过的路人,十个中至少有一半会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加上他的外貌本就不差,杨大宝要是看清他的样貌,根本不可能这么无动于衷。 柳清素没有离开,而是主动又往杨大宝身边凑了凑,软绵绵地问:“这个包子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那么好吃吗?” 杨大宝低头包着包子馅:“你可以现在就尝一下,要是觉得不合胃口,那我就不收客人你的钱了。” 柳清素微微蹙眉,这个杨大宝还是没往他这边看上一眼,全程只盯着那些面团和馅料在包包子,包子有什么好看的,这个人怎么这么呆。 原本不想真的吃买来的这几个包子,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好像必须先吃几口才能继续跟杨大宝搭话,瞧着手上的热包子,柳清素露出微微嫌弃的表情,他可从来不吃这种路边摊做出来的食物。 管理好此刻脸上的表情,柳清素开始小小的咬一口包子。 流沙包早就卖完了,柳清素嫌弃肉包子油腻,所以只要了两个白菜馅的素包子。 原本想着,就算包子不好吃,他也会表现出很好吃的样子以讨杨大宝开心,却没想到这包子倒还真的挺好吃,就连这包子皮的味道都是又香又有嚼劲,颇让柳清素意外。 不知不觉吃完了一个,等柳清素开始吃第二个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早该和杨大宝搭话,而不是只光顾着吃包子。 “你家的包子还真的挺好吃的诶。”软软的语调,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吸引到一位其他客人的注意力。 那人应该是瞧出柳清素从事的是什么行业,打量的目光开始毫不客气地露骨起来。 杨大宝还在忙活着包包子,随口应道:“客人你喜欢就好,白菜包三文钱一个,总共六文钱,把钱扔进那边的木盒子里就好。” 杨大宝听出这是个第一次来他家买包子的客人,就好心地指导了下付款流程,忙里抽空伸手指了指放钱的木盒子在哪。 柳清素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把钱放进盒子里后,还是站在杨大宝身边不走,他这个举 动总算引起杨大宝的注意,侧过脸看了身旁这位客人一眼。 柳清素抬手理了理鬓发,害羞带怯地一笑。 杨大宝的视线下一秒就回到自己的蒸笼这边,记起里面有一层肉包子早该熟了,腿一迈,无意识间将柳清素挤了出去,要不是阿盏眼疾手快扶住了柳清素,柳清素怕不是要直接摔倒在地。 杨大宝不好意思地看着几步外勉强没倒下的柳清素,提醒他:“客人你要是想在这边吃完再走,那也要站的远一些,站在我身边这么近,我不好活动,也容易撞到你不是。” 柳清素强撑着笑脸:“我只是想跟你多亲近亲近,没想打扰你,是我错了,你不会怪我吧?” 杨大宝明显一愣,他皱着眉头多看了柳清素一眼,疑惑着转身回去继续揉面团。 他就一个卖包子的,这位公子也只是一位过来买包子的客人,他们俩有什么好多亲近亲近的,这话听着好奇怪。 柳清素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杨大宝不是什么一点就通的心思玲珑之人,也就不再想着第一次见面就勾出杨大宝的色心,而是应该让杨大宝对他留有印象,改日再过来。 一来二往,他就不信杨大宝还不会开窍。 “既然你还在忙,我就不多打扰了,明天再来看你。”说着,柳清素伸出手指在杨大宝的手背上轻轻一划,杨大宝明显身体一僵,柳清素趁此机会,在杨大宝耳边轻语,“我叫柳清素,你可要记住了。” 不等杨大宝接下来还有什么反应,柳清素转身离去,只给杨大宝留了一个看不透的背影。 杨大宝看着这位奇怪的客人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了他的视野,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面粉的手背上那道明显的指痕,将手背贴在布围裙上,上下擦了几下。 这位客人的意思是,让他记着名字,客人明天还会过来买包子,让他给留着几个包子免得卖光了? 白菜包子就算卖光了他还能现做啊,又不像流沙包,需要一早就蒸熟进行其他工序,比较繁琐。 不管怎样,多了一个回头客,开心! 等着下午的客人逐渐没了,杨大宝收拾好推着车回家,张华若给他倒好茶,看着杨大宝劳累的模样有些心疼,便走到杨大宝身后,让杨大宝把手随意搭在桌上。 杨大宝不疑有他,照做了。 张华若开始替他捏肩捏手臂进行肌肉放松,手法娴熟,就是力道太轻,在杨大宝看来张华若就是在轻飘飘地给他揉手臂。 张华若已经很认真地在加大力道,但是杨大宝仍然觉得像是有几根羽毛在轻拂他有些酸痛的手臂,触碰的感觉不是很明显。 触感不明显,但视觉感受很明显。 看着跟自己手臂颜色黑白分明的白皙手指在那里摸着穴位轻按,不知为何,杨大宝觉得心尖有点痒痒的。 察觉到这点异样,杨大宝赶紧收回视线,可不敢再看了。 好奇张华若按穴的手法为什么会这么娴熟,杨大宝便出声问了问。 张华若轻轻一笑,将小时候的事告诉他。 早年小皇帝羽翼未满,又尚年幼,很多朝政都是张谢仪辅佐处理,经常忙到深夜,第二天一早又要早早上朝,经常头疼肩痛腰背酸。 小华若就从师父叶问天那里学了一套按摩手法,配以他对人体穴位的理解加以改进,偶尔就给张谢仪揉肩按穴。 张谢仪一开始没觉得小华若的手法能管用,但好歹是儿子的一番心意,他也就由着小华若在他身上试验这套清除身体疲劳的手法,结果没想到还真的有点管用,第二天睡了几个时辰就分外神清气爽。 如今小皇帝已能独掌大权,所有皇权都逐渐回到他手上,张谢仪就不必再那么辛劳,倒也不再用上这套手法了。 不过现在好像还能用的上,要是杨大宝觉得有效果,以后他可以经常给杨大宝按按,驱除疲惫。 只不过这个手法有个小缺点,就是效果要第二天才明显,刚刚按完不会有特别明显的轻松感觉。 看着张华若认真地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自己的身体好像是有些舒服许多,却没有那么明显,杨大宝不想张华若徒做无用功,轻轻拍了拍张华若的手指背,示意他不用再按下去。 张华若停下了手,想了想,准备出屋叫枸杞子烧一盆热水,结果他人还没走出去,屋外的枸杞子像是感应到了张华若的想法一样,从屋外突然冒出脑袋。 如果只是突然探进一个脑袋不算什么,关键是枸杞子现在的脸有点吓人,眼角部分红的厉害,咋一看特别像戏台上的鬼脸,吓得毫无防备的张华若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怕张华若摔倒,杨大宝起身扶住他,手下意识扶住了张华若的后腰,因为张华若后倒的惯性带着杨大宝一起向后,而杨大宝后面就是他原先坐过的凳子,于是杨大宝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张华若则是坐到了他腿上。 气氛停顿了几秒,张华若缓过神来,准备起身,杨大宝却不知怎地,紧紧环住张华若的腰身,显然不想张华若离开。 枸杞子看到屋里变成这个状况,悄悄退了出去,眼角还在止不住地泛着泪花。 丫的,刚才切辣椒,忘记洗手直接抹了两下眼角,现在辣的一直在流眼泪,洗了好多遍了都不见好,趁着少爷和姑爷还需要一会儿私人空间,他赶紧去用清水再洗几遍眼睛。 第42章 第42章 怀里的身躯很软,温温软软的感觉让杨大宝根本舍不得放手。 要是能再多长一点肉肉就更完美了。 张华若的腰很细,细到似乎单单用手就能完全握住这腰身,就像那戏台上唱句里描写的词句一样,盈盈一握的细腰。 又细又软,一点都不硌人。 照理说像张华若这样瘦的男人,抱起来会觉得全是骨头有些硌手,他们都说抱男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抱石头,可是杨大宝却是一点都没感觉到硬邦邦,明明就好舒服好松软。 悄悄环紧了环住张华若腰身的双手,嗯,真的好软,仿佛就连骨头都是软的,这么一搂紧,光是隔着衣衫都觉得能掐出水来,水润润的。 夫人的皮肤这么好,估计真的能掐出水。 张华若没有再乱动,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安安静静地坐在杨大宝腿上,只是那无处安放的小手已经暴露他的无措,紧紧地攥成一团。 他坐的太靠后,能明显感觉到那个异样之处,杨大宝那粗重的呼吸声吹拂在耳边,又清晰又热烈,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枸杞子,自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气氛变的既暧昧又窘迫。 杨大宝没有丝毫想松开手的迹象,他将脸埋在张华若温暖的后背,露出的耳朵尖已经红的能滴血,可以窥见此刻杨大宝的脸怕是要更加红艳。 夫人身上的味道真是太好闻了,这清清淡淡的药草香怎么也闻不腻,越闻越上瘾。 杨大宝呼出的热气近距离喷在张华若的后背上,带来令人颤栗的热流,烫得张华若几不可控地抖了抖。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敢想,明亮的黑色眼珠飘来飘去,张华若既希望枸杞子赶紧回来,把自己从这个情况里拉出去,又不想让枸杞子进来,不想让别人看到杨大宝的窘境。 同样身为男子,张华若明白,这种情况大多时候不是人自身能控制的。 到最后,还是杨大宝先开口说话了:“我……” 张华若侧过脸,想听清杨大宝接下来要说什么,顺便也有话想要跟杨大宝说。 此时杨大宝正好抬头靠过来,他的额头就这样撞到了张华若的鼻尖,还有唇角。 张华若瞬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眨了眨眼不知所措。 杨大宝却是有些贪恋那一瞬间柔软的触觉,下巴抵在张华若左肩,微微侧脸抬头看着张华若姣好的侧颜。 从这个角度,杨大宝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张华若的睫毛有那么长,微微颤着就像蝴蝶的翅膀,似乎能撒下光点粉末,将他的心一并吸引走。 从成亲到现在时间已经不短,在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日夜相对下,杨大宝依旧觉得自己没有看够张华若。 他的夫人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抓的人心痒痒。 稍稍动了下脑袋,杨大宝的鼻尖似乎不小心碰到了张华若颈窝部分,怀里又软又小的身子当时僵了一下,但很快慢慢放松下来。 除了那股药草香,杨大宝觉得自己还闻到了其他味道,就跟隔壁婴儿身上的味道一样,奶香奶香的,只是不靠近点仔细闻的话根本闻不到。 杨大宝小小声地说着:“夫人,你身上好香,有奶香味。” “……胡说。” “我没有胡说,夫人身上真的好香。”闻着就很想让人咬一口,杨大宝的喉结动了动,没有将后面那半句话说出口。 当然不是狠狠地咬,而是想要浅浅地咬,连杨大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又不想吃人肉,怎么会想要咬一口夫人的肌肤?疑惑。 随着这两句闲聊,张华若感觉到杨大宝的欲念已经有些平复下去,这才敢小幅度地挣扎一下,杨大宝好似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抱着张华若一般,飞快地松开了手。 张华若没有立即起身离开。 他低头笑了笑,转过身在杨大宝的脸颊浅浅印下一吻,小声道了声:“谢谢。” 谢谢你这么照顾我的感受。 杨大宝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张华若,捂着被亲了一口的脸颊,开心地笑成了一个二傻子。 枸杞子彻底清洗好眼睛后回来的第一眼就看到这么一幕,羞羞地捂上眼睛装没看见:“少爷,你和姑爷要是有什么事要忙,可先把门窗关好啊,枸杞子我还小,看了要长针眼的!” 张华若赶紧从杨大宝身上离开,几步走到枸杞子面前,揪着他的小耳朵,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吓死我了。” 枸杞子的眼圈还是红红的,估计短时间内是消不下去了:“老爷送来的食材里,有胡天国进贡的特产朝天椒,我想把它剁成酱,以后少爷食欲不佳的时候就可以拿它开胃了嘛,谁知道不小心沾了点在眼睛上,疼死我了。” 知道事情原委,张华若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看着枸杞子红红的眼圈,也就不打算吩咐枸杞子去做事,让他好好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准备之后自己亲自去烧水。 晚饭过后,夜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各家都是早早熄灯睡觉,其中有一部分人家熄灯后不会早早就睡,睡前还有一项活动,只不过大宝家现在肯定是不会有这种活动了。 在大宝的认知里,虽然没到觉得和姑娘牵牵手就会怀上孩子的地步,但是他是真情实感的认为,亲亲嘴就会让姑娘怀上宝宝。 有一些常识他还是有的,比如男子不能生育,他知道他和张华若之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孩子,但是,这不妨碍他觉得两人亲一下就是能做的最亲密的事。 杨大宝的爹爹去的太早,还没来得及教杨大宝关于床笫之间的一些事。 张华若此时不在屋里,杨大宝一个人坐在床上,手再次捂上下午被亲过一口的脸颊,仿佛上面还留有张华若唇瓣的温度,让他舍不得放手。 一抬头,看到张华若正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忙迎上去接过来。 他总觉得张华若不能做这些事,他的夫人就应该被好好宠着,什么粗活累活他来做就好。 张华若从丞相府里带出的东西不少,但大部分都是衣物之类的必需品,剩下就全是医书和草药,有一些还是正在种植的小苗,杨大宝特地在院子里腾出一块地方给张华若放那些草药苗,偶尔也会去浇浇水施肥。 杨大宝知道,他白天不在家里的时候,张华若就是靠看书和捣鼓那些药草打发时间。 接过张华若手里的热水,杨大宝发现这水竟然泛着绿色,不是普通的热水。 张华若让杨大宝拿这盆热水泡脚,杨大宝虽然奇怪里面到底加了什么,因为相信张华若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所以什么也没问,乖乖把脚放了进去。 热水泡脚本来就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用这加了料的热水泡脚更是惬意,不知不觉之间,杨大宝竟是头一歪,靠着床柱子睡着了。 张华若好不容易将厨房灶台下的柴火熄灭了,洗干净沾了不少灰烬的手,一回来就看到杨大宝靠着床边呼呼大睡的模样。 热水里加了一些草药,在泡脚的时候能渗进血管里,舒缓放松人的身体和神经。 越是身体疲累的人效果越明显,张华若没料到杨大宝竟是这般累了,从他出去到回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杨大宝就睡着了。 枸杞子因为下午被辣哭一事,眼睛累的很,吃过晚饭早早就去睡了,张华若不想去打扰枸杞子,挽了挽袖口,用干毛巾将杨大宝的双脚擦干净后,费了些力气将杨大宝的脚搬到床上。 越过杨大宝去拉叠放在里面的被子时,杨大宝伸手抱住了张华若,梦里笑呵呵地呓语了声:“夫人。” 心房没由来地狠狠一跳。 张华若知道杨大宝没醒,只是在做梦,他的身体横躺在杨大宝身上,似乎能感觉到身下那具躯体里热烈而滚烫的心脏正在跳动,而他被放在那颗心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上。 其实刚才端着热水进屋的时候他看到了,看到了杨大宝捂着被亲过的地方笑的像个孩子,浅浅的一个吻就让杨大宝如此高兴,可见杨大宝心里有多在意他。 将被子拉了过来盖在杨大宝身上,张华若微微抬起身,借着烛火看着杨大宝的睡颜,伸手摸上杨大宝的脸,认真端详。 他知道不少人觉得自己嫁给杨大宝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是他不觉得,杨大宝虽然长的并不是十分英俊,但是很耐看啊,哪里和自己不配了。 想到杨大宝对自己那个浅吻的欢喜,张华若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趁着杨大宝无知无觉的时候在杨大宝的唇角再次落下一个浅吻,呢喃道:“盖章了,可不准让别的人碰了。” 熄了灯,张华若没有再去动另一床叠好的被子,之前他和杨大宝都是分被子睡,一人一床被子,这次他主动钻进杨大宝的那床被子下,靠着杨大宝的怀很快睡下。 他算是看开了,如果两人总是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肯多亲近,他又怎么能真的彻底放开心房,去接纳杨大宝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杨大宝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后整个身体都分外轻松,好像常年的积劳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留给他一个毫无压力的新身体,从睁开的那一刻就觉得舒爽。 动动胳膊准备坐起来,才感觉到身侧有人,低头一看,有些意外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华若。 自从新婚夜那晚过后,张华若就再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他睡过。 第43章 第43章 张华若还在睡,杨大宝看着外面天色尚早,侧过身静静看了一会儿。 悄悄地拿手指尖点了下张华若挺翘的鼻尖,很快缩回手指,像一个做错事怕被长辈发现的孩子一样,确定张华若没有察觉到他的行为,这才再次伸出手指又划了下张华若的鼻尖。 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夫人的一切都那么完美,尤其是这小巧的鼻尖,勾着他想要玩上那么一玩,但也没敢做的太过分,他可不想打扰到夫人的好眠好梦。 依依不舍地起床。 昨天那位说是改日还会来的客人果然来了,只不过本人没来,是昨天跟在他身边的小随从过来买包子。 小随从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但还算客客气气,买包子时跟杨大宝提了下他家主人有事不能来,让杨大宝对他和柳清素留有印象后就赶紧走了。 阿盏当然是不太高兴,昨晚他装病,结果不仅被楼里的管事一眼看穿,还被恐吓说,要是不乖乖做事的话就把他扔到柴房做苦役,不情不愿地继续跟着柳清素。 阿盏觉得自己好命苦,不跟着柳清素吧,不知道会被派去哪里受苦;跟着柳清素吧,鬼知道这位主子能将他连累成什么模样。 接下来几天,柳清素偶尔会亲自来,偶尔只是让阿盏过来,不管如何,算是在杨大宝这边赚足了存在感。 柳清素已经摸清杨大宝什么时间会闲下来有空聊天,在杨大宝变的忙碌之前就带着一罐清凉的紫苏汤来见杨大宝。 这紫苏汤是阿盏煮的,不过落在柳清素口中,就成了柳清素一早起来专门给杨大宝熬的汤,阿盏在后面撇撇嘴,也没说什么。 柳清素热情地让杨大宝收下这份心意,但是杨大宝还是觉得不该收,两人充其量就是稍微眼熟点的客人与老板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亲自给他煮紫苏汤又亲自送来这个行为,有点过于郑重了。 正当杨大宝推辞期间,枸杞子带着食盒来到几人后面,狐疑地看着杨大宝和柳清素将一个瓷盅推过去推过来,上下打量着柳清素和他身边的阿盏,眉头狠狠皱起。 “姑爷!” 柳清素拿着瓷盅的手一顿,没有再次将瓷盅推向杨大宝。 杨大宝一看是枸杞子来了,再看到枸杞子手上的食盒,立刻喜笑颜开,越过柳清素,期待地看着枸杞子手上的食盒:“里面是什么好吃的?” 枸杞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前几天姑爷教我炒的那几样小菜呀,不过啊,菜虽然是我炒的,但是装盘什么可都是少爷亲手弄的,最重要的是,里面的那碗蛋羹还有绿豆汤,实打实都是少爷特地给姑爷煮的,姑爷等会儿可要好好尝尝那两样。” 杨大宝接过枸杞子手上的食盒,迫不及待地打开来,最上面的那屉里就是张华若亲自煮的绿豆汤和蛋羹,放在两个半只手高度的小瓷盅里,一打开盖子,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光从外表第一眼看过去,这嫩黄的蛋羹就很细腻爽滑,上面还点缀着葱花,黄绿相配勾人食欲。 再看那盅绿豆汤,汤色微红,绿豆似乎煮的有些烂软了,大部分沉在汤底,绿豆壳飘在上面,泛着独属于绿豆的清香。 一只手握住瓷盅外面的瓷壁,一只手扶在盅底部,杨大宝浅抿了一小口绿豆汤,眼角瞬间带笑:“好喝。” 枸杞子故意不满道:“姑爷只顾着在意少爷给你煮的,连看都不看枸杞子烧的那几样菜,伤心了,以后不给姑爷送饭了。” 杨大宝连忙安抚枸杞子的情绪:“我这就看看你的厨艺学的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趁着杨大宝品菜的空档,枸杞子往柳清素这边看了几眼,眼里仿佛在说:你们是谁,怎么还站在这里不走? 阿盏悄悄拉了拉柳清素的衣角,提醒柳清素他们该走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柳清素不悦地咬了下唇,生气地转身离去,那盅紫苏汤随意地塞进某个路人怀里,直接大步离去,留下这个路人抱着瓷盅一脸懵。 枸杞子满意地收回视线,杨大宝此时已经在享用午饭了,枸杞子试探性地问他:“姑爷,刚才在这里的那两个人,是谁啊?” 杨大宝坦然地将这几天的事情和盘托出,枸杞子记在心里,没有多问什么引起杨大宝怀疑。 等杨大宝吃过午饭,枸杞子拎着食盒回到杨大宝家,第一件事就是去跟张华若说柳清素的事。 张华若当时正蹲在地上照顾他那些药草苗,别看这块地里种的都是一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草苗,好像和山上随处可见的野草差不多,其实都是外面千金难买的稀世药材。 在枸杞子的描述里,他直言不讳地将柳清素说成是一只狐狸精,明摆着想要勾引杨大宝。 张华若一点都没慌,先不说这只是枸杞子捕风捉影的猜测,再者,他相信杨大宝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关于纳妾之类的事他们早在婚前就谈好了,杨大宝不会以任何名义纳妾,更不会在外面有野花野草。 枸杞子看张华若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着急:“少爷!你是没看到那狐媚子穿的那叫一个少,正经人家的小公子哪可能穿成他那样。” “不可以以貌取人。”张华若专心照顾着他的草药,“大宝做的包子那么好,总归会有几个人像我一样特别钟爱,因此和大宝多些交流也是正常的,不能因为大宝现在娶了我做夫人,就不让他接触其他男人了吧。” 枸杞子生气地嘟起嘴:“哼,少爷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万一真出事了,到时候再纠正可就来不及了。” 张华若站起身看着他,无奈妥协:“好了,今晚他回来,我再亲自问问他,行了吧?” 结果当晚张华若还是忘了答应枸杞子的事,没有向杨大宝问清楚,直到第二天被枸杞子追着问,只好信誓旦旦地保证今晚一定一定会去问清楚,枸杞子才不再缠着他。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今天虽然不必去给杨大宝送饭,枸杞子还是偷偷去了包子摊所在那条街,蹲在较远处的一个角落看着,果然看到那柳清素又来了,围在杨大宝身边转个不停,走之前似乎还交给杨大宝一样东西。 因为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是什么,依稀只能看清是个长长的白白的某物,棍状。 枸杞子猜,该不会是烧火棍吧,送的东西这么接地气么? 啧,可见这人有多想破坏少爷和姑爷之间的感情,送这么一个杨大宝天天能用到的东西,可不是要让姑爷能够睹物思人,天天都能想起他吗! 枸杞子猜错了,柳清素送给杨大宝的礼物,是一幅画。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柳清素算是看出杨大宝是有多呆愣,一咬牙,打算明着直接暗示杨大宝,要是真这么暧昧隐晦地传达心思,他能肯定,他就算在杨大宝面前晃悠个半年,杨大宝都不一定能开窍。 所以他从路止游给自己画的三幅画里,挑了一幅送给杨大宝。 画像很贵,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就不信杨大宝在看到画卷里的内容后,还不明白他对他抱着什么想法。 画卷里面还附上了一张纸,若是杨大宝看懂了意思,又同样有意,就可以按照纸上写的地址去找他。 只要明天杨大宝来了,就算杨大宝心里还在犹豫,还在挣扎着该不该摘他这朵野花,他都有能耐把事情变成定局。 柳清素送了画,也不等杨大宝收不收下,含羞带怯地小跑走了。 杨大宝想追上去把画还给他,来了两位客人打乱了他的步伐,再一回头已经看不见柳清素和阿盏的身影,只能作罢,想着先放着,明日等这两位再来买包子时还给他们。 招呼完客人,杨大宝瞄到那副画,有些好奇里面画了什么内容,就去洗干净手准备打开来看一看。 杨大宝自觉自己是个粗人,欣赏不来字画,要是柳清素送他一副名家大作,那可就真的是暴殄天物了,一定要还回去。 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这种字画,要是他喜欢的话,自己改日去字画店里挑一幅好看的字画送给夫人,挂在房间里也好看。 这么想着,杨大宝缓缓打开了画卷,一开始映入眼帘的是屏风背景,画色明媚艳丽,再往下,开始出现让杨大宝看不懂的画面,待那几近裸露的身体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杨大宝瞬间将画合上,整张脸也在顷刻间暴红。 赶紧将画重新卷好,放在一旁敬而远之。 枸杞子没能瞧见这副画面,他在柳清素离开后也就回去了,回到家里就直接站到张华若面前盯着张华若,言辞凿凿:“少爷,今天你可真不能再忘了,一定要问清楚,更要警告姑爷,不能有什么想法,最好离那个男人远一点!” 张华若表示自己知道了,推着枸杞子先去忙其他事。 当天杨大宝回来后,就先将画藏到屋里藏好,他下意识不想让张华若看见这幅画,免得张华若误会,只想着明日一定要把画还回去,他可真不能收下这幅画。 吃过晚饭,张华若一个人在屋内沐浴,待洗干净了身子后,穿上一件薄薄的里衣站在微开的窗前,用干毛巾擦干不小心打湿的发尾。 因为歪着头,很容易就看见床底下那块白色的布,包着一个长长的东西塞在那里。 张华若很确定一件事,就是这东西在昨天并没有在床下出现,因为那时候他在床下捡过无意间掉落进去的腰间佩饰。 说起来,今天杨大宝回来的时候,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来找自己,而是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先进了卧室,张华若从偏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杨大宝从卧室出来,打了个照面。 现在仔细一回想,那时候杨大宝的眼神好像有点躲闪,明显是在心虚。 停下擦发的手,张华若走到床边,弯腰将藏在床底的画卷拿了出来,坐在床边将其放在腿上,翻开了最外层的白布,便能看清里面是一幅卷好的画卷。 犹豫了几秒,张华若还是决定打开这幅画。 杨大宝估摸着张华若已经洗好,里面已经没有沐浴的声音,便在门外出声提醒自己要进来了,里面没传来张华若不让他进的回答,于是便放心地走了进来。 门刚一开,就看到张华若坐在床边举着那幅画在看画上的内容,杨大宝手上的脸盆径直掉落了下去,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44章 第44章 张华若脸上没什么其他表情,既看不到生气也看不到不悦,就这么表情淡淡地上下扫视着那副画,安静坐在床边看画,好像它只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画。 杨大宝来不及去捡地上的脸盆,三步化作一步走到床前,夺下张华若手里的画胡乱卷成一团,急道:“夫人别看,脏眼睛。” 看着这幅画在杨大宝手里差点就要被揉成一团破纸,一点都没有想要珍惜的意思,张华若心里升起的那点小火苗才彻底压了下去。 在张华若第一眼看到画里的内容时,说他完全没有生气那就太假了,胸口像是在一瞬间被一团棉花堵住,不仅呼吸困难还闷的慌,但最后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尽管他很相信杨大宝,张华若却还是要借此机会敲打一下杨大宝,让杨大宝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将苗头掐死在摇篮里,以防这种事还会出现第二次。 张华若垂下眼睑,默默黯然道:“你和画里的那个人,已经到了可以坦诚相见的地步了?”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杨大宝急不可耐地解释起来,坐到张华若身边紧紧抓着张华若的双肩,好让对方能够与自己直视,他相信自己眼里的真诚一定能让张华若明白他说的是真话。 “夫人,我和柳清素真的没什么,他就是一个来我摊上买包子的普通客人,我也只把他当客人,他今天那这幅画塞到我手里,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走了,更没时间看到里面原来是那种画面,要是我早知道里面是这个内容,我就算生意不做了也要先把画还回去,哪敢把画收下。” “柳清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还说只是普通客人,你每天要接待的客人那么多,难道都知道名字?” “是他主动跟我说的啊,我怎么可能会问客人的名字。”杨大宝有点急了,抓着张华若肩膀的手有些不知轻重地捏紧,“夫人你信我,我都没有把这幅画看全,一看到里面是那个画面就赶紧合上去了,等明天他再来买包子,我一定把画还给他,而且从今以后再也不做他的生意,跟他划清界限,连话都不说。” “真的没有仔细看画里的内容?我看他腰肢纤细,长的也不错,在这幅画里姿势撩人,连我都忍不住看上一眼,我不信你没多看两眼。” 杨大宝委屈地皱起眉:“我真没看,他身上是还能长出花来吗,有什么好看的。” 张华若本就是故意在装生气,看到杨大宝这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差点没忍住破了功,抬手压住嘴角的笑意,这动作在杨大宝这边看来,却是觉得张华若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不哭出来。 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这件事做的实在是太不正确了。 他就该在当时把画还回去,不该把画带回来,更不该让张华若看见。 将心比心的说,如果是他发现张华若私下藏了一副其他男人的这种画像,他的态度可能会比张华若现在的反应还激烈。 将张华若按进怀里,如同哄孩子一般,轻轻抚着张华若的背,杨大宝端起一副极其认真的态度,跟张华若保证:“明天我一定把画还回去,把话说清楚,以后他要是再敢来,我就闭上眼睛闭上嘴巴,就当看不见这个人,理都不理一下。” 杨大宝都做出这样的保证了,张华若也就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他从杨大宝怀里起身,将地上已经有些残破的画卷捡起,一点一点卷好。 杨大宝想从张华若手里把画拿回来,一来是为了明天还回去,二来是不想让张华若再看到这幅画,没想到张华若将手往后一躲,并不把画卷交给杨大宝。 杨大宝以为张华若还在生气,弱弱出声:“夫人。” 张华若找来一条丝布,在画卷上打个结系好,用之前的白布一卷放到外屋的凳子上,做完这一切回来,看着杨大宝战战兢兢等他发话的模样,终究是没忍心再板着脸,脸色缓和许多。 “这幅画由我处理,你别主动去找他。” 杨大宝立马摇头:“不找不找,我连他住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去找他。”想到一个可能,杨大宝支支吾吾道,“那要是明天他来找我……” 张华若微抬眉:“你刚说过的话现在就忘了?” 杨大宝顿时明白张华若这是同意他刚才说的那些做法,立刻保证:“放心,我绝对不看他,不跟他说话,不理他。” 不知不觉闹到挺晚,想着杨大宝明天还要早起,张华若熄了灯准备睡觉,黑暗里杨大宝那边一直在辗转反侧,没过一会儿,他小声喊着张华若。 “夫人,夫人?你睡了没?” “没睡。”张华若应了一声,依旧背对着杨大宝。 今早起来时候还看到张华若主动贴在他身边,今晚因为柳清素的事,张华若又跟自己隔了好长一段距离睡觉,杨大宝心里越发讨厌那个柳清素,明知道自己有夫人还做出这样的事,不是明摆着想破坏自己和夫人的感情吗? 为什么自己不早一点看清这个人的面目,也就不会把事情搞成现在这个局面了。 “夫人想怎么处理那幅画?” “当然是还回去。” “不行!” 杨大宝立即反驳,把张华若吓了一跳。 “怎么,你还舍不得把画还回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大宝忍不住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最后终于挪到张华若背后,几乎就是贴在张华若后背跟张华若说话,“画当然是要还回去,如果他不收回去,那夫人直接把画烧了撕了我都不会说半句不字,可是!” 杨大宝担忧道,“夫人,你不会是想亲自去还画吧?” 张华若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是这样。”杨大宝推推张华若的胳膊,用着商量的语气说,“我什么都能同意,但是就这件事不能,我不想夫人你亲自去见他。” 张华若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看着杨大宝:“你不想我跟他见面?” “嗯。”杨大宝将张华若搂进怀里,见张华若没拒绝,就靠的更近一点将张华若揽在胸前,下巴抵在张华若柔软的发顶,“如果可以,我还想要夫人忘记这件事,忘记这个人。” 看来杨大宝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张华若动了动身子,并不是要钻出杨大宝的怀抱,而是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安然闭上眼睛。 随着张华若的动作,软软的头发轻轻蹭着杨大宝的下巴,还有怀里那小小摩挲的动静,都勾的杨大宝有些意乱。 杨大宝努力让自己的心思别跑偏,将被子拉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他明白,张华若长时间没有应答就是说明没同意,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张华若缓缓开口:“等我把画还回去,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之后我在你面前不会再提这件事,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杨大宝有些讶异地低头看他,怀里的人说完那些话后就闭上眼睛安静睡觉了,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能大概看到张华若脸上的轮廓,带着朦胧的美。 第二天,杨大宝一步三回头地去出摊卖包子了,一整个早上都心不在焉,心情处在一个极度矛盾的范畴。 他既希望柳清素来找他,他就能在张华若之前把话跟柳清素讲清楚,省的节外生枝,又不希望看到柳清素,他实在是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无缘无故闯进他的生活,要不是因为他的夫人大度,换做其他人家,这样的事闹起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收场,一对原本过着平静生活的恩爱小夫妻很有可能就这样心生嫌隙,最后貌合神离。 不过…… 杨大宝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不知道柳清素的住处,只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夫人同样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夫人怎么才能找到柳清素把话说明白? 张华若没告诉杨大宝画里还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青怡坊偏门。 他现在就在准备出门,这次选择带着垂纱斗笠,也不带上什么其他东西,就带着那幅画卷。 枸杞子偷偷摸摸在身上带了一把防身的武器,想着要是起肢体冲突了,万一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也好护着少爷,这么一想,他又多带了一把小匕首。 张华若瞧他如此郑重其事地在做准备,轻笑:“不过就是个小角色罢了,我们的枸杞子怎么这么怕吃亏?” 枸杞子不放心道:“能做出勾引有夫之夫这种事的人,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万一他恼羞成怒想要对少爷不利怎么办?去别人的地方,还是要多防着点好。” 张华若一点都不担心,他看着手中的画卷,淡淡一笑。 好不容易准备完毕,枸杞子小跑到已走到门外的张华若身边,关上大门锁好,一边锁门一边跟张华若说:“少爷,我们现在就去青怡坊吗?真的不去丞相府多找几个护院陪着,就算不想惊动老爷,咱们带几只府里养着的看家犬也是好的呀。找上门去要说法,我们的气势可不能弱!” 张华若却是说了另一个地址,让枸杞子先陪他去那里。 枸杞子一脸懵:“我们不是要去找柳清素吗?为何要去那里,离青怡坊有点远,少爷你要去那做什么?” 张华若看着手里的画:“我要先去确认一件事。” 说罢,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目的地的方向走去,枸杞子连忙跟上,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第45章 第45章 “少爷,你说要是那柳清素冥顽不听怎么办?他要是没有羞耻心,非要一直缠着姑爷,就算姑爷明确表示不会理他,他都要继续缠着姑爷,那可怎么办!” 一路上枸杞子说了很多,将这两天的事翻来覆去地琢磨,越是这么琢磨越觉得其中有猫腻,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到,埋怨少爷太放心姑爷。 枸杞子说的这些情况,如果不是昨晚亲眼看到这幅画,张华若一开始真的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没有亲眼看过柳清素,不知道柳清素是何人,光凭枸杞子的描述只觉得这人是有意在讨好杨大宝,没往更多的方面想。 杨大宝毕竟是丞相府的儿婿,有人来讨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就比如杨大宝近日生意那么好,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大宝做的包子好吃打出了名声,但也有一小部分客人是冲着杨大宝现在这个丞相府儿婿身份去的,有意接近。 如果有人直接塞银子或者送贵重物品给杨大宝,张华若绝对会非常在意,只不过之前听到的内容,只是单单说有个相貌姣好的男子送壶甜汤给杨大宝喝,在张华若看来的确只是一件小事。 若是有人想通过杨大宝攀上丞相府这个关系,自然是要通过日常的关心获取杨大宝的好感成为朋友,张华若一开始以为是有人吩咐柳清素这个人这么做,自然明白他们肯定是选个长相好看的人去办事。 总不能派个不太好看的人来接近讨好目标人物,怕是会功倍事半。 直到这幅画的出现,张华若才能彻底看清楚,不管柳清素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对方都不是带着善意来的,如果不及时拔掉这根刺,事态越往后发展,到时候处理起来更费时费力。 枸杞子把话都说完后,就眼巴巴地看着张华若,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他说了那么多话少爷还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知少爷现在在想什么。 他相信少爷心里已经有应对之策,就是好奇,想早点知道少爷想怎么做。 “少爷,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张华若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着跟在一旁的枸杞子,出门后第一次回应枸杞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不能透过纱帘看到张华若说话的表情,但枸杞子完全能想象到张华若此刻的表情,又自信又淡然,心里原先那点担忧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挺直腰背:“对!有什么好担心的!” 少爷现在还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打算私下处理,要是那个人不开眼,这都不会见好就收,真要闹大闹起来,理都在他们这边,更不用怕! 枸杞子陪着张华若来到一处民宅院落前,枸杞子上前敲了敲门,等了好些时间才有人慢悠悠来开门。 路止游看着枸杞子,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嘴角浅浅上扬了一下,没问他们是谁来这是有什么事,直接开门放行,伸手做出邀请姿势。 张华若明白,路止游这是认出自己是谁了。 路止游领着他们来到别院的湖心亭,枸杞子一路看过来,很是诧异。 这处院落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住宅,却没想到里面竟然大有乾坤,这样的排场,已经是抵上长安城里不少富家公子哥的私人宅院。 能在长安城内买到这么一处院中有湖的宅邸,眼前这个人非富即贵,还必须有点人脉。 路止游邀请张华若坐下,亲自去屋里带了壶好茶出来,替张华若沏上。 张华若并没有想品一品眼前这杯热茶的意思,坐着不动。 路止游笑:“虽然比不上丞相府里御赐的好茶,却也是难得的稀品,张公子真的不肯赏脸喝一口?” 张华若还没有什么反应,一旁候着的枸杞子却是惊了:“这你都认的出来?” 枸杞子出来时化了妆,张华若又直接带着斗笠看不见样貌,面前这个男人这样都能看出他们是谁,这也太厉害了吧。 难怪之前什么都不问直接让他们进来。 “张公子的身影,只要给我一个轮廓我便能认出。”路止游语调有些欣悦,显然他很高兴张华若能来他府上,“落笔这么多次,早就深深映在脑海。” “你见过我很多次?”张华若抬手扇了扇热茶上面冒出的热气,细细轻嗅,“沅南的细雪茶,是今年的新茶。” “看来我这茶是入不了张公子的眼了。”路止游有些失望地叹气,而后开始回答张华若第一个问题,“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王学士的寿宴上,一次是在张公子大婚那天,那日我也在人群,看到了公子身穿喜服的模样,当真可谓是一眼难忘。” “茶是好茶,但我真不能喝,此茶性凉,里面有一成分与我平日喝的补药相冲。” 路止游给自己倒第二杯茶的手一顿,忙收起张华若面前的茶具:“原来如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这就给张公子换一壶茶。” “不必了,我今日上门不是来喝你府上的茶。” 枸杞子在一旁听的心急,这两人的谈话内容总是两件事交叉着来,听着也太累人了,现在好不容易说到正轨上,希望少爷能直接点,别再跟这个人绕弯弯。 等会儿还要去青怡坊呢! 路止游看出枸杞子的心不在焉,看来这主仆二人还有其他要紧事,也就不再多耽搁两人的时间,坐下来看着张华若:“张公子来找路某,所为何事?” “我这里有幅画,我确定它是你的画作,想请路公子帮个忙。” “哦,帮什么忙?”路止游很感兴趣。 张华若示意枸杞子把画拿过来给路止游看,枸杞子不情不愿地摊开那幅画,特意举到张华若前面一点,这样就不会让少爷看见,又能让路止游看清画上的是谁。 路止游面对这样的局面一点都没有窘迫的意思,淡定点头:“的确是我画的,这幅画怎么落在张公子手上,还这么破旧?” 看着画卷上那明显被粗暴对待过的折痕,作为画师的路止游难免露出几分心疼的语气。 “请恕我不能说。”张华若取下斗笠,抬眸看向路止游,“我想请路公子帮个忙,想让路公子以这幅画相同的背景,画我。” 路止游抬起手,把手挡在自己眼前遮住自己的视线,好让自己看不见张华若,他苦笑道:“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上了。” 张华若有些诧异:“为何?” “试过,无法落笔描绘,只能粗粗画下张公子的背影轮廓,所以我之前才会说,对你,我太熟悉你的轮廓。” 张华若歪了下头,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我不过也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路公子画艺出群,画得了其他人为什么画不了我?” 枸杞子在一旁喜滋滋抢答道:“肯定是因为少爷太好看,路公子怕画丑了被人取笑。” 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打算得到路止游的认同,没想到路止游在他说完后竟然一脸认同地点点头,还是十分认真的点头,瞬间把枸杞子也唬住了。 枸杞子喃喃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路止游望向亭外湖水,幽幽一叹:“张公子不必介怀,你并非唯一一个让路某不能画下容貌之人。” 张华若不打算纠缠着此事不放,换而言之:“既然不能画正脸,那就画背影。” 路止游把视线从湖面上收回,放到张华若脸上,又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不能多看,要是今天仔细地多看张华若的脸,他之后的这两天,肯定会一直忍不住试着在画纸上描绘张华若,到时候要是还画不出,看到一地残稿,他怕是又要进入一番自我厌弃的境地。 有些事路止游无法控制,比如他的心病。 他一旦陷入那种自我怀疑的厌弃心境,之后会做出什么事都不是他自己清醒意识下的决定,往往回过神来时,已经做下令他后悔不已的事。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五次,其中两次就是跟张华若有关。 一次是在王学士那里第一次见到张华若,惊为天人,他回家后忍不住拿起画笔,不知不觉画了两天两夜没停笔,最终却没有一幅让他满意,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后来竟然是抱着百来卷画在冬夜跳入冰冷的湖中,幸好及时被人发现救了上来,却因为寒气入体,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才醒,算是捡回一条命。 还有一次是张华若身穿大红喜服游街嫁入杨大宝家,火红的喜服配上绝世美人,勾的他忍不住再一次落笔去画张华若的正脸,却是越画越糟越画越疯魔,要不是有人拼了命地阻止他,那天他怕是要自己亲手点火,将那些画、房屋还有自己一同烧个一干二净。 张华若见他出神,便再问了一遍,路止游这才回神,他没有正面看着张华若,点头应下:“好,背影我还是能画的,就是不知画出来后能不能让张公子满意。” “我相信路公子一定能画出一幅好画。” 张华若起身请路止游取纸笔作画,路止游讶异:“现在就画?” “是。路公子应该还记得刚才那副画里的背景吧,我要跟那副画里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路止游拿手指搓搓眉心,难得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枸杞子一看就明白路止游这是误会了,他跟在少爷身边的时间算久,所以有一些方面还是能懂张华若的意思,连忙替张华若澄清:“少爷只是说要那背景一模一样,可没说连动作姿势都要跟那幅画里一样,你以为我们少爷跟柳清素一样啊,这么没脸没皮。” 路止游回过味来,连忙道歉:“能有幸为路公子作画,一时太过高兴脑子没转过弯来,让你们见笑了。” 枸杞子越看越觉得路止游不靠谱,凑到张华若身边,用眼神跟张华若商量:少爷,咱们要不还是走吧,这个人看上去好像脑子有点毛病。 张华若倒是没怎么在意,安抚住枸杞子的情绪,让他安心。 路止游带着张华若来到一处画室,里面的摆设素雅有致,根本不是那幅画上的背景,张华若知道那幅画里的场景应该就是路止游其他房间,好奇:“为何不去那个房间?” “那是为那些青楼女子,还有各位官爷的小妾画艳画专门准备的房间,张公子是正经人家,我怕里面有些东西污了您的眼,还是在这一处画室为好。”路止游认真地准备着笔纸,“放心,那背景我熟络于心,就算是在这里一样能帮张公子画出来。” 这个房间有一处雕木卧榻,张华若就像平常小憩时一样,侧躺在上面休憩,路止游在一旁飞快提笔落笔,看着他下笔的速度,可以证实他之前所言非虚,他对张华若的身姿轮廓当真是极其熟悉。 枸杞子乖巧站在一旁看着,偶尔帮路止游磨墨递笔,前后总共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路止游就画好了这一幅美人侧卧图,他看着自己的成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枸杞子侧过身子看了看,眼睛一亮:“哇,明明是相同的场景,跟那幅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的,画里的背景一模一样,可以说丝毫不差,唯一有区别的就是那榻上的人。 一个极尽展露自己,方能展现出些许魅惑之态; 一个只是露了一个背影,却是让人止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恨不得直接走进画里,只瞧着背影就已如痴如醉。 第46章 第46章 “少爷,你快过来看,这个谁的画功真不错!” 脸上挂起既得体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路止游认真说道:“鄙人姓路名止游,不叫这个谁。” 长安城里人才辈出,路止游虽然是一位有名的画师,但因为经常画艳画,名声总归是不太好听,枸杞子从不主动了解这方面的消息,不认识路止游情有可原。 路止游和枸杞子此时正合力举着这幅画上下仔细欣赏,确认上面没有遗漏后,两人将画拿低一点。 举在面前的画卷低了下去,就露出原先被它遮掩的画面,张华若已从软榻上起身,正站在软榻前面背对着他们整理衣摆,很快便转身走向他们。 这一刻的画面,就像画中的人物活了,自画中走出,来到现实,来到他们这些看画者的面前。 这一瞬间的恍惚感让路止游呆在当场,他笔下的这幅画,能让欣赏画的人在看画的时候万分心痒,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窥见画中人物的正貌,而此刻的画面是那些其他看画者看不到的珍贵瞬间。 上一秒期待着画中容颜,下一秒画中人便来到现实正面朝他走来,直接将他这个画师震撼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手开始不受他控制,此刻非常想拿起画笔把这一刻的画面画下来,但是他心里清楚他做不到,脸上的表情开始纠结起来,到最后他只能用左手狠狠握住想要去拿画笔的右手。 枸杞子原本还跟他站的很近,一看到这个诡异画面赶紧后退三步,越发坚定自己心中原先那个想法,这个人真的有问题,脑子有问题的那种! 张华若见此,帮路止游将画笔收了起来,用一张没用过的画纸盖住这些画具,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只是觉得如果不让路止游看见它们,路止游的症状可能会好一些。 路止游闭上眼睛,仰头深呼吸,或许是想到其他吸引他的人或物,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正常。 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张华若看过那幅画,夸赞道:“不愧是路公子的手笔,手法细腻,纤毫毕现。”手指尖摸在画纸上方,并没有真正去触摸画迹,“原来我的背影是这个样子。” 画已经画好,他也很满意,张华若准备付钱,向路止游询问价钱。 路止游摆摆手,摆明了不想收张华若的钱:“张公子仅仅一个背影就与他人有着云泥之别,能得到张公子亲自委托为你作画,已经是路某今日最大的幸事,谈什么钱呢,路某虽然是个俗人,但还没俗到锱铢必较的地步,还请张公子圆了我这小小的心愿,不要拿钱毁了我这美好的愿望。” 张华若看着他,忽然笑起来:“你好有趣,好,这次是我事先没说好,就暂且先占了你这个便宜,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事先跟你谈好价钱。” “那路某就期待着张公子下次再光临寒舍。” 枸杞子看少爷总算是准备要走了,急急地先行开门走了出去等着张华若。 “少爷,我们现在要去青怡坊了吧?你让那路止游给你画这幅画做什么,那个人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哪里有趣了,分明是个好奇怪的怪人!” 枸杞子打算回去后打听打听路止游其人,要是这个人真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提前阻止少爷接近这样的人,不再有来往。 张华若视线扫过枸杞子手上那两卷从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画卷,脸上虽然还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是显的一片冷清。 有人觉得可以跟他争一争,他就要让那个人明白,没人能争的过他张华若。 青怡坊偏门,阿盏打着瞌睡在那等着,他打心底里觉得杨大宝绝对不可能来,所以等得漫不经心,当听到敲门声时,也下意识以为楼里其他外出的人回来了,一边抱怨他们为什么不走正门,一边打开了偏门。 枸杞子已经洗干净脸,认得的人自然认得这张脸,阿盏的抱怨声瞬间消音,砰的一声,厚重的木门被重新关上,枸杞子眨眨眼,一脸无辜地回头望向张华若。 无声控诉:少爷,他不让我们进! 张华若淡定地站在门外,安抚枸杞子:“他绝对会让我们进去。” 从路止游那里稍微了解了一点柳清素,明白这个人来长安城的时间也不久,是一个充满野心的男人,只可惜心思用错了地方。 像柳清素这样的人,心里肯定早在期待着与他正面交锋的时刻,现在他都自己主动走上门了,柳清素不可能会将他拒之门外。 阿盏按住狂跳的心脏,背抵着门慌了神。 怎么办怎么办,正主找上门了啊! 阿盏自己做不了主,只能撒腿跑去找柳清素,看看柳清素怎么决定。 正如张华若所料,柳清素从阿盏那里听到张华若身边的枸杞子来了,身后疑似站着张华若,只是带着垂纱斗笠不能确认是不是本人,但想必就是张华若本人没错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柳清素在短暂的诧异和慌张后,露出了笑容。 阿盏默默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赶他们走还是?” “为什么要赶走他们?阿盏,你快去把他们带进来,别让他们走了,带进来后领他们去舞音堂等着,我等会儿就来。” 要面对自己这些年心里的敌人,柳清素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以最好的状态来迎接张华若,然后…… 将他击败得体无完肤。 柳清素实在是讨厌透了张华若这三个字,在他还在故乡的时候,那些客人就在他耳边时不时提起张华若,楼里有个小倌长的不如他,但据说那个小倌有几分像张华若 ,那些达官贵人或者但凡有点闲钱能来楼里消费的人,都爱点那个小倌。 明明自己才艺样貌皆是绝佳,却偏偏被那样一个人压了一头,在故乡的青楼里只能屈居第二,他好不甘心。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机会来到长安城,他一定要在张华若面前争回那口气,让外人知道,他明明就比张华若更好。 阿盏安静乖巧地把张华若和柳清素领到宽敞静谧的舞音堂,这里平常是楼里的公子姑娘练舞弹琴的地方,现在时间尚早,楼里的姑娘公子们都还在补眠,大概要到午饭后这里才会逐渐热闹起来。 不过现在也并非空无一人,角落里有个安静练舞的男子,动作轻盈,没怎么发出声音,若是不仔细注意估计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柳清素还没来,张华若的视线落在这个练舞男子身上,纱帘下的他露出些许赞许的神色。 他能看的出,这个男人很努力,也很认真地在钻研自己的舞技,从他们三人进来开始,这个男人就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为外界的动静所动。 等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柳清素姗姗而来,身边跟了几个人,面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睡意,显然是刚起来没多久,跟着柳清素来看好戏的。 柳清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他还是想有人能够见证这一时刻,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进来的第一眼,柳清素就牢牢盯着张华若不放,垂纱斗笠遮住了张华若的脸,却遮不住他的身形,上下这么一打量,柳清素不得不承认,光从身形来看,张华若的确属于比例完美的那一类人,只是稍微有些偏瘦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什么,有些人身形看上去完美,一配上那张脸就全毁了。 视线往旁边一带,柳清素很快注意到枸杞子手里的画卷,明白只是让张华若瞧见自己的画了,就是不知道是张华若无意间发现了画,还是杨大宝主动把画上交给张华若。 只不过,为什么是两卷? 柳清素在打量张华若和枸杞子的同时,张华若也在看着他,柳清素眉眼间那抹不去的傲气实在显眼,带着些许蔑视的意味。 安静的舞音堂,响起柳清素轻佻的声音,他明知故问道:“两位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早要从偏门进青怡坊来找我?” 枸杞子最不喜欢别人这样傲慢地跟自家少爷说话,不用张华若开口,直接顶回去:“怎么,自己留的地址自己忘了?记性那么差,还不赶紧多吃点饭补补脑子。” 对于枸杞子的挑衅,柳清素显得并没有太在意,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张华若身上,张华若都还没开口,自己此时如果被一个跟班的几句话激起火,那就太没面子了,他可不想一开场就落于下风。 找来一把椅子淡定坐下,柳清素斜倚着瞧着张华若:“我当然记得我送的东西里面写了什么,只是,我记得收下我礼物的人明明另有其人,而不是你和你的主子。” “你想的那个人今天不会来,以后也不会来,永远都不会来!”枸杞子气呼呼地瞪他。 练舞的地方没什么座位,大家平时都是席地而坐,柳清素坐的那把椅子平日里是教学妈妈坐的,除了这一把椅子外就没有其他能坐的地方,张华若只能站着与他说话。 无碍,张华若原本也就没想着坐下来和柳清素聊,他没准备在这里待太长时间。 “我是来还画的。”张华若淡淡开口,“柳公子送的礼物太过贵重,特来归还。” 声音里没有多大起伏,听上去感觉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又太多情绪,仿佛只是一件极其微小的小事,只需要这么说上一句就完事,根本就没怎么当一回事。 枸杞子附和道:“以后你要是还想送人这种东西,可千万要多三思三思,不是什么人都像我家少爷这么好说话,还给你送回来,换做是我,早就帮你挂在街头出出名。” 柳清素理了一下鬓发,毫不在意道:“其实你们要是想把它挂在街头也无所谓,我还就想出出名呢。” “你!” 枸杞子气急,张华若将枸杞子拉住,安抚了一下枸杞子的情绪,让枸杞子不必再说话,把事情交给他来就好。 枸杞子知道自己嘴笨,也就不再说话,站在张华若身边瞪着柳清素,壮大他们这边的气势。 “柳公子想出名,我也不好拦着,只是奉劝柳公子一句,别光想着在外头能出名,也要想一想出了名后自己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地担着这名声。” 柳清素挑眉:“哟,这么快就想用你爹的身份来压我了?说实话,我还真不怕,不是有句俗话吗,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不,我从没想过拿我的身份来压你,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张华若向枸杞子伸出手,枸杞子会意,将两卷画卷都放到张华若手上。 “听说柳公子还从未见过我,我好像也从来没听说过柳公子的大名,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我不管是怎么来的,劝你一句,最好收一收。” 柳清素背后的那几人此时多多少少也都开始清醒了,他们听柳清素说有个人来找他的茬,让他们陪着也就来看看了,现在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 但是瞧着张华若那边淡定的反应,明白过来,不是有人找柳清素的茬,而是柳清素找人茬后被找上门来了,拉他们壮胆呢。 “这诺大的长安城,还容不下我讨厌一个人的私人情绪吗?”柳清素冷声,“张公子说到底,不过还是要以权谋私,以官压人啊!” 令柳清素没想到的是,张华若听到他说出这些话后,竟是笑了一下,即使隔着纱帘,他也能感觉到张华若就是在笑。 他能感觉的出来,不是轻蔑的笑,也不是嘲弄的笑,就只是在听到他说出那些话后单纯觉得可笑。 正因为如此,柳清素更觉得自己被看低了,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节泛白,但面上还是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在意:“你笑什么!” 第47章 第47章 “笑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华若在夸他聪明,但是柳清素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从他来到这里与张华若见面开始,他和张华若之间就充斥着被看穿的氛围,让他觉得自己在张华若眼里像是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一样,被看得透透的。 想什么,要什么,会怎么做,对方都知道,而他却完全摸不清张华若的想法,甚至到现在连张华若到底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自己坐在这里,是想以高姿态睥睨对方,结果越坐越坐立难安,很想直接站起身俯视张华若。 但是他不能,一是因为一旦这样做就让别人看到了他的不安,只会让人觉得他在虚张声势,二是因为…… 他没有张华若高,站起来后根本做不到俯视张华若,除非他站在椅子上。 想到这个画面,柳清素悲哀的发现这样更显得自己很可怜。 心里其实隐隐有了退缩的意思,表面上柳清素还是梗着脖子,努力不让人察觉到他在虚张声势,脸上强行带上轻松的笑意:“故弄玄虚。你要是真觉得此事那么好解决,就不会私下里偷偷来找我了,事情闹大了是对我没好处,但对你和你爹,也一样没好处。” 张华若冷下眸色,柳清素三番五次提起张谢仪,妄图拿张谢仪的名声来压他,彻底触动了张华若的逆鳞。 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冲着自己来,张华若尚且能好说话地放过对方,现在看对方的态度,这是打算牵扯到丞相府了,也不知是真胆大还是愚蠢! 张华若不介意自己被人误解,被人敌对,却不能不介意有人妄图动他的家人。 如果不是因为清楚杨大宝对柳清素没有半分感觉,知道两人之间还没来得及有更多亲密的接触,柳清素当真以为他张华若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真以为他不介意有人窥觑自己的夫君? 一开始能和颜悦色和柳清素聊下去,只是因为他知道他们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想放柳清素一马,给个警告让柳清素不再犯就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如果柳清素冥顽不灵,他不介意给点真教训,让对方看看他有多不好惹。 张华若原本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如今周身的气场冷冽下来,无形中压的那几人觉得呼吸变的困难,而当张华若向前一步朝柳清素走来,柳清素明显吓的有一个想起身逃跑的姿势,被他强行压住。 但柳清素身后那几个站着的小倌们就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他们本来就是来看戏来撑场面的,对张华若又没有什么很大的敌意,对柳清素也没有什么非要护着的朋友情,根本经不住这样强势的场面,吓得抱成一团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后悔了,非常后悔,为什么要听信柳清素的话跑来看戏啊,是被窝不暖和还是昨晚没被折腾够,他们现在回去继续补觉还来得及吗? 实在不想掺合进别人的恩怨里啊,而且一看对方就是不好招惹的主! 虽然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带垂纱斗笠的人是谁,但光听这个人和柳清素之间的谈话,也隐隐能明白这个人的家里估计有点权势。 无论官大官小,好歹是个官啊,他们只是一群无权无势的小倌,怎么敢跟官老爷作对,又不是人人都像柳清素这样会脾气大还能被客人们乐呵呵宠着,他们只想在长安城安身立命,不想过太苦的日子。 各自相视一眼,蹑手蹑脚地偷偷往外走。 柳清素猛然站起身,背对着他们喝道:“谁都不许走!” 小倌们被他的嗓门吓到,几个人挤在一起站在那不敢动了,不情不愿地转回来看着这边。 冲我们凶什么凶啊,有本事你去凶你面前那个人啊! 既然已经站起身,柳清素干脆也朝张华若走近一步,伸出手,神态傲慢:“把画还我。” 现在不是张华若还他画,而是他要主动收回自己的画,反客为主。 张华若没有说话,枸杞子在这种时候还是很有眼力见的,主动走上来从张华若手里取走一个画卷,随意地递给柳清素。 哼,你才不配我家少爷亲自给你递画呢! 柳清素漠然地从枸杞子手里夺过画,当着张华若和枸杞子的面打开画卷,好似在检查他们有没有将画掉包似的。 这件事似乎皆是因这幅画引起,柳清素身后那些小倌们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画能造成这样的矛盾,又悄悄往前挪了挪,伸长脖子看向柳清素手里的画。 两幅画最上面那点部分一模一样,加上是出于同一个画师之手,柳清素没觉得哪里不对,以为这就是自己那幅画,正好借此机会让身后那帮小倌看看自己在画里的卓越风采,继续往下卷开,揭晓下面的内容。 画卷开到一半,柳清素眉头开始微锁,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再往下打开,等整张画卷摊开展示在眼前,身后偷看的小倌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不经意就从心底由衷地发出了赞叹声:“哇,好美的背影。 ” 只不过,怎么好像不是柳清素的背影? 有人退开几步瞧了敲柳清素的背影,又走近几步将自己看到的跟画里的身影比对,马上得出结论:画里不是柳清素,差的太多了! 柳清素瞳孔睁大,他看着面前这幅画整个人都在颤抖,这不是他的画! 最重要的是,打开这幅画后,他发现自己再没脸面去打开属于自己的那幅画,被比下去了,被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比下去了,就只是一个背影! 拿着画的手狠狠攥成一团,手上的画卷也因此被他捏的出现褶皱,枸杞子贱兮兮地往他身边一靠,看一眼他手上的画,故作讶异地捂捂嘴:“呀,不好意思,拿错画了,我这就把你那张拿过来。” 从柳清素手里把画拿回来,柳清素还有点不肯放手,显然是被气到了,可惜他越是生气枸杞子越开心,甚至还好心地在把柳清素那张画塞回柳清素手里后,帮他打开:“这张才是你的,刚才那张是我家少爷的,拿错了。” 在看过张华若的背影画后,再看柳清素的这幅画,虽然里面的内容要劲爆许多,但还是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就好像吃过一口世上最鲜美的甜点,味蕾被激发到极致,正享受着呢,此时上来一盘极其麻辣的大鱼大肉。 虽然放在平日里这大鱼大肉也是极好的,但现在正吃过最好的东西,再看这大鱼大肉就毫无感觉,觉得它只是利用麻辣的味道来显示自己的突出,其实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高下立判。 小倌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发出声音,不敢说话,怕刺激到柳清素。 柳清素拿着画卷的手颤抖得厉害,他恨恨地看向枸杞子,枸杞子扬起下巴拿鼻孔怼他,柳清素咬着唇,把视线移到张华若身上。 他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背景,同样一个画师画出来的画,他和张华若为什么就能差那么多! 柳清素恨恨地将自己的画丢到一边,不管不顾地冲上前,直接扯开张华若的垂纱,发疯似地叫嚷着:“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不过就是仗着!” 后面的话自动消音。 柳清素想说的是,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父亲是丞相,家大势大,让众人捧着你罢了! 可是当他看清垂纱后面那张脸,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张华若静静看着他,从头到尾都是这么冷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那边装腔作势,看着他在那边自不量力,看着他像个疯子一样扑上来。 柳清素突然明白过来,由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在自以为是地表演,可笑至极。 枸杞子很快冲过来推开柳清素,关心地察看张华若:“少爷,您没事吧?” 张华若摇摇头,他看一眼柳清素,这个人呆立在一旁,一副灵魂被抽离躯壳的模样,没有再理他,开始往外走,走到那几个小倌身边时,停下。 声音冷冷清清,却还是能让人听出其中的些许温柔,用着这般好听的温柔话语说着威胁人的话:“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我不希望会在外头听见半个字。” 小倌们捣蒜似的点头,生怕张华若看不到。 在走出舞音堂前把翻上去的垂纱重新放下,枸杞子拿着画跟在一旁,开心地就差一蹦一跳。 张华若走后,小倌们看着还在发愣的柳清素,赶紧趁着这会儿工夫跑光了,一时间舞音堂里就剩下柳清素,还有那位一直在角落练舞的男子。 这个男子停下动作往这边看了一眼,走到柳清素身边捡起那幅画,卷好放在椅子上,他似乎也准备离开,但走了几步还是停下了。 舞音堂里响起他的声音:“一年前,青怡坊里有个人,跟你一样看不起张华若,在客人面前随意羞辱张华若,那些话很难听,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柳清素直到现在才稍稍有些回神,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背影。 练舞男子继续说着:“原本喜爱他的客人逐渐都不点他了,正当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年老色衰之际,楼里来了一位客人,表现的非常喜欢他,甚至不惜花重金替他赎身,他以为自己迎来了好日子,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良人,他听那个客人说自己其实家里也没多少钱,于是私自逃出青怡坊要跟人私奔。” 柳清素眼里带上疑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故事?来安慰他,他也有可能遇到命中注定的良人吗? “因为是私自出逃,楼里派了打手去追,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等他们追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被毒哑毁了容,被丢弃在路边,而做出这一切伤害他行为的人,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客人,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客人真正喜欢的人是张华若,不是他。” 练舞的男子回头看一眼柳清素:“你知道这个故事里最可笑的事是什么吗?那些侮辱张华若的话,根本就没传到张华若或者张丞相的耳朵里,从头到尾他们都不知道有个人在这里曾经说过张华若那么多坏话,也不知道这个人后来的下场。” 练舞男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最后留下一句:“不用他们知道,就已经会有人来替他们解决。” 柳清素怔怔的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青天白日下的舞音堂像是突然变成了冰窖,冷的他止不住抖索了一下。 第48章 第48章 张华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杨大宝的包子摊附近,站在小巷子口看着杨大宝。 枸杞子看看杨大宝那边,杨大宝还在埋头做包子,没有注意到这边。 再把头扭回来看着自家小少爷,张华若安静站在巷子口望着杨大宝,并没有想要上前去和杨大宝见面的意思。 “少爷,您不去见见姑爷吗?” 张华若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小巷,枸杞子看一眼杨大宝,还是无知无觉没有注意到这边,转头赶紧跟上张华若。 少爷一旦站到姑爷身边,大家就会认出他是谁,到时候估计又要引起众人围观,之所以不去见姑爷,就是不想给姑爷再额外添加负担吧。 枸杞子看着张华若的背影,心里大概明白是什么原因,根据两人现在走的方向,这是要直接回家了。 嗯,回姑爷家,也就是少爷的家。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张华若这副打扮虽能遮掩身份,但依旧是有点醒目,偶尔引来旁人注目。 长安城里会带垂纱斗笠出门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张华若独一个,大多是富家深闺里未出阁的女子,或者生了皮肤病导致脸无法见人的病人,张华若的身形一看就是男子,所以路人大多以为是后者,稍稍好奇一下也就没一直盯着看。 待走到人烟稀少处,再前面一点就是大宝家,张华若开口询问枸杞子:“之前让你去打听的事,可有消息了?” 枸杞子脑子一转,想了想也只有那件事,忙应道:“等会儿送少爷回到家,我就去问薄雾先生,看看他那边有没有最新消息。” 薄雾先生,经常给张华若提供消息的情报贩子,由枸杞子负责联系,张谢仪都不知道私下里张华若还和这么一号人物有所往来。 薄雾先生只是代称,真实姓名和身份谁也不知道,就如同晨间的薄雾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抓也抓不住。 张华若在家里等枸杞子把消息带回来,闲来无事就去看了看自己种植的那些草药。 令他欣喜的是,那株世间难觅的十三月草此时竟然已经开花,花朵底部出现果实的雏形,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结成果。 等这十三月草的果实成熟,就可以将里面的白浆晒干磨成粉,它的粉末是组成一味药的最重要成分,而他应该很快就要用到这味药。 枸杞子腿脚快,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看张华若在细心照料那些花花草草,蹲在张华若身旁开始向张华若汇报从薄雾先生那里得到的情报。 “少爷,自从咱们上次跟陈记糕点铺打了官司,他们咎由自取损失了一颗上好的珍珠,再加上糕点铺长久以来没什么客人入不敷出,那陈老板打算出手转让糕点铺,最近一直在寻找接盘的人。” “找到了吗?” “没,那里位置虽好,但是陈老板长久以来攒下的坏名声太响,大家生怕被连累,接手了店铺却无人敢上门买东西可就遭了,现在好像就有一个对陈记糕点铺感兴趣,但也没有非常想接手的意思,估计不会成。” “找个外人,去接洽此事。” 枸杞子不解:“少爷是想从陈老板手里接手糕点铺?不必啊,趁着现在陈老板想脱手,让姑爷去跟他姑爷爷一家说清楚,从他们那里把店铺赎回来不就好了,那陈老板只有糕点铺的使用权,地契还在姑爷亲戚那一家子手里呢。” 张华若停下修剪移栽小苗枝叶的手,淡漠道:“让大宝花五百两去赎当年才给五十两的店铺,我可吃不下这亏。” “少爷的意思是?” “让人去跟他谈,谈谈而已,又不是一定要买下那店铺,地契不在陈老板手里,价钱谈到差不多的时候,陈老板就会主动去请大宝那家亲戚来长安城,地契在场他们才能做最后的敲定和交接,到时候我们再以他们并不是完全拥有地契使用权为由,暂且搁置买铺子一事。” 枸杞子明白了:“少爷好主意!姑爷那家亲戚根本不肯来长安城,上次少爷和姑爷成亲,姑爷派人去请他们来参加,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们都没来。” “他们怎么有脸来,这些年他们靠出租大宝家的店铺,赚的钱可不止五百两了。”如果他们那一家安守本分,不做掉包收据欠条这种事,这些年出租店铺得来的收益是他们应得的。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杨大宝本该在好几年前就能把店铺赎回来,凭白让他们又多占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大宝心善,就算明知他们使了计谋,也会想着私下里解决,这事拖的越长,他们那边的准备就越充分,到时候假的也要变成真的了,只有出其不意,利用其他事先把他们引来长安。” 枸杞子认真记下,待张华若讲完这件事后,枸杞子将自己打听到的其他事告诉张华若:“少爷,你以后可别再去那个画师那里了,他可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都打听清楚了,他呀,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张华若被勾起兴趣:“此话怎讲?” 光从那天路止游的谈吐来看,张华若觉得路止游这人还不错,只是有一点画师的怪癖行径罢了。 枸杞子将从薄雾先生那里打听到的事情津津乐道地讲给张华若听。 “少爷您听过秦不易吗?” 张华若摇摇头。 “秦不易也是个画师,在二十年前啊很有名,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也不知现在是生是死。” 张华若侧过脸看他,似乎在问这个秦不易和路止游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提到这个人。 枸杞子舔舔唇,继续讲下去:“秦不易就是路止游的师父!路止游年幼丧父,是秦不易将他这个故人之子带在身边照顾抚养,教他书法画技,可以说路止游之所以有现在的成就,绝大部分都是秦不易的功劳,秦不易将自己的绘画技巧倾囊相授,一点都没委屈自己这个徒弟,从来都舍不得责骂。” 张华若算是有点猜到枸杞子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枸杞子前面说过路止游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现在提到路止游的师父,前后一联想,不难猜出应该是路止游后来对秦不易恩将仇报了。 “大概十八年前,秦不易外出远行了一段时间,那时候路止游留在长安城接管了秦不易的画馆,等秦不易回来后不久,两人之间不知因何事起了争执,据说经常能听到两人在画馆里动手摔凳子摔画具,到后来,路止游直接把秦不易赶出了画馆,秦不易气愤离去,留下路止游将他的画馆据为己有。之后画馆经营不善,路止游直接将它卖了,是一点都不念师徒情分,养育之恩。” 张华若听的若有所思,枸杞子忙再接再厉地劝他:“少爷,这样的人您可不能跟他成为朋友,他对自己亦师亦友的师父都能如此绝情,更何况其他人,天性凉薄,招惹不得。” 张华若笑笑,并不是十分在意:“耳听为虚,薄雾能打听到的消息,大抵不过从外人口中探听故事,这师徒两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实际发生了什么,外人仅仅只能管中窥豹。再说了,我也就只想让他给我画张画,除此之外,我对他并无其他兴趣。” 枸杞子想到路止游的画技,虽不情不愿但还是忍不住夸了一下:“他的画技是真的好,也就不知道他师父比他画的更好,还是路止游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因为记挂着张华若,杨大宝今天比以往都更早地收摊回家,回来时看到张华若正坐在窗台上,倚着窗框看着书,一条腿曲起,一条腿随意垂挂着,微微晃荡,一派好不悠闲的样子。 杨大宝那七上八下悬挂着的心啊,在看到这一幕后算是彻底放下来了,赶紧先去井边打水洗手洗脸,脱掉最外层的外衣,待一身清爽后再走向张华若。 张华若从书中抬起头往他这边一瞥,眉眼如画俏皮可爱,杨大宝的心猛地砰砰跳,脸上挂着笑来到张华若身边。 窗台的位置不低,坐在上面的张华若要比杨大宝高出一个头来,由上而下瞧着他。 杨大宝很想开门见山直接问那件事处理的如何,又很不好意思开口,这副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尽数落在张华若微脸的眉眼中,让他止不住微微上扬了唇角。 他就喜欢杨大宝这个样子,温柔、善良,总是能顾及别人的感受,看上去有一点呆呆傻傻的样子,其实心里一片明清。 拿着书的左手垂了下去,张华若背抵着窗框看着杨大宝,轻轻出声:“我累了,想进去休息。” 杨大宝看了一下窗台的高度,果断朝张华若伸出手,张华若也不扭捏,直接倾身落向杨大宝怀里,轻轻松松地被一把抱住。 原以为杨大宝很快就会将自己放下,然后自己就能走回屋里,没想到杨大宝却是没想过要放手,轻轻再那么一颠,直接横抱着张华若一路走进屋。 杨大宝的双臂是真的稳,张华若虽然瘦了点,好歹也算是个成年男子,体重并不是轻若孩童,但杨大宝这样抱着他却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很是轻松。 张华若抬眼往上一瞧,某人的耳朵根早就红透了,硬是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在抱他进屋后问:“你想坐在哪?” 突然起了逗弄杨大宝的心思,反正这里现在又没有外人。 张华若双手勾住杨大宝的脖颈,抬起上身努力凑到杨大宝耳边,低声呢喃道:“坐你身上。” 第49章 第49章 独属于张华若的温热气息从耳旁拂过,凑在耳边呢喃就意味着张华若的唇瓣要靠的非常近,随着他说话,若有若无的触碰到原本冰凉的耳垂,有意无意在撩拨着杨大宝的心弦。 末尾,还轻飘飘加上一句从喉间轻轻溢出的——“嗯?”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哪经得住这样明晃晃的调戏,想起昨天怀里抱着张华若时那细腻的触感,脑子里瞬间就炸开了烟花,噼里啪啦盛开绽放。 红色的热流缓缓流下,滴在张华若白皙的手背上。 张华若连忙从杨大宝怀里跳下,推着杨大宝坐下,让杨大宝保持着身体前倾低头的姿势,手捏住杨大宝鼻侧中间位置轻轻按压,很快就止住了鼻血。 虚惊一场过后,张华若才发现自己此时蹲在杨大宝面前一脸焦急,看着杨大宝羞愤到想把脸埋进地面的样子,低下头偷笑了几声。 杨大宝眨眨眼,又是无辜又是无措,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就流鼻血很搞笑,但更多的还是觉得羞愤到没脸见人。 假装正经地咳嗽了一声,张华若收起嘴角的笑,认真地跟杨大宝说:“你体内的火气有点大,才会导致气血上涌,等会儿让枸杞子给你煮一点清肝泻火的汤药,这几日都要好好喝。” 杨大宝红着脸点头,脸垂着,都快要贴到胸前去了。 一只手扶住杨大宝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张华若从脸盆架上拿来微湿的毛巾,替杨大宝擦干净脸上残留的鼻血污迹。 他的动作轻柔,动作认真,杨大宝直勾勾地仰头瞧着张华若的脸,喉结微动,待张华若有一个缩回手的动作时,杨大宝伸手抓住张华若的手腕,从张华若手里拿走这块毛巾,给它翻个面,用干净的那一面擦拭干净张华若手指上沾到的血污。 张华若看着他低着头认真擦拭自己的五指,心里对杨大宝流鼻血一事有了考量。 大宝现在正是最春情萌动的年纪,像他这样阳气盛足的男子,肝火过旺除了日常饮食生活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积攒的肾火没有及时泻出。 张华若敛下眉眼,心里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因为身体原因不怎么动欲,杨大宝这体格这活力,一看就是个充满阳气的正常男人,就算是为他身体考虑,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可是…… 张华若悄悄瞄一眼杨大宝手下某块部位的风光,很快移开视线,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贸贸然就和杨大宝做那种事的话,自己一定会死在床上的!一定会的! 不知为何,张华若心里对这种事就是存在着这么一个恐惧感,因为静伏着的小小宝就已经有着不俗的尺寸,完全不敢想象要是完全…… 想着想着,手指就因为脑海里想象的可怕画面微微一缩,干脆就都收了回来,加快脚步离开了屋子。 杨大宝拿着毛巾坐在凳子上,有点发呆,不明白张华若怎么什么话也没说就突然走了。 杨大宝家原本有个堆放杂物的偏屋,这几天张华若和枸杞子一起收拾了屋子,将一些无用的破旧东西都扔了出去,其他看着有用或者有意义的东西都留着,整理出一块不小的空间,来放张华若这些年辛辛苦苦亲手种下的奇珍异草,都是已经晒干或者研磨入药。 从格子里很快找到对应的药材,张华若吩咐枸杞子,让他接下来这些天烧水都加上这个,再亲自去厨房熬了一碗汤药。 杨大宝一个人留在屋内,看到衣柜上放着一卷画,下意识以为这画是柳清素那张画,以为张华若还没将画还回去。 又或者是,张华若去还画了,但是柳清素没把画拿回去。 杨大宝急急忙忙去找枸杞子问个清楚,枸杞子笑看杨大宝一脸紧张地拿着画,倚着门扉笑嘻嘻道:“那柳清素应该不会再来烦姑爷了,至于这画,姑爷您不妨打开来看看再说。” 杨大宝以为手里这画还是柳清素那张,拿着就像烫手山芋,怎么还有心情打开来看上一眼:“枸杞子,你就把话说明白点,既然他不会再来,那为什么不把画也拿走?” 枸杞子就是不说清此画非彼画,挑着眉让杨大宝自己打开来看。 幸好张华若及时出现:“柳清素那张画已经还回去了,这是我的,你要是喜欢就留下它,你要是觉得以后看到这画会膈应不舒服,今晚就拿去当烧火柴。” 杨大宝听的一知半解,疑惑着打开画卷,因为一开始看到的部分一模一 样,他有点害怕下面还是柳清素的画面,有点不敢继续卷开,枸杞子伸过手来帮杨大宝直接一把拉到底,展示出全部内容。 是张华若的侧卧背影。 张华若站的位置是在杨大宝侧身后,从这个角度往画上看了一眼,一想到这画要是留着,以后每看到一次都是在提醒他和杨大宝想起柳清素这个人,这样可不好。 他从杨大宝手里拿过画:“算了,还是直接烧掉吧。” 画上是张华若,杨大宝可舍不得烧了,想伸手来抢,张华若将拿着画的手背到身后躲了一下,枸杞子领意,小跑过来从张华若手里接过话,一溜烟拿去正在生火烧水的厨房。 杨大宝哭笑不得:“要是你不想留着,为什么一开始却将它放在屋里?” 张华若看着他,嘟哝道:“之前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被你看到了画,突然很在意你以后会不会因为这画总想起柳清素,心里一想到这个情况就不开心,还是直接烧掉好,这样这件事就算彻底翻篇,谁也不要再提了。 杨大宝有些心疼:“多好的一幅画,以后夫人要是回丞相府住几天不回来,我也好拿着这画看看。” 听到杨大宝这句话,张华若明显脸色有异,他保持着双手背在身后的姿势,轻声说道:“又不是不能再画了,下次我让那画师再给我画一张,画一张完全不一样的,到时候你想挂在屋里还是收在柜子里,都随你。” 枸杞子从厨房出来时手里已空,杨大宝看着事情已成定局,虽然可惜那幅画,但也没想责怪张华若,毕竟这画是张华若的画,他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张华若偷偷伸出手拉了一下杨大宝的袖子口,轻轻一晃,竟是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杨大宝瞬间就将那可惜抛之脑后,沉浸在张华若与自己这般亲密的喜悦里。 枸杞子瞧着他们这边你侬我侬的恩爱画面,默默掉转了脚尖方向,往另一边走去。 杨大宝一般都会在开始准备晚饭前清点好今天的收入,记账存钱,以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时,他就在纸上画圈圈做收入标记,一两画个大圈,一钱画个中圈,一文画个小圈,好记,就是不大方便。爆头,砰砰砰砰 现在有了张华若,张华若帮他准备了一本专门用来记账的簿子,帮杨大宝一起轻点然后记下明细,今日也不例外,在簿子上写下确切日期和收入,又算了下大概成本,给杨大宝算出今日的纯利润。 杨大宝将账簿好好收起来,止不住在那一直夸张华若贤惠,张华若又是想笑又是无奈:“不过就是算个账,算什么贤惠。” 杨大宝一脸真诚地说:“像夫人这样又能识字又会算账的夫人,可不多呢,有了夫人你,我觉得我每日赚到的钱都变多了,又贤惠又旺夫。” “就会胡闹瞎说。”张华若看着杨大宝将账簿放进那木盒子里,想起糕点铺的事,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把事情跟杨大宝说清楚。 他还在犹豫,杨大宝关上抽屉后就赶紧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时间不早了,该准备晚饭了,夫人今晚想吃什么?” “你看着做吧,只要是你烧的菜,我不挑。” 算了,还是等那一家人带着地契来到长安城后,他再把事情跟杨大宝说吧,有些需要狠下心来做的事,还是由他来做,不让杨大宝多添忧虑了。 “嗯嗯!我看厨房里还有一些剁碎的肉,今晚炸个四喜丸子,小点的,夫人嘴小,一口一个正好。” 看着杨大宝开开心心去烧饭的模样,张华若长舒一口气,他实在是太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了,平平淡淡,满是生活的琐碎小事,却是那么充实。 因为枸杞子不愿张华若跟路止游多做接触,所以一开始张华若去找了其他画师画像,画来画去,不用等他不满意,那些画师一放下笔就已经开始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找到路止游府上。 张华若前去拜访路止游的时候,路止游门前停了一辆奢华的马车,一看就是路止游正好要出门。 枸杞子惊讶地看着马车旁边站着的人,那人他认识,赶紧告诉张华若:“少爷少爷,那是舒亲王府上的人!” 张华若此时也看清了马车上的标志,的确是舒亲王府的马车,看来路止游这是被邀去舒亲王府作画了。 路止游还没上马车,转头看见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张华若,主动跑过来打招呼:“张公子可是来找路某作画?” 张华若看一眼还在等着的舒亲王府众人,回道:“路公子看上去正要出门,我还是改日再来打扰。” 路止游笑着邀请道:“不必改日,素闻丞相府和舒亲王府往来亲近,不如张公子就陪着我一同前去舒亲王府,路某一介粗人第一次进王爷府邸,有些怕自己不小心做了逾越之举,要是有张公子陪着也好安心。” 第50章 第50章 张谢仪和舒亲王的关系的确不错,但这并不代表张华若就与舒亲王关系亲近。 张华若是张谢仪的儿子,舒亲王自然会对张华若以礼相待,但是这两人要是私下见面聊天,那也是有些尴尬的,因为张华若和舒亲王之间隔着辈分,亲疏有别,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俩之间没有共同话语。 张华若拒绝了路止游的邀请:“要是路公子很快就能回来,我或许可以在路公子家里等路公子回来。” 进他家等? 路止游连忙摇头:“路某的家里只有路某一人,哪有让客人独自等在家里的说法,不仅招待不周,这要是传出去对张公子的声誉也不好。” 他回头看一眼舒亲王府的下人,他们并没有过来催促路止游,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应该听不见他跟张华若说话的内容。 有意压低音量:“据说舒亲王府的后花园景色极美,路某给舒亲王府里那位公子画过画像后,可以趁着机会再给张公子画一幅画。” 他话里的重点似乎是在舒亲王的后花园上,但张华若却是很快捕捉到路止游的意思,路止游分明是在询问张华若:你不好奇舒亲王府里那位新来的小公子吗? 舒亲王府里近日新住进去一位琴师小公子的事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张华若当然也略有耳闻,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与邻国的外交还有小皇帝,所以张华若当真收回转身欲走的脚步,停在原地。 路止游知道张华若还在考虑要不要跟着去,耐心等着张华若做出最后的决定。 在舒亲王府的下人终于要等的不耐烦之前,张华若权衡利弊,最终决定跟着路止游去一趟舒亲王府看看情况。 因为是跟着路止游进的舒亲王府,不是有心之人故意盯着的话,应该没人会知道自己去过舒亲王府。 舒亲王府的下人并不介意路止游多带上两个人,在进府的时候确认三人身上没有带危险武器也就放他们进去了。 舒亲王府中中有几个下人认得枸杞子,进而让张华若掀了下纱帘确认身份,看到真是张华若后,其中一个特意询问了下张华若的意思,张华若便让他不要把自己来舒亲王府的事告诉除舒亲王以外的人,下人照办了。 舒亲王听到下人来报说张华若陪着路止游来到他府上,颇感意外,但也没说什么,让府里下人将那两人领到花园里来。 原本正在弹琴的男子停下弹琴的双手,看向舒亲王:“人来了?” “嗯,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不必一直练琴,你的琴艺已经很好了。” 弹琴的男子手指抚上琴弦,却是没听舒亲王的话,又继续弹奏起来,弹奏的旋律跟刚才一模一样,显然是在练奏同一个曲子。 张华若和路止游过来的时候,就是先听到悠扬的琴声,如夏天的雨点落在荷叶上,或急或缓很是悦耳,走过转廊就能看见后花园,于一片绿荫丛间看到百花拥簇着两道身影,正是悠闲听曲的舒亲王,和那位在坊间只闻其人不见其面的琴师。 琴师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眉梢眼角间稍显稚嫩,并不是十分出色的大美人,长的有些普通,很难将他跟外界传闻里惑魅舒亲王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随着路止游到来,下人们很快将方便作画的桌子搬到路止游面前,路止游将画具一一摆放在上面,环视一圈舒亲王的后花园,止不住感叹道:“果然是一处风光无限好的地方。” 路止游以为自己是要给小琴师作画,没想到舒亲王和小琴师低声交流几句后,舒亲王却是过来告诉路止游,让他按照小琴师描绘的五官模样,画下一副人像画。 “这……”路止游迟疑一下还是接下了这个画单,“请恕小民事先要与王爷说好,仅凭口述来画一个人的样貌,多多少少会有不像之处,如果小民最终画出来的效果不好,还请王爷不要责罚小民。” 舒亲王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难:“就算最后没有画成,本王也不会为难你,你且放心大胆地画吧。” 小琴师走到路止游身边,开始描绘一个人的样貌,路止游开始在纸上先画下草稿,反复跟小琴师确认像不像后再在另一张纸上画下那人的样貌。 张华若安静站在路止游身后,他看到了小琴师和舒亲王之间的交流状态,看出他们根本不是那种宽衣解带的关系,两人的交流没有夹杂半分情爱,有的只是尊敬和怜爱。 舒 亲王对待小琴师,完全就是长辈对晚辈,满是对小辈的怜惜与疼爱。 看来,舒亲王执意要保下这个小琴师的原因,远没有外界说的那么简单。 小琴师和路止游的交流很融洽,凭空画人像本来应该很困难,但在路止游阅人无数的高超画技和对人物丰富的想象力下,笔下的人已经有了初步轮廓。 舒亲王看这两人配合的很默契,也就安下心,这时候才有闲心关注一下张华若,渡步来到张华若面前。 舒亲王是王爷,虽然看上去属于和蔼可亲那一类,但还是无形之中能散发出上位者的威严,震慑着张华若。 张华若处之泰然,微微作揖:“王爷。” “今儿怎么有空来本王府上,还是跟着他一起来的,你爹知道吗?” 一来,就问出了三个问题,张华若叹口气,一一回答:“回王爷,华若想让路止游替我作画,去他家里的时候刚好遇到王府来接他的马车,也就一起来看看了,家父应该不知道。” 舒亲王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他看向路止游作画的背影:“听说他是长安城里最会画人物画的人。” 张华若帮着夸了路止游一句:“的确很厉害,华若这几日找了不少画师,最终还是决定让路公子替我作画,也是因为路公子的画艺的确出类拔萃。” 舒亲王闻言更加满意和放心了:“看来手下那帮人所言非虚,能得到你这么夸赞他的画师,如果他都画不出来,那本王也就不必再找其他人了。” 张华若心里好奇,犹豫一会儿问了出来:“王爷,您是让他画谁的画像?” 本人无法亲自到场,原因有二,一是那个人已经亡故,二是那个人身份特殊,连王爷都不能将他请到府上,或是不能让外界知道自己留有这个人的画像。 在张华若看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舒亲王没有正面回答张华若,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故人。” 张华若看出舒亲王不想说,也就没再继续问,换了一个话题:“等路止游替王爷画完画,华若想借王爷的后花园一用,不知王爷可否答应。” “你想让他在这里给你作画?”舒亲王笑了笑,“你要是喜欢本王府里的风景,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华若谢过王爷。” 路止游听的认真,画的认真,在反复画了五六张废稿后,终于信心十足地落笔画下定稿,一位年少俊朗的温润男子出现在画纸上,浅笑的眉眼温柔看着画外,乐观开朗,俨然是一个天生的谦谦君子。 小琴师看着画上的人,抬起手背捂住鼻下,忽的哭成一个泪人。 路止游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该上前安慰他,还是保持距离免得逾越了对方。 舒亲王三步化作两步来到小琴师身旁,将他护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安慰一边看向画桌上的画,顿时也愣在那里。 小琴师哽咽着:“是他,是他,就是哥哥的样子,分毫不差。” 画里那个男子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眉眼像极了舒亲王,路止游默默退开几步来到张华若身边,把那边的空间完全留给舒亲王和小琴师。 舒亲王缓缓走到画桌前,缠缠着将那幅画举起,他虽然没有见过画中人一面,但还是一眼就肯定这画上的人就是他的儿子,小琴师没有骗他。 画上的少年眉目像极了他,也像极了他曾经的恋人,也就是少年的母亲。 想着他再也见不到画中人,是再也一面都见不上,舒亲王不禁老泪纵横,抱着画在那哭。 张华若和路止游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起往外走。 待离了舒亲王府,路止游告诉张华若:“当画师的一个好处,就是像今天这样,能看尽人间百态。” 张华若倚着马车的车厢壁,透过一点缝隙看着外面:“大部分人找你作画的时候,都会只给你看到最好的一面。” “是,他们会在我面前展示最好的状态,但这并不妨碍我看到那些笑容背后的故事,比如……”路止游看向张华若,“你。” 张华若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路止游稍稍扬起嘴角,很有自信地说道:“时间,我看到了你在争分夺秒地珍惜时间。” 张华若沉默一会儿,忽然笑了:“只当个画师还真是委屈你了。” 第51章 第51章 枸杞子坐在马车外跟着车夫一起,路止游突然从帘后钻出脑袋,吩咐车夫换了条路线。 枸杞子一听,换的那条路线会经过姑爷的包子摊,看向路止游,不知他是何用意。 路止游笑着回到车厢内,完全没觉得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哪里不对:“既然张公子的时间这么紧,那路某就抓紧时间替张公子把画完成。” 车厢内的张华若自然是听到路止游跟车夫说了什么,直接问他:“你想做什么?” 路止游从自己随身的木箱里又翻出一套画具,最趁手的那套画具现在留在舒亲王府里,舒亲王府里的下人之后会把画具和酬劳一并送到路止游家里,所以路止游并不担心,翻出自己另一套常用的画具,在车内就调好颜色。 他低头做的认真,嘴上也不忘解释:“张公子这么想要留一幅画,应该不是为了独自欣赏吧,既然想要将它赠给心上人,何不干脆将心上人与自己画于同一张画纸上,不是更有意义吗?” 张华若明显被这个提议说动了:“你想怎么画?” 路止游清楚自己的短板,磨墨的手微微一停顿,而后叹气:“唉,既然画不了张公子的正脸,不如就画一幅美人窥窗图,就以我现在这个角度画你看着窗外,而窗外正是你的那位夫君。” 张华若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意外地觉得还不错,只是马车内的光线这么昏暗,不知路止游想怎么下笔? 路止游像是猜到张华若要问什么,顺其自然地接着说下去:“等会儿你要是想和他见面,就下马车去见,要是不想让他知道你来了,你就在马车上等着,我先下去找个好角度将他那一部分画好,等回到家,再把整幅画完成。” 虽然不大明白路止游到底要做什么,但是看他这么游刃有余的样子,心里应该是已经想好具体步骤,张华若不想打乱一位画师在脑海里构建好的想法,便没说什么其他话。 马车来到那条街,越来越靠近杨大宝的包子摊,张华若掀开窗帘望着自己夫君,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温柔的笑意,就这么静静看着,好像那一处是一道绝美的风景不容错过,使人完全移不开视线。 路止游看着这一幕,真心好生羡慕张华若和杨大宝之间的感情,眼看着位置差不多了,路止游出声让车夫停下马车,因为张华若不想打扰杨大宝便将枸杞子唤了进来,路止游则是坐出去,带上一块平整坚硬的木板放在腿上。 杨大宝需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客人,很快注意到不远处有辆马车上有个怪人,似乎总往他这边看,偶尔还会抬起手用毛笔比着什么,然后低头在膝盖上卡着的一块木板上涂涂画画。 要不是因为现在正忙,他真的很想走过去问一问:这位公子您这是在做什么?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那人的注意力似乎不仅仅是放在他身上,视线也会投向他的包子摊或者他身后的酒楼,并不是只盯着他不放。 等杨大宝再抬头往那边看时,那辆马车已经消失,左右找了找没看到,应该是已经走了。 “……奇怪。”没有太放在心上。 张华若原本以为今天就能画好拿到画,却没想到路止游却是对最终靠记忆和感觉拼凑成的成品不满意,让张华若先回去等着,等路止游把画精修好再派人给张华若送去。 张华若很满意路止游如此认真的态度,他也想要一幅能力求完美的画作,交付定金后很快离开。 路止游送走张华若,回到屋内开始查找画上的违和感到底在哪个地方。 一道清冽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两个画面叠合在一起,总归是要做出取舍,你把他们两个都画的太清晰,应该只突出一个人,另一个居于其后,不可夺了主位的光彩。” 路止游下意识想反驳:“可是……” “没有可是,想要这幅画看起来赏心悦目,就需要在人物上做手脚,你有意虚化了这个人的背景,不就是想突出这个人?但你不觉得窗外这个人已经这么清晰,这窗内的人怎么还可以这么清楚。” 指节修长的手指点在画上,先是放在杨大宝上面,再移到张华若上面。 “你很想将他的气质完完全全跃于纸上,所以在你明明潜意识里已经将另一个人作为重点的情况下,还是想把他勾勒入微,整幅画自然就失调了。” 路止游沉默盯着画,缓缓开口:“那我就让整幅画的细节都画出来,不做取舍,让他们看画的时候自己找重点。” “……” 点在画上的手愣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狠狠拍了一下路止游的后脑,“小兔崽子,你就不能略画马车里的人吗!整幅画都详细画出细节是什么鬼,为师有教过你这样画吗?” 路止游倒吸一口凉气,揉揉被拍疼的后脑勺,直到此刻才注意到身后有人:“师父,你怎么来了?” 脸上讶异的表情不似作假。 秦不易差点被路止游气到翻白眼,他都在路止游身后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这小兔崽子才发觉他来了,难道之前他说话的时候路止游是认为有鬼在跟自己说话不成! 气到拿手指狠狠戳在路止游的画稿上:“其他的不用改,把他给我画模糊点就行了,一条一线不必这么清楚。” “不行。”路止游还是直接反驳的态度,“这幅画的重点是他,怎么可以把他略画。” “小兔崽子,我白教你这么多年了!”秦不易一掌拍在画上杨大宝那部分,加重语气,“这幅画的重点明明是他!先不说他处在这个绝佳的侧重点位置,就看这幅画体现的感情,就算你把这位马车里的美人画的再精细,他的感情也是朝着窗外的男人去的,所以情感的重点在窗外,而不是马车里!” 那看似简单的撩窗一看,却满心满眼都是窗外人的情愫,早就甘愿将自己作为陪衬。 路止游不说话了,气氛一下子陷入诡异的安静,秦不易悻悻然收回手,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戳到自己这个徒弟敏感的心,呐呐地准备强行转移话题:“……今晚,今晚吃什么好呢?” 路止游开口说话了:“师父倒是挺懂情爱的嘛,光是从我这画就看出马车里的人喜欢窗外的人,那怎么轮到你自己的时候,就看不懂自己眼前活生生的人?” 听到路止游说起这个,秦不易心里还是更希望气氛变成刚才那样,退后了几步转身欲走,路止游转过身来飞快抓住他的手腕,秦不易下意识大力扯回自己的手,不想却是直接被路止游一把推倒在身后的软榻上。 小兔崽子并不小的身影压了上来,将他压制得死死的。 “师父可真是身娇体柔好推倒,我还没怎么用力呢,师父怎么就倒下了?”路止游压住秦不易作乱的双腿,将秦不易的双手用单只手按住,另一只手抚上秦不易的侧颜,喃喃道,“其实一直都是在装不知道吧?一幅画你都能看出情愫,怎么就对我……” “小兔崽子!尊师重道会不会,哪有徒弟会这么对待师父,赶紧松手,为师既往不咎!” “色厉内荏,就知道喊我小兔崽子,我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老兔崽子。” 秦不易瞪大眼,这一句轻飘飘的“老兔崽子”让他气到胸口剧烈起伏,痛心疾首道:“逆徒,逆徒啊!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整天就想着气死我是不是?” 路止游淡淡回应道:“你果然知道我脑子里整天都在想着你。” “……”我刚才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嘛! 路止游继续说着,手开始不规矩地往下走:“那你说说看,我脑子里的你是什么样子,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对待你?” 再不求饶可就要犯大错了,秦不易赶紧顺着路止游的话讲:“那肯定是一副良师益友的模样,你……你自然是想尊敬为师,爱戴为师,将为师当做……当做敬爱的长辈……” 路止游眼里的温度逐渐降低,他冷冷地瞧着秦不易的双眼,在那双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心虚,每次都是这样,明明秦不易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总是岔开话题。 这次,不想再饶过。 “说错了。”路止游语气淡淡,表情淡淡,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小,很轻松就将完全被压制住的秦不易翻了个身,以此更好地牵制住他。 然后开始自顾自做自己的事,自顾自说自己的话: “我真的好羡慕张公子,他喜欢杨大宝,而杨大宝也喜欢他,两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多好,一个在外卖包子赚钱养家,一个在家里处理好所有家事,让杨大宝没有后顾之忧。” “其实我大概猜的出来,张公子先前让我画那幅画,手上还拿着柳清素那张画,再稍微一打听情况,就知道是柳清素想挤进这两人的感情里。” “我就在想,为什么张公子不迟点再处理这件事呢,正好可以测试一下杨大宝对他的真心,是否能在面对其他美色/诱惑的时候丝毫不动摇。” “后来我将他俩代入你我,才明白,自己的东西一点都不想让别人染指。” 秦不易颤抖着身子,喉间溢出几声呜咽,听到路止游这话时终于忍不住反驳一句:“为师不是你的东西!” “徒儿错了,徒儿说错话了。” 听在秦不易耳里,真的是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 第52章 第52章 不对,这时候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么一件小事,自己应该更在意小兔崽子手上的动作,阻止他继续下去。 可是秦不易根本阻止不了路止游,两人年龄相差十五,路止游这个年纪是男人体力最好的年纪,加上路止游学过一点武功,这些差距下秦不易本就动不了分毫,奈何现在还是这个局面,就更加没有力气阻止路止游。 他所能办到的,只有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没过多久,路止游不再控制着秦不易,松开手上的禁锢放秦不易双手自由,而他自己则是抬起手看了看上面,轻笑一声:“师父您可真快。” 秦不易又羞又恼,即使恢复自由也懒得翻身了,把脸埋在软榻上当缩头乌龟,发出闷闷的声音,破罐子破摔:“为师人老了,不中用了,你有本事换个人祸祸,看他们不把你揍成筛子。” 将手上的污迹清理干净,路止游躺倒在软榻上,双手叠在脑后,悠闲地侧过脸看向秦不易:“就是因为打定师父舍不得揍徒儿,徒儿才指着师父一个人可劲儿祸祸。” 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他就是太心软,舍不得真把小兔崽子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徒弟推开,逐渐导致变成现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局面,秦不易只能无奈叹气了。 路止游还给自己刚才的行为找借口:“这是对师父前几天溜出去喝酒的惩罚。” 小兔崽子怎么还没把前几天那件事翻篇,他偷喝酒被抓回来后,不是已经被罚过了吗!都带着锁拷被关在偏室好几天了,今天一早才放他出来,小兔崽子竟然还敢拿这个借口,这真的是太过分了! “你要是说你只是一时兴起,这件事还就算了,怎么又提之前为师喝酒那件事!为师不过就是喝点酒,怎么还成了罪大恶极的恶事,翻不了篇了是吧!” 他上辈子肯定是造了什么孽,上天才派这个小兔崽子来惩罚自己,让自己这辈子不安生,总有一天会被活活气死! 路止游抬起眸看他,瘪了瘪嘴,委屈万分地说着:“师父你要是只是出去喝酒就算了,你竟然还喝醉了,喝醉后还在外面留了一幅墨宝。” 秦不易怔怔地看着路止游,怎么回事,怎么全是自己的不对了,这小兔崽子强行将自己用锁链绑起来锁在家里还是委屈他了?自己不就只是在外面留了一幅墨宝,活生生被说成像是在外面留了一个私生子一样…… 路止游敛眉,继续说着:“事关师父的安危,徒儿花了好多心力和财力才将师父的墨宝收回来,要是流传出去被有心之人看到,那帮人发现师父原来还在长安城,还好好活着,到时候再发生当年的事,师父当真不怕?” 听到路止游这么说,秦不易才有后怕的感觉,是啊,这近十年他们再没找过他,所以他都忘了他自己还在被人追杀,那些人是以为秦不易已经被路止游赶走,已经下落不明生死不明才没来继续打扰路止游的生活。 如果自己那幅画流传出去…… 秦不易的画独具个人风采,世上虽有模仿他画作的人,但识货之人还是能一眼区分画是真品还是赝品,要是被那些人看到,就不难猜出他还活着,顺藤摸瓜找到长安城来,到时候他和路止游的生活又要被打乱得一团糟。 想到这里,秦不易也就明白之前路止游为何会那么激动,竟是直接把他锁起来,看来小兔崽子也是害怕他会因此吸引来那些杀手遭遇不测。 秦不易原先那股嚣张的生气气焰立刻萎靡了下去,小声应道:“为师不会再犯了。” 路止游笑了笑,抬起上半身伸手摸上秦不易的脸,秦不易躲了一下没躲掉,就由着路止游去了。 因为他明白,自己要是再躲一次,路止游就该生气了,路止游生气的后果可就不只是单单摸脸,谁知道这小兔崽子还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秦不易心里这般安慰自己,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有多贪恋路止游掌心的温度,如果真的讨厌路止游这么对他的话,按他的性格怎么还可能留在路止游身边。 路止游最后还是听取了秦不易的意见,改动了张华若那幅美人窥窗图的整体详略构造,当最后一笔落成的时候,路止游不得不感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嗯,而且还够味。 并没有立刻把画送过去,路止游还想精益求精,再对某些局部进行修改。 张华若那边日子照旧,和杨大宝的生活安稳安逸,这两人秀恩爱都不用说话,偶尔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只是眼神短暂相触都能闪瞎枸杞子那双单身的眼睛,实在受不住,就跑回丞相府待了半天,好让这两位有更多独处时间。 张谢仪听到下人说枸杞子回来了,就叫人把他带过来想看看他,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了,甚是想念。 结果枸杞子刚一出现在张谢仪面前,张谢仪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仪态,将茶杯里的茶水喷成一道泉水撒了出去。 “咳咳咳!”张谢仪捶着胸口,一脸震惊地看着整整胖了一圈的枸杞子,上下打量着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和小肉手,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枸杞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胖了,张华若和杨大宝天天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胖起来,所以也没觉得枸杞子变化有多大,只觉得是枸杞子开始长个子长身体,但是张谢仪就不同了。 隔了这么久没见枸杞子,脑海中的枸杞子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小只,猛然面前出现一个白胖胖的枸杞子,这瞬间的视觉冲击力不容小觑。 枸杞子不明白张谢仪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也不明白自己刚才回到府里的时候,那些朋友为什么都在看着他憋笑,好奇地询问张谢仪:“老爷,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说着赶紧擦了擦自己的脸,也没见在上面擦出什么东西来。 张谢仪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顺便清清嗓子,然后招招手让枸杞子走的更近一点,爱怜地看着枸杞子,其实心里颇为欣慰:“看来没在那边吃苦,这都长胖这么多了。” 枸杞子可没觉得自己胖了,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十分笃定地说:“枸杞子没胖啊!” 张谢仪瞧着那明显长肉肉的手,笑着说:“行吧,你说没胖就没胖,老爷我知道你和华若在那边小日子过的不错,心里也就安心了。” 枸杞子笑嘻嘻凑到张谢仪身边:“少爷现在脸可圆润啦,姑爷对少爷那是真的好,老爷不必担心,枸杞子都看的真真的,少爷在姑爷家真的很开心,不是作假。”落落大方~ “那就好那就好。” 临到傍晚的时候,令枸杞子和张谢仪都有些意外的是,张华若竟然带着杨大宝一起来府上陪张谢仪吃了一顿饭,思儿心切的张谢仪很是感动,知道张华若的心里还有他这个爹爹,没有彻底乐不思家。 只不过他们只会待一顿饭的时间,晚上还是要回大宝家。 虽然张华若嘴上说着是为了来接枸杞子回家,但张谢仪明白,张华若就是想来看看他这个爹,还顺道想问点什么事情。 所以在晚饭后,趁着枸杞子还在收拾一点东西准备带回大宝家的空档,张谢仪和张华若一起走在丞相府的后院里,一边走一边说话,顺便看看丞相府里的风景是不是有所变化。 “爹爹最近身体可安好?腰上的老毛病可还有再犯过吗?我记得上次叶师父走之前给爹爹开了一副凝神养心的药方,爹爹应该还在服用吧?” 张谢仪心虚地拿手指擦了擦鼻子下面,含糊应道:“为父的身体你不用担心,好着呢!” 叶问天给他留下的药方是一道好药方,但奈何实在是太苦了,张谢仪在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后,就再没让下人煎熬服用。 张华若一听他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就知道张谢仪肯定没在喝药,叹口气,苦口婆心地劝着:“那药虽然是苦了点,但是的确能很好地调理爹爹的身体。” 张谢仪苦着脸:“好了,为父明天就让他们重新开始每天煎药。” 难得张谢仪这么乖,张华若瞬间喜笑颜开:“嗯,爹爹别忘了这药要连着服用至少三个月,既然您之前断了服药,从明天开始要继续连着服用三个月。” 张谢仪忍不住哀嚎:“不用吧!为父之前已经喝了快一个月,不用在喝三个月吧,再喝两个月就好了呀!” 在这一方面张华若很坚持:“不行,谁让爹爹擅作主张断了服用,等会儿我走之前,一定嘱咐负责煎药的阿善每日煎药,看着爹爹你服用完。” 张谢仪想着,等张华若走了,这丞相府里他最大,到时候阿善还是要听他的话,于是也就没说什么,心里正得意,就听到张华若继续说:“要是我之后发现爹爹没有按时服药,我就不再来看爹爹了。” 第53章 第53章 在张华若的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张谢仪总算是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吃药,认真调理自己的身体。 之后张华若问起张谢仪辞官一事,张谢仪微微惆怅道:“陛下觉得我还不能走,现在朝廷里魏氏一家势力太大,魏慎言暂时没有异心,不代表我走之后还会没有,那帮人太不安生了。” 张谢仪说的那帮人,指的是朝廷里趋炎附势的一帮官员。 “现在外面已有为父将要辞官的传闻,他们就想着改去投奔魏家,真是生怕魏家倒的不够快,魏慎言也真是够蠢,都这个地位这个势力了,还不懂得收敛,他难道就不明白他现在越是蹦跶,就越是把他这根刺往陛下眼里刺的更深。” 张华若应道:“自从陛下把李作士下放到原安县当原安知县,魏御史身边就少了这么一个会进言劝他收敛,会真心给他出主意的人,他又是那种只愿意听别人给他说好话的人,双耳逐渐闭塞,越来越肆无忌惮也是正常的。” 张谢仪幽幽一叹:“为父虽然讨厌他吧,但是看他真的要往这条不归路走,心里还是挺不得劲的,前几日为父难得好心,好言规劝他几句,没想到他竟骂为父是嫉妒他,看不得他现在能压为父一头,笑话,我都想辞官了,哪还会在意这些!” “这一点我跟爹爹的想法不一样。”张华若轻抚张谢仪的后背,给他顺顺气好让他不要这么生气,说出自己的分析,“魏御史把爹爹当作目标,当作敌人太久,一时之间很难改过观念,他现在肯定觉得爹爹想要辞官的消息是假的,觉得爹爹在故布疑阵,等爹爹真的辞官不用管朝里的事了,他自会渐渐明白过来。” “唉,为父就是怕他明白的太晚!按他那个性子,就算为父现在就脱下这身官袍走人了,他也会以为为父在朝中留有后手处处提防,等他真意识到朝中已无人能与他抗衡,他还能安好?” 身在朝堂,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张谢仪就是太明白这种感觉才会对魏慎言感同身受,没忍住想要劝一劝魏慎言,因为现在张谢仪就是被这些与自己说得上有关,但其实根本无关的势力和人牵扯着,以至于无法抽身离开。 唉,魏慎言,慎言,根本就不慎言不谨慎!魏慎言早该改名叫魏自大,魏狂言! 张华若却是更担心张谢仪:“爹爹此刻更应该考虑自己。” 被儿子关心的感觉很好,张谢仪脸上忍不住绽开笑颜:“放心,一切都按着爹爹的计划发展,最多再干个半年吧,你爹我哟,就可以出去浪了,不再管这些糟心事。” 半年,也就是六个月,在张华若看来六个月的时间还是太长了,谁知道在这六个月的时间里会不会发生其他变故。 张谢仪不想让自家宝贝儿子替自己忧心朝堂上的事,只想要张华若过的开心,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今天你带着大宝来看为父,可不仅仅是因为过来带枸杞子回家吧?看你似乎有话要问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尽管跟为父讲,我们爷俩之间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爹爹果然很懂华若。”张华若也就不再想着怎么拐弯抹角,直接问清楚,“爹爹可知道舒亲王府上的事?” 张谢仪脚步一顿,两人停在一处假山附近,正是一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既能看清附近有没有下人走近,又不容易被下人们看到两人的身影。 “你想问舒亲王府里那个琴师?” “坊间那些谣言传的有些响,说舒亲王一把年纪还被美色所惑,这是要挑起两国之间的矛盾,都在担心会不会因此燃起两国战火。” 张华若亲眼见过舒亲王和那位小琴师的相处模式,实在不信舒亲王会如此糊涂,为了一个小小的琴师晚节不保,所以才来问张谢仪,想把事情搞清楚。 张华若好奇地问:“我就是好奇那琴师和舒亲王到底什么关系,能让舒亲王不顾皇威这般保下他。” 张谢仪确认附近没有人后,拉着张华若走到更角落的地方说话:“如果舒亲王真的只是因为美色,你以为陛下能容他这么放肆?你也是看出来了吧,陛下虽然近日对舒亲王爱搭不理,似在疏远冷落舒亲王,实际上这番举动完全是在保护舒亲王,还有他府里那个琴师。” 张华若点头:“正是看出陛下是在护着舒亲王,所以我才来问爹爹,想知道这位来自邻国的琴师到底有多重要,能让舒亲王保他,能让陛下因为舒亲王也默许保下他?” “你是不是觉得他可能是舒亲王的孩子?为父帮你排除这个可能,你再往其他方面猜猜看。”张谢仪嘿嘿一笑,竟然是想卖个关子。 也是,张华若自小就聪明,很多事都不需要张谢仪教,甚至有些事还能比张谢仪都早知道,明明大部分时间都安分待在家里不出去,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张谢仪每每想跟张华若分享一件刚听到的趣事,跟张华若讲的时候都发现张华若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让张谢仪郁闷好久。 现在终于有一次能让张华若过来问,而他正好知道内情,可不得好好卖个关子。 既然不是舒亲王的儿子……张华若仔细回想那天看到的情况,加上最近了解的内容,加在一起好好想了想,然后问张谢仪:“他虽然不是舒亲王的孩子,但肯定跟舒亲王或者皇室子嗣有关,莫非是他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那个哥哥是舒亲王的子嗣?” 张谢仪脸上洋洋得意以为张华若猜不到的笑容瞬间垮掉,他吸了吸鼻子,苦恼于自己为什么有个这么聪明的儿子,既是很有成就感,又很没有成就感,好开心又好痛苦哟。 张华若已经猜出一点苗头,张谢仪也就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了:“情况跟你猜的差不多,只不过那琴师跟舒亲王孩子,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舒亲王年少的时候也是一位能迷倒万千少女的美男子,放荡不羁爱四处游玩,顺道会体察民情,不是什么只会享乐的纨绔子弟。 在一次出游中,舒亲王结识了一位乔装改扮来本朝游玩的邻国女子,双双坠入爱河,只可惜那时候两国的邦交并不融洽,加上那位姑娘的父亲正是邻国当时的铁帽将军,邻国当时求战派的主推者,所以两人到最后并没有在一起。 只是铁帽将军不知道的是,他的闺女早就怀上舒亲王的血脉,虽然先跟着铁帽将军回到邻国的家中,但其实她已经和舒亲王约好,一有机会就逃出家跟舒亲王汇合。 可是谁也预料不到之后的事情发展,邻国政权变动,主张求和的一派推着三皇子上位,登上皇位的三皇子与铁帽将军有私仇旧怨,在政权上又有争执,直接就夺了铁帽将军的兵权,利用陈年往事里铁帽将军犯下的错添油加醋一把。 铁帽将军下狱,他的家人也都遭了秧。 只是好巧不巧,铁帽将军的闺女正好在那天之前偷偷离了家,还没等她走出邻国边土,就听到家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又赶紧返回家中去。 至此,舒亲王就和她断了联络。 直到后来晚年相遇,舒亲王才知道她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孩子,只是这孩子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她死前的心愿,就是让舒亲王把这个孩子找回来,替她补偿这个孩子,是她没看好才会导致那孩子走丢,心里一直觉得愧疚,很怕这个孩子在外面吃了苦。 舒亲王一直在私下秘密派人寻找这个孩子,一直无果,直到最近无意间救下从邻国逃难来的琴师,发现琴师身上带着的一块铁帽家族的家徽,上面刻着的名字正是舒亲王那位恋人的名字。 舒亲王下意识以为琴师就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冷静过来后就知道不是,因为他的孩子如果还活着,活到现在应该已有二十五六,怎么可能会是琴师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十五六岁孩童。 小小的琴师不善撒谎,他也没打算撒谎冒认身份,便将这块家徽的由来告诉舒亲王。 “唉。”张谢仪悠悠长叹一口气,这种爱而不能在一起的戏码听上去老套,但的确是无时无刻不在这个世上发生,他颇有感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张华若听着故事的走向就觉得接下来的剧情估计更不好,他想到那小琴师在邻国犯下的可是杀人罪,杀的还是某个有权有势的皇家外戚:“那琴师当真杀了人?” 张谢仪点头:“他承认是他亲手杀了人,更不后悔自己杀了人。” “为什么?” 张谢仪又是一叹气:“这位小琴师有个亲如手足的哥哥,那个哥哥就是舒亲王的孩子,三个月前被邻国一位皇家外戚折磨死了。” 张华若有些发愣,他是猜到舒亲王的孩子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死法,被折磨而死…… 小琴师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也就是舒亲王的那个孩子,走丢后会一家四处巡游卖艺的戏班子收留养大,因为那时候他的衣服上绣着一个“意”字,领班的班主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适意。 无从知道他姓什么,就没有加姓,只有一个名,适意。 适意学得一手好琴艺,小琴师的琴艺基本就是跟着他学来的,加上适意为人谦和友善,小琴师从小就爱黏着他,所以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戏班子被邀请到邻国皇城表演的时候,居于幕后演奏琴声的适意还是被那皇家外戚一眼相中,非是要将适意买回府中去,戏班的班主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他以适意并不卖身在他家为由,拒绝了那人的无理要求。 奈何一个小小的戏班子怎么跟人家飞扬跋扈惯了的皇室外戚斗,为了不让戏班子因自己受牵连,适意答应去那皇室外戚家演奏三天,三天后不许他们再纠缠。 适意以为无非是被占点小便宜,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却是没想到等他再被送回戏班子,竖着走出去,横着送回来。 那时候的适意并没有断气,只是离断气也就只是差那么一口气了,他心里放心不下和他一样是从小被收留在戏班子里的小琴师,在跟小琴师交待完要好好活着,可以把他的东西全部拿走后,这才彻底咽下气。 小琴师看着适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泣不成声,最终还是没听适意的话,小琴师在适意的琴里藏了匕首,抱着适意的这把琴主动上门去找那个皇室外戚,花了好几天时间降低了那人的防备,趁着那人睡觉的时候从琴里拿出匕首,一刀扎在那人胸口。 等着确定人凉透了,他才慌忙换掉身上的血衣,穿着府里下人的衣服混在一早出去的下人当中,从邻国一路逃到了本朝。 戏班子早在小琴师不见的时候就猜到小琴师要做什么,所以早早就离开了皇城,换了个戏班名字继续在小地方唱戏谋生。 小琴师之所以还要逃,就是因为他还记着适意哥哥要他好好活着,他就想着要是自己此番逃亡能活下来,就不算违背哥哥的嘱咐,若是不幸被抓回去处死,那也正好下去陪哥哥。 就这么一不小心碰上了舒亲王,因为小琴师身上带着适意从小珍藏的物件,所以也就让舒亲王知道,适意就是自己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 舒亲王那天邀请路止游按照小琴师描述画出适意的模样,就是为了做最后的确定,确定适意是不是他的孩子。 就算小琴师想撒谎蒙骗舒亲王,他最多也只能让路止游画出的人像与舒亲王相似,怎么也不可能画出与适意生母相似的眼眸,所以那幅画一完成,舒亲王就明白小琴师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了解完整件事情,像是有一片阴沉的乌云笼罩在张华若和张谢仪之间,压的两人有些胸闷喘不过气。 张谢仪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很淡然地将这件事说与张华若听,却发现自己还是觉得难受,为舒亲王觉得难受,也为适意这个可怜的孩子。 张华若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要这件事是真的,不管邻国怎么施压让他们把小琴师交出去,他们绝不会照做。 张谢仪突然伸手拍了拍张华若的背,将他从阴郁中拉回来:“世事无常,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适意身上的事已经发生,无法挽回。” 张华若看着张谢仪,傍晚的夕阳光挂在身后,掩住了他眼里的情绪,是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么幸运,能遇上张谢仪,被这么宠着呵护着长大,任谁也不敢随意动他。 正是因为明白这份不易,他才这么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自己所能拥有的幸福。 张华若微微抽泣了下鼻翼,一如只是个孩子般把头埋进张谢仪的怀里,真情实意地唤了一声:“爹爹。” “干嘛干嘛,搞的这么伤感做什么!”张谢仪努力让气氛回归之前的状态,故意嘻嘻哈哈道,“走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该和大宝他们回去了,估计他们都等急了,还以为我们爷俩跑哪去玩了哈哈哈。” 这大概就是大家口中所谓的尬笑了。 张华若被弄的哭笑不得,赶紧收起自己有些伤感的情绪,无奈地叹口气:“爹爹要是永远都能这么乐观,这么开心就好了。” 张谢仪带着张华若往回走,走的虎虎生风展示他老当益壮的身体:“当年发生那么多事,一般人早垮了!你爹我要不是正好有着天生乐观的性子,哪还能撑到现在,所以你就尽管放心吧!” 第54章 第54章 “哦对了,华若,还有一件事为父可以跟你说一下,月国已经派了使臣来我朝商议讨回琴师,来的那个人是洛思图,为父听人说他对你一直很感兴趣,为了避免麻烦,这几日你可要乖一点。” 张谢仪说这番话既是让张华若有个准备,也是为了不挑起两国的事端。 小琴师一事已经颇为棘手,要是洛思图来找张华若的时候又被张华若下手伤了,原本尚可避免的战祸估计就平息不了了。 是的,张谢仪并不怎么担心张华若会吃亏,他反而担心洛思图会在张华若面前吃个不小的苦头,张华若看上去人畜无害,文文弱弱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却是一次都没在登徒子面前吃过亏。 张华若笑了笑:“华若一直都很乖啊,放心吧爹爹,只要他不主动来找事,华若不会惹出麻烦的。” 张谢仪又轻咳一声:“当然了,为父刚才只是说让你在一般的情况下手下留情,要是真到了危急时刻,他胆敢对你有任何不轨之心,尽管下死手,出了事有为父替你罩着,不用怕!” “华若自有分寸。” 走过一个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张华若面前,很快又消失不见,只是单纯路过而已。 张华若却是有些在意这个身影,身旁的张谢仪明显也看到了那个人,所以张华若直接问张谢仪:“爹爹,他怎么还在府里?” 这个他,指的就是刚刚在不远处走过的人影,按理说应该早就搬出丞相府的何撩,也就是那个何半仙。 张谢仪脸上明显闪过异样的神色,有一点心虚,有一点无奈,有一点尴尬,但总结而言就是不太想让张华若知道真实情况,含糊解释:“他的伤还没好,就暂时还住在府里。” 事关张谢仪,张华若不得不在意,但现下只能装作不在意好让张谢仪安心。 张华若看着何撩消失的位置,眼里有着一探究竟的认真。 杨大宝等在院门口多时,终于瞧见张华若的身影,张华若一见到他脸上就带上了笑容,看的张谢仪心里止不住嫉妒自己的儿婿。 拐跑了,彻彻底底拐跑了。 跟张谢仪稍稍寒暄几句,杨大宝就领着张华若还有枸杞子回家了,张谢仪瞧着这三人离去的样子,越看越像一家三口。 “夫人,我刚刚跟你家里的厨子学了一道菜,据说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一道菜,以后你要是想家了,我就给你做。” “真的啊?这么点时间就学会了,好厉害。” “嘿嘿,也不是特别难的菜式,主要是记下你喜欢的味道,也好尽量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怎么会一样呢,只要是你做的,就一定跟他们做的菜不一样。” 杨大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张华若这是在夸他做的菜独一无二,开心地笑了笑。 枸杞子在一旁默默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唉,习惯了,他已经习惯少爷和姑爷这么秀恩爱,秀来秀去,哼,生气,他也要赶紧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带着心上人在少爷面前秀恩爱! 枸杞子开始在脑海里想一遍自己身边合适的人选,悲哀的发现身边好像没有特别喜欢他的小姑娘。 府里的丫鬟虽然对他很好,但枸杞子能感觉出来她们都是把他当弟弟一样的疼爱,根本不是类似姑爷和少爷之间这种相濡以沫的爱。 突然害怕,自己该不会根本就是一点都没有姑娘缘,以后单身一辈子吧? 枸杞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不知道他的那些心里想法全都表现在脸上,张华若和杨大宝都看到了,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去打扰枸杞子的个人世界。 次日一早,杨大宝照常出摊卖包子,临近巳时的时候,街道上出现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其中不少人的衣着一看就不是本朝人士,抬着几顶轿子风风光光走过长街,去往皇宫的方向。 杨大宝听周围的摊主和路人都在议论纷纷,大家都不知道来人是谁,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排场。 要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许多朝中大官出行都是尽量低调,除了皇帝或者皇室宗亲,还没有哪家敢这么敲锣打鼓强行让所有人避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总算有确切消息传下来,大家都在说今早来的队伍就是邻国月国来的使臣,这也就解释了今早那个队伍为什么会这么嚣张,显然是在刻意展示出他们月国来者不善的气势。 接下来大家开始猜测月国使臣来我朝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月国皇后胞弟被杀一案来我朝索要犯人,也就是那位被舒亲王护在舒亲王府里的小琴师。 坊间的传闻来源不祥,口口相传后真假参半,传到杨大宝耳朵里时已经跟事实情况大相径庭,但杨大宝不知道这是假的啊,也就听了进去,以为事实如此。 小皇帝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还是客客气气地准备了接待宴,毕竟大国气度不能丢,当谈及安排洛思图一行人在我朝的食宿问题时,洛思图直言一定要住在丞相府,由本朝丞相亲自招待他,供他吃住。 小皇帝和张谢仪立刻明白对方的意图,一是为了探探我朝让步的底线,二是为了想要近距离接触张华若。 张华若已经嫁到杨大宝家的消息虽然传的甚广,但也不是人人尽知,身在月国的洛思图还不知道张华若已经不住在丞相府,也是正常的。 小皇帝和张谢仪当然不会把实际情况告诉洛思图,只是“委婉”地拒绝了洛思图的要求: “不行!” “绝对不行!” 洛思图态度既说不上傲慢,也说不上彬彬有礼,装模作样地鞠了一躬,同样强硬道:“除了丞相府,其他住所我一概不去,如果贵国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的话,想来此行也没什么好谈了。” 这是表明了要是小皇帝他们不同意他住在丞相府,他立刻就带人回月国,直接开战。 两国交战,受苦的是百姓,也容易让局势动荡,月国那边现在正是主战派掌握月国大权的时候,洛思图要是就这么回去,估计他们真的会立刻开始攻打我朝边境。 我朝不一定会输,但一定会元气大伤,小皇帝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在和张谢仪通了一个眼神后,同意了洛思图的要求。 洛思图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殊不知此时小皇帝心里已经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在他执位的有生之年,他一定操练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待时机成熟直接一举拿下月国,绝不容许自己的边境还有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小国存在。 下午在皇宫吃了一顿使臣接待宴,晚上这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住进了丞相府。 洛思图咋一看到丞相府的屋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不免露出失望以及些许嫌弃的表情:“张丞相好歹是里朝第一大官,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怎么住的地方这么寒酸,还不如我一个小小的庶常。” 张谢仪端着一张笑脸回道:“我朝各位官员为官清廉,所住的宅邸当然也都跟各自俸禄相匹配,本官的府邸在其中已算的上佼佼者,要是使臣你这都看不上,那不如直接睡在我朝的疆土上,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倒是比本官我这小小的府邸要豪华大气的多呢。” 张谢仪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在赶洛思图去外面睡大马路,含沙射影骂洛思图以及月国一众官员都为官腐败,才有那么多钱财构建一个比丞相府还豪华的小小庶常府。 洛思图听出张谢仪言下之意,收敛了几分,带着人在丞相府安顿下来。 此时天色已晚,正是与佳人幽会的好时间。 洛思图有意探听张华若的住处,被张谢仪巧妙地避开不谈,洛思图想着之后还可以问丞相府中的下人,不必非问这只老狐狸不可,也就没有再问,反倒热情地让张谢仪赶紧去处理自己的事,不必陪着他。 张谢仪哪能不知道洛思图心里的盘算,就故意赖着不走,势要好好招待一番月国使臣,让洛 思图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直到洛思图都忍不住打哈欠,昏昏欲睡还一直被张谢仪烦着,终于冷下脸色赶走张谢仪,张谢仪瞧着他应该没有再半夜到处蹦跶的力气,这才施施然起身离去。 张谢仪一走,洛思图随行人员中的一个男子就蹿进洛思图屋内:“表哥。” 洛思图看到自己的表弟来了,脸上的表情也不见变好,不想再说什么废话,只想马上歇下睡觉,所以有些敷衍地应道:“澈城,怎么了?” “我明天想独自出门一趟,特地前来事先告知表哥一声,免得表哥到时候找不到我,担心我。” 洛思图心里烦躁,谁会担心你个外人啊,面上还是尽力没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哦,好的,为兄知道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出去玩吧。” 也懒得询问凌澈城明天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事。 凌澈城这才安心地退下了,洛思图没问他要去做什么他也就不说了,看表哥的样子他很累,也就不多做打扰,赶紧离开。 凌澈城一大清早就出门去了,张谢仪早就有所安排,凌澈城一离开丞相府,立刻有人跟在他身后,一路跟踪记录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甚至连说了什么话都靠读唇语记下了。 不过这次却是张谢仪小题大做了,凌澈城虽然是跟着洛思图一起来的长安城,却只是顺路过来游玩而已,此番出门不是为了办什么正经事,只是他出来玩玩而已。 当然,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跟着凌澈城的人很快注意到凌澈城竟是在打听大宝包子摊的位置,立刻让队伍里的一人回去禀报张谢仪。 事关丞相府的姑爷,也就是事关他们最喜爱的少爷,当然是所有事情中的重中之重。 凌澈城从路人口中知道杨大宝的包子摊位置,很快就找了过去,他看上去比他那个表哥性格要软许多,一点都不飞扬跋扈,问路的时候彬彬有礼。 现在看到杨大宝摊前排着一个小队伍,也没有直接上去,而是乖乖排在队伍后面,直到轮到他。 一边买包子,凌澈城一边跟杨大宝搭话:“你就是那个娶了张华若的杨大宝?” 自从杨大宝和张华若成亲以来,几乎每天都有慕名而来向杨大宝这么问上一句的陌生人,所以杨大宝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嗯!” “真羡慕你,听他们说张华若可是我朝第一美人,我表哥一直很想见一见他,就是一直没机会,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让我带张华若去见一见我表哥,以解他的好奇心。” 杨大宝拿油纸装包子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了凌澈城一眼,果断回复:“介意,我很介意!” 他虽然一直被人说忠厚老实,但忠厚老实不代表傻啊,哪有把自己的夫人让人带去见别人的道理,关键这个别人根本就是对张华若有所图谋,杨大宝根本不会同意。 “唉,我也猜到你是这个回答。”凌澈城有些失落。 杨大宝在心里暗暗道,这种事根本不用猜好不好,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这个要求有多过分。 凌澈城还想劝一劝杨大宝:“我们就是好奇张华若到底长什么模样,不会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这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 再次被杨大宝拒绝,凌澈城只好离去,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包子一边走一边吃了一口。 诶,还挺好吃,据说杨大宝就是靠着一身做包子的手艺俘获了张华若的心,他原先还觉得这种传闻简直太可笑,现在亲口尝试了一下杨大宝的包子,突然觉得这个传闻很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张华若真如大家口中说的那么美,这样的人越发不会看中他人外貌,因为世上的男男女女无论再怎么好看,也不会比他好看。 这样的人被杨大宝的厨艺俘获了胃,继而心甘情愿地嫁给杨大宝,想想还真有这么一个可能性。 凌澈城没有再去其他地方,拿着包子直接回到丞相府,跟在他后面的那些人看到他没干什么坏事,齐齐松了一口气。 丞相府里,睡醒的洛思图到处在找张华若的住处,好不容易摸到一个疑似张华若住处的娴静院落,结果里面别说有张华若,是连半个人都没。 洛思图找了这么半天只得到这么一个结果,气的想直接冲到张谢仪面前问他这是连夜把张华若藏到哪里去了,刚走到半道就看到自己那个傻表弟捧着几个包子朝他走来。 想着自家姑姑让自己带着凌澈城出门前对自己的嘱托,洛思图压下心中的烦躁,先关心一下自己的表弟:“澈城,怎么拿着包子吃,这种路边小摊的东西不干净,你少吃这种东西。” 凌澈城笑着摇头道:“我亲眼看着它是怎么做出来的,挺干净的呀。表哥你要不要来一个,这个流沙包好好吃,我已经吃了两个,剩下这个专门留给表哥你的。” 洛思图嫌弃地挥挥手,拒绝了凌澈城递过来的包子:“留着自己吃吧,你没在外面闯什么祸吧?” 凌澈城摇摇头,很是乖巧:“没啊,表哥放心,我不会给表哥闯祸的。” 洛思图点点头,不再问凌澈城其他问题,准备再找一个丞相府里的下人问清楚张华若的住处,这次可不会再和颜悦色地问了,就算是把对方打得半死不活也要问出张华若的住处。 不过一个下人而已,打死就打死,他们里朝都敢包庇一个杀了月国皇室外戚的犯人,他打死一个里朝下人又算的了什么。 洛思图不耐的眼神里闪过狠戾,显然是已经下定主意。 凌澈城看着洛思图,突然说道:“表哥,我替你问过杨大宝了,他不肯把他夫人带给你看一看。” 什么杨大宝,什么他夫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洛思图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凌澈城,狠狠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凌澈城一边吃着最后一个流沙包,一边淡淡地说着:“表哥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见张华若吗,我就去问张华若的夫君了啊,他说他不会让表哥你去见张华若的,所以表哥你还是算了吧,跟人家有夫之夫见面什么,的确不太好。” 洛思图却是慢慢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提高嗓门:“什么!张华若他……他嫁了?” 凌澈城不解地抬头看着洛思图:“表哥你为什么这么震惊啊,张华若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嫁给一个卖包子的小摊贩了呀,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我现在手上吃的,就是杨大宝家的包子,真的可好吃了,表哥你不喜欢流沙包,可以尝一尝这个香菇猪肉馅的包子,闻着就好香。” 洛思图一巴掌拍落凌澈城递过来的包子,外皮白嫩嫩的包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沾到了不少灰尘。 凌澈城看着已经不能吃的香菇猪肉包,眼里露出可惜的神色,下一秒他就被洛思图抓着衣襟部位提起来,洛思图恶狠狠地盯着凌澈城,声音里依旧满是不敢相信。 “张华若……张华若嫁给一个卖包子的?就我们进长安城时候看到的,在路边推着个小摊车卖包子的那种?” 凌澈城点头,细心地补充了几句:“我刚去亲眼见过杨大宝了,他长的好普通,不过倒还算不上丑,属于那种越看越顺眼的男人,无所谓啦,他做的包子的确好吃。” “别再给我提什么包子!我现在不想听到这个词!” 洛思图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听到的内容,他的手里有一幅张华若的画像,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只一眼便被迷得挪不开眼,那时候给他这幅画的人还跟他说,这画没画出张华若十分之一的神态灵韵,本人要比画像好看不知多少倍,导致他一直心心念念。 如今却告诉他,他肖想多年的美人,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攀不上的张华若,竟然已经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长的不帅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一个无权无势,连一家正经店铺都开不起,只能上街摆小摊的男人? 不,他完全无法接受! 洛思图一手抓着凌澈城的肩头,直接拽着人往丞相府外走,凌澈城被他拽得肩膀发疼,忍不住抱怨一句:“表哥,你这是做什么呀!” 洛思图回头看他,咬牙切齿道:“带我去那个包子摊,现在,立刻,马上!” 第55章 第55章 洛思图态度强硬,凌澈城表现的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碍于洛思图是自己表哥要给对方面子,在摆脱了洛思图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后,稍稍走在前面给洛思图带路,一边带路,一边揉着自己被抓疼的肩膀。 两人一出丞相府,那帮才刚歇息下的丞相府探子只能又跟了上去。 洛思图不是凌澈城,被人整整跟了一路都没有发觉自己在被人跟踪,才走出丞相府不过半条街,洛思图就敏锐地发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 不难猜出是张谢仪派来的人,洛思图觉得对方应该知道自己这是要去找杨大宝和张华若,也就懒得甩掉他们,由着他们跟上来,只要别出来碍事就行。 杨大宝的包子摊前,正经历中午这一波最热闹的买包子热潮,生意红火到根本不能有片刻的休息时间,忙碌且快乐着。 洛思图来的时候,包子摊前挤着太多买包子的顾客,害他根本看不到杨大宝,他直接大步一迈强行挤开一条路,径直来到杨大宝面前。 洛思图整出的动静挺大,前面排着的顾客抱怨声不断,杨大宝听到响动就抬起头来,看一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面前的这个包子摊老板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认真地劝说着插队进来的洛思图:“不要插队,如果你是插队进来,我不会卖你包子的。” 洛思图一看到杨大宝,心里就一个想法,觉得杨大宝果然平平无奇毫无亮点,双手直接撑在杨大宝面前的摊车桌面上,身体前倾狠狠盯着他:“谁要买你的包子了,我来,是来跟你要人。” 凌澈城这时候也挤了进来,看到周围的百姓都在对洛思图议论纷纷,凌澈城觉得丢脸,把头埋低了一些,在一旁伸手拉了拉洛思图的袖子:“表哥,你别这样,凡事好商量,你别吓着人家。” 杨大宝对凌澈城还有点印象,记得凌澈城说过的话,明白眼前这个来者不善的狠戾男子就是凌澈城口中的表哥,那个想要见一见自己夫人的男人。 杨大宝收起脸上温和的笑意,板着脸认真说道:“这种事没得商量,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不管你们来几次,不管你们说什么,我的回答都是同一个!” 洛思图傲慢地挺直腰背,自视甚高:“我要做的事,不需要别人同意或者不同意,你以为你是谁,拦得住我?你要是主动乖乖地配合,我就给你一点好脸色看,你要是不配合,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们的张丞相都尚且不敢明着拦我,你又能拿我怎样。” 凌澈城忍不住开口再次劝说:“表哥,你这话说的就太没道理,这里总归是里朝,不是你们月国领地。” 凌澈城还想再说下去,被洛思图一个凶狠眼神吓得噤了声,凌澈城的眼珠子转到杨大宝身上,透露出爱莫能助的无奈意味。 洛思图凌澈城身上收回视线,嫌弃道:“外人终究是外人。” 洛思图的姑姑是月国人,当年离开月国嫁给了里朝人,凌澈城虽然是洛思图姑姑的儿子,但其实并非亲生,所以在洛思图看来,凌澈城就是一个外人。 而且还是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傻子外人。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洛思图这是在挑事,大部分路人都稍稍退远了些,有一些平日里跟杨大宝关系好的人很有默契地一同走到杨大宝身边,替他壮气势。 洛思图出门没带随从,在他看来自己根本不用带随从,真要动起手来,眼前这几个普通人就算一起上,他也完全不虚,挑衅地看着杨大宝这边,显然是在等他们先出手。 只要是他们先出手打他,就算最后闹出人命,洛思图就可以以他们先动手为理由全身而退。 洛思图已经准备好,却是没料到杨大宝根本不想聚众闹事,劝退了有意帮自己的朋友,笑着继续开始卖包子。 越是这种想要在你面前秀存在感的人,越是不要理他才是上策,杨大宝可不想跟一个根本没法说道理的人继续纠缠,他才不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面对杨大宝无视他的行为,洛思图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难受至极。 既然对方不掉进他的挑衅陷阱,洛思图也不介意主动出击,不过是后续处理的时候要麻烦些,他现在就是要让杨大宝吃到点苦头,要不然他咽不下这口气。 暂时不想用武器,对方是个手无寸铁的包子摊老板,自己一上手就用武器的话太掉档次,所以洛思图活动了下手腕筋骨,直接挥拳。 凌厉的拳风瞬间逼至面前,杨大宝虽然没学过武功,但是身体躲避危险的本能还在,洛思图出其不意的第一拳被杨大宝险险躲了过去。 注意到洛思图竟然拳拳都往自己脸上招呼,想要让自己脸上挂彩,杨大宝在躲闪之余也有点生气了,这人不仅烦人还这么狠毒,实在没必要一味谦让躲避,抬手抓住洛思图的手肘关节处,另一只手抵在洛思图这只胳臂的肩后位置,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洛思图一脸诧异地退后,另一只手抓在自己关节错位的肩头,对自己也是毫不留情地下手,很快就将手臂位置正了回去。 从杨大宝刚刚的反应来看,杨大宝的确不会武功,躲闪的动作稍稍有些狼狈和杂乱无章,所以洛思图有些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这杨大宝反击起来竟是如此干脆直接,将他的一只胳臂轻易就掰扯至错位。 很疼,碍于面子硬是咬牙没有表现出来。 阵阵剧痛仍旧从肩头传来,疼痛感激发了洛思图的杀念,下一招他再出手时绝对会毫不留情地直取杨大宝要害,就看这次杨大宝还躲不躲得过去! 他起势出招正要冲上前去,膝盖忽然一痛,竟是让他身不由自己控制地往前栽去,膝盖一弯,噗通跪在地上。 不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颈处传来两下针扎的感觉,而后感觉到有个人的指尖无意间滑擦过他后颈的皮肤,应该是不小心刮蹭到的,温温热热。 来不及去想是谁的手,洛思图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他全身上下都不能动了! 保持着跪在地上,洛思图的头部微微低垂,保持着这个姿势无法动弹,他似乎听到周围人的嬉笑声,脸色逐渐铁青。 杨大宝又惊又喜地看着出现在洛思图背后的人:“夫人?你怎么……” 张华若收回扎针的手,这两枚银针扣在洛思图的颈部两大穴位上,可以让洛思图身体僵硬至少半个时辰,却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他快步走到杨大宝面前,拉着他就要离开这里。 枸杞子对着洛思图的脊椎骨踢了两脚,泄愤过后才跑到张华若身边:“少爷姑爷,我们赶紧回去吧。” 杨大宝赶紧收拾摊子,把剩下三笼已经蒸好的包子直接分发给原先排队买包子的客人,这才急匆匆地推着包子摊离开。 洛思图身体不能动,嘴巴和眼睛还是能动的,只是他一时间被这种身体不由自己控制的恐惧笼罩心头,忘记自己还能说话,只动着眼珠子。 能被杨大宝称为夫人的人,只有……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身体的禁锢,想要抬起头看一眼张华若,哪怕是背影也好,哪怕只是背影。 然而,从头到尾他只能看到一抹一闪而逝的衣角。 等杨大宝和张华若都走了好一会儿,凌澈城才走到洛思图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洛思图脖颈上的银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要直接把银针取下吧,怕擅自动针会引发什么不可预料的严重后果;放任银针插在上面不管吧,谁知道长时间插着会不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所以凌澈城把这个选择权交给洛思图自己来决定:“表哥,你要是想要我把银针拔掉,你就眨两下眼睛,要是不拔,你就眨三下眼睛。” 低下头看了看洛思图的反应,洛思图眨了两下眼睛,凌澈城这才把手放到洛思图脖颈上,深吸一口气同时拔掉两根银针。 ……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知为何,凌澈城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失望,很快又不见了,他试着去搀扶起洛思图,然而洛思图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僵硬的状态,根本不能动。 凌澈城只好花钱租了一台轿子,请了几个帮手将洛思图抬上轿子。 期间不乏围观群众在这看好戏,指指点点的笑声传进洛思图耳朵里,仿佛放大了无数倍,折磨着他的耳朵。 身体长时间僵硬带来的酥麻刺痛感同样折磨着他,他很想伸手抓一抓自己的皮肤,很想把腿伸直活动活动,然而这些平时轻而易举能做的事现在却完全不能做,让人抓狂到想要发疯。 凌澈城将洛思图送到附近的擅长针灸大夫那,大夫也没什么办法能即刻恢复洛思图的身体,只是让他们等着,大概再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一边这么说着,大夫拿起纸笔记下了洛思图脖颈上那两个被针扎过的小红点位置,喃喃自语:“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两个穴位会产生这样的作用,有趣有趣,赶紧记下。” 从被针扎穴到现在差不多过去半个时辰,洛思图一直僵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变过,此刻突然身体前倾一把栽到竹席上,下巴磕在有些硬的床板上,屁股因为刚才那番动作高高翘起,姿势更加狼狈不堪。 凌澈城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但他知道洛思图是个很爱面子的人,所以偏过头捂住嘴让自己没发出笑声来。 要是被洛思图听到他在笑,凌澈城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会太好过。 洛思图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自由,只是因为保持僵硬太久,穴道堵塞周身经络不畅,想要恢复先前的灵活还需要一段时间。 大夫看到他能动了,兴致盎然地走过来询问洛思图被封全身经脉的感受,被洛思图黑着脸呵斥走了。 凌澈城看着洛思图把那张黑脸转头对着自己,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好声好气地唤了一声:“表哥。” 洛思图训斥他:“当时为什么不过来帮忙!” 凌澈城眼神躲闪:“当时那个情况,要是我上去帮忙,表哥怕是会觉得我碍手碍手,那个杨大宝一看就不是学武之人,我以为表哥一个人完全可以,哪里还需要我插手帮忙。” 洛思图面色更加难看,凌澈城及时住嘴,安静候在一旁。 洛思图换了个借口刁难他:“张华若来的时候,你总该过来帮忙吧,竟然就让他们在你眼皮子底下溜掉了?” 凌澈城低头,有些为难道:“表哥不是一直都说我笨手笨脚,空有一身蛮力下手不知轻重吗,我那时候要是拦着张华若,万一没控制好力道伤了他怎么办,到时候表哥不是更要骂我。” “你!” 凌澈城说的有理有据,洛思图被堵得无话可说,烦躁地走下床,整了整衣衫,觉得自己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不是一起回去了吗,找人问清楚杨大宝家在哪,我们这就去他家。” 洛思图想的太简单,等他找到杨大宝家的时候,大门紧锁,里面一个人影都没。 杨大宝本来是想回家,张华若却是拉着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平日里杨大宝家不怎么受打扰,是因为杨大宝家外其实蹲着几位张谢仪派来的高手,自从在两人新婚夜出现有人爬墙头的情况,张谢仪就赶紧调派了几个高手过来护着杨大宝和张华若,凡是一有形迹可疑之徒出现,那几位高手就悄无声息地帮忙解决了他们。 不是伤及性命的那种解决,只是用高手强硬的态度和不容小觑的实力把那些人吓走,自然也就没人敢贸贸然过来,打扰杨大宝和张华若的生活。 只是现下这个情况,只是几位高手把守已经不够用,张华若带着杨大宝暂且来到一个别院大门前,在洛思图离开长安城之前他们就暂时先住在这个别院里。 为了张华若的安全,杨大宝同意暂时住在这个陌生的别院,就是有点发愁接下来几天该怎么出摊卖包子。 张华若替他倒上一杯热茶解渴,有些愧疚:“是我的原因,给你带了这么多麻烦。” 杨大宝连连摇头:“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俩之间的事怎么能说是麻烦,再说了,我觉得夫人你一点错都没有,都怪那个人无理取闹,怎么能把他干的错事怪罪在夫人头上,一点道理都没有。” 张华若被逗笑,他已经坐了下来,手撑在侧脸,微微歪着头看着杨大宝,脸上的笑意暖暖的:“你真这么觉得?” 被张华若这么盯着瞧,杨大宝略有些害羞了,捧起桌上张华若给他倒的热茶,看着那清澈无波的茶水,水面映着蓝天白云:“自然都是真心话,我骗你做什么。” 张华若当然信杨大宝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敛眉想了想对策,说:“要不这几日你就在家里做包子,让府里的下人推着你的摊车照常出摊,到时候让他们拿着你做好的包子去摊子上蒸熟也是一样的。”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洛思图就没法找到杨大宝实施报复,加上那些高手武功高强又有反跟踪能力,轻而易举就能摆脱掉跟踪在后面的探子,不让洛思图发现他们现在的住处。 第56章 第56章 “好主意!” 特殊情况,也只能暂时用这种特殊办法,不过是再请几个人帮自己出面卖包子,收入和支出算起来应该会有盈余。 杨大宝连忙问:“要是让他们来帮忙,我应该付他们多少人力费?我还从来没请过伙计帮忙,不知道价钱。” “他们在我爹手下做事,已经有一份不菲的酬劳,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这几天可以请他们吃包子,咱们家别的也许没有,包子管够。” 杨大宝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张华若在心底里已经完全将杨大宝当做自己家人,考虑事情自然都是替杨大宝有利的方向着想,“他们收了我爹的钱财来保护我们,替我们做事也是他们应该做的,不必想那么多。” 张华若起身走到杨大宝面前,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洛思图带着杀意要去攻击杨大宝时,他有多害怕。 抬手抚上杨大宝的侧脸,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脸颊,杨大宝仰着头看着张华若,不明白张华若的情绪为何突然低落了那么多。 张华若忽然说:“大宝,今晚你好好洗一次澡吧。” 杨大宝下意识不解地应了一声:“啊?”他每天都有在好好洗澡啊,为什么夫人还要这么说,弄的好像他经常不好好洗澡一样。 张华若敛下眉眼,有些话他也不好意思明说,只是稍微解释一下:“你总是用冷水洗,这次趁着这里有间专门用来沐浴的房间,好好用热水洗一次澡,好不好?你要是说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杨大宝原本觉得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他是经常用冷水洗,冷水也能洗的很干净啊,可是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看着此刻张华若的模样,似乎隐隐有点猜到今晚的洗热水澡或许不仅仅是热水澡。 喉结微动,杨大宝说了一声:“好。” 张华若嘴角扬起一个笑意:“嗯,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杨大宝看着张华若离开的背影,有些期待地想着:夫人今晚该不会是想亲自帮他搓背,伺候他沐浴更衣吧?很期待! 此时的大宝还不知道,张华若想要为他做的,远远要比搓背更刺激。 洛思图明面上直接去找杨大宝的麻烦,张谢仪不可能还继续坐视不管,在洛思图回到丞相府下榻后,张谢仪就给了他一记小小的惩戒。 今晚的晚饭,送到洛思图面前的只有几个白面大包子,还有一碗飘着几块小豆腐和菠菜碎的菜汤,洛思图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搪塞他,就给他准备这样的晚饭,当即想要掀桌。 一旁的老管家神色淡定,在洛思图发难前先行开口解释:“我家老爷说了,洛大人是来自邻国的贵客,怠慢不得,要用府里最好的食物来招待,所以特给您准备了这两道菜肴。” 洛思图指着白面包子和菜汤冷笑:“就这个,还敢说是府里最好的食物?” 老管家拿起桌上一个白面包子,当着洛思图的面将其掰开,露出里面黄色的玉米面馒头,振振有词:“这是我朝特有名的美食,叫做宝中宝,选用最好的小麦面粉和玉米面粉制成,外面香里面更香,用来招待贵客是极好的。” ……原来这个看上去像包子的白面包子都不是包子,而是馒头!就算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玉米面馒头,那它也还是馒头,能吃出什么翻天的美味来! 洛思图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他指着那清澈见底的菜汤,咬着牙问老管家:“那这个呢,这不就几根烂菜叶加白豆腐煮的汤,你们就这么招待客人?” 说着还舀了一口,愤愤摔勺子,“竟然还是冷的!” “洛大人有所不知,这也是我们丞相府里一道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上品菜汤,名曰珍珠翡翠白玉汤,众所周知珍珠和翡翠都是冷的,这汤自然也是冷的,目的就是要锁住菜叶和豆腐里最原汁原味的营养,既美味又健康,如若不是因为要招待像洛大人这样的贵客,我们府里的厨师轻易不做这道菜,洛大人不要辜负我们的心意呀。” 老管家微微福身,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洛思图气愤到把手边的茶杯直接扔向老管家,老管家轻松接住,稳稳的甚至没让茶杯里的半杯茶水漏出去。 只这一露手,就让洛思图明白这个老人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管家。 将茶杯放回洛思图手边,老管家退后几步:“老身就不打扰洛大人享用美食了,祝大人今晚吃好喝好,要是不够厨房还有,尽管吩咐下人续上。” 看着面前的馒头和冷菜汤,洛思图当然没信老管家那套说词,一个字都没信,也绝对不会乖乖吃掉这么寒碜的一顿饭。 “切,幼稚。” 不过就是送了一顿不能下咽的饭菜过来,他还没这么不识趣,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主动离开丞相府。 洛思图最后看了一眼那馒头和菜汤,果断起身离开,趁着夜色溜进丞相府的厨房,果然在厨房里发现几道被保温在锅里的菜品:烧鸭,桂鱼,酱牛肉等等。 直接端着这几盘菜,再舀上一碗白米饭回到自己屋内,开始大快朵颐。 等他吃的差不多,满足地躺下准备睡觉,肚子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绞着他的胃,疼痛难忍,他看一眼桌上被自己吃光的几道菜,脑子里突然反应过来。 糟了,掉进那老狐狸设下的圈套里了! 今晚给他准备的菜肴没有问题,那馒头和菜汤都能食用,但是在厨房里的这几道菜估计上面都下了点药,放在那里就是等着洛思图去拿。 那只老狐狸清楚,洛思图根本不会吃他送来的馒头菜汤,但洛思图又不是天上的仙人可以不吃饭,肯定会去厨房找吃的,这样一来,只要在厨房里做好的菜上动手脚,洛思图就会乖乖吃下这些下了药的菜肴。 洛思图一只手捂住发疼的肚子,一只手狠狠砸向身下的床榻,竟是直接将床榻砸裂开一道缝。 就是不知那老东西给他到底下了什么毒,想来应该不会严重到要了他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好受。 肚子实在疼的厉害,洛思图脸上的五官忍不住纠结到了一块,忍耐着站起身准备去叫自己的随从,让他们去给自己请一个靠谱的大夫,绝对不能用丞相府给他安排的大夫。 与此同时,张华若和杨大宝暂时住下的别院里。 选用上好白玉制作成的浴池正冒着丝丝热气,丫鬟站在池边,往里面倒上煮好的药汤。 药汤的量不多,混合进池里原有的热水后就消散不见了,但是热气中那些许药香却是证明它还存在,正等着滋润等会儿进浴池的人。 丫鬟们将屋里的一切都布置好后,一起退到门口,等姑爷进到里面后她们就虚掩上门离开了。 杨大宝一个人走了进来,没看到张华若的身影略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张华若会来帮他,却原来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默默唾弃一把自己:“大宝啊大宝,你在想什么啊,华若从小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会做伺候人洗澡这种事,你啊,就是仗着华若平日对你好,竟然都敢奢想这种事了。” 脱下身上的衣物挂在专门的架子上,杨大宝从巨大的屏风后走出,看着面前的浴池一下子呆住了。 好大! 杨大宝还从来没在这么大的浴池洗过澡,有些新奇又有些兴奋,试探性地把脚伸进去一点,水温热乎的刚刚好。 迫不及待下到水里,热热的水温似乎一下子打开了杨大宝全身的毛孔,水流将那些平日里积攒的疲倦和污浊都带了出去,而那些混在水流里的药材精华慢慢渗透进血管,万分舒适。 稍稍清洗一遍身体后,杨大宝靠坐在浴池边缘部分,这里水下有着专门设计,能让杨大宝舒适地靠坐在这里,双手随意搭在浴池边缘,仰着头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热浴。 原来泡热水澡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虚掩着的门似乎被风吹开了,杨大宝感觉到一股从外面吹进来的凉风,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似乎路过的丫鬟又把门关好了。 杨大宝重新闭上眼睛,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听夫人的话果然没错,偶尔洗一次这样的澡挺好的,听她们说热水里还加了药汤,对身体极好。 只不过…… 这么大一池水,就让他一个用是不是有点浪费啊,夫人也来泡一泡就好了,既然药浴对身体好,夫人就更应该来多泡一炮。 杨大宝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屏风另一边多了一个人影,而他放置衣服的架子上也多了一套衣服。 脚步轻轻绕了过去,热气蒸腾出白茫茫一片,只能让杨大宝看清附近两米内的事物,看浴池另一边是白茫茫一片,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似乎有像是人进到水里的轻微水声,又像是幻听的错觉,杨大宝此刻被热气蒸的有些慵懒,也就没把这些细微的响动放在心上。 水波微微荡漾,从浴池另一头荡来的,这下杨大宝没办法当做自己没注意到,睁开眼看向那里。 朦胧的水雾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浴池里的水却是越来越荡漾了。 哗啦一声,一米外的水下突然冒出一个人,原本紧紧关注着浴池上方热气范围内动静的杨大宝被吓了一跳,他往水面看去,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觉得时间和空间都在刹那间停滞了。 唯有那一处没有被停滞住。 张华若的上半身从水里钻出来,热水打湿了他散开的青丝,随着他钻出水面的动作紧紧贴合在他身上,墨黑的颜色衬得那白皙的皮肤更加晶莹。 他仰着头呼吸着,显然潜泳耗费了肺中不少空气,他需要及时补充回来。 呼吸顺畅后,张华若缓缓低下头,把视线放到杨大宝身上,对着他浅浅一笑。 有水珠顺着那形状姣好的脖颈缓缓流下,流过锁骨,顺过胸膛,缓缓坠入水面,再也寻不见踪迹。 杨大宝的视线一路跟着那水珠往下,瞧着掩在水下看不见却无限令人遐想的部分,忍不住吞咽着口水,喉结滚了滚,口干舌燥。 张华若朝杨大宝这边游的更近一些,在大约半米的时候再次潜下水,等在出现的时候,几乎是紧紧贴着杨大宝的面部出现,那张被热水打湿的绝美脸庞近在咫尺,比平日里看到的还要俊美几分。 怎么回事,这浴池里的水怎么越来越热了,他都快要呼吸不过来。 杨大宝傻傻看着张华若,眼珠子微微动了动,身体却是一动不敢动。 水下,张华若的手摸了过来,不小心触碰到杨大宝的腰,杨大宝就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一样反应剧烈,大口呼吸着想要逃离,却又舍不得逃离。 耳边传来张华若轻轻的戏谑笑声,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觉得杨大宝的反应可爱忍不住笑出声而已。 手指按下浴池壁上一个开关,浴池边缘部分突然打开一个小口子,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坛米酒和两个酒盅。 杨大宝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在找机关,而不是故意逗弄他摸他的腰,稍稍放松了下来不再那么紧张。 张华若将酒盅拿了出来,在上面倒上两小杯米酒,红彤彤的液体落在陶瓷酒盅里,红的极其艳丽。 将酒盅递到杨大宝面前,张华若轻语:“喝吧,药浴就要配上一杯米酒,它能帮助你的身体更快吸收水里的中药。” 杨大宝不懂这些,但只要是张华若说的话,杨大宝就愿意相信,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张华若阻止不及,杨大宝看着张华若这副反应,知道估计是自己做错了:“……不能一口气喝完?” 张华若摇摇头表示无碍:“没事,一口气喝也没事,就是最好还是慢慢喝,我再给你倒一杯,这次要慢慢喝了哦。” 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三岁小孩,杨大宝脸颊发烫地低下头笑了笑。 唔……好像有点醉了,可是他的酒量一直很不错啊,绝对不会因为一杯小小的米酒就醉了,可是心跳好快啊,真的像是醉酒的征兆,还是说。 ——酒不醉人,人自醉。 “夫人你要来一起沐浴,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可以一起进来。” 接过第二杯米酒,杨大宝看向张华若,努力只让自己的眼睛看着张华若的脸,不往下走。 张华若解释道:“对你来说刚刚好的水温对我而言太热,我只能等你泡了一会儿水温有点下去后再来,就是现在这个温度我也不能在这里久泡,会晕过去的。” 会晕过去?这么严重! 杨大宝赶紧想让张华若离开,张华若却是不在意道:“没事,就现在这个水温,我还能再待一会儿。” 张华若之前一口没动手里的米酒,说完这话后却是浅浅抿了一口,似乎是在寻求酒给他壮胆,一小口后又是一小口。 薄薄的唇颜色不太红,此刻被热气一蒸,更像是樱桃一般的粉,抿着白白的杯壁。 杨大宝不敢再看下去,急忙移开视线。 张华若将只喝了三分之一的酒盅放回浴池边缘的地板上,他看了看别过去脸正在假装四处看风景的杨大宝,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行了,既然是早就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何必临到阵前还扭扭捏捏放不开,这样就不是他张华若了。 往杨大宝面前又贴近了一点,这下两人可真的算的上是近在迟尺了,张华若凑近了一点扒在杨大宝耳边说话,说着两人之间的悄悄话,即使这里没有外人存在,也不能让别人听见。 “大宝,你积欲太久了,我帮你缓一缓吧。” 杨大宝耳朵红了红,但其实不是因为听懂张华若的话,只是因为张华若靠的太近,而且还贴在他耳边说话。 张华若看着他这反应就知道杨大宝不懂自己要做什么,摇摇头叹息一声,也不打算得到杨大宝的回答了,直接用行动来向杨大宝说明他要做什么。 修长纤细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摸上去,在杨大宝不可置信睁大的眼眸里,张华若一只手揽在杨大宝脖子上,一只手伸在水下。 晃动的手臂摆动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将杨大宝的思绪完全打乱,他偏着头看着水面荡开的涟漪,觉得自己就快融化在张华若手里。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像是一只挠人的小猫,抓的你心痒痒。 跳动的脉搏是如此清晰,张华若知道就快要差不多了,换了只手加快了速度,杨大宝实在没忍住,将张华若紧紧抱进怀里,把脸闷进张华若颈窝间,最后深深嗅一口张华若颈间的味道。 张华若垂下双手,任杨大宝静静抱着他,轻轻说了一句:“抱歉,现在的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杨大宝憋着没让自己发出声音太久,突然张口说话声音闷闷的有些低沉:“已经足够了。” 耳鬓厮磨了一小会儿,张华若悄悄抬手按住开始有些不对劲的心脏位置,赶紧从杨大宝怀里退了出来,背对着杨大宝说:“我洗好了,先出去了,你……也别在这里待太久。” 杨大宝以为他这是害羞了,加上张华若先前说过他不能在热浴里久待,点点头表示明白。 恋恋不舍地一路瞧着张华若离去。 张华若强装无事,飞快穿好衣服奔了出去,待来到杨大宝绝对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一下子腿软跪到地上,捂着胸口缩成一团。 枸杞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飞快地奔了过来,看到张华若身上的衣服几乎还是湿漉漉贴在身上,赶紧脱下自己的衣服裹在张华若身上:“少爷,还能走吗?” 张华若艰难地点点头,被枸杞子搀扶着慢慢站起身来,缓缓朝着卧房的方向走着,张华若透过走廊的屋檐,看到皎洁的明月挂在那里,一片苍白。 等把张华若扶进屋,枸杞子心疼地埋怨这张华若:“少爷,我都跟你说了你不能泡这么久,你怎么还在里面待那么久!” 张华若倚在床栏边,脸上全是笑意:“枸杞子你不懂,里面的时间很漫长,一瞬间都像一整年一样漫长,我怎么能算的清我到底在里面待了多久呢。” 枸杞子咕哝道:“是是是,我不懂,但我知道凡事不能太勉强!” 张华若淡淡应道:“可是,我就是很想为他勉强啊。” 第57章 第57章 枸杞子知道自己劝不动张华若,只能改口说道:“我知道少爷想为姑爷做点事,可是有些事明明就有更简单的方法啊,就比如今晚,少爷想跟姑爷一起沐浴,想伺候姑爷沐浴,完全就可以简单点,给姑爷准备一个浴桶,少爷也就可以站在浴桶外替姑爷擦擦背。” 末了,枸杞子一脸的郑重其事:“最重要的是少爷有这份心,而不是让少爷为此伤害到自己身体,姑爷肯定跟枸杞子是一样的想法,想要少爷好好的!” 被枸杞子说了这么一串大道理,张华若笑着收下枸杞子的好意:“只是老毛病刚好在这个时候发作了,不是药浴的错。” 枸杞子不信:“少爷能跟枸杞子保证,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张华若无奈笑着没有接话,今晚的枸杞子是没打算轻易放过自己,要跟自己好好讲一番道理了。 “少爷的身体本就不能进行太剧烈的运动,太激动和太热都会导致心跳加快,心跳一快少爷就容易引发心悸,枸杞子都知道的事少爷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看着张华若知错不改的样子,枸杞子很生气:“少爷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枸杞子也不要管你了,哼!” 气呼呼地走掉了,临出门前没关好门,又回来把门关好,继续气呼呼地离开。 半路碰上姑爷,枸杞子看着杨大宝脸上开心的笑容,知道这件事跟杨大宝没有什么关联,却还是也对着杨大宝哼了一声,甩开袖子大步离开。 杨大宝满头雾水,不明白枸杞子这是怎么了,又有谁惹他生气了? 等杨大宝走进屋里,张华若已经躺下睡下了,他看上去是真的有些累了,这么快就沉沉睡去,连杨大宝进屋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 杨大宝坐在床边,烛火点在桌子那边的油灯上,昏昏暗暗并不算明朗,杨大宝不想打扰到安睡的张华若,只想就这么坐着看一会儿张华若。 油灯里的油已经快燃枯,所以光线才这么细弱,最终敌不过油尽灯枯的结局,忽的灭了,唯留下室内一片黑暗。 杨大宝轻手轻脚地脱去了裹在外面的外袍,钻进被窝里,张华若已经在里面睡了有一会儿,可是被窝里仍旧不太暖和。 杨大宝明白,这是因为张华若身体的原因,张华若的体温比常人都要低一点,就算在被窝里睡一整晚被子都还是有点冷的状态,也难怪有时候张华若会在睡梦中不自觉向他靠近。 这不,杨大宝刚钻进去没多久,张华若就朝他靠过来了,以前杨大宝还会觉得有点拘谨,现在经历过今晚那件事,他觉得自己和张华若之间更亲近了一点,主动将张华若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张华若。 次日,杨大宝家的包子摊照常开在那条街上,只是令大家好奇的是,谁都不认识那个熟悉的小摊车后面站着的两个人,一个端着一张亲切的笑脸招呼客人,另一个怀里抱着一把大刀驻立在一旁,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卖包子啦卖包子,新鲜出炉的大宝家包子嘞,我是今天替杨大宝代卖包子的小伙计,大家放心,包子还是大宝做的,我只是负责蒸熟卖给大家,童叟无欺的大宝家包子,保证是大宝亲手做的,放心来买。” 因为没看到杨大宝,一开始上来买的客人并不多,在这个小伙计接连重复喊了几次上述解释后,大家尝过包子发现的确是熟悉的味道,渐渐又都安心走过来照常买包子。 有些客人知道昨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很快想明白前因后果,也就很淡然地买完包子就走人;有一些客人则是不知道,所以会好奇地问上一句:“大宝怎么不自己来卖包子?” 代卖包子的小伙计笑着回答:“这几天大宝要时时刻刻陪着他家夫人,抽不开身,就拜托我来卖包子。” 听到此话的客人感觉自己被满满塞了一嘴的狗粮,默默接过包子不再问什么了。 包子卖的很快,小伙计一边抬手擦掉额头的汗,一边笑着跟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位黑脸煞神搭话:“没想到卖的这么快,你快去催他们把第二批包子送来,马上就要不够用了。” 抱着大刀的男人冷着脸“嗯”了一声,大步朝外走,果然路边有几个人随着他的动作跟了过来,行迹不是十分明显,但对于经验老道的男人而言,只是一个气息就能感觉到对方是有意在跟着自己。 假装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淡然地走进一个小巷,等那些跟踪的人快步走过来假装不经意瞄一眼巷子的时候,早就看不见男人的身影。 他消失的快,重新出现的也快,没一会儿就大步走回小伙计身边,继续保持着他抱刀黑脸的姿势,在小伙计往后朝他看一眼的时候说话:“马上就到。” 他的话音刚落,四个身穿玄服的大汉从不同的方向朝这边奔来,手上都抱着四五个蒸笼屉,飞快地将蒸笼屉放到包子摊的桌上,又飞快地拿走已经空掉的笼屉,来去之间不过一眨眼,快到让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模样,更不用说想跟上他们。 想要摸清去杨大宝和张华若住处的路线?想都不要想。 抱着大刀站着的男人心里很懂这四位同仁的心情,知道他们之所以动作这么迅速,不光是为了让那些跟屁虫没法追踪,更是为了不让别人看清他们的长相。 学会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竟然是为了可以掩人耳目运送包子,说出去怕是要笑掉江湖同行的大牙! 不能让人看到他们的样貌,绝对不能。 让他们蒙上黑布遮住脸?不行,他们可是江湖中光明磊落,有名有姓的正派人士,怎么可以蒙面示人! 四位高手用差不多的时间前后脚回到别院,一起进入别院厨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华若在喂杨大宝喝水,替他擦去脸上的汗。 杨大宝手上还在揉着面团,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嗷,他们也想有人喂水擦汗! 此时,门外提着一壶热茶的枸杞子路过。 “……你们盯着我做什么,我要去少爷屋里换茶。” “……你们想喝水啊?能不能等一会儿,我把这壶茶送过去后就回来给你们煮茶。” “……你们!怎么连壶茶都要抢啊!” 枸杞子长的偏可爱,最近吃胖了,圆嘟嘟的模样更惹得人疼爱,这帮高手与他的关系还不错,闲来无事就逗弄逗弄他。 过了一会儿,枸杞子两手空空跑进来向张华若告状:“少爷!老严他们欺负人!他们把枸杞子给姑爷煮的凉茶抢走了。” 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张华若伸手掐了一把枸杞子的小脸蛋,手感很好,看着枸杞子委屈的模样,连他都忍不住想欺负枸杞子一把,更何况屋外那些高手。 不过还是要安慰一下,小孩子嘛,要多哄一哄:“竟敢欺负我们家枸杞子,今天的午饭扣他们两个包子。” 枸杞子飞快点头,竟是瞬间觉得不委屈了:“嗯嗯,每人扣他们两个肉包子,饿死他们!” 得到张华若替他讨公道的允诺,枸杞子开开心心地跑去小厨房继续烧茶水。 等枸杞子走了,杨大宝才抬起头看向张华若:“夫人,你不是说今天中午不吃包子,给大家简单烧一顿家常饭就行了吗?” 张华若看杨大宝做包子太累,不想他再多做几笼包子,就跟别院里的厨子说好简单烧一顿饭就好,张华若吩咐下去的时候杨大宝都听到了。 张华若点头:“是啊,今天中午的饭菜里没有包子。” “那你怎么跟枸杞子说……” “枸杞子心里不记仇,他也是当下要来寻我讨个说法,哄哄就好,等到中午开饭的时候他早就忘了这件事,那几位也就是跟他开开玩笑,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真的不让他们吃饱饭吧?” 那四位武林高手屈尊降贵成为跑腿给他送包子已经是很委屈人家了,没道理再不让他们吃饱饭,杨大宝也就没再继续说这件事,手上动作不停,一抬头,看到张华若衣服上沾到不少自己扬起的面粉。 他赶紧劝张华若离开:“夫人不用在这里陪我,衣服都要弄脏了。” “衣服脏了洗干净就好,我就是想在这里陪着你,我喜欢看你认真做包子的样子,可比药材书都好看许多。” 杨大宝低头轻咳一声,默不作声地笑了。 洛思图手下那帮人在包子摊周围蹲守了一整天,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拿到,灰头土脸地回去跟洛思图禀报。 洛思图被肚子痛整整折磨了一晚上,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喝下一副药帖稍有好转,脸色本来就不太好,听到下面人竟然空手而归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弄到手,气到想要亲手教训一下这帮无能手下。 虚弱地抬起手,又颤巍巍放下。 身体不允许,他还是不做这种吃力的事情,账他记下了,等他身体恢复正常,他再找这几个人算账! 凌澈城看着洛思图因为体虚而侧卧在床榻上,突然觉得他很喜欢看到这样的表哥,不喜欢平日里的表哥。 飞扬跋扈,阴狠霸道惯了的人,病来照样如山倒,这么虚弱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从高耸入云的树上掉落到地面的青虫,原本高不可攀,现在轻轻踩上一脚就死了。 洛思图似乎感觉到凌澈城眼里的同情和怜悯,脸色变的更加难看,狠狠瞪了凌澈城一眼:“你这是什么眼神?” 凌澈城低下头去,收敛自己的情绪:“原来表哥也会因为吃坏东西而病倒,我以前一直以为表哥是一个百毒不侵的厉害人物,原来你和我们一样,都会生病。” 洛思图看着凌澈城的目光彻底变成看傻子的目光,懒得跟傻子计较,别过脸没再对着凌澈城发火。 张谢仪带着慰问礼品来看洛思图,在洛思图病榻前满满放了一桌山珍海味,每一道菜都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光是这么闻着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看着这么一大桌好菜,洛思图想起大夫走之前跟自己说的话,脸色铁青。 “这位大人,你是误食了几样变质的食材,刚好那里面有几样东西又是不能混合在一起吃的,所以腹痛就来的比一般情况下吃坏东西更猛烈了点,现在你的肠胃都已经空下来,只要喝完我这副药就没事了,就是最近这几天最好吃的清淡一点,白粥配青菜是最好的搭配,其他的话……一定不要吃鱼肉牛肉这类难消化的东西。” 很好,非常好,张谢仪送来的慰问菜,全是被归在难消化东西里的食物! 张谢仪笑容可掬地看着洛思图,叹息着说道:“本官事务繁忙,竟然现在才知道使臣在府上受了这么大的一份罪,特地带着一些吃食过来赔罪,听他们说昨晚送来的晚膳使臣一口都没吃,想来是不喜欢那类雅致的食物,所以今天给使臣准备的饭菜,应该能符合使臣的口味。” 气到最后就是冷漠脸,洛思图面无表情地看着张谢仪,又看了看那桌好菜,心情竟然在此刻达到完全没有波动的状态。 是啊,这桌菜的确很符合他的口味,但是他现在不能吃啊! 洛思图知道张谢仪就是故意的,故意带这么一桌子他不能吃的好菜来看他。 因为昨晚那几样有问题的食物是洛思图自己主动跑去厨房拿的,不是张谢仪命人端来给他吃,所以洛思图无法借机发难,只能自己默默吞下这个苦果。 张谢仪看望完洛思图,跟洛思图说了下两国双方谈判时间的安排,就直接离开了,倒是没再继续在洛思图面前晃悠。 见好就收,张谢仪可不想真把洛思图惹发疯。 张谢仪一走,洛思图就抬腿踹翻了那一桌食物,那些大鱼大肉香气十足的汤汁撒了一地,导致下人在清扫完这堆食物后,洛思图的床前还若有若无的飘着肉汁香气,只能就着水煮白菜喝粥的洛思图再待不下去,和凌澈城换了房间。 凌澈城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乖乖和洛思图换了房间,晚上将窗户和门都大大开着,好让风吹散屋里的食物香味,自己则是跑去其他人房间凑合了一晚。 小琴师是月国人,杀的又是月国当今皇后的胞弟,所以在他们看来,敢包庇小琴师的里朝就是在挑衅月国的国威。 洛思图此次前来谈判,可以说是底气十足,在他们月国看来,这件事月国处处占理。 要是这次谈判谈不妥,他们就有正当理由出兵发难;要是谈妥了更好,那就说明里朝要向他们赔礼,而他们月国就可以在这个“礼”上大做文章,势要让里朝大出血一次。 结果等到谈判当天,丧子心痛的舒亲王当场将月国一行人骂个狗血淋头,一句脏话都没说,用的全是文雅的词汇,却是把这帮人骂的脸色都变成了猪肝色。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才知道其中竟然还涉及到舒亲王的子嗣。 也就是说,月国皇后胞弟害死的人是里朝的皇亲国戚,而月国皇后的胞弟只是皇家外戚,这两个身份放在一起,倒是里朝这边的身份更重一些。 加上是月国皇后的胞弟先害死了舒亲王的子嗣,才导致他的朋友为他报仇去刺杀月国皇后胞弟,这论起道理来也是里朝这边占理。 面对局势这般猝不及防的大逆转,洛思图只能一口咬定适意不一定是舒亲王的儿子,除非里朝拿出完全能让人信服的证据。 人已经死了,尸体埋在月国,只要月国有心在这里面做手脚,里朝就不可能拿到适意的尸体。 就算有了适意的尸体,人死了那么久,里朝的人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适意就是舒亲王的儿子? 洛思图脸皮厚,就这么咬着不放,导致这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需要改日再谈。 此番来里朝谈判的最终结果恐怕很难达成预期的设想,加上想见的人还一面都没见到,洛思图心里烦闷,看着丞相府就来气,当晚没住在丞相府,跑到外面的花街柳巷住了一晚,用歌舞和美酒来纾解心中的郁闷。 舞姬的舞蹈虽然柔美,但是看在洛思图眼里就是软绵绵的没有美感,斥退这一群舞娘,高声质问着:“你们这里就没一个有意思点的舞蹈?” 第58章 第58章 青怡坊的老鸨忙不迭地跑过来,洛思图一进来就出手阔绰,自然是要她亲自接待好好供着:“这位爷,这么多舞姬就没有一个能让爷看的顺眼?” “跳的无聊死了,软趴趴的有什么好看,就没一个能舞剑,或者跳稍微阳刚一点的舞曲?”洛思图心里烦闷,随口应付着。 他没叫人来陪酒,只是想一个人喝着酒看看舞,没想到里朝长安城里最大的青楼都满足不了他这点要求。 老鸨立刻反应过来:“原来爷好这口,明白了明白了,这就去给爷安排上。” 楼里跳舞最好的伶人是寒霜,只可惜他前几天刚因为练舞太过勤奋扭伤了脚踝,现在脚踝微肿不能再跳。 但正是因为他受伤了,那些本就喜爱寒霜的客人来的更勤,总是带着礼物来看望寒霜,老鸨见他没在跳舞都能给楼里带来利益,也就没强迫寒霜带伤跳舞,只让他陪客人聊天说笑。 寒霜不能跳,老鸨也不打算强行让他去跳舞,刚把楼里其他两位会跳舞的男子送进洛思图所在的房间,没过一炷香又都被轰了出来,理由还是那个,他没兴趣看软绵绵的舞蹈。 老鸨一咬牙,只好去请寒霜出来,这几天寒霜的脚踝也养的差不多了,寒霜想着只跳今晚这么一次的话还好,于是就答应了老鸨的请求,去给洛思图表演舞艺。 老鸨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里面再没传出斥责声后才放心离去。 寒霜跳的舞曲是洛思图先前看那两个男子跳过的舞,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的风采完全不同,每个动作看似和他们一样,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力道,显然是好好琢磨过舞曲里的意境。 看似如水般轻柔,实际则是如同藏在绸缎中的利刃一般,能伤人于无形。 洛思图的酒气被这带着凌厉气势的舞蹈击退了不少,安静喝着酒看寒霜跳舞,凌澈城进来想劝洛思图离开这里的时候,洛思图正拉着寒霜逼他陪着自己喝酒。 寒霜说自己滴酒不沾,从不陪客人喝酒的一席话,反倒让洛思图非要他喝下自己给他递过去的酒,寒霜看客人有些醉了,打算强行离开,洛思图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不放手。 洛思图紧紧抓在寒霜手腕的细圈铁环上,拉扯之间,铁环从寒霜手腕处脱落出去,寒霜后跌几步,在凌澈城已做好扶住他的准备时,寒霜旋转了一圈避开了凌澈城。 看一眼凌澈城,又看了一眼自己脱落的铁环,寒霜一边道歉一边退出了房间。 洛思图可不打算就这么饶过这么一个合他胃口的男人,还想追出去,凌澈城拦住洛思图,无奈说道:“表哥,我们该回去了,堂堂一个月国使臣整夜留宿在这里,传出去像什么话。” 洛思图无所谓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是月国使臣。” “如果表哥不在这里闹事引起动静,自然没人知道,可是看表哥现在的意思,是想要在这里闹出不小的动静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凌澈城说出这话后,洛思图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的笑起来:“怕不是你也看上了这个小伶人,也罢,看在他跳的舞甚合我意的份上,我饶他一次,不让他陪我喝酒,你去把他叫回来,再找个能陪我喝酒的,我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凌澈城有些不相信洛思图说的话:“此话当真?” 洛思图白了他一眼,凌澈城低下头去,乖乖地出去办事了,没一会儿就带着寒霜和另一个青怡坊小倌走进来。 寒霜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但也没有那么不识趣会摆脸色给客人看,好在一旁的柳清素热情似火,轻车熟路地陪着洛思图喝酒调笑,让洛思图没有太在意寒霜的冷淡脸。 凌澈城知道自己的表哥是有些醉了,清醒的洛思图绝不会和青楼男子这般亲密,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扭过脸偷偷去看寒霜。 寒霜乖乖坐在凌澈城旁边,既不主动说话也不做其他事,就只是安静坐在那。 洛思图喝的酒越来越多,到最后估计是真醉了,抱着柳清素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凌澈城别开视线,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那边的动静,但是耳朵根还是微微红了红。 寒霜显然早就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依旧淡定地坐在那里,目不斜视,就盯着面前不远处的一盘花生米不放。 想着洛思图应该已经没空注意这边的动静,凌澈城主动向寒霜提出:“我们出去吧?” 听到这话,寒霜下意识往洛思图那边看了一眼,显然是担心自己冒然出去的话洛思图会不会又闹起来。 凌澈城小声说:“不用在意,他应该不会注意到我们俩走了。” 寒霜心里当然不想继续留在这,有了凌澈城这位客人主动提及带他出去,他就算出去也不会被妈妈责骂,想通后点了点,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去。 凌澈城很快注意到,虽然寒霜手上脚上带着不少跳舞发出声音用的细圈铁环,走路的时候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来到房间外,凌澈城将之前捡起来的铁环尽数还给寒霜,寒霜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接过套回自己手上。 “谢谢。” 道过谢,寒霜径直要走,被凌澈城勾住圈在手腕上的铁环,满脸无辜地看着寒霜:“作为谢礼,你不应该请我去你房间坐坐吗?” 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背后的房间:“你逃出来了,总不能把我又放进去吧?帮个忙,我就去你房间坐一坐休息一下,除此之外不会做其他任何事。” 寒霜迟疑了一下,想着刚才这个人一直规规矩矩,不像是跟里面那个男人是一丘之貉,勉强同意了,在前面带路,领着凌澈城来到自己的房间。 凌澈城一进寒霜的房间就注意到那扇几乎不透明的屏风,放在那里隔出一小块区域,便主动提议:“我就去屏风后面休息一会儿,不打扰你,要是我表哥他完事了要离开,你叫我一下。” 寒霜轻轻点了点头。 凌澈城走向那扇屏风后,搬了把躺椅坐下,说到做到,一直在那个角落很安静。 寒霜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老鸨过来敲门,让他进屋就好好休息,说是今晚不会再给他安排事情,寒霜谢了谢老鸨。 送走老鸨关上门后,寒霜看着那扇屏风,忽然微微蹙了蹙眉。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却还是悄悄往那边走了几步,偷偷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 屏风后空无一人。 楼里不少人亲眼看着寒霜将凌澈城领进屋,老鸨过来让寒霜好生休息,也是以为他在房里接待客人,就安心让寒霜把凌澈城当做今晚最后一个客人。 他们都以为凌澈城在他屋里,而凌澈城实际上却是早就已经不在这里。 寒霜走到窗边,看着原本关紧的窗台此时留了一道缝,没有动手将它关上,而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退开几步回到自己原先站的位置。 他几乎从小在青怡坊长大,亲眼看到过太多事,也亲耳听到过太多事,心里没由来觉得有些不安,虽然可能只是自己多想,但是他还是决定找些事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他一直待在屋里什么都不做,凌澈城回来后肯定会怀疑他是不是去屏风后面看过自己在不在。 寒霜几步来到门口再次打开门,拦住一个路过的楼里下人:“我要沐浴,马上把浴桶和热水送到我房间来。” 寒霜是楼里为数不多很好说话的主子,平时待他们也很好,所以下人很快就按照他的吩咐把浴桶和热水送来,没有让寒霜久等。 隔壁屋的白新月看到寒霜屋里刚送进去的浴桶,睁大眼睛斥问那几个下人:“我一个时辰前让你们准备的热水和浴桶呢?他这都好了,我的呢?” 下人回道:“马上马上。” 一听就很敷衍。 白新月很生气:“你们都‘马上’一个时辰了,我现在就要沐浴,你们赶快去给我拿来!” 如果是平时,寒霜一定会把屋里刚搬进来的热水和浴桶让给白新月,但是今天却是不能了。 寒霜关上门隔绝外面的动静,拉上隔绝里屋视线的珠帘,开始沐浴。 洛思图所在的房间,地上那两道人影已经彻底缠在一起,柳清素动情地微微喘息着,想要让这位出手大方的客人对他食髓知味。 肩膀突然一痛,柳清素惊叫了一声,是洛思图情到深处竟直接一口狠狠咬在柳清素的肩膀上,甚至咬出了一点血。 柳清素皱着眉头烦闷不已,这一口下去,要想等这伤疤好又是一段长长的养护时间。 好在牙印应该不大,平日里拿点贴花遮在上面也能应付过去,柳清素心情稍稍好转一些,正准备扭过头看一眼客人的状态,就听到自己今晚的客人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话。 里面有一个名字,一个他努力想忘记却忘不掉的名字。 柳清素刹那间就白了脸,他清楚这是客人喝醉了酒认错了人,但是一想到这样令人满意的客人都是满心满眼记着那个人,简直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反正都已经喝醉成这样了,自己再怎么讨好他也是枉然,酒醒后肯定什么都不记得,柳清素恶向胆边生,狠狠推开了洛思图,抓过一旁的衣物快速套回自己身上,走之前还踹了几脚洛思图,大步离去。 诺大的房间,瞬间就剩下洛思图一个人,仰面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酒饱餍足。 房间灰暗的角落里此时才慢悠悠走出来一个人,走到洛思图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拍打了几下洛思图的脸,嘴角上扬着,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声。 他缓缓说道:“表哥,你看我多够意思,等你享受完我才出来呢。” 扭头看一眼暂时不会有人进来的门口,忍不住又笑了几声:“唉,原本还想着他在这里会稍微有点麻烦,还要先把他迷晕,没想到连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竟然让他主动离开了。” “啧,表哥你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看看人家,走之前都还要踹你两脚呢,哈哈,大概是表哥你刚才没伺候好他吧。” 笑着笑着,凌澈城的表情瞬间又冷漠了下来,从上而下冷冷瞧着洛思图,自己说了那么多,洛思图一点反应都没,这安静的状态可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洛思图,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从自己的靴子上拔下一根银针,凌澈城调整了一下两人之间的位置,一只手绕过洛思图的脖颈,从后面托抬起洛思图的脑袋,另一只手戴着专门的护套,银针被固定在护套中心,也就是腕骨部分,面无表情地直接将银针从洛思图头顶某个位置狠狠扎了进去。 顺着头骨间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直接刺入到最里面。 洛思图猛地睁开眼,抬起手紧紧攥住凌澈城的衣襟,眼里全是惊恐的神色,映着凌澈城不带一丝感情的脸庞。 趁洛思图还没有死透,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凌澈城微微前倾身子,把自己的唇凑到洛思图耳边,小声解释着一切:“表哥你不是很希望月国和里朝发生战乱吗?我这是在帮你啊,只要你一死,月国就有理由向里朝宣战了,表哥,我这是在实现你的心愿!” 能感觉到怀里的躯体正在做濒死前的颤抖,凌澈城将银针拔出,安抚性地拍一拍洛思图的背,轻声哄着:“乖,可以闭上眼睛睡觉了,我的好表哥。” 刚才还有力气抓着他衣襟的手垂落在地,凌澈城长长舒了一口气,将银针放在洛思图衣服上蹭了蹭擦干净,然后和护套一起塞回自己靴子的小口袋里面。 起身倒退着重新回到阴暗的角落,凌澈城笑眯眯地轻声说着最后的告别:“晚安,表哥。” 从开了一条小缝的窗台钻了回来,凌澈城脚步轻轻,走到自己本该一直躺着的躺椅前面,悄无声息地躺下,安逸地闭上眼睛休息。 安静下来后,轻微的水声从房间里另一个角落传来,是寒霜在洗澡的动静。 水声并不响,寒霜只是在很正常地泡澡清洗身体而已,凌澈城继续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寒霜那张冷冷淡淡的脸,根据水声的动静类推寒霜此刻的动作,不用走过去看,已经能够在脑海里想象出相应的画面。 凌澈城的嘴角原本还带着笑意,微微前后晃了晃身下的躺椅,却在某一刻突然睁开眼睛,眼里闪过冷厉的杀意。 他直接起身走出屏风后,这次没有隐蔽自己的脚步声,站在这里看着那边珠帘后洗澡的身影。 背对着珠帘,寒霜努力不让自己出现片刻的停顿,继续清洗着自己已经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手臂。 下一秒,凌澈城的声音就出现在寒霜而后,微热的气息吹拂过寒霜的耳朵,却是让寒霜觉得满是彻骨的凉意:“为什么要洗澡呢?” 寒霜想回答是因为自己想洗就洗了,没有任何原因,却在话要说出口的刹那间反应过来,一下子呆住了。 这一次,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想着用洗澡来掩盖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注意凌澈城的动向,却是忘了另一个很重要的一点——以寒霜这样卖艺不卖身的伶人而言,连陪客人喝酒都不愿,怎么可能在客人还在屋里的时候,当着客人的面洗澡沐浴。 就算这个客人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动他,寒霜也不会淡然到能这么冷静。 寒霜猛地站起来转过身,拔下自己头上有着尖锐一端的木制发簪刺向凌澈城,被凌澈城轻松握住手腕,动弹不得分毫。 凌澈城那双清澈又无辜的双眼直直看着寒霜,好似在问他:你这是突然怎么了? 就在寒霜开始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之时,凌澈城的眼睛往下面瞟了一眼,眼里的风光让他很满意,他眼角带上笑意,一瞬间气质大变。 寒霜这时候终于能肯定,他没想错,面前这个男人根本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单纯无害,根本就是彻头彻尾一个伪君子。 凌澈城保持着抓着寒霜手腕的动作,另一只手却是趁机搂上寒霜的腰,怀里练舞的腰很细,既柔软又很有力道,凌澈城猛地将寒霜压向自己,让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连鼻息都是近在迟尺。 恶魔般的低语:“让我来给你个理由吧,我一直待在那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至于你,你在故意诱惑我,所以才会在我还在屋里的时候堂而皇之地洗澡。” 寒霜挣扎了几下,根本撼动不了凌澈城的腕力分毫,反而因为他越扭动,凌澈城禁锢在他腰上的手就越是紧。 寒霜逐渐要喘不过气,就算他的腰再软,也经不住这仿佛要折断他的腰,将他从腰部这里挤成两段的力道,抓着木簪的五指逐渐松开,任由唯一的武器落到地上,停止挣扎。 凌澈城稍稍放松了手臂的力量,鼻子蹭了蹭寒霜的下巴,抬起眼看着他,低低笑了几声。 “我需要一个人证,证明我在进你房间之后再没有离开过,你自己选吧,是要我现在就了结你的性命再去找其他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 凌澈城将寒霜的手腕缓缓放下,带着他的手缓缓放到自己腰上,这动作就像是两人在亲昵地互相拥抱着一样,再缓缓说出另外一个选择。 “你成功地诱惑了我,我会替你赎身,从此把你带在我身边。” 第59章 第59章 寒霜可不信凌澈城当真是因为对他感兴趣才说出这番话,凌澈城只是想要他放下心乖乖听话罢了,一旦等他没了利用价值,凌澈城一定会杀了他。 与其苟延残喘着才能多活几日,不如现在就干干净净上路,他虽然不想死,但更不想被人玩弄后再死。 寒霜没回答,只是站在那闭上了眼睛,那等待死亡的安静模样已经能够让凌澈城明白他的选择,无需多言。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你知道吗,你拒绝人的样子可比你答应我还要吸引人。” “放心,我不碰你。”凉薄的唇若有若无触碰着寒霜的耳垂,凌澈城再问了一次,“真的不愿意吗?你为我作证,我留你一命,这买卖很划算,我还没凶残到滥杀无辜,只要你不作死,我保你活的比现在自由,开心。” 寒霜从凌澈城的话里听出端倪:“谁死了?” 凌澈城说他不会凶残到滥杀无辜,也就是说,他刚才那段时间就是出去杀了一个或者几个“不无辜”的人,所以才要找寒霜当不在场人证,这样就没人知道那些人是凌澈城杀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这么急着知道做什么,你难道想去做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凌澈城把玩着寒霜垂落在腰间的湿发,“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往往会被当做最重要的嫌疑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险。” 从凌澈城身上不再感觉到杀意,紧绷的身体在此刻不由放松下来,如果可以,寒霜自然是想要活着,不放心地多问一句:“你真的不杀我,即使这件事过去后也不杀我?” “杀你?暂时是没有这个想法,但只要让我发现你哪怕只有半点想告诉别人真相的意图,我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出第二个字。” 寒霜知道凌澈城说的话不能信,至少不能全信,但是现在他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寄希望于凌澈城真的说到做到。 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可以从凌澈城的禁锢中离开了,寒霜赶紧退开一点背过身去,浴桶里的水随之剧烈晃荡了一下,有一些从边缘溅出去,落在凌澈城的脚面上。 凌澈城没有在意这点小事,上下扫视一眼寒霜的脊背,背部的线条非常有致,皮肤也毫无瑕疵,也是,生活在这种场所的男人往往也会精致一点保养自己的皮肤。 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不碰他。 凌澈城有些后悔地想着,他是没有碰过男人,但是刚才目睹了一场活春宫,看着那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模样毫无感觉,但是如果那个人换成寒霜…… 感觉到背后炽热的视线,寒霜连忙扯过一旁架子上的衣服捂住自己的身体,那从身到心都在防备凌澈城的可怜模样让凌澈城笑了笑,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青怡坊的下人们进屋子来收浴桶的时候,寒霜坐在镜子前,凌澈城站在他身后替他梳顺长发,看上去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 只有寒霜自己知道,凌澈城看似在温柔地替他梳头,实际上手里却是下了巧劲,只要寒霜做出任何可疑的行为,凌澈城可疑轻而易举地扭断他的脖颈。 他的性命被牢牢捏在凌澈城手里,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两人又在房间里静静无言相对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嘈杂了起来,伴随着老鸨哭天喊地的惊叫声,寒霜知道,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有人在敲打寒霜房间的门,凌澈城给寒霜一个眼神,让他好自为之别想着能逃脱,自己则是主动跑去开门,出现在老鸨面前的凌澈城照例是那个单纯简单的凌澈城。 不解地看着一脸慌张的老鸨,凌澈城问道:“怎么了?” 老鸨又惊又慌地对凌澈城说话,已经口不择言:“你……他……那位跟你一起、一起来的客人,他……他……” 凌澈城无奈叹气:“他是不是又闹事了,把人打了还是?” “不是!他死了,死了。我刚进去看他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一点呼吸都没了!” 不等老鸨说完,凌澈城飞快奔向那个房间,似乎很担忧洛思图的安危。 寒霜安静坐在屋里,他实在不想出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在众人面前演戏,但是楼里出了人命这么大一件事,他要是还安安静静坐在屋里无动于衷,估计会被人怀疑是他杀的洛思图。 只能尽量收住自己脸上的任何情绪,混进看热闹的人群里。 作为本该一直陪着客人的楼里小倌,柳清素现在完全是茫然的状态,无论凌澈城向他问什么问题,柳清素只会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离开的时候洛思图还是活着的。 官府的人很快来了,待问清死者的身份,领头的捕快吓得差点腿软,赶紧让下面的人把事情报告给长安知县,知县很快将事情上报,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张谢仪和皇帝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来我朝谈判的月国使臣死在里朝天子脚下的烟花巷里。 这件事情要是不处理好,两国之间的邦交真的要彻底画上句号。 青怡坊被整个封锁起来,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也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 里朝的刑部尚书亲自过来接办此案,张谢仪和其他一些官员陪同前来,除了他们能在青怡坊内随意走动外,其他所有人都被赶进各自的屋里,等待盘查。 自己的床被凌澈城占据了,寒霜只能坐在桌边,心里还在纠结着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只是面上并不表露出来。 在得知死去的客人是月国使臣后,寒霜就明白这件事有多严重,严重到他的生死在这件事面前毫不重要。 可是,就像凌澈城说的那样,只要自己敢表露出一丝丝想要告诉外面人真相的想法,凌澈城完全有能力在他说出口之前将他悄无声息地杀死,或许都没人会知道是凌澈城动的手。 因为凌澈城和寒霜都在洛思图死前接触过洛思图,两人的房间很快迎来了盘问的官员,张谢仪也在场。 张谢仪认得凌澈城,知道他是在洛思图踏入里朝疆土后再跟着洛思图一起来的长安城,是洛思图的亲眷,而不是月国来的随行人员。 凌澈城对于洛思图的死很难过,一直在问他们死因,还一直说着自己的见解,听上去既幼稚又可笑。 转而把视线放在一旁安静沉默的寒霜身上,听闻这个伶人之前跟洛思图起过一点争执,离开后又被凌澈城带着老鸨将寒霜劝了回去继续陪着洛思图。 这个寒霜自小在青怡坊内长大,应该不会因为与客人起了一点争执就要杀了客人,只是寒霜现在的表现稍微有点奇怪,眉宇间的愁色散不开,像是有什么心事。 自己接待过的客人死了,应该多多少少会有些害怕,而不会是像寒霜现在这样安静。 那边的人员还在询问这两人相关细节,张谢仪走过来邀请寒霜:“嫌屋里闷的话,不如一起去后院边走边聊。” 寒霜讶异抬头,凌澈城第一时间转过脸看向张谢仪,嘟哝了一句:“为什 么只请他不请我?” 张谢仪应道:“这是给美人的特权。” 凌澈城无语。 面对张谢仪的邀请,寒霜有点心动,如果能离开凌澈城,他就可以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尽数告知张谢仪。 寒霜还没有回答,凌澈城的手指有意无意抚过寒霜的手臂,微微一碰就是令人颤抖的冷意。 他根本出不了这个门,只要他敢同意跟张谢仪出去,凌澈城绝对会下死手。 寒霜摇摇头,拒绝了张谢仪的邀请:“楼里死了人,我没有心情,抱歉。” 一旁的安侍郎笑着提醒张谢仪:“丞相,现在正事要紧,约美人出去游玩什么,还是等把案件查的水落石出后再说吧。” 张谢仪悠悠一叹,颇为失望:“我对寒霜公子一见如故呢,既然已经拒绝了,那我也只好等下次再来约寒霜公子。” 离开寒霜的房间后,张谢仪凭着直觉让人多多看紧这个房间,时刻注意里面的动静,安侍郎看他这么在意寒霜,以为张谢仪真的看上了寒霜,心里开始盘算着下次找个跟寒霜差不多气质的美人送到丞相府上去,跟张谢仪拉近关系。 张谢仪他们一走,门一关,凌澈城直接拽着寒霜将他一路拉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榻位置,将寒霜一把扔到床上,欺身坐在寒霜身上,将手按在了寒霜脖颈位置。 那冷漠的眼神好似昭示着他下一秒就要将寒霜的脖颈扭断,一了百了。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最乖,最能保守秘密。”凌澈城的大拇指游离在寒霜的喉结上,“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你还不知足,别以为我没看出你刚才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你把我供出来,我一样能安然离开这里,还是在走之前,我一定会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寒霜别过脸没去看他。 凌澈城明白过来:“我倒是忘了,你好像也不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命。” “那我就换个做法。”凌澈城俯下身,一只手捏住寒霜的脖颈让寒霜感受到窒息的痛苦,一只手穿过寒霜的腿将他的腿挂在自己胳膊上,轻轻撩动,“我不介意多带一个人跑路,到时候路上寂寞了还能玩玩,玩腻了再杀了你,再把你的尸体丢给那些八百辈子没钱来青楼消遣的男人,我相信他们不会浪费这么好看的一副皮囊。” 凌澈城的语气好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寒霜清楚,这种禽兽事凌澈城做的出来,他真的做的出来。 “……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事到如今,他真的只能妥协。 “真的?可是我有点不信了呢。”凌澈城松开了放在寒霜脖子上的手,坐直身体,突然伸手去接床两边的帘布,垂下来遮住了一切。 “你要做什么?”寒霜的声音有点惊恐。 “既然你刚才言而无信想要出卖我一次,虽然没有付出行动,但你心里的确是那样想过,你都言而无信还想让我重新信你,怎么也得补偿我一点,我也要言而无信一次。” “你要是敢,我现在就……” 凌澈城嗤笑一声:“就,就怎样?你要敢喊,我现在就能断掉你的声带,我想做的还是照样能做,到时候我再故意整出点动静,让他们以为真正的凶手趁我不注意溜进来要了你的命,他们就算怀疑到我头上,我也能把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 “至于你,你刚才在张谢仪面前的表现,我也可以告诉他们,是你不小心看到了凶手的样貌,只是不敢说,所以才表现出那么纠结的模样,你说他们会不会信我这个说法?” 死无对证,只要凌澈城演戏演的够真,不要留下证据和破绽,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这个说法。 “我真的不会说出去,我真的不会!”寒霜彻底慌了,开始向凌澈城保证。 凌澈城吓够了寒霜,这才慢悠悠从床上下去,整理好刚才为了吓寒霜故意半解的衣衫:“最好把你现在这个保证牢牢记在你的脑海里,我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机会。” 衣服穿好后,凌澈城转过身看着寒霜,他正在慌忙把床帘重新挂回去,似乎以为只要床帘重新挂好,凌澈城就不会对他做出那些行为,看来是真的有点被吓坏了。 凌澈城眼里露出一丝迷茫和不解,自言自语:“原来还真有人这么在意自己的贞洁。”最可笑的是,竟然还是在这种专门用来寻欢作乐的场所。 他忍不住坐回床榻边,寒霜立刻离他三尺远。 凌澈城好奇问寒霜:“你在这里这么久,就没有一个客人不想对你用强?” 要知道,他和洛思图这才第一次看到寒霜,看着他总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一股想要破坏的想法,破坏这个人这冷淡的外表,看他露出无助惊慌的表情,会很有成就感。 凌澈城算是看出来了,寒霜的性子和他的样貌,都极其让人有破坏欲。 不明白凌澈城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只要他不过来就好,寒霜把双腿屈在胸前,紧紧抱着膝盖,防备地看着凌澈城,回答了一句:“有过。” “你到现在还真的是完璧?”凌澈城更好奇这个问题。 寒霜没有回答,但是看他对此事的在意和之前的反应来看,是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凌澈城也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在两人现下这个状态下自己问的那两个问题有多奇怪。 洛思图一死,得到消息的张华若和杨大宝很快回了家,张华若对这件事有些上心,所以便主动来找张谢仪将事情问个清楚。 洛思图的死因还没有找到,仵作没有在洛思图身上找到伤口,更没有发现洛思图有中毒的迹象,死的莫名其妙。 张谢仪也正在为这件事烦恼,如果不尽快给月国使臣团一个说法,他们就要立即返回月国,所有人都知道等这些月国使臣返回月国将会发生什么。 凶手估计就是为了加大案件侦破的难度,才会特地用了这么一种让人完全摸不清头脑的办法杀死洛思图。 张华若听完全部内容,主动提及:“爹爹,我想去看一眼洛思图的尸体。” 张谢仪知道张华若这是想为自己分忧,心意他收下了:“不行,好几个仵作都没找出洛思图的死因,你又没学过验尸,怎么可能看出其中的名堂,再说了,那可是尸体,很吓人的,到时候你看了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张华若哭笑不得:“爹,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区区一个尸体罢了,我还没这么胆小。” “不行不行。”张谢仪说什么也不想把张华若卷进这件事情当中。 不过最终张谢仪还是没熬过张华若的软磨硬泡,妥协了下来,他跟张华若事先说好:“只许看一次,要是你没看出问题,之后为父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张华若笑着应下。 枸杞子本来开开心心跟在张华若身边,对洛思图这个恶人被人杀死一事感到开心,只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完全没意识到洛思图的死会带来什么样严重的后果。 等着张谢仪带着张华若来到停尸房,枸杞子听说里面放着洛思图的尸体,说什么也不敢再往里走了,甚至还拉着张华若不让张华若进去。 张华若安抚好枸杞子让他在外面等着,淡然地走了进去。 第60章 第60章 距离洛思图死亡已经有一整天的时间,仵作们将洛思图的尸首保存的很好,进去的时候没闻到太刺鼻的意味。 或许就是因为洛思图的身份尊贵,加上之后还要运回月国,仵作们没敢大刀阔斧地动洛思图的尸体,所有的检查都尽量局限在不破坏尸身的前提下,很难找到有用的线索。 而且就算他们详细解剖了洛思图的尸首,恐怕也很难找到洛思图的死因。 张华若洗干净手,在张谢仪和一位仵作的陪同下开始查看洛思图的尸身,粗略检查一圈后发现,洛思图身上的确没有任何外力造成的伤口,连磕磕碰碰造成的淤青都没有。 这位仵作其实有着自己的看法:“这位死者在死之前刚经历过性事,会不会是因为纵欲的时候太过兴奋导致心肺一时没能正常运作,直接猝死,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很低,迄今为止的案例里从来都没有过,但也不是不可能,也许他就是这个病的第一例呢。” 张谢仪表示,他才不在乎洛思图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他不在乎,月国的那帮人在乎啊,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才必须找出洛思图的真正死因,否则他们一定会纠缠不休。 张谢仪有意逗趣这位年轻的仵作:“你现在就去跟月国使臣团说洛思图死于这个原因,看他们能不能接受。” 年轻的仵作默默闭上嘴巴,他可不敢去。 张华若没有学过验尸,但是他对人体各个经脉、穴位和器官构造都颇有研究,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皮外伤之类显而易见的伤口上,而是想找到洛思图是死于哪个器官的衰竭。 首先盘查的是躯干部分,一圈找下来都没有发现异常,从洛思图脚部往上看时,张华若的视线突然停在洛思图的头部,想到了什么。 急匆匆来到洛思图头部位置,开始在上面寻找线索。 年轻的仵作适时在一旁搭话道:“我们检查过他的脑袋,没有任何异常,上面没有刀伤没有淤青,也没有被重物砸过的痕迹……” 话音未落,张华若从那一条头颅缝隙线区域范围内找到一个极其细小的出血点,咋一看的话,会将它误认为是头皮正常的毛囊出血。 极其细小的出血点,冒出的血已经和油脂混合在一起结痂,如果动作粗暴一点擦过这个区域,这个红色的小结痂甚至会直接脱落,到时候就更难让人知道这里原来有个小伤口。 出现在这个位置的情况只可能是自己设想的那样,有人通过一样极其微小的东西通过这个缝隙,直接在脑内将洛思图的大脑破坏掉。 这个死法很痛苦,但也只是痛苦极短的时间,大脑的损伤会让洛思图以最快的速度死亡,比身体任何其他器官衰竭都快的速度。 瞧出张华若像是看出了什么,年轻的仵作好奇地走了过来,一起凑近看着张华若用手扒开的部分,看到一个小血点。 仵作知道这个人是张华若,是丞相的儿子,但这些身份并不能让他觉得张华若会验尸,好心提醒道:“这是头皮很正常的一个情况,每个人的头上都或多或少有这么一两个小红点,有的是小虫子咬的,有的是因为头皮出现了小问题。” “它不是流于表皮的红点,那种红点是血渗透出皮肤造成的,而这个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刺了进去又拔了出来造成的,应该是一枚细如发丝的细针,你仔细看,血痂中间那一点灰白相浊的部分,像不像从脑浆里带出的残留?” 年轻的仵作听张华若这么一说,以一个认真的态度再次仔细观察那小血点的构造,发现真的如张华若说的那样,如果是人头皮自己分泌出的油脂和血混合结痂,应该是黄白色,而不是灰白。 仵作说出自己的分析:“可是他的头骨摸上去没有损伤,人的头盖骨是人体最坚硬的部分,这么细的一枚针根本无法穿透头骨,只能穿透头皮表面,根本不能对他的大脑造成伤害,更不用说在这个位置刺进去刺死他。” 张华若摇头:“可以,正是因为是这么细的一枚针,它才可以做到。人的头盖骨很僵硬,轻易不能刺穿,这没错,但是我们的头盖骨并不是完完全全的一整块,它这里和这里有着相称的骨缝。” 张华若手上划出那两道骨缝的痕迹,其中一道骨缝就在那个小血点上面划过。 “只要找准位置,找准角度,再选用一枚可以轻度弯曲的细针,就可以顺着这道骨缝的缝隙滑进去,只要他之后动一动手脚,在里面摇荡开哪怕一个指甲盖长度的横隙,洛思图就基本等于已经死亡,他最后把银针一拔出来,洛思图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死去。” 张华若说完这番话后,抬头看向仵作:“只要你能给我找来一枚符合这个特性的银针,我就能现场演示这个方法。” 年轻的仵作完全被镇住了,他在看到张华若第一眼时只惊叹于对方的俊美,其实内心根本不相信张华若能有什么专业的意见,更不相信张华若能看出什么。 这些天多少经验老道的老仵作围着洛思图的尸体转,都没有找出洛思图的真正死因,更何况一个养在丞相府里养尊处优的官家子弟,怎么可能比他们这些专业的仵作厉害。 然而事实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有些人已经拥有上天恩赐的好看外貌,也不妨碍他继续被上天宠幸赐予智慧和学识。 年轻的仵作嘴巴微张,呆呆看着张华若,完全傻住了。 张谢仪走过来拍了拍仵作的肩膀唤回他的神智,仵作回过神后收起自己之前略带轻视的无礼状态,开始认认真真地听取张华若的想法和看法,思考后用自己专业领域的知识提出里面的漏洞。 这个方法可行,但是操作起来太有难度:“每一个人的头骨都不是完全一样,尤其是这个死者是月国人,月国人和我们里朝人外面看着一样,其实从骨架上大有区别,我相信张公子能够用银针做到你说的这个杀人方法,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凶手是怎么做到一针毙命?” 他看着张华若,继续问道:“就算是你,也很难在摸出骨缝在这个位置后就能一针扎对位置吧?这里只有一个血点,说明凶手只扎了一针就办到了,这太难了。” 张华若想了想,很快回答道:“其实这个也很好解释,能想到用这个方法杀人的人,绝不会是临时起意,肯定是早有预谋,早有预谋的话他应该早就摸清洛思图头骨的构造,并且还可能幻想过无数次怎么操作,甚至……拿其他人试练过。” 张谢仪摸摸自己不存在的胡子,若有所思:“所以凶手是洛思图身边一个极其亲近的人,亲近到偶尔可以摸一下洛思图的头?” 他心里已经想到一个人。 年轻的仵作皱眉:“谁会让人经常摸自己的头啊?” 张华若和张谢仪同时开口: “按摩头部的时候。” “头疼的时候。” 年轻的仵作看向这对父子,两人的回答一听上去就可以知道,他们很熟悉这个操作。 以前经常头疼的某位张姓父亲想起以前那些时光,开心地笑了笑:“我这就叫人去查清楚,看看洛思图平日里有没有头疼的毛病,有的话都是叫谁帮他按摩脑袋的。” 年轻的仵作回道:“我也赶紧去把这一发现告诉其他仵作,大家都确认可行后,会尽快上报。” 张谢仪点点头,带着张华若先行离去。 回去的路上,枸杞子看上去有些紧张,等张华若回到家后,就拉着张华若洗了好几遍手,再推着张华若去灶台神像前拜了又拜,口中念念有词:“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请上仙保佑我家少爷,不要被恶鬼缠身。” 张华若无奈笑着:“枸杞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不过就是看了一眼死人的尸体, 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吧?” 枸杞子一脸的认真:“那月国的使臣生前那么坏,当街就敢欺负我们家姑爷,他那时候那一招可是要下死手了,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横死异乡,死后肯定也会变成厉鬼,少爷你本就是他窥觑的人,他死后你还眼巴巴送上门,他肯定要缠在少爷身边不肯离去,不行,我要去庙里给少爷求个驱鬼辟邪符,少爷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说罢,也不等张华若同意不同意,一溜烟跑出去了,看来是要去庙里为张华若求一道驱鬼辟邪的符纸带在身边。 “这孩子。”又是无奈又是宠溺。 杨大宝从屋外走进来,他在外面都听到枸杞子说了什么,知道张华若刚才出门竟是为了去看洛思图的尸首,便走过来问张华若:“可看出洛思图是怎么死的?” 张华若点点头:“大概有了眉目。” 杨大宝也有些怅然:“早点查出真正的凶手也好,我听左邻右舍说这件事非同小可,闹不好边境就又要打仗了。” 张华若看着他,忽然笑了:“我好像闻到了醋味。” 杨大宝脸色一尴尬,低下头看着自己宽厚的手掌,小声应道:“没有。” “还说没有,我都看出来了。”张华若坐到杨大宝身边,微微低下头去,这样才能看到杨大宝此刻正低头朝下的脸,“怎么了,我就只是去看一看他的尸首,又不是心里装着他特意去看他,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杨大宝一只手摸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指腹关节,知道张华若都看了出来,他也就不再嘴硬,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夫人你要检查他的死因,是不是就要检查他的……他的身体,没穿衣服的那种。” 张华若忽的笑了,趴在杨大宝肩头笑的一抖一抖,杨大宝也知道自己吃这莫名飞醋很搞笑,又是窘迫又是醋意满满。 笑够了,张华若干脆就扒在杨大宝肩头不走,抬起头在杨大宝耳边轻语:“那今晚,本夫人也好好检查一下夫君的身体吧,没、穿、衣、服、的、那、种。” 杨大宝的耳根刷的一下子红了,他突然起身,嘴里自言自语着:“该准备晚饭了,我去洗菜淘米。” 张华若提醒他:“现在还没到午时呢。” 杨大宝一下子站在那里不动了,看一眼天色,果然大太阳还在外面当空照着。 张华若走上前,把自己的脑袋搁在杨大宝肩膀上,微微侧过头看他:“我只是为了想尽快查出凶手,帮我爹尽快解决这个案子,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再说了,死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杨大宝的侧脸,张华若忽然起身离开了,杨大宝觉得肩膀上的重量一轻,怅然若失地叹气,他心里也知道不可以这么吃醋,但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 一想到张华若极其认真地在洛思图身体上找着伤口,肯定靠的很近很近,甚至还上手摸过洛思图的手臂或者其他部位,他就克制不住冒出酸劲。 夫人都还没这么摸过他呢! 厨房内的光线忽然一暗,原来张华若并没有离开,而是去关了大门和小窗。 屋内还是有些亮堂的,就是比之前要稍微暗一点。 杨大宝转过身看着关门关窗回来的张华若,不解:“夫人,你关门窗做什么?” 张华若走过来,拉着杨大宝将他按在门板背面抵着门,站在杨大宝面前开始解杨大宝的衣物,缓缓说道:“不等到晚上了,我现在就来检查夫君的身体,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杨大宝手忙脚乱地制止住张华若的动作,红着脸说:“我以为你刚才是在开玩笑,不用,我不吃醋了,真的不吃他的醋。” 张华若挑高了一边的眉,微微侧过脸斜向上看着杨大宝的眼睛,轻轻问:“真的不要吗?” 杨大宝喉结动了动,默默将制止张华若解他衣服的手松开来,垂在身侧扒在门前,看上去特别像是在被人调戏还不能反抗只能承受。 枸杞子终于从庙里跑回来,没在主卧看到张华若和杨大宝,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最后只差关着大门的厨房没找,跑去推了推门,里面顿时响起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听到里面有人,枸杞子赶紧喊道:“少爷,我把驱鬼辟邪符给你求来了,你快开门,现在就给少爷戴上!” 张华若在屋里应了一声,却是没有立即过来开门,枸杞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拍了拍门,这下门总算开了,张华若脸色如常地站在里面,身后的杨大宝则是背对着大门这边,好像还在整理衣衫? 张华若从枸杞子手里接过符纸香囊挂在腰上,对枸杞子道了声谢:“谢谢,辛苦了。” 枸杞子嘿嘿一笑,为少爷办事怎么能说是辛苦呢,都是他心甘情愿主动做的。 走进屋内,枸杞子围着杨大宝转了一圈,发现姑爷总是要背对着他不肯拿正脸看他,杨大宝越是这样枸杞子越是好奇,非要看一下杨大宝的正脸,两人就这样玩上了。 越是不让看,越是会勾起人的好奇心! 张华若半倚在门扉上看着他们两人转圈玩,这样的日子真的太让他满足了。 转到最后,杨大宝向张华若投来求助的眼神,张华若低头笑了一下,无辜地耸肩:“那你就让他看一下,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让他看的地方。” 杨大宝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只是因为脸还在发烫,觉得自己脸红的不像话才不敢让枸杞子看到他的正脸,现在温度已经下去了,让枸杞子看到也没关系,于是就停了下来,停止两人之间幼稚的行为。 枸杞子赶紧仔仔细细地盯着杨大宝正面,上上下下地瞧上一遍,也没看到什么不一样的内容,露出失望的表情:“也没什么啊,姑爷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看?” 想起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枸杞子便又跑出去做事了,留下杨大宝和张华若还留在这个屋里。 枸杞子不在了,自己就要独自面对张华若,杨大宝想到刚才两人单独在关着的厨房内做的事,脸上又浮上了热度。 门只开了一半,另一半还没打开,张华若看看屋外的枸杞子,确定枸杞子应该看不到另一半门后的情况,就走了过去在杨大宝耳边问上一句:“还没检查完,下次继续。” 杨大宝结结巴巴道:“不是都脱光了么,还有哪里没检查啊?” 张华若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问他:“怎么,我检查完你,你就不想也来检查检查我?” 呼吸直接一窒,杨大宝又是激动又是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有点心虚:“夫人你……真的愿意让我像你刚才检查我那样……检查你?” 张华若轻轻回答道:“为什么不愿意?” 夫人与他越来越亲密,杨大宝嘴角忍不住翘上,脸上开出一朵花来:“那,那我们就下次继续!” 枸杞子突然从那半扇关着的门后冒出脑袋,眨着眼睛好奇地问:“姑爷,你和少爷下次要继续什么啊?” 一脸的单纯懵懂。 张华若伸出手指戳了下枸杞子眉心位置,将这颗脑袋戳到门外去:“小孩子懂什么,怎么也学会偷听大人讲话这一套了。” 枸杞子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嚷嚷道:“枸杞子不小了,不是小孩子,少爷也没比枸杞子大很多岁啊,枸杞子是小孩子,那少爷也是小孩子,才不是大人呢!” 张华若回头看一眼杨大宝,笑着反驳枸杞子:“我有家室,你没有啊。” 单身的枸杞子一下子被戳中死穴,泪奔跑走:“不跟少爷玩了!” 第61章 第61章 枸杞子说是不理张华若,没撑过一个时辰,又主动回到张华若身边,陪着张华若一起挑拣张华若自己种植、晒干的药材成品,研磨成粉或是碾出汁液。 桌上有个小小的铜盘天平,张华若按照精算好的份量挑取药材粉末,倒进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摇匀,扇着瓶口的微风嗅了下味道,觉得药味还是有些明显了,往里再添了一点花瓣粉末。 花瓣粉末没有其他作用,就是用来增加香气掩盖住药粉本身的味道。 枸杞子凑过脑袋对着瓶口深深一嗅,叹道:“好香啊。” 不是太浓郁的香味,而是清清淡淡的花香,就算闻多了也不会腻。 枸杞子不知道这瓶药粉调出来是做什么用,张华若知道,见枸杞子浑然无觉地深吸这么一大口,赶紧盖上瓶盖放到一边,轻轻敲打了一下枸杞子的脑袋:“不是跟你说过,不清楚药用的东西不能这样直接闻吗?” 枸杞子歪头:“可是我记得少爷跟我说过,那是因为不知道里面是毒还是其他药才要这么做,刚刚少爷都亲自闻过了,可见里面不是毒,为什么还要这么小心翼翼?” “我是闻了,可我那是浅浅扇了一点小风闻了闻,我要是现在告诉你它并非无毒……” 枸杞子拿手指擦了擦鼻下,有点后怕道:“少爷不是在骗我吧,枸杞子没觉得现在身体哪里有不舒服的感觉。” 张华若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枸杞子,你把私房钱都藏在哪里?” 枸杞子立刻回答:“枕头底下啊,还有床底下那个腌菜坛子里。” 说完后他连忙捂住嘴,小眼睛滴溜溜转着委屈极了:“少爷为什么要问枸杞子这个问题!” “那我换个问题,你喜不喜欢翠儿?” 枸杞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喜欢。” 又是连忙捂住嘴,惊恐地退开了几丈,暗暗震惊自己今天怎么这么管不住嘴,私房钱藏在哪告诉少爷也就算了,少爷又不会去偷他的私房钱,没必要防着,可是喜欢翠儿这种感情上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告诉少爷! 张华若在这个时候拿手指了指那个小瓷瓶,脸上的表情就是在告诉枸杞子:现在知道这个药瓶里装的药粉有什么作用了吧。 “好厉害!”枸杞子走到桌子边拿起那个小瓷瓶,心里头冒出一个想法,兴奋地问张华若,“把这个拿去给老管家闻,是不是问什么问题老管家都会回答?” 张华若想了想,不确定的摇摇头:“这个药粉只是能让人脑子暂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说出真话,越是单纯的人效果越好,如果是像老管家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不能直接问,要稍微套套话,等他清醒的脑子有点乱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把真话都讲出来了。” 也就是说,对心思单纯平日里也很少说谎的人来说,这个药粉效果极佳,只要让人闻上一口,他就会乖乖把心里的真话都讲出来,即使是一些正常状态下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内容。 但是对于那些说谎成性,脑子里九转十八弯,花花肠子特别多的人,效果可能不能像上述那么直接,但也不会完全没有效果。 这类人防心极重,平日里说个话脑子里都要过个几遍才决定好要怎么回答,是已经形成这个脑回路习惯,要想打破这个习惯,要么循循善诱让他放下戒备心,要么态度激烈一点,直接让对方心烦意乱无法清晰思考,也就能让药效最大效力地发挥出来。 后者的情况还是较少的,大部分人嗅到这个药粉,根本敌不过药效,会乖乖把脑子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闻到的越多,效果越好,但也不能太明显,心里一旦有了戒备故意放慢思考的速度,那也就不太容易套得到真话了。 枸杞子还是觉得这个药粉好神奇:“是不是就像喝醉酒一样,有些人自己就一股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有些人还需要问一问才能说出来,还有一部分人喝醉了都没半句真话。” 张华若觉得两者的区别还是挺大,不过枸杞子要是想这么简单地理解的话,也差不多可以这么说,所以点了点头:“你要是真想从老管家口中问到点什么,那就直接点,别说多错多让他心生疑惑,直接上去就让他闻一闻这个药粉的味道,第一句话就问你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或许能问的出来。” “嘿嘿。”枸杞子拿起那个小瓷瓶揣在怀里,一副立马就要去干坏事的样子。 张华若不放心,又交代一句:“别问什么不该问的,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枸杞子知道分寸,不会问太隐私的事情,要是真问了这种问题,老管家之后反应过来的时候,枸杞子怕是要被老管家杀人灭口!” 枸杞子说老管家会杀他灭口也就是说个玩笑话,就算他知道了老管家心里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可能严重到会被老管家灭口,但是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被老管家天天盯着,以防他不知什么时候不小心把老管家的秘密说出去。 那样子的话,他可就要被老管家天天烦着了,他才不想这样呢。 枸杞子想问老管家的那个事情,不是什么不能问的问题,只是如果平日里去问老管家的话,老管家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要是被问的烦了,还可能随便想个回答搪塞过去,但是枸杞子又实在对这个问题好奇的很,才想要利用这个药粉把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问出来。 开开心心准备去丞相府找老管家试验一下少爷新调配的药粉,枸杞子还没走出屋子,张华若忽然叫住他,把他拉到身边说悄悄话,嘱咐了一件事。 枸杞子认真听着张华若吩咐的事情,不住地点点头,最后向张华若做出保证:“嗯!枸杞子一定把这件事调查的清清楚楚!” 正好手上有这个药粉,如果在老管家身上真的很有效果的话,那他就再拿去给何撩使用,这样也就能问出何撩为什么还赖在丞相府不走。 最重要的是,就如同少爷在意的那一点一样,枸杞子也很好奇老爷为什么会允许何撩继续待在丞相府,只要老爷不愿意,何撩就算死皮赖脸地扒在丞相府也没用,来几个强壮的家丁抬都能把何撩四脚朝天抬出丞相府。 枸杞子去了丞相府,杨大宝还在外面出摊卖包子,张华若则是继续在屋里调制另一种药。 张华若还不知道的是,正因为他找出了洛思图的真正死因,麻烦事马上就要主动找到他头上来。 青怡坊里的人已经排查干净,和本案无关的客人都被放了回去,楼里与本案无关的人员也都不再被盯着关在各自房间,柳清素、寒霜以及在洛思图死前接触过洛思图的人都一并被带到了刑部。 至于凌澈城,因为他是洛思图的亲眷又是跟月国使臣团一起来的长安城,被月国其他使臣保了回去。 使臣们都觉得洛思图的死怎么也不可能跟凌澈城有关,在骂了一番里朝官员无能找不出真正凶手,妄图将凌澈城当替罪羊的言论后,刑部尚书迫于压力让凌澈城恢复自由身,回到月国使臣团的身边。 可惜的是,凌澈城虽然已经离开寒霜身边不再时刻看管着他,寒霜却还是无法向众人说出实情。 柳清素和寒霜被关在同一间牢房,看着寒霜一直在是不是揉喉咙露出难受的表情,闲着无聊也就上前来跟寒霜搭话,关心地问上一句:“寒霜你怎么了,从楼里出来后你就一直没说话,是喉咙不舒服吗?” 寒霜蹙着眉点了点头,努力说出了一点声音:“昨夜不小心受凉了,喉咙难受不想说话。” 声音干涩难听,的确很像受凉后导致喉咙不适的症状。 柳清素抬手用手背体感了下寒霜额头的温度,没觉得寒霜有发烧的迹象,也没有受寒的其他症状,只有喉咙不适的感觉也太奇怪了吧。 他笑着说:“还好只是喉咙不能说话,反正寒霜你平日也不怎么说话,不太搭理客人,只要你的手脚没事,还能跳舞就行。” 寒霜没再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手脚,心里想起凌澈城对他的警告。 凌澈城逼着他吞下那不知名的毒药后,喉咙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状态,每说一句话都非常难受。 凌澈城说这是用喉咙的难受来时刻提醒寒霜,不要在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跟那些里朝官员说些“没用的废话”。 如果寒霜乖乖听话,之后凌澈城自会送上解药,如果寒霜没有乖乖照做,寒霜便会一辈子保持这个状态,凌澈城甚至还会回来找他,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让他一辈子都不能跳舞。 寒霜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眼里露出几分迷茫,他也算是极其安分守已的活着,这辈子没做什么坏事,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件糟糕的事,撞在这么一个阴险毒辣的人手上。 柳清素看寒霜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也不恼,坐到寒霜身边往他身上靠了靠,开始自言自语说着:“你说我们怎么就那么倒霉,偏偏撞上这么一件人命案,那个客人明明都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你说,他们再抓不到真正的凶手,该不会拉我出去当替罪羊吧,毕竟我是最后一个跟那个客人待在一起的人。” 柳清素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手上不自觉用力攥紧寒霜的衣袖,紧张万分:“可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啊,我没理由杀他,更没那个力气杀他,我平日里连个水桶都提不起,怎么可能有力气杀掉那个客人,据说那个客人还会武功,我要是敢对他下手,死的那个人肯定是我啊!” “我是因为他在我耳边说了张华若这个名字一时气愤踩了他几脚,可是那几脚的重量在他身上连鞋印都落不下,可见有多轻,怎么也不可能是因为我踩的那几脚把他就这么给踩死了吧。” 柳清素这番话没跟那些审讯的官兵说,因为他知道这属于对自己不利的因素,能不说就不说出来,免得增加自己的嫌疑。 说到张华若,柳清素忽然停顿了好一会儿,他低着头忽然说道:“你说,会不会是张华若让人杀的人?” 再次自顾自分析起来:“这个月国使臣醉酒后嘴里念着张华若,可见他应该是喜欢张华若,想要得到他,而且我还听说,这个月国使臣在前几日曾在杨大宝的包子摊前闹事,跟张华若和杨大宝肯定结下了梁子,他有这个理由想杀使臣,他也有这个能力,他身边那么多感受,随便派个人去杀人就好,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有些人的想法跟柳清素想的一样,在了解到洛思图曾跟杨大宝打过一架,再加上洛思图从来没掩饰过他对张华若的窥觑,月国使臣团的其中一人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也就是洛思图极有可能是张华若杀的,或者是他派人杀的。 张谢仪对月国使臣的无端猜测感到愤怒:“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跟我儿子有关?” 那个人说道:“洛大人实在是太喜欢丞相你的儿子,不过是想要见上一面一堵相思之情,没想到丞相却是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们洛大人,洛大人只好主动出门去找杨大宝,就是为了能够见令郎一面。” “凌澈城跟我们说了那天的情况,遭遇你们几次三番的拒绝,洛大人才一时气急对杨大宝出手,我们承认这一点是洛大人做错了,不该出手伤人,但是之后令郎对我们洛大人施了银针,封住我们洛大人的穴道,由此可见令郎会使针法,再加上又是他看出洛大人的真正死因,头上那么小一个伤口他都能发现,丞相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巧合个屁!”张谢仪气到口不择言,指着这位月国使臣破口大骂,“你以为人人都像洛思图这般小肚鸡肠,我儿子我还不清楚?他绝对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伤人性命,就算是洛思图这样该死的混账东西,他也不会想着要洛思图的命,能让洛思图痛不欲生的法子多了去,让他死了一了百了,不是我们张家的作风!” 眼看要闹起来,一旁的刑部尚书赶紧上来劝和:“穆大人也只是说了这么一个可能,又不是笃定华若是凶手,别生气别生气,有话好好说。穆大人你也真是,这件事一点证据都没有,凭着个听来的消息怎么能就这么草率下定论,这针灸的银针,可跟此案要用到的银针差太多了。” 月国的穆使臣刚才侃侃而谈讲了那么多话,结果现在被张谢仪这么一怒瞪,心里发怵没再说话,见里朝的刑部尚书出来替他说话,也就安静坐回去不再继续说下去。 刑部尚书轻咳了一声,把张谢仪按回座位,改由自己和月国使臣们谈下去:“几位大人,我们之前问的那个问题你们再想想,洛大人既然在月国就偶尔头疼,会让手下的人伺候着缓解头疼,来里朝的这一趟注定要花很长的时间,洛大人怎么可能不带个能替他缓解头疼的随行人员,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人下的手?” “怎么,你们里朝的人不可能杀人,我们月国的人就会杀人了?” 月国使臣中还有一个脾气不太好的殷大人,听到刑部尚书话语里都在暗示极有可能是月国这边的自己人杀的洛思图,语气不善起来。 第62章 第62章 刑部尚书好言相说:“话不是这么说,几位大人从月国远道而来,随行人员中也不尽是月国人,有没有可能是那些中途加进队伍里的人?总归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其心有异也不一定。” 月国使臣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中途是加了几个人,但他们都只负责安排我们在里朝的衣食住行,向我们介绍风土人情,私下里根本近不了洛大人的身,洛大人不喜欢不熟悉的人伺候,此番来里朝也是真的没带专门伺候他的人。” 另一个人补充说:“我倒是看到过一次,洛大人的表弟为洛大人按过头上穴位,但是他既有不在场证明,又没有动机杀洛大人,怎么都不可能是他,他和洛大人的关系这么好,人也是个乖巧孩子,你们要是怀疑到他头上,那可真的是太过分了。” 张谢仪冷哼道:“本官还就真怀疑是他,那晚洛思图自己一个人跑去青怡坊花天酒地,你们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只有凌澈城知道他去了青楼,你们这些平日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在那,我们就更不知道,当晚唯一知道洛思图在青怡坊的人可就凌澈城这一个,还刚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穆大人反驳道:“青怡坊人来人往,总有几个人认得洛大人,将他在青怡坊的事告诉某些有心之人也是很正常的嘛!” 张谢仪翻他一个白眼:“你以为你家洛大人是我儿子张华若啊,整个长安城人人都认识,老鸨也说了,洛思图进到青怡坊后点了厢房就再也没出来过,见过他的只有那几个舞姬和伶人,他们这些人终日待在青怡坊里很少外出,怎么可能认得才刚刚来长安城的洛思图,你家洛大人长的是有多奇特,才能让他们仅凭外人描述就能认出他是洛思图?” 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讨论过后,刑部尚书事先跟张谢仪说一声,既然这次月国使臣怀疑到张华若头上,他肯定是要让张华若来刑部走个过场问问话。 张谢仪冷着脸没说话,但好在也没拒绝,刑部尚书松了一口气,尽快安排人下去召张华若来刑部一趟。 张华若来的时候正是寒霜再次被拉上来审讯的时候,他看到寒霜一字一句说的极其艰难,忍不住上来帮他看了看喉咙,刑部尚书知道张华若会医术,想着这么听寒霜说话也挺难受的,就同意张华若先行为寒霜治疗。 寒霜其实没抱希望,之前牢里的狱卒请了大夫给他看过喉咙,那大夫开了一点药让寒霜服下,用过药后是稍稍好受许多,但根本不能彻底根治这痛苦的根源,也就不说话的时候好受了些,一说话还是难受。 张华若询问了下寒霜为何会这样,寒霜说是受寒,张华若的神色一顿,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帮寒霜看了看情况,当得知寒霜已经吃过治嗓子的药后,打算换个法子替寒霜解毒。 是的,虽然寒霜说他的喉咙是因为受寒才这样嘶哑难受,但张华若还是一眼看出这其实是中毒迹象,至于寒霜为什么不说清楚,张华若不打算现在问清楚。 如果能说,寒霜肯定会说明是自己吃了什么东西中了毒,而寒霜轻飘飘说了一句是受寒,就说明寒霜不能说出背后的原因。 张华若轻声指示:“把头抬起来,仰着。” 寒霜乖乖照做,把自己的脖子露在张华若面前。 月国使臣之前质疑张华若时提到了张华若施针用的银针,所以刚刚刑部派人去召张华若过来时特地让他带上那天用的银针,张华若就将自己平日用到的针灸包带了过来,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在火上烤过银针前端,张华若开始在寒霜的脖子处施针,而后拿一个小火罐覆盖在这些细小的针眼上,不消一会儿就逼出几滴浓稠的黑血,寒霜忍不住咳嗽起来,又吐出了不少血。 张华若将放凉的茶水递给寒霜:“漱漱口,等到晚上的时候再把那位大夫给你开的药吃一次,你的喉咙应该就会彻底好了。” 将嘴里的余血吐了个干净,寒霜轻声对张华若道了一声:“谢谢。” 话一出口传到寒霜自己耳里,寒霜立刻露出震惊的表情,他的声音完全恢复成正常的状态,而且说的时候当真不痛不难受了。 他抬头看向张华若,再次道了声“谢谢”。 张华若轻轻一笑,对他说道:“今晚可别再一不小心受寒了,人的声带是很脆弱的,经不起几次三番的伤害。” 张华若能治这个毒,说明他看的出来自己是怎么受的毒,寒霜眼神躲闪了一下,低下去去应了一声。 既然寒霜的喉咙已经恢复好,刑部的官员们继续开始朝寒霜连番提问,寒霜一一回答。 不知是不是因为张华若在一旁,他们都没下令对寒霜用刑,审讯过后就让人将他带回牢里,寒霜被带走前看了张华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被人带了下去。 负责审讯的主要人员还是里朝官员,月国那边派了一个人来旁听,自张华若出现在审讯大堂后,这位月国使臣的眼睛就没从张华若身上挪开过,心里暗暗叹道,不愧是洛大人心心念念的人,这样好看的男子真的是全天下都难找出第二个。 张华若走到他们面前,正要下跪,刑部尚书赶紧出声让他免了礼,站着回话就好。 如果不是月国使臣在场,他甚至想让人给张华若搬个椅子坐着回话。 张华若也不推辞,能不跪着说话自然最好,对着刑部尚书淡淡一笑,谢过他的好意。 刑部尚书的老脸微微一红,他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着这么好看的人对着他这么一笑,本该沉寂的心突然有点春心萌动,好像找回了年轻时候的感觉。 为了对上证词,凌澈城也被叫了过来。 凌澈城站在张华若身边,安静听着他的回答,期间会对着月国使臣那边点点头,表明张华若说的话都是真的。 等说到银针,张华若将自己的针灸包递给衙役送到几位官员面前,解释道:“这就是我那天用的银针,此针细而柔软,看上去的确像是能刺进骨缝的银针,但是它败就败在柔软上,针灸用的银针相对而言太过柔软,能刺进人的皮肤,却是难通过骨缝,很难保持住弯曲的状态,极易断折。” 末了,他笑着加上一句:“要是各位不信,我可以当堂做个示范。” 几位官员突然脑袋一痛,好像感受到有人在往他们头上扎针,冰冷的针头正在往那个骨缝里钻,让人脚底冒着丝丝凉气,赶紧摇头说不必。 凌澈城却表现出一丝兴趣:“我听他们说了表哥的死因,根本不敢相信原来还能有这样的死法,张公子要是能当堂做个示范,想必也能更好让我们理解。” 高位上的官员们把眼睛齐刷刷投向不知者无畏的凌澈城,心里暗想:要不就由你来当这个示范者? 张华若也觉得实际操作一下更能让他们信服,免得之后还在为这个事情纠结,就请求刑部尚书让仵作拿一颗人头上来,自然不是活生生的人头,而是早已化骨的头骨。 众人在此刻纷纷松了一口气,不是拿他们做示范就好,赶紧命人去把仵作叫来,带上仵作房里应该备有的头盖骨样本。 等头盖骨送上来,他们先看了一圈这个头盖骨,没有头皮和毛发的遮盖,头骨顶部周围那条骨缝当真是有些明显,只不过空隙极小,在人生前肯定很难通过毛发的掩盖轻易找到这个缝隙。 这也就难怪仵作他们都在说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如果有人在日常经常帮洛思图按摩头部,只要有心,一定能慢慢找到骨缝的所在位置,并牢牢记下。 官员们看过后,这头骨才被摆放到张华若面前,凌澈城一脸好奇地围过来,张华若甩了甩袖子好让自己垂下来的袖口不要阻碍自己的动作,开始取针示范。 凌澈城站在张华若旁边,张华若甩袖子的时候带过来一阵风,这阵风里夹杂了一股清淡的香气,像是一种花香好闻的很,凌澈城忍不住多闻了几下,饶有兴趣地看向张华若。 原来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男子也会涂脂抹粉,这淡淡的花香好似能勾出人本能的欲念和想 法,看来张华若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清纯,内里其实还是有点放浪的吧,才会用这种勾引人的香粉。 张华若刚在家调过药粉,袖子上沾到了不少十三月草结出的果实汁液晒干后做成的粉末,给枸杞子的那瓶药粉里最重要的成分就是它,只是因为花瓣粉末的香气太过明显,掩盖住了十三月草那微微发苦的气味,在不知不觉间让凌澈城无意闻了不少。 十三月草的粉末不仅能达到让人无法说谎的效果,闻多了更是对人体有害,所以张华若严格控制了用量,就是为了在不伤害人健康的前提下发挥出它最好的效果。 许是出门太过匆忙,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袖子上沾上了不少。 针灸的银针柔软弯曲,好似能轻松穿过那道骨缝,但是一上手就能特别明显的感觉到,就是因为这银针太软,很难真的戳进骨缝滑进去,而是轻轻松松就弯到一边在骨缝外圈溜达,就是不进去。 刑部尚书过来想要亲自试一试,张华若往后退了几步给刑部尚书让出位置,也是为了避免挡住光线好让尚书看的更清楚,却是一不小心撞上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凌澈城。 凌澈城没有躲开,而是抬手扶了张华若一把,手若有若无地掐了一把张华若的腰。 张华若赶紧退开几步,看着凌澈城那双清澄的眼睛微微皱眉,凌澈城的表情太无辜,让张华若觉得自己刚才那种被摸腰掐了一把的感觉是错觉,但是张华若敢肯定,那不是错觉,凌澈城刚刚真的趁机偷偷摸了他的腰,以一种暧昧的手法。 如果凌澈城真如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有礼,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唐突下流的行为。 刑部尚书的亲自试验很快有了结果,针灸的银针不仅没插进去,反而因为尚书最后一次试图暴力点直接插进去的行为,断掉了。 刑部尚书叹口气,朝张华若看来:“这种针的确办不到,就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针能做到能轻易通过这个骨缝就不易折断。” “南海玄银。” “南海玄银。” 凌澈城跟张华若同时回答道。 刑部尚书愣了一下,把目光转向张华若几步外的凌澈城:“你也知道这种针?” 凌澈城内心正在大骇中,他根本没必要回答刑部尚书之前那句问话,却是不由自主地将脑海里知道的内容脱口而出,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把话说了出去,收都收不回来。 现在刑部尚书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咬着牙犹豫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没必要再对这个问题装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回答,免得自己又想把脑海里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听……说……过。” 张华若看着凌澈城此刻的状态,发现他现在很是不对劲,虽然还是那副单纯不做作的少年郎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是已经握成了拳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月国的那位旁听使臣此时也忍不住说话了:“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之前不跟我们说?” 凌澈城歪了下脑袋,极力咬着唇角才没让自己直接回答,他的表情逐渐开始有些痛苦起来,低下头去慢慢说着:“没、那时候……还没想到……是……是刚才、刚才张公子先说了南海、南海两个字……我才想起来。” 左右不过几十个字的话,凌澈城花了好些时间才把话讲完,所有人都觉察到他的不对劲,月国使臣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了?” 极力憋着自己不说话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太令人烦躁,凌澈城猛然抬头朝着月国使臣发声的方向吼:“闭嘴!” 凌澈城的嘴角已被他咬出血,此时顺着嘴角滑下一道血丝,双目微微赤红,额头的青筋也是分外明显。 月国的那位使臣被凌澈城这一吼吓懵了,看着完全像是变了一个样的凌澈城,完全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喃喃道:“……你到底怎么了嘛?” 张华若看着凌澈城的状态,想到出门前正在弄十三月草的粉末,而一次性吸入不少十三月草正好就会出现凌澈城现在的症状,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头检查起自己身上的味道,终于在自己右手的袖子最下边看到残余的明黄粉末。 十三月草的药效可以用半芙花克制,如果事先服用半芙花再谨慎地只闻到一丁点的十三月草的话,十三月草的作用完全可以被压制住。 张华若就是在一早泡过半芙花喝过后才敢开始调弄十三月草,全程都是自己在接触,将十三月草离枸杞子远远的。 现在这个情况,是自己无意间让凌澈城闻到了太多十三月草的味道? 张华若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枸杞子不在身边,他来刑部这里也就没带防身的药物,要是凌澈城现在正发起狂来,他根本不能有效防住这个人。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凌澈城拿手抵住额头,他对自己的控制力极好,所以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境地还是能保持自己尽量不说出心里话,可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这种从脑子伸出冒出的想法能把人折磨疯,而他对此束手无策。 “烦死了,查什么查,人都死在里朝国境了,直接回去开战不就好了,磨蹭到现在是想等他坟头开花长草吗!” 凌澈城终于还是没忍住,朝着众人愤愤说出这一句话。 张华若已经退到衙役身边,他看着逐渐癫狂的凌澈城,缓缓问出一个问题:“是不是你杀的洛思图?” 刷的一下,凌澈城把目光移向张华若这边,他脸上开始出现又是笑又是哭的表情,似乎还在挣扎做着思想斗争。 张华若极其冷静地又问了一遍:“人是不是你杀的?” “是,是我,是我杀的!”直接说出来的感觉太爽,凌澈城忽的笑了,彻底放弃控制自己的想法,癫狂地笑着,“他不是主战派吗,他不是心想着两国能打起来吗,我这是在帮他,我有什么不对!” 堂上除了这两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懵了,一脸诧异地看着事态诡异地发展着,刑部尚书最先回过神,赶紧命令衙役:“抓住他!” 凌澈城却是比任何人都更快地先动手,他本来是想朝张华若奔来,中途改了方向瞬间蹿至月国使臣身边,直接挟制住了月国这位使臣,左右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凌澈城下意识想挟持张华若,但是稍微一动脑就知道挟持月国使臣更有用,没人想会要月国来的使臣再死一个在里朝,挟持使臣才是最快最安全脱身的办法。 “谁敢动,我就杀了他。” 正如凌澈城所料,所有人都害怕再死一个月国使臣,刑部尚书根本不敢再下令让属下妄动,要是这个月国使臣死了,这最大的罪责可就落到他头上了。 “凌澈城,你怎么可以……” 月国使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澈城给吼了回去:“闭嘴!” 月国使臣乖乖地紧闭上自己的嘴巴,十分抑郁,他之前还为凌澈城说过话,说他根本不可能是凶手啊!现在现实啪啪打他脸,而且自己的命都被捏在凌澈城手上了,让人欲哭无泪。 现在这个情况,放凌澈城走是最佳选择,刑部尚书已经在心里做下决定,好声好气地跟凌澈城说话,免得激怒他伤到他手上的月国使臣:“好,我让你走,但你一定要保证不要伤害使臣。” 凌澈城直接冷冷地丢下一句:“放心,在我彻底安全之前,我会让他活着。” 刑部尚书心里苦闷,他根本不敢问凌澈城:那之后呢? 凌澈城原本都要带着月国使臣离开,走之前他突然回头看向张华若,问道:“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你?” 张华若果断摇了摇头。 凌澈城眉间狠狠皱起,似乎还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暴躁,为什么会让原本大好的局面瞬间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的时候,抓着月国使臣迅速离开了刑部。 第63章 第63章 按照凌澈城想要两国开战,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图,不少人推测被掳走的月国使臣这次凶多吉少。 令人意外的是,这位使臣最后在郊外野林中被人发现,虽然受了不少惊吓,但是性命无忧。 刑部尚书看到人被安全带回来,总算是能松下一口气,下令全力追查凌澈城的下落,给月国一个交代。 张华若走出刑部的时候,杨大宝和枸杞子都等在外面,一看他出来就关心地围了上来。 枸杞子见到了刚才闹腾的画面,后怕不已:“还好少爷你没事,刚才可吓死我了,从里面冲出来好多人。” 杨大宝按照张华若的双肩,仔仔细细看一遍确定人没受伤,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夫人现在肯定也是有些受惊了,先回家缓缓,之后再问清楚情况。 在杨大宝心里,没有什么事张华若安康无事还重要。 他看着张华若,眼里尽是温柔和安抚:“先回家,有什么事都等回到家再说。” 刑部这边现在正乱,进进出出全是人,三人不好久待在这里,开始往一旁的大道上走。 看这天色,杨大宝本该还在卖包子,张华若往杨大宝这边看了一眼,杨大宝就明白他想要问什么,回答道:“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让别人先帮我看着摊位了,现在人不多。” 张华若想了想,说:“那我们不回家了,我陪你去摊子那里吧,陪你到收摊,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杨大宝刚想说不必,张华若就继续说下去:“你想送我先回家再回去出摊?不必这么麻烦,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丝雀,需要你这么护着,再说了,你不是说现在来买包子的人不多,我要是去了,来买包子的人肯定多。” 枸杞子在一旁笑出声来:“少爷,你脸皮变厚咯!” 杨大宝替张华若说话:“夫人说的是实话。” 枸杞子嘴巴一撅,闷闷道:“好了,我不说话了,我只有一个人,说不过你们两个。” 换了一条道回到杨大宝的包子摊,因为这时候来买包子的客人不多,杨大宝先前做的包子完全够买,杨大宝闲着有空,张华若就让他教自己包包子。 洗过手后,张华若学着杨大宝的示范从面团上扭下一块不大的面团,杨大宝有意放慢速度教张华若捏包子皮,所以基本是一个动作停一下,张华若认真地学着,做的很是像模像样。 用勺子舀一块馅堆在包子皮正中央,然后从某一个边角开始往里按出褶皱捏在一起,一点一点将中间的馅料包裹起来。 因为是第一次上手,张华若没敢在中间包太多馅料,怕自己包不好,结果成品一做出来,包的还算不错,就是因为馅料有点少,整个上面部分往下塌陷,应该丰满圆润的包子因此变成了一团扁塌塌的圆形扁状物。 张华若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自己做的第一个包子也太丑了点吧,跟杨大宝做的差距太大,不知道卖不卖的出去。 如果这是别人做的,一定很难卖出去,会被客人挑挑拣拣,但是幸好,这个包子是张华若做的,它的待遇就完全不一样。 等张华若和杨大宝从做包子的专注中回神,抬头一看,整个包子摊已经围上一圈人,大家要么盯着张华若挪不开眼,要么盯着张华若手上的包子挪不开眼,不管是哪种,主要的视线都放在张华若身上。 有比较直接的客人直接上来问:“大宝,你家夫人做的这个包子……卖吗?” “啊?”杨大宝愣了一下,看着张华若手上这个卖相不算好的包子发了一会儿小呆。 这是张华若做的,第一次上手能做出这样的成品实属不易,好多人第一次包包子不一定能包严实呢,但是拿来卖给客人还是不太好,杨大宝本打算等会儿蒸熟亲自吃掉这个包子,却没想到客人竟主动过来询问这个包子卖不卖? 杨大宝看着张华若的眼睛,显然把选择权交给张华若。 张华若眼里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看向众人:“卖,为什么不卖,只是我这个包子可比其他包子要小贵一点。” 客人激动道:“多少钱,我出!”从头到脚都表现出一种财大气粗的感觉。 张华若心里想着稍微卖贵一点,定个五钱好了,他才刚把五这个词说出来,其中一个客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喊着:“五十两?我要了!” 末了,还要加上一句:“真便宜!” 饶是见多识广的张华若也在此刻噤了声,是他太久没关注长安城富有人家的数量了吗,现在的长安城已经开始不把五十两当钱了? “没有这么贵,五钱一个,不过我只卖三个。” 张华若没想占大家便宜,他看着杨大宝之前做下那么多包子还放在一边,本来这些是可以卖光的,只是那时候客流量最好的时候杨大宝因为张华若的事暂时抽身离开,等张华若从刑部出来,这卖包子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 张华若可不想杨大宝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包子就因为这样浪费了,于是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他让杨大宝打开正在蒸包子的蒸屉最中间那个位置,将手上这个包子放进去:“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五个包子,从上面最先蒸熟的包子往下买,谁能刚好买到那个包子,那个包子就是谁的。这个先放进去,我还会再做两个,多了我可不做。” 张华若话音刚落,前排有意想买那个包子的客人开始给后面的客人让位,不是所有人都是冲着张华若这个包子来买包子,有不少人是真的要买包子充饥,无所谓是不是张华若做的,所以前头几笼包子还是有人买的。 就是因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原因,真正过来买包子充饥的人不多,那些冲着张华若来的客人都还在等着快到那一笼再出手,所以前几笼包子卖的有点慢。 人在这种时刻的智慧总是无限大,有几位有钱的老爷眼角瞥见路旁几位衣衫褴褛的贫苦人家孩子,便主动掏钱给这些小孩让他们去买包子吃。 钱他出,包子也给这些小孩自己吃。 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那几位小孩是真的饿了,接过这人手上的钱不住地道谢,开开心心去排队买包子,他们买完包子一边吃一边去找各自的小伙伴和自家大人,把这边的好事跟他们一说,逐渐聚集过来不少想吃包子的人。 大宝家前几笼包子很快告罄,此时放着张华若做的那个包子的笼屉被放到了最上头,里面的包子都已经蒸好,冲着张华若来的那些客人开始争先恐后要抢这个蒸屉里的包子。 最终,一堆圆润饱满包子中特别扁的那个包子花落一位客人手里,虽比普通包子要多花五钱银子,他还是笑开了花,捧着这个包好的包子像是揣着无价的稀世珍宝,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这里。 张华若被他们这么有趣的反应逗笑,在包子摊后掩唇一笑。 没有买到心仪包子的其他客人看到这么张华若绝世一笑的画面,忿忿不平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准备买第二个或者第三个包子! 毕竟让客人们多花了钱,这第二个包子张华若做的极其认真,馅料也是尽可能地往里填充,做出来的模样虽然还是比不上杨大宝做出来的包子,但是已经比他做的第一个包子好上太多。 又是随机抽了一个笼屉放进去。 杨大宝看张华若进步神速,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张华若看着自己沾上一层面粉和少量馅料的十指,笑着说:“主要还是大宝你的馅料做的好吃,包子皮揉的好吃,要不然我做出的包子怕是不能入口。” 张华若摸摸张华若的手,心里明白张华若这是为了让自己尽快把包子都卖出去,心疼道:“辛苦夫人了。” 张华若不能认同杨大宝的说法:“你天天要做这么多包子卖包子养家都没喊累,我不过才做了两个包子,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视线相对,此间情意绵绵,一旁的枸杞子眼看没人关注买包子的客人,只好主动走过来学着杨大宝拿包子的样子,给客人们用油纸包装好包子递过去。 枸杞子偶尔偷偷瞄一眼,发现姑爷和少爷还在手把手教做包子,忍不住吐槽道:“眼睛都要闪瞎了,大家是来买包子,不是来看包子摊老板和老板夫人秀恩爱。” 往摊前一看,众人的目光中除了些许嫉妒,更多的是艳羡的神色,枸杞子悄悄松了一口气。 杨大宝今天做的包子顺顺利利卖完了,三人开始收拾包子摊回家,回家的路上正好遇见刚从刑部大牢里被放出来的寒霜、柳清素一行人。 柳清素移开视线当做没看见,寒霜对着张华若笑了一下,显然还在感谢张华若为他驱除喉间毒素一事,张华若向他回应了一个笑容。 柳清素看到这两人之间的交流,狠狠皱眉,在与杨大宝三人错开一段距离后,问向寒霜:“寒霜,你跟张华若认识?” 寒霜便将之前的事说了:“以前没有交集,你不是好奇我的喉咙怎么突然恢复了吗,就是今早我被带出去审讯的时候,张华若帮我治好的。” 柳清素睁大眼,有点不能相信:“他还会医术?” 寒霜想起张华若为自己施针时游刃有余的自信模样,还有那个专业的手法,说道:“不仅会,应该还是个中翘楚。” 柳清素默默闭上了嘴巴。 他原以为张华若只有他那张脸还有背后的丞相家势力可以拿的出手,没想到这样养尊处优的官家少爷竟然还会学医,竟然还学有所成? 寒霜从不轻易夸人,能从他口中说出称赞张华若医术的话,那就说明张华若的医术是真的厉害。 寒霜知道柳清素和张华若之间的恩怨,也不在柳清素面前多说什么,他们现在能被证明清白放出来已是万幸,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牢房里的环境太差了,虽然勉强算的上干净,但还是让寒霜觉得浑身不适,他可再也不想进那种地方第二次。 一回到青怡坊就跟楼里的下人说了一声自己要沐浴,寒霜脚步轻松地奔回自己房间,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人心情愉悦。 回到自己的房间,寒霜正要坐下喝一口茶,余光瞥见自己床榻位置,身子突然僵住,他不敢置信地把目光缓缓转向床榻,赫然看到那个既熟悉又不想熟悉的身影正安逸躺在那里。 寒霜这就要夺门而出去喊人,床榻那边轻飘飘来了一句:“站住。” 寒霜顿了一下,还是没打算听凌澈城的话停下,一把尖锐的匕首从寒霜侧脸边上飞来,牢牢钉在门上,只差一点就要划伤寒霜的脸颊。 寒霜这才不得不停下动作,站在那里没动。 调整好情绪,寒霜转过身看向床榻上的人:“你不是应该离开长安城了吗?” 凌澈城掀开珠帘走了出来,他眼里的红血丝已经消下去不少,但此刻咋一看上去还是有些吓人,寒霜不自觉退后半步,与凌澈城拉开距离。 “他们谁都不会想到,我竟然还敢回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还没错过。” 凌澈城一边说一边将桌上寒霜倒的那杯茶喝下,他告诫寒霜:“你别想出去把我的行踪告诉官府,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还有,今天你给我少说话,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跟我说话,问我事情。” 说完这句话后,凌澈城突然抬起头看向寒霜,目露讶异:“你的声音?” 寒霜低下头去,不想把张华若说出来,免得把他牵扯进这件事情:“是牢里请了大夫帮我治好的。” “我怎么不知道长安城还有这么厉害的大夫,能解我下的毒?”不过凡事总有人外人,天外天,也可能只是这个大夫凑巧下对了药治好也不一定,凌澈城给寒霜扔了一瓶药,“真正的解药,看在你的确没乱说话的份上,吃下吧,省的那大夫没彻底清除余毒。” 寒霜接住药瓶,心里还有点不确定凌澈城会这么好心把解药给他,担心手上的这瓶药又是另一种毒,迟迟没有服下。 凌澈城看出寒霜的疑虑,嗤笑一声:“放心,接下来几天我还要拜托你给我打掩护照顾我呢,不会下毒害你,你要是不信就把药还我,之后要是余毒没清你的喉咙彻底哑了,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寒霜敛眉,最终还是喝下了这瓶药,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样才放下心。 热水很快送了过来,寒霜开门让送水下人进来的时候,凌澈城躲到了床后面,等那些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寒霜时才走出来,看着那浴桶和热水,伸手撩拨着水面:“温度不错,我正好累了想洗个澡。” “随便。”寒霜坐在外屋,背对着凌澈城,心里开始盘算着怎样才能安然脱身。 他实在是不想跟凌澈城扯上关系了。 凌澈城脱光了身上所有衣物,热水浸没到他的脖子处,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爽地叹息,泡去一声的污秽和疲惫。 脑子里一直不断回想早上在刑部大堂发生的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誓要找出导致自己异常的原因,最后把疑点定在张华若身上那股飘来的香味上。 凌澈城身上带着不少毒药,但他本身并不是制毒高手,这些毒都是别人给他的,所以他并不清楚世上是不是真有一种药,能让人光闻着味道就能被蛊惑,从而做出不可思议的行为来。 凌澈城试着用内力寻找不对劲的来源,但在周身寻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中毒的迹象,心下更加疑惑。 洗完澡,凌澈城看着地上自己那沾了不少灰尘和泥渍的衣服,问寒霜:“你这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我不介意你有没有穿过。” 寒霜从座位上起身走了过来,撩开帘子后才发现凌澈城竟然不着一缕地站在木桶外,赶紧背过身去,向后指着手,手指指向那边的衣柜下方:“最右边有一套红色的衣服,你应该穿得下,其他的话,可能对你而言太小了点。” 凌澈城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身材,又看看寒霜纤细的腰肢背影,轻笑:“你是没有我的大。” 寒霜眉头一皱,总觉得凌澈城这句话有点不对劲。 凌澈城很快找到那件红色的衣服,穿是能刚好穿下,也是这颜色这款式也太红艳太骚包了,他试着穿了下寒霜其他衣服,试了几件没一件能穿的进去,只好免为其难穿下这件衣服。 沐浴过的热水抬了出去,有位下人注意到寒霜身上的衣服还是先前那套衣服,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寒霜,但也没有问什么。 凌澈城再次占据了寒霜的床,洗过热水澡又换了一身衣服,躺在床上的他更显惬意,寒霜就惨了,本就疲惫不堪,原本要沐浴的热水被凌澈城抢了,能睡的床又被凌澈城占据了,只能躺在躺椅上小憩。 实在忍受不了这样诡异而安静的气氛,寒霜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问凌澈城:“你想在我这里待多久?” 求求他赶快走吧,最好一走出青怡坊就被官兵发现,抓进大牢赶紧审判,送上午门断头台一气呵成。 凌澈城能听出寒霜语气里的不欢迎,他现在心情好,加上身上的药效还没完全散尽,便悠然地说了出来:“我在长安城还有事没完成,暂时还不能离开,等我办完事,你想留我都留不住。” 寒霜表示自己可一点都不想留你,只想赶紧送走你这个瘟神。 得了允诺,听出凌澈城字里话间没有再想带自己一起走的意思,寒霜稍微安心了一点。 床上那人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寒霜走近一点确认凌澈城已经睡着,想慢慢退后退出房间,才刚走到珠帘那个位置,床上的人突然开口:“又想做什么幺蛾子?” 寒霜没敢再有其他动作,只是说:“躺椅睡着不舒服,我想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能让我躺下睡。” 凌澈城的腿往床下挪了挪,给寒霜空出一个人的位置:“过来。” 寒霜站在原地直摇头,也不管凌澈城能不能看见他在摇头拒绝,就是不想过去。 凌澈城眼睛还是闭着的,此时微微眯开一道缝看着寒霜,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配合着他这一身红衣,他长的又不赖,这一瞧,颇有青怡坊内头牌的感觉。 寒霜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吓糊涂了才会觉得此刻的凌澈城好看。 果然,凌澈城下一秒就睁开眼睛彻底清醒,眼里仿佛在说,你要是再不过来,可就别怪我出手不知轻重。 寒霜最后还是被威逼着上了床,好在凌澈城动作还算规矩,寒霜防备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凌澈城做什么小动作,熬不住袭来的困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等到他醒来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辰,寒霜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凌澈城在那,发现他不在屋里才松下一口气。 不知道凌澈城在哪,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藏在附近监视自己,寒霜不敢明着跟人说凌澈城在自己这,开始想着能不能以一种凌澈城不会察觉到异样的方式将消息传递出去。 暂时毫无办法。 寒霜不知道的是,凌澈城此时并不在青怡坊内,他偷偷潜入一个人的家里,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东西都尽量保持在原位没有乱翻,省的屋子的主人发现有人来过。 一番找寻下来,并没有看到二娘嘱咐自己要找的东西,凌澈城环视整间屋子,总觉得这个家的构造有点奇怪,有些墙壁似乎过于厚了,极有可能存在密室。 正打算继续找下去,屋外传来脚步声,正朝这个房间走来,凌澈城赶紧找到一处隐蔽地点藏匿自己的身形。 屋外的人刚开门一进来,屋内某个角落突然传出老鼠的吱吱声,路止游环视一眼自己的画室,狠狠皱眉:“竟然有老鼠?” 第64章 第64章 一个画师的画室怎么可能允许有老鼠,有老鼠就代表着他那些珍贵的画具和画纸可能会遭受损坏,路止游退出房间关好门,显然是要去拿扫帚等东西过来彻底清扫一遍画室,找出藏在暗处的老鼠。 凌澈城不能再继续待下去,路止游前脚刚关门,凌澈城后脚就翻窗蹿了出去,轻松地翻墙离开路止游的住所。 路止游带着灭鼠工具气势汹汹地杀回自己画室,正要大干一场,秦不易从密室探出身子来,一把将路止游扯进了密室。 路止游手上还拿着扫帚,秦不易抓他抓的太急,扫帚绊到了秦不易,两人几乎是头昏眼花的撞到一起摔在密室里。 危急时刻路止游也不忘护着秦不易,拉着秦不易在空中侧翻半圈,后背摔到了地上,撞得他眼冒金花。 秦不易手忙脚乱想从路止游身上爬起来,看看路止游有没有伤到,路止游却是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搂着秦不易老腰的手还是紧紧的,不让身边人离开。 没有磕到没有碰到,也没有受伤,被小兔崽子护着的感觉更是很好,就是他这把老腰有些承受不住被这么紧紧搂着,路止游的手臂就像铁钳一样按在他腰上,秦不易推了推,示意路止游松开。 路止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秦不易拽他进密室是因为想自己了,心里笑开了花,怎么肯轻易松手。 眼看路止游这是误会了,开始对自己动手动脚起来,秦不易老脸一红,下手确实是真狠,直接拿膝盖撞了一下路止游下半身,将路止游的那些旖旎念想一股脑都撞飞了。 路止游微微松开了手,秦不易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小兔崽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这种事,正经点,出大事了。” 朝着路止游伸出手准备拉他一把站起来,没想到路止游却是没有照做,夹着腿捂着被某人膝盖狠狠撞到的部位,侧过身去。 一看就很疼。 秦不易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没觉得自己下了太大的力道,同时同样身为男人的他知道男人那里有多脆弱,心虚不已:“……很疼?” “师父一出腿就是断子绝孙脚,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路止游闷闷地说出口,从他说话的音调和状态来看,应该真的很疼。 秦不易想着补救的办法:“那为师给你揉揉?” 路止游可不敢再让他上手,现在正疼,要是秦不易过来上手帮他,指不定会发生什么酸爽的事情,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过了好一会儿,神经处的疼痛终于缓缓消了下去,路止游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下摆,施施然又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好少年。 被这件小插曲一闹,秦不易都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移开视线不敢睁眼看路止游,盯着密室里某个角落发着小呆。 路止游回过头看他,叹了口气,努力把气氛扯回正规:“出什么大事了,让师父这么惊慌?” 秦不易见路止游面色如常,不像是要纠缠着刚才那件事不放的样子,心里也就安然许多,脑子里一时想不起自己想要说什么,努力地回想自己想要说什么。 这副样子被路止游看在眼里,像极了在临时编借口。 师父总是言不由衷,行动和言语、想法总是不同,嘴上说着不想跟他亲近一点,实际行动还是经常主动往他身边靠,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他,却总是在他面前露出不在意的表情。 今天这番行为,怕不是又是因为既想跟他亲近,又拉不下脸跟他说。 路止游走过去轻轻抱住了秦不易,不再像之前那样用力,把下巴放在秦不易肩膀上:“我要是真被师父踢的断子绝孙了,师父要负责,陪着徒儿一起断子绝孙。” “说什么混账话呢!”秦不易抖了抖肩膀退开几步,这小兔崽子总是跟他说这种话,让他怎么回答? 说陪着吧,秦不易说不出口,总觉得对不起路止游的爹娘,帮他们照顾孩子没照顾好,照顾成了这副德行;说不陪着吧,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可不就是已经在互相陪着。 脑子里突然思绪一现,秦不易想起自己要说什么,赶紧说出口,免得自己又忘了:“刚才屋里有人,很厉害的高手,要不是我准备出密室的时候正好通过通风眼看到了他,怕是就要和他迎面撞上了。” 路止游皱眉,想起自己之前进屋时候听到的吱吱声,虽然咋一听很像老鼠的叫声,实际细细品味起来,又觉得这个鼠叫声实在太过明显,不像真是老鼠的叫声:“刚才是师父在模仿老鼠发出声音?” 秦不易轻咳一声,算是承认了:“来人武功很高,你要是进来跟他撞上了,肯定会吃亏。” 路止游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之后又问秦不易:“可有看见他拿了什么东西?” 秦不易回道:“在翻你画室里卷好的画,尤其是那些尘封多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画,他都一一翻开来看过,也有在翻新画,但显然更在意旧画一点。” 路止游从来没与人结过恩怨,作画这么久也不曾有贼人过来偷画过,因为他的画作虽然值点钱,但仅仅在于给人画私画值钱,他接单又来者不拒,根本不会有人过来偷画,基本卖不出去。 思前想后,可能还是跟秦不易十几年前招惹的祸端有关。 路止游头疼,扶额看向秦不易,眼里的情绪满是无奈。 秦不易被他这么盯着看,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怎么了?” 路止游轻飘飘问他:“师父,你还记得你之前那次在外喝醉酒,画的是什么?” 怎么又提这件事!当真过不去了是不是!秦不易怒睁大眼,甩袖:“酒兴到了随意画下的画作,为师不记得了。” 路止游轻飘飘地继续说着:“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秦不易挑了挑眉,以为路止游这是在吃醋,含糊应道:“为师当年画过那么多美人,各个都非常有特色,让人过目不忘,依稀对其中一个印象深刻点也是正常的,这可不代表为师心里存着其他女子……” 秦不易心里疯狂在呐喊着,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为什么要向这个小兔崽子解释,让他以为我喜欢的是女子,从而对自己逐渐不感兴趣不好吗? 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回答他:不好。 路止游其实没在吃画像上女子的醋,他还没那么喜欢乱吃飞醋,之所以要提起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跟十几年前的事情有关:“师父画的美人,正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第一美女萧灵灵。” 秦不易心里再次咯噔一下,这下他明白路止游为什么要再次在他面前提起那幅画的事,如果自己画出了萧灵灵,难保不是已经被有心之人惦记上,刚才出现在画室的高手估计就是潜灵山庄派来的人。 路止游头疼叹气:“我以为我已经及时把画收了回来,却还是没料到消息已经传到潜灵山庄那边,师父啊师父,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 自己作为师父,什么时候轮到小兔崽子这么说他,可是想着自己犯下的事,想着自己招惹来的麻烦,秦不易还是默默闭上了嘴巴。 唉,自己好像真的没怎么让小兔崽子省心过。 二十年前,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美女萧灵灵嫁给了潜渊山庄的少庄主,也就是现在的潜灵山庄庄主凌惊玹。 后来萧灵灵怀上孩子,凌惊玹兴奋不已,便找来那时已是久负盛名的秦不易去山庄替萧灵灵作画,不仅要画下萧灵灵怀胎时候的风姿,更是要画到孩子出世,将孩子的婴儿照也画下来。 秦不易那时候就暂住在潜渊山庄,看着那萧灵灵和凌惊玹每日秀着恩爱,夫妻之间如胶似漆,为他们作画。 闲着有空的时候,他就在潜源山庄里到处溜达,谁知道就是这么一溜达,替他招来了这十几年延绵不绝的灾祸。 他撞见了凌惊玹与洛弯儿偷情,撞见了洛弯儿给萧灵灵下毒。 前者秦不易不敢随意宣扬出去,后者他没有确凿证据,加上那时候萧灵灵的状况很好,腹中的胎儿也很健康,一点都不像中毒的样子,秦不易觉得可能是自己想错了,洛弯儿给萧灵灵汤药里偷偷附加的东西不一定是毒,也就没有将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直到萧灵灵快要临盆产子那一天。 一直替她诊脉的大夫在最后一次替萧灵灵诊脉时突然告知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是保不下了,胎儿的脉搏极其微弱,几乎是接近死胎的状态。 看着萧灵灵伤心欲绝的模样,秦不易终究没忍住,将事情说了出来,就说了自己看到洛弯儿在萧灵灵的吃食里动了手脚,至于凌惊玹和洛弯儿偷情一事 ,想着不能让沉浸在要痛失腹中胎儿的萧灵灵再受打击,就没有说出来。 洛弯儿极力为自己辩解,她平日里一副纯良无害待人谦和的样子,连萧灵灵都深信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众人一时之间很难相信秦不易的话,都觉得是秦不易看错了,或者是秦不易有意栽赃洛弯儿。 凌惊玹也很快从秦不易说话的蛛丝马迹中发现秦不易知道他和洛弯儿有染,秦不易不敢再在潜渊山庄待下去,连夜走人。 路上追来了两波要杀他的人,一波人杀心没那么重,在秦不易逃出潜渊山庄地界后不再追赶,秦不易猜测这波人应该是凌惊玹派来的人。 至于另一波人,追到长安城都没打算放过秦不易,整的秦不易的生活鸡飞狗跳,险险命丧刀下。 那时候路止游为了保护秦不易不再被追杀下去,秦不易也不想牵连路止游跟自己一样有性命之忧,才联手演了一出戏,造成师徒反目成仇,秦不易出走长安城下落不明的假象。 过了足足有半年,那些监视着路止游不放的杀手才撤走,他们也曾几次三番对路止游下手,好在路止游会点功夫,人也够机灵,才没让这些人下手成功。 他也是后来才从其他江湖人士那里听到潜渊山庄的消息,萧灵灵诞下死胎后身体每况愈下,最终是陪着她的孩子去了,凌惊玹伤心欲绝,接手潜渊山庄后将潜渊山庄改名成潜灵山庄,用来纪念亡妻。 至于洛弯儿,她在萧灵灵死后第二年嫁入潜灵山庄,当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凌惊玹二夫人,风光无限。 每每想起这件事,秦不易只能感叹情爱的嫉妒心真的能烧毁一个人纯良的外壳,显露出内心最直接的阴暗面,恐怖至极。 路止游分析着来人的目的:“他现在应该就是来找萧灵灵的画像,就是不知他是替凌惊玹找的画像,还是替洛弯儿找。” 如果是替前者找,那就还好,找到找不到都会直接走人,不会为难路止游。 如果是替后者……路止游担心对方会揪出秦不易,最后对他们两人痛下杀手。 不管是哪个,路止游的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师父,接下来这一个月你还是出去住吧,我想个法子偷偷送你出去。” 秦不易忙问他:“那你呢?” “我不能走,我一走,他本来不怀疑什么也要开始怀疑起来了。”路止游安抚住秦不易,“师父放心,徒儿不会有事。” 秦不易拒绝:“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这密室隐蔽的很,他不一定能找到机关,就算他找到机关走了进来,我也可以不让他发现。” “师父。”路止游看着秦不易,深深地唤了一声师父,抬手抚上秦不易的脸颊,嘴角带上笑意,“你怎么就不懂,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让你落入危险之中,我也不愿担这份风险。” 秦不易回望着他,面对如此情深意切的表白,秦不易实在难以说出任何话来,他最终开始移开视线别开脸,小声说了句:“小兔崽子,就知道说这种混账话。” 路止游笑道:“师父这么健忘吗,你的小兔崽子不仅喜欢说混账话,更喜欢做混账事。” 想着之后可能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相见,路止游往秦不易身上贴了过去,像是得了渴肤症一般紧紧贴着秦不易,抓住秦不易的手:“师父刚才不是说过要帮徒儿揉揉吗,徒儿现在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你!”秦不易皱起眉头,“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又不痛了,还要为师给你揉什么揉,不揉!” “师父好无情啊,谁说我现在不痛了。”路止游悄无声息地含住秦不易微微发烫的耳垂,含混呢喃,“一想到师父,它就好痛。” 秦不易脑子里彻底炸开了烟火,只是他属于就算脸颊在发热发烫也看不出来有多脸红的体质,看上去好像并没有被路止游的混账话影响到,眼里的无措和炽热却是暴露了他最真实的内心。 自己养大的小兔崽子,也只能自己宠了,再加上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这种事,只是碍于面子,总是不能直接接受罢了。 …… 某人故意的调笑声:“师父今天好热情,徒儿都有点吃不消了。” 秦不易咬着牙,恶狠狠道:“闭嘴!” 温存过后,路止游捧着秦不易的脸,将他的眉眼细细映进眼底深处,一点一点用视线描绘着记进脑海:“师父真好看” 秦不易有气无力地任由路止游搂着捧着,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来,随口应了一句:“都看了这么多年了,还没看腻吗?” 路止游认真地想了想:“这辈子怕是看不腻了,师父要不要许我下辈子?看看再看一辈子的话,徒儿能不能看腻师父。” 秦不易闭着的眼睛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看着路止游,淡淡地回了一句:“……好。” 路止游根本没想到秦不易会回应,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然后是狂喜,忽的又朝秦不易扑来,把秦不易着实吓了一跳,赶紧推开路止游:“干嘛,别靠过来,热死了都。” 最后是惊慌声:“小兔崽子,你怎么还来!” 路止游没应声,用行动证明他有多开心。 密室里的气氛再次焦燥灼热了起来,像是沸水里冒腾出的泡泡,裹着一层透明的外衣飞到空中,在某一个时刻突然蹦开,释放出里面的热流,将人烘的面红耳赤。 路止游的动作很快,下午就请了一帮人进到他的画室替他进行大扫除,说是画室里有老鼠,一定要找到这只老鼠,顺便把画室里的画都清一下,没用的废稿都扔去烧了。 路止游画的画基本都是给客人画的人像画,实在不能随便拉出去放到画店去卖,会被客人追责的。 让这帮人一边清理画室一边把画都拿到外面的车上,拉到郊外的野地去焚烧,秦不易不知什么时候就混进了这帮谁都不认识谁的临时队伍里,一起出力把那么多废画扔出去。 路止游手里拿着一幅画跟着他们一起往郊外走,当经过一户人家附近时,他在队伍里叫出一个人,让这个人把手上的画送到那户人家,路止游自己则是继续跟着队伍往郊外走。 路止游在家里的时候特意在院子里翻开那幅画展示过,确认里面的画是自己要交出去的画时才慢慢将它卷上,足够让躲在暗处的人看清,这幅画不是那人想要找的画,而是要交给客人的画。 这个客人,指的就是张华若。 秦不易站在杨大宝家门前敲了敲门,是枸杞子过来开的门,问了一句秦不易的来意。 秦不易交出自己手上的画卷:“路止游路画师让我来送画。” 枸杞子这才想起还有这幅画的事,想到路止游拖了这么久才把画送来,加上他对路止游存在误解不喜欢他,态度就稍稍有些差:“这么久才送来,我家少爷都快忘了在你家还订过画,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画拿给我家少爷看,要是画还行,这就把剩下的尾款拿给你。” 临出门前路止游交给秦不易一大袋子钱,让他找个偏僻的民居暂时住下,从张华若这边拿到的尾款也一并拿去,所以秦不易就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从里屋出来一个人陪着枸杞子一起往门口这走,秦不易看着张华若,左眼皮突然跳个不停。 秦不易这么多年基本都是待在路止游家里不怎么外出,偶尔出去也是跑出去喝酒或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听听曲,从不往人太多的地方凑,免得有人认出自己。 就因为这样,他不知道张华若的长相,听外人和路止游描述过,但总归是没有亲眼见过,无法将他们口中描述的脸庞具象化成一张真实存在的脸。 路止游画不出张华若正脸,上次张华若亲自到访路止游住所时秦不易还被关在密室呼呼大睡,这一切的一切,都导致秦不易直到此刻才看到张华若的脸。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画过太多人像画,又对萧灵灵和凌惊玹等人的脸无法忘怀,咋这么一看张华若,秦不易只觉得这人眉眼间像极了萧灵灵的眉眼,又夹杂了凌惊玹的英气,简直就像是那两个人的孩子。 可是,萧灵灵只生过一个孩子,而且还胎死腹中,一出生便没有呼吸,怎么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秦不易收敛自己的心神,只当是世上真就有人的眉眼像极那两人的结合也不一定,毫无血缘的人尚且有可能长的一模一样,有个人长的既像萧灵灵又像凌惊玹也不奇怪。 再说了,张华若可是张丞相的儿子,自己要是在张丞相面前说一句,你儿子长的好像别人家一对夫妻啊,他怕是要被张丞相举着扫帚追着打。 张华若将手上的钱亲自递给秦不易:“替我谢过你们家路画师,看的出来这幅画他极其用心,也难怪花了这么久才画好送来,替我谢过他的一番用心,这幅画我很满意。” “好的,我会把这些话转交给路画师。” 秦不易微低着头,接过钱后赶紧离开此处。 第65章 第65章 凌澈城本来是想跟着路止游队伍里走出的这个人,也就是秦不易,看看这个人最后会去哪里,好在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秦不易,只是想看看路止游有没有吩咐这个人做其他值得留意的事。 还没走几步,凌澈城就注意到附近有高手在场,不止一个,看这气息至少有三个人,其中以屋顶上那位戴着竹斗笠人士最为明显,直接暴露在人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端端正正坐在屋顶抱着他的大刀。 只要凌澈城再多往前走几步,肯定会进入他们的视线。 保险起见,凌澈城并不打算让他们发现自己,那个人是去给张华若送画,而这些高手是负责保护张华若安全,万一他们看过官府给自己绘的画像,认出自己是逃犯,双拳难敌四手,凌澈城完全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从这几个高手的围攻中全身而退。 能被他察觉到气息的有三个,没被他察觉到气息的还不知道有几个,没必要为了一个可能就只是去送画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凌澈城果断转身,继续跟上路止游。 在他转身离开之时,屋顶上的竹斗笠男子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只是简单的一眼,并没有过多在意。 秦不易从张华若这边离开后,直接去了城东找房子,因为他最爱的一家酒庄就开在那里,近酒楼台好喝酒! 他会尽量牢记小兔崽子的教诲,小酌一杯不喝醉。 秦不易一走,枸杞子关上大门,跟在张华若身边好奇地问:“少爷,你打算怎么把这幅画送给姑爷啊?” 张华若随口应道:“直接给他不就好了。” 枸杞子不赞同道:“那多没新意,一定要送的出其不意,让姑爷永生难忘!” 张华若想了想那个画面应该是什么样子,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手上拿着画卷,张华若笃定道:“不必搞这些虚的,只要是我送给他的东西,他一定会好好珍藏。” 张华若说的是实话,枸杞子无话可说,默默吃下了今日份的秀恩爱。 “少爷,我按照少爷吩咐去跟何撩说过了,他还是没有要搬走的意思,像是要赖在丞相府长期住下,根本没打算走。” 张华若一想到何撩,就忍不住蹙起眉,脸上的表情逐渐认真起来:“他可有说为什么?” 枸杞子犹豫了一下,把何撩的原话说给张华若听:“他说,丞相府有吃有喝有美人,当然是舍不得走,怎么都舍不得走。” 张华若一愣,听出何撩话里的意思,瞬间看向枸杞子,把枸杞子都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张华若眼里俱是不敢相信,再次向枸杞子确认。 枸杞子万分认真地点点头:“枸杞子亲口问他,亲耳听到,他就是这么说的,枸杞子保证一个字都没改动过。” 隐隐有些察觉到的猜测得到现实验证,张华若着实有些怔住了,低下头认真思考起来,喃喃地继续问道:“那我爹呢,他有什么反应?” 枸杞子看出张华若打击不小,小声说道:“枸杞子没去问老爷关于何撩的事,就是问过府里的下人,他们说……他们说……” 张华若灼灼地盯着枸杞子,等着枸杞子说下去。 枸杞子低头玩自己的手,两根食指无意识地疯狂对戳着:“大家都说老爷跟何撩走的很近,平日里的笑脸也多了起来,好像有几次还……” 抬头瞄一眼张华若,继续说下去:“……留宿在何撩那屋里。” 张华若突然大步朝里屋走去,拿着画卷气势汹汹,没过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上的画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华若的针灸包,他一边将它佩戴在腰上,一边脚步如风往外走。 枸杞子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上去:“少爷,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张华若气愤道:“找他算账!” 这件事张华若不得不管,不仅是因为其中涉及到张谢仪,更是因为这个何撩是因为他的原因才有机会住进丞相府,继而导致何撩和张谢仪相识,所以他必须管,必须替张谢仪把关。 爹爹在官场上识人有一套,但就是这看男人的能力…… 张谢仪被骗的那么惨的前科放在那,张华若不得不担心。 枸杞子陪着张华若一路回了丞相府,没从正门走,也没和张谢仪打招呼,偷偷走的后门,府里的下人看到张华若回来了自然会给开门,张华若说不要惊动张谢仪,他们也都乖乖照做。 进去之前,张华若不忘问他们一句:“何撩何半仙现在还在府里吗?” 守门的下人面面相觑,表示自己不知。 张华若没有继续问,等着先去何撩的房间看一眼,要是他不在,那就等到他回来! 路过浣洗房的时候,枸杞子顺手拿了个洗衣捶,气势汹汹地陪着张华若找上门。 此时的何撩正在外面摆摊给人算命,今天又成功劝下一位意图寻死轻生的男人,并把今天从富商那边赚到四十两通过展示仙法的方式送给那个男人,不让男人觉得自己是受了别人恩惠,而是上天显灵来帮他。 日行一善已完成,当日赚到的银子当日送出去的规矩也已完成,何撩开始收摊往丞相府走,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曲儿,好不快活。 何撩是一个骗子,这毋庸置疑,但他并不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是要从别人那里拿到巨额酬劳才选择这个算命职业,他的确会算命,但是算命这种东西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信可不信。 很多时候,人在遇到困难、挫折和一些为难的事情时会把希望寄托于算命,心肠坏的算命先生就是看中人在这一时候的脆弱,诱人上当被蒙骗,让他们一味地交给算命先生很多钱,以求算命先生给他改命。 这类算命先生那些玄乎奇迹的改命方法一点效果都没有,就是盯上这些人腰上的荷包罢了,不管这些人有钱没钱,一股脑地能骗多少是多少,实打实的黑心骗子。 世上也有好的算命先生,但何撩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算不上这类算命先生里面。 他是一个骗子,只是心眼还不算坏。 看人脸色说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循循善诱的话语里无非是在给人一个希望,很多丧气的人有时候就只是需要别人给他一个肯定,给他一个鼓励罢了。 每日算命赚到的钱,除了留一小部分给自己用作衣食住行的开销,剩下的大部分他都会在街上挑一个一眼看过去就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事的普通人送出去,钱不是万能的,却往往能够解决很多燃眉之急,让人的生活恢复希望。 自从开始住在丞相府里,吃穿用度都用着丞相府里的东西,何撩现在都是光着荷包出来摆算命摊营业,又光着荷包回去丞相府,不是说他这一天一文钱都没有赚到,是他将赚到的钱全都转交给了那些更有需要的人。 “长安何寥寥,府中处处春……” 何撩一路哼着歌进了丞相府偏门,给他开门的守卫好像比平常要多看了他一眼,何撩注意到这一个情况,并没有太在意。 丞相府里的下人似乎隐隐约约瞧出他和张谢仪之间的关系,偶尔对他多看两眼也是正常的事情。 何撩刚走到自己房门前准备朝里走,一打开门,迎面呼来一只木棒槌,带着劲道的风,将他一下子吓愣在原地,动都不敢乱动。 那棒槌就停在他额前一点点的距离外,要是里面的人没收住这劲道,他现在怕是早已被砸的眼冒金星,额前鼓起一个大大的包,凭白弄坏了他这张帅气的脸庞。 何撩心有余悸,定睛看清举着棒槌要打他的人是谁,原来是昨天刚见过面的枸杞子,明知枸杞子应该不是在和他开玩笑,是真的,想要吓唬他离开丞相府。 何撩堆起笑脸,故意将枸杞子这番行为说成是在开玩笑:“哎呀原来是咱们府上最活泼可爱的小枸杞子,什么风把你吹来我屋里了?快把洗衣捶给收起来,开玩笑不能这么开,万一真砸到我了,把我打伤了,你还要掏钱帮我治伤是不是?” 何撩朝左边挪开脚步,将自己的头挪出洗衣捶的攻击范围内,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看着枸杞子:“是你家少爷又让你带话给我了?不是我说,他都已经嫁出去了,这么关心丞相府里的事做什么,又……” 往屋里走了几步,何撩赫然看到端坐在屋里安静喝茶的张华若,喉咙里还没说出的话瞬间都卡了回去,转而对着张华若谄媚笑道:“小少爷今儿个怎么有空回府了,还亲自到我这里来看我,真是要折煞我了。” 张华若瞧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等到何撩安稳坐到自己对面,张华若才不急不缓地慢慢开口:“刚刚何先生不是还在说华若已经是嫁出丞相府的人,无权再管丞相府里的事,怎么现在又称呼华若为小少爷,华若怕是担不起何先生对华若的这个称呼了。” 何撩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对这种状况暂时不虚:“鄙人可没说小少爷无权再管丞相府里的事,只是说小少爷已经名正言顺嫁出去,本就该多多操心大宝家的事,经营好你们两人的小家,也好长长久久嘛,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张华若抬眸看着何撩,脸上没有半分嘻嘻哈哈的意思,何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张华若,被张华若周身严肃冷冽的气场震慑到,收敛起脸上嬉笑的表情,同样认真严肃起来。 何撩喝了一口茶润润喉,放下茶杯后缓缓问道:“小少爷特地来我屋里,是想同我说什么?” 张华若反问:“何先生这么聪明,之前不是一直自诩是何半仙吗,难道连这点事都猜不到?” 何撩噎了一下,他当然猜到张华若找他是因为什么,只是这件事说实在话八字还没一撇呢,要他现在就跟张华若把这件事说的清清楚楚,真的是有些为难他了。 张华若看着何撩心虚的模样,心里顿时不悦了些许,连带着面上的表情都冷下几分:“原来在何先生心中,还从未好好规划过这件事?” 不是冲着和张谢仪长长久久而撩他,这个何撩怕不是又一个明睿皇帝! 明睿皇帝就是先皇,当今小皇帝的父皇。 何撩张张嘴,看了一眼站在张华若后面的枸杞子,枸杞子正举着洗衣捶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看上去又搞笑又真的有点吓人,何撩闭上眼睛这么一思量,打算跟张华若开门见山说清楚。 何撩轻轻叹了一口气,显得自己既无奈又可怜:“行吧,我承认,我是对你父亲,也就是谢仪有那方面的心思和想法,他也知道,但是他还没正式回应我呢,我倒是想把我和他的未来都规划好,但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我一个人在这边想着我俩的未来,他要是最后却没接纳我,现在让我就这么跟你说出来,以后不是要闹笑话?” 张华若听闻自家父亲对何撩还没那种明确的心思,安心不少,对待何撩也就不像刚才那样冷着脸,神色稍缓:“我怎么听说,我爹晚上都跟你同住一屋了?” 何撩老脸一红,望天望地望窗外的风景,就是不看张华若,顾左右而言他:“我和你爹这件事是我主动在先,我向你保证,要是你爹能回应我,我一定能好好对他,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个喜欢的人,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抓住这份感情,不会让上天赐给我的这份缘分轻易溜掉。” 何撩说的既诚恳又真心,张华若瞧着何撩,注意着他的表情、眼神和动作,知道何撩虽然在岔开话题,但是现下说的这番话应该是真心吐露,不似作假。 “光有一颗真心可不够,要是你对我爹是一颗真心,对别人又是一颗真心,左右在你心里都是真心,却不是我爹要的真心。” “……小少爷可真看得起我,我何撩这颗心也就这么大,还能装的下几个人?” 张华若突然发问:“你老家在哪?” 何撩猝不及防地直接回答:“鏖州。” 张华若又问:“家里几口人?” 何撩明白张华若这是要盘户口查他底细,想着自己要是因为在这种小事上造假让张华若不再信任自己,实在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所以都乖乖回答:“两位长辈都已驾鹤仙去,家里只留下五兄弟,我是老五。”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们五兄弟已经很少有联络,爹娘死后,四位哥哥各自成家,我年纪最小,不想麻烦他们照顾我,便早早搬出家一个人漂泊江湖。” 张华若看着他:“原先家里做的什么?” 何撩仰头想了想,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离开家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十多年前的事的确有些模糊了,加上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比较放荡不羁的少年郎,不操心家里的事务,更不操心家里的产业,现在只能依稀想起来一点:“米粮生意?主要都是前三位哥哥在打理,我也记不清了。” 张华若适时的,再次把话题拐回原先那个问题上,问的轻飘飘,还沉浸在久远回忆里的何撩一时不察,竟乖乖的脱口回答。 张华若问他:“我爹为什么会到你屋里住?” 何撩答道:“大家都这个年纪了,有点需求也是……” 顿住,赶紧捂住嘴! 张华若一改刚才已经和善些许的态度,再一次漠然地对视着何撩,何撩苦哈哈地再给自己倒一杯茶,试图用茶杯挡住自己的脸。 糟了糟了,谢仪说其他事都可以跟张华若说,唯有这件事一定要对张华若保密,谁都不能说出去免得让张华若知道,对了,当时谢仪给自己编的理由是什么来着,是……下棋? 何撩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假装泰定自若地放下茶杯,说:“谢仪就是想找一个人唠唠嗑说说话,大晚上的多无聊,他就过来找我下棋。就是这点需求,还能是什么呢,小少爷你可别想太多。” 张华若冷淡地轻哼了一声,反问:“何先生以为我误会了什么?” 何撩拿着茶杯盖在那拨弄着茶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瑟瑟发抖:“就是这么提上一句,这不是觉得刚才那句话有歧义嘛,要是小少爷没有误会什么自然是最好,我和谢仪真的就只是下下棋赏赏月,喝点小酒谈谈人生,我们俩年龄相仿,有一些共同话题是多么正常一件事。” 张华若右手握成拳,放在唇前,就这么静静看着何撩,看上去既是像在思索何撩说的话是真是假,又是像在……考虑怎么杀人抛尸,不留痕迹。 突然觉得周身温度降下了好几个度,何撩默默地抖了抖,心里苦笑不已,他竟然被才十八岁的小年轻吓成这样,张华若认真起来的气场可真的比他爹要吓人多了。 谢仪是真的可爱,一吓人就会瞪起双眼,自以为很有威严很有气势,其实很让人想上去更欺负他一点,让那含着怒气的双眼蒙上水雾,蒙上惊讶和其他情绪,唔……越想越觉得真的是太可爱了! 思绪一不小心就跑偏,等何撩再回过神,枸杞子已经受张华若吩咐来到何撩身边,何撩刚一回神,就被枸杞子按在桌上,上半身动弹不得。 左脸被狠狠按在桌面上,何撩赶紧求饶:“我没强迫你爹!真的!我也很惊讶,他既没同意我的告白,却还是愿意和我亲近,你说他都送上门来了我怎么可能拒绝,我拒绝不了他呀哎哟!” 何撩吃痛地喊出声,针刺入他的背部和腰际几处穴道,一下子让他的下半身没了知觉,让他惶恐不已。 他还在求饶,张华若恍若未闻,认真在何撩背后施针,完全没理何撩的喊叫,直到何撩觉得自己这是死定了的时候,张华若收回了那些针,枸杞子也放开了对他的禁锢,何撩又在桌上趴了一会儿,逐渐感觉到下半身的知觉回来了。 虚惊一场,喜极而泣。 但是何撩很快就意识到,张华若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在他身上施的这几针肯定另有用途,不像是要他命,那会是要他的什么? 何撩动动腿动动脚趾头,一切正常,只好直接向张华若询问清楚:“小少爷这是对鄙人做了什么?” 张华若正在把用过的银针都插到另一边的布囊上去,全程没有看何撩,何撩被他这个态度搞的心慌不已,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怕这边的主仆二人又齐齐上手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修理,安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张华若什么时候施恩跟他说清楚。 之所以这么吓何撩,是为了确保何撩今后不会再对张谢仪做出过分的事,让他明白有些事张谢仪可能会原谅他放过他,他张华若却是不会放过何撩。 敢欺负他爹,下场只会很惨! “没什么。”张华若缓缓开口,“对你的身体不会造成任何健康上的影响,也就是封住了你某个部位的使用可能性,在我爹明确他对你的感情之前,我决不允许你再将他哄骗到你屋里,再下什么棋!” 鬼才会信他们俩是在下棋!还将他当三岁小孩吗?张华若郁闷不已,他猜出这个理由肯定是张谢仪教何撩说的,越想越郁闷。 等张华若说完话,何撩已经一脸震惊地低头看向自己下身,怎么也不敢相信张华若说的是真的,骗人的吧! 既然张华若都已经明白,何撩也只好说了:“他让我瞒着你,也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再说了,你爹要找第二春,你在其中掺合个什么劲……” 默默闭嘴。 张华若知道张谢仪年轻时期的情史,知道张谢仪那时候被明睿皇帝骗的有多惨,无论如何他都不允许当年的事再发生一次,他不妨碍自家爹爹找第二春,但是某些方面该把关他还是要替他爹爹把关。 张华若收拾好针灸包,已是起身准备离开:“你要是真的想跟我爹在一起,就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和努力,既然都没真正确定感情,就先把关系确定下来,等我爹什么时候愿意跟你长相厮守,我自然会帮你解开这个穴道。” 临出门前又补上一句:“今天我来过你这里的事,不准告诉我爹。” 第66章 第66章 张华若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具有震慑力,何撩不住地上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乖乖地守口如瓶,不会把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张谢仪。 眼看张华若这就要走了,何撩还是担心自己下半身以及下半生的幸福,止不住喊了一句:“小少爷,真的不会对我身体有影响吗?” 张华若没理他,倒是枸杞子回过头对他挤眉弄眼做鬼脸:“放心,我家少爷不会骗人,他说了不会对你的健康有影响,就绝对不会有影响。” 何撩安心地做下,很快又坐不住了。 不是,张华若只是说对身体健康没影响,没有明确说明是对那方面没有影响,像张华若这样说话严密的人,没道理不懂这其中的区别,这是在跟他玩文字游戏? 何撩心慌慌,在自己房间焦急地来回渡步,心想着要不要去找一个大夫确认一下,只有听到第二个人跟他说无事他才能真正安心下来。 这里确实是何撩多想了,张华若虽然现在还不看好他,但也没想着要把自家爹爹今后的幸福彻底断送,自然是不会让他的身体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张华若和枸杞子从丞相府出来回家,枸杞子被路边的一个糖人摊吸引,一直往那边看,但又不好意思跟张华若说,只能时不时转头往那边看一眼,眼里透露出好奇。 张华若很快注意到枸杞子的心不在焉,注意到枸杞子似乎对糖人感兴趣,停下脚步:“枸杞子。” “哎!”枸杞子一边应声一边把视线从糖人摊收了回来,看向张华若,等着听张华若的吩咐。 到底还是小孩子,会对这种糖人感兴趣,张华若摸摸枸杞子的小脑袋,转身往回走,枸杞子不明所以地跟上去,等张华若站到糖人摊面前,枸杞子才明白少爷这是看出他的心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张华若问他:“想要哪个?” 枸杞子微微抬起头,眼睛巴巴地瞧着刚做好的腾云驾雾元宝大仙,指了指这个。 张华若给枸杞子买了这个糖人,看到糖人师傅的手艺的确不错,便问他能不能用糖画两个包子,糖人师傅稍微想了想怎么画,很快上手。 画糖人讲究的就是一气呵成,用小勺倒出糖浆浇出线条,待糖浆冷却凝聚好后就可以拿在手上玩,玩腻了可以吃掉。 等着糖人师傅画包子的空隙,张华若看到了从郊外归来的路止游,看上去心情不错。 路止游在那帮工人把画当着他面焚烧干净后,就给他们付了工钱让他们各自离开了,所以现在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 张华若现在站着的位置,是正好他可以看见路止游但路止游那边看不到他,张华若收回视线,并不打算跟路止游打招呼。 枸杞子手里拿着糖人开心地拿手指尖戳着玩,转着圈闻着糖人上面散发的甜甜麦芽香气,很想现在就咬上一口。 小眼睛转啊转,就转到一个人身上。 枸杞子赶紧收回目光,生怕自己刚才的视线让对方生疑,好在他刚刚本就是无意间把视线转到那人身上,凌澈城虽然对视线敏感,但还没敏感到路上任何一个无意间的视线都能发掘到的地步,专心跟在路止游身后,并没有跟的太近。 枸杞子悄悄拿另一只手拉了拉张华若的衣袖,站近一点跟张华若说:“少爷,我好像看到凌澈城了,就是那个从刑部里挟持人逃出来的杀人犯。” 张华若没有做出明显的反应,只是微微侧过脸问枸杞子:“在哪,你别指也别看向他,就说下他的位置。” 枸杞子强忍着自己想要指出方位的手,说:“现在应该已经走过去了,在少爷那一边。” 张华若假装不经意的扫视一圈路上的行人,在枸杞子的帮助下终于确定凌澈城的背影,让枸杞子站这继续等着,他则是跟了上去。 枸杞子忙拉住他:“少爷,要跟人也是我去啊!”洛洛历险记 张华若摇摇头,眼看凌澈城快要消失在视线内,他对枸杞子飞快解释道:“你会武功,他可能会注意到你,街上那么多路人,只要我不跟的太紧,他不会发现的。” 张华若稍微走快一些追上凌澈城的背影,多走几步路就可以确定凌澈城这是在跟着路止游,心里疑惑着路止游又跟凌澈城能扯上什么关系。 等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张华若没敢再跟上去怕暴露行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赶紧往回走,此时枸杞子一手一个糖人追了上来,看到张华若安然无恙才放心。 张华若从枸杞子手里接过包子糖人,吩咐枸杞子:“你现在再去一趟丞相府,就跟我爹说让他派人偷偷监视路止游的家,一定能发现凌澈城的踪迹。” “那少爷你……”枸杞子有点不放心让张华若一个人回家。 张华若笑着安慰他:“长安城的治安没这么差,青天白日的大街上,还能有人明着把我掳走不成?” 枸杞子一步三回头地去报信了,张华若手里把玩着可爱的包子糖人,走着走着,面前突然横空出现一人挡在他面前。 张华若不认识这个人,本想绕道走过去,没想到这个人却是跟着他一起动,就是挡在他面前不让他通过。 张华若现在带着垂纱斗笠,一般人不可能认得出他,能认出他的人一定对他极其熟悉,张华若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见过他。 瞧着对方没有恶意,好像就是想跟他说说话,张华若只好停下脚步,轻轻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 张华若一说话,那人像是才确定他的身份般,眼里露出狂热的神情,把张华若吓得又后退了半步。 那人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张华若换了条路走,回头看一眼,那人还待在原地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并没有跟上来。 张华若走后,那人抬起右手手掌,看着掌心难看的疤痕,喃喃自语道:“快了,快了。” 枸杞子把情况说给张谢仪听后,张谢仪赶紧派人乔装围住了整个路止游府邸,等着凌澈城出现,可惜的是,这个时候凌澈城已经不在这里,他们一无所获也只能继续蹲守。 凌澈城已经回到青怡坊,在黑暗中坐在青怡坊最高的屋顶,手里拿着偷来的酒,瞧着下面的众生百态。 红红的灯笼高高挂着,酒香和胭脂香弥漫在空气中,散发着迷乱的味道。 凌澈城抬头望了下月亮,眼神逐渐空洞。 这次来长安城需要办的两件事一件都没办好,也不知道回去后会受什么惩罚,凌澈城心里竟滋生出一点点不想回去的想法,待回过味来,难以言喻地露出苦笑。 由不得他不回去,二娘一定不会放任他在外胡来。 凌澈城这时候就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大哥,大哥一出生就没了呼吸,被父亲凌惊玹亲手放进金丝楠木棺材里送去雪山埋葬,据说这样能最好地保存下婴儿的尸身。 即使大哥一天都没在这个世上活过,却享受到了他这个二弟从未享受过的宠爱,父亲想着大哥,大娘为了大哥哭垮了身体,二娘嫉妒着大哥的存在,他们都在记挂着这个刚出生就没了呼吸的婴儿,却没有人真正在意他凌澈城,他这个还能呼吸真正活着的孩子。 凌澈城其实也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不讨喜,二娘怀过三胎,前两胎没能生下来,早早就流了产,第三胎倒是好生护着养着生下来了,却是敌不过天命早早夭折,所以即使二娘已经嫁给凌惊玹这么多年,膝下仍旧是无子嗣相伴,只能含恨接纳了他这个养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凌澈城是凌惊玹和洛弯儿的养子,却极少人知道,凌澈城只是生母不是洛弯儿,生父还是凌惊玹本人。 要不是因为洛弯儿一直不能好好生育下孩子,他凌澈城怕是一辈子都要顶着其他姓氏,被放养在外头无人照顾,就是因为洛弯儿不能生了,凌惊玹才将他找了回来。 凌澈城永远记得刚被接回潜灵山庄的那天,那时候他已有七八岁,是稍稍能懂事记着事情的年纪,凌惊玹对他还算和颜悦色,但也没表现的有多亲近,二娘就不一样了,一上来就抱着他表露出喜爱之情。 那时候尚且天真的凌澈城,是真的以为二娘喜欢自己,因为二娘说他的脸长的和凌惊玹有几分相像,一看就是天生适合当凌家孩子的人。 结果这样快乐的时光还没能撑过一个时辰,等凌惊玹一走,二娘挥退了下人,在无外人在场的情况下立刻就暴露了本性,将他一把推开摔在地上,发疯似的砸着屋里的摆设。 年幼的凌澈城哪 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吓哭了,二娘直接过来抽了他两巴掌,他被抽晕了过去,这才停止哭闹没有被二娘继续责骂。 那时候的二娘肯定意识到了,凌惊玹带来的这个孩子哪是什么随便挑选的孩子,分明就是凌惊玹在外边跟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后来凌澈城发现一个规律,只要凌惊玹在场,二娘就会对他很好,凌惊玹一走,迎接他的只有二娘的冷脸,凌澈城一开始还会盼望着凌惊玹能经常出现陪在他身边,久而久之,也就无所谓了。 在二娘的鞭策下,凌澈城会在凌惊玹面前装乖宝宝,好好读书好好习武,看上去就是个正直的好少年,凌惊玹不在的时候,他就是二娘的出气筒,根本不能用装乖这一副面孔让二娘对他疼爱有加,他只有越冷漠越不出声辩解,才能被二娘提早放过。 虽然他很不愿意,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像二娘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等到了现在,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是二娘操控下的棋子,听她吩咐为她办事,二娘现在只等着凌澈城以后接管潜灵山庄,到时候诺大一个潜灵山庄,就能真真正正被她接管了,而他凌澈城只是一个傀儡。 凌澈城抬手抚上夜空上触不可及的月亮,但这个动作却好似他能摸到这个月亮,嘴角逐渐泛起笑意。 等他成了潜灵山庄的庄主,揽到权力,二娘当真以为他还会听她话? 现在的隐忍,只为了以后羽翼丰满时的一雪前耻。 仰头还想喝酒,手中的酒壶却是已经空了,凌澈城已然失去赏月的兴致,在黑暗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飞入下面的房间,将空酒壶随意丢到桌上,伸一个懒腰躺在寒霜的床上。 寒霜的屋里并没有太多脂粉气息,跟寒霜并不怎么爱涂脂抹粉有关,他会尽力保养好皮肤,根本不需要脂粉的修饰。 而且那些客人似乎就喜欢他这样,一个青楼里总是要出现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才能吸引更多的客人上门。 此时寒霜并不在屋内,应该是在外面接待客人,他不喜欢陪酒也不喜欢与客人调笑,那么现在只可能是在客人面前表演舞艺。 凌澈城忽然从床上睁开眼,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还从未亲眼看到寒霜的舞姿,不知道这个曼妙的身躯跳舞时会露出怎样的姿态,越是想着越是好奇,起身开始寻找寒霜所在的房间,很快被他找到。 今晚的客人是寒霜的老客人,本来寒霜受了脚伤后他就经常来看望寒霜,只是坐下来聊聊天,不会让寒霜跳舞,现在听闻寒霜因为杀人案受了惊吓,更是赶紧过来上门安慰寒霜。 因为楼里出了命案,加上前几天一直被官府的官兵围着,重新开业后的青怡坊客流量比起平时少太多,寒霜本来只想一个人安静休息不想接客,奈何被老鸨推着来,也只好过来接待了这位客人。 这位老顾客人虽好,但就是因为他太好,让寒霜有些受宠若惊不想与他多做往来,总觉得让这样温柔的人在他这里浪费时间和金钱是一件不值当的事情。 凌澈城悄悄摸进屋的时候,寒霜和那位客人正坐在屏风后,点着烛火煮着热酒,客人喝酒,寒霜以茶代酒陪着客人唠嗑。 不知不觉三壶酒下肚,客人已经是有点醉了,但也仅仅是微醺罢了,脑子还算清醒。 寒霜见他有点醉眼朦胧,就把酒撤下不让他喝了,走过来跪坐在客人身边,让客人枕着他的腿,轻轻揉捏着客人的太阳穴,替他散去酒气和疲惫。 这番举动,寒霜只会为这个客人做,不会让其他客人枕上他的腿。 客人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寒霜就安静坐着,等着客人醒来离开青怡坊。 按照这位客人以往的惯例,他不会在青怡坊过夜。 凌澈城心情愉悦地找过来是为了看寒霜跳舞,结果进来后却只是听他们聊一些无趣的话题聊了半天,现在这个客人还枕在寒霜腿上睡着了,瞧的凌澈城心里越发不舒服。 凌澈城无趣地离开这里回到寒霜的房间,原本就想这么睡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自己头下的枕头硬邦邦,有人却能枕着软乎乎的大腿,心里越发不平衡。 等寒霜回到房间,已经是深更半夜,寒霜又累又困,刚才腿都差点麻了,找下人要了一盆热水泡脚,拿着热毛巾好好敷了下双腿。 往珠帘那边的床上一看,那个不想看到的身影果然又出现在那,寒霜只能认命叹息。 寒霜撤下热水后,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他实在太累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跟凌澈城闹,爬上床小心地越过凌澈城的身体躺到最里面,背朝凌澈城,面对着床最里的墙面闭上眼睛。 他很快睡下,浑然不觉身后的凌澈城正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他。 确定寒霜的呼吸绵长已经沉稳睡下后,凌澈城坐起身挪了个位置,将寒霜小心翼翼翻个身正面朝上,然后枕着寒霜的腿试了一下,的确很舒适。 凌澈城将原本要挂到床外边的双腿缩了回来,在床上翘着一个二郎腿,脑后枕着寒霜的腿开始浅浅而眠。 没过太久,睡的正香的凌澈城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开,他猛然睁开眼抽出身上的短匕对准身旁的人,看到寒霜正一脸怒容地瞪着他,根本没被他的气势吓到。 虚惊一场,凌澈城收回短匕,内心懊恼着自己怎么就真的睡过去,连寒霜醒了都没察觉到。 寒霜将自己的腿艰难缩到身边,腿部发麻的虫爬感让他根本不敢上手揉,那种感觉由骨头内部往外散发,就像是针在扎着他的骨头,将里面蛀成千疮百孔。 凌澈城往他原先的位置躺下,面对床外背对寒霜,好像这样就能当做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寒霜心里虽然气恼,但也不敢真的惹怒这个疯子,全程没有说话,等自己的腿逐渐恢复正常后赶紧躺下。 第二天起床,一如昨日那样没有看见凌澈城的身影,寒霜的腿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状态,昨晚的经历好像就是一个梦,他在给客人枕完膝枕后做梦做到被凌澈城膝枕? 一阵恶寒。 果然是跟这个人待久了,竟然连做梦都开始梦到他了。 凌澈城有意再探一次路止游的家,找到二娘口中所说的大娘画像,也不知二娘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听说长安城出现了一副大娘当年的画像,生怕这个消息传到凌惊玹耳里。 凌惊玹一旦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花重金买下这幅画,然后挂在山庄最显眼的位置。 大娘之前的那些画像在一次失火中付之一炬,凌澈城猜到这个肯定是二娘所为,但是他没有证据,也不敢说给凌惊玹知道。 凌澈城觉得凌惊玹早该察觉到二娘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都同床共枕生活了那么多年,就算二娘平时在他面前伪装的有多好,凌惊玹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吧? 凌澈城不清楚凌惊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和凌惊玹私下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实在不清楚凌惊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最后再探一次路止游的家,如果能找到画像最好,如果找不到……澈城觉得自己应该赶紧回山庄复命了,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只是他今天刚一到路止游家附近,就感觉到好几处不一样的气息和动静,看着路止游家外面那几个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乞丐的男人,露出嘲讽的笑容。 就凭这种程度的蹲守,也想抓住他凌澈城? 凌澈城悄无声息地摸进路止游家,在路止游家翻箱倒柜起来,他马上就要离开长安城,屋外现在还蹲守着朝廷的人员,这就说明他的行踪已经被人发觉,他不必再藏着掖着,破坏性地在路止游的卧室和几间画室找寻东西。 暂时没去考虑他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凌澈城专心于翻找画卷。 路止游昨天已经清空一次残留下来的画卷,留在画室的画卷少到可怜,没有一幅是凌澈城想要的那副画卷,凌澈城在找完这几处后,把目光放在那天传出老鼠吱吱声的墙壁那边。 左右敲了下,听上去应该是实心的墙壁,凌澈城心里不信这里当真没有密室,退开几丈外开始认真打量这整面墙壁,最后把视线放在神龛上,那尊镀金财神像。 大部分人供奉神像会经常过来打扫清理,导致神像一直保持干净整洁是正常的状况,但是这种情况实在无法与路止游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从凌澈城了解的情况来看,路止游醉心于画画,只会让他的画具保持干净整洁,应该没那么多时间将财神像也每天擦的如此细致,一点灰尘都没有。 刚刚翻找画卷的时候,路止游存放其他神像的木盒子落满了灰尘,实在不像是尊敬神像的人。 凌澈城将手伸向这尊镀金财神像,上下摸索没发现特别的地方,试着挪动或者转动神像,纹丝不动。 凌澈城皱着眉,实在想不出机关还能被安装在何处,直到他注意到财神像背后的画。 第67章 第67章 镀金财神像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幅老旧的祥云元宝彩绘图,不是单纯地用画笔画上去,是用特制的彩色黏土绘制而成,长年累月下来,上面出现不少细小的裂纹,有一些地方直接掉了色。 远观还是一幅美图,近看却是有点糟糕。 凌澈城看着那一处完美无瑕的黑色圆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摸了摸,它跟周围的彩绘明显不是一个触感,更显冰凉。 试着往里按,推不动,但是明显感觉到它滑动了一下,这次凌澈城试着将它往左推动,一次挪一点,终于露出后面的一处开关,推下后整个神龛往外弹出一点。 神龛上头放着一个专门用来开这个机关的道具,凌澈城没有发现。 手动拉开神龛后,露出后面不算大的空间,一眼望进去里面黑不隆冬,没有一处点燃了照明烛火,凌澈城犹豫了一下,往里走。 他怀里带了火折子,在里面摸到一个盏灯,用火折子点燃了上面的棉芯,烛火亮起,整个密室不再那么黑暗。 凌澈城找遍了整间密室也没找到其他画卷,倒是发现一点有用的信息,这个密室明显住过人,而且时间并不久远,因为密室里的摆设很干净。 抖了抖墙上挂着的锁链,凌澈城对路止游越发好奇起来,这密室不仅仅是像住过人,更像是囚禁过人,路止游之前把谁囚禁在这不大不小的密室里? 找不到被囚禁者的遗留信息,这里又没有画卷,凌澈城决定离开,等走到神龛外,他手上还拿着那盏灯,看着画室沉默了片刻。 搜寻了两次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既然不能带走,那就一并毁掉,这样回去的时候也好有个交代,而不是轻飘飘一句——“我没找到。” 路止游的家就只住了一个路止游,他现在又不在家,凌澈城很是干脆地在几间画室点了火,任熊熊火焰逐渐从木桌脚往上爬,蔓延至整座架子。 路止游家里冒出的灰烟引起外面蹲守的那帮人注意,他们没有再顾及暴露身份的危险围过来灭火,也就在此时看到凌澈城纵火的背影,瞬间都朝凌澈城围捕过去。 凌澈城本就是有意逗留耍他们玩,看着他们想抓他却抓不到的焦急样子,凌澈城嘴角泛起笑意,明着跟他们说:“我不陪你们玩了,今天我就要离开长安城,会不会回来看以后的打算,你们怕是一辈子都抓不到我。” 说完后,凌澈城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去。 张谢仪听到手下人禀报凌澈城这么嚣张的行为,更是下达命令一定要抓凌澈城归案,不管要花多长时间多大的人力物力也一定要把凌澈城关进刑部大牢! 好在凌澈城是洛思图的亲眷,只要顺着洛思图的亲属这条线找,一定能找到凌澈城的老家,那时候直接派人去凌澈城家去抓人。 然而等他们真的查到凌澈城的家在潜灵山庄,派出官员找到凌惊玹上门讨要凌澈城时,他们才发现潜灵山庄的凌澈城跟在长安城的凌澈城长的完全不一样。 洛弯儿表示凌澈城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潜灵山庄安心修习武艺,从未出过远门,山庄里的下人和附近的村民都可以作证。 洛思图和洛弯儿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最近更是没有来过潜灵山庄,洛弯儿猜测是有心之人利用洛思图并不认得凌澈城的模样,处心积虑冒名顶替。 月国那边的使臣表示,洛思图的确没有带使臣团来过潜灵山庄附近,是在有天傍晚出去后再回来时,带着那个假凌澈城出现在他们面前,介绍凌澈城给他们认识,说这是他的表弟。 现在这么一合计,还真的是有心之人假冒凌澈城接近洛思图痛下杀手? 凌澈城看着这帮人焦头烂额无所头绪的模样,在凌惊玹背后嗤笑了一声,声音极轻,他的这个表情又消失的很快,在场根本没人注意到。 不枉他带了这么久的人/皮面具,那东西黏在脸上极其难以取下,回到潜灵山庄后他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把自己恢复成原本样貌。 一番商讨过后,里朝官员还是要带凌澈城回一趟长安城,但是他向凌惊玹保证,一定会让凌澈城平安归来,毕竟此事现下可以确定并非真正的凌澈城所为,而是有人假冒了凌澈城。 凌惊玹同意了朝廷官员的请求,只不过他决定陪着自己这个儿子一起去长安城,也好有个照应。 在凌惊玹眼里,他这个儿子还是太过单纯,独自由这帮人带着出远门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些尚且都是后话,现下凌澈城还没真的离开长安城,他摆脱掉那些紧追不舍的官兵后,最后去了一次青怡坊。 今天轮到寒霜在大堂的舞台上跳舞助兴,凌澈城回来的时候寒霜的舞正好开场,他在楼上找了一个好位置,手臂放在曲起的膝盖上,总算是亲眼见到寒霜跳舞一次,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回。 寒霜的身体看着柔软,但终归还是男孩子,柔软中带着刚劲,舞曲偏凌厉,今天穿的一声水蓝长袖,加上他手上抓着的铃铛绸缎,不仅能让人听到铃铛清脆的声响,更能听到布匹划破空气的那道破空声,猎猎作响。 凌澈城微侧着头,看的认真。 他知道自己对寒霜有些过多在意了,他还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寒霜,寒霜跟他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在面对同样一件事情时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如果是寒霜从小被洛弯儿带在身边,凌澈城能猜出寒霜会做什么,寒霜一定会把自己遭遇到的情况如实告诉凌惊玹,会倔强的跟洛弯儿反抗。 即使一开始伤痕累累,寒霜也仍然会让洛弯儿明白,有些事不许就是不许。 寒霜不像凌澈城这样没有原则,他一旦认定某件事,必定会朝着这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这样的人,让凌澈城不自觉心生向往。 想了想,凌澈城最终还是放弃带寒霜走,等寒霜舞罢一曲环视整个大堂和二楼时,二楼某个位置上已经没有某人的身影。 在长安城闹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的杀人案,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沉淀逐渐被人遗忘:。 里朝和月国暂时没有起兵打仗的打算,百姓的生活一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褪去一开始的焦虑后,自然再没有人继续讨论这件事,开始被其他时事消息吸引。 在这些或大或小的消息里,夹杂着跟杨大宝家有着些许关联的一件小事,那就是陈记糕点铺找到了转让的下家,马上就会将店交接给下家。 附近吃瓜的老百姓纷纷叫好,这家以坑人出名的陈记糕点铺总算要走了,就是不知道这接手的下一家老板想在这里开一个什么样的铺子,卖什么东西,希望他会是一位靠谱的店老板,而不是有一个陈记糕点铺。 这个所谓下家,其实就是张华若安排的人,所有的这一切都如同张华若预期的那样顺利进行。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杨大宝已经回到家,走进屋时看到张华若正在专心致志地提笔写字,杨大宝放慢脚步,在尽可能不吵到张华若的情况下走到张华若身后,看着张华若笔下的字。 他不识字,不妨碍他欣赏字画,杨大宝就是觉得他家夫人写的一手好字,端端正正一撇一捺,可好看了。 张华若的眼睛还放在自己临摹的字帖上,和杨大宝搭起话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杨大宝乖乖回答:“卖光了,这几天的生意越来越好,我都比昨天多准备了一些,没想到还是卖的这么快。” 提笔落下最后一个笔画,张华若将毛笔搁置到笔山上,转过身拿自己袖子擦擦杨大宝的脸,那上面还有一小撮微乎其微的面粉:“你做的银耳流沙包和蟹黄包这么好吃,抢手也是应该的。” 杨大宝看着张华若为自己细心擦拭脸颊,心里开心,抬起手将张华若的腰搂进怀里:“夫人喜欢就好。” 张华若笑他:“别光做我爱吃的包子,我爱吃的大家又不一定爱吃。” 杨大宝却是不听:“我不管,以后我每做出一种新包子,都要让夫人吃第一个,夫人觉得好吃我就拿出去卖,夫人觉得不好我就不做了。” 张华若失笑:“那不是要让全长安城都配合着我的口味吃包子?” 枸杞子从屋外蹦跶进来,一眼看见少爷和姑爷在搂搂抱抱,马上捂住自己的眼睛当做没看见跑了出去,张华若脸皮薄,赶紧退出杨大宝的怀抱。 抱都已经抱够了,杨大宝现在很喜欢看张华若这样有些害羞的举动,找了一个借口离开:“我去劈柴。” 杨大宝走了,张华若才重新把枸杞子唤回来,问他有什么要说。 枸杞子神秘兮兮地凑近:“少爷,姑爷的表叔已经来到长安城,现在就在喜悦客栈。” 张华若点点头,问道:“他没有起疑心吧?” 枸杞子得意笑:“放心,就以他那个脑子,怎么可能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局,现在正在喜悦客栈吃好喝好,以为自己马上会有一大笔不义之财入账呢。” “那就好。”张华若想了想之后的计划,低头又在枸杞子耳边悄悄交代了几句话,枸杞子听完后向张华若做了个万事包在他身上的动作,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杨大宝正在劈柴,看到枸杞子又要跑出去,以为他是要出去玩,便叮嘱了一句:“别出去玩太久,记得回来吃饭。” 枸杞子应了一声,很快消失在杨大宝眼前。 张华若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帮忙将散落在树桩周围已劈好的柴火捡起来堆到一边,杨大宝没有出声阻止。 这样的情况在家里已不是第一次,张华若喜欢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杨大宝知道他是不想要自己一个人辛苦,才会处处都过来搭一把手,笑一笑,更有力气劈柴了。 一切都如张华若料想的那样,在买家提出质疑觉得这间铺子所有权并不在杨大宝表叔手里时,杨大宝表叔拿出了那张抵押收据证明现在这间铺子就是属于他。 杨大宝的表叔告诉买家,杨大宝要想攒够五百两从他手里赎回这间铺子还需要好几年呢,让买家安心接手。 买家问:“杨大宝,就是那位娶了丞相家小公子的杨大宝?” 杨大宝的表叔愣了愣,连忙摇头:“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宝怎么可能有这福气,他要是能攀上丞相府这个高枝,哪里还需要从我这赎回这间铺子,您就更不用担心这铺子今后的归属问题了。” 杨大宝的表叔一家还不知道跟杨大宝成亲的就是张华若,之前杨大宝派人去把自己成亲的消息告诉远在长安城很远距离外的表叔一家,表叔一听是杨大宝成亲了,生怕去了要随不少份子钱,加上旅途辛劳,只听来人说了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只知道杨大宝是和一个男子成了亲。 虽然整个朝代民风相对开放,男男成亲已不是异类,但在杨大宝表叔一家眼里,只有娶不起姑娘家的男人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娶男人,只当杨大宝现在是穷的叮当响,连个娶姑娘的钱都出不起了,只能和男人凑活过一辈子。 后来再从村民邻居那里听到说丞相府的小公子,天下第一美人张华若嫁给了一个叫杨大宝的年轻人,只当这个幸运的年轻人是和他们认识的杨大宝同名同姓撞了名字,觉得杨大宝肯定没有这个好福气攀上丞相府,也就没有多想。 “真的?”买家露出明显不信的表情,他看了一眼陈老板,又看看杨大宝的表叔,有些防备道,“事先不是这样说的,你们明明说有这间铺子的完整产权,怎么到现在要交款了,却告诉我这间铺子只是抵押在你手里,你们这不是明摆着想坑我吗?” 到嘴的熟鸭子眼看就要飞了,杨大宝的表叔有些急了,从怀里掏出地契给买家看:“你看看,我连地契都带来了,地契都在我身上,你大可以放心,陈老板不是也买了我这间铺子做买卖这么多年,不也什么事都没发生吗,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想了想,又说:“要不,我再给你便宜二十两?这可是我能接受的最大让步了。” 买家看到杨大宝表叔手上既有抵押收据,又有地契,两样该到的东西都到长安城了,心里暗暗一喜,面上却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再让我想想。” 杨大宝的表叔忙道:“好好好,您再最后考虑考虑。” 他说是这么说,接下来又不停地在买家耳边说话,就是为了说动买家尽快下决定:“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铺子,如此便宜的价格除了我可就没有别人了,你再最后想一想,是不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买家来回渡步,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最后抬起头,显然是下定了主意,杨大宝表叔眼前一亮,忙问:“考虑的怎么样?” 买家像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这样吧,我也不占你们便宜,想多花点钱买安心,咱们叫上那个杨大宝一起去县官老爷那里做个见证,只要杨大宝亲口在县官老爷面前说他在近三年都出不起钱赎回这间铺子,我愿意多给五十两当租金,怎么样?” 不光杨大宝表叔愣住了,陈老板也愣住了,他之前就是觉得这个买家有点傻,才敢跟这个人继续谈下去,没想到这个人不是看上去有点傻,是真的傻,竟然还多出五十两租这间店铺三年? 买家忽的露出自信笑容,打量了一下这间店铺:“如果我好好经营,一定能赚不少钱,不过是现在多出五十两,我一定能在第一年就把成本赚回来!” 陈老板低下头默默看手:不,我觉得你不能,就你这个脑子,怕是要一直亏本。 杨大宝表叔一时间也被整懵了,他跟人谈买卖,对方都是往死里压价占他便宜,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主动价钱的人,多出整整五十两的银子啊!他真的很心动! 杨大宝表叔想了想,虽然这件事稍稍需要冒点风险,也许大宝真的能把赎金攒够? 不对不对,这件事没有风险,要是杨大宝攒不够赎金,他就能把这间铺子多卖给这个人五十两,要是大宝能把赎金攒够,他一下子就能收到五百两的银子! 虽然这间铺子从此以后都要重新归杨大宝所有,但是对于杨大宝表叔而言,这些年他也赚够了,懒得再从家乡到长安城两头跑,就这么把铺子还回去,一次性拿五百两在家那里都能多开好几家好铺子了。 杨大宝的表叔咬了咬牙,算是下定这个决心:“行,我可以把大宝叫过来跟你当面说清楚,但是去衙门见县官就不用了吧,这么小的事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官老爷。” 买家摇摇头,对这点很是坚持:“不行,我在长安城人生地不熟,第一次想来长安城做买卖,所有事一定要全部都办的妥妥当当才能让我安心。要是你随便找个人冒充杨大宝,骗我说不会在三年期间赎走,结果到时候出了变故,我可找谁说理去?” 杨大宝表叔叹了口气,看着这个买家傻愣愣又一脸笃定的样子,再次犹豫了一小会儿时间,终究是没敌过心里的贪念,点了点头:“行!那咱们明天约好时间去衙门把事情说个清楚,大宝这边我来联系,你的话,能不能跟县官老爷提前打个招呼,我怕他不接这么小的案子。” 在杨大宝表叔家那边,当地县官老爷的官架子可是很大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从来不管,只有哪方愿意多给他交点银两,官老爷才愿意抬高眼皮瞅上那么一瞅,他觉得长安城的官老爷怕是比家乡那个官老爷谱子更大,交给这个傻乎乎的买家去办更好。 买家一口应下:“好!” 陈老板心里隐隐觉得不对,自从那次有个叫张小若的把他阴去衙门损失了那么多钱,他就对衙门这个词产生心理性恐慌,但是一想到这比生意做成后,自己不仅能全身而退彻底摆脱这间铺子,又能拿到五十两的介绍费,心里瞬间就高兴起来了,哪里还记得刚才心底觉得这件事隐隐透着不对劲。 能有什么阴谋,不就是一个傻子么! 眼见这一单生意马上就要做成,杨大宝表叔的心情很好,拉着陈老板说:“走,带你去仙满楼吃顿好的,我一早就在那里订了位置,现在时间正好。” 陈老板喜笑颜开:“好啊好啊,唉,真佩服你,不住在长安城,但是长安城这些有名的地界,你比我还熟!” 杨大宝表叔乐呵道:“这些地方我出来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每年能从这间铺子拿到不少钱,钱到手里了也不能总是攥着不放,该花出去还是要花出去,我就几年来这么一两趟,还不许我趁着这一两天好好享受享受,感受一下长安城的繁华?” 两人相携去了长安城最有名的酒楼,那里的菜色丰富,色香味俱全,当然,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贵! 只不过仙满楼菜贵就贵在真材实料,服务又好,环境也好,所以虽然它这么贵,每天的客流量还是爆棚。 这两人走后,原本应该早早已经离开的买家从隐蔽的角落走了出来,确定这两人没有生疑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还能这么开心地去仙满楼吃饭,肯定是真的相信他是真心实意来买铺子的了。 确定好这件事后,买家也不再在这里多待,转身走向一处事先约好的地方,那边的屋檐下有一个坐在板凳上打瞌睡的小胖子,正是久等多时的枸杞子。 枸杞子要是知道他现在在别人心目中的称呼是小胖子,怕不是要跳起来暴打这个买家的头。 买家跟枸杞子也算是老熟人了,自然知道这个称呼只能在心里想想,绝对不能说出口让枸杞子听到。 已经站到枸杞子面前挡住枸杞子前面的光线,枸杞子正低头打瞌睡,也就没注意到光线的变化,依旧微张着嘴呼呼睡着。 忍不住弯下腰笑着看了看枸杞子这可爱的睡颜,买家叹了一口气,狠狠心把枸杞子叫起来:“醒醒,口水流一地了!” 枸杞子猛地睁开眼,疯狂拿手背蹭着下巴,擦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流口水,怒瞪向面前这个人:“你才睡觉流口水,流一屋子口水!” 第68章 第68章 安沐生笑嘻嘻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枸杞子,手中无扇,却似拿着折扇一般潇洒,哪里还有刚才那股傻乎乎的样子:“如果我能流一屋子口水,那我得是怎样一个水汪汪的人儿,不错不错。” 枸杞子被这个人不要脸的程度惊到,闭上自己的嘴巴不再说这件事,想起正事,赶紧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安沐生眉眼微扬,笑意浅浅:“我出马,你难道还不放心?” 枸杞子瞧不得安沐生这副尾巴翘上天的得意模样,眼角抽搐了两下:“哦。” 说罢,这就要走,他可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听这个人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在自恋。 安沐生见枸杞子要走,连忙拦住他:“你就不想听听更详细一点的描述?” “不想。”枸杞子回答的很干脆,拒绝后立刻又接上一句,“你出马,我难道还不放心?” 用安沐生的话将安沐生堵了回去,安沐生眼里先是露出惊讶,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把手放到枸杞子的头上揉揉枸杞子毛绒绒的脑袋:“我们的枸杞子好像变的厉害了。” 枸杞子很快就将安沐生的手从自己头上拍走,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头发:“不跟你瞎扯了,我要赶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少爷。” 安沐生再次拦住枸杞子,开始认真说道:“我发现几个很重要的细节,你家少爷肯定想知道的那种,你当真不听?” 枸杞子虽然内心里很想直接走不想听,但是他知道自己最好还是听一听,免得错过重要内容,一想到这样就如了安沐生的愿,枸杞子很生气,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独自生闷气。 不情不愿地停留在原地,枸杞子腮边的小气囊鼓了起来,像极了雨天在田野里鼓囊蛙鸣的青蛙,甚是可爱。 安沐生就喜欢看枸杞子这副样子,他就喜欢看枸杞子生他气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模样,让人欲罢不能。 枸杞子催促他:“要说什么赶紧说!” 正经事为先,安沐生也就不再逗着枸杞子:“其一,杨大宝表叔把地契和抵押收据都带来了,我亲眼确认两样都在他手里。” “其二,杨大宝表叔并不知道他的表侄子杨大宝就是丞相府的儿婿,以为只是撞了名字,我们可以在这一点上再稍做文章。” “其三,我看他并不像先前情报里说的那样家道中落啊?” 枸杞子皱眉:“去他老家打听消息的人说,他家房子已经很破旧,这么多年也没换新房,平日里吃的也很节俭,鲜少看见有肉菜,左邻右舍和他家的小孩都认为他们这一家现在过的不太好,有点穷。”落落大方~ “我看,怕是装出来的。”安沐生眼里闪过锐色,“他身上那件衣服的料子,那可是相当不错。” 这一点,枸杞子可以替杨大宝表叔解释:“他要来长安城与你谈买卖,自然要拿出家里最好的那件衣服,是为了在你面前穿的稍微好一点,总不能穿的破破烂烂来见人,你要是真的买家,看他穿成乞丐样,你会想跟他做生意?” 枸杞子说的很有道理,安沐生垂下了眉眼,在枸杞子以为自己终于在安沐生面前抢了一回面子时,安沐生摇摇头否决了枸杞子的观点:“你说的我已经考虑过,如果他真的跟我们先前知道的那样穷,怎么可能是外面穿了一件好衣裳,内里的衣服却是比外面那一件还要好?” 诚如枸杞子说的那样,再穷的人,遇到一些比如买卖双方见面敲定生意的大事,肯定会让自己穿的比平日里光鲜亮丽一点,但这种人往往是最外面那一件衣服干干净净衣料上乘,穿在里面的衣服却不会太好。 他们只要保持外表好看就行,最里面的衣服外人看不到,就不需要那么在意。 安沐生张开了手指比了三的字数:“他里面那件内衬,至少值这个数,而且还是新买的。我敢肯定那是云裳轩的最新款,一定是他昨天来到长安城后买的。” 枸杞子被说懵了,云裳轩的衣服都是达官贵人穿的,像枸杞子这样生活不错薪资丰厚的丞相府下人都尚且买不起穿不起,要是杨大宝表叔真像他在老家表现的那么穷,怎么可能一来长安城就给自己买上这种穿在里面的新衣服! 枸杞子气恼道:“他一直在装穷?” 安沐生给出自己的猜测:“按照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来看,我猜他是把所有钱都攥在自己手里,连家里人都没说,一边在老家让妻子孩子陪着他吃苦,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他们家很穷的样子,实则从没亏待过自己。” 枸杞子想不到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种人,抠门抠到连给自己孩子都舍不得花钱? “当然,这暂时也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不过我觉得事实估计就跟我猜的差不多,你派去调查他家的人应该不是新手,如果不是他将自己的家人都瞒住,应该不会看不出他是在装穷。” 安沐生继续说着:“独自一人来到长安城,这里认识他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他也就不怎么继续装下去了,昨儿个刚买完新衣服,今天又在仙满楼订了位子,小日子过的倒是挺滋润。” 枸杞子被安沐生说信服了,仙满楼!姑爷的表叔竟然在仙满楼订位子,怎么也不可能是真穷! “我这就去把这些消息告诉少爷!少爷原本还打算看在他家境现在不好的情况下,只把铺子按原价收回来就放过他,现在一看,我们根本不必为这种人心软!”枸杞子说完就跑走了。 这次安沐生没有再拦着枸杞子,左右看了一眼 ,确定周围没有可疑人员后,慢悠悠离开此地。 枸杞子很快就将消息告诉张华若,张华若也没料到事情还有这么一出,缓缓坐下来看着窗外沉思。 枸杞子在一旁说道:“少爷,安大哥说的很有道理,他向来眼尖,既然是他说看到姑爷表叔穿的是云裳轩的新衣服,就绝对不会搞错,再加上姑爷表叔现在还在仙满楼吃饭,住的地方虽然是喜悦客栈这样比较平价的客栈,但是我问清楚了,他住的可是喜悦客栈里天字号房里最好的那一间,价格也不低了。” 张华若回神,转过头跟枸杞子说:“我没在怀疑安沐生的眼力,他的猜测从来没有错过,说起来我们派出去的人不是跟我们说过,他觉得大宝表叔家里的收入和支出不成比例,觉得他们手里本就应该有点余钱,不该像他们日常生活的那样拮据。” “但那时候我们只是以为他们省吃俭用小有攒钱,哪知道原来这么舍得花。” 手背托着侧脸,张华若视线飘到外面:“最早下午,最迟今晚,表叔就要登门拜访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先撤走?” 枸杞子想了想,摇摇头:“不用吧,他应该不会在这里久待,不一定会看到少爷,就算他看到少爷了也不一定识得少爷的身份。” “让他晚点知道大宝和丞相府的关系,这一点对我们很重要,明天在衙门我们的计划也会顺利许多。”张华若下定了主意,“枸杞子,你去大宝的包子摊前守着,要是表叔直接去那里找大宝,你就回来。” “嗯嗯!”枸杞子应下,问道,“那要是姑爷表叔没去姑爷的包子摊,直接上门来呢?” “他不会这么早来,他应该也清楚白天大宝要出门卖包子,等到傍晚家里才有人,要是他没去包子摊那里,你等大宝回到家后跟他说我今天身子不舒服,只想在屋里好好睡一觉,这样子的话就算表叔上门,我也就不必出去见他了。” 枸杞子点点头,总比两人为了躲姑爷表叔离开家好,姑爷的表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如果他们主仆二人为了避开他躲出去,怕是要直接在外面过一夜。 到时候不管是回丞相府过一夜,还是去城里的客栈睡一晚,跟老爷、姑爷解释起来也麻烦,他们估计会觉得是少爷和姑爷之间闹了矛盾。 枸杞子马上就跑去杨大宝的包子摊附近蹲守,等了好几个时辰也没看见杨大宝表叔的身影。 天色尚早,杨大宝已经在准备收摊,最近他的包子卖的实在是太快了,准备的馅料根本不够卖的,早早就被一扫而空。 虽然忙,但是挣的钱明显比以前多了,而且还能有更多时间用来陪张华若,杨大宝开心地收拾好所有东西,马上就要起身回家。 枸杞子先他一步回到家,等杨大宝回来,枸杞子先上来帮杨大宝将东西都放好,等杨大宝洗完手和脸换了一身衣服,枸杞子才过来把张华若的情况说了说。 尽量不把事情说的太严重,免得姑爷误以为少爷的身体真的生了什么大病。 枸杞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既凝重又显得不那么凝重,这可为难死他了:“姑爷,少爷说他身体不舒服,先在屋里躺下了,如果没什么事,他就不出来了。” 杨大宝一听,赶紧走向里屋,一边走一边问枸杞子:“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还是……” 枸杞子连忙摇头:“就是觉得不舒服,有点困想睡觉,没什么其他症状,姑爷放心。” “我怎么能放心的了。”杨大宝走进屋,急匆匆来到床边,张华若正在睡着,眉宇间是舒展开来的样子,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杨大宝亲眼看到后心里才稍稍安心一些。 轻轻地坐到床沿边,低头看着张华若安睡的模样,把手伸进被窝里感受了下被窝的温度,似乎有点凉。 杨大宝脱去鞋袜,身上刚换的干净衣服还是穿着的,钻进被窝贴着张华若,不一会儿被窝就暖和多了。 枸杞子早就离开了,把这点空间留给他们夫夫两个人。 张华若本来是在装睡,被窝暖暖的很舒适,身边又陪着本就喜欢的人,不知不觉间就真的睡着了。 杨大宝表叔登门来访的时候,正好是杨大宝家开饭的时间,杨大宝做完饭后在仍有温度的锅里保温着张华若的那份饭菜,就等着张华若睡醒的时候端给他吃。 表叔的突然到访,让杨大宝很意外,也很开心,热情地把表叔邀请进家里:“表叔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准备吃饭呢,要不要添副碗筷?” 杨大宝表叔是吃过饭再来的杨大宝家,但是看着这一桌说不上丰盛,但就是令人食指大动的晚饭,迟疑了一会儿后应下:“好啊。” 枸杞子埋头吃饭,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听这两人要说什么。 杨大宝表叔看到枸杞子,以为枸杞子就是杨大宝那位夫人,多打量了枸杞子几眼,直把枸杞子看的身上激起鸡皮疙瘩。 “这位就是大宝你的夫人了吧?”表叔笑眯眯道,“很可爱的男孩子。” 被他夸赞自己可爱,枸杞子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赶紧多夹了一点饭菜放在晚上,端着碗溜了出去,动作快的杨大宝喊都喊不住,声音还没说出喉咙口,枸杞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枸杞子并没有真的跑走,而是走到屋外的暗处一边安心吃饭一边扒墙角听。 枸杞子已经喊不回来,杨大宝也就由着枸杞子去了,他跟表叔解释道:“枸杞子就是这个性子,表叔你别见怪。” 因为枸杞子跑走这么一打岔,杨大宝忘记要跟表叔解释枸杞子不是自己夫人一事,加上现在张华若正睡在屋里不能出来见人,杨大宝也就没有继续说这方面的事。 杨大宝给表叔添了一副碗筷,热情地邀请他坐下。 第69章 第69章 被枸杞子如此简单明了的嫌弃,表叔感觉自己被驳了面子,心里不痛快,但看在有事要让杨大宝帮忙的份上,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一边吃饭,表叔一边以过来人的高姿态身份劝说杨大宝:“大宝啊,我也不是说你做的不对,你刚成亲,想要好好和新婚夫人相处多让着他一点,这没错,但是也总不能这么由着他爬到你头上来!” 表叔果然还是很在意刚才的事,继续说道:“一个家总要有一个人出来独挑大梁,担起一家之主的位置才能管好家里上上下下的事,当一家之主就要有威严,你看看你把他惯的,吃饭都不安生,哪有家里来客人不招呼客人,反而给客人脸色看的?” 杨大宝刚想给表叔解释,表叔就打住他说话的可能:“你别给他找借口,规矩不能不立,你现在越是宠着他由着他胡来,今后有你受的,如果从现在开始你就把他管住,以后可就舒服了。听表叔的,准没错。” 表叔的话杨大宝心领了,他心里清楚枸杞子其实很懂规矩,就是遇到不太喜欢的人就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爱答不理直接跑走,杨大宝不清楚枸杞子为什么在看到表叔第一眼就表现出不喜欢表叔的态度,也许是……怕生? 杨大宝还是忍不住替枸杞子说话了:“枸杞子平日里挺懂规矩的,就是偶尔会耍下小性子,今天是他第一次见表叔,可能有点怕生,才会跑走,平时他不这样的。” 表叔说:“那也要管,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就该让他明白耍小性子也要看场合,今天来的是我倒没什么,要是今天来的是其他长辈呢?这会让大家对他印象很差,还会连累你。” 杨大宝叹口气,把话题绕出去,先介绍一下今晚的菜色,说完后开始询问表叔来他家的意图。 如果是其他亲戚,很可能就真的只是来串串门,但是表叔的家不在长安城,现在显然是刚到长安城,这个时间还来找杨大宝肯定是有事来找。 杨大宝先吃了几口饭垫了垫肚子,直接开口询问:“表叔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杨大宝的表叔还在想着怎么开口提这件事呢,杨大宝现在主动问起算是正中他下怀,表叔缓缓解释着:“你爸不是把你家那间铺子抵押在我那了吗?先前在我这租铺子的陈老板要走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下一家,安老板想在我那租铺子,但是不放心抵押的事,我就是过来问问你,三年内你能攒够五百两来赎回铺子吗?” 这件事一直都是杨大宝心里很重要的一件事,他前些天刚刚清算过收入,大概一年后就完全有余钱能把铺子赎回来,也就是先保证日常开销的前提下再去赎铺子,这样也不会让张华若陪着自己吃苦。 如实相告:“大概能在一年左右就能攒够了。” 表叔颇有些惊讶,卖包子现在这么赚钱了吗,一年就能挣好几百两? 杨大宝继续说着:“不过毕竟还要表叔等上一年,表叔要是现在想跟那个安老板签上三年的租约的话,也行,那我就再等三年去赎铺子。现在摆摊还挺好的,我也想等日子渐渐走上正轨后再考虑开铺子把生意做大,三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正好能让我好好准备一下。” 表叔脸上带上笑意,开心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三年后再来赎回铺子,表叔向你保证,就只再卖这一个租约了,三年后等着你来赎回去。” 很快,表叔脸上又出现欲言又止的神色,像是有话跟杨大宝说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杨大宝见状,再次主动问:“表叔还有什么事吗?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要是表叔家里有什么困难,我肯定尽全力帮忙。” 表叔看着一脸真诚的杨大宝,心里破天荒的产生一点愧疚感,但是这点愧疚感很快在金钱的诱惑下荡然无存。 他移开视线没有正眼看着杨大宝:“那个安老板想要县官老爷给他做个见证,证明你三年内都不会去赎回铺子,所以我想麻烦你明天跟我去一趟官府,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让你在县官老爷面前亲口说一次三年后再来赎铺子,左右就是那么一盏茶的工夫。你看……” 杨大宝愣了愣,他没接触过这类事,没料到租铺子原来这么麻烦,还要上衙门做见证?不过想想也的确不是太麻烦的事,只要他上去说清楚就好:“没问题,那明天表叔来找我,我到时候抽点空跟表叔去一趟衙门,这样可以吧?” 表叔开心点头:“嗯嗯,这样可以,你做点小生意不容易,我也不想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让你落下半天的生意不做,那到时候我去你的包子摊那个位置找你。” 两人就这么把事情迅速地敲定了下来,杨大宝表叔在杨大宝这足足吃了两碗饭,才打着饱嗝离开。 杨大宝表叔一走,蹲墙角的枸杞子就起身回到厨房,把空碗放好,趁着杨大宝在大门口送表叔的空档溜进张华若的房间。 张华若现在这个时候正巧醒了,听到有人进来就继续装睡,发现是枸杞子一个人进来后才半坐起身,问枸杞子:“怎么样了?” 枸杞子会来他房间,肯定是表叔已经走了,枸杞子过来给自己通风报信。 枸杞子蹲在床头边上,把自己听到的内容精简了一下讲给张华若听,一切都在预料中,张华若让枸杞子把屋里的油灯点起来,既然表叔已经走了,他就不必为了不去见表叔而继续装睡下去了。 杨大宝送走表叔,回到家一看,张华若所在的主卧里亮起了烛火,猜到是张华若醒了,赶紧过来确认。 张华若不想让杨大宝再继续担心下去,朝他绽放了笑颜:“睡了一觉果然好多了,我现在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不用替我担心。” 杨大宝半只脚才刚踏进屋子,又缩了回去往厨房跑,不一会儿就带着之前保温好的饭菜送到屋里来。 张华若作势要下床:“特地送到屋里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能下床去厨房吃饭了。” 杨大宝将饭菜放到一边的凳子上,阻止张华若下床:“我还不了解你,要不是真的不舒服,你怎么可能会让我们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别强撑着下床了,就这么坐着吧。你不是不想让我担心吗,你要是硬撑着下床我会更担心,所以啊,就乖乖坐在床上,别乱动了。” 张华若朝枸杞子那边看了一眼,枸杞子收到讯号,悄无声息地退下了,把屋里留给姑爷和少爷两个人。 出来后,枸杞子默默自己好像又空了的肚子,偷偷又摸进厨房再添了满满一碗饭。 这边的屋里,张华若和杨大宝正无言相对着,张华若伸手想自己拿碗,杨大宝手里端着那份给张华若的碗没松手,张华若不明所以地抬眼看着他,眼里在问:为什么不给我? 杨大宝低下头,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小声说:“我喂你吃,好不好?” 张华若听清楚杨大宝说了什么,眨了眨眼呆了片刻,他只不过是装了装身体不舒服,又不是手脚都废了,根本没到需要让人喂饭的地步。 道理他都懂,面对杨大宝期待的跃跃欲试目光,张华若没舍得拒绝,就当自己今晚手脚不便好了,轻轻点了一下头。 杨大宝瞬间充满活力,眼里都能放出光来的那种,张华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被杨大宝有些孩子气般的行为折服,嘴角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说起来,这是张华若自从小时候能自己拿筷子吃饭后,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喂饭。 杨大宝先把菜放到米饭上面,然后夹着菜和饭,夹起适宜的一口饭,递到张华若嘴边。 张华若那不大的小嘴一张,吃下这一口放,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么一口下去张华若也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既觉得这样吃饭好怪,又止不住那疯狂上扬的嘴角,只能微微低下头抬手掩饰一下。 杨大宝那边也是肉眼可见的激动,给张华若喂饭的感觉比他想象中还好,他好像有点喜欢上这样的举动了,等着张华若咽完,又递过去第二口。 大约这么吃了五六口后,张华若还是忍不住想拿过碗自己吃,刚想把杨大宝手上的碗拿过来,就瞧见杨大宝失落的憨憨模样,似乎不能继续给他喂饭是一件令杨大宝十分失落的事情一般,委屈极了。 张华若终究还是缩回自己的手,没有将碗从杨大宝手里拿走,眼睛飘向别处,一口一口吃完了递过来的饭。 不知不觉间,张华若竟是已经吃下了满满一碗的饭菜,而他竟然不觉得饱,觉得自己还能被这样喂着再吃下一碗饭。 杨大宝期待地问:“要不要去添点饭?” 张华若犹豫了一下,看着杨大宝又看着杨大宝手里的碗筷,再过不久就要熄灯睡觉,他还是不吃那么多了,免得消化不好:“不用。” 杨大宝露出可惜的表情,开始收拾碗筷:“等会儿我给你打点水洗一下脸和手,今晚就这么睡吧。” “好。”张华若倚在床头,眉眼弯弯地瞧着杨大宝为自己忙碌的模样。 第70章 第70章 忙完所有事情后,杨大宝坐在床边陪着张华若聊天,也没聊什么大事,就是聊一聊出摊时候遇到的趣事,说给张华若听逗他一笑。 张华若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杨大宝唠嗑,偶尔两人都被对方逗笑,屋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枸杞子早早就回房睡觉去了,不必待在这里当一个晾衣杆干巴巴旁听。 明天就是计划好行动的日子,张华若觉得是时候跟杨大宝说清楚那间铺子的事,在脑海中斟酌了半天语句,最后还是先问了杨大宝一句:“如果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可以现在说也可以明天说,但是现在说了后今晚你可能会辗转难眠,你是想要我现在就说,还是等明天?” 杨大宝此时正在做睡前的最后准备,听到张华若这么问,没怎么多想,直接说出心里在听到这个问题时一瞬间的答案:“明早再说吧。” 张华若点了点头:“好。” 熄了灯上了床,杨大宝突然回过味来,好奇地问张华若:“夫人这是有事要跟我说?” 张华若“嗯”了一声。 杨大宝心里更加好奇了,凑近一些:“到底什么事啊?” 他刚才以为张华若问的问题只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现在才明白过来张华若估计是有事要跟他说,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听到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杨大宝越是猜就越是好奇。 张华若推了推他,想让他躺回原先的位置:“还想不想好好睡一觉了,明早再说。” 杨大宝无奈道:“现在我已经睡不着了,光是想着你会跟我说什么就好奇的不行,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张华若在黑暗中睁开眼,往杨大宝那边看过去,黑暗中的杨大宝正盯着自己,微微能看到脸的轮廓。 “我还以为你能忍住到明早再问我呢。”张华若再次问他,“真的要现在就知道?” 杨大宝被他这么一问,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有些担心,能被张华若这么在意的事肯定非同小可,他定了定心神,确定心里的答案,坚定道:“说吧。” 张华若没有直接告诉杨大宝,他的表叔做了一份假收据骗了他这么多年,而是从自己那天无意间发现那份破损的旧收据,觉得它有些不对劲开始一点一点说起,说清楚自己是怎么确认杨大宝手上的这份收据被动过手脚。 杨大宝全程没有插话,安静地听着,他一开始还不懂张华若为什么要提起自己家铺子的事,还有那份抵押收据,随着张华若缓缓说下去,他也就听明白张华若想告诉他什么。 张华若给出的分析太硬,让人不得不信。 待张华若说完,杨大宝缓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开口:“表叔他……” 被信任的亲戚如此欺骗,一时难以接受是正常的,此刻眼睛已经逐渐适应黑暗,张华若在黑暗中认真瞧着杨大宝。 “我知道,就算他做了这种事,你也不会想要报复他,所以我的计划里只打算让我们名正言顺地把铺子拿回来,以它原本的价格,除此之外我不会多做其他不必要的事。” 张华若这么说着,也是在征求杨大宝的意见。 那人毕竟是大宝的表叔。 “…… 你需要我做什么?”许久后,杨大宝这么问上一句。 如果张华若说的都是真的,杨大宝想要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铺子。 五十两和五百两,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数额,如果杨大宝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五十两的话,他早在前几年就咬咬牙省吃俭用先把铺子赎回来了,就因为他以为是五百两,才迟迟攒到现在。 家里一下子支出五十两和五百两,是两个概念啊! 见杨大宝没拒绝自己的提议,张华若心里放心下来:“你不用特地做什么,明天你就按着表叔让你做的来,至于其他你不用管,全都交由我来做就好。” 张华若没把详细计划告诉杨大宝,一来是不想让杨大宝担心,二来也是怕杨大宝不小心说漏嘴让表叔有了警觉。 第二天,杨大宝果然睡的不怎么安稳,早起调馅料时也有些发愣,张华若看出他的不对劲,过来帮他揉了揉太阳穴,让他整个人精神气点。 张华若劝慰道:“就当我昨晚跟你说的都是梦,不要这么放在心上,今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着,帮杨大宝整理好衣冠,杨大宝起床时估计还有点迷糊,衣带绑的有点歪,衣服也没弄平整,杨大宝帮他重新系好腰带,轻轻扯平整了肩膀位置的衣料和袖子部分。 杨大宝问他,傻傻地问:“真的能在今天就把铺子拿回来吗?” 张华若此时正绕到杨大宝身后帮他调整衣带的松紧程度,闻言说道:“我们不占人便宜,也不想吃亏,这件事应该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现在我们手上的证据确凿,只差他亲口承认,一切就稳妥了。” “其实,按照他这些年租铺子的收入,加上他欺瞒在先,这五十两抵押金我们甚至都可以不付给他,直接把铺子地契拿回来。” “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这么对待他,他对你无情,你却不能对他无义,因为他是你的长辈。” 帮杨大宝将衣着整理完毕,张华若与杨大宝正面相对,与杨大宝的视线相触,直直撞进他眼底深处:“你啊,就是这么一个狠不下心的人。” 杨大宝深深回望进张华若眼底,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张华若快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轻轻拉了一下张华若的手,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什么事都在为我着想,连我的心情都考虑在内。 张华若回头看他,冲他狡黠一笑:“我们已经成亲了,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杨大宝万分认真地说:“要说的。” 杨大宝推着摊车出门后,张华若和枸杞子也开始准备出门事宜,跟杨大宝前后脚来到摊车的位置,张华若和枸杞子坐在一家茶楼的临街包厢里,等着杨大宝表叔出现。 没让他们等太久,杨大宝表叔一上来就拉着杨大宝要走,好在杨大宝有所准备,今天叫了一位帮手过来帮忙打理包子摊,不会耽误早上这波最好的客流量时辰。 杨大宝表叔带着杨大宝一走,枸杞子和张华若很快从后面跟上,一路来到长安城县衙外面,暂时没有进去,就是在外面的百姓围观区看着。 因为是做公证不是审案,衙役没有将围观的百姓赶的太远,反而让他们稍微走近一点可以听清楚。 大堂上,杨大宝表叔、杨大宝、陈老板和安沐生,再加上县老爷和负责记录的师爷,六个该在的人一个不少。 第71章 第71章 一开始的发展,都按照原杨大宝表叔设想的那样顺利进行,唯独有一点让他颇感意外,那就是长安城的县官不像他那边的县官老爷那样官架子大,反而很亲民。 王知府今天心情不错,加上只是处理一件需要公证的商家租铺案,便没有摆出威严的态度,几乎是和颜悦色地和他们说话,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完毕。 今天的长安城,也有好多鸡毛蒜皮的小事等着他去处理呢。 王知府就爱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心里默念着千万别出什么大案子。 就像之前那桩月国使臣被杀案,吓得他好几天没睡安稳觉,直到最近破了案,确定与里朝无关,不会波及到他的乌纱帽,他才能睡个好觉。 王知府随意地把视线往外面的区域一瞟,马上被一道米白色的身影吸引。 嘿,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他办过一个案,案中被告的那位少年就是这副打扮,连身形都一模一样。 好像……叫张小若来着? 虽然目光好奇地在这个白衣少年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但王知府也没有揪着这个人不放,很快收回视线,把目光放到现在正办理的案件相关人员身上。 说起来,除了那个陈老板面熟外,他还觉得这四个人中那位安静的男人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觉得眼熟的那个人,正是杨大宝。 师爷将他们述说的话记录在纸上,没有完全按照他们说的话记,正记到一半,本来只是偶尔插上一句话的安沐生突然抬手,按住师爷正在奋笔疾书的手,不让他继续写下去。 杨大宝表叔的声音戛然而止,和王知府的师爷一起抬头看向安沐生,都不知道安沐生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 安沐生看向这几个人,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像是轻蔑又像是无奈,杨大宝表叔心里开始觉得毛毛的,赶紧询问安沐生这是何意:“安老板?” “安某觉得这件买卖这么算不划算,想换一个交易方法。”安沐生看向杨大宝,“既然包子铺的另一位持有人也在这,正好,我想直接盘下整间铺子,不是租用,是直接买下地契!” 杨大宝脱口而出:“不行,我不卖!” 杨大宝表叔在这一瞬间想到的是安沐生能出多少钱,杨大宝拒绝的太快,表叔在心里哀叹杨大宝不懂变通,现在面前有这么一只待宰的肥羊,要是价格很优厚的话,干干脆脆把这个旧铺子卖了又怎么样,好事一件啊! 将旧铺子卖出一个好价钱,何愁不能再买一个比旧铺子好几倍的新铺子? 表叔有意想要劝一劝杨大宝,让他先别这么着急拒绝,凡事要看看对方给出的条件如何再做决定。 然而不等他开口劝,杨大宝像是提前感知到表叔有想要劝他的意思,表情严肃地看着表叔:“绝对不行!” 这好像是杨大宝第一次对他态度这么凶,表叔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弱声道:“不卖就不卖,这么凶干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别吓跑了安老板。” 安沐生笑着看向杨大宝:“据我所知,现在地契不在你手上,是在你表叔手上吧?虽然你的意见很重要,但是如果我直接向他买,他也可以将地契卖给我,只要地契一到我手上,就算你再怎么不同意也于事无补。” 他自然看到杨大宝这一瞬间焦急的神色,虽然实际上他和杨大宝站在同一头,是为杨大宝争取利益在办事,但是现下这个状况,他只能将自己表演成跟杨大宝是敌对的状态,从而转移杨大宝表叔的注意力,让杨大宝表叔不会心生疑惑。 安沐生移开视线不再看着杨大宝,转而面向王知府。 安沐生问王知府:“知府大人,现在这个情况,杨万悭如果愿意和小人做这笔买卖,这个地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经过杨大宝同意归于小人?” 杨万悭就是杨大宝表叔的名字。 王知府梳理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师爷小声讨论几句,理清其中的脉络后回答道:“可以,你从他手上购得杨大宝家的铺子,就相当于把这份抵押协议一并买到你手上,到时候杨大宝想要赎回铺子,从你手里赎回便好,就不关杨万悭的事了。” 得到这个满意的答复,安沐生自得一笑:“至于到时候我还想不想让人把铺子赎回去,就要看我那时候的心情如何了。” 杨大宝下意识微微摇着头,一直表现出拒绝的态度。 他看着安沐生,从安沐生的言谈举止中分明能听的出来,安沐生打算买走铺子的地契后就不会再把地契让他赎回去。 想到这一点,杨大宝心里不得不着急,一着急,他就想起昨晚张华若跟自己说的事。 ——他家的这间铺子,他早就能赎回来! “你不能买,我现在就要赎回我家的铺子!”杨大宝宽大的手掌按在胸膛位置,那里放着他家那份抵押收据,是张华若今早特地嘱咐他带来的。 事情完全没朝预期的发展,杨万悭除了有一点点头疼外,更多的是在盘算自己能在其中获利多少,脑子里正算着呢,听到杨大宝说要现在就赎回铺子,有点懵:“表侄子,你不是说你还没攒够赎金吗?” “我到底有没有攒够,表叔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杨大宝反问杨万悭。 杨大宝的表叔一开始没想到那一层,心里还在想,明明就是昨天你自己跟我说的还不够啊,怎么到今天突然就…… 突然想到自己造的假,杨万悭心里一紧,他仔细地看着杨大宝脸上的表情,想要看出一些端倪,又怕看出他不想看到的端倪。 难道……大宝知道他在抵押收据上动手脚造假的事了? 杨万悭的眼珠子不禁飘忽来飘忽去,他暗中默念告诉自己,杨大宝没这么聪明,这么久都没看出来,怎么可能一晚上就发现了上面的不对劲之处,肯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自欺欺人让自己心安理得后,杨大宝表叔杨万悭开始考虑接下来到底怎么选。 好在杨万悭心里还有那么一丢丢触及最底线的良心,在把地契卖给安沐生和把地契还给杨大宝之间,他选择后者:“行,你要是现在能拿出五百两,我这就把地契还你,这样安老板就要通过你手买铺子,到时候要不要卖全看你自己。” 杨大宝有些难过,到这种时候了表叔还是在坚持着那个五百两的假数额,当真一点都不念表叔侄的情分? 张华若本就没打算让杨大宝处理这件事,眼看里面演变成现在这副状态,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出场,帮杨大宝将铺子的事在今天一举搞定,就让枸杞子弄出点动静,吸引到里面人的注意力。 杨大宝看到枸杞子,赶紧在枸杞子身边寻找张华若的身影,马上就看到张华若。 杨大宝原本还有些愁苦的眉眼,在看到张华若后就舒展开来。 张华若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够一下子消除杨大宝身上所有负面情绪。 枸杞子用嘴型和手势告诉杨大宝,让他跟知府说一下放他们两个进去,杨大宝原本有些不愿,他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解决这件事。 但是再想想清楚后,他明白张华若比他更清楚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最终还是点点头,跟知府大人说了一声,让张华若和枸杞子进来。 陈老板看着熟悉的两道身影迎面走来,突然觉得牙疼。 张华若这次来到公堂之上,没有再找借口全程遮着脸,而是大大方方的将头上的垂纱斗笠取了下来。 一瞬间,周遭一片呼吸一窒的声音。 王知府认得张华若的脸,瞬间明白他的身份,这时候再去想杨大宝这个名字,才恍惚惊觉这个杨大宝就是那个杨大宝! 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王知府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更加有力气和耐心办好这件原本就不大的小事。 不等王知府发问,张华若拿出早就起拟好的状纸递交给师爷,由师爷看过一遍确认无误后再交给王知府。 张华若孑孑而立:“小民前来,是替我夫君杨大宝,状告夫君的表叔杨万悭对抵押收据造假!” 杨万悭还在发愣呢,他认得枸杞子,却没见过张华若,还在奇怪他们怎么也要到公堂上来,就听到张华若说杨大宝是他的夫君,顿时呆滞上再加一层呆滞。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华若挥了挥衣袖,从杨万悭这边走到杨万悭那边,站到杨大宝身边,从杨大宝手里拿到那份抵押收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枸杞子和杨大宝一早都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喝过抑制十三月草效用的茶水,加上张华若有意靠近了杨万悭使用,所以枸杞子和杨大宝现在神智都还清明,唯有杨万悭开始有点晕晕乎乎。 张华若将这张看上去又旧又破的抵押收据小心交到王知府手里,让王知府先过目一遍。 王知府若有所思:“怎么破损了那么多处?” 张华若告诉王知府:“这份收据是大宝无意间在家中找到的,大宝勉强能认得几个字,只知道那个数额是五字开头,至于是五十两,五百块还是五千两,他没认出来。” “当时他的心思也不在看清数额上面,而且更关心这份收据上写的另一方是谁,请了一位老秀才帮忙看,老秀才跟他说这是杨大宝表叔杨万悭的收据,大宝才知道这个收据就是之前爹爹跟杨万悭抵押包子铺地契的收据。” “之后,杨大宝找来表叔商量此事,就让表叔知道杨大宝不清楚上面具体数额的事,杨大宝刚找到这个收据时它就有点旧,但是大部分都很完好,没有像现在这样破,但是表叔还是看着这份稍稍有些破旧的收据起了心思。” “他知道再仿造一张像这样有年代感,一模一样的纸张很难,所以心思就没放在再伪造一张上,而且直接对这份收据下手,人为破损了几处关键点。” “然后,他再从自己家拿出那份由他保存的收据,说是因为他保存的妥当,所以才完好无损很是崭新,实际根本就是临时伪造,骗大宝说上面写的数额是整整五百两!” 杨万悭期间一直在偷偷抹汗,不为别的,就为张华若明明没亲眼看到过当年的事,却将情况分析的丝毫不差,这怎么还能不让他惊慌? 第72章 第72章 王知府断案无数,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比寻常人更能察言观色,从细小的动作和神情变化中窥探一个人的心理变化。 杨万悭的异样被王知府看在眼里,王知府没有声张,静静听着张华若继续说下去,等张华若说完才开始开口询问道:“证据。” 张华若现在所说的内容都是一家之词,王知府作为县官,需要看到确凿的证据才能做决断,而不是听什么信什么。 张华若指着那张还在王知府手中的抵押收据:“这就是证据。” 王知府看向手中的这张泛黄而破旧的纸张,来了兴趣:“哦,你给我讲讲,这个为什么能当证据?按照你的意思,这张收据是真的那张收据,不是假的,既然它是真的,能从上面看出什么问题来?” “正因为它是真的,才能看出这么多问题出来。”张华若转向杨万悭,“表叔,这次来长安城,可有带你那份抵押收据?” 杨万悭是多么想撒谎说没带,然而面对张华若的提问,他竟然下意识点了点头,手也不自觉伸进衣襟内,找出那张折叠起来的抵押收据。 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惶恐,只以为是自己难以抵抗住张华若的绝世美色,暗暗咋舌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个手! 张华若从杨万悭手里拿到杨万悭保管的那份抵押收据,交到王知府手上,王知府将这两张并排放在面前,仔细地看了看。 这两张抵押收据照理说是同一时间由同一个人写出的两份一模一样的抵押收据,但是现在相对比,差别是真的太明显。 杨大宝的那份破旧泛黄,杨万悭的这份也微微有些泛黄,但总体看上去只是略有折横,并不显得破旧。 上面的字迹一模一样,但就是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光是这么看着,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王知府眉心逐渐拧成一个“川”字,一边继续盯着这两份抵押收据,势要自己揪出违和感在哪里,一边随口问众人:“这两份收据是谁写的?” 杨万悭举起手:“小民写的。当年家父收下那间铺子的地契,没有让外人插手,就让小民在一旁帮忙写下了两份收据。” 王知府摸摸下巴,那也就是说知晓当年抵押收据里具体写了什么内容的人,只有杨万悭、杨万悭的父亲和杨大宝的父亲三个人,到如今只剩下一个杨万悭还在世。 如果杨万悭一口咬定这个就是当年的原件,又或者他承认这不是原件,而是后来再补的一份,只要他咬定里面的内容没变过,张华若还能怎么证明这两份抵押收据有问题? 实在找不出问题所在,王知府干脆将问题抛给张华若,想看看他口中的证据到底是在哪里。 王知府将两份抵押收据放到案台上,威严地望向张华若,端的是一份公事公办的态度,并不会因为张华若是当朝丞相之子而无条件偏袒他:“你来说说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文章,让你如此笃定是杨万悭对这份收据内容造了假?” 张华若在获得王知府准许后,当着众人的面走上前,开始详细解释:“这两份收据字迹一样,纸张一样,明显一点的不同之处就在纸张的新旧程度,但是这个的确会受保管环境的影响,所以算不得证据。” 待张华若说完上述那段话,杨万悭悄咪咪的松了一口气,这一切自然被张华若看在眼里,张华若又继续娓娓道来:“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证据。” 他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注意力再次放到他身上,并且比之前更加集中精神。 张华若拿起杨大宝家的那份抵押收据:“正因为这张收据都是真的那张收据,我才能发现上面的不对劲之处,如果表叔一开始就把大宝的这份收据也换成新写的那份,或许这个秘密就能真的被你守住了。” 杨万悭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就是怕被杨大宝发现他掉换了收据里的内容,才没敢给杨大宝换一份新的收据纸张,那时候杨大宝的这张收据已经有点破旧,杨万悭能重写一张,却不能重现纸张的破损泛黄状态,只能在原收据上面动手脚。 想想看,突然换成新的一张抵押收据,就算故意做旧也无法将破损的折痕还原的一模一样,把这样一个新的抵押收据放到杨大宝屋里,杨大宝的眼睛又不瞎,肯定能一眼看出它不是原来的那张,不是更容易暴露吗? 就因为考虑到了这个,杨万悭才费尽心机从杨大宝家偷偷把这张抵押收据偷了出来,连带着那个存放抵押收据的小木盒。 在几处关键的字眼位置做了手脚,用针小心翼翼地挑破纸张,用面粉和米在上面揉搓,可以说是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为了让那些破损看上去像是虫子蛀出来的样子。 趁着去看望杨大宝的时候,再偷偷放回杨大宝屋子里,之后一切都如同他预料的那般,杨大宝以为是家里招了这种会吃木头和纸张的小虫子,没怀疑到他的头上。 接下来的一切就变的顺理成章,杨万悭再拿出自己那份,向杨大宝说明当年他们家是花了五百两的价钱从杨大宝父亲手里收走地契,杨大宝不疑有他,信了杨万悭的话。 杨万悭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做事都如此精细了,是怎么被张华若发现异样的,就因为破损的几个地方刚好是关键的地方? 这世间的巧合多了去,就不能刚刚好好是一个巧合吗? 杨万悭心里这么想着,他微微抬头看向张华若,发现张华若好像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这可能是一个巧合,所以我验证了一下,事实证明它不是一个巧合。”张华若从杨万悭这里收走视线,抬手对枸杞子做了一个让他把东西拿出来的动作。 枸杞子得到讯号,赶紧从自己随身的大布兜里拿出家里带来的木盒子,递到王知府面前,一同放在王知府面前的还有另外几个小木块,上面有虫蛀的痕迹。 张华若向王知府提出请求:“大人可以让衙役下去打半碗干净的水吗?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多带一些被虫蛀过和没被虫蛀过的木板或者纸张来更好。” 张华若和王知府现在靠的有些近,说完这几句话后也没有退开,而是继续留在案台前面。 王知府对这类实验一直都很感兴趣,当即挥来四个衙役分别下去办事,分别去找张华若所说的三样东西:半碗干净的水、被虫蛀过的木板或者纸张书籍、没被虫蛀过的。 张华若从怀里掏出一小方药粉,在王知府面前缓缓打开,里面是蓝紫色的粉末:“这是雪沫籽泡出来的成品,将它溶于水中,透明的水就会变成淡蓝偏紫的颜色。” “有什么用?”王知府好奇地看着张华若手里的蓝紫色粉末,那双眼睛里透露出好奇的光芒。 张华若故意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告诉王知府:“等会儿大人可以拿它在衙役找来的物品上试验一下,自然就会明白它的作用是什么。” 王知府很上道,摩拳擦掌雀雀欲试:“怎么试,我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东西啊,听都没听说过。” 刚好这时候负责拿水的衙役已经返回,将半碗干净的水放在案台上,张华若将手上的白色粉末倒入碗中微微晃荡,不一会儿白色粉末消失不见,但是碗中的水的确开始蔓延出颜色,主要的色调是紫色,但是细细看也能看出点微蓝。 张华若说:“等会儿大人蘸取少量水,浅浅在木板或者书籍页面上滴上一滴,或者划上一道即可,大人这么聪明,到时候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奥妙。” 被人夸聪明,还是被张华若夸,王知府心里当然听的开心顺耳,但是面上还是要摆出威严的态度来,与张华若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做出疏离的动作:“本官知道了,你且退下去吧。” 张华若很听话地推开几步,回到他应该站的地方。 该和王知府说的话他都已经跟王知府说了,接下来就看事情会怎么发展下去。 第二个衙役回来了,手上带着零零碎碎的木头和纸张,有新有旧,不过都是完好无损的样品,一看就是没遭过虫蛀的那一类。 王知府很想现在就试试看这碗水的威力,然而为了实验的严谨度,他还是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等着第三个衙役回来。 第三个衙役姗姗来迟,怀里抱着不少,他没有直接把这些东西放到王知府面前的案台上,而是先把东西放到地上,拍了拍自己沾到不少木屑的衙役服,开始在里面选出一些能摆上案台的放上去,剩下的则是放到一边,看王知府接下来要不要用到这么多。 案台上的一块虫蛀木头板上,一只肥肥的白色蛀虫从它咬出的洞口钻出半个脑袋,在王知府看到还有虫子在差点叫出声来之前,蛀虫又钻回了木板内部。 王知府赶紧招呼来一名衙役,让他看紧这块木板,绝对不允许这里面的虫子爬出来钻到下面的案台里去。 在做好心理准备后,有些怕虫的王知府深呼吸一口气,选了一只还没使用过的干净毛笔,蘸取一点点碗中的蓝紫色液体,在两边的木板上各自划下一道水痕。 木板上很快就有了相应的变化,让王知府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赶紧又沾了沾水,在其他几块木板和纸张上划下痕迹。 第73章 第73章 多组对照摆在眼前,王知府很快看懂其中的变化,稍稍一分析就明白了张华若的意图。 他赶紧把张华若再次叫到面前,把自己分析出来的内容跟张华若说:“这个草汁对蛀虫咬过的地方有反应,像这边的这一组,都是被虫咬过的,不管是木板还是纸张,涂抹过的地方明显变成了微红的颜色,越是接近咬过的地方越明显,而这边没被虫咬过的木板,涂抹过的颜色依旧是蓝紫色。” 王知府看向张华若:“你是想通过这个,证明杨大宝的那张抵押收据并非天然虫蛀,而是人为造成。” 张华若点头:“没错,我之前对存放抵押收据的木盒做过验证,上面并没有出现泛红的迹象,可见木盒上的虫蛀痕迹是假的。这种被虫咬过后留在上面的成分,是很难被水清洗掉的,大人不妨再去打一盆清水,将这边的木板用水洗净擦干,再用这水试一次,颜色依旧清晰,并不会因为被水洗过就消失不见。” 王知府看着他:“你这是在告诉本官,不存在你事先洗去盒子上虫蛀部分特殊成分的可能性,不过,要是这样想的话,就算不能用水洗干净,你如此深谙这些药草用途,万一知道其他方法将上面的痕迹抹去呢?” 面对王知府的质疑,张华若丝毫不慌,甚至微微轻笑了一下,他早就料到王知府会有这么一问:“为了证明我没做过这类事,我只在存放收据的木盒子上做过试验,大人看这张抵押收据,它可从没沾惹过任何水分,虽然破旧,但不曾有过被水沾湿过再干掉的褶皱。” 王知府此时再看那张抵押收据,的确如张华若所言,这张纸还从未碰过水。 心里暗暗震惊,王知府呐呐道:“你竟然连这个都事先预料到,做好准备就等着本官亲自试验,好让本官在众人面前亲自证明这张收据乃人为破损。张华若啊张华若,你办事真的是一点都不肯留下半点纰漏。” 张华若笑:“如果这个试验的方法存在纰漏,那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我又怎么敢把它送到大人面前献丑?” 王知府觉得已经没有再试下去的必要,抬眼看向杨万悭:“杨万悭,你还要固执己见,坚持这份收据的内容没造假?” 杨万悭张张嘴,他一直在一旁看着张华若和王知府之间的互动,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就能证明那张收据纸张并非虫蛀而是人为,但他还是能明白,他们估计是真可以用这个办法证明这一点。 但是证明纸张的破损不是虫蛀而是人为又有什么用,只要他不承认自己动过这个手脚,不承认上面的破损是自己所为,坚持收据上面的内容就是正确的,他们又能拿他怎么办? “启禀大人,其实这份收据……”心里想是这样想,但让杨万悭震惊的是,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承认是自己造了假,好在他说话慢,及时止住话头,缓缓改口道,“……小人没做过这种事。” 王知府皱着眉头,嫌弃道:“你就非要本官对这张收据下手吗?不见黄河不死心。” 杨万悭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他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说多错多,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那样可就不好了。 在王知府的亲手验证下,杨大宝的那张收据果真没有变红的迹象,一点微微泛红的变化都没有,由此可见蛀虫并未在这张纸上爬行啃咬过,又怎么会留下虫蛀的痕迹? 王知府拿起收据,笑了:“这就很有趣了,这张纸既然没被虫咬过,怎么会有虫蛀的痕迹,而且还这么好巧不巧的刚好破在这几个地方,来来来,你来给本官解释一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又巧合的事情?” 王知府问的人自然是杨万悭,杨万悭低着头没看到,被一旁的衙役过来提醒才知道官老爷现在就在问自己话,慌忙抬起头,一脸茫然,显然是没记住王知府刚才的问题。 王知府只好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杨万悭下意识回答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这都 是因为……” 再次及时闭上嘴,杨万悭心跳如雷,面上也是一派紧张之色,好险好险,差点就又把心里头的真话讲出来了。 王知府看出他的窘迫,趁机逼问:“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杨万悭慌忙地找着借口,然而他越是急切地想要想出一个借口,大脑反而一片空白,想不到一点半点有用的东西,只能一直在重复着“因为”二字,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知府看他负隅顽抗的模样,摇头叹息,杨万悭应该很庆幸,他遇到的是自己,王知府不爱对犯人用刑,觉得重刑之下屈打成招的情况更多,况且现在杨万悭还不算真正被定罪,一件民事纠纷案而已,怎么也轮不到刑罚上场。 这时候,只能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杨万悭主动承认和被动发现之间的利弊,希望他能够尽快想通,不要为了这几百两的事情把两家的亲情彻底割舍。 杨万悭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咬着牙没吭声,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肯主动承认了。 张华若走到杨万悭面前,不动声色地轻轻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又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把玩着那只手的袖子,微微晃荡,好像就是闲着没事在玩自己的袖子。 一边玩袖子,一边跟杨万悭说话:“表叔,你该不会以为我就这么一个证据吧?我向来不喜欢一来就放上板上钉钉的实锤,喜欢先摆出一个辅助作用的证据,如果你能主动承认,我就会及时收手给你多留一分面子,不过要是你继续错下去,我不介意把所有证据都摆出来,让你无话可说。” “对了,这一点,陈老板应该深有体会吧?”张华若突然转向陈记糕点铺的陈老板。 陈老板陪同在杨万悭身边偏后的位置,自从张华若出现在这里他就隐隐觉得不对,越看这个人越像是那天把自己整的体无完肤,痛失五十多两损失的张小若,尤其是名字还这么像! 声音因为稍稍有一段时间的间隔,记不太清,但是印象里好像也是一样。 可是张华若是张丞相的儿子,如果上次那个人真的是张华若,他应该不用这么遮遮掩掩,像这次一样大方出现在这里,自己那时候绝对不敢再继续问他讨要钱财了。 直到此刻,陈老板才真真正正确认张华若就是张小若,认清这一点后,陈老板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心里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杨万悭这次肯定输定了! 诚如张华若所言,这个人不喜欢一下子给实锤,而是喜欢一点一点放出许多辅助性质的证据,将你围困在中间,一点一点捶实。 看到陈老板这么害怕自己的样子,张华若轻轻笑了一下,美人笑起来的样子赏心悦目,放在旁人眼里都是如同三月春一般清新怡人,但是放在此刻的陈老板眼里,张华若笑起来的样子虽美,美中却是带着令他恐惧的意味。 这个人绝对是有着十足的把握,才能这么游刃有余! 不想再掺合进杨万悭和张华若之间的事,陈老板赶紧走上前,绕过张华若去跟王知府说:“大人,小人与他们之间的事并无关联,可否让小人先行离去?小人家里还有急事,不能再在这里多待了。” 王知府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哦?陈老板你这就要走了,他们的事怎么可能与你无关,安沐生安老板可是要通过你这个中间人跟杨万悭签租约,你在其中可担着重要角色,怎么能现在就离场,无论如何也该看到最后啊。” 杨万悭本来就心里越发没底,这里多一个自己人他才稍稍有安心的感觉,现在陈老板要走,陈老板一走,他可就真的只是孤身一人孤军奋战了啊! 所以杨万悭也来劝陈老板:“走什么走,你家里现在能有什么急事。” 陈老板忙说:“我们之间的租约已经解了,我本该这几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家里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打理好,怎么就不急?”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派出去的四名衙役中的第四名衙役回来了。 他没有带来水、木板或者纸张,而是带来了一个人。 第74章 第74章 杨万悭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看到衙役带着一个新面孔来到这里,心里大概猜到这位会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证人,而他完全不知道这个证人能证明什么事,这未知的事情让他觉得惶惶不安。 这位证人看上去一身书卷气,是一位已经年近半百的读书人,许是因为从来没有来过县衙,此刻这位证人看上去非常紧张。 杨万悭看他这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反倒有了一些心里安慰,刚才的那种慌张感稍稍消退了一小部分。 杨万悭打算静观其变,先看看这个人到底会说些什么。 很快,杨万悭就知道了这位证人的来意。 原来这位证人就是曾经帮杨大宝看过最初那份抵押收据那个人,是他告诉杨大宝抵押收据的另一方是杨万悭,最重要的是,他看到的那份收据是最初完好无损的那份,那时候还没有被杨万悭损坏。 这就意味着,如果这个人记忆非常好,他完全有可能还记得那张纸上的原文! 如果真的是这样,老秀才绝对会是一位强有力的证人,能证明杨万悭果真在收据上造了假。 这下,杨万悭不得不慌。 不知道是不是杨万悭的错觉,他觉得周遭的空气越来越闷热,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和心跳频率似乎让人越来越难清醒地思考事情,脑子被热成了一滩浆糊。 杨万悭悄悄抹了抹汗,以为是自己太紧张才会变成这样,他又往张华若那边看过去。 在场的人里除了他和陈老板之外,其他人并没有这种状态,大家看上去都很轻松自在,就连杨大宝,也是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 这让他越发疑惑,这些人都那么笃定他们能赢吗? 他自然是不知道杨大宝心里所想,杨大宝此刻就光是看着张华若的背影,就已经觉得万分安心。 张华若不经意侧身回眸,与杨大宝眼神相触,只是短短一瞬间,张华若就接收到来自杨大宝眼底深处的信任与温情。 只一眼,这方小小的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再瞧不见其他人。 王知府那边正在进一步询问证人的情况,老秀才唯唯诺诺,王知府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板一眼又小心翼翼。 王知府问他:“既然你已经不记得杨大宝家那份抵押收据上写的内容,又如何确定这张收据上的内容有变?” 王知府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刚刚老秀才跟他说,老秀才当年的确亲眼看过那张还没破损过的抵押收据,只是事情过去了好几年,就算老秀才记忆力再怎么好,也肯定无法完全记住里面的内容。 只不过,老秀才虽然说自己现在已经不记得抵押收据里的详细内容,但他还是能替杨大宝作证,在说到这个的时候,老秀才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坚定,这勾起了王知府的兴趣。 同样也勾住杨万悭的心,吊在那里七上八下。 面对王知府的问题,老秀才定了定心神,回答道:“正是因为对杨大宝家那份收据毫无印象,我才能确定现在这份收据的内容,不是当年看到的那份。” 面对王知府疑惑的眼神,老秀才继续解释道:“这份收据写于十年前,十年前整个里朝的物价跟现在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那时候的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下不少东西,更何况五百两,要是我那时候看到这收据上写着的是五百两,一定会记得这个数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记得自己帮杨大宝看过这份收据,对上面的数字毫无印象。” 老秀才这番话咋一听有点奇怪,细细想来确实还是有点道理。 人能不能记得一件久远的事,往往在于这件事有没有值得记住的点。 就像是生活中偶尔出门去外面吃一顿饭,吃一次路边摊和吃一次仙满楼,过了一段时间后再提起这两次经历,前者可能就记得自己出去吃了一次,不记得吃过什么花了多少钱,但后者,可能还会深深记得那天在仙满楼吃过什么好酒好菜,在仙满楼里都遇到过什么人。 一间包子铺抵出去五十两,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如果能抵出去五百两,老秀才肯定会暗暗震惊,杨大宝原来有一个这么有钱的亲戚! 能花五百两去帮杨大宝家度过难关,这两家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的好,但是就现在看来,杨万悭和杨大宝两家的关系就属于一般的亲戚往来,说不上多疏远,也没有多亲密。 王知府心里已经有自己的考量,现下的证据都在指明杨万悭造了假,但他不能就凭借这些个小点就判掉这件案子,还需要更明确的证据,又或者说,需要撬开杨万悭的嘴让他自己承认他犯了错。 王知府把目光投向张华若,是想看看张华若还能不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据,结果却是看到张华若正在和杨大宝含情脉脉地眉目传情对望,一时之间语塞,抬手摸了摸鼻头,重重咳嗽一声,企图以此唤回张华若的注意力。 张华若果然被他的咳嗽声唤回注意力,王知府赶紧眼神示意,想让 张华若拿出更多证据,张华若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和反应,这让王知府有点摸不着头脑。 很快,王知府反应过来,难道是张华若已经没了其他证据?但是张华若不能让杨万悭和陈老板看出来,所以才没向他做出明显的表示。 张华若看向杨万悭,觉得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十三月草的药效应该已经起了作用,加上之前那些细小证据抛出来,一步一步已经将人引入嫉妒焦虑不安的地步。 杨万悭现在的心理防线很脆弱,只需要稍加诱导和触击,就能轻易将其击的粉碎。 果不其然,杨万悭看到张华若现在看着他,心下慌得不行,生怕这个人又能拿出什么其他证据,更怕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向他发难,问他问题。 然而现实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又或者说,张华若就等着这个时刻。 张华若走向杨万悭,不过只是几步的距离,杨万悭度秒如年地盯着张华若一步一步走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又觉得自己何必怕这么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退后半步的脚又缩了回来,微微低着头,眼睛始终盯着张华若。 全身上下都写着防备二字。 张华若眼里看着杨万悭,话却是对着王知府说,话里的内容谈及的是老秀才这个证人,杨万悭越听越是觉得张华若说的有道理,半晌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怎么在涨他人志气,匆忙别开视线。 就是杨万悭移开视线的这个空档,张华若悄然靠近他,以一个悄悄话口吻般的音量,忽然在杨万悭耳边轻轻问道:“表叔,到底是五百两还是五十两?” 淡淡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之中,杨万悭的大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不假思索道:“我怎么可能拿得出五百两!” 张华若的声音很轻,但也没到让人听不见的地步,此刻衙门很安静,只有他们几人在说话,外面的围观百姓听不到张华若问了什么,但王知府听到也看到了。 这便足矣! 张华若转身面向王知府,从怀里掏出一份调查记录,递上:“这上面写着的是杨万悭家从二十年前到现在的家境情况,现在的他尚且不能爽快地拿出五百两,更何况当年!” 王知府适时一拍惊堂木,震慑住所有人,更是震得杨万悭忍不住抖了一下。 王知府紧接着问他:“既然拿不出五百两,这张抵押收据上又怎么写着五百两这几个大字!杨万悭,实情如何,本官要你如实招来!” 王知府板起脸,这一脸严肃的模样着实吓人,杨万悭本就是一个只会欺软怕硬的人,就是看着杨大宝好欺负才心生一计想赚点钱。 现在这件事都闹到公堂上来了,眼看着自己这点小伎俩基本就是已经败露,只差他承认就能盖棺定论,杨万悭开始腿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就真的赶紧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这件事终究只是民事纠纷,就算杨万悭承认了罪行,最多也不过是罚点款,让他把铺子尽快还给杨大宝而已。 对于张华若来说,只要杨万悭肯承认,肯把地契和抵押收据都还给杨大宝,今天这衙门上的事就到此为止,给杨大宝的表叔留一点点余地。 然而,张华若还是小看了杨万悭的狡猾心思,只几个犹豫期间,杨万悭已经又想到一个借口。 显然这人已经说谎说上瘾,说起假话来就跟吃饭一样张口就来。 杨万悭说:“大人,我突然想起来了!当年我们两家的确商定的是五百两,只是那时候我家一时之间拿不出那么多,就先给了五十两!” 听到杨万悭这样狡辩,张华若都要被这个人气笑了,敛下眉眼,很快有了主意。 张华若先顺着杨万悭的话说下去:“哦?表叔的意思是,纸上虽然写着五百两,但当年实际上表叔家只付给了大宝家五十两?” “对对对!”杨万悭止不住地点头。 张华若往杨大宝那边看了一眼,显然是向杨大宝询问大宝的态度,杨大宝此刻不免对自家表叔露出失望的表情,见张华若看着自己似在询问,杨大宝明白张华若的意思,点了点头。 先把铺子拿回来吧,至于表叔…… 自此之后,两家还是不要有任何往来为好。 张华若就知道杨大宝心软,大宝心软,他却不想就此放过杨万悭。 该为大宝讨回来的他都要为大宝讨回来,绝不能让大宝在别人那受半分委屈! 第75章 第75章 张华若收住了之前的气势,转而静立在那里,好似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摆出一副在想怎么和解的态度,卸下了杨万悭的心防。 杨万悭心里开心极了,杨大宝这边果然不想把事情闹大,杨万悭想着先把杨大宝安稳住,等私下里再和杨大宝详细谈解决事宜时,再想办法让自己不吃亏,最后捞一笔人情和好处。 接下来的事情,表面上都按着杨万悭心里想的那样在发展,张华若这边态度缓和许多,对于杨万悭此时才“想起”当年情况一事并没有深究,而是轻描淡写地略过去,主谈抵押收据和地契之后怎么归还的问题。 张华若越是这么让着杨万悭,不再揪着他不放,杨万悭就越是轻松,隐隐泛起一些洋洋得意。 王知府看张华若似乎不想深究下去,现在看上去只是在想要把地契和抵押收据拿回来,也就没有多管,由着他们自己的意愿来。 等杨万悭亲口说出一定会按规矩将地契还给杨大宝,在王知府和众人面前都落下口证,张华若突然话锋一转。 张华若依旧是那副温和的面容,只是这次说话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无波无澜,多了几分坚定和责问:“既是如此,在此之前,表叔是不是应该和我们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这个“我们”,指的就是他和杨大宝。 在张华若心里,早就将杨大宝彻底当做自家人,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我们”这个代称。 在杨大宝心里,亦然。 杨万悭没料到张华若想在官老爷面前算这笔账,他还以为张华若会想和他私下解决,此刻先是一呆,不由地说出心里话:“这有啥好算的。” 为了早点离开衙门,把这件事处理完,杨万悭把心一横:“这样吧,简单点,你们把当年的五十两还回来就成,我这就可以把地契收据都给大宝。” 杨万悭实在是不想在衙门里多待下去,他心里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他,这里很不舒服,多待一会儿恐怕会突生变故,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张华若这次没有再顺着杨万悭的意,他摇摇头,眉目微敛:“话不是这么说,帐也不是这么算。” 从衙役那里要来纸笔,张华若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力,将这些年杨万悭靠杨大宝家那间铺子的收入一一列出,同时写下相关日期。 杨万悭心里着急的很,不知道张华若写这个做什么,最重要的是,张华若竟然调查的这么清楚,明明自己都快忘了这些年靠着收租敛到这么多钱财! 列好时间线和收入,张华若说:“之前表叔亲口说过,大宝在发现收据后联系到表叔的那一刻,就在当时提出过要收回铺子,那时候大宝已能支付出五十两银子,但因 为表叔说上面写着的是五百两,导致当时没能及时收回铺子,这也就是说,这间铺子本该在当年就回到大宝手里。” 微微一笑,张华若望向杨万悭,像极了一只心里盘算着什么的小狐狸,稍稍压低了声线:“这么多年的耽误,表叔总该有一个表示吧?” 明知道对方这是设置了陷阱让他跳,杨万悭讪讪一笑,碍于现状不得不顺着张华若的话讲:“这事怪我,我是该对大宝做出一点补偿,但这种事我们私下里谈就好,就不用在这里细说了吧?” 杨万悭有意压低了后半句话的音量,显然是想和张华若打商量,想让他早点结束这衙门内的争辩,有啥话都私下里双方协商解决,没必要再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继续。 看杨万悭现在表现出来的意思,好似在提醒张华若,如果能私下解决,他会做出最大的让步。 可惜的是,张华若不信他这一套。 张华若心里清楚,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杨万悭才会迫于压力和碍于面子照着张华若的想法走,等到了私底下,杨万悭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没准还会想出什么坏点子呢。 张华若有意退后半步,与杨万悭之间拉开距离,这半步就表明他并不想和杨万悭私下解决的态度,直接拒绝了杨万悭:“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有王知府替咱们做主明辨是非,还有谁能比知府大人更有威信做这个见证人呢?表叔,来都来了,不如把事情一次性在这里处理完毕,这样不是更好吗?” 杨万悭心想:不好。 张了张嘴,杨万悭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看张华若。 杨万悭脑筋里太多弯弯道道,即使十三月草的药效已经发作,他的脑回路还是要比常人多那么几道坎,好几次在脱口而出之前及时止住说话的欲望,这次也不例外。 对于张华若来说,杨万悭现在不说话也挺好:“既然没有表叔没有异议,那我们就在这里把一切算清楚,坦诚布公之后大家的心里都会舒服许多。” 杨万悭抽了抽眼角,继续没吭声,而他的没吭声自然被所有人当做是默认。 张华若将写好的纸张递给杨万悭:“表叔你看看,是不是有哪里写错了,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就按着这个上面的来。” 杨万悭是多么想说,自己记忆力不好不记得了,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不是都是真的,但是他说不出来,事实是他记得很清楚,张华若写的分毫不差。 半晌,杨万悭憋出一个字:“……嗯。” 张华若将纸张从杨万悭手中收回,一开始杨万悭还不肯松手,两人不着痕迹地拉扯了两下,张华若才把纸张从杨万悭手里拿回来,重新递交到王知府面前。 根据张华若的换算分析,杨万悭应该将这些年在铺子上多获得的近千两银子交还给杨大宝,并且还需要支付一笔赔偿金。 如果杨大宝能在当年就把铺子收回来,此刻的杨大宝家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开铺子的利润和开小摊的利润绝对是天壤之别。 第76章 第76章 在张华若的一番分析下,一旁的记录师爷帮忙拨弄算盘,帮助他算出最后的数额。 啪啪作响的算盘珠子之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杨万悭听到心慌,三番五次小声催促:“还没算完吗,应该没有了吧?” 好不容易等着他们停了下来,一算总金额,那数字经过师爷的口说出来,瞬间将杨万悭的嘴惊得张开,能塞下一个鸡蛋的那种。 杨万悭诧异道:“怎么可能要这么多!” 师爷提笔写字的手一顿,低着头看着自己刚刚算过的部分,声音淡然:“都是你确认无误的数字,每笔的数额是比较少,可是,积少成多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身为师爷,本该是中立的态度,师爷虽然尽可能地不对这两方的任何一方存在偏见和偏爱,但终究是抵不过内心自然而然产生的情绪变化,不由自主地有些讨厌面前的杨万悭。 杨万悭还想说些什么,环视一圈在场众人的表情,默默又把话语吞咽了回去,只得认命接受了王知府最后的判决。 此事就算告一段落。 出了衙门,杨万悭还想对着杨大宝打感情牌,奈何才一转头的工夫,视野里已经瞧不见杨大宝和张华若的身影,他赶紧找了找,愣是没找到他们去了哪里。 询问一旁的陈老板,陈老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注意他们的动向。 此刻陈老板只想头也不回地赶紧离开此地,怎么有闲心去关注杨大宝等人的动静,要不是杨万悭拉着他,此刻他早就疾奔而走。 四下寻找,还是没能看见杨大宝和张华若的身影,倒是隐约看见安沐生的背影,杨万悭赶忙追了上去。 看着杨万悭追远了,张华若才带着杨大宝和枸杞子离开这里,从反方向那一条路回家。 张华若就是猜到杨万悭会想继续跟大宝打感情牌,在走出衙门之前就将枸杞子和杨大宝先行拉住,并没有走出去,而是待在一个外面看不见的暗角里。 外面的杨万悭看不到,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他们的身影,衙门内的衙役却是能看到这三个人待在里面迟迟没有出去。 照理说衙役要催促他们尽快离开,但是看在留在这里的人是张华若的份上,他们并没有催赶他们。 他们身在职位,眼睛一直往这边瞟,只为了多看几眼。 现在张华若等人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枸杞子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不对,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孩子,只是现在表现的样子比他实际年龄要更幼稚了点。 杨大宝依旧沉默着,微微低着头,看上去思绪已经飘远,张华若侧过脸看他这个模样,大致猜到杨大宝此刻的心情正有些不好受。 伸出手,张华若把手搭上杨大宝的肩头,杨大宝感觉到肩膀上这轻轻的变化,同时扭过头来。 张华若凑近了一点,映着碧空雪云的眼睛就这么撞进杨大宝的瞳孔深处。 令杨大宝不由地呼吸一窒。 张华若想要杨大宝开心一点,自然自己这边就先要露出笑容来,杨大宝看着他,原本锁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被这浅浅的暖意感染。 杨大宝深呼一口气,再把心中的烦闷都随着呼吸吐了出来,跟表叔的这件事就这么算过去了,不必再耿耿于怀,对于他和张华若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过好当下的生活。 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情话,唯有他力所能及的行动。 杨大宝问张华若:“今天想吃什么?” 见他已经释怀,张华若嘴角轻勾,略微思索了一下,回复道:“今天就吃的清淡一点吧,青菜豆腐一类就好。” 三日后,那间糕点铺彻底清空。 期间杨万悭一直想找杨大宝再谈谈,却总是见不到人,交地契那天,杨万悭也只见到枸杞子,他追着枸杞子问,枸杞子只以三句话应万对—— “不知道。” “不清楚。” “听不懂。” 属于大宝的店铺,终于回到了本人手里。 接下来就是筹备正式开店的事宜,在这一方面杨大宝和张华若都是门外汉,只能说大致懂一点,真要一开始就亲自亲手操办,怕是会闹出不少笑话,所以张谢仪派了一位懂这方面知识的人来帮忙。 就在这个时间档,有一行人已经长途奔波赶来长安城,正落脚于长安城内一家不小的客栈。 刚住进去,凌澈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客房的窗户,倚在镂着花纹的木窗边上眺望能看见的部分长安城。 他的视线漫无目标,只是随意地游荡在那些砖砖瓦瓦上面,不过最终还是落在一处建筑的顶端部分上。 在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这么多了,虽然只能看见一个角不能窥得全貌,但 是凌澈城就是知道那里就是那栋房子。 凌澈城正略微发呆,门外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瞬间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应声前去开门。 带着慈母微笑的洛弯儿站在门外,看着他温声软语的说话,一如她平时在别人眼前的形象。 “行李都放好了吧,你爹准备现在就跟那些人带你去刑部把话说清楚,弄好了就下楼,别让你爹等久了。” “知道了,娘,我现在就下去。” 凌澈城走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在洛弯儿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走向楼梯。 洛弯儿并没有跟上来,凌澈城不用回头都知道,洛弯儿正看着他的背影。 是对他近日来总是时不时发呆的事起了疑心吧,发呆这件事根本不是凌澈城能自主控制的行为,每次等他回过神时,已经是被洛弯儿抓包的现场。 这些日子大家都待在一起,她也没有机会私下里和他单独相处,现在这是想趁着他要和父亲去刑部的机会,留在客栈的洛弯儿是想进入凌澈城的房间翻看他的随身物品,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样。 凌澈城继续径直下楼,就当自己不知道,一次也没有回头。 楼下,凌惊玹和几位朝廷人员坐在桌边喝酒,只是小酌一杯说着话,没有谈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寒暄几句免得气氛冷下来。 看到凌澈城下来了,这一行人就放下酒碗,起身准备带他离开这里去往刑部。 按照他们的意思,那边已经准备好相关证人,就差见上一面来个当面对质。 对于这件事,凌澈城没有一点紧张或者不安的表现,淡定地跟在他们身后,只是有一件事让他没有料到,刑部找来的见过“洛思图表弟凌澈城”的证人里有寒霜。 那几个官兵没有带凌澈城去前面的审供大堂,也没带他去后堂,来的地方是一处看上去肃静,但也不会给人太大心理压力的刑部殿室,官兵让凌澈城和凌惊玹站在此处稍等,而后去请几位负责此事的大人过来。 来的里朝官员中有张谢仪。 不过这件事并非张谢仪主要负责,丞相的事务很多,他现在正巧要来刑部办一件事所以在刑部,听到几位大人要去见凌澈城,就抽空过来看上一眼,也算做个见证。 凌澈城表现的就像是第一次看到张谢仪等人一般,毫无破绽。 不过之后,凌澈城还是有了一瞬间的破绽,这一瞬间的挑眉时间太短,也可被解读成其他意思,比如只是一瞬间的惊艳,所以其他人要么没注意到,要么就是注意到了也没放在心上。 此刻出现在凌澈城眼前的证人,是寒霜。 寒霜会来当证人并不在凌澈城的意料之外,他心里不希望在这里见到寒霜,却又隐隐期待,以至于现下真的看到寒霜心里不知是开心还是不耐。 在寒霜之前已经有不少证人过来指认了,这些证人在看到凌澈城现在的长相后都选择摇头,表示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那些天出现在长安城的“凌澈城”,在轮到寒霜的时候,寒霜明显迟疑了。 凌澈城知道,寒霜这是认出了自己,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对寒霜这样都能认出自己感到一丢丢的愉悦。 只有在凌澈城正前方的寒霜能看到他这一瞬间的表情,心里更加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凌澈城”,可是现在的凌澈城跟之前的“凌澈城”差距很大,且不说最直观的外貌,连身高似乎都有点不一样。 不对! 寒霜突然想起一件事,当时凌澈城占了他的浴桶,浴桶底部和实际地面有高度差,凌澈城那时候抓着他的高度咋一看没问题,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不应该比那个高度更高一些吗? 所以,装扮成那个“凌澈城”的时候,凌澈城应该是在靴子里垫了什么东西来增高,显得比他真实的本人要高一些。 寒霜对上凌澈城的目光,赶紧撇开。 刚才那一个对视,让寒霜更加确定凌澈城就是“凌澈城”! 外貌可以改变,显露在最表面想让人看的气质也可以掩饰和改变,但是一个人的眼睛深处的光是很难完全去遮掩改变。 就是他,他就是“凌澈城”,绝对不会错! 寒霜扭过头想要跟身边的官兵说出上面那句话,可是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现在这个情形,之前的所有证人都持否的态度,现在他一个人要是站出来指认凌澈城的话,可信度太低。 不仅是这样,等会儿他们要是问他为什么这么确定凌澈城就是那个“假冒的凌澈城”,他该怎么解释?他拿不出实质性证据,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凭感觉,凭他的感觉。 一番犹豫过后,寒霜最终选择摇头。 这是最简单的选择,无论他说与不说,凌澈城今天在这里的结局都是被放出去,所以他还是不趟这趟浑水。 在官兵那里给出这个答案后,寒霜偏过脸不再看向凌澈城那个方向。 不远处的张谢仪全程注意到了寒霜的反应,略微歪了下脑袋,眼珠子转了转,视线从寒霜身上悄悄转移到凌澈城身上。 第77章 第77章 第一眼看到面前这个凌澈城的时候,张谢仪心里的确直接否认了,认为凌澈城不是之前那位跟洛思图来到长安城的表弟,但在注意到寒霜迟疑的异样表现后,张谢仪心里突然开始怀疑起来,变得不再那么确定。 张谢仪从此刻开始更加认真地端详凌澈城,一点一点扫描凌澈城的眉眼,进行对比辨认。 这个世界终究是一个没有怪力乱神或者魔法的世界,易容只能靠现有容貌这个基础进行改变,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是再怎么出神入化的手法,都能有迹可循。 不得不说,带着怀疑的态度这么仔细一对比后,张谢仪还真发现眼前这个孩子跟那个“凌澈城”颇有几处相似点。 可惜的是,除此之外眼前这个凌澈城就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了。 当长安城的“凌澈城”在长安城大闹的时候,潜灵山庄那边的凌澈城可一直都是安静地待在他的潜灵山庄里,有太多人能给凌澈城作证——潜灵山庄里的仆役和客人,还有潜灵山庄附近的村民。 一番认证下来,凌澈城被排除了嫌疑,马上可以安然回家,凌惊玹谢过众人,客套一遍后就带着凌澈城赶紧离开。 凌家是江湖人,牵扯进朝廷里的事终究是有些过于麻烦,凌惊玹就是因为不太想掺和进来,所以才这么配合朝廷,毫不拖泥带水地把凌澈城带来长安城,尽快解决凌澈城身上的嫌疑。 现在事情结束,自然是马上离开刑部,有多快就多快。 在凌家父子离开后不久,张谢仪也离开了这里,他没有把自己的疑惑告诉其他几位大人,而是偷偷命令自己的手下去好好调查一番凌澈城前段时间的行踪。 张谢仪还是觉得这个人很可疑,这是被寒霜的迟疑勾起的直觉。 另一边,凌惊玹出了刑部后没有原路返回落榻的客栈,而是轻车熟路地往一个方向径直走去,一言不发。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长安城。 凌澈城不知道凌惊玹要去哪,不知道凌惊玹要去做什么,凌澈城也不敢问凌惊玹这两个问题,他就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凌惊玹身边陪着一起走。 只要凌惊玹不先出声赶他走,凌澈城就不会主动提出离开。 凌惊玹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想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需要瞒着凌澈城,所以凌惊玹对于凌澈城跟在自己身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带着凌澈城九转八转来到一家酒馆偏门。 叩响木门,三急一缓,重复了约两次后,木门从里面被打开。 凌澈城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坏心眼地心想,父亲该不会是想来偷偷喝酒吧?毕竟在家的时候二娘总是管着父亲喝酒,不让他多喝,每每都是浅尝则止。 这只是凌澈城心里小小的坏心眼想法而已,其实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凌惊玹不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也不会是一个会来酒馆只为喝酒的人,这次来酒馆绝对是有别的要事,但也没重要到需要隐瞒行踪。 也就是说,有点重要,但无关大雅。 凌惊玹准备跟人进屋谈话去,进去前将凌澈城留在屋外,还特地嘱咐一句:“别让任何人靠近。” 从凌惊玹的态度中,凌澈城能读出对自己的些许警告,凌惊玹这是在警告凌澈城,让凌澈城守在外面的时候别好奇心太重偷听他们讲话。 凌澈城收到这个讯息,很是乖巧地往外多退几步:“是的,父亲。” 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凌澈城可不想冒着会让凌惊玹不悦的风险偷听,不值得,还不如借此在凌惊玹面前赚取一丢丢好感。 凌惊玹的眼神里有着些许欣慰,这个孩子很聪明,一点就透,让他很省心。 这里是酒馆的后院位置,前院人多,那是卖酒的地方,迎来送往当然热闹,这后院就属于酒家私人空间,来往的人屈指可数,凌澈城大可以悠哉悠哉地守着,不必那么防备。 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实在是馋人的紧,光是这么闻着就知道,这家酒馆卖的酒应该不错。 凌澈城估摸着凌惊玹还要再待一会儿,保持着注意房子周围动静的状态,稍稍往前院那边挪了一点,招手唤来一个小二,给了他一点碎银子让他给自己拿一坛好酒来。 不要太多,就一小坛,既能解馋又能解渴。 小二去给他拿酒的时候,凌澈城余光一瞥,注意到大堂里一个前来买酒的人,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杨大宝。 不知为何,凌澈城觉得杨大宝出现在这个酒馆挺稀奇的,难道是来买 酒喝? 凌澈城也算是对杨大宝做过功课,知道杨大宝是一个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也就在某些避无可避的场合偶尔喝一下,比如,他自己的亲宴上。 杨大宝很快就买了酒离开,凌澈城把那个招待杨大宝的小二唤过来,问了问杨大宝买了什么酒,可有说是做什么用途。 前一个问题小二随口就把答案告诉凌澈城,后一个问题却是答不上来了,因为小二也没多问。 小二告诉凌澈城:“这款酒出了名的香而不烈,不易醉人。” 已有的信息好像没什么用,凌澈城打发走小二,仰头一口气喝完手上的一小坛酒,刚喝完,身后的屋子传出一点动静,老样子是凌惊玹他们谈完事情要出来了,凌澈城赶紧将手上的空坛子抛远了,转身走过去在门口等。 凌惊玹没有从后门离开酒馆,而是直接从前院大堂离开,之前之所以走后门也只是因为后门路近,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凌家父子径直穿过热闹的大堂,凌惊玹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凝重,应该是刚才得到的消息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会是什么非常不好的消息。 也就凌澈城在他身边待的久才能看出这细小的变化,在旁人看来凌惊玹面色如常,进门前和出门后可没什么区别。 在快要迈出酒馆门槛前,凌澈城往大堂东北角看了一眼,似乎没看到什么异常,很快收回视线,继续跟紧凌惊玹。 凌澈城只是因为直觉那么随意一瞟,却是吓得酒馆东北角一个客人隐在人群努力强装镇定,好在凌澈城看过来的时候有人正好站起来挡住了他的身影,所以凌澈城并没有注意到他。 秦不易不认识凌澈城的脸,但是凌惊玹那张脸,即使时隔那么多年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他不知道凌惊玹此次出现在长安城是为了什么事,所以心里下意识以为他们很可能是来找自己,等多灌了几口酒冷静下来,秦不易才把自己从这种恐慌中拉出来。 都过去了那么多年,自己跟他们这么久毫无联系,凌惊玹没必要突然来找自己,实在是想不出理由,毕竟自己对于他们而言应该没有那么重要。 想通后,秦不易把自己买的那点酒喝完,如常走出酒馆,贴着路边慢慢走,待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正在路边玩耍,忙走上去跟那个小孩凑近嘀咕了几句话,小孩收下秦不易给的钱,第一件事就是去旁边买了一支糖葫芦,然后开开心心地边吃边跑向秦不易说的那个地方。 路止游正在自家庭院晒他洗的干干净净的墨宝,院门那边响起敲门声,声音很小,按照其他人家里估计不会注意到这动静,但在路止游家,路止游就是能听到这点响动。 这么大一个家,在外人看来路止游一直是单人居住,连个负责打扫看门的仆人都没有,就曾有朋友好奇问路止游,有人来找时该怎么办,路止游表示:听的到。 为了保护秦不易,路止游不想多一个人知道秦不易这么多年一直住在这里,所以从来没有找过仆人之类帮他看家守家,时间一长,不知不觉间也就练就出一个小本事,便是能清楚感觉到大门那边的动静。 只要一有人来,就算是在屋里,路止游也能感知到。 除了两个情况,一是当他在认真作画的时候,二是当他眼里心里都是秦不易的时候。 负责传递消息给路止游的小孩还算负责,乖乖敲门等着,等路止游开门问他何事,小孩脑子里已经忘记完整的话该怎么说,模模糊糊地按照自己还记得的部分告诉路止游:“有位伯伯让我给带个话,说是凌哥哥已经来到长安城了,让大哥哥你多注意点。” 秦不易要是听到这小孩称呼他为伯伯,怕不是要吐血! 路止游一脸懵地听这小孩说完,问道:“什么模样的伯伯?” 小孩回头在身后的方向看了看,没找到秦不易。 秦不易当然没跟着来,是这小孩以为他会跟着一起。 没找到人,小孩转回脑袋,努力回想秦不易的样貌,却是说不出具体的形容,只是说:“……满身酒气的伯伯。” 这小孩话音一落,路止游马上猜出小孩口中的伯伯是谁,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这家伙又跑去喝酒了,酒就那么好喝吗? 小孩口中的伯伯已经能确认是谁,但是那“灵哥哥”又是谁?路止游想不出他和秦不易认识什么“灵哥哥”。 蹲下身子,路止游平视着小孩,循循善诱地从小孩嘴里问出更多的信息来。 小孩勉勉强强想起一点:“好像……还有说过一句,要大哥哥当心什么的。” 得到的信息七零八碎,好在路止游聪明,竟然从这乱七八糟的信息中拼凑出秦不易想传达的真实意思,抬起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发,眼睛看着别处,显然是在想着一些事情。 小孩见他已经不再继续问,觉得自己事情已经办成,很快跑走了。 第78章 第78章 凌澈城和凌惊玹此时已经回到客栈,在进入客栈敞开的大门之前,凌惊玹停下脚步,凌澈城跟在他后面一步,同时停了下来。 凌惊玹微微侧身,刻意压低了声线对凌澈城说:“别什么都告诉你二娘。” 凌惊玹这是在叮嘱凌澈城别把去酒馆的事告诉洛弯儿,凌澈城点头答应,转头等洛弯儿私下问他今天都去过哪里,凌澈城直接把凌惊玹给卖了,毫无愧疚感:“从刑部出来后,爹又带我去了一家酒馆。” 洛弯儿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对凌惊玹带凌澈城一起去喝酒无语,正想问凌澈城其他事情,脑子在这一刻转过弯来:“酒馆?他平日里又不爱喝酒,就算再想给你庆祝获得清白,也不可能带你去喝酒。” 洛弯儿看向凌澈城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他去那里做了什么?” 凌澈城如实相告:“没让我知道,爹让我守在门口,我没敢去偷听。” 洛弯儿陷入思考,思考凌惊玹去酒馆的目的,想不出个所以然,就继续问凌澈城那酒馆在哪,准备之后派人去彻查清楚。 凌澈城将酒馆的位置说了出来,并在最后加上一句:“爹特地嘱咐过不让我跟您说这件事。” 听他这么一说,洛弯儿更加在意这件事,她一边思考着该派谁去查,一边看着凌澈城露出笑容,赞许道:“乖孩子。” 等到晚上,在外人眼里,这一家可谓是真真其乐融融地共坐一桌享用晚餐。 凌澈城抬头看着洛弯儿和凌惊玹之间已经越来越浮于表面的相敬如宾,他不清楚凌惊玹心里对洛弯儿到底还有没有感情,他清楚洛弯儿是彻底她和凌惊玹的感情当做一笔买卖在经营。 洛弯儿应该爱过凌惊玹,可是时间消磨掉了当年的少女情愫,只留下对权力和利益的不可放弃。 凌惊玹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永远都会是萧灵灵。 在最爱的时候失去,记忆中最美的时刻从此就深记在脑海,就算之后再遇上能让凌惊玹深爱的女子,凌惊玹也不可能会忘记萧灵灵。 萧灵灵…… 不知道大娘是否真如下人们所说的那样,是一位温婉善良的女子,是一个真正的好人,而不是像二娘洛弯儿这样表里不一。 凌澈城在此刻回想起之前洛弯儿让他看过的大娘画像,此时瞳孔又正好朝着凌惊玹的方向,里面映下凌惊玹的脸,再配上脑子里闪现的萧灵灵画像,凌澈城不自觉将这两张脸重叠在一起,突然眉头一皱。 之前只顾着完成任务,惊艳于美人的惊人天姿,凌澈城完全没细究张华若那奇妙的熟悉感,还以为只是自己对好看的人有下意识的亲近好感,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不对劲。 张华若……是不是有点……像年轻时候的父亲…… 如果只是像凌惊玹,凌澈城倒还不会这么惊慌,这世上存在很多毫无关系却相像的人,更有明明一点血缘都没有却长的近乎一样的人,仅凭这相像的一点,凌澈城不会觉得张华若会和凌惊玹有什么关系。 好看的眉眼虽然各个大不相同,但是细看的话总归有一点相似之处。 现在凌澈城心里惊慌,不仅是因为他才意识到张华若长的有几分像年轻时候的凌惊玹,更是因为张华若的眉眼就是凌惊玹和萧灵灵的结合,将这两人在外貌上的优势完美集合在一起。 凌澈城记得自己本该有个哥哥,也就是凌惊玹和萧灵灵的孩子,凌家的长子,只是这个哥哥刚出生就夭折。 张华若的年纪……似乎和这个夭折的孩子差不多! 凌澈城心里一方面觉得不太可能,怎么可能会碰上这么戏剧性的事情,一方面他又觉得这一切太凑巧,凑巧的就像是真的一般。 说起来,张华若跟张谢仪一点都不像,早就听闻张华若是张谢仪捡到的孩子,只不过张谢仪一直不承认,他坚持张华若是他亲生的孩子。 可惜几乎没人信。 一旦想到这个可能性真的存在,凌澈城竟然有些小小的激动起来,他飞快地看一眼洛弯儿,打算瞒着洛弯儿去调查。 不是去调查张谢仪和张华若,这么多年下来,张谢仪不可能还留着能让人找到张华若这个孩子由来的消息或者线索,要想知道张华若和凌惊玹到底有没有关系,凌澈城要先去看看当年夭折的大哥,去看那个孩子的墓。 假设张华若真是凌惊玹和萧灵灵的孩子,凌惊玹不可能让人放任这个孩子被外人抚养长大,洛弯儿也不可能允许这个孩子活到现在,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没死。 这就意味着,那个墓里应该没有小孩子的尸体。 不过就算墓里没有小孩子的尸体,也并不是意味着张华若就是凌惊玹的孩子,先确认这一点,之后凌澈城再去确认其他信息。 如果墓里有小孩子的尸体…… 凌澈城脑子一转,心里已经有了进一步的想法。 这件事太让人兴奋,事不宜迟,当晚凌澈城就跟洛弯儿提了要先行离开长安的请求,洛弯儿问他要去做什么,凌澈城的借口让洛弯儿无法拒绝。 凌澈城面色如常道:“爹和二娘你这几年难得一同出门,来的还是最繁华的长安城,应当趁此机会享受两人独处的时间,我要是不长眼还继续留在这里,不是打扰了你们两个人增进感情的机会?” 凌澈城的话让洛弯儿不由地想起这些日子凌惊玹对自己的冷落,犹豫片刻,同意了:“安安稳稳直接回庄,别在路上到处乱窜。” 凌澈城知道,就算自己说的再诚恳,洛弯儿不信还是不信,也就含混地敷衍了一下说尽量,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洛弯儿反倒是信了。 跟洛弯儿告别后,凌澈城回到自己的客房里收拾本就没拆开过的行李,东西被他随手扔到了床上,从窗台吹来的风微微晃动了床边挂起的帘子,再看屋内,已经没有凌澈城的身影。 次日清晨,凌澈城早早就来到凌惊玹和洛弯儿的房间外头跟他们告别,出了长安城后,一路的方向也的确是朝着潜灵山庄的方向走。 等确定那两个人已经不再继续偷偷跟在自己身后,凌澈城找了一个路人,给他一点银子,让他穿着自己的衣服慢悠悠前往潜灵山庄,等到了潜灵山庄附近,也不要进入山庄,而是在山庄附近的村子慢悠悠晃几天,最好不要让人看见长相。 交代好这个“替身”,凌澈城火速赶往雪山,那里是那个孩子的墓地所在。 凌惊玹将萧灵灵和孩子都埋葬在雪山山顶,是为了好好保存这两人的遗体,不想这两个他深爱的人死后还要遭受腐化变成一堆白骨。 凌澈城小心翼翼地潜进陵墓,他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踪迹。 雪山上常年积雪,此时天并没有下雪,脚下的雪层却是已经能深陷住凌澈城的靴子,一脚一个深坑,在满目是白的雪地上并不明显。 凌澈城看了看自己一路留下的脚印,稍稍犹豫过后,并没有去多花一份力气弄掉自己身后留下的这些足迹,而是选择尽快完成自己此行的目的。 雪山上的这片陵墓有守陵人看守,若是平时,他经常偷懒,连续好几天待在还算暖和的屋内不出来巡视,但是最近这几天,他却是勤快的很,时不时就出来巡视一圈,以致于就这么凑巧地看见了凌澈城留下的足印。 守陵人赶紧顺着足迹的方向寻找,他常年住在这里,本身又是一个习武之人,只要多加留意就能让自己在这个雪地里的行动处于无形的状态。 等守陵人都已经走到凌澈城身后,凌澈城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看到。 守陵人突然激动出声:“小少爷!庄主大人竟然派您来处理这里的事,真让我意外!” 守陵人认出了凌澈城,突然说话惊得凌澈城差点栽进雪地里。 凌澈城很快冷静下来,顺着守陵人的话说下去:“对,是父亲让我来处理这里的事。你能把这里的事再说一遍吗?我想听你本人说一遍,省的他们哪里传达有误。” 守陵人根本没往其他方面多想,深信凌澈城就是凌惊玹派来调查陵墓里发生的事,将之前跟传信的人说的那番话再次说了一遍。 守陵人没说实话,真实的情况远比他说的要糟糕,但是他为了让自己少担点责任,将情况尽量往好了说,往利于他的方向说。 雪山上发生的事,的确跟张华若有关,也和张谢仪有关。 身在长安城的张谢仪,本在低头看着下面官员递上来的报告,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天气有些转凉了,他没由来觉得风冷,让一旁的侍从将打开的窗户关上。 这个窗户面向南面,张谢仪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远处正好能看见一座山,山的顶部一片白,像极了积雪。 一旁的侍从看到张谢仪望着那山顶,说道:“现在这个时间正好是白穹桦树开花的时候。” 张谢仪看着如同雪一般的白色,某个记忆不由得出现在脑海里。 侍从按照吩咐将窗关上,视野里不见那片白,周围的亮度也因为关窗而明显暗下来,张谢仪回神,低头继续处理事务。 自己是真的老了吧,所以最近才会总是想起以前的事,充满感伤。 窗外充满凉意的风还在继续吹着,吹过大街小巷,穿过行人单薄的外衣,进入一户人家的院子,在院子里打了几个转,风最终消散了,只留下那股凉气。 张华若喜欢坐在窗台看书,既不会直接照到太阳,光线又好。 他安静地坐在这里,枸杞子在偏屋打盹小憩。 第79章 第79章 枸杞子手托着下巴,小脑袋时不时上下轻点,人已经进入梦乡,外表却还在倔强,假装自己没睡,朝着张华若的方向,以便自己第一时间看到张华若的动静。 张华若往那瞧一眼就知道枸杞子已经睡着,周遭的温度已经有些冷了,张华若放下书,跳下窗台,随手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灰尘。 没有回到屋内,张华若径直走向厨房,估摸着时间,杨大宝应该快要回来了,张华若打算给他煮一些安眠的热茶。 明天就是大宝包子铺正式开业的时间,杨大宝本来应该在家好好休息,准备好充足的精气神迎接开业,然而他实在是闲不下来的一个人。 这不,张华若一个没看住,杨大宝就消失在院里,想必是去包子铺检验进度去了。 张华若轻叹一口气,他心里很理解杨大宝,知道这件事对于杨大宝来说太过重要,所以才会凡事都亲力亲为。 只不过理解归理解,张华若看杨大宝这几天整个人都是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待会儿等杨大宝回来,自己一定要哄他喝下那茶,让他从傍晚开始一直安睡到明天早上,养足精气神。 张华若今天穿的是一件长袖长衫,并不适合动手干活,此时他也不想再去主屋换一身衣服,直接将袖口挽到小臂,清洗一遍水壶,再将自己挑选好的补药、薄荷叶和少许糖放入其中,倒上适量的水,放到烧水炉上。 期间要时不时拿筷子搅拌一下,防止出现苦味。 不搅拌也没事,药效不会有任何变化,张华若还是愿意为了杨大宝多做这一步,就为了能好喝一点。 助眠的茶已经煮好,这时候杨大宝还没有回来,张华若有些意外杨大宝会回来的那么迟,热茶倒进茶壶里放凉,同时倒出一小杯,先自己尝了尝味道。 味道正好,没有一丝苦味,有着薄荷的清凉,再带一点回味甘甜。 走出厨房,张华若往院门口看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厨房门口的角落长出了几株新草苗。 也许在别人眼里这只是一堆杂草,但在张华若眼里,这些可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野草,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一直想种出来但总是失败的结环草,没想到会在这里成活。 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张华若大概猜到了原因。 这结环草真正能入药的部位在于叶片背后,在结环草成熟后那里会长出一圈又一圈的假种子,假种子凝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一环又一环,才有了“结环草”这么一个名字。 他的药材库里有一包结环草的种子,张华若试着种过几次,无一例外都没有成活,就放在药材库里积灰了。 前几天,张华若有让枸杞子将药材库里的东西拿出来晒晒太阳,估计就是那时候不小心掉了几颗种子在这里,阴差阳错落地生根发了芽。 张华若很好奇它们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长的这么好,细心又小心地扒开它们底下那层土,在指尖搓一点,先举到眼前看了看这土有何特色,用肉眼分辨土质,而后凑在鼻尖嗅了嗅。 正在张华若聚精会神之际,他的身后出现一个猫着腰缓缓靠近的身影。 杨大宝将铺子里的准备事宜全部亲自过一遍后,终于踏上回家的路,路上经过蜜饯铺,在里面挑了点张华若平常爱吃的蜜饯。 张华若时常要喝药,那些药杨大宝没尝过,但是闻着味就知道应该不好喝。 张华若只有在喝药后才会吃蜜饯,看家里蜜饯的消耗程度就知道有多苦。 杨大宝回到家,刚进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张华若或者枸杞子,以为他们都还在主卧,也没多想,先去厨房准备食材。 厨房的桌上放着那壶茶,此时的温度是最适宜入口的温度,温温的,杨大宝正好口渴,倒出满满一碗一口气喝完。 枸杞子睡醒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朝杨大宝走来:“姑爷你回来了,少爷呢?” 面对枸杞子的问题,杨大宝下意识反问枸杞子:“他不在屋里?” 枸杞子刚从那边过来:“没有,我第一时间就是去卧室那边看了,没有看到少爷,药材库那边也看了,没有。” 枸杞子越过杨大宝往厨房里面看了看,确定里面没藏人,不是少爷和姑爷故意在跟他玩躲猫猫,转身前往其他还未寻找过的地方。 张华若不是一个会乱跑的人,平日里待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位置,杨大宝心里隐隐也有点担心,暂且放下手头的事,先去找张华若。 主卧没有,偏房没有,杂物间,也就是药材库里也没有,杨大宝正要往下一个地方走去,隔壁不远的房间内传出枸杞子的惊呼声。 “姑爷!你快来看啊!这里……这里有好大一个!” 接下来的话杨大宝没有听清,因为他已经往外冲去,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枸杞子的身边,看到了枸杞子为之惊呼的东西。 一个绝对可容纳一个成年男子通行的地道洞,黑漆漆的入口像是已经吞噬过什么,在俩人面前张牙舞爪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挖出来的洞! 枸杞子想到一个可能性,惊慌地扒住杨大宝的手臂:“难道是地底下的那些怪物掳走了少爷?” 杨大宝被他说愣了:“啊?” 枸杞子继续说:“我听别人说,神仙住在天上,鬼要下到地府,人住在地上,所以地面底下可能还住着另一类生物。” 杨大宝心想:当然有啊,像地龙这一类的动物是住在地底下,就算是老鼠,也挖不出这么大一个洞,怎么看都像是人挖的吧! 枸杞子的脑子里想的不是杨大宝以为的小动物,而是一些体型庞大的未知怪物,怎么恐怖怎么来,明明没有亲眼看到,凭着想象硬生生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杨大宝看他怕成这样,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脱去外衫免得行动不便,直接下到地洞里去探探情况。 枸杞子回神,虽然害怕,但也抖抖索索去取了照明的灯过来,陪着杨大宝一起下到地道里。 路没走多远,走在前面的杨大宝突然停了下来,枸杞子举着灯,把手伸到杨大宝面前那一点的位置照明,发现前面的路已经被堵上了。 好几块被磨得方方正正的石头正好卡住通道,杨大宝使劲推了推,石头堆纹丝不动。 两人只能暂且退出地道,去取一些挖掘工具回来,一人一个边,将周边的土挖松,之后再取下那些挡路的石头。 刚取下其中一块,从石头那面透过取出石头造成的空隙涌过来一堆泥沙,石头堆瞬间被挤塌,大量泥土淹没住杨大宝的下半身,与此同时枸杞子手上的油灯掉落在地,微亮的火光顷刻间熄灭,整个地道陷入一片黑暗。 这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短短一刹那的时间里,枸杞子本来就胆小,这一下更是被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好在他及时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 谁也不知道这地道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存在,万一那些带走少爷的人还在地道里,听到他的惊叫声,那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先前枸杞子是真的以为这洞里有怪物,以为这个地洞会深不可测,实际进入到地洞里后,才发现下面只不过是一个横向的地道,他心里隐隐也开始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人为。 少爷不在家里,如果少爷出门了的话,他肯定会叫醒自己,就算自己睡的再死,少爷没能叫醒他,也绝对会留下一张纸条说明去向,绝不会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让枸杞子担心。 所以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少爷是被人强行掳走,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 将地上的油灯捡回来,枸杞子的手还是颤抖的状态,花了好些时间重新点亮,期间杨大宝没有催他,枸杞子因为这份静谧的信任,慌张的心冷静不少。 比起杨大宝半个身子都被陷入泥沙之中,处于除了手和脑袋其他部位都动弹不得的状态,枸杞子倒还能动,泥沙只淹没到他的脚踝,他再往后退一退就可以脱身。 枸杞子将油灯暂且放到地上,帮杨大宝扒开掩埋着他的泥土:“姑爷,你说这到底会是谁干的啊?看这里的架势,根本就是蓄谋已久,这么大一个地道,怎么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就能挖好,至少得一个多月吧,甚至还要更久!” 杨大宝从枸杞子手里接过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杨大宝看了看周围的墙壁,墙壁上支撑的木棍和泥壁看上去都很新,不像是陈年旧地道该有的样子。 将油灯还给枸杞子,杨大宝示意枸杞子把小铲子交给他:“你先离开这里,找外面那些人帮忙。” 经过杨大宝提醒,枸杞子这才想到能找人帮忙:“对!要是让他们来,肯定能找到少爷。” 枸杞子看向杨大宝,“可是姑爷你现在……” “没事,我自己先试着能不能自己脱困,你先去把华若不见的事告诉他们,之后再带几个来这里就好。” 这倒是最佳选择,枸杞子将铲子交到杨大宝手上,赶紧准备原路返回:“好,枸杞子一定尽快带人回来!” 枸杞子带着灯离开,地道里恢复成一片漆黑的状态。 因为担心会让枸杞子内疚,杨大宝之前没敢露出太过严肃的表情,直到现在才敢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表露在脸上。 第80章 第80章 杨大宝非常担心张华若的安危。 依照现在已知的情况,可以知道对方根本就是蓄谋已久,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为了图财还是为了其他事。 图财还好说,张华若在他心目中从来都是第一位,那些身外的钱财根本比不了,如果贼人图谋的是其他东西,杨大宝担心自己就算竭尽所能也没有那个能力能拿到对方想要的东西。 张华若说到底还是张丞相的孩子,如果对方是冲着这个身份来的,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杨大宝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跟张丞相那边没有过什么交流,他感觉自己会帮不到忙。 希望华若现在没有受伤。 杨大宝内心担忧不已,然而就是这样紧张的时刻,他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皮不受控制地垂落下来。 明明之前一直很清醒,突然而来的困意令人猝不及防,杨大宝的脑子还在震惊这个来势汹汹的睡意,身体已经先一步松懈下来,头一歪,保持着手拿小铲子挖土的动作,顷刻间便睡着了。 张华若煮的安眠茶效果不错,加上杨大宝先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那么一大碗,能清醒地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等枸杞子带人进入地道来到杨大宝面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枸杞子还以为杨大宝在自己走后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吓得赶紧扑上去,连拉带拽救杨大宝出来。 来帮忙的人中,有一位就是经常守在杨大宝家附近的高手,他探了探杨大宝的脉搏和呼吸,用十分确凿的语气告诉枸杞子:“你不用担心,他只是睡着了。” 听到杨天将说的话,枸杞子脸上满是不敢相信:“姑爷只是睡着了?怎么可能!现在这个情况,姑爷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啊!” 杨天将心里也觉得此事蹊跷,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杨大宝并不是昏迷,而是处在一种全身放松、呼吸均匀的睡眠状态。 暂时不去管杨大宝为何会在此刻睡着,这群被枸杞子叫过来帮忙的人先帮着将杨大宝抬了出去,留下一部分人清理地道,将这些填充的泥沙运出去,努力将这个地道重新挖通,这样就能知道这个地道会通向哪里,从而找到张华若的去向。 一番折腾下来,枸杞子既累又渴,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准备给自己倒一碗水喝,还没等送到嘴边,他就闻到手里这碗茶水泛着一股薄荷的清凉。 他待在张华若身边这么久,耳濡目染,对这些药材药味多多少少都有点了解。 手里的茶水跟平日里喝的茶水好像不同,枸杞子没有贸然喝下去,而是将碗拿到鼻翼下深深嗅了一口,闻出里面除了薄荷的清凉味道还有其他味道。 薄荷的清凉就是为了掩盖住那么一小丝的苦味苦气,枸杞子闻出来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杨大哥,你快过来看看,这茶水有问题!” 杨天将几步来到枸杞子身边,先没管枸杞子手上的茶,而是把刚刚探察到的情况告诉枸杞子:“小少爷应该是被人带走了,厨房外面有拖拽痕迹,是往那个房间去的。” 说完情况,他接过茶碗小抿一口,一开始神色凝重,过了一会儿,表情开始变的有些复杂起来。 枸杞子看到他这个表现,紧张地在一旁搓手手:“怎么样,果然有问题吧?” 杨天将放下茶碗,略有些迟疑地说:“的确不是普通的茶水,里面含有能让人睡着的成分。” 枸杞子睁大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姑爷肯定是喝了这茶水才会睡着,少爷会不会也是因为……不对,我都能感觉到这茶不是普通的茶从而警惕起来,少爷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如果这茶水真是对方动的手脚,对方不应该只下这种这么温和的成分,一般人喝水也就喝那么一两口,这点茶水进入人的身体,要好些时间才能让人产生困意从而慢慢入睡,根本不适合将人迷昏带走。” 除非牛饮下满满一大碗,才能达到较快时间让人入睡的效果。 一般情况下,没人会这么喝水,更何况是张华若,杨天将都无法想象张华若端起满满一大碗水豪爽饮下的场景! 枸杞子看了看桌上的茶壶,又看了一眼睡在一旁的杨大宝,喃喃道:“总不能是少爷自己煮的吧?”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如杨大宝所愿,张华若现在没有受伤。 他是在昏迷的状态下被人带走,那几个人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易碎的花瓶那般小心翼翼,一路上没有让他的身体磕磕碰碰伤到任何一个部位。 为了成功实施计划,赵平景在手帕上下了足够多的迷药,所以在他悄悄接近正专心看着地面的张华若的时候,才能很快将张华若迷晕带走。 赵平景将张华若放在床上,留下一个人看守,带着另一个人火速去填地道。 他们的原计划是要回到杨大宝家重新布置地道入口,掩藏住入口省的被人太快发现,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还没来得及钻出地面,就听到杨大宝回来的声音,于是赶紧又钻了回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由于张华若从小体弱多病,他的身体耐药性很强,赵平景的迷药虽然成功让张华若陷入昏迷状态,但药效并没有持续太久。 张华若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脏乱,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一个被遗弃很久的地方,墙壁和家具破乱不堪,唯有他身下的这张床,是干净的,格格不入的干净。 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张华若努力让自己坐起身,试着扭动了下手腕,确认手上麻绳的松紧程度,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扯不开它,没有再浪费心力在这个上面,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比如好好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 周围很安静,听不到半点人声,这个屋子所在的地方肯定很偏僻,比方说,是一个被遗弃很久的废居。 张华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绑来多久,所以无法预测自己会被带到离家多远的地方。 手脚都被束缚着,无法下床看看外面的情况,幸运的是对方并没有封住他的嘴,应该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快醒来,又或者说,他们笃定就算张华若呼喊求救,周围也没人能听的到。 等赵平景封好地道迫不及待地回到屋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张华若已经醒来,安静地靠在床栏上,听到他进来的动静,静静地把目光投向他。 看到张华若这么冷静,一点也没哭闹,赵平景心中甚是喜悦,因为在他看来,这就意味着张华若并不反感这个行为。 是吧,他以前想的那些果然没错,华若肯定非常想要离开杨大宝家,只是苦于没有借口。 在赵平景的臆想里,张华若就是一位被坏人控制住的可怜儿,不得不按照坏人的吩咐做事,每日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惨遭欺害。 坏人就是杨大宝,而他赵平景,是一位英雄,现在英雄终于救出美人了。 张华若静静地打量着赵平景,他觉得赵平景很眼熟,像是见过很多次,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压压惊?”赵平景根本没有听张华若回答的意思,自顾自转身吩咐门外的两个手下去拿水来。 张华若本来是要拒绝,担心他们这些人会在茶水里下药,但是看现在这个趋势,赵平景这个人估计根本不会听他的意见,也就没再说什么。 先顺着对方的意思来,降低对方的戒备心,再伺机找机会逃出这里。 赵平景来到张华若身边的第一件事,就是想伸手触摸一下张华若的脸,张华若下意识偏头躲过,赵平景缩回手,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忙解释:“啊不,我不是,我……我……我只是觉得你脸上有点脏了,想帮你擦擦而已!” 张华若脸上根本没有蹭脏的地方,赵平景这么说完全是在为他的唐突行为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反正这里又没有镜子,张华若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不是真的有污渍。 张华若有意跳过这件事,也是为了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会变的尴尬,从而更好地降低对方的戒备心,问道:“这里是哪里?” 轻轻的语气,话音里没有多少苛责质问,更像是两个朋友在闲话家常,一下子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赵平景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少,心情激动,但是激动归激动,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可不会就这么轻易断掉,没有说出实际的地点位置:“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谁都不会找到这里,放心,在我身边,你会很安全。” 张华若在心里默默叹气,就是因为在你身边,才不能放心,这里明明一点都不安全。 “……你是谁?” 为了让自己的问题听起来不具有攻击性,张华若微微侧脸,看了一眼赵平景,怯怯的。 赵平景哪里见过这样的张华若,他的心在此刻差点就变成一团软绵绵的绒毛,连声音都不自觉柔和许多:“不要怕,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会让你慢慢想起来的。” 在赵平景看不见的地方,张华若蹙起了眉头。 看来自己的确和对方见过面,而且还不止一次,更让张华若不安的是,看面前这个人的状态,对方似乎非常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不幸中的万幸,对方不是冲着张谢仪和杨大宝来的,而是冲着他张华若。 第81章 第81章 之后张华若试着又问了几个问题,赵平景的回答几乎都是答非所问,完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华若也就放弃想从赵平景口中得到有用消息的想法。 不过,从刚才的问话里,张华若还是能从赵平景的答非所问里提取到一些有用的内容。 对方完全不认为这是一场绑架,而是打从心底真心认为他在解救张华若,认为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张华若被人控制才做出的不愿意行为。 张华若试着跟赵平景解释了一下,自己是自愿跟杨大宝成亲,赵平景的眼神立马变了。 赵平景冷着脸告诉张华若:“华若你真的可以放下心,我这里很安全,没有人能再控制你,强迫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你不必再这么害怕,在我面前就不要再说这种假话了,你这样子会让我更心疼。” 张华若彻底放弃跟这个人讲道理。 “如果这里真的这么安全,你不该这样绑着我,这样会让我害怕。”张华若试着想让赵平景将他的手脚解开。 赵平景露出为难的神色:“不行,你受他们的影响太深,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还是很害怕,想着从我这里逃回去,这样他们可能就会念在你主动逃回去的份上对你从轻处罚,我知道你在怕这个。一时半会儿不能让你相信这里真的安全,就只能先这样绑着你,等过几天,你在这里好好待几天就会明白这里真的很安全,到时候我再为你解绑,好不好?” 张华若看着赵平景,眼里微微露出一丝无奈和无语,这个人为什么会认为他堂堂一个丞相之子会受人摆布,他张华若不愿意做的事情,天底下有谁能强迫他做? 就像现在,他不愿意被绑着,就一定不会让自己继续被这样绑住。 感觉时机已经成熟,张华若动一动自己被绑住的手:“可是我的手真的很疼。” 手腕部分被他刻意用衣摆盖住,赵平景之前一直看不见,现在听到张华若这么一说,赵平景赶紧掀开被遮住的部分,赫然看见张华若的手腕已经被麻绳磨出非常明显的血点子,如果再这样绑下去,绝对会受伤! 赵平景震惊了:“我已经绑的这么松了,怎么还会这样?” 心疼地牵起张华若的手,想碰又不敢碰那几道被勒出的绳印子。 比起赵平景的诧异,张华若倒是很淡定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看上去有些恐怖的伤痕,如果只是用粗绳绑着手,他的皮肤没那么娇弱,不会这么简单就勒出如此恐怖的血点印记。 现在这副状态,是张华若故意弄出来的。 在明确对方的目的后,张华若立刻就想到这个办法,一边和赵平景说话分散走他的注意力,一边偷偷将自己的手掩盖在衣摆下,时不时扭动,导致绳子和手腕之间的摩擦次数加多,自然而然也就有了现在的效果。 赵平景这下总算是肯帮张华若先将手上的绳子解开,又立刻起身去门口吩咐了几句,回来后看到张华若仍旧被绑住的脚,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解开。 张华若安静揉着自己的手腕,他并不急着解开脚上的绳索,只要手上的解开了,脚上的那个等他们将他单独留在屋内的时候,他自己能够解开,现在就解开脚上的绳索反倒是多此一举。 他安抚着赵平景:“你不放心的话,现在可以不必解开,脚那里隔着一层布料,比手这好多了,我没感觉到不舒服。” 心里本来就十分纠结要不要解开,赵平景心里的倾向更偏于不解开,听到张华若这么说,就顺着张华若的话没有解开,只不过…… 看着张华若被绑住的双腿,这短短一瞬间,赵平景脑子里又冒出一个令他心痒难耐的想法,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瞧着张华若的腿,伸出手去:“要不还是看一下吧,万一有伤着呢,我让他们去拿药了,要是腿也伤到了,待会儿可以一起敷药。” 张华若揉手腕的动作一顿,脸上虽然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淡定,身体却是诚实地做出后退的反应,腿也缩到一边,远离赵平景的那一边。 “我好像又唐突了……”赵平景嘴上说着充满歉意的话,眼神中并无多少歉意。 让张华若稍稍安心的是,赵平景后来没有做出其他越轨行为,只是一直坐在那里盯着他不放,导致张华若根本不能有任何小动作。 张华若不喜欢这样被直勾勾盯着的感觉,然而面前这个人根本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做事,暂且只能忍受这一道不容忽视的灼热视线。 ……有些想念大宝了。 张华若倚窗小憩或者静坐看书的时候,杨大宝时常也会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 杨大宝的目光很温柔,很安静,一点都没有侵略性,目光落在张华若身上,张华若能感觉到这份目光的存在,却不会觉得不适。 就像一道温柔的阳光打在身上,暖暖的。 现在就完全不一样,赵平景的目光十分具有侵略性,就算赵平景不说,光是从他的目光里,张华若已经能感受到那份炽热的情感,令人不安。 好在这个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赵平景的手下送来伤药和纱布,赵平景一下子就恢复了活力,兴致冲冲地要亲手给张华若上药。 张华若拒绝了,表示可以自己来。 然而这次赵平景十分强硬:“不行,你的手受伤了,你就算能单只手帮自己另一只手上药,你怎么单只手绑纱布?这次必须由我来帮忙,听我的!” 张华若见拒绝不能,咬咬牙也就同意了这么一次。 赵平景刚把药瓶的盖子打开,药粉的味道飘了出来,张华若闻到味道后歪了一下头,似乎对这药粉的味道有些在意,赵平景注意到张华若这片刻的动作,拿着药瓶的手停在那里:“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自己下意识一个动作都被赵平景如此看重,张华若知道自己要更加注意自己的表情和动作管理,冷静地回复:“药没问题,就是这种伤药的药性有点烈,涂上去会有点疼,我下意识做了一个反应而已,没关系,你涂吧。” 这是张华若在最快时间内找的一个符合实际的借口,这药的确药性烈,但是导致张华若做出刚才那个动作的实际原因却不是这个,而是他认出这个外伤药是哪个医馆出售的药。 各个医馆装药粉所用的药瓶基本大同小异,张华若也没有那个闲心去仔细分辨谁家的瓶口大一点,谁家的瓶颈窄一点,他之所以知道这种伤药出自哪家药材铺,是因为他熟悉那些药材铺里的大夫。 以前还在丞相府里住的时候,府里要是有下人病了,张华若会叫枸杞子带这个人去各家医馆都看一次病,看一看各家大夫给出的医治方法和药方会有何不同,再比对自己给出的方法,分析其中的优劣。 就因为这样,张华若虽然没跟那些医馆的大夫面对面见过,也不曾有过交流,却非常熟悉他们的用药习惯和下药轻重程度,光是闻到药粉的味道,他就已经认出这瓶外伤药是出自永济堂的安大夫之手。 根据赵平景手下得到命令后买药往返花费的时间来看,这里距离永济堂不远,而永济堂距离杨大宝家也不算太远,就算两个不远叠加在一起,这里距离杨大宝家依旧不会太远。 张华若在想着这些,根本就没听到赵平景说的话,等他回神的时候,赵平景正在往外走,药瓶被放在桌上,看样子赵平景并没有给他亲手涂伤药。 张华若以为赵平景是想通了,同意让他自己涂药,可是为什么要把药瓶放那么远?依照张华若现在的情况,他根本够不到那么远。 本以为赵平景会就此离开,但是实际上他只是走到门口去和手下说话,张华若清晰地听到赵平景在责备之前替他跑腿去买药的手下,让手下赶紧再去跑一趟,去买温和不刺激的外伤药。 赵平景的态度太夸张,张华若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小伤口,其实只不过出了一点小血点,现在大部分已经结痂,就算不抹药也没事,过个两三天伤口自会愈合。 他张华若真的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 情况是这么一个情况,张华若却不会去阻止赵平景的小题大做,赵平景越是小题大做,张华若能得到的信息越多。 比如现在,张华若会记下那人这次去买药一个来回所需的时间,到时候再看看买的是哪家医馆药材铺的外伤药,就能更好地分析出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之后计划逃跑时,就能多增加一点成功率。 还有那瓶伤药。 张华若将视线转向桌上那瓶外伤药,现在他手上没有任何其他有用的道具,这瓶伤药倒是可以为他所用。 前面说过,这款外伤药的药性烈,抹在伤口处会产生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感,那如果将它撒进人的眼睛呢? 看到赵平景一个人进屋,张华若就知道自己可以从此刻开始计时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屋内亮着一盏烛火,赵平景就坐在那里继续瞧着张华若,张华若则是挪到一个可以透过墙角裂缝看见外面夜空的位置,略有些失神。 如果是平日,张华若在这个时间已经睡下,可是现在身边有一只虎视眈眈的大尾巴狼,就算赵平景再怎么保证他不会做什么,张华若也不敢轻易在这个人面前卸下防备,于是强撑着困意没有轻易入睡。 大宝、爹爹、枸杞子,还有府里府外那么多人,要是知道自己凭空不见了那该有多担心啊,尤其是爹爹。 张华若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从家里绑出来过,这件事过去以后,张谢仪怕不是要多派一些人来守着张华若。 张华若可不喜欢这种被时刻看着的生活,之前张谢仪派那几位高手来守杨大宝家,已经是张华若妥协一步的结果,毕竟那时候他是真的有危险。 今夜,注定是有些无眠了。 第82章 第82章 等到赵平景先一步撑不下去趴在桌上睡着,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天边泛起了肚白,晨光透过破烂的旧窗户射了进来,打在已经熄灭的烛台上面。 张华若考虑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加上门外还有两个人轮流看守,只好放弃现在这个逃跑的机会,准备等养足精神后再找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实施逃跑计划。 就这么小小一松懈的功夫,困意瞬间袭来,张华若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只能小睡一会儿,一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休憩。 他是打算浅眠一会儿养养精神,但是他的身体没有听他的话,因为实在太累,张华若一不小心就沉沉进入梦乡,达到深眠的状态。 不知过去多久,一直安安静静的周遭突然炸响一声属于男人的粗犷惊呼声,安眠的张华若被这一声猛然惊醒,瞬间清醒,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赵平景昨晚坐的那个位置。 人不在。 张华若的第一感觉是松了一口气,而后马上又紧张起来,环顾整间屋子,确定这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衣物,确认完好。 这下张华若终于能真真正正暂时松懈心神,不必再紧张兮兮地防备着赵平景这只狼。 张华若刚想活动下筋骨,意外的发现自己腿上多了一条长绳,张华若拉住长绳,顺着绳索向上看去,另一端被绑在悬梁上面,端头系着一串小铃铛。 只要张华若动作偏大或者离开指定范围,长绳就会扯动铃铛让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铃铛声守在外面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听不到。 不过,这毕竟只是几个小小的铃铛,只要距离再远一点的话就听不到响声了。 赵平景离开之前应该吩咐过看守的人,只要屋里铃铛一响,屋外的看守人就会立即进入屋内查看情况。 赵平景那两个手下说话的声音很激动,完全没控制好音量,加上这是一间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隔音效果差,张华若能断断续续听清他们说的部分话。 为了离门口近一点,以便自己听得更清楚一些,张华若小心翼翼地往门那边挪动位置,在不扯动长绳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往那边靠拢。 门外两人的对话才开始不久,惊醒张华若的声音来自那位刚从外面回来的看守人:“吓死我了!天哪,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可怕!” 一边惊恐喊着一边朝这边快速奔来,手里还拿着刚买来的早饭。 “嘘!小声一点!里面那位还在睡呢,把他吵醒了,公子回来又得骂我们!”守在这里的另一个人赶紧制止这个人大声说话的行为,等人走近,迫不及待地分走对方手上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张大饼几口就没了。 感觉肚子里终于有点东西了,他抹抹嘴,才压低声音询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刚回来的人用手指指屋里:“还能是什么事,他咯。现在街上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兵,我问过,就是在找他。” 暂且称呼一直守在这里的人为看守甲,刚回来的人为看守乙,看守甲听到看守乙的话,声音里不免带上几分嫌弃。 看守甲嫌弃看守乙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好慌张,我们把他绑来,早就料到张丞相会派人找他,你那么慌干嘛?我还以为出了什么更大的事情呢。”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看守甲以为这里被人发现,马上就要被包围了呢! 看守乙回嘴:“要是只是那样我也不会这么大惊小怪,我们原先料想的情况,最大也不过是张丞相以公谋私多派一些手下的官兵在城里寻找张华若的下落,可是现在,现在是整个城直接戒严了!街上到处都是禁军,主城门已经关上,不许城里的人出去,街上来往的车辆,只要是能装下一个人的东西一律严加盘查,即使那是皇亲国戚的马车!” “禁军?张丞相权力再大,也不敢调用皇帝御用的禁军来为自己找儿子吧,难道说……”看守甲心里越想越慌,开始明白看守乙为什么会这么惊慌,抬头看着看守乙,视线相对。 虽然看守甲没说话,看守乙还是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他想说什么,疯狂点头表示赞同:“对,不是张丞相下令出动的禁军,是皇上。” 没想到这事还能惊动皇上,而且还这么大动干戈,不惜调动他身边的禁军出马! 面对如此大的阵仗,惊慌归惊慌,看守甲明白此刻更加不能自乱阵脚,他们的雇主,也就是赵平景不会因为这事惊动了皇帝就作罢。 看守甲自我安慰着,既是说给看守乙听,更是说给自己听:“这里 荒废这么久,距离杨大宝家也不近,他们不可能会找到这里来,就算过来搜查也没事,我们完全来得及藏匿起来,事已至此,我们现在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自己吓自己。别忘了,等这件事办成,我们能拿到这位数!” 一说到钱,看守甲的眼睛差点能放出光来,他兴奋地用手比着一个数字,瞬间没有之前不安的样子。 看守乙倒是没像他这么激动,不过看守乙的心情也因为提到酬劳的事恢复许多:“要不是因为有那么多金子可以拿,谁会来干这么危险的事,绑一个大官的儿子已经够危险了,现在连皇帝都来插手了,我这心里真是越来越没底。” “不用怕,只要我们把人看牢了,别暴露行踪,等他乖乖从了赵公子,我们就可以拿着钱去过逍遥日子,也就担惊受怕几天而已,总会过去的。” “我看哪有那么简单,张华若是谁?当朝丞相的儿子!虽然赵公子家世不错,却还是没办法跟一朝丞相的家境比,身为丞相的儿子,张华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看上他?” “这个还真就说不准,论家世,那卖包子的家世不还不如赵公子,结果呢?” “说到这个,你觉得张华若和那位杨大宝真的像公子说的那样,有幕后操控者控制着他们?如果真的有,看现在这个仗势,会不会就是……” 看守乙用手指指天上,意思是说那个幕后控制者会不会就是当今圣上。 说到这件事,看守甲抬头望向四周,确定赵平景还没有回来,压低声音小声说着自己的看法:“要是没有张丞相,现在这个小皇帝也坐不稳位子,你要是说张丞相在背后暗中牵制着小皇帝把控朝政,我信,但是如果说是小皇帝控制着张丞相,甚至还逼着张丞相牺牲自己的儿子为其所控,我可不信。” 看守甲顿了顿,继续说,“张华若身为丞相之子,除了张丞相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能左右的了他的想法,皇帝也不能。最主要的是,那卖包子的祖上也就一普普通通的小农户,既没势力又没背景,你说说看,图他什么?依我看啊,这一切就是赵公子求而不得产生臆想,脑补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来安慰自己罢了,咱们俩听听就够了,哪里能当真。” 他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听的看守乙止不住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不过也能理解赵公子的心情,被这样一个看上去毫无竞争力的男人比下去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张华若只能听清楚他们说的部分话,却也足够了,比如他现在知道绑架自己的这个男人姓赵,而且家世不错。 长安城里排的上门面的赵姓人家,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曾经出入过丞相府见过自己一面,这诸多条件筛选下来,张华若心中已经初步有几个人选。 门外的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张华若本人身上。 之前帮赵平景将张华若绑来的时候,赵平景全程亲自抱着张华若,在这方面根本不给这两人搭手的机会,甚至都不让这两人多看一眼,所以两人到现在都没有好好看上一眼张华若。 越是不让看,这两个看守的人就越是想看,此刻两人都有点按捺不住各自的好奇心和窥视欲,相视一眼读懂对方心里所想,默契地停下话头,扒在门口往屋里面推开一条小缝,想透过这道小缝看看屋里面的张华若正在做什么,一睹他的风采。 早在他们不说话的那一刻,张华若就感觉到异样,赶紧坐回床上靠着墙假寐,装作无事发生。 好巧不巧,赵平景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刚好看见这两人往屋里窥探的一幕,瞬间怒火中烧,斥责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看守的家伙被赵平景突然炸响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原本挤在一起往屋里看的两人瞬间分开,各自跳到两边,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看守乙是他们中比较怂的那一个,马上低下脑袋装乌龟。 看守甲只好主动出来解释说:“他好像醒了,里面有点动静,我们就是看看情况,怕他逃了。” 听完看守人的解释,赵平景一言不发地盯着两人,直把这两人看得全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看守甲看不出赵平景信没信自己刚才的解释,好在赵平景没有继续说什么,推开门径直走入屋内,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面朝这两人背对张华若把门狠狠关上,隔绝掉外面的视线。 看守的这两人长舒一口气,看着吱吱作响的门扉,暗自埋汰道:这扇木门已经破成这样,这间屋子到处都有破洞,他们要是真想看,根本不需要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做这么明显的行为! 赵平景不是空手而归,他给张华若带来了食盒。 他将食盒放到张华若身边的时候,张华若明显感觉到食盒里面冒出来的热气,显然食盒里的食物是热食。 本着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的原则,张华若没有拒绝赵平景带来的食物,打开盖子一看,食盒里面放着的竟然是包子。 这一瞬间,张华若的心是喜悦的。 第83章 第83章 刚看到包子的那一刻张华若的确很开心,在他的潜意识里,看到包子就等同于看到杨大宝,这一瞬间下意识的开心无法骗人,也无法掩藏。 但是他很快看出这是别人做的包子,不是杨大宝所做,原本弯弯的眉眼不自觉流露出失落的神色,淡漠地瞧着那盘冒着热气的白面包子。 今天原本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按照黄历,今天是近些日子里最适宜新铺开张的大吉日,杨大宝包子铺的开张日就是定在今天。 本来应该是多么开心的一天,经过赵平景这么一闹,杨大宝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和精力再去张罗店铺开张的事,铺子肯定是要延期开张了,杨大宝肯定会先等张华若安然无恙回到家,才有心情和精力另找一个适宜新铺开张的日子。 不知道这样又要耽误多少时间。 张华若知道这间包子铺在杨大宝心里有多重要,如今铺子好不容易在张华若的帮助下回到自家手里,杨大宝眼看着就能实现一直以来的心愿,却在临门一脚前同样因为张华若而不能实现。 赵平景哪里知道此刻张华若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现在满脑子想着讨张华若开心,正在热情地向张华若介绍那盘白面包子:“这是我亲手做的包子,刚刚做好正热呢,我知道你喜欢吃包子,就一直很努力地在学做包子,你快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张华若一点都不想吃赵平景做的包子,他拿掉食盒的第一层,看到第二层里有清粥和小菜:“我现在没有胃口,简单喝点粥就好。” 赵平景仍然在极力推荐他亲自做的包子:“可以包子配粥的嘛!你放心,我做的包子很安全,里面没有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你不会再受他们控制。” 张华若罔若未闻,他一手端起粥碗一手拿着勺子,轻轻搅拌着粥面上浅浅一层,这动作看上去像是他怕粥太烫在等粥凉下来,实际上是他在闻粥散发出来的味道。 确定没有异味后,张华若舀了浅浅一勺小尝一口,尝过以后才敢确定粥里面没有放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安心地开始喝粥。 一边喝一边拒绝赵平景的建议:“不了,我实在没有胃口。” 赵平景差点生气,怒气已经表现在他脸上,幸亏他马上给张华若想了一个借口,怒气直接自我平复,脸上的表情不消一会儿就恢复之前的温和。 他一脸满足地看着张华若喝粥:“是我想错了,你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吃包子,你现在好不容易从他们的控制中脱离,恢复神智恢复自由,怎么可能还会再想吃包子,喝粥好喝粥好,你的身体被他们毒害这么久,现在应该多吃点清淡的食物排毒,越是简单对身体越好。” 张华若已经猜到在赵平景的构想里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在赵平景看来,杨大宝给张华若吃的包子里添加了能控制张华若神智的药物。 这类药物控制着张华若喜欢吃杨大宝家的包子,同样控制着张华若的心神,使他不得不乖乖听话。 这个人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吃过饭后,张华若开始逐步实施自己的计划,和赵平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从一些不会令人产生防备心理的小话题入手,聊着聊着,很自然地聊到门口那两位看守人员身上,没有引起赵平景丝毫的戒备。 张华若有意无意提及让赵平景将门口那两位看守人员撤走,此话一出,赵平景当然不肯。 张华若顺着赵平景心里所想的那个故事情节,对赵平景说:“你已经带我脱离苦海,用你的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你不会伤害我,我愿意相信你,但我不愿意再信其他人,现在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张华若说的话让赵平景欣喜若狂,耳朵里回荡着张华若说的“信任他”这三个字,更重要的是,赵平景心里本来就不怎么信任外面那两个人,现在被张华若这么一说,动摇的更加厉害。 张华若看出赵平景的动摇,继续扇风点火:“你不在的时候,我依稀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他们好像只是为了钱才替你做事,这类只为求财的人一旦真的遇到危险,他们很大可能会直接丢下我跑走。” 赵平景沉默,张华若话里的担忧也正是他所担心的问题,真遇到危险,那两个人绝不会以命相搏来护张华若周全。 张华若再接再厉:“他们给我的感觉,跟那些人别无一二,我所遇到的人里只有你不同,他们看我的眼神好怪,我好怕,尤其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怕他们会……” 说到最后留有空白,这空白的部分不说完才更引人无限遐想。 赵平景 果然入了圈套,他心里开心的要命,面上努力强装淡定,更是赶紧在此刻向张华若表明心迹:“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张华若看着他:“那就让他们不要靠的那么近,我不是让你把他们调走,我只是不想他们靠的那么近,近到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窥探我一样,这让我没有安全感。这里有你,不就足够了吗?” 赵平景被张华若说动,觉得没必要让那两个手下近距离看守,决定打发这两人到较远的地方,远距离盯着屋子周围的情况,甚至直接跟他们说明,就算屋里有异样也不能直接进去,而是应该先去通知他一声。 赵平景已经按照自己所想将那两个人安排走,张华若为了让赵平景更加安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很安分。 期间赵平景借故假意离开一段时间,看似出门走远了,实际并没有离开,他蹲在屋外一处隐蔽地点,悄悄观察屋内的动静,看张华若是不是真的会乖乖待在屋里,而不是借机逃跑。 结果令赵平景非常满意,在他离开期间,张华若一直安稳坐在屋内休息,没有做出任何让人怀疑的举动,赵平景的戒备心这下才终于消除掉大部分。 赵平景去而复返,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灿烂了一些,张华若眼里倒映着赵平景脸上的笑容,心里在想着自己的家人,难掩愁思。 他需要一个单独待在屋里的机会,如果在今晚傍晚之前不能获得独处的机会,他就必须主动创造一个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有听到张华若心里的声音,赵平景在下午出去了一次,不长,也就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回来后就跟张华若说他今晚不能在这里陪着张华若过夜了。 张华若心中一喜,但是他不能把喜悦表现在脸上,只能淡定地点点头。 赵平景看张华若这样,认为张华若肯定是不敢把心里的失落表露出来让自己为难,一把握住张华若的手:“自从上次的事,家里对我管的严,昨晚一夜没回去已经让他们不高兴,今晚我如果再在外面不回家过夜,他们怕是又要对我严加管教不让我离开家门。”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是想给张华若一个惊喜。 晚上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在不引起任何家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离开府邸,回到这里陪伴张华若。 张华若对赵平景口中提及的“上次的事”感到好奇,还没问,注意力被手上的触感吸引。 赵平景现在正双手一齐紧握着张华若的手,张华若试着想抽走自己的手,由此感觉到那奇怪的凹凸不平感觉。 照理说,像赵平景这样的富家公子平日里不可能下地干活,更不可能在家帮忙做粗活,手上不应该会有这种粗糙感,就算是勤练书画练出的老茧,也绝不会出现在掌心这个地方。 这种坑坑洼洼的感觉,更像是伤疤。 张华若直接将赵平景的手掌翻过来,看清掌心的痕迹,那里的确有一个伤疤,一个明显是灼伤导致的疤痕。 这个疤痕,再加上赵平景的这张脸,张华若终于想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赵平景!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时在张华若新婚游街时当众捣乱的男人,这个伤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被生石灰灼伤的印记! 赵平景看到张华若现在的表情,明白他这是想起自己是谁了,顿时心花怒放:“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谁了!” 现在这个情形,张华若只能实话实说,而不是装作不知道:“赵平景,赵中书令的独子。” 亲耳听到张华若说出自己的名字,赵平景开心地差点手舞足蹈起来:“你真的记得我,还记得这么清楚!” 张华若沉默,他也就知道那么多,根本不算记得清楚,只是因为赵平景妄图伤害过杨大宝,才略微有点印象罢了。 天渐渐黑了,赵平景在亲眼看着张华若吃完自己带来的食物后,依依不舍地走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外面两个看守人员一定要在不打扰张华若的前提下,好好保护张华若的安全。 赵平景一走,张华若立刻开始解脚上的绳子。 那些绳结都是死结,想要单纯解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赵平景才这么放心。 张华若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温柔的方式解开绳索,碗碟已被赵平景收走,但是那瓶最开始的外伤药瓶还在张华若手里。 赵平景应该是忘记它的存在,才没有从张华若这里把这瓶药搜走。 张华若用衣物包裹住瓷药瓶,再小心翼翼地将它磕碎,小瓷器碎裂时难免发出声响,在张华若有意的控制动静之下,声音不大,就算近在门外咫尺都不会听到这点动静,更何况现在那些看守人员站的那么远。 第84章 第84章 用碎裂的瓷片割绳子,用这样的方式解开绳子的束缚很慢,却是张华若现在能用的唯一可以实施的办法。 他想过可以使用烛台的火烧断绳索,奈何他怎么也够不到烛台,药瓶可以用衣服打翻然后倾斜桌面让它滚过来,烛台要是打翻了,火如果熄灭掉倒还算是一个好结果,就怕火不熄灭,将这里变成一片火海。 到时候不仅绳子能被烧断,他张华若这个人怕是也要烧没了。 绑住张华若双脚的绳子不算难割,关键是在割的同时张华若需要一直拽住绳子,防止绳子在割断的那一刻被抽动。 束缚着张华若双脚的这根绳子上面还连着挂着铃铛的绳子,牵一发动全身,他可不想那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引起外面那两个人的注意。 还有一点,那就是谁也无法保证赵平景不会去而复返,也无法保证外面那两个看守人员会真的会乖乖听从赵平景的话不再窥视。 张华若一边割绳,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让他紧张不已。 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绳子由几百条小细线组成,瓷瓶的碎片不算锋利,一次仅能割裂几条小细线。 三条、四条、五六条…… 张华若已经无法感知实际时间的流逝速度,他只知道这个过程很漫长很漫长,他觉得时间过去很久,但是实际情况是从他开始割绳到结束只过了一段不算长的时间,最多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药瓶里的外伤药粉被张华若好好包在一片布料里,张华若将割下来的绳子系在床尾的镂空雕花木上,弯下腰靠近门那边。 屋里有光,如果张华若径直走向门,门上很有可能会映下他的身影,这么明显的黑影在屋里晃动,很快就会被外面的人察觉,所以他需要将自己的高度保持在纸窗以下。 透过极其细小的门缝,张华若向外看去,确认着两位看守的位置,他很快发现他们的身影,那两个看守正面对面蹲在不远处的走廊,看上去像是在吃饭。 张华若可以肯定,现在是最好的逃跑机会。 他不能从门这边离开,一定会被屋外的人发觉,可是屋里仅有的两扇窗户也早已被赵平景用木板钉死,一番察看和思量过后,张华若把目光投向屋顶。 这是一间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墙壁上满是裂痕,尤其是上面那块和屋顶相邻的部分,那部分直接裂开了一个大裂缝,裂缝上面只覆盖着一些茅草,防止雨水落进屋里。 说是大裂缝,其实也就手掌一般的宽而已,关键是裂缝还算长,只要把它的宽度弄大一点,张华若完全可以通过这个裂隙。 张华若把桌子挪到墙角,踩在桌子上面去够了一下裂隙所在的位置,位置有点高,他伸长了手也碰不到裂缝。 张华若转而把目光投向屋内,寻找一切能用来帮忙的东西,目光落在床上那截被割下来的绳子,以及窗边放置的长木板上。 他拿上绳子,在绳子一头绑上长木板,做了一个简易的攀爬工具。 这木板厚实有硬度,和钉在窗户上的木板一模一样,应该是钉窗户后剩下来的多余木料,被他们随手放在这里,现在正好为张华若所用。 张华若站在桌子上,将木板横着塞过缝隙扔出屋子,在拉回来的时候调整角度,让木板能够卡在洞口,这样绳子的另一头就相当于固定在上面了,张华若可以顺着绳子往上攀爬。 有了可以攀爬的吊绳,张华若还是需要多找一些物件来叠高垫脚物的高度,他的臂力没那么强悍,没办法单独靠着臂力长时间挂在绳子上面。 绳子只能当做辅助,用来保护他不会轻易因为保持不了平衡而摔落下去。 用各种杂物叠高了桌子上面那部分,张华若试着摇了摇,确定它们足够坚固后才开始踩上去,他一边拽着绳子,一边踩着这些垫脚物凑近屋檐。 裂缝对于张华若这个人来说太小,就算张华若这么瘦也无法通过这么小的缝隙,所以张华若一开始选择它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它与屋檐相邻。 只要多掀掉几片瓦片,整个裂隙就足够成为一个井口大的破洞,那样张华若就可以钻出去。 这一切看似简单,但是对于张华若这样的养尊处优又从小身体欠佳的官家公子来说,实际操作起来很有难度,他踩空了好几脚,从吊绳上滑落过一次,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身形掀掉几片瓦。 他没有将那些瓦片扔到地上,而是轻轻放在旁边的瓦片上面,免得它们掉落。 瓦片掉落到地上发出的声音足以惊动看守,张华若不得不小心翼翼。 一番操作下来,张华若累瘫在屋顶。 换做平日,要是有人问张华若能不能完成刚才那些行动,张华若绝对会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但是现在真正经历着这一切,他竟然能够真的做到! 当然,刚才他手脚并用的狼狈样子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他也不许任何人看到或者记得! 要说为 什么能做到,张华若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只要一想要他在这里多待一秒,家里人就会多担心一刻,身体里似乎就能涌现出一股超越平常的力量,促使他成功逃出屋子。 现在,他只想尽快回到家人身边。 费了这么多力气才爬到屋檐上,张华若第一时间就是躺下来休息,补充接下来要用的力气,他的手就像是废掉一般毫无知觉,瘫放在身边,连甩一甩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晚的夜色一点都不美,黑沉沉一片,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乌云遮住了一切。 在起身之前,张华若伸手触摸向天空,他想起他曾经和杨大宝一起依偎着看夜晚满是星光的夜空,现在看着这片漆黑的夜空,此刻他的脑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既然已经一起看过星空,那也应该找一个机会一起在屋顶等待日出,和喜欢的人看看日出的美景。 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亦或是站着,只要身边的那个人是他就好。 张华若艰难起身,将本来卡在洞外的木板换一个位置,也就是先将它放进屋里,找好角度卡在屋里面,绳子往外放,他再顺着向外往下的绳索爬下去。 一切悄无声息,张华若的脚终于踩到外面的草地上,离开这间被人看管的屋子。 夜太黑,张华若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地,更看不清周遭环境,只能大概看清一些模糊的黑影,踩着满是小腿高的野草走向右边,很快摸到一堵墙。 张华若判断这堵墙应该是一栋大宅里的分院景墙,距离真正的外墙估计还有好一段距离,张华若根据直觉摸向一边,果然在不远处找到月洞。 张华若看向那两位看守所在的方向,心里明白他们看不到这个位置,却还是小心地紧贴墙壁慢慢通过。 在这样的黑夜里,最容易被注意到的是一闪而过的快速身影,尤其是张华若现在身上穿的还是一套偏白的衣服。 穿过月洞就是另一个院子,跟看守所在的位置隔着一堵墙,张华若的行动不必再这么小心翼翼,他抬头看天,暗暗感叹老天爷的不帮忙。 如果现在能看见星星的话,他就能分辨方向,总比现在盲目乱走要好许多。 他确定一个方向,开始朝那个方向快速走去。 不用照镜子,张华若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这里是废宅,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一不小心就会沾到身上,现在他的身上就满是这些蜘蛛网。 好在现在这个时节蜘蛛网上没有蜘蛛,藏匿在草丛里的虫子也所剩无几,张华若的身上并没有挂着小虫子,要不然,他真的会被这些小生命在自己身上爬动的感觉给吓到发出声音。 恐怖的不是虫子,而是未知的感觉。 如果看到一只小蚱蜢停在手臂上,张华若只会轻轻将它弹掉并不会害怕它,但是假设张华若无法看见这只小蚱蜢,只是感觉到有个活动的小东西停在自己手上,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人无法不害怕。 张华若赶紧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告诉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蜘蛛和虫子,没有,没有! 夜路不好走,更何况是废园里满是杂草与乱石的路,张华若被不知名的带刺枝条还有锋利的草叶割伤了不少地方,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小腿,其次是手臂。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不清楚周遭环境的原因,张华若觉得这个废园好大,走了这么多的路还没有到边缘,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依稀听到一个方向传来稀稀疏疏的人声。 现在还不算太晚,没到宵禁的时间,街上虽然已经开始没有人,一些娱乐场所却是热闹的很,这些声音应该就是来自于这些地方,比如酒肆香园。 人多的地方意味着安全,也意味着他能尽快回到自己家。 阴沉沉的黑夜终于承受不住云朵的聚集,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滴很小很轻,薄如蚕丝,落在人身上短时间内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再小的雨丝也经不住量的积累,随着雨一直下,张华若前额的发丝基本已经湿透,和鬓发一起紧紧贴在脸上,张华若随手用手背将它们擦到一边,免得它们阻碍视线,虽然现在对于他来讲这个视线可有可无,他根本就看不清。 还没等他找到出口,身后名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出现,而且越来越近,张华若听的出来,那是有两个人在朝这边奔跑过来的声音。 那两个看守估计是发现他不见了,这座废宅长久没人来,地上的杂草长的既茂盛又完好,他一路走过来,肯定留下了清晰可辨认的行踪痕迹,他们只要提着灯在屋子周围仔细察看一圈,肯定能找到张华若的踪迹。 眼下张华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加快速度跑走,反正已经暴露,他们追上来是迟早的事,不用顾忌弄出的声音大小,拼一拼或许能逃掉;另一个是赶紧放缓脚步藏匿起来,从现在开始不在地面上留下痕迹,让他们暂时找不到自己,静静等他们走远,这样或许能骗过他们。 来不及多做考虑,张华若选择前者。 后者的风险在现在的张华若看来太大,还不如前者让人觉得勉强还有几分胜算,张华若手里没灯,看不清周围情况,万一他自认为找到一个好的藏身地点,那两人拿灯过来一照,一下子就看到了他,那就尴尬了。 张华若一跑,这边的声音就更加明显,那两个脚步声也在一瞬间确定了方向,以更急促的声音朝这边奔来。 第85章 第85章 张华若和那两个追他的看守一前一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在那两个人追上张华若之前,张华若终于找到出口,这座荒宅的偏门。 张华若手忙脚乱地拔掉门栓,在他们抓到自己之前先行打开门跑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黑漆漆的小巷,看不到一个人影,张华若朝着有光的那一边奔去,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小巷,在寂静的夜晚尤其明显。 在他们抓住张华若一只手的同时,张华若抓住了一个陌生人的手臂,一个站在转角灯笼下的陌生人。 张华若看着那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寻求帮助的神色:“救我!” 对方看着他,像是见到什么非常可怕的事物,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的非常惊恐,竟是直接尖叫出声,引来一群人好奇地探头围观。 “夫人,出什么事了?” 守在不远处的护卫看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冒雨跑了过来。 听到这些动静,黑暗里抓住张华若手臂的那只手犹豫地停住,最后松开手,在被那么多人发现之前缩回去,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小巷中。 一个时辰之前,天还亮着。 在凌澈城离开之后,凌惊玹和洛弯儿在长安城多待了几日,表面上是洛弯儿想和凌惊玹过两人世界,增进快要淡薄的感情,看上去像是同时想到一块儿去,其实双方都各有各自的小心思,藏着掖着不想让对方知道罢了。 洛弯儿想知道凌惊玹在长安城背着自己到底偷偷联系了什么人,为了哪件事,都跟谁有关,控制欲很强的她什么都想打探清楚。 至于凌惊玹,他之所以同意在长安城多逗留几日,也是为了这件洛弯儿还不清楚的事情,他不想让洛弯儿知道自己在查有关萧灵灵的事情。 如果回到山庄,凌惊玹的一举一动就算再怎么掩藏,也很难逃脱洛弯儿的注意,只有在外面,凌惊玹才能把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凌惊玹对洛弯儿的控制欲大抵也有了一些了解,好在洛弯儿还算识相,从不摆到明面上,这让凌惊玹还能忍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商议明天离开长安城,在长安城的最后一夜,凌惊玹带着洛弯儿出来感受一下长安城的夜间风采。 他们本来没打算来一笑楼,是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桌在聊一笑楼,听着甚是有趣,就好奇地过来瞧瞧,没想到这不瞧不打紧,凌惊玹来一笑楼一瞧才发现,这里的老板娘是自己的旧相识。 现在倒好,凌惊玹和那位老板娘谈笑风生,洛弯儿待在旁边总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但是听这两人聊的又都是正事并非儿女情长,她总不能在这种场合不分青红皂白地吃醋发飙,就找了一个理由出去透透气。 凌惊玹指派两个下属跟着洛弯儿,洛弯儿想一个人静静,在走出茶楼后就让那两个下属止步于茶楼门前,自己则是撑着纸伞来到不远处的屋檐下,独自抬头看天。 此刻的她看上去楚楚可怜,像极了一个弱女子,在冷风和黑暗下独自一人待在半明半暗的屋檐下,总给人一种她在极力克制自己悲伤情绪的错觉。 洛弯儿当然不是真的在悲伤,刚才所说的感觉是她刻意营造出来的气氛,她倒要看看凌惊玹要过多久才会下楼来找她。 她需要被凌惊玹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才这些日子她从凌惊玹那里感觉到了防备,她需要打消凌惊玹对她的防备。 左边的小巷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急促且杂乱,而且似乎不止一个人,洛弯儿没有过多在意。 就在下一刻,黑暗中有一只手直接抓住她撑伞的那只手,从茶楼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冒出一张人脸,洛弯儿第一眼看到那张脸瞬间睁大眼睛,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是她,她回来找我报仇来了! 在洛弯儿眼里,眼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根本就是萧灵灵! 此时,紧紧抓着她手臂的“萧灵灵”对她轻吐两个字——“救我。” 巨大的恐惧感瞬间袭来,洛弯儿被吓的忘记什么是优雅,喉咙不可控制地发出惊叫:“鬼啊!” 不怪洛弯儿看岔眼,张华若本来就跟萧灵灵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一样的轻灵,一样的清澈。 那两个属下听到这边的动静,迅速地跑过来护在洛弯儿面前,其中一人更是直接一掌打在张华若身上,迫使张华若不得不松手退开几米远,倒地不起。 另一个下属着急询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他生怕洛弯儿受伤,但凡洛弯儿受了点皮肉伤,不仅凌惊玹会责罚他们,之后在庄里,他俩估计就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了。 好在洛弯儿只是受了点惊吓,此时的她已经回过神:“……没事,扶我起来。” 洛弯儿起身来到张华若身边,她想再次确认一眼这个人是不是萧灵灵,心里既觉得世上不会有鬼,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萧灵灵的鬼魂,又觉得……万一呢? 这边光线太昏暗,洛弯儿根本看不清,加上刚才下属冲动做事把人打伤,洛弯儿就叫他们两个先把人搬到一笑楼。 凌惊玹和老板娘聊的正开心,洛弯儿带着一个陌生人回到房间内,凌惊玹看到自己下属肩上扛着人,被惊的一时忘记言语,待洛弯儿指挥下属把人放到屋里的软榻上,他忙起身过来察看情况。 凌惊玹一边给软榻上的陌生人察看伤势,一边询问洛弯儿:“这是怎么了?” 洛弯儿如实回答:“他突然跑过来抓着我的手,我受了惊吓,他们就把他打伤了。” 凌惊玹无言叹气,看了那两个下属一眼,那个打人的下属低下了头,凌惊玹暂时懒得责备他,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先确定人没事。 凌惊玹关注的是张华若的伤势,洛弯儿却是在看张华若的脸,扒开那些被水打湿粘在张华若脸上的头发,借着屋内亮堂的灯光总算看清楚这个人的脸。 洛弯儿长长舒了一口气,果然是她看错了,这个人是有几分像萧灵灵,但绝不是萧灵灵,因为眼前这个人明显是一个男人啊。 排除了疑惑和忧虑,洛弯儿这才能用不掺主观情感的态度看着张华若,瞬间被眼前这个昏睡的小美男俘获好感。 她故意跟凌惊玹打趣道:“要是我能再晚生个十几年。” 一抬头,凌惊玹那严肃的表情进入眼帘,洛弯儿知道凌惊玹并不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而表情严肃,是因为眼前这个小美男身上的伤势情况,她心里一紧:“没道理啊,那一掌应该不重。” 打伤张华若的那个下属赶紧上前一步为自己辩解:“属下有分寸,当时虽然急了些,但也就用了七分力打出去,在快要打到他身上时,察觉到他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又收了四分力。” 凌惊玹轻轻哀叹一声:“唉,或许这就是命吧。” 洛弯儿露出疑惑的表情,凌惊玹给她解释:“这个人脉搏极弱,久病缠身气虚体弱,体内积毒已久,五脏六腑皆受其害,看这架势本就难活几年,现在又被你们这么一弄……我不敢确定他还能不能醒来。” “这,这可怎么办!”洛弯儿可不想在长安城摊上命案,于她而言解决起来太麻烦。 凌惊玹吩咐道:“赶紧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再找几个人来认认这是谁。” 身为一笑楼的老板娘,覃汐认识的人不少,怀着或许知道这个人是谁的心思,原本要离开这个房间的她停下脚步,转而走到软榻前,一眼看到张华若,瞬间惊了:“怎么是张公子!” 凌惊玹这时候终于看向软榻上这个人的面部,也是瞬间愣住,不知为何,他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那并不是情爱的感觉。 洛弯儿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但也不好说什么,顺着覃汐的话问道:“你认得他?” 覃汐忙不迭地点头:“这长安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他。” 洛弯儿疑惑更甚,今日晚上发生的事全然超乎她的预料和控制。 ——张公子。 ——长安城里人人皆知。 ——生的一副一眼看过就难以忘记的好相貌。 洛弯儿和凌惊玹的视线不经意撞到一起,两人看着对方眸里的神色,知道对方都猜到一个答案。 两人异口同声道:“张华若!” 覃汐应和着:“正是他。” 洛弯儿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惹上这么大一个麻烦。” 覃汐思忖片刻,再次详细询问洛弯儿刚才发生的经过,听完后安慰洛弯儿:“仔细想想,这件事不怪你,是张公子突然出现吓到了你,家丁不小心伤到张公子也情有可原,张丞相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不会过多责怪你们,只是这张公子的伤势,你们也必须负责。” 凌惊玹肃然:“我潜灵山庄伤的人,自然会负责到底。” 覃汐又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几日长安城管的特别严,虽然没有明确告示说明出了什么事,但我倒是知道其中原由。” 她看向张华若,“原因就跟张公子有关,他在前几日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现在出现这里,能安然从贼人手里脱身,也算好事一件了。” 洛弯儿自责:“可是现在他可一点都不安然。” 凌惊玹挽住洛弯儿的肩头,安慰地拍了拍,吩咐那两个下属:“你们俩去丞相府一趟,把这里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接人。” 第86章 第86章 等张华若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他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眨了好几下眼才终于确定,这张脸真的是杨大宝的脸。 张华若轻轻一抬手,杨大宝收到讯息,默契地握住张华若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脸颊,好让张华若能摸到自己的下巴。 耳边炸开熟悉的咋呼声:“啊啊啊!少爷醒啦!少爷终于醒啦!我我我,我这就去通知老爷,通知大家!” 枸杞子欢天喜地跑出了屋,留下杨大宝一人和张华若独处。 张华若现在身体正是出于虚弱的时候,但是动一动手指这点力气还是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杨大宝的下巴,皮肤感受到略微扎手的粗糙感:“才几天不见,怎么胡子都这么长了,也不打理一下,扎手。” 张华若一开口,沙哑的声音让人不得不在意,杨大宝赶紧起身去给张华若倒一杯温水,半扶起张华若的上半身靠在床头板上,为了让张华若感觉到舒服,在张华若背后垫上一层软被。 杨大宝告诉张华若:“你已经睡了五天。” “五天?”张华若诧异,他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没想到会这么久,“这五天,你不会一直……” 看杨大宝的表情,答案应该是“是”了。 张华若心疼他:“就算再怎么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一醒来发现你比我还憔悴,这怎么能让我安心。” 杨大宝只是笑笑,看这害羞又不知悔改的样子,下次如果再出这样的事,他依旧会不眠不休守在张华若身边直到张华若醒来。 张华若怎么舍得责怪杨大宝,只能无奈地看着杨大宝,杨大宝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坐回床边的位置,从张华若手里拿走茶碗放到一边。 杨大宝刚把手放到膝盖上,张华若的手就按到他的手背上,杨大宝抬眼对上张华若的眼睛,眼里有一点疑惑,也有一点受宠若惊。 张华若笑着往他这边倾身,杨大宝不想要张华若辛苦过来,赶紧换坐到床沿,好让张华若轻松地靠进他怀里。 张华若环紧杨大宝的脖颈,将下巴放在杨大宝肩头,弱不可闻地叹着气:“都成亲这么久了,有时候你也该主动做点什么,我又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拒绝你,那时候是我没准备好,今夕不同往日……” 张华若明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呆子也该懂了,杨大宝十分安分守已,安分到像是一个愚钝呆滞的老实人,但是那只是外人对杨大宝片面的看法罢了,再说了,一个人老实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傻子啊。 很多事情杨大宝心里都懂,只是他知道没必要按照最利于自己的那一步走,而是按照本心,选择让自己也让他人都舒服的那条路。 这样的人善良,却并不会是非不分。 杨大宝看着张华若,他忽然笑了,笑的猝不及防,张华若歪着头不解地回看杨大宝,杨大宝轻轻拍拍张华若的后脑,笑道:“你才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我这时候就做点什么,是不是太禽兽了些?” 张华若抬手看一眼自己的手指,略有些苍白的肤色透着一股病态,他明白,从他睡醒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他自己就能感觉到体内那已经不同往日的状态。 不趁着尚有时日,他不知道,他们还能有多少次亲近的机会。 悠悠地叹一口气,张华若咕哝道:“偶尔禽兽一次,也不是不行。” 杨大宝被说的有些心动了,眼睛左右飘了两下,显然是在犹豫。 他问:“丞相和大夫马上就要过来了,被他们看到怎么办?” 张华若坐起身,对他说:“那你现在就快去把门关上,我爹爹是聪明人,他要是看到门是关着的,肯定不会冒然闯进来。” 杨大宝犹豫不决,他的心里实在是被张华若说的心动,可又顾及到张华若的身体,担心会加重张华若的身体负担。 张华若低头一笑:“你是怕我会像糖一样化掉,还是一碰就会碎?” 在张华若的注视下,杨大宝总算下定决心起身去关上门,关上门之前他看了一眼外面,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也就是说他们还没过来。 回头看张华若,床上的张华若正乖乖跪坐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不用做出任何刻意的撩人姿势,也不用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杨大宝,就已经让杨大宝觉得心跳加快。 屋外,张谢仪和刚赶到长安城的叶问天等人急匆匆走来,远远就看见紧锁的房门,张谢仪心里有一点点的疑惑,不过他并没有放缓脚步,直到走到门边却推不开门时,他才明白过来。 身边人有的想要出声喊杨大宝来开门,有的打算暴力推门,都在付之行动前被张谢仪阻止,张谢仪忽然转移视线,夸赞起自家园子里的花木:“哇,原来这里的梅花树已经长这么大了,郁郁葱葱,再过不久定能花开满枝头,给我的丞相府带来盎然冬景,美不胜收,真是美不胜收啊!” 看着眼前光秃秃的的浅褐色枝条,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有点搞不懂张谢仪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再说了,现在这个时间离梅花开花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眼前的这几株梅花树哪里符合郁郁葱葱这个形容? 何撩凑到张谢仪身边,贴近张谢仪的耳朵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谢仪不想让他们看到他与何撩之间的亲密,有意退开半步,这一举动让何撩心里感到一丝不舒服,撇撇嘴站到一旁,看样子是有些生气了。 张谢仪无奈看了他一眼,俩人进行眼神交流。 张谢仪视线往左右一瞟:这里这么多人呢! 何撩把眼睛往天上一翻:你嫌弃我见不得人!我生气了,现在不打算理你! 张谢仪瞳孔微张: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现在不是时候,以后等找到合适的机会,我自然会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何撩略微偏过头,既向张谢仪表明态度,又保持住一个合适的角度使他能够看到张谢仪:哼! 他们两人在这眉目传情,自然是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其他人却是觉得现在安静太久,一群人呆愣愣站在这里不知道要做什么,他们原先不是要去探看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张华若吗? 这里的人里面,除了何撩存在的意义不明,叶问天跟张谢仪是朋友关系外,其他人皆是以张谢仪马首是瞻,不敢多问。 于是叶问天主动站出来询问张谢仪:“谢仪,怎么还不进去看看华若?” 对于叶问天,张谢仪能够把实话说给他听。反正叶问天心里肯定已经猜到些许:“门是从里面锁上的,你说呢?” 叶问天皮了一下下:“也有可能是有人闯了进去,正挟持着华若和杨大宝。” 叶问天刚从外地回来,还不知道张华若前一阵子被人绑走一事,随口开一个玩笑,没想到正戳张谢仪的心窝。 张谢仪也是担心再出上次那样的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自我感觉已经给够这两个小崽子独处的时间,不再忽悠着一群人转移注意力,回到房门前正经地敲了敲门。 杨大宝急匆匆小跑过来开门,张谢仪看到杨大宝那略有躲闪的小眼神还有憋红的脸颊,就知道里面刚刚发生了什么,张谢仪不由地感叹着,年轻真好啊。 比起他们小年轻的活力四射,他真的是老了,老年人谈个恋爱考虑的太多,不像他们,想做什么当下就有勇气去做。 叶问天给张华若诊脉的过程中一直眉头紧锁,把其他人都整的紧张不已,尤其是张谢仪和杨大宝。 屋子里的一堆人里,反倒是张华若这个病人本人最开朗,在叶问天深思熟虑打算开口说明情况恶劣程度之前,伸出手指抚平叶问天紧锁的眉间,叶问天看着他,露出既难过又不得不开心的苦涩笑容。 张华若笑着埋汰叶问天:“师父,你这个笑,也笑的太丑了吧。” 叶问天这下终于发自真心地笑了一下,他很快拾掇好自己的情绪,不再露出之前那样沉重的表情,尽量以一个乐观轻松的语气跟众人说起张华若现在的身体状况。 “情况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超出我来之前预计的不好。华若的身体一直负担很重,与其说是他从小体弱多病,不如说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承受着被剧毒蚕食的困扰……” 张华若轻咳一声打断叶问天,但是叶问天明显还想继续说下去,他对张华若摇摇头,示意张华若不应该再继续隐瞒病情,现在这个状况已经不允许他们把这件事瞒下去。 张华若出现短暂的犹豫,思前想后,他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叶问天往下说。 “那些毒素已经深入华若的骨髓,让华若的身体以常人十几倍的速度消耗着,外表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内里,他的身体已经再也负担不起毒素带来的更多损耗。”叶问天看向张谢仪,“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能告诉你,因为华若不让我说出去。” 现在才肯跟他说清楚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张谢仪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凝重地点点头:“说。” 不等到叶问天出声说话,张华若自己先说了:“也没什么,就是之前按照估计,我最多还能安稳活三年罢了。” 第87章 第87章 说出这件埋藏在心底的话后,张华若第一时间去看杨大宝的表情,令张华若意外的是,杨大宝脸上并没有太惊讶的感觉,那略微睁大的眉眼,更像是意料之中的表情。 张谢仪无奈叹气:“跟我猜的一样,为什么就不能猜错呢。” 除了这两人之外,其他刚听到这一消息的人皆是满脸不敢相信,何撩赶紧走到张谢仪身后,生怕张谢仪是故作坚强,站在张谢仪身后随时准备接住张谢仪。 张谢仪示意另一位大夫上前来,换他再给张华若看一次,张华若没有做出任何抗拒的表现,乖乖地伸出手让这位大夫把脉。 叶问天同样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他知道张谢仪并不是不信他的能力,事关张华若,张谢仪只是想要多一份可能性。 万一呢? 万一世上就刚好有一个大夫能解张华若身上的毒。 张谢仪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希望,即使这个概率很小,小到几乎为零。 等这位陌生大夫给张华若看完病,叶问天才开始出声说话:“现在我要说的才是真正的正事,华若之前是只有三年没错,可是现在,怕是连三年都没了。” “连三年都没了?”张谢仪这下终于支撑不住,何撩适时给了他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 不想让旁人听到太多,张谢仪带着叶问天来到屋外僻静处继续聊,何撩被默认跟在张谢仪身边,陪着张谢仪一起接受和消化接下来的信息。 留在屋内的大夫给张华若开了一个温和的药方,小声跟张华若嘱咐着注意事项,张华若仔细听着,对这位大夫的贴心和关怀表示了感谢。 杨大宝坐在张华若身边,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华若打算向他解释清楚,便让让其他人先行离开自己的房间。 枸杞子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先把大夫和叶问天的大徒弟带出去,给少爷和姑爷留下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见人都走光了,张华若面向杨大宝眨眨眼,睁着大大的眼睛故意装无辜。 杨大宝看到他这幅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宠溺:“我本来就没想要责怪你。” 张华若笑着问:“真的?” 杨大宝认真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面好像一直都有这种预感,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唯一让我觉得意外的是,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张华若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两人之间的氛围沉默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杨大宝率先打破安静,脸上是一如平日里的暖洋洋笑容:“说了这么久,你还没吃过东西呢,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张华若自然是顺着杨大宝的话头下阶:“被你这么一问,我好像真有点饿了,我想吃……” 张华若貌似很认真地想着自己现在想要吃什么,不自觉歪头的动作在杨大宝眼里真的可爱的要命,杨大宝忍不住想伸出手抚摸一下张华若的脑袋,手还没碰上去,张华若在此时把头扭了回来,对杨大宝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想吃,我都喜欢吃。” 杨大宝的手停在半空,他没犹豫多久,还是选择摸上去,轻轻揉了揉。 张华若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不是躲避,而是身体最本能的反应,两人相视一笑,杨大宝收手起身:“我去问一下你有没有忌口的。” 张华若点点头,看着杨大宝走远后小声说着:“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不过……我估计会隐瞒一部分我喜欢又不能吃的食材。” 自言自语完,张华若躺回床上,安静想着事情,右手按上左手腕间的脉搏,闭上眼睛仔细听了听,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轻声叹气。 枸杞子出去后就一直想去找叶问天了解清楚少爷的情况,叶问天和张谢仪并没有刻意隐藏,只是走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僻静地在那聊天,枸杞子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说的激烈,连声音都控制不住放大不少。 枸杞子知道张谢仪不会让他参与其中,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少爷的情况到底恶化到哪一步了,犹豫再三,枸杞子蹲在一盆树栽后面偷听。 这盆树栽根本挡不住枸杞子的身形,他一下子就被张谢仪和叶问天发现了,这两个人都暂时不想去管,也就任由枸杞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躲着偷听。 “既然是毒那就一定有解药,我就不信凭借我的财力和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威望,还找不到一个能解这个毒的大夫。” “这不是单单能不能找到解药的问题,这是一场赌局,拿他仅剩的时间去赌一个万分之一的幸存机会。”事到如今,叶问天也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其实,华若他早就搞清楚他身上的毒是什么毒。” 张谢仪难掩欣喜:“知道是什么毒,不就更容易找到它的解药了吗?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这就安排人去找!” 叶问天无可奈何地叹气:“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如果真的能找到,这么容易能解开他身上的毒,你以为华若会不行动,任由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谢仪,关心则乱,你现在最好冷静一下。”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我唯一的儿子就要死了,我从没想过他会走在我前面!”张谢仪既悲伤又愤怒,愤怒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愤怒于自己早该拼尽一切去寻找任何一个能彻底治愈张华若的可能性,而不是轻易听信叶问天以前说的话。 何撩一直沉默守在一旁,见张谢仪现在这副状态,赶紧上前安抚住张谢仪的情绪:“现在先好好听叶先生讲话,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其他可以等会再讨论,华若又不是只剩下几天时间了,放心,只要我们想,总会有希望出现在我们面前。” 张谢仪的心情缓和下来,他听完何撩的话,补充道:“没有希望,也要创造出一个希望。” 叶问天理解张谢仪的心情,给够张谢仪平静的时间,缓缓地继续说起张华若的情况:“华若体内的毒来自于他的母亲,他是一打从娘胎里就跟着他母亲一起被人下毒,所以他身上的情况要比被人直接下毒还来的复杂一些,说句不好听的,以他的情况,能活着被生出来已经是一个奇迹。” 说到这个,就有一个问题必须问张谢仪,也就是——关于张华若的生母。 “谢仪,以我对你的了解,再加上当年那个情况,你不可能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子生下一个孩子,华若的生母到底是谁,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你就说出来吧,华若不想强迫你说,可是我觉得,当你能将这一切说出口,才是你真正将这段记忆放下的时候。” 张谢仪沉默不语,背对叶问天看向天空。 正如叶问天说的那样,只有无所顾忌地将那段往事说出口,才能算是将其真真正正地放下了,他总是自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其实并没有。 如果说出来能对张华若有帮助,是时候摒弃掉心里最后那份在意,将一切说出来。 张谢仪看向何撩,缓缓说起自己当年的事:“当年先帝利用我去除朝中三大势力,包括我的本家,其中牵扯到太多无辜的人,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因我的愚蠢而死,只是当年的我深陷一时的情迷没有看清一切,以为自己在他心里还有一点地位,能够说动他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却是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留下一个活口,当然,除了我之外。” 何撩觉得这些话更像是说给他听,张谢仪在向他坦露过往的一切。 “他虽然愿意留我一命,却还是觉得我是一个威胁,即使我对他情深似海,也打消不了他心里的顾虑,他设下圈套废去我所有武功,将我当成一个废人一样囚禁在深宫,可怜的是当时的我仍然相信他的话,相信他也是一心一意对我,相信他只是害怕失去我,直到他虽然夜夜留宿在我那却还是有了第一个孩子,我才知道我在他心里根本不算什么,比起他的王权,我只是一个利用完所有价值只剩下纪念意义的棋子。”张谢仪云淡风轻地自嘲一笑,“呵,或许更惨呢,只是一个能让他回忆起他的丰功伟绩,能让他回忆起那些阴谋阳谋的战利品罢了。” 张谢仪已经陷入回忆不可自拔,叶问天知道这部分的事情所以一直沉默,何撩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安慰张谢仪只能傻站在这,这三人浑然忘了现场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枸杞子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惊叫声,一脸讶异地听着这一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看透了他,却还是不能对他下手,不是因为我下不了手,是因为我不能这么做,他虽然狠,我却不得不承认他会是一个好帝王,朝中局势已稳,天下在他的治理下逐渐进入正轨,我不能杀他,所以我只剩下唯一那条出路,逃。他以为将我的武功废掉我就任他宰割了吗?只要我张谢仪想逃,这诺大的皇宫也不过是一扇随时向我敞开大门的无人别院而已。” 张谢仪将这一部分快速说完,很快调整好情绪说接下来重要的部分,也就是关于张华若来历的那部分。 “为了防止连累他人,也为了不让他找到我,我漫无目的地走,从那一刻起我就再没有计划这种东西,一切全由天意做主,也就是因此,我遇到了华若。” 第88章 第88章 张谢仪说的轻巧,就好像那一段经历只是一次游山玩水一般,云淡风轻。 实际上这段经历对于那时的张谢仪来说极其痛苦,整个世界不再精彩,只剩下绝望将他包裹在他一个人小小的世界里,隔绝一切。 他不敢放弃自己的生命一了百了,不是他懦弱,而是他深知这样自我了断的行为更加懦弱。 对人生失去目标和兴趣的张谢仪选择看天意,看老天爷到底是想让他活还是死。 张华若的出现,对张谢仪而言是一个意外,又或者说是一个救赎,是绝望中的人看到的希望,一个能让他坚定活下去的希望。 张谢仪在逃出皇宫后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要前面有路他就往前走,饿了随便摘一点野果充饥,困了朝天一躺人事不省,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座山下面。 他根本没抬头看这座山有多高,自顾自往前走,走到半山腰时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周围似乎太冷了一些,抬头一看,满目白雪,耸入云霄望不到顶。 如果换做是别人,此时肯定选择赶紧下山另寻他路,可惜他是张谢仪,这时候的张谢仪在短暂的讶异过后,面无表情地选择继续往上走。 如果是天意要他冻死在这座雪山上,那他便埋骨于此吧。 脚下的绿色和黑色逐渐转为白色,雪路不好走,加上此时的张谢仪武功尽废,除了从小练武的体质比一般人要好一点之外并无其他特别,这样一个人身穿一件单薄的衣服上山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雪山上没有随地可摘的鲜果,也没有可以抓取的动物,张谢仪又饿又冷,终于在一次脚滑的意外中一路滚落,滚落的位置偏离原先笔直的路线,使他滚落到一处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彼时潜渊山庄的雪园陵墓还未开建,凌惊玹刚买下这座雪山没几天,萧灵灵和其子的棺材送到这里前脚刚放进雪地里,连墓碑都还没来的及竖上。 雪山太冷,就算是练武之人也无法长时间待在外面,凌惊玹手下这帮人将棺材安放进土里后,就赶紧先找一个挡风的地方取暖去了。 张谢仪当然不知道这些,这时候他滚落在棺材附近,棺材上面已经盖上一层薄薄的新雪,他就静静趴在雪地上,动也懒的动,已然是心如死灰。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动静,他真的很有可能会这么死在这座雪山上,尸体被雪掩埋,无人知晓直至化为白骨。 ——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传入耳里。 张谢仪猛然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失措地环顾四周,一开始只当是错觉,或者说他以为自己已经被冻到产生幻觉的地步,没有太在意那似有似无的啼哭声。 张谢仪重新躺回地上,这次他换成面朝天空的姿势,想在冻死之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不过他这次动作迅速地侧过身,一瞬不瞬地紧盯一旁的雪地。 不是错觉! 张谢仪再次辨听位置,试着扒了扒那里的雪,雪层下面很快露出一副木质棺材,他趴在棺材上面仔细听了一会儿,这下终于确定,这个棺材里面真的有婴儿的啼哭声! 由不得多想,张谢仪赶紧撬开棺材,扑面而来一股不腐草的味道,熏的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一边挥手加快空气流通,一边背过头,张谢仪等这刺激的味道散的差不多后才重新看向棺材内部。 棺材里躺着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婴儿,大人是一位女子,双眸紧闭面色黑沉,张谢仪探过她的脉搏,确定她已经死去多时,看这面色应该是中毒而死。 至于那婴儿,面色竟然还是红润的状态,正紧紧握着小小的拳头嚎啕大哭,估计是因为饿了以及哭累了的原因,虽然动作卖力好似在拼尽全身力气哭泣,发出的声音却是断断续续的小。 张谢仪赶紧将婴儿抱出来,护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婴儿取暖,左右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影,也没有看到任何标志性建筑,连墓碑都没有。 这里简直就是荒郊野外,是被人随意埋在这里的吗? 低头看怀里的婴儿,小婴儿此时已经不哭了,睁着眼睛看着张谢仪,眨呀眨,水亮的眼眸里透着好奇,瞬间柔化了张谢仪的内心,张谢仪的脸上不自觉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一边逗趣小婴儿,一边自言自语地问着:“你怎么会在这里,棺材里的这位是你的娘亲吗,那你爹呢?是他把你们母子俩埋在这里的吗?” 张谢仪抱着婴儿把棺材板盖回去,在上面推上厚厚一层雪,免得雪地里的动物将这副棺材扒出来。 无法得知真实情况,这里发生的一切只能靠张谢仪凭空进行猜测。 “这也太粗心了吧,应该是你的娘亲在怀你的时候就中毒了,好不容易撑到把你生出来,你爹以为你没救了就草草下葬,要不是刚好遇到我,你就算没被饿死,也会活活冻死在这雪地里。” 婴儿哪里听的懂张谢仪在说什么,只知道张谢仪的手指在那动来动去,就跟着去抓那手指,肉乎乎的小手动来动去,根本就是在胡乱挥舞。 张谢仪乐呵呵地看着他,全然忘记了忧愁。 别看这时候的小婴儿活泼得不像是一个死人,小婴儿刚出生的时候的确是一个“死婴”,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全身僵硬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黑红,这一切都足以让人下判断——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只是等凌惊玹的手下将小婴儿带到雪山的时候,在雪山极寒的温度下,小婴儿的血液恢复正常的流动速度,皮肤也一点一点恢复成婴儿该有的红润,这才“活”了过来。 如果没有恰巧遇到张谢仪,这样的死而复生也坚持不了多久。 明明在张谢仪温暖的怀抱里,小婴儿却是越来越虚弱,张谢仪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猜测是婴儿受不住这里的寒冷或者饿了,赶紧抱着小婴儿一路朝山下狂奔。 山下不远处有几处村落,在那里一定能找到适合婴儿的食物。 那时候的张谢仪也不过十六七岁,哪里懂得照顾婴儿,把小婴儿带到村里的村医家中,一阵手忙脚乱才安顿好。 这婴儿似乎喜寒,周围一热就恹恹的没有活力,在他周围放上冰块就活泼好动起来。 将婴儿安顿好,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解决婴儿的食物问题。 张谢仪厚着脸皮跑了好几家有还在吃奶水孩子的人家里,总算讨来一些奶水,他拿着汤勺喂,场面一度不受控制。 婴儿喝饱奶水后很快就甜甜入睡了,留下张谢仪在那里善后,他看着面前如同大战过一场的场面,完全愣住了。 地上、桌上、床上,乃至墙上……都有奶渍,张谢仪抹抹脸抬头看向屋顶,好嘛,连房梁上都有新鲜的奶白色痕迹,都不知道这娃儿怎么那么能折腾! 清理好一切,张谢仪安静地坐下来,陪在婴儿旁边好好看一眼这个小婴儿,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一戳嫩嫩的小脚丫,眼睛里充满新奇感。 从这一天开始,张谢仪再没想过其他事情,他全部的生活重心都放在这个小婴儿身上,照顾着婴儿的一切,同时也在努力打听婴儿生父的去向。 跑遍整个雪山附近的村子询问谁家最近生娃母子双亡,没有一家符合小婴儿这个情况。 张谢仪再去爬了一次雪山,这次怎么也找不到棺材的位置,毕竟那个地方没有标志性的地标让他辨识。 张谢仪只好暂时放弃帮小婴儿找到家人这一想法。 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再加上这婴儿从一出生就染有未知之毒,张谢仪需要更加细心地去照顾婴儿。 这个过程很累,却也让张谢仪与小婴儿之间产生更加密不可分的情感,没有血缘,却胜似一家人。 张谢仪完完全全是将小婴儿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这一照顾,就是十八年。 张谢仪将这一段往事娓娓道来,述毕之时众人沉默良久。 叶问天第一个说话:“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华若生母是谁?” 何撩表情一顿,总觉得叶问天这一开口非常破坏气氛,这时候不应该是沉浸在这段充满爱与救赎的回忆里说一些安慰张谢仪的话吗? 比如—— 何撩轻轻拍了拍张谢仪的肩膀,说道:“老天爷将你们赠予彼此,肯定不会再轻易夺走他。” 张谢仪叹了口气,继续说:“后来的事大家也就知道了,先帝病重,将我召了回来辅佐他唯一的子嗣,且不说当时我根本没得选择,为了不让华若跟着我吃苦受罪,我没理由拒绝。” 叶问天不依不饶地追问:“之后呢,你就没再追查过华若生父生母了?” 张谢仪实话实说:“看着华若一点一点长大,我越来越不敢派人寻找,我怕真的找到了,我却舍不得让他们过来认他,万一他们要带走他呢!同样,我也舍不得瞒着华若不让他与他亲生父亲相认。” 第89章 第89章 “所以。”叶问天直言相问,“你真的没再找过?” “也不是没有,不想找归不想找,找还是要找的,只是。”张谢仪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实在记不得那座雪山的方位,我只记得那个村子叫牛家村,你也知道,叫牛家村的村子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个。” 张谢仪那时候根本没有闲心去记自己走的方位,也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对那个的地方的唯一记忆就是村子名字叫牛家村。 他当然有暗中派人去找过这个村子和那座雪山,手下的确有找到几个符合这类搭配的村子,等张谢仪抽空亲自去那里确定,没有一个是张谢仪住过的那个村子。 叶问天现在终于确定张谢仪是真的不知道更多的消息,不再对张谢仪有所保留,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尽数告知他们,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华若身上的毒,叫做十二阴差。”叶问天知道他们没听说过这个毒,详细解释道,“这是一种鲜为人知的奇毒,以难配、难下、难解闻名,其特点在于被下毒期间中毒者全程不会有所察觉,不仅中毒者不会知道自己中毒了,连学艺精湛的医者也不会发现中毒的痕迹,直到,这个毒被完全下好。” “十二阴差有两味毒是确定了顺序的,一味是潜心,就是因为以它为开头,这毒才能潜伏在人体内不被人察觉到,另一味是紫尾,当前面十一种毒下好,中毒者一旦把紫尾服下,一切就成了定局。从这一刻开始,中毒者就会感受到无边的痛苦,但是那种痛苦又无法说与人听,因为中毒迹象最开始的表现就是夺去中毒者发出声音的能力,然后是听觉,再然后是视觉,直至中毒者被活活痛死。” 何撩震惊了:“这是有多恨一个人才能下这种毒啊,太让人受罪了吧!” 张谢仪同样动容,他喃喃道:“华若的生母就是死在这样一种毒的折磨下。” 叶问天点头:“所以我才说华若能活着被生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或许是因为毒没有直接下在他身上的原因,毒性经过脐带输送给华若时已有减少,再加上你说的,华若刚出生不久就被埋在雪下,那么低的温度肯定减缓了毒性发作,其他的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何撩小声问叶问天:“听你之前说的话,似乎这毒还是有解药可解,既然毒的种类已经明了,那相对应的解药呢?” 在何撩看来,叶问天对此毒这么了解,配出解药应该也不难啊。 “解药,解药。”叶问天叹气,“解药说起来也简单,将那十二味毒的相对应解药找齐,按照下毒的顺序依次服药,只要撑过那十二天就能根除。” 何撩瞬间明白了:“如果吃错了顺序呢?” “一旦错了一味药的顺序,没解开的毒会全部瞬间发作。” 何撩又问:“就不能混在一起一次性全部吃下吗?让解药自己在里面找相对应的毒一个一个解呗。” 张谢仪伸手将何撩拉到自己身边,阻止他继续丢人:“真要这么简单,问天还需要说这么多,早就找齐所有解药给华若服下了。” 何撩小声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多嘴说这么一个可能性,万一可行呢。” 叶问天知道何撩不懂医药,何撩身为一个门外汉说出这类话并不稀奇,叶问天不是对小事斤斤计较的人,对于何撩这类有些轻视他能力的话语一笑而过:“如果可行,它也就不会被誉为难解的奇毒了。” 叶问天看向张谢仪:“那十二种相对应的解药我早已备好,剩下唯一的难题,也是最难的问题,就是顺序。” 张谢仪闭上眼睛默算一会儿,等算出答案,心累:“三百六十多万种可能。” 偷听的枸杞子心里惊讶于怎么有那么多种可能,不是才十种毒吗?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最后算到脑子卡住了,愣在那里半天才回神。 张谢仪和叶问天、何撩这边还在聊。 叶问天怅然:“依照现在我们所能知道的信息来看,我们只能靠懵,但是如此低的概率别说华若不敢试,我也不敢试在他身上啊。” 张谢仪的嗓音突然提高些许:“要下此毒这么麻烦,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那就说明给华若娘亲下毒的人跟华若娘亲有较多亲近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够尽快找到华若生父生母,或许能知道是谁给华若的娘亲下的毒,自然也就有可能知道毒的顺序。” 何撩提醒他:“你之前花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现在就算有心去找,也不是说能找到就能找到的事。” 张谢仪沉声:“那是因为之前我忙于朝中事务无法抽开身,交给下面的人去找和我自己亲自去找,区别还是很大的。这次我打算不管附近有什么村子,只要那是一座山上有雪的雪山,我就亲自去那里看一趟,一年的时间,足够我爬遍我朝所有雪山。” 何撩:“你打算?” 张谢仪笑:“我也该抽身离开了,这次无论说什么, 我都要把官辞了。” 张谢仪如果能下定决心马上辞官,何撩绝对是第二个赞同者——第一个赞同者是张华若,这毋庸置疑。 “好啊,这几天我收拾好行李,等你一辞官,我陪你一起去找线索。” 叶问天有些不忍打断他们现在已经稍微轻松的心情,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谢仪,我之前说华若剩下的时日连三年都没有,不是指他还有一两年……” 张谢仪和何撩心里同时咯噔一下,迅速地扭头看向叶问天,异口同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问天心虚道:“一年是不到三年,半年也是不到三年,三个月也是不到三年……” 张谢仪捂住心脏,听叶问天这么说就知道情况非常糟糕,他有点承受不住地捂住心脏:“你要是再往低了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暴毙给你看?” 叶问天:“三个月。” 张谢仪仰头思索了片刻,动身:“我现在就去书房起拟辞官折子。” 何撩举手:“我去找找我的江湖朋友,看看他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叶问天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叶问天喃喃自语:“那我去找刚才那位王大夫交流交流心得?” 叶问天走之前往枸杞子藏身的地方瞄了一眼,枸杞子这时候正好探出脑袋瞄一眼,对上叶问天的眼睛,吓得马上头一缩,继续躲在那里不敢动。 叶问天没有点破,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直接离开了。 枸杞子探头探脑左看右看,确定他们都走了才敢从躲藏的树栽后面站起来,顾不得腿脚的酸麻,半矮着身子一瘸一拐奔向张华若的屋子。 此时屋里只剩张华若一个人,枸杞子一脸紧张地扑在床边上看着还在闭目养神的张华若,虽然没说什么话,张华若还是感觉到那哽咽的心情,睁开眼睛望向枸杞子。 果然瞧见枸杞子眼眶悬泪欲滴未滴的可怜模样,张华若侧过身抬手用拇指尖抹过枸杞子下眼睑,枸杞子闭了一下眼睛,泪珠落了下来落在张华若指尖,没有落在枸杞子脸上面。 张华若笑着说:“有什么好哭的,不许哭,你家少爷我还没死呢。” 看到张华若这么淡然面对死亡,枸杞子嘴一瘪,更想哭了:“混蛋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少爷你受这么多罪,世上有那么多的坏人他不去惩罚,凭什么要针对少爷!” 张华若轻柔抚摸枸杞子的脑袋,安抚着他的情绪:“老天爷并没有在针对我啊,你看,我有疼爱我的爹爹,我喜欢并且也喜欢我的大宝,有一个处处为我着想的师父,还有,一个总是给我带来快乐无微不至照顾我的你,亲情友情爱情,我都拥有并且好好拥有着,我明明是这个世上最最幸福的人了。” 一番话说的枸杞子哑口无言,他想反驳,但是少爷说的好有道理,他根本就反驳不了,只能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少爷。 越是临近死亡,张华若越是想放纵天性,他伸出手捏住枸杞子两边的脸颊,忍不住揉了揉:“枸杞子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枸杞子又想把少爷的手拿掉,又舍不得少爷现在开心的笑脸,只能嘟囔着嘴,违心地抱怨着:“可爱什么啊,那是用来形容女娃娃的。” “男娃娃就不能可爱了吗,这是每个人都不同的风格,有的人粗犷,有的人细腻,有的人凶神恶煞,有的人温柔,这些都是面相和行为举止能给别人最直观的感受,可爱也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那股想要反驳又不知从何反驳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枸杞子眼珠子转了转,顾左右而言他:“姑爷呢,怎么不在这里陪着少爷?” “他去给我做吃的了。” “也对,少爷昏迷这么多天一直只能被人喂着吃流食,现在醒了,应该好好吃一顿。” 张华若侧躺着,把脸枕在自己的手上,微微叹气:“怕是吃不到一顿好的咯,我刚醒,身体还消化不了太油腻的食物,加上有诸多忌口,想来也只能吃一些清淡的小菜养养胃。” 枸杞子打趣他:“什么呀,只要是姑爷亲自下厨做的食物,哪怕就是一碗白米饭,少爷你明明就会吃的很开心,等会儿等姑爷真把饭菜送来了,少爷怕不是吃的像是在吃山珍海味。” 张华若傲娇地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故意表现出不搭理枸杞子的样子:“你很懂哦?” 枸杞子笑:“我这是实话实说。” 第90章 第90章 果然如同张华若预料的那样,杨大宝端来的吃食都是一些清淡寡口的流质食物,唯一带肉的老鸭汤也基本看不见油水,清澈可见滴的白汤上面点缀着红色枸杞;也如同枸杞子说的那般,张华若明明就是一脸开心地吃着这些菜肴。 鸭肉煮的很烂很软,切成小细条浮在汤里,张华若喝了一小口,眼睛立刻弯成月牙,枸杞子在一旁看着看着,就馋了。 张华若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醒来的第一餐不能一次性吃太多肉,只能浅尝辄止,所以张华若在舀了几勺汤,夹了几片肉后就把那一碗老鸭汤递给枸杞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枸杞子下意识抬起手用手背擦擦嘴角,开心地接过碗尝了一口,眼睛里瞬间闪烁出亮晶晶的神采:“好喝!” 看到汤色这么清淡,枸杞子本以为会没什么味道,但是心里又觉得肯定没那么简单,看着少爷喝的那么开心,自然很想尝尝,尝过才知道什么叫做“汤不可貌相”! 属于鸭肉的香味一点都没少,汤咸咸的,加上枸杞会回味出的一丝甜甜的味道,配上一碗米饭正好! 枸杞子当即放下碗:“我去厨房讨碗热饭配着吃!” 枸杞子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张华若一边喝着莲子粥一边摇头:“之前还跟我抱怨过说自己最近吃胖了,抱怨完,管不住嘴依旧管不住,照他这样吃下去,迟早变成小胖子。” 杨大宝坐在一旁看着张华若吃饭:“胖一点好,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饭量是最大的时候,不能饿着,要不然会长不高。” 张华若问杨大宝:“你不会希望我变的跟他一样胖吧?” 杨大宝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华若,耿直道:“说起来,夫人嫁进我家后,是有点圆润了。” 手里的莲子粥突然就不香了,张华若低头看看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小声嘀咕:“看着跟以前一样啊。” 杨大宝见他不动碗筷,还以为是粥太烫不好下嘴,接过粥碗拿勺子轻轻搅拌,好让粥快点冷却下来:“夫人以前什么都好,就是太瘦了,现在这样正好,不胖的。” 张华若其实没那么在意自己胖不胖,只是从杨大宝口中听到自己“圆润”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在意:“胖了有什么好。” “看起来比以前有精气神啊,小时候我爹跟我讲过亲戚家一件事,我家有一个亲戚啊他住在小村,有一天他不小心在外面一棵树下睡着了,到了晚上才醒,赶着夜路回家的时候遇上了劫匪。” 张华若一边拿起杨大宝专门为他做的包子,一边盯着杨大宝,显然是在很认真听杨大宝说故事。 杨大宝继续说下去:“劫匪本来只想劫财不想伤人,可惜我那亲戚视财如命,当时身上只带了几百文,都不舍得交给劫匪,争抢的过程中劫匪手中的刀子一不小心就扎进他胸口位置,吓得那劫匪连钱都没拿,丢下我亲戚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就跑了。” 张华若见他停下来,忙问:“然后呢,你亲戚没事吧?” 杨大宝接着说:“那刀子正好扎进他胸口心脏这个位置,要是换做别人,这一刀下去就是命丧当场,但是你猜我那亲戚怎么样了?” 杨大宝说起这么一个故事,肯定不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联想到他们先前的话题是在说胖这件事,张华若略一思索,给出他想到的可能性:“你那亲戚不会有点胖吧?” 杨大宝没想到张华若一猜就中,点点头:“正好就因为他比较胖,那刀子虽插在他胸口,差一点点就插进他的心脏,要不是因为那点肉挡着,他怕是救不回来了。” 张华若表情纠结:“身上多一点肉关键时刻还能救命,照你这样说的确对人有好处。” 手里还拿着那个包子,张华若凑近杨大宝,眼睛不眨地盯着杨大宝看:“如果我也胖成那副样子,你……” “这说明我照顾的好,没让你在我家吃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华若笑了:“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努力吃胖给你看,到时候我真胖了你想反悔可就没办法了。” 杨大宝坦然地看着张华若,低喃道:“你先胖吧。” 是啊,先胖起来吧,能不能坚持到吃胖的那一天还是个未知数呢。 说着说着,气氛莫名又有点消沉了下来,张华若眼神躲闪开,看向手中的包子。 这个包子的个头明显小了许多,应该是杨大宝特意做成这样的大小,好让张华若能够多吃几种口味。 一边的盘子上还有两个这样大小的包子。 张华若动了动嘴角,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沮丧:“是新味道的包子吗?” 杨大宝点头。 张华若咬下一口,薄薄的包子皮下面满满都是馅料,汤汁一下子溢出来,张华若赶忙拿手去接,好在那白色的液体并没有滴落下来,而是挂在包子皮外面,似落非落。 很奇怪的味道。 倒不是说不好吃,味道甜甜的,软软的,咬起来还有一丢沙沙的感觉,口感略有些像豆沙,但是要比豆沙细腻,而且这种甜是水灵灵的甜。 张华若皱着眉,显然在纠结这个新包子的馅料到底是什么食材,嘴上却是一刻都没有停下,很快就将这个小包子消灭得一干二净。 甜滋滋的味道流入心窝,张华若舒张开眉结,不打算继续猜下去,而是直接向杨大宝询问:“这到底是什么?”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白白的食材能做成这种感觉。 杨大宝在一旁看得十分紧张:“味道如何?” “很清新的甜味,吃下去就跟没有吃一样感觉不到饱,也不会感到腻,比豆沙还要好吃。唯一的可惜的地方就是你给我做的这个太小了,我还没吃够就没了。”张华若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 杨大宝开心地笑了:“你喜欢就好,明天我再给你做,做个大的。” 张华若欣然接受,伸手准备去拿第二个包子时突然想起:“你还没告诉我里面到底是什么馅料呢!” 不问清楚的话,张华若心里会一直惦记着这个。 这还是张华若第一次没能猜出包子的馅料是什么原食材,杨大宝不想就这么直接说出答案:“你先猜一猜,没准其实你已经猜中答案了呢。” 张华若被勾起胜负心,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馅料的可能。 白色的…… 会不会是山药? 可是山药本身没有什么味道,刚才吃到的甜味他能肯定那是食材本身的味道,不是后来添加糖的味道。 馅料的味道很纯粹,应该是单一的馅料,所以不会是两种食材混合起来,可以彻底排除山药的可能性。 白萝卜?水分多,有甜味,但是怎么一点萝卜的味道都没有,好像不是这个,先放到一边,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更符合的可能。 莲藕、冬瓜、百合……豆腐? 自己都觉得自己猜的越来越离谱,张华若犹豫着说出自己猜到的最有可能是正确的食物:“白萝卜泥?” 杨大宝摇头。 张华若正要继续猜,之前跑去厨房拿米饭的枸杞子风风火火跑回来了,一进来就在用大嗓门抱怨着:“丞相府的下人们做事越来越怠情了,这个时间点厨房竟然没有热饭,我只能自己煮点稀粥凑合。” 张华若听到枸杞子这么说,心里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府里现在还有多少人?” 枸杞子端着碗凑在一旁,不解地看向张华若:“少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华若回他:“以前咱们府里人多,就算不是饭点也会备着热饭,现在不备着了,不一定是下人们做事懒惰松懈了,我已经好久没回丞相府,不太了解现在的丞相府里的情况,枸杞子你又肯定不会在意这方面,等会儿你吃过饭后去问问管家,咱们府里是不是已经遣散了一批下人。” 说到这个,枸杞子将自己之前偷听到的消息告诉张华若:“少爷,我刚才有听到老爷说,他打算尽快辞官。” “他早就该抽身离开了,拖到现在只会越拖越麻烦。”说到张谢仪的事,张华若的脸上难掩忧容。 枸杞子安慰道:“少爷放心,这次为了少爷,老爷是铁了心要马上辞官,这次肯定能成功!” 听到枸杞子这么说,张华若并没有开心起来:“为了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他再为我着想,他应该多为为他自己想一想。” 枸杞子按住张华若的手,板起小脸异常认真地说:“只要少爷积极配合,尽快把病养好,把身上的毒治好,老爷就能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不需要再为少爷担心,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在少爷这里,少爷你一定不要放弃啊!” 张华若失笑:“我什么时候放弃过医治?” 枸杞子看着他默不作声,张华若面对死亡过于淡然的态度让枸杞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所以才会这么担心。 第91章 第91章 吃过饭后,枸杞子主动收拾碗筷退出房间,并且贴心地表示自己今晚不会再过来,让姑爷好好照顾少爷。 张华若乖乖躺在床上,任由杨大宝帮他盖好被子捏好被角,身体好好地盖在被子下面,就露出一个脑袋,眼睛一直看着杨大宝,滴溜溜地跟着杨大宝的动作转来转去。 杨大宝把手掌轻轻盖在张华若眼睛上,免得自己再被这可爱的行为吸引走注意力无法安心做事:“睡了。” 外面的天色渐暗,张华若却是没有半点睡意,他中午才醒,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他又不是吃饱了就睡的猪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睡意:“睡不着。” 看到杨大宝做完一切后往外走,张华若忙问:“你要去哪?” 在张华若看来,杨大宝现在就应该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 杨大宝解释:“我睡在外屋,你有事就喊我,我就在外面。” 说罢就要继续往外走,张华若动作迅速地掀开被子拉住他,拉着杨大宝回到床边。 张华若往里挪了挪位置,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是这个意思已经明确传达给杨大宝,现在就看杨大宝会不会留下来。 从杨大宝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他在犹豫,他看着张华若真切且期待的眼睛,不再犹豫,露出一副真是败给你的表情。 杨大宝躺到张华若身边,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显然是在担心被老丈人看到,张华若伸手把他的脸掰向自己这边:“就算被我爹看到他也不会说什么,你就这么怕他?” 杨大宝心里依旧觉得有一丢丢不安稳:“我知道,丞相人很好,可是就算明知这一点,我还是……” 怕老丈人是天性,改不了。 张华若笑了,扯过身上的被子盖住两人,连两人的脑袋都一起盖在被子下面:“这样他就看不到了,陪我说会儿话吧,我还不想睡。” 被子里面全是张华若身上的淡淡药草味,好闻的很,不知是被子里闷热还是其他原因,杨大宝悄悄红了脸,好在被子里一片黑暗,张华若看不到他的变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枝头的月牙也逐渐变化了位置。 张谢仪以最快的速度拟好辞表,不再拖延,合上折子直接赶去皇宫面见皇帝。 皇宫,御书房。 小皇帝正坐在御案无精打采地看着手上的折子,最近国泰民安没什么大的烦心事,折子上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提不起兴趣,可是又不能不看,只能强忍着倦意托着下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下去。 候在外头的李总管走了进来:“陛下,张丞相来了,递了章折子,说是有要事相商。” 小皇帝一下子来了精神:“快拿给朕看看。” 能让张谢仪这么晚还来皇宫见他,肯定是非常非常紧要的大事,尽管因为有大事发生而开心的行为有点不太妥当,小皇帝还是难掩激动。 哪怕现在是和张谢仪因为对国事的意见不合吵一架,都比对着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发呆好。 李总管赶紧递上折子,等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眼睁睁瞅着小皇帝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折子里的内容后逐渐消失。 小皇帝放下折子,转身背对御案。 李总管心里好奇张丞相的折子里写了什么,却也深知这不是自己能好奇的事,安静得如同他没在屋里一样。 小皇帝的情绪很奇怪,不是愤怒,不是震惊,也不是不安,李总管看着小皇帝的背影,如果非要让他给小皇帝现在给他的感觉确定一个形容词的话,李总管觉得是落寞。 安静了很久。 小皇帝转过身:“你去告诉丞相,折子……朕收下了,他不必进来,让他回去吧。” “喏。” 李总管缓缓退了出去,将小皇帝的话尽数转交给张谢仪。 张谢仪问李总管:“陛下看过折子了吗?” 李总管回:“看过了。” 张谢仪听后再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御书房外多站了一会儿,而后转身离开。 张谢仪原以为小皇帝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已经做好劝慰小皇帝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次小皇帝会这么痛快同意。 是的,无需多言,仅从小皇帝看过折子并且收下折子这一行为,张谢仪就明白小皇帝这是答应放他走了。 之前小皇帝不肯放张谢仪辞官离去,也是看出张谢仪心里还有犹豫之意,所以才一拖再拖不想让他走,今天看他这么晚还进宫递折子,加上折子里写的句句恳切, 小皇帝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把张谢仪留在自己身边,只能同意。 李总管看着张谢仪离去,转身回屋,小皇帝看他走了进来,也就知道张谢仪已经走远,惆怅地叹口气,忽然吩咐道:“摆驾望月阁,吩咐下去,多备点酒。” 望月阁不是哪个后妃的住所,只是一间高高的独阁,小皇帝每每心情欠佳之时都会一个人待在那里,饮酒抒怀。 李总管不知道张丞相的折子里到底写了什么让小皇帝需要饮酒释放烦闷,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职责所在,他还是要劝一劝小皇帝:“陛下,夜已深,您明早还要上早朝,就不要喝太多酒了吧,小酌几杯即可。”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心里知道李总管说的对,自己今晚不能喝太多酒,可是他现在真的心情欠佳,打算任性一次:“那就不上早朝了,明天一早你去宫门口候着,那些大臣来了你就让他们打道回府。” 李总管心里一咯噔,知道小皇帝是在故意整他和所有大臣,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吩咐,明明可以现在派人去各位大人府邸通知明天早上不必上朝,却非要让李总管一大早在宫门口候着,不就是要故意让那些大臣早起白跑一趟,也让李总管去寒风里冻一冻。 这下可以确定小皇帝的心情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差许多,李总管不敢再多言,退下去办事。 小皇帝看着御案上的烛火,记忆不由地回想起一年前的某一个晚上,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时间,已经回家娶妻生子十几年的前禁军统领萧闵突然带着先皇的令牌进宫见他,交给他一份先帝密函。 萧闵来的突然,也来的隐蔽,除了小皇帝、李总管和几位认识萧闵的士兵外,无人知道萧闵回了长安城,并且还进宫跟小皇帝见了一面。 小皇帝打开萧闵带来的密函,粗略一扫,上面的确是父皇的笔迹,再仔细从头开始看,越看他的心越冷。 小皇帝跟先帝接触的不多,在他很小的时候先帝就病逝了,对先帝的了解大多是从伺候他的宫女太监嘴里听到的,还有一部分是来自张谢仪。 照顾小皇帝的那些宫女太监哪敢说先帝的坏话,所用的词无非都是一些好词,什么英明神武文韬武略,什么勤勉为政爱民如子,什么千古一帝万民敬仰,皆是一些听起来虚无缥缈的词汇,让小皇帝根本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在小时候的他心里,他想知道的是一个父亲的形象,而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帝王。 在他稍大一点后,张谢仪终于磨不过他,给他讲了一些先帝的丰功伟绩,也讲了一些先帝年少的糗事,直到这个时候,小皇帝心里的先帝形象才总算多了一分亲近感,不再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物,而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人。 再后来,小皇帝有了自己的情报网络,他这才知道他的父皇是有多冷血的一个人,也感叹于张谢仪的贴心,张谢仪从未在小皇帝面前说过先帝对他做过的那些冷血事情,努力在小皇帝心里维持着先帝一个好父亲的形象。 如今,他已经有了可以自己判断是非对错的能力,是一位可以独当一面运筹帷幄的帝王了。 看完密函后,小皇帝沉静地看着萧闵:“这封密函除了朕,可还有谁看过?” 萧闵赶紧回答:“这是先皇秘密嘱托于微臣,期间并未经过他人之手,微臣诚惶诚恐,不敢告知任何人,连家人都不知道微臣手上有先皇的这一封密函。” “那你自己呢,可曾拆开来看过?” 小皇帝此话一出,萧闵连忙跪地行礼:“微臣……不,现在应该是草民,草民不敢,以家中妻儿老小以及自己的性命发誓,从未拆开过先帝的密函,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先帝也并未跟草民说过里面写了什么,只是嘱咐草民一定要保存好,等陛下成年且坐稳皇位时再将密函交与陛下。” 小皇帝听完,当着萧闵的面将密函放在烛火的火焰上,红色的火蛇一下子贪婪地咬住纸张,不消一会儿就爬满整张纸,小皇帝松手,任它掉进御案上的空茶碗里,逐渐变成黑色的灰烬。 小皇帝淡淡开口:“你下去吧,让李总管带你去库房领三千两赏银,算是对你尽忠职守的赏赐,今后不要再回长安城了,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去,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你今晚来过皇宫,见过朕。” “草民明白。”萧闵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早在离家之前萧闵已经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当年先帝如此谨慎且隐秘地将这份密函交到他手上,说明其中的内容非常重要,以先帝的行事风格,肯定会在密函的最后交代一句,让小皇帝将前来送信的人灭口。 直到已经安全离开长安城,萧闵都有些恍惚,小皇帝真就这么让他走了? 朝着皇宫的方向恭敬一拜,萧闵带着这足足够他一家这辈子吃穿不愁的银两火速赶回家中。 那份密函的最后诚如萧闵所料,先帝让小皇帝杀了萧闵。 小皇帝没有照上面的话去做,因为他觉得萧闵没有说谎,萧闵没有看过密函的内容,并且这些年也一直尽忠职守保护着密函直到这封密函完好无损地交到小皇帝手上,对于这样一个忠心的人,小皇帝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杀。 小皇帝没有杀萧闵,也就意味着他不会把密函中先帝交待的另一件事完成。 ——帝业根基稳固后,杀丞相,秘密葬至皇陵。 第92章 第92章 小皇帝以前看过先帝皇陵的建造图纸,发现先帝的主室旁除了属于皇后的陵室之外还留了一间与其相邻的侧室,之后先帝入葬,小皇帝的生母死后被追封为先皇后葬入皇后陵室,而另一边的陵室就一直空在那里。 先帝并未留下任何关于那一间陵室安排的只言片语,最可疑的是,要不是因为小皇帝无意间翻阅到这个皇陵图纸,都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一个空室。 直到现在,一切的疑惑解开。 小皇帝独自一个人坐在高阁,举杯邀月共饮,感受着夜晚充满凉意的冷风,他一边在灌醉自己,一边又借着冷风清醒。 先帝从未明说过他喜欢张谢仪,也未曾给过张谢仪一个名正言顺的后宫身份,但是旁观者都明白两人的关系,以为张谢仪成为男后只是时间问题,却不想,那两人最后走到了那一步。 有人说,也许是先帝从未真正喜欢过张谢仪,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利用罢了。 小皇帝不认同这个猜测,他反而觉得先帝爱惨了张谢仪,只是先帝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无论先帝多爱张谢仪,张谢仪始终只能排在第二位。 可是就算是爱着的又怎样呢,先帝的爱太过自私,太过霸道,小皇帝根本不奇怪这两人会分道扬镳。 仰头再喝一杯酒,小皇帝看着手中的空酒杯,呢喃道:“父皇啊父皇,不要怪罪儿臣,您都已经把他伤害的那么深那么惨了,就不要死后都还想禁锢着他了吧,儿臣替你放他自由,这样以后你们在地府相见的时候,他或许还会愿意再搭理你一下。” 他的父皇在政权上绝对聪明,但是在感情上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傻子,明明那样一手好牌都被父皇自己搅得稀巴烂。 如果自己能像父皇一样,有个两情相悦的开端,现在也就不会只能独自一人坐在这高高的望月阁上,喝着闷酒,对着月亮发牢骚。 小皇帝看向身旁预留的空位子,又看向那被墙挡着的方向,再也难掩心中的悲伤,落寞地哭了起来。 望月阁,他本来是为了能够遥望丞相府的张华若而建造起来,这个位置能正好看见丞相府里张华若的小院,虽然距离这么远根本看不到人,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望月,原本的寓意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以为他和他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定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这么望着望着,结果对方真就变成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张谢仪偶尔会带着张华若来宫里陪他玩,在所有进宫陪过他的官家子弟中,张华若是最好看,也是让他觉得最自在的那一个。 其他人因为长辈的尊卑教诲,或多或少都对他毕恭毕敬不敢逾越,唯有张谢仪告诉张华若,眼前这个小娃娃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小娃娃,让张华若随意随心地陪他玩。 每次等张华若走的时候,小小皇帝会一直目送他离开,直到对方走出宫门再也瞧不见。 再然后,他目送张华若嫁给杨大宝,直到真的再也瞧不见。 小皇帝有时候也会羡慕那些昏君,如果他不去做一个明君贤君,而是做一个自私的昏君,是不是就可以强制性地拥有自己喜欢的一切,不用装作大度拱手相让,想要的一切都不管不顾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无人敢忤逆。 可是这样,他就不是他了。 最后一次惆怅长叹,小皇帝抬袖擦去真情流露的眼泪,举杯最后一次敬月,这杯酒下肚,他就要彻底放下心里这段年少的情感,继续当他的好君王。 “反正明天不上朝了,不如明日去舒亲王府走一趟,朕的亲人里也唯有他能让朕看着舒心了。” 一切烦恼都被锁在这望月阁之上,小皇帝起身挥挥衣袖,云淡风轻地走下阁,守在外面的李总管忙不迭地跟上。 此时的长安城已经临近深夜,万籁俱寂。 张华若和杨大宝已经不躲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被子里闷热,他们之前没说几句话就要掀开一次被子透透气,到最后干脆就不再钻进去,安安分分盖着同一床被子。 临睡前,张华若突然想起自己还没能知道那个包子馅料的答案,侧过身看向杨大宝,杨大宝此时已经困了,感觉到张华若正在看自己,再困也要睁开眼睛:“怎么了?” 张华若借此机会与杨大宝靠的更近一点:“你还没跟我说,那个包子里的馅料。” 杨大宝笑了:“真的就这么想知道?” 张华若上下点着脑袋,黑暗里杨大宝还是能看见小脑袋点动的痕迹,侧身面向张华若那边,在张华若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听到这个答案,张华若止不住心里的困惑:“你是怎么能想到把银耳做成酱后包进包子里,而且还不是直接用,那味道是真的没让我想起银耳,直到你现在跟我说清楚它是什么,我才感觉它好像真的有点银耳的味道。” 杨大宝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实情说给张华若听。 今天自从张华若醒来,没有一个人问张华若这几天的去向,这是张谢仪吩咐的事,为的就是让张华若能够舒坦地过完这一天,至于绑匪的事情,人已经回来了,绑匪伏法只是时间的问题,稍微压后再说也无妨。 知道张华若心里好奇,杨大宝考虑许久,终究决定还是满足张华若的好奇心:“你被绑走的那天,我事先在家里泡了一小盆银耳,本来是打算回来后晚上给你煮银耳汤当夜宵。” 张华若脸上暖暖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措和心疼,好在现在屋里一片漆黑,杨大宝看不见他的表情变化。 张华若知道,这些天杨大宝一定非常担心自己。 杨大宝继续说:“我们找了你一晚上,第二天丞相让我先回家等着,一有消息就回来通知我,我被枸杞子强行带回家,枸杞子见我一直心神不宁,就让我找点事情做,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把那一盆银耳放在陶罐里捣成了泥。” 杨大宝当时也没什么心情做一顿像样的饭,加上他不爱浪费食物,将就着把银耳泥蒸熟凑合算成一顿饭,却没想到口感和味道意外的不错。 此刻张华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调节气氛,他干脆就什么也不说,抬手抚上杨大宝的脸颊,感受着属于杨大宝的温度,轻轻摩挲。 杨大宝宽大的手掌覆上张华若的手背,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默契地不再言语,而是用行动证明爱意。 次日一早,凌惊玹带着洛弯儿前来拜访丞相府,一是为了感谢丞相大度,张谢仪事后没有责怪也没有刁难他们,反而还感谢他们救了张华若,让凌惊玹觉得既惭愧又内疚。 拜访丞相府的第二件事,就是亲自来向张华若谢罪,最重要的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力所能及的地方,张华若受伤一事他们有责任,自然要来帮一把。 张谢仪本想直接谢客,他现在暂时没有多余的心情和精力去接待客人,奈何凌惊玹态度诚恳,第一次被谢绝后就一直等在丞相府门口没有离去,张谢仪只好把他们请了进来。 凌惊玹带来了不少珍稀的草药,都是张华若可能用的上的药材,张谢仪不好推辞,就先收下。 凌惊玹提到想要亲自再去给张华若看脉,亲自确认张华若的身体是否已无大碍,张谢仪眉头一皱本想拒绝,总觉得凌惊玹想去见张华若的目的并非这么单纯,但是略一思索后还是让管家领着他们去见张华若。 张谢仪能瞧的出来,凌惊玹对张华若并没有爱慕之情,更多的像是作为长辈的关怀,只是这关怀来的有些超过内疚和自责能带来的程度,张谢仪不能不多留一份心眼,让管家全程陪同,看看这凌惊玹到底有什么目的。 张谢仪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他既然已经辞官成功,也就意味着许多事情要尽快收尾给小皇帝一个满意的交待,总不能人走了,留下一堆的烂摊子给小皇帝收拾。 对于现在的张谢仪来说,分秒必争。 洛弯儿也察觉到凌惊玹的不对劲,她的夫君对于张华若实在有些关心过头,因为她惹下麻烦,他们一行人多待在长安城几日本是无可厚非,但是奇怪的事情在于,自从把张华若送回丞相府后,凌惊玹开始每日心神不宁,且经常不见人影,洛弯儿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可见这次凌惊玹对自己的嘴巴管的有多严。 凌惊玹越是这样,洛 弯儿心里越是不安和好奇,也就更想知道其中的隐情。 按照她对凌惊玹的了解,凌惊玹应该不是爱上了张华若,张华若是好看,但是她的夫君从不好男色,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算张华若的美无关性别。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来到张华若的住处。 此时张华若和杨大宝都已经起来了,两人正蹲在院子里的一盆花旁边说着话,管家让凌惊玹洛弯儿夫妇留在原地等着,他先进去禀报一声,透过墙上镂空的雕花窗子,凌惊玹还是能够清晰地看见张华若和杨大宝在做什么。 张华若手里拿着小铲子,不像是在松土,更像是在挖着什么,杨大宝则是拿着一双筷子做好架势,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在管家走到两人身后之前,杨大宝眼疾手快地下手,用筷子夹起了什么,张华若在一旁开心地递上一个小木盒,看着杨大宝将夹起来的东西放进木盒里。 管家瞧着木盒里到处乱窜的虫子,眉头直跳:“少爷。” 张华若似乎现在才看到管家一般,解释道:“这是土蛰,专吃花花草草的根,清早我亲眼看着它从另一盆花那边爬出来爬到这盆,要是不赶紧把它抓出来,这满园子的花花草草都迟早遭殃。” 木盒里的虫子已经不再乱窜,而是待在角落里盘成一团,脑袋放在自己身体上面,倒是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爱模样,似在控诉:我哪有那么能吃。 不能让客人久等,管家告诉张华若:“潜灵山庄的凌氏夫妇就在外面等候,他们是来看望少爷的。” 张华若往院门口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两个人影:“请他们进来吧。” 等管家带着凌惊玹洛弯儿来到屋里,张华若已经备好招待的茶水和糕点。 本就是没话找话,接下来的气氛总体有些尴尬,连凌惊玹自己都感觉出自己似乎太过热情追问个不停,停下话头。 洛弯儿越看张华若越觉得他的神色风韵像极了萧灵灵,甚至还有点像凌惊玹,如果不是因为张华若是众所周知的丞相之子,她都怀疑眼前这个人会不会是萧灵灵和凌惊玹在外遗落的孩子! 洛弯儿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的疑惑,萧灵灵和凌惊玹只有一个孩子,而且在出生之时就已经死了,张华若绝不可能是他们的孩子,如果非要给张华若长的像他们找个可能,那只有…… 洛弯儿浅笑开口:“说来也是有缘,我看着张公子的面相,越看越觉得像一位故人,请恕小女子斗胆问上一句,张公子你的娘亲是不是来自江南……” 凌惊玹清楚洛弯儿是想问什么,轻咳一声以示制止。 洛弯儿还是自顾自说下去:“……萧家。” 连张华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母的信息,这么多年以来张谢仪没查到,张华若也没能查到自己的身世,第一次听到有人问他这种问题,张华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询问清楚:“洛夫人为什么会这么问?” 洛弯儿淡笑:“江南萧家盛出美人,虽然美的各有特色,但总归是有一部分是相似的,而这相似的地方也正好是他们独有的特点。” 洛弯儿用手指指向自己的眼尾,示意就是这里。 张华若抬手摸向自己的眼尾:“原来如此,家母……”张华若低头一笑,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娘亲的事,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思来想去,张华若也只能先把洛弯儿搪塞过去:“不是。” 洛弯儿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追问。 凌惊玹想为张华若探下脉,张华若一开始没同意:“凌庄主也会玄黄之术?” 凌惊玹:“略懂一二。” 张华若委婉拒绝:“家父之前给我寻来的大夫都是世上最有名的大夫,既然他们已经给我看过,就不麻烦凌庄主再费心神。” 凌惊玹告诉他:“其实鄙人想给张公子把脉,并不仅仅是为了替张公子看病情,还有另一个原因。” 张华若好奇:“什么原因?” 凌惊玹坦言:“此前我给张公子你看过脉象,虽然我没能瞧出公子身上中的是何毒,但是却莫名有种熟悉感,既然已有名医替张公子诊过脉,可否告知在下,张公子你身上的毒到底是什么毒。” 除了和张华若比较亲近的人之外,外人并不知道张华若中的是毒,只以为是张华若体弱多病,现在凌惊玹这么问,张华若其实并不想把自身情况这么详细地告诉凌惊玹这样一个外人。 凌惊玹看出张华若的迟疑,决定自己先说:“是不是……十二阴差?” 张华若虽然没明确回答是,但从他身边的杨大宝等人的反应来看,凌惊玹说对了。 当凌惊玹说出十二阴差这四个字时,洛弯儿心中警铃大作,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尽量淡定地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张华若看向凌惊玹:“凌庄主刚才说对这个毒有一种熟悉感,难道凌庄主身边的人曾经中过这个毒?” “是。”想起萧灵灵,凌惊玹心中意难平,萧灵灵是他最爱的女人,更何况他是在他最爱她的时候失去她,她在他心中永远保持着最美那一刻的音容,此生难忘。 看出凌惊玹的悲伤,张华若主动把手放到桌子上面,主动露出手腕内侧:“既然是这样,或许凌庄主对这毒有自己的见解,不妨就替我看上一看。” 凌惊玹的诊脉不同于其他大夫,大夫靠的是望闻问切,凌惊玹则是把自己的一小道内力输进张华若身体,从中感觉出异样之处。 凌惊玹收回手,询问道:“张公子是从什么时候中了此毒,以我看张公子的情况,少说已经中毒有十年了,可是……” “可是这毒一旦能被人诊断出来,就说明毒已经下成,是绝不可能活到十年之久,凌庄主是不是想说这个?” 凌惊玹点头。 事已至此,张华若也就不瞒着眼前这个人了:“我这毒自小就有,我娘在怀我的时候被人下了毒,导致我也染上了此毒,本该是一出生就夭折的命,愣是被我爹吊着我那一口气吊到了现在。” 凌惊玹看着张华若,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就像是他的孩子一般,令人觉得熟悉又亲近。 如果自己和萧灵灵的孩子能活到现在,应该正好就是张华若这个年纪。 ……自己的孩子真的死了吗? 凌惊玹想起手下通报的那件事,心里开始摇摆不定。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一样的年纪,一样是从娘胎里中的十二阴差这个毒,长的既像自己又像她,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孩子的尸首不见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如果……如果是从一开始就不见了呢? 当年他为了防止尸首腐坏,用了最快的速度将萧灵灵和孩子的尸体送往雪山保存,有没有可能那时候他的孩子就奇迹般复生了,被人捡走养到现在。 凌惊玹有多么希望自己脑海里现在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是真的,可是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能够佐证这个想法,他怎么能够贸然去跟一个才见面几次的孩子说,你可能就是我的孩子,对方应该只会以为他是想孩子想疯了。 张华若往杨大宝那边看去,眼里露出一些无措,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凌惊玹这样态度奇怪的人,弄的他一脸的不知所措。 杨大宝全程都处于旁听的状态,看到张华若这副样子,桌下的手悄悄覆上张华若的手背,给予他温暖和安心。 好在凌惊玹识趣,并没有在这里逗留多久,起身告辞。 凌惊玹一走,端坐的张华若一下子松懈下来,直接靠在杨大宝肩头叹气。 杨大宝失笑:“这是累了?” 张华若嘟哝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和凌庄主第一次见面,却总觉得认识他很久似的,面对他压力好大。” 杨大宝猜测:“人家是一庄之主,又是习武之人,比你年长许多,这威严自然浑然天成,让你觉得有压力不足为奇。” 张华若摇头,他觉得不是这个原因,比起身份,凌惊玹在他见过的人里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可是这压力感却是第一次。 第93章 第93章 潜灵山庄的雪山陵墓下有几个小村落,其中一个叫刘家村,凌澈城在这个村子住了好几天,今天他收拾好随身物品,跟收留他住宿的主人家告别。 凌澈城彬彬有礼又大方,这户农家的主人还真有点舍不得他走,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挽留凌澈城。 凌澈城笑着拒绝,等离开刘家村的范围,他颇有些无奈地回望这个村子。 因为这个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凌澈城时常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连蒙带猜才能听懂一二,所以大部分时候他就只能面带微笑点头应答,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他根本就没听懂他们在问什么。 就连这村名刘家村,凌澈城前几次都听成牛家村,后来路过本村的祠堂,看到里面一排的刘氏排位,再三确认才知道这里叫刘家村。 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打探清楚,凌澈城赶紧赶路回潜灵山庄,他要在洛弯儿和凌惊玹回山庄前赶回山庄,要不然洛弯儿肯定会对他这些天的去向生疑。 等他回到山庄,这才知道洛弯儿和凌惊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来,凌澈城松了一口气。 凌澈城清楚,他去过雪山陵墓这件事虽然能瞒得过洛弯儿,却不能瞒住凌惊玹,凌惊玹肯定会从陵墓看守人那里得知有人假冒了自己派去调查的人,也会很快就找出这假冒者的身份就是凌澈城。 所以从一开始,凌澈城就不打算瞒住凌惊玹,等凌惊玹回来找他兴师问罪,凌澈城会把自己调查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凌惊玹,甚至还会……添油加醋。 躺在自己院子里的石板上,凌澈城叼着一根狗尾草,他咬着根部动啊动,露在外头的狗尾草顶部随之抖啊抖,凌澈城枕着自己的手看着天,嘴角难掩笑意。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 杀人诛心,永远是最痛快的复仇方法。 凌澈城恨透了洛弯儿,杀洛弯儿不是一件难事,可是让洛弯儿这么轻松死去,凌澈城不甘心,他想要看着洛弯儿失去她所有在乎的一切,他要看着她一无所有才能解他心头的恨,才能平复这些年受的委屈和折磨。 洛弯儿最在乎什么?无非是两样东西,一是现在的地位,二是被所有人艳羡的好归宿。 凌惊玹或许称不上是一个专情痴情的好男人好丈夫,但是在洛弯儿已知的所有姐妹,以及大部分外人眼里,凌惊玹绝对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好丈夫。 他对洛弯儿很好,凡事都会宠着她让着她,给予她足够的尊重,虽然私底下桃花不断,但是明面上总归是做足了工夫。 在凌澈城看来,他这个亲爹啊,好是真的好,渣也是真的渣。 以凌澈城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当初洛弯儿一开始并不想被送到凌惊玹身边,他们洛家一脉是月国人,洛弯儿的母亲倒是里朝人,只是洛弯儿自小在月国长大,心基本就向着月国,洛弯儿本来是可以被安排进月国皇宫当皇妃,却最终没有去成,被“贬”到了里朝。 这些事情凌惊玹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丝毫不在意,在凌惊玹看来,洛弯儿本就有一半的里朝血脉,既然嫁到了里朝,心也该留在里朝。 洛弯儿表面上的确是这么做了,与娘家的联络少的可怜,可是实际上呢? 凌澈城替洛弯儿干的那些龌龊事,哪一件的最终得利者不是洛家,不是月国? 凌澈城坐起身,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开始好好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长安城这边,在张华若的指认下,赵平景很快伏法,直到此时赵平景还不想认错,仍然想与张华若再见一面,不用张华若拒绝,就先被他已经快要气死的老父亲亲手拉着踹进了大牢。 之前赵平景已经犯下过一次案,他就是在张华若杨大宝大婚当天拿着生石灰想要伤害杨大宝的那个人,那一次张华若和张谢仪没有太过追究赵平景的责任,因为念及赵书令的面子,加上赵平景在张华若杨大宝大婚那天并没有造成伤亡,只是让刑部关了他一阵子,之后交由赵家自行管束。 没想到赵平景现在再次犯案,这一次张谢仪不打算轻饶赵平景,赵书令也自知儿子有罪,没有求情。 张华若和杨大宝的小日子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正轨,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的日子有最后的期限,只是谁都没有明说。 为了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张华若,杨大宝将开包子店的事情一推再推,张华若知道后劝他不必这么做,杨大宝却是笑着跟他说:“这件事不急,铺子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凡事啊,都等夫人身体好了再说。” 张华若看着他,终究是没有再继续劝,理智告诉他这不妥,但是现在他只想感情用事,好好珍惜或许就是最后的三个月。 最让张华若开心的事,他爹张谢仪终于把官辞了,可以彻底离开权势争斗的中心,去过自己的生活。 事情关系到张华若的性命,张谢仪当然雷厉风行,不出七天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一身轻松地辞官而去,留下一帮在张谢仪正式卸任时才知道此事的官员们猝不及防,在大殿之上面面相觑。 小皇帝有意为张谢仪在皇宫设一场辞别宴,被张谢仪婉拒:“送别对于你我君臣而言只不过是徒添伤感,不如不送。” 小皇帝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见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作为君臣我们不必辞别,那作为其他关系呢,师徒、朋友、只差一点的亲人……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让我去你家蹭一顿饭?” 说到最后,小皇帝已然抛却所有君臣礼仪,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向张谢仪提出小小的要求。 张谢仪忽然放肆大笑,他拍拍小皇帝的肩膀:“好好好,让你蹭一顿饭的情面还是要给的。” 小皇帝也笑了:“那我可要敞开肚皮吃,狠狠地宰你一顿。” 张谢仪摊开手,一副任君随意的模样:“反正也没啥好菜,绝对管够。” 双方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小皇帝问张谢仪:“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张谢仪:“明日一早。” 小皇帝惊了:“这么快?” 张谢仪忧心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小皇帝不清楚张谢仪到底要去做什么,只知道张谢仪要去找人,如果能找到那些人,张华若身上的毒就会多几分几率解开。 当晚,丞相府最后一顿家宴相比于平日丰盛不少,一张不算大的圆桌坐满了人。 小皇帝看着桌上的另外几人,张华若和杨大宝肯定是必须在的,枸杞子上桌他也能理解,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还有一个看着有点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的陌生人坐在这里,而且坐的位置还是张谢仪的旁边? 小皇帝探究的视线过于明显,本就有点心虚的何撩如坐针毡,屁股止不住地挪来挪去,桌下张谢仪的腿时不时被何撩的膝盖撞到,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明显。 何撩立刻不再动了,讨好似的给张谢仪夹了点他喜欢吃的菜肴,张谢仪虽然面露嫌弃,但还是一口一口吃掉了。 出于对张谢仪的信任,小皇帝从来不派人打探丞相府的消息,一时之间对于眼前的情况震惊不已,夹菜可是一个极其亲密的动作,如果不是把对方完全当做家人看待,绝不会这么淡然地吃下对方夹的菜。 小皇帝的眼睛在张谢仪和何撩之间来回转悠,脑海中突然萌生一个大胆的猜测,惊的他饭都喂偏了位置,筷子直往自己嘴边的脸蛋部位戳。 坐在小皇帝旁边的张华若看着自己右手边逐渐堆积的饭粒,悄悄扯了一下小皇帝的衣角拉他回神,小皇帝目光呆滞地往他这边斜靠过来,眼睛还一直看着张谢仪和何撩:“你爹他……” 不用小皇帝说完问题,张华若回答:“嗯。” 一个嗯字,小皇帝明白,自己脑海中原本只是猜测的想法这下彻底坐实! 现实小皇帝不再看着张谢仪和何撩,低头默默扒饭,心里突然对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先帝多了几分埋怨。 父皇啊父皇,看看你把张丞相伤成了什么样子,这挑人的眼光都不对劲了啊,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可不像是靠谱的人! 拾掇拾掇好情绪,小皇帝抬头,努力以淡然的神色问张谢仪:“张公还没跟我介绍过,这位是?” 张谢仪看出小皇帝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于是动动手肘碰了碰何撩,示意何撩自己介绍一下自己。 何撩这个人的面相还是不错的,端起来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韵味,只是这仙风道骨的感觉是他从事算命这个行业之后刻意营造出来的感觉,对于会看人的小皇帝而言,这人越看越假,也就对何撩喜欢不起来。 何撩不是第一次见小皇帝,他看出小皇帝已经不记得自己,不敢让小皇帝记起他就是之前那个何半仙:“草民何撩,承蒙谢仪收留,近些日子一直暂住在这里。” 众人明显还在等他继续说,何撩此时已经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无辜地瞧着众人,眼里写满了:你们怎么不动筷? 没了?让你介绍一下你自己,说了一个名字后就没了? 张谢仪出来打圆场:“他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你们还想从他这里听到什么?” 小皇帝叹口气,就算自己不认可何撩,觉得他不会是张谢仪的好归宿,这两个人都已经是现在这副关系,自己再怎么在意又有什么用呢,这毕竟是张谢仪自己的感情,最重要的是张谢仪喜欢不喜欢何撩。 他的张丞相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单身一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伴,自己应该鼓励支持,而不是过来搅和。 这一家人都在一起的画面,不知还能看多久,何必破坏这顿离别饭的气氛。 小皇帝没再说什么,默默拿起碗筷继续吃饭,其他人也就心照不宣地当做无事发生。 吃过饭,送走小皇帝,张谢仪和张华若在书房说了点父子之间的贴心话,这才迟迟来到自己的卧房准备入睡,刚熄灯,就有一个人影摸黑爬进屋来。 张谢仪都没往门那边看:“这么晚来我房间做什么?” 蹑手蹑脚的何撩悻悻然站在原地:“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来着,就来了。” “什么事不能明天一早再说?” 何撩听出张谢仪的语气里没有生气的情绪,赶紧乐颠乐颠地跑到张谢仪身边:“明天一早咱们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吗,我想在走之前跟我侄子告个别,顺便让他帮我给家里报个平安,再把你我的事也告知一下家里。” 张谢仪整理被褥的手一顿,见何撩这么认真地看待两人的关系,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嘴上却是说:“没必要吧,没准什么时候我又不想跟你过日子了呢。” 何撩知道张谢仪只是嘴硬,笑嘻嘻地坐到张谢仪的床上:“那我就缠着你,天涯海角地追着你跑。” 张谢仪白他一眼:“行了,睡吧。” “好嘞!”何撩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被窝。 张谢仪愣了一下,终究是没赶何撩走,慢条斯理地躺下后,问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个侄子在长安城?” 何撩打哈哈地含糊回道:“这么多年一直没怎么联系,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打算联系家里……睡了睡了,就走一趟说一声,你不用放在心上。” 张谢仪见他不想说,也就没逼着问,应了一声:“嗯。” 第94章 第94章 昨晚已经吃过离别宴,张谢仪不想一大早还要跟儿子伤感告别,带上行囊早早地拉着何撩出门去了。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张华若早就猜到张谢仪会一声不吭地离开,比张谢仪更早的起床在府外一处角落等着,目送张谢仪离开。 张谢仪此前答应了何撩要去何撩的侄子家一趟,自然不会不去,离开丞相府后就让何撩带路,何撩带着他一路往官家院落的区域走,张谢仪心里狐疑:“你侄子住在这边?” 何撩偷偷看了张谢仪一眼,心里怂的要命,不知道是应该现在就把情况说给张谢仪听,还是先把人带到自己侄子家里再说,犹豫不决。 何撩怕张谢仪知道他的侄子是谁后就不肯去了,不如先把人哄到侄子家里去,等人都见面了,张谢仪肯定不会不给他面子。 何撩继续含糊回答:“嗯嗯,他在一个大户人家手底下做事。” 张谢仪没想那么多,信了:“我还以为你侄子会是一个商人,或者是一个书生。” 张谢仪记得何撩说过他的家里情况,他另外几个哥哥有的继承家业当了商人,有的潜心学习考取功名,他自然认为何撩的侄子也该是一个商人或者一个书生。 何撩哈哈笑着,有一点点欲盖弥彰的味道在里面:“一边给人打下手做事一边学习,也是可以的嘛!” 张谢仪看他一眼:“你之前是怕你侄子知道我是丞相,会让你来为他求情让我给他一官半职,所以才一直没跟我说你侄子的事,是吧?” 何撩默默望天:“算是吧。” 张谢仪笑:“如果他真的跟你说的一样,是一个努力、踏实能干的人,我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是不是这块料,朝廷需要能人和贤才,只要真的能做实事,把事做好,我不介意推荐自己身边的人,如果他不行,就算我给了他一次机会,他照样会被刷下来,真正经历过官场一次,他不是这块料也就会很快清醒,然后赶紧放弃这个目标转而专心去做其他事,岂不是很好?” 何撩小声叨逼叨:“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事情比你想的还要麻烦和复杂。” 何撩说话的声音太小,张谢仪根本听不清何撩说了什么,没有把事情往糟糕的方面想,只不过张谢仪已经开始怀疑,何撩的侄子会不会…… 是自己认识的人? 一边在心里默默搜寻着符合条件的人选,一边跟着何撩继续走着。 张谢仪本来是打算出行坐马车,奈何何撩说这样上门太招摇,于是张谢仪就让马夫带着马车在城门外等着,自己则是跟何撩一起步行。 七拐八拐,看着附近越来越熟悉的景象,这附近好几家官邸,张谢仪心里突然产生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眼看前面就是御史府,张谢仪眉头直跳:“你那侄子……不会是在魏御史手下做事吧?” 何撩眼神飘忽,他在张谢仪身边待了那么久,当然知道张谢仪和魏御史相互之间不对付,他一把抓住张谢仪的手,牢牢抓着,好似生怕张谢仪会扭头离开。 张谢仪无奈叹气,安抚道:“我和他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虽然不待见他,但也没到要躲着他不见的地步,要不然我和他天天在大殿上见面,还不得天天打起来?” 再说了,他们是来见何撩的侄子,不必惊扰到魏慎言,见一下他府里的下人而已。 得到张谢仪的保证,何撩才松了一口气,他让张谢仪先在外面等着,自己则是上去敲门递帖子,等看门的守卫去通报后,何撩又跑回张谢仪身边,一只手悄悄攥着张谢仪的衣袖,果然还是担心张谢仪会跑。 不一会儿,御史府里的管家亲自出来接人,张谢仪一开始还以为管家就是何撩的侄子,如果他们要见的是普普通通的下人,管家根本不必出门来接人,除非要见的人是府里的主家或是管家自己,管家才会出来。 ……不对啊,张谢仪明明记得御史府的管家姓杨不姓何啊。 ……诶?如果只是见下人的话,需要递帖子吗? 来不及让张谢仪多做思考,管家已经走到面前,管家认得张谢仪,看到张谢仪出现在这里还挺惊讶,但是对此也没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何撩身上:“我家老爷有请。” 直到张谢仪跟着何撩来到御史府的会客大厅,管家前去准备茶水,张谢仪才有时间向何撩询问清楚:“你的侄子到底是谁?” 何撩不敢说,他一脸真诚地看着张谢仪:“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最近才发现他是我侄子,不是故意一直瞒着你,只是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场合跟你说这件事。” 张 谢仪盯着他,气势很足,直盯到何撩心里发毛:“那现在就是合适的场合了?就算你现在跟我说也不算为时太晚。” 何撩支支吾吾准备开口,就在这个时候魏慎言带着他的夫人走了过来。 魏慎言完全没有平日里要见客人的感觉,笑呵呵地带着夫人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跟他的夫人说话,这可是张谢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面。 张谢仪眼中的魏慎言,要么故意板着一张脸装严肃装沉着,要么就是一副时刻要与张谢仪干架的表情,哪里见过魏慎言这么和颜悦色暖意融融朝他走过来的画面。 魏慎言很快就看到了张谢仪,脸上的笑容瞬间秒收,直冲冲地就冲过来瞪着张谢仪:“你怎么会在这里?” 管家姗姗来迟:“老爷,我正想跟你说一声来着,张丞相……” “人都到我面前了,还需要你说?”魏慎言继续瞪着张谢仪,“他已经辞官回家养老了,今后可不用再称呼他为丞相!” 张谢仪看到魏慎言这张脸就想生气,魏慎言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平日里他就是这样,光是看到魏慎言这张脸怒气值就开始往上飙升。 好在何撩及时出来吸引走魏慎言的注意力:“慎言……” 魏慎言这时候才看到张谢仪身边还有一个人,认出这是自己的小叔叔,总算想起自己是要来见自己的叔叔:“小叔。” 张谢仪猛然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何撩,眼神往魏慎言瞟了又瞟,实在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魏慎言和何撩叔侄二人多年未见,感情称不上热情,但也不冷淡。 不等魏慎言开口询问他们两个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张谢仪已经先开口:“何撩,他就是你侄子?” 无论怎么任由张谢仪随意猜测,张谢仪也绝不会想到魏慎言会是何撩的侄子,且不说魏慎言年龄比何撩大,就说这两人的姓氏,一个魏一个何,让他需要多大的想象力才能把这两人联系成叔侄? 张谢仪想到一个可能性,眼神瞬间犀利:“何撩,不是你的真名吧?” 何撩赶紧解释:“没有没有,这个我绝对没有骗你,我的名字就是何撩!只不过……”何撩怂怂地看一眼张谢仪,“我一直以来都只说自己叫何撩,从来没说过我就姓何吧,我的全名是魏何撩,你也一直没问过我何是不是我的姓啊。” 听到何撩的解释,张谢仪被堵得无话可说,明显生气了,但是教养让他没有在此刻甩脸走人。 看到张谢仪的黑脸,何撩暗自叹气,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自己默默吞下。 眼下这个局面很诡异,魏慎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评价看到的画面,就是一种绝不可以兼容的两样事物却融合在一起的感觉。 魏慎言开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拉着夫人站到一边,看看自己的小叔和张谢仪还会说些什么。 管家适时过来递上茶水,好让老爷和夫人一边喝茶一边看戏,还贴心地无声询问魏慎言要不要来点瓜果糕点。 张谢仪和何撩一个在生气中,一个正在努力想着怎么哄好对付,都没有注意到魏慎言这边的动静。 魏慎言还想再看一会儿,脑子里暂时也没分析出张谢仪和自己小叔的关系,张谢仪已经一个眼刀射过来,眼睛看着魏慎言,话对着何撩说:“你不是有话想跟你侄子说吗?我先去外面等着,你跟他慢慢叙旧,我就不在这打扰了。” 说罢,张谢仪直接往外走。 这已经是现在这个局面张谢仪所能做的最好选择,他留在这里只会碍魏慎言的眼,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不待见魏慎言,继续留在这里无疑是让气氛越来越凝固,还不如先去外面等着,让他们叔侄一家好好聚一下。 魏慎言抽了抽嘴角:“慢走不送。” 何撩愣了一下,在张谢仪走出会客厅之前果断拉住张谢仪。 何撩难得一副正经的模样:“你不在,我怎么向他们介绍你?” 那边的喝茶群众还在喝茶,魏慎言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何撩拉着张谢仪将他带到魏慎言的面前,用异常认真的语气告诉魏慎言:“慎言,他以后就是你的叔夫了,不可以对他没礼貌,知道吗?” “啪嗒!” 魏慎言保持着举着茶杯喝茶的姿势,手里的茶杯却是已经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脆裂声响。 不光魏慎言惊讶,一旁的魏慎言夫人还要管家都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比起惊讶,魏慎言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天塌啦! 他女儿喜欢张华若,这件亲事没谈成,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张谢仪有任何沾亲带故的可能,却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家不能把女儿嫁给张华若,他的小叔却是直接把张谢仪变成了他的叔夫! 第95章 第95章 看到魏慎言这么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震惊表情,张谢仪突然心情大好,而魏慎言看到张谢仪脸上浮现出笑容,更加承受不住这件事带来的冲击,捂着心口大口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瞅着马上就要背过气去。 魏慎言的夫人和管家赶忙扶住魏慎言,一个拍背一个顺气。 魏慎言的情绪好不容易平稳了下来,他苦涩地看向自己的小叔,看着小叔那一脸无辜的模样,狠话说不出口,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小叔,你……” 何撩小声跟魏慎言说话,生怕自己说的话被张谢仪听到:“凡事往好的一面想,他以后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还能闹出什么花样,你是小辈,他理应让着你。” 魏慎言抓住何撩的手,微微颤抖:“小叔,你就不能换一个人喜欢吗?这家伙……这家伙以前在朝堂上压我一头也就算了,现在他前脚辞官,好不容易我能压他一头了,你又来告诉我他变成了我的叔夫,我的长辈?我不要面子的啊!” 张谢仪默默插嘴:“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要靠自己挣,你每次都跟我对着干,还想让我怎么给你面子?” 魏慎言看向张谢仪:“我还觉得是你总是跟我唱反调!我还记得我刚当上司礼监的时候,你就跟我杠!我的安排明明就没有任何问题,你非说有纰漏,让我把各国使臣的位置换一换,那是能随便换的吗?我那时候还没惹你吧,你就这么针对我!” 张谢仪不由地挑高了左边的眉头:“这么久远的事情你都还记得?呵,魏老头,说你心眼小你还不承认!” 魏慎言也是气急了:“我就小心眼,怎么了!” 张谢仪移开视线:“你啊,只记得我让你改,你怎么不记得我让你改的原因?” 魏慎言说:“我当然记得!那时候南国跟符兰国都与我朝交好,我按照国力给他们排位置,南国和符兰国虽然看上去差不多,但是我特地查过,符兰国那几年正在加大征召练兵的队伍,战力明显比重农的南国强!” 张谢仪肃然:“可是,宴礼的排位不能死板地光按照国力排。” 魏慎言白他一眼:“我当然知道!我还参考了当时两国与我国的交好程度,虽然两国差不多,但是符兰国更早一点,我让符兰国位于南国上面,有何不妥?” 张谢仪皱眉:“我当时让你改,难道没说原因?” 魏慎言笑:“您老那时候多忙,丟下一句,改,就急匆匆走了,还是别人告诉我,说你与南国使臣关系好,肯定是希望南国更前一点。” 张谢仪叹气:“就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记这么多年。” 魏慎言气鼓鼓:“我是只因为这件事才记恨你?这件事只是开始!” 张谢仪难掩嫌弃之情:“既然这么在意这件事情,为什么不再好好查一查?当年南国和符兰国使团都派了各自国家的王子,南国的文利王子生性奢华傲慢,他那时候刚从他父皇那里继承了太子之位,正是春风得意需要寻找认同感的时刻,他虽然不是什么聪慧之人,但也不笨,不敢跟大国比,这眼里的目标可不就是与他南国相差无几的符兰国。” 魏慎言:“那符兰国的王子就不会在意了吗!” 张谢仪叹气:“这种事关乎国家颜面,符兰国的桑王子就算再豁达,心里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在意,但我们总归是要取舍。你说我跟南国使臣更交好一点,其实不然,只是南国使臣往我那跑的勤快,你们自然以为我偏袒他。你们谁又能看见在宴会之后,我与桑王子把酒言欢的模样。” 魏慎言还是不依不饶,又细数了几件跟张谢仪有关的事情,张谢仪做事从来都问心无愧,记得的一一解释,不记得的会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因为要和魏慎言成为一家人,张谢仪真的懒的跟魏慎言解释那么多,张谢仪对于何撩,是和何撩于他一样认真。 一番解释下来,证明了两件事,一是魏御史真的小肚鸡肠,二是魏御史记忆力真的太好。 说着说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像先前那样剑拔弩张,但也没有化干戈为玉帛,难得能如此平静地面对面聊一聊。 魏御史老脸挂不住,小声自顾自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他的夫人还在招待何撩,何撩与她没有什么话讲,就让她帮忙转告魏慎言,让他把消息往老家带一带,他是认真的。 魏御史的夫人瞧着这两人,温声细语地祝福了几句,然后亲自送他们出门。 出了御史府,何撩安安分分不敢多言,等着两人坐上城门口的那辆马车,何撩才敢跟张谢仪搭话。 何撩怂啊,他怕他在上马车之前多言的话,万一又惹到张谢仪,张谢仪很有可能就 把他丢在长安城。 “谢仪,你还在生气吗?” “你说呢?” 现在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的车夫是张谢仪信的过的人,何撩跟这个人也有几次照面,能感觉出来这是一个不爱说话守口如瓶的人。 何撩厚着脸皮哄着张谢仪,张谢仪一开始还板着脸,渐渐地也就被逗笑了,两个加在一起七十多岁的人愣是比那些小孩童还要幼稚,在车厢里玩闹起来。 张谢仪曾经也是一个年少轻狂的人,虽然现在已经三十有四,但这内里啊,永远有一颗潇洒随心的少年心。 在张谢仪和何撩出城后不久,凌惊玹和他夫人洛弯儿也从长安城出来踏上回潜灵山庄的路途。 张华若这边,他师父叶问天留在长安城照看他,顺便再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法子能解张华若身上的毒。 这一刻,好像除了杨大宝家之外都陷入了忙碌,唯有张华若本人轻轻淡淡。 过一天少一天,自他查明自己总是体弱多病的原因后,他就没奢望能活到耄耋之年。 晚饭之后,张华若拉着杨大宝一起坐到屋顶,屋顶并不平稳,两人需要相互依靠着才能安稳坐在上面。 小皇帝没有收走丞相府,改名为张府永远为张谢仪留着,然而对于朝上其他人来说,很多还是猜测这一切只是小皇帝和张谢仪做的局,猜测接下来会有一场令人心惊胆战的朝政局势变故,各个胆颤心惊,愈发小心翼翼。 张华若没有留在丞相府继续住,而是替张谢仪清散了所有家仆,给足他们遣散费,忙完丞相府的事情已经是傍晚。 留下三位实在不愿意离开的家仆负责看守、打扫丞相府,张华若这才和杨大宝带着枸杞子一起回杨大宝家。 现在两人正一起抬头看云看星看月。 杨大宝很乖,张华若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看夜空,他就真的全程抬头看着月明星疏的夜色,不知道张华若早就已经收回看月的视线,转而看着身边的他。 不知道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今晚的月色太美,张华若眼里的杨大宝侧颜帅到让张华若的心止不住地怦怦跳。 外人或许会觉得杨大宝只是喜欢他张华若的颜,只是喜欢他张华若足够有门面的家世地位,可是…… 不是张华若自满或者骄傲,试问有谁不喜欢他的颜? 至于家世地位,杨大宝从跟张华若成亲以来,从未主动利用这一身份得过好处,在外面也从不以丞相儿婿自居,说杨大宝贪图地位,那真真是最大的笑话。 爱一个人可以轰轰烈烈,也可以平淡如水,这要看每个人的性格和处世之道,以杨大宝的性格和他对家庭爱情的观点,他不讨厌张华若,为什么就不能同意这门亲事? 或许一开始并没有爱,只是有一点喜欢有一点好感,对于杨大宝来说,一旦给予承诺就要实现,一旦有了家就要为之奋斗,一旦有了另一半就要对其负责对其好,而他,也的确一直这么做。 多少爱情始于一见钟情,一见钟情不过也是见色起意罢了,只是爱上那张脸后会不会爱上那人的其他优点,愿不愿意包容那人的缺点,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张华若不介意杨大宝喜欢他的脸。 等杨大宝意识到张华若在看着他,张华若已经看着他很长时间了,杨大宝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是说看星星月亮吗,怎么一直看着我。” 张华若笑着回答:“你就是我的星星月亮。” 杨大宝实诚地反驳:“我又不会发光发亮。” “会啊,你会发光啊。”张华若抬手握住杨大宝的一只手,“在我眼里,除了爹爹枸杞子师父这些人之外,你发着不亚于他们的光,照亮着我本来灰暗的人生,驱散走那些痛苦。” 张华若给杨大宝讲起小时候的事,杨大宝这时候才知道张华若就是小时候那个被他藏起来的小男孩,惊讶不已。 张华若又给杨大宝讲了两人之间另一次交集。 虽然大家都以为张华若一直安分待在丞相府里不外出,其实张华若总是偷偷跑出来,一次两次还没事,跑出来多了总会被有心人观察到,加上他总是戴着斗笠,那就更加引人好奇了。 有一次他又偷跑出来办事时,他就被人堵在一个小巷子里,那群人非要他摘下斗笠看看是谁,张华若不肯,他们就打算强来。 那时候的张华若还比较稚嫩,还没有从叶问天那里学好医术和药理,如果来人只有一两个他还能勉强对付,面对这么多人,他只能带着比他还年幼的枸杞子逃。 他找准时机逃跑,那帮人很快就又追上来。 第96章 第96章 那时候张华若没有现在这么沉稳,只是一个相比同年龄要聪明、沉静许多的孩子,但是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 眼看着那么多人马上就要追上自己,幼年的张华若心里一急,慌乱地把自己身上能摸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不管不顾地一律砸向那些人。 飞出去的物件里有一部分是值钱的东西,那些人一开始都是直接躲开,直到其中有一个人下意识接在手里,发现手上的东西竟然是一块上好的紫檀木珠,连忙停下去捡地上遗落的其他东西。 有人看到他停下在捡东西,也停了下来去捡。 追张华若和枸杞子的人少了一些。 飞出去一包药粉,张华若自己都忘了身上还有这么一包东西在,扔出去的时候还挺惊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令他猝不及防! 天时地利人和,今天出门的他似乎一点都没沾。 迎面吹来的风将散开的药粉飞回张华若这边,就算张华若带着垂纱斗笠,那些细小如若尘埃的药粉还是透过各种各样的途径飞到张华若面前,飞入他的眼睛,被他吸到体内。 张华若难受地一下子停下脚步,和他手牵手拉着一起跑的枸杞子不解地回过头,眼看小少爷就要被那群人围上,枸杞子努力挤出勇气,张臂挡在张华若面前,气势十足地回瞪那些地痞小流氓。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们面对的不止八人。 为首的那三个人只是闲来无事一时兴起,想要看一眼垂纱后面的脸,越是挡着不让看越让人想看。 其他人控制住枸杞子,这三人直接掀开张华若斗笠下的面纱,动作干脆。 嚯! 这三个站在最前面的男人齐齐后退一大步,果断回头带着一帮小弟匆匆离开,动作快得就像躲避瘟神一般。 枸杞子一脸懵地看着众人散去,不过此刻他也懒得管那些人为什么会这么爽快离开,第一时间是去关心张华若的情况:“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垂纱已经重新垂落下来,张华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心里也在疑惑,那三个人在看到他脸的时候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怎么回事? 张华若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指尖的皮肤感觉到一阵凹凸不平的颗粒感,联想到刚才自己吸入的药粉,张华若突然想起那包药粉是什么药粉。 张华若重拾心情:“枸杞子,走,我们继续玩去。” “啊?还玩啊,我想回府了……”经过刚才那帮人这么一吓,枸杞子已经心生退意,现在只想要赶紧回到丞相府里,回到自己的舒适圈。 张华若却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倒不是因为张华若嫌丞相府闷,他今天出来是为了亲自去一趟城南的药铺,看一眼这个药铺的镇店之宝——千年茯苓。 这间药铺的老板出了名的脾气倔,绝不会把镇店之宝拿出店铺之外给人观看,张华若干脆就没想过让人把东西送到府里,直接亲自出来上门去瞧瞧。 千年茯苓就摆在药铺正门进去最显眼的地方,如果是上门的客人想要近距离看上几眼,那位老板在有空的时候还会亲自拿下来给人观看。 枸杞子知道张华若今天出门的目的,小声劝道:“这东西就摆在那店里,一时半会儿又丢不了,什么时候去看不是看啊,少爷,咱们就改天再去嘛,今天真的不宜出门。” 看来刚才那一遭是真的把枸杞子吓坏了。 张华若笑着安抚他:“长安城最近是有些乱,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刚才这群混子,可是我们今天都已经偷偷溜出来了,就这么回去?我可听说城东新来了一个馄饨摊,是谁在府里经常托人帮他去买馄饨来着,据说还好几次瞒着我偷偷一个人溜出去。” 张华若口中的“谁”正在心虚看自己脚尖:“少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枸杞子吃吃就好,枸杞子可不敢让少爷碰,万一少爷吃坏肚子,遭殃的可就不仅仅是少爷你一个人。” 张华若的脸上总是充满笑容,遇到再大的事,面对自己人时也一直是温柔谦和的笑容,正因为这样,枸杞子很多时候根本狠不下心拒绝。 枸杞子败下阵来,露出仿佛放弃自己原则一般的妥协表情:“好了好了,要是少爷你真的想吃那边的馄饨,枸杞子带你去吃一次,只有这一次哦。” 看到枸杞子会错意,张华若忍不住抬手敲打枸杞子的脑袋:“我不是想尝那馄饨的味道,我的意思是说,等会儿去过药铺要是还有时间,我就带你去馄饨摊,不管你是想吃一碗还是五碗,我都给你买。” 枸杞子硬气道:“我是这种为了吃一口东西就妥协的人嘛!” 张华若继续诱哄着枸杞子:“话不是这么说,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能出府,要是我说之后我会经常同意你出来呢?” 张华若这话没有说错,枸杞子是他贴身的随从,如 果没有张华若的吩咐让他出府办事或者置办事物,枸杞子就不能随意离开丞相府。 枸杞子却是小声嘟囔着:“总有法子让你同意。” 话虽然是这么说,枸杞子还是愿意继续陪着张华若往药铺走一趟。 走进药铺大门,如果视线往正中央往上一点,就能看见装着千年茯苓的木箱,透过雕花镂空的部分可以看见里面被木屑包裹着的茯苓。 张华若见过最多的是茯苓粉,而后是茯苓切块,这完完整整的一整颗茯苓不是没有见过,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颗,如果它真的有一千年的年龄,能如此完好保存下来,的确可以撑起一家药铺的招牌。 但是张华若明白,这千年茯苓的称呼更多的是一种夸张,这茯苓实际年龄能有百年就不错了。 店里正清闲,店老板看到张华若一进来视线就黏在茯苓上面,知道这个人是慕千年茯苓的名而来,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只让这个人随意看,直到张华若主动过来跟老板搭话。 听到张华若想近距离看一眼千年茯苓,店老板瞧着眼前这个只有约莫十一二岁的小身板,觉得既有趣又好笑,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求见者。 店老板询问张华若的名字,张华若只说出一个“张”字,不愿意说出更多信息,店老板也没有强求张华若说出来:“你既蒙着面,又不肯说出自己是谁,想来是有什么隐情,我不逼着你说,可是……这千年茯苓是小店镇店之宝,让鄙人将它拿下来给一个毫不知情的客人看,小兄弟你没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吗?” 理是这个理,张华若实在不想搬出自己的身份,就问店老板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让他破例同意。 店老板并不是真的要为难张华若,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小孩是不是真心想看,还是说这小孩只是一时好奇。 店老板感受到张华若的真诚和那股子求知的劲儿,随手从柜下取出一把药粉让张华若辨认:“只要你说出这个是什么,我就答应给你看。” 桌上的药粉是最普通的药物,只要是稍微学过一点药材相关知识的人都能认得出来,店老板明显是在给张华若一个台阶下,基本已经等于同意。 存放千年茯苓的木箱子被取了下来,上面挂着铃铛,取下来的时候叮铃作响,张华若猜测这是店家的一种防盗措施,一旦有人动了这个箱子,上面的铃铛就会发出响声提醒他们。 直到箱子打开,这一大块千年茯苓的全貌终于出现在张华若面前,还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土疙瘩。 张华若在好奇这个千年茯苓和普通茯苓会有什么不同,店老板却是被张华若不经意露出的手背吸引,一下子抓住张华若的手。 枸杞子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想轻薄自家少爷,不等他质问出声,店老板说的话马上打消他的猜测。 店老板好奇又震惊:“你身上的红疹子是怎么回事?” 张华若淡定地收回自己的手,捋下袖子盖住那些红疹子:“平日里身体不太好,我师父就给我带了一些温和的补药,结果我一闻那味道就起红疹子,好在这红疹子只需要等待几个时辰就会自己消下去,只是我对其中某一味药材不耐受而已。” 张华若一次一次试过补药里的单一成分,最终确定是里面的晴花粉造成的红疹子。 店老板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小孩身上有什么会传染的不治之症,原来只是这样,他好心劝道:“这个症状可大可小,你还是少接触那一类药物,免得伤及性命。” 张华若自然懂这个道理:“刚才在外面遇到了点意外,不小心又沾上了点晴花粉。” 店老板的表情再一次改变,他再次伸手去看张华若手上的红疹子,这次张华若没有拒绝,乖乖地伸手让店老板细看。 店老板问道:“晴花,可是日青那个晴?” 张华若点头。 店老板又问:“那你是不是同样对红苏这个药材有起红疹子的反应?” 张华若摇头。 店老板喃喃自语着:“不对啊,晴花和红苏药效完全一模一样,里面含有的成分基本一致,如果对晴花有反应,必然也会对红苏有反应,除非……” 枸杞子在一旁听的认真又紧张,对于张华若身上的事,枸杞子还是很上心的:“除非什么?” 店老板说道:“有些人是天生会被某一些东西产生反应,症状可大可小,最小的就是打喷嚏,其次是起红疹子,再严重一点会全身浮肿乃至死亡,这位小公子进我店铺已经有一段时间,除了这红疹子之外不曾有其他症状,要么是他本身对这类的反应症状较轻,要么,鉴于他仅仅是对晴花产生反应,倒就是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这次是张华若主动询问。 店老板说话的声音慢悠悠的,现在又一直在做思考状没有继续说下去,枸杞子在一旁听的急死了:“到底还有什么可能,你倒是快说呀!” 店老板看着张华若,坦言:“或许不是你本身的原因,而是你身体里含有晴花的死对头,是它对晴花做出了反应。” 第97章 第97章 正是因为这个店老板,张华若才能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是十二阴差。 晴花的死对头,就是紫尾。 张华若是在这一天了解到自己身上可能有紫尾的毒,照理说如果张华若单单是中了紫尾,像叶问天这样的医中高手不可能看不出来,而且紫尾不是那种温和的毒,毒性那么猛烈,张华若怎么会毫无感觉? 这一切的疑点引发着张华若进行大胆的猜测,而之后一步步的验证,证实了他的猜测。 从药铺出来后,张华若的心神显然处在不安宁的状态,明显到枸杞子都能一眼瞧出来。 张华若脑子里一直在想自己身上的事,行动上则是下意识往馄饨摊的位置走,整个人就处于神游和清醒的中间状态,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在往哪里走,但是却能毫无障碍地避开迎面走来的路人。 枸杞子小声叫了几声张华若,也没能将张华若从这个状态里拉出来,乖乖跟在张华若身边,替张华若注意其他动静。 直到被人轻轻撞了一下肩膀,张华若才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面前不远处就是枸杞子想来的那家馄饨摊,空气中弥漫着温温热热的食物香气,诱的人食指大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味道在记忆里根深蒂固,张华若闻到一股略带熟悉的食物香气,不经意间朝自己右手边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正在那里揉面团。 旁边是一个花卷馒头摊,有一位大叔正在招揽客人,那个少年是独自支撑着一个小木桌在旁边揉面,看上去不像是馒头摊的帮工,但是他附近又没有其他摊位,所以显得有些奇怪。 枸杞子实在是太爱这里的馄饨,加上想吃又不能轻易吃到,导致他对这里的馄饨更加上心,这会儿工夫已经跑到馄饨摊坐了下来,准备大饱口福。 张华若跟着坐下来,视线却还是一直在往揉面少年那里瞧,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馄饨很快就端上来,热腾腾冒着热气,枸杞子勺子刚准备喂到自己嘴里,看了看一旁的张华若,从摊主那多要来一口小碗,挑了两颗馄饨,舀上几勺汤水,推到张华若面前。 只是尝个鲜,以少爷的身体状况来说,应该不会因为吃这么点外面的东西就闹肚子的……吧? 枸杞子犹豫万分,瞧着张华若面前那一小碗馄饨就跟瞧着一碗毒药似的,张华若一回头就刚好看到这一幕,伸手将那一小碗捞的离自己更近一些:“这是我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张华若就开始吃起来,味道的确鲜美滑口,难怪枸杞子这般念念不忘。 一抬头,枸杞子依旧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张华若笑着把空碗往枸杞子那边推,示意枸杞子添上:“你家少爷我没那么金贵,这点东西难道还吃不得?” 枸杞子一边往小碗里添馄饨,一边小声嘟哝:“上次少爷吃了外面的糖葫芦,就闹了好久的肚子。”张华若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脸,那时候完全是煞白的颜色,可把枸杞子吓坏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张华若苦笑:“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而且也是我运气不好,刚好吃到一颗坏了的山楂。” 揉面少年那边传来一阵响动,张华若本来就有些在意那里,听到动静下意识扭头看向那边,就没听清枸杞子说了什么,注意力都放在揉面少年那一边。 照张华若眼里能看到的情况来看,是揉面少年揉面的时候太用力把桌子弄塌了,这才引起了动静。 地上躺着碎裂开来的木桌,揉面少年手里拿着面团低头瞧着地上的木桌,就算张华若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少年此刻呆滞茫然的反应。 张华若笑了一下,笑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笑了。 枸杞子已经在大快朵颐,馄饨一碗接着一碗端过来,碗看上去很大,其实里面的馄饨数量并不多,主要是汤多,对于大部分前来吃馄饨的顾客来说,他们只是来尝个鲜垫下肚子,并不指望用馄饨吃饱。 枸杞子正在长身体,食量自然大,加上他喜欢吃这里的馄饨,一次吃个十碗不是问题。 张华若让枸杞子安心继续吃馄饨,自己则是站起身朝揉面少年那边走去。 这位揉面少年,就是年少时的杨大宝。 杨大宝想学馒头摊主的手艺,摊主不愿意明面上教他,因为手艺是家传的手艺,祖上规矩不能传给外人,但是摊主内心也是可怜杨大宝年纪这么小就无父无母出来打拼,就默认让杨大宝在边上看着学。 木桌坏了,杨大宝舍不得就这么扔掉,正在收拾准备带回家补一补,就算不能补,做成小凳子或者当柴火烧也比就这么扔掉好。 正忙活,耳边传来一道温润如玉一般的声音:“我很好奇,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大宝抬头,是一个比他还要小一点的斗笠少年,一时没听明白对方想问什么,露出疑惑的表情。 张华若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你在这里又不摆摊卖什么,就只是在这里揉面?” 杨大宝这才知道对方好奇的是什么,知道自己这番行为在别人看来很奇怪,杨大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事情原委告诉张华若:“我在这边偷师呢。” 这下换成张华若一脸疑惑,只不过隔着一层纱帘,杨大宝看不到张华若疑问的表情。 杨大宝已经把地上的木条整理完毕,他站起身,身高比张华若要高上至少一个头:“张师傅的馒头很有弹性,口感非常棒,我想把我的包子皮也做成这样的口感,就想跟他学。” 杨大宝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旁边馒头摊的张师傅,“他明确地拒绝我,说不会把家传手艺教给我,但他也没有明确让我死了这条心,而是允许我在他旁边近距离看他怎么调面粉、怎么和面。” 张华若这才明白所谓的偷师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明目张胆的偷师行为,愈发觉得有趣:“偷师的工具坏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杨大宝往张师傅那里看一眼,张师傅也正好投来关切的眼神,看到杨大宝正看着自己,又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回头。 杨大宝回答张华若的问题:“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其实我已经有点明白张师傅的诀窍在哪,接下来也该好好筹备自己开摊的事,总不能真的把张师傅的手艺学个十成十,有些内容还是靠自己慢慢探索比较好。” 张华若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你刚才说过偷师是为了让包子皮更好吃一点,你是做包子的是吧?” 少年的杨大宝点头,眼里露出光来。 张华若看出杨大宝手里拮据,应该没那么多钱置办好一整套的工具,他赶紧来到枸杞子身边,从枸杞子这拿走所有钱。 枸杞子连忙伸手:“少爷!给我留点馄饨钱!” 张华若从里面取出一小部分放在桌上,很快回到杨大宝面前,将手上的钱袋交给他。 杨大宝没有收下:“这是?” 张华若保持着递钱的动作:“给你开摊的本金。” 杨大宝急忙摆手:“不用,我们非亲非故的,我怎么可以随便拿你的钱。” “这钱不是白给你,你不用拒绝的那么快。”张华若坚持将钱袋塞进杨大宝手中,“我家少爷很喜欢吃包子,看你这么用心,做的包子肯定好吃,这是先付给你的订金,等你真的出摊后,可要负责我家少爷一年的包子供应。” 杨大宝看着手上的钱,他现在是真的很缺钱,如果真的是像这个人说的,这是今后一年份包子的订金,收下也不是不可。 杨大宝还在犹豫,张华若赶紧溜了,不给杨大宝拒绝的机会。 此时枸杞子已经吃尽兴,小肚子都撑了起来,不明所以地被张华若拉走。 看他们已经走的那么远,杨大宝追了几步,大声问道:“你还没说你们是哪家的人,我要把包子送去哪里啊?” 张华若拍拍枸杞子,枸杞子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一眼不认识的杨大宝,按照张华若的意思大声回道:“丞相府!” 从回忆里回神,张华若看着身旁的人,庆幸命运对自己的眷顾。 两人从傍晚就一直待在屋顶上面,枸杞子怕夜里风大冻着两人,又是端炭盆上去又是给他们支起挡风的支架,在第三次上去给少爷和姑爷披上保暖的大氅时,终于在张华若的眼神示意中无奈退下。 枸杞子同样用眼神回复张华若:好了好了,我不会再上来打扰你们两个人了,不过等会儿要是冷了,少爷你还是别硬撑着在这里受冻。 操碎心的枸杞子不再出现,张华若和杨大宝一起看着今晚晴朗的夜空,等着天明。 天渐渐亮了。 枸杞子睡了一个好觉,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出自己房间,他下意识走向杨大宝和张华若的主卧,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两人昨晚非要玩浪漫挤在屋顶看星星看月亮看日出,赶紧抬起头望向屋顶。 好嘛,这两人还真就撑了一夜做这么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第98章 第98章 之后的那些天里,杨大宝陪着张华若去做了很多事情,游湖赏园、骑马射箭、学字写字等等,张华若还教杨大宝怎么照顾那些已经种下的草药,杨大宝则是手把手教张华若如何配制馅料。 好像这个家除了枸杞子在每时每刻忧心忡忡外,这两个本来最应该愁眉苦脸的人却是一直保持着轻松的心态,做着这些在枸杞子眼里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还不如多出去看看几个游方郎中呢,也比现在这样浪费时间来的有意义。 枸杞子默默叹气,却是不敢将这番心里话说出口。 张谢仪有飞鸽传信回来,纸条里能写的内容不多,大致意思是他们好像有点眉目了,正在进一步求证。 张谢仪和何撩的运气不错,找的第一座雪山就是当年张谢仪捡到张华若的那座雪山,本来他们差点因为山下的村子没有牛家村而错过,幸好在离开之前偶遇到当年一位帮助过张谢仪的老大夫,对方那独特的嗓音和口音勾起张谢仪的回忆,使他在这个地方多逗留了一阵子,总算摸清楚这里就是当年他下榻的村子。 等张谢仪查到张华若很有可能就是潜灵山庄凌家的孩子时,凌惊玹也刚好从凌澈城一系列操作里明白张华若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和萧灵灵的孩子,马不停蹄赶来长安城想要跟张谢仪求证。 等凌惊玹赶到长安城,才知道张谢仪已经辞官,人已经不在长安城不知去向,凌惊玹直接去找张华若,其实在凌惊玹心里,求证这件事已经是多此一举的事情,他看着张华若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熟悉感,心里已经把张华若当作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 一大早就有人敲门,枸杞子万分不情愿地起来开门,开门看到凌惊玹的时候难掩惊讶和疑惑,枸杞子认得凌惊玹知道他是谁,也记得凌惊玹早就离开了长安城,所以才会在看到门外站着凌惊玹时这么惊讶:“凌庄主,您怎么过来了?” 凌惊玹这次没有带洛弯儿出门,只带了两个随从,他暂时还能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强装镇定:“你家主人在家吗?” 枸杞子没有立即大开方便之门让凌惊玹进屋,而是表示自己要先去问一问姑爷和少爷见不见客,凌惊玹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等在屋外,在枸杞子转身离开后露出再也掩藏不住的焦急。 听到凌惊玹上门,张华若属实有点不想见他,张家和凌家两家关系本来就不熟,之所以现在有牵扯还是因为那样一件想起来就不高兴的事情,但是现在人都已经上门等候在门外了,顾及对方好歹是一方名门庄主,张华若还是让枸杞子把人请进来好生招待。 只不过,让张华若和其他人都没料到的是,张华若刚出现在凌惊玹面前,凌惊玹突然起身走过来抱住了张华若,将张华若的脑袋紧紧按在他怀里。 愣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大宝,毫不客气地朝凌惊玹挥拳相向,凌惊玹是学武之人,面对杨大宝的拳风赶紧退后绕开几步,连带着他怀里的张华若也被带着绕了一圈。 最后反应过来的是枸杞子,一下子冲上去撞开凌惊玹,把张华若护在身后瞪着凌惊玹。 枸杞子的力道不算大,但是速度太快,凌惊玹还没反应过来,张华若已经顺势抓住枸杞子的肩膀退到枸杞子身后。 张华若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凌庄主,晚辈敬你是一庄之主,就不做过多计较,但是刚刚那一番行为,庄主自己不觉得有失身份吗?不必多说,烦请凌庄主有自知之明,请吧。” 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让凌惊玹离开。 凌惊玹赶紧解释:“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我只是一时之间情难自禁。” 听到凌惊玹的解释,众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我们没误会错啊。 凌惊玹知道自己如果不真的解释清楚,只会越描越黑,干脆就敞开往明了说:“青琅,我是你爹。” 凌青琅,是萧灵灵和凌惊玹在孩子还没有出世之前就给他们的孩子取好的名字。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懵,他们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张华若脸上的表情逐渐冷淡,想来是已经想明白现下的情况,他转身走出屋子,拉着杨大宝一起:“枸杞子,送客!” 凌惊玹想要追上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着张华若回到主卧,关上了房门。 “哦哦。”枸杞子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一脸懵地把凌惊玹送出门,关上大门回头看向主卧紧闭的房门,脑子到现在都没消化好之前发生的事情。 ——潜灵山庄的凌庄主对少爷说:“我是你爹。” ——之前还一把抱住少爷。 枸杞子知道张华若不是张谢仪亲生的孩子,此时再稍微转一转脑瓜子,自然就明白凌惊玹话里的意思,枸杞子睁大瞳孔,背靠着大门喃喃自语:“不会吧,可是现在想想,他和少爷长的还真的挺像的诶……” “枸杞子。” 张华若打开房门,将枸杞子叫到自己面前,吩咐他去办事。 枸杞子离开的时候,发现凌惊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杨大宝家附近一块宽敞的空地上支起一块阴凉的篷子,显然是坐在里面等。 看到枸杞子出来,凌惊玹起身朝他走来,吓得枸杞子一溜烟跑掉,跑掉之后才想起都不知道对方想跟他说什么,也许是重要的事情呢?再说了,自己为什么要怕凌惊玹啊! 不过现在枸杞子还是先以张华若吩咐的事为重,赶紧去找薄雾先生和安沐生。 留在家里的张华若则是放了一只联络用的信鸽联系张谢仪。 薄雾先生不愧是长安城里消息最灵通之人,枸杞子刚把张华若想让他查的事情跟他说,薄雾先生就表示这件事他早就知道,跟枸杞子说不清楚,需要跟张华若见一面当面说。 的确,只有薄雾先生和少爷当面讲才能把事情来龙去脉的细节都讲清楚,只不过枸杞子还是要埋汰一下薄雾先生:“你啊,就是想见我家少爷了吧?” 薄雾先生拿手背撑着自己脸上的面具,枸杞子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能透过薄雾先生的眼睛瞧出他在笑。 枸杞子没再多说什么:“那我先回去了,少爷对这件事挺上心,应该会很快来找你,这两天你别乱跑啊!” 薄雾先生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 来过薄雾先生这里,下一个就是去找安沐生,相比较薄雾先生固定的几个住所,安沐生更飘忽不定,枸杞子找了大半个长安城,才总算在一个犄角疙瘩里找到衣衫褴褛的安沐生。 安沐生看上去正在睡觉,竹笠盖在他脸上挡住了一大部分,要不是枸杞子实在对安沐生的身形太熟悉,也不敢贸然过来掀开竹笠确定这就是安沐生。 安沐生半睁开眼睛,似醒非醒:“枸……” 确定这个邋遢的男人就是安沐生,枸杞子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瞬间变的硬气起来了,拿着斗笠拍打了一下安沐生的胳臂,不算用力,只是泄个愤:“怎么就那么难找!” 安沐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扶墙站起身,从枸杞子手里接过斗笠:“如果能被人这么容易找到,那还是我安沐生吗?” 刚才还没有感觉,安沐生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物,枸杞子就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发霉味道,被呛得连退好几步,疯狂拿手挥掉扑面而来的臭味。 安沐生看到枸杞子这么一副狼狈样,笑的不能自已:“有这么夸张吗。”说着还抬起隔壁自己低头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啊。” 安沐生故意往枸杞子身边凑,枸杞子一边抗拒一边忙把自己找安沐生的目的说出来:“我不是来找你玩的,我家少爷有事交给你去做。” 安沐生一秒变正经:“哦?行吧,我刚干完上一个活,正好能接,不过……这次能不能先给点定金啊,我的好枸杞子!” 枸杞子一边掏钱一边碎碎念:“你不是说你刚结束上一份工作,难道你还没拿到酬金?” 安沐生叹气:“干最脏最累的活,拿最少最少的钱,根本不够生活开销。” 对于安沐生刚刚说的这句话,枸杞子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明明就是你自己乱花钱开销大,还想暗示我让我给你加钱?门都没有,我家少爷哪次小气过,不都是给你一大笔酬劳,你可别太贪心。” 被枸杞子看穿了小心思,安沐生哈哈一笑:“我哪有这样想,张公子给的酬劳的确多,我刚才又不是在埋怨张公子,我是在埋怨其他人呢,小枸杞别生气。” “知道我家少爷对你好就好。”枸杞子将定金交给安沐生,吩咐安沐生接下来他要去做什么,然后就准备回去。 安沐生拦住枸杞子,凑近他八卦道:“你家少爷最近惹到什么麻烦了吗?这是要跑路去潜灵山庄,不对,难道麻烦就是来自于潜灵山庄,想让我先潜进去打探清楚,以备之后里应外合逃跑之用?” 枸杞子白他一眼:“好好去做少爷吩咐你做的事,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显得你很聪明啊!” “好好好,我这就去做事。”安沐生松开枸杞子的肩膀,戴上他的斗笠这就朝巷子外走去。 枸杞子冲他最后说一句:“乔装改扮前先去洗澡,是真的很臭!” 安沐生抬起手晃了两下,就这么走出枸杞子的视线,枸杞子左右看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外人后赶紧跑回杨大宝家。 第99章 第99章 张谢仪在雪山已经调查的差不多,此时收到张华若的飞鸽来信,看到信的内容后他大为意外。 何撩从张谢仪手里拿过纸条:“时间掐的这么巧,我们刚查到潜灵山庄,潜灵山庄的凌庄主就自己主动送上门承认了,你说他怎么就不能早点发现呢。” 张谢仪没搭话,火速收拾行李准备回长安城。 何撩看着手里的纸条,又看着收拾行李的张谢仪,倚在门框边上若有所思。 张谢仪停下手上的动作,站直身体往后侧了侧:“还不快过来帮忙。” “来了来了。”何撩赶紧跑过来,一边帮忙一边碎碎念,“从现有的线索来看,华若八九不离十就是凌惊玹出生就夭折的那个孩子,现在好了,凌惊玹那边也查到华若是他孩子,这件事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确定了。” “潜灵山庄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据说庄内珍宝名品无数,要是华若能继承庄主之位,那不就意味着能继承那么大一个山庄的宝物?不知道潜灵山庄的宝库里都有哪些好东西。” “现在想想,华若跟凌惊玹长的还真的是很有父子相,要是凌惊玹再年轻个十几岁,两人怕不是会更像。” 张谢仪收拾行李的动作越来越快,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打断何撩继续说下去:“弄好了,出发吧。” 外面天色已晚,何撩震惊:“现在出发是不是太晚了,我们没必要这么赶吧?” 张谢仪面无表情:“现在有性命之忧的人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急。” 何撩听出张谢仪话里的不悦情绪,总算明白过来,张谢仪这是不高兴了。 何撩求生欲爆棚:“其实再仔细想想,华若和你才是最像的,外表这种流于表面的东西再像也没用,最重要的是内里像。” 张谢仪面色稍缓,自言自语道:“他可是我一手拉扯大,能不像我吗?” “是是是,你们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翻版,比起半道突然杀出来的凌庄主,华若肯定与你更亲近一些,这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张谢仪抬眼看向屋外的晚霞,眼底深处的不安减退下去,是啊,就算华若知道凌惊玹是他的生父,这十八年来两人毕竟没有什么交集,比起凌惊玹,华若肯定要与自己更亲近一点,自己现在这是在担心什么呢?竟然在怕儿子被人彻底拐跑,简直幼稚到可笑。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城,直到张谢仪出现在这里,张华若才终于再次为凌惊玹打开家门。 张华若没有先去找薄雾先生了解潜灵山庄当年发生的事,是为了在面对凌惊玹的时候不会有失偏颇,他有预感,当年的事不会是一件能令人开心的好事,他想先听凌惊玹的解释,再去了解更多的详细细节。 屋里三方坐定。 凌惊玹坐在右边,一直盯着张华若,细细端详着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嘴角带着笑意,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外人随便一瞧都知道这个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张华若坐在左边,他此时微敛眉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就是不看向凌惊玹,张谢仪坐在张华若身边不远,正盯着凌惊玹上下打量。 张谢仪以前还觉得凌惊玹这个人器宇轩昂,风度出众,现在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单单从他们落座位置看,就知道张华若和谁更加亲近,凌惊玹知道这是应该的,张华若自小跟着张谢仪长大,自然跟张谢仪亲近一点,但是真的面临这样的局面,凌惊玹心里还是觉得难过。 根本不需要多作言谈,众人心中似乎都已经默认张华若就是凌惊玹的孩子,张谢仪再多做无谓的验证,直接问凌惊玹有没有十二阴差的解药。 没想到凌惊玹听到后竟然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十二阴差?” 看到凌惊玹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张谢仪知道事情难办了:“华若自小就身中奇毒,这毒是来自于娘胎,先夫人应该就是死于十二阴差,难道凌庄主不知道这件事?” 凌惊玹看向张华若,他本以为张华若能活到现在定然是没受萧灵灵体内之毒的影响,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当年庄上的大夫只能诊出我夫人身中罕见的奇毒,没有一个人能认出那是什么毒,十二阴差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也就是说,你那里没有解药。”张谢仪此时心中还怀着最后一分希望,他看着凌惊玹,希望能从凌惊玹口中听到一个“有”字。 凌惊玹摇头:“下毒的人是我夫人身边的侍女,当年已经畏罪自尽,没从她 的身上和住处搜到解药。” 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张华若在此刻出声,问凌惊玹:“她为什么要下毒?” 凌惊玹微微侧开脸,能看的出他到现在都仍然有点抗拒提起当年的伤心事,显然他一直无法释怀萧灵灵的死:“因为你娘曾经罚过她,她怀恨在心,就在你娘的安胎药里下了毒,照她所说,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这是偶然之间得到的毒,所以她没有解药,我们找遍了她的住处,没有找到任何疑似解药的东西。” “那毒呢?” 凌惊玹:“被她全都下在安胎药里,没留下一点剩余。” 张华若突然笑了一下,这是这个笑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一次惩过,就能让一个人这么记恨吗?不惜连下十二天的毒,更可笑的是,她在不知道自己下的是什么毒的情况下,依然能将里面的十二种毒分开来一次一次下,还能下对第一种和最后一种,不知道是她太幸运刚好下对顺序,还是说她捡到这个毒的时候旁边还附着一张纸告诉她操作说明。” 凌惊玹皱眉:“这个毒,这么复杂?” 张华若看向他:“看来你也不是很在意我和我娘,连我们身上中的是什么毒都没查清楚,就草草将我们下葬,随便来一个人承认毒是她下的,你就信。” “不是!”凌惊玹怕张华若误会,赶紧解释清楚,“我认真查过!可是除了那个婢女之外,没有其他人再碰过你娘的安胎药。你娘生性纯良,平日里待人和善,对待下人也是非常温柔,庄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除了她之前罚过那个婢女招惹了婢女对她怀恨在心,我查不出还有谁会对她下此毒手。” “是吗……”张华若心里仍旧存疑,但是眼下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暂且选择相信凌惊玹说的话,就此作罢。 从张华若知道凌惊玹是自己生父那一刻到现在,他对凌惊玹的到来都没有表现出半分欢迎的意思,态度一直这么冷淡,这让凌惊玹心里越发苦闷。 凌惊玹本来以为张华若会很开心与他这个父亲相认,没想到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好像都不太高兴。 凌惊玹不想让气氛冷下来,向张谢仪询问张华若身上的情况:“华若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开吗?” 张谢仪叹气:“从娘胎带出来的陈年旧毒,又是奇毒,哪有这么容易解开,我之所以现在想找回华若的生父,也是为了多一点解药的线索。” 然而,就算找到了华若的生父,也没能有解药的线索。 好像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凌惊玹眼神躲闪,默默低头喝茶。 情况完全不对劲啊,他是来享受父子团圆的喜悦,结果实际情况却是他只能感受到父子相认却又无法亲近的疏离,实在是令人郁闷。 他们在这对坐了一下午,一直到凌惊玹临出门,张华若都没有亲口叫他一声爹,凌惊玹迟迟不肯离开就是这个原因,他一直看着张华若,眼底透着渴望。 张华若知道凌惊玹在想什么,他心里还没准备好接受凌惊玹这个生父,就算张谢仪有意让张华若认了凌惊玹,张华若也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别过脸,往杨大宝身后躲了小半步。 “唉。”凌惊玹看到张华若这一个小动作,就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听到那一声爹了,忧然长叹一声,凌惊玹转身离开。 凌惊玹的背影略显凄凉,张华若收回视线,心里也开始有些动摇,或许他应该试着去接受一下凌惊玹? 从现有的消息看,凌惊玹和萧灵灵很恩爱,也很爱他这个儿子,张华若实在没有理由拒人于千里之外。 张谢仪还要为张华若身上的毒到处奔走,不能在这里久留,父子二人单独小叙一会儿后,张谢仪就离开了杨大宝家。 他们一走,张华若也没有闲着,趁着这段没人注意到的空隙,离开家去找薄雾先生。 薄雾先生早就在等他:“公子明明几天前就让我等着,还以为公子那天就会来呢。” “抱歉。” 薄雾先生摆摆手:“反正我这几日本来就是打算待在家里,公子无需道歉。看的出公子心情欠佳,是因为潜灵山庄的事?” 张华若反问他:“先生您消息灵通,怎么会不知道我在烦心何事?” 薄雾先生笑了一下,切入正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除了你身上十二阴差的解药顺序。” 张华若看到薄雾先生这么自信的模样,直接问:“下毒的人是谁?” 薄雾先生愣了一下,他没料到张华若上来就问这个问题,还真的有点没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这个……我这里没有确切答案,但是能给你几个人选,下毒者肯定是他们中间的某一位,至于是哪一个,我也不敢下定论。” 第100章 第100章 “第一位,就是众所周知的侍女杨梦心。” 杨梦心是潜灵山庄的侍女,做事还算贴心,手脚麻利,在萧灵灵嫁入潜灵山庄后被派到萧灵灵身边做事,一直都算本分。 后来杨梦心偷盗庄里的贵重物品拿到外面换钱,人赃并获被抓,因为杨梦心是萧灵灵身边的侍女,理应由萧灵灵处罚,萧灵灵念及杨梦心是为了筹钱补贴家里,没怎么重罚,只是罚她去柴房当了半个月的苦力。 事情发展到这里,杨梦心本来没有记恨上萧灵灵,怪就怪在杨梦心受罚期间因为不熟悉柴房里的用具,一不小心毁了容,凌惊玹觉得毁容后的杨梦心长的吓人,就不让她回到萧灵灵身边免得吓到萧灵灵,将杨梦心调去洗衣房做事。 杨梦心原本是庄主夫人萧灵灵身边的侍女,做的事不过是一些轻松的侍女工作,这次被调去洗衣房,十天半个月她还能忍,时间一长她受不了洗衣房繁重的工作,再加上因为受伤的脸颊疤痕吓人,连洗衣房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婶都不爱搭理她,就想着去跟庄主夫人求求情,将她调回身边。 再不济,调去做一些轻松的工作也行,她实在是不想再在洗衣房待下去,就跑到萧灵灵面前想向萧灵灵求情,这时候萧灵灵刚被诊出怀有身孕,杨梦心想着夫人现在正值喜事,应该更容易心软。 事与愿违,杨梦心是偷偷跑去见萧灵灵,萧灵灵被突然出现的杨梦心吓到,受了点惊吓,凌惊玹颇为生气,就更不可能同意杨梦心的请求。 就是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杨梦心由一开始的埋怨到记恨,最终变成下毒事件的嫌疑人。 张华若从薄雾先生这里了解完侍女杨梦心的事,心里还有疑惑。 按照凌惊玹的说法,基本就是确定杨梦心就是下毒之人,而按照薄雾先生现在的说法,他既然能给张华若提供几个人选,也就是说在薄雾先生看来下毒这件事还有蹊跷的地方。 张华若问薄雾先生:“你觉得她不是下毒的那个人?” “十分可疑,她亲口承认是她下的毒,如果是以前,我会认定她就是下毒之人,但是既然知道了萧灵灵身上中的毒是十二阴差,我和公子一样,都觉得她不可能会下这么复杂的毒。下毒之人,一定是万分小心且怀恨许久,不想被人知道确切的下毒时间,不想让人轻易解开萧灵灵身上的毒,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才会选择这么一个难解、难下、无知无觉的奇毒。” 薄雾先生继续说,“从杨梦心的解释来看,她是满足了怀恨许久这一条件,但是她的下毒行为应该是一时冲动的想法,像她这样的人,不会去构思一个时间长度这么久的下毒计划,再说了,如果她说的是实话,那毒是她偶然间得到,连毒是什么毒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下好这个毒。” 张华若同意薄雾先生的看法:“要么是她撒谎了,是有人指使她一点一点下毒,要么就是凶手另有其人,她只是被推出来当替罪羊。” 薄雾先生补充道:“杨梦心死后,潜灵山庄给她家付了一笔不小的补偿,虽然她有错,但是毕竟是一条人命,凌庄主没有追究她家人的责任。” 说到凌惊玹,张华若沉默片刻,缓缓说:“凌庄主倒是大度。” 薄雾先生笑笑:“话也不是这么说,一开始凌庄主其实是不想给杨梦心家补偿金的,直到事情过去六个月,潜灵山庄才给杨梦心家补上费用。” 张华若问:“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 薄雾先生回答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我毕竟只是一个情报贩子,又不是凌庄主肚子里的蛔虫,凌庄主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又不知道,大概是被吹了一点耳旁风吧,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这笔补偿金虽然明面上是凌庄主发下的补偿,实际上应该是洛弯儿授意的,那时候正是洛弯儿正式接管潜灵山庄后院事务的时候,为了笼络人心,也为了排面,洛弯儿当时减免了不少庄外租田的费用,让凌惊玹给杨梦心家送上补偿金,也就意味着凌惊玹在心里放下对萧灵灵之死的在意。人嘛,再怎么大度,心里也总是在意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份量,洛弯儿肯定不愿意凌庄主一直心心念念着亡妻,以这件事为契机让凌庄主放下往事。” 洛弯儿…… 张华若很是直接地开问:“洛弯儿和凌惊玹什么时候有的私情?” “这个问题嘛,那就看你愿意相信哪个了,一个是在萧灵灵死后他们俩才勾搭在一块,一个是之前。” 张华若冷漠道:“之前。” 薄雾先生默不作声,张华若现在问的这个问题不需要他来解答,感情这种事没办法给出一个明确说法,也许洛弯儿和凌惊玹早有暧昧,但是凌惊玹 一直恪守底线没有逾越,直到萧灵灵死后洛弯儿才和凌惊玹在一起,也许凌惊玹早就和洛弯儿搭在一块,只是掩藏的好没被人发现。 张华若不想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继续之前的话题:“除了杨梦心之外,你口中的其他人还有谁?” 薄雾先生也不废话,将剩下的所有人一次性说了出来:“洛弯儿,杨玉和沈觅。” 这三个人中,张华若只略微熟悉一个洛弯儿,所以让薄雾先生先讲杨玉和沈觅,把洛弯儿留到最后。 杨玉的下毒动机很简单,他和凌家有世仇,之所以把他列为嫌疑人,是因为杨玉是一个会用毒的江湖人,在萧灵灵怀孕期间,有人看到过他曾出现在潜灵山庄附近。 至于沈觅,他本来是萧灵灵众多追求者之一,在萧灵灵嫁给凌惊玹后,沈觅化名沈见来潜灵山庄应聘,成了潜灵山庄的账房先生,萧灵灵前脚刚死,沈觅后脚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潜灵山庄不知去向,不能排除沈觅因爱生恨给萧灵灵下毒。 张华若对沈觅很有兴趣:“沈觅……你能查到他现在在何处吗?” 薄雾先生从桌下拿出一张纸,正面反扣在桌子上推到张华若面前:“我就知道你会问他的去向,早就为你打探清楚了。” “这么贴心,你怎么不干脆把人带到我面前来?”张华若将纸张反过来,上面写的地址不算太远,“我怎么觉得你还查了杨玉的下落,只要我问你就拿出来。” 反而言之,张华若不问他们的下落,薄雾先生就不拿出纸条。 薄雾先生拿出桌下藏着的另一张纸条,叹气:“还是被你看穿了。” 张华若嘴角上扬了一下:“这说明我了解你,你啊,只负责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买家,却从来不敢替他们下决断。” 这是今天薄雾先生第一次在张华若脸上看到笑容,原本被看穿的郁闷瞬间消失散尽:“我只是消息传达的中间人,如果我替你们把结论下好,那这消息可就不准了。” 张华若没有翻开写有杨玉下落的那张纸,提醒薄雾先生接着说最后一个人的可疑之处:“洛弯儿。” 薄雾先生:“洛弯儿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也是嫌疑最小的一个。” 张华若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说法:“话都让你说了,这叫我怎么猜,又是最大又是最小。” “人的嫉妒心可是很强的,如果洛弯儿想要夺得凌庄主的整颗心和整个人,萧灵灵就是她最大的障碍,所以说她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凌庄主曾经也怀疑过她,调查过洛弯儿的底细,从结果来看,他们两人能共同生活这么久,凌庄主应该是没查到什么东西。” “凌惊玹没查到,你呢,你有查到什么吗?” “我也只查到了一点,都是凌庄主能查到的消息。别看洛弯儿人前温婉贤惠,私底下对下人很能下得了狠手,也正是如此,她才能把潜灵山庄的后院管的井井有条,说实在话,洛弯儿还真没什么好说的,整日待在潜灵山庄不怎么外出。” 张华若问道:“我记得她好像不是本朝人?” 薄雾先生微点头:“她是月国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自从洛弯儿嫁到潜灵山庄,就再没和月国有过不寻常的联系,也是,她算是从月国逃出来的,能在我朝过上安稳日子,又怎么会想再回月国。” “逃?”这倒是张华若不知道的信息,“她在月国犯了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洛家原本是想送她进宫,结果临进宫前她得罪了皇后,只能换成她姐妹进宫,她本来就在洛家没什么地位,这事一闹就过的更加凄惨,好在洛弯儿有几家亲戚在本朝,邀她过来赴宴,洛弯儿自然不会推脱,结果这一来就没再回去。” 听完薄雾先生的小道消息,张华若皱眉:“月国洛家,是我想的那个洛家吗?” 薄雾先生再次点头:“说来,之前在长安城闹的沸沸扬扬的月国使臣案,死者就是洛弯儿的侄子。” 张华若沉默片刻,将薄雾先生说的内容和自己早就知道的内容在脑海里整了整:“你确定她来这里后就再没跟娘家联系过?” “我没查到她有联系过,如果她真的有,只能说她掩藏的很深。” 张华若没再应话,薄雾先生看张华若这是要走:“今天就到这?” 张华若起身告辞,枸杞子一直守在外面,看到张华若出来立刻蹦跶上去:“少爷。” 张华若刚从薄雾先生家里走出来拐进一个小巷,前面一个人影倚在墙上,张华若和枸杞子一开始认为那是路人也就没在意,等走进了,枸杞子认出那人是谁,立刻防备起来。 那人原本在看天,此时把视线从天上转向张华若:“等你很久了。” 第101章 第101章 张华若没从凌澈城身上看出对方有想伤害自己的意思,加上他和枸杞子根本就不是凌澈城的对手,想跑也跑不了,干脆站在原地,张华若十分从容淡定:“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从你出家门我就跟着了,不过看你像是有急事要办,也就没打扰让你先去办正事,放心,我不知道屋里的那个人是谁,也不关心你是去做什么,我只是来找你,其他事我不会管,更不会说出去。”凌澈城表明自己毫无恶意,向张华若走近一步。 凌澈城一动,枸杞子立刻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恐吓的眼神阻止凌澈城继续向他们靠近。 凌澈城无辜道:“我只是想跟大哥你说几句话,没必要这么防着我吧?大哥难道还在意之前的事,那是我的假冒者,我可没有伤害过大哥。” 张华若知道,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假冒者,眼前的凌澈城就是当时长安城犯案的凌澈城。 “枸杞子,你先去前面等着,我稍后过来。”张华若有意支开枸杞子。 枸杞子不同意:“少爷!” 张华若安抚他:“没事,他现在是潜灵山庄的凌澈城,不敢在长安城乱来,也没必要在这乱来,你先去前面等着。” 枸杞子万分不情愿地被张华若推走,一步三回头,没走太远,就在前面几十米候着,顺便帮他们俩注意过往行人。 张华若问凌澈城:“你想跟我说什么?” 凌澈城走到张华若身边,一把揽住张华若的肩膀,张华若皱眉看向他,凌澈城笑着把脸凑近:“这么生疏做什么,我的好大哥,我们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枸杞子一回头就看到这么一幕,气的想跑回来,张华若冲他摇摇头,让他待在原地别动。 张华若将凌澈城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退开半步:“我还没打算认回他,我们现在可没有什么关系。” 凌澈城这次手脚安分了,乖乖待在原地没再继续靠近:“你是我亲哥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需要怀疑,为什么你不肯认祖归宗呢?难道说你是怕我会跟你争少庄主的位置?这一点你放心,长幼有序嘛,你是我大哥,你要当少庄主我绝不会抢,反而会第一个拥护。” 张华若看向凌澈城:“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连丞相之子的权力都不在意,还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山庄?” 凌澈城低头失笑一声:“小小的山庄,原来潜灵山庄在大哥眼里这么不值一提,这一点我们俩兄弟倒是挺像的,我也不在意这个小小的山庄。”说到最后半句话,凌澈城已然收起脸上玩闹的笑意,眼神锐利起来,“你是在在意另外一件事,是谁对你娘下毒。” 听上去凌澈城像是知道下毒的那个人是谁,张华若不得不在意:“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次来找大哥说说话,就是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大哥,秘密藏在心里一直不说,可是会闷坏人的。” “什么条件?” 凌澈城笑着摇头:“大哥不愧是大哥,这么懂我这个弟弟在想什么,说起来我的条件很简单,甚至严格来说都不算是一个条件。”凌澈城缓缓说出自己的交换条件,“我要你认祖归宗,回潜灵山庄当你的少庄主,然后继承潜灵山庄。” “你?”这个条件就像凌澈城自己说的那样,根本就不算一个条件,张华若正在疑惑凌澈城是不是在酝酿着一个更大的阴谋,心口一阵绞痛,他的发病时间越来越短! 这些时日他一直没怎么出门就是为了防止被他们看到自己发病的样子,免得让他们担心,他连枸杞子都瞒着,一有发病迹象就先行支开枸杞子,这次出来太久,又被凌澈城这么一搅和,就忘了这件事。 张华若一手扣住自己的心口,一手撑在凌澈城的身上,缓缓低下了身子,凌澈城瞧出他的异样和痛苦,不知情的他茫然无措:“你怎么了?” 枸杞子迅速跑过来,替张华若轻拍后背,他想拿出叶问天给的止痛药丸喂给张华若吃,被张华若摇头拒绝。 止痛药丸能缓解他一时之痛,却也是以伤害他身体为代价,张华若不想再缩短自己的寿命,宁愿自己把痛熬过去也不愿吃这些药。 凌澈城明显处于状况外,张华若的一只手撑在他身上,他能从张华若那紧绷颤抖的拳头上感觉到张华若的痛苦,不解地询问枸杞子:“你家少爷这是什么情况?” 枸杞子不想把自家少爷的真实情况随便告诉外人:“大家都知道的啊,我家少爷身体不太好。” 凌澈城没有继续问,等张华若状态好一些后,他才开口:“你这病看上去很严重。” 张华 若此时已经好多了,松开紧紧攥着凌澈城肩膀衣服的手,站直身体:“吓到你了?” 凌澈城低头看着自己被揉的面目全非的衣服,淡定地抬手拍了拍,扯平上面的褶皱:“吓到?没有,只是有点惊讶罢了,虽然一直略有耳闻,说你体弱多病,我以为以丞相对你的关爱和财力,不至于有什么大病,实在没料到你会这么痛苦。” 张华若需要从凌澈城这里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他有预感,凌澈城是真的知道,不是在骗他,张华若需要问清楚凌澈城的目的:“你想要我回去继承潜灵山庄,三个月,够吗?” “三个月?你在开什么玩笑。”凌澈城让张华若回去继承潜灵山庄,是让张华若先去继承那个身份,接下来的时间张华若可以不在潜灵山庄,但是他少庄主的身份必须坐实,这样才能给洛弯儿压迫感。 张华若要想真正继承潜灵山庄成为正式的庄主,那得等到凌惊玹退位,现在凌惊玹正值壮年,怎么也不可能在一年内就把庄主之位让给张华若。 张华若好奇:“你想我去潜灵山庄,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凌澈城:“引蛇出洞。” 张华若明白了:“下毒之人就是那条蛇。” 凌澈城点头示意:“没错,我虽然能肯定下毒之人是她,却一直苦于没有证据,都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就算有证据也早就被她销毁,哪会留到现在。” 张华若又问:“你怎么能肯定她还会再次出手?” “因为你是凌青琅,因为你是萧灵灵和凌惊玹的亲生子。” 张华若沉思片刻,回答道:“明白了,我会去潜灵山庄住一阵,但是我要不要认祖归宗,这是我个人的事。” 张华若能答应去潜灵山庄已经足够,相信以张华若的能力,加上凌惊玹对张华若的在意,可以劝动凌惊玹在张华若不认他的情况下将张华若定为少庄主,而自己则能在凌惊玹面前获取一次好感。 凌澈城会深明大义,对凌惊玹的决定鼎力支持,不会有丝毫不满。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有下毒者线索这个诱饵在,张华若绝对会来潜灵山庄,凌澈城不在这里多待,跟张华若辞别。 凌澈城走出小巷,突然回头,张华若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凌澈城瞧着已经无人的小巷,低声:“大意了。” 他只顾着一定要把张华若引诱回潜灵山庄,却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以张华若的聪明才智,就算他没说,张华若现下一定已经猜到下毒之人是谁! “算了,拿这个牵制他也牵制不了多久,他早晚都会猜到。”凌澈城很快放平心态,“只可惜,早知道就顺便卖他一个人情,直接告诉他好了。” 正如凌澈城所想的那样,张华若已经猜到凌澈城口中的下毒之人是谁。 依凌澈城话里的意思,这下毒之人现在就在潜灵山庄里,也就是说这个下毒的人绝不可能是十八年前就已经畏罪自尽的杨梦心,也不会是潜灵山庄里无名无姓之辈,能让凌澈城如此忌惮的人,绝不会是潜灵山庄的下人。 加上薄雾先生已经替他筛选出四位最有可能的凶手,众多细碎细小信息归纳在一起,最后的答案还不明了吗? 张华若走着走着,毫无预兆地停下,然后拉着枸杞子原路返回。 枸杞子不解:“少爷,你忘东西在先生那里了吗?” 张华若脚步不停,他想要再去向薄雾先生了解更多关于萧灵灵的事,比起生父凌惊玹,张华若心里似乎不由地对萧灵灵更有一份亲近之感。 可以直接这么说,如果萧灵灵还活着,如果是她来跟张华若相认,张华若会毫不犹豫地投入娘亲的怀里,可是换成凌惊玹,张华若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个疙瘩在,无法轻易释怀。 刚走回薄雾先生的住处,张华若听到不远处传来喜庆的敲锣打鼓声音,薄雾先生开门,看到张华若去而复返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他告诉张华若:“今天是李富户家大儿子迎娶的吉日,公子不如去沾点喜气?” 张华若对此没有兴趣:“先生这是要去喝李富户家的喜酒?” “非也非也,刚才闲坐屋中,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开门瞧瞧,结果这一开门就看到去而复返的公子,也算是我与公子心有灵犀?” 不用张华若应答,枸杞子已经在一旁露出深深的嫌弃模样:“噫……” “哈哈哈,开个玩笑无须当真,公子请进。” 张华若不知道的是,此时凌澈城与他只有一屋之隔,不过凌澈城也不知道张华若去而复返就在他身后那间屋子里。 凌澈城看着热闹的迎亲队伍,脸上本来带着一点点看热闹的笑意,却在看到围观人群中的某一人后收起那一丁点的笑容。 第102章 第102章 寒霜今天出门特意乔装过,穿的极其朴素厚实,自以为不会被认识自己的人撞见,没想到躲在人群里的时候还是感觉到有人正灼灼地盯着自己,那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无法不令人在意。 寒霜左右瞧了瞧,终于在街对面找到那个盯着自己的人,凌澈城,吓得寒霜赶紧背过身,借助身边热闹的人群离开此地。 转过一个街角,寒霜看了看自己身后,凌澈城好像没有跟来,正松了一口气,前面传来凌澈城的嬉笑声:“为什么看到我跟耗子见了猫一样,你以为我要是真想找你,你逃得掉?” 按照凌澈城话里的意思,他这次不是特意来找寒霜,应该只是偶然遇见,寒霜松了一口气:“你既然不是来找我麻烦,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凌澈城拉住想走的寒霜,“控诉”寒霜的无情:“好歹我们也同床共枕过几天,没必要这么不待见我吧?” 所谓的同床共枕只是睡同一张床,两人之间明明没什么暧昧关系,愣是被凌澈城暧昧的语气说的像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私情一样,寒霜不想与凌澈城过多纠缠下去:“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没空留在这跟你浪费时间。” 凌澈城抓住寒霜的手腕:“我刚才看过了,今天成亲的那个新郎官不就是你的老情人吗,你们这是……分了?” 说到自己的心上人,寒霜眼神里对凌澈城的惧意瞬间消失,他冷着脸扯回自己的手:“这跟你没关系,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所以你从没想过和他在一起?” “是。”寒霜别过脸,“今天他成亲,我来看他最后一眼,从此之后我和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你满意了吧?” 凌澈城轻耸肩:“你跟你旧情人之间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寒霜白他一眼,甩袖走人,寒霜不愧是自小练舞的伶人,这生气甩袖的模样都极其好看,凌澈城歪着头看着寒霜走远:“我今晚去青怡坊找你,不准接别的客人。” 寒霜前行的步伐一顿,然后逃也似地加快步伐离开。 入夜,长安城除了一部分特赦区域灯火通明往来热闹,大部分区域都归于黑暗一片平静。 凌澈城趁着夜色来到青怡坊,普通人的忘性是很大的,这才过去多久,诺大的青怡坊没有一个人记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初搞乱长安城的凌澈城,热情地邀他进入这酒色之地。 凌澈城这次打算名正言顺地点寒霜陪酒,算是真正重新跟寒霜认识一次。 当凌澈城问及寒霜,负责接待凌澈城的那两位迎客小倌相视一眼,其中一位告诉他:“爷,寒霜他早就在五天前就赎身离开青怡坊了,他现在在哪,我们也不知道啊。” 另一位赶忙接话:“爷您要是想看舞,我们这还有飞雪和轻绒,他们的舞不比寒霜差,要不我这就把他们叫过来给爷看看?” 寒霜不在,凌澈城顿时没了兴致,放下钱起身走人,后说话的那位还想再挽留挽留他,被另一位拦住:“别了,他明显就是冲着寒霜来的,钱都付了,何必再自讨没趣。” “唉,我真是羡慕寒霜,前有富家公子替他赎身离开这里,又有这么出手阔绰的客人指明要他。” “别这么说,我听到一点小八卦,寒霜赎身出去后没跟着那位公子走,听说今天就是那位公子成亲的日子,娶的可是别家有名望的家族小姐,断断是不可能容许那位公子纳寒霜为妾室,寒霜现在……不一定在过好日子。” 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凌澈城顿时觉得这热闹的烟花巷柳吵闹烦人,来到一处僻静地后才能开始慢慢思考。 寒霜现在不在青怡坊,又没有跟他的旧情人在一起,那还能去哪里? 想到最后,凌澈城恨恨责骂自己一声:“他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凌澈城原先的打算是和张华若见过面后就直接回潜灵山庄,遇到寒霜后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在长安城多逗留一日,现在这个情况,凌澈城只能先找一个住处在长安城度过一夜,等明早城门开再离开。 杨大宝家里,张华若正在和杨大宝商量去潜灵山庄住一阵的事情。 杨大宝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说话:“这不挺好的吗,既然已经能确定凌庄主就是你亲爹,你去他那里住一阵也好,你也可以近距离看看你娘生前住过的地方,或许能感觉到一些不同的感受,血脉亲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玄乎奇妙。” 张华若随意坐在床上,被子盖在腿上,他隔着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微微晃着:“去是肯定要去,我就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带上你……” 杨大宝转过头,眼底露出些许惊讶,疾步走到张华若身边:“你不想我跟着,为什么?” 张华若对杨大宝大多时候都是实话实说,这次也不例外,能说的都让杨大宝知道:“这次去潜灵山庄,可能会有一点危险,我自己一个人防着暗地里的小人倒还好,那人的目标应该只是我,可是如果你陪着我一起去,万一他们对你下手,我怕我总有照顾不到的粗心地方,我可不想看到你出事。 ” “那我就舍得你出事了?”杨大宝问道,“那不是凌庄主的山庄吗,为什么会有危险?” “那个地方要是没有危险的话,我娘是怎么中毒的,虽然我还不能百分百肯定是那个人下的毒,但是不得不防。” “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得跟着去了,放心,我这么大一个人又不会像小孩子那样乱跑,跟在你身边不会出什么事,这点信心你总该给我吧?” 张华若与杨大宝眼神交流几次,最终是败下阵来:“那好,先说好,去到潜灵山庄后,你一刻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杨大宝握住张华若的手,轻轻拍了拍:“等到了外面我们就是一体的,你都已经跟我说清楚那里有危险,我怎么可能还会给你添麻烦白白让你担心。” 他听出张华若心里对下毒之人已经有怀疑目标,想要问一个明白,张华若看出他想问什么,冲他摇摇头:“这个我不能提前告诉你,你的眼神动作瞒不住人,我要是现在把她是谁告诉你,你的反应一定会让她起疑心。” “那我就……等到了那里,除了凌庄主,其他人我一个都不信。” 听到杨大宝提到凌惊玹,张华若视线偏到一旁,郁郁寡欢:“你最好连他都不要信。” 杨大宝看着张华若这样子闹别扭的小孩子脾气,忍不住嘴角上扬,坐到张华若身边:“你和凌庄主刚刚相认,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他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劝你一定要尽快接受他,不过我也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或许他真的会是一个好父亲。” 张华若吐槽道:“看凌澈城那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样子,身为凌澈城父亲的他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好父亲。” 杨大宝和凌澈城没有过交集,不知道凌澈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张华若说这个人表里不一两面三刀,应该不是开玩笑。 事关张华若,杨大宝没办法不上心,打听了一下潜灵山庄的名声,还有世人对凌惊玹的评价,就他听到的那些话来看,凌惊玹的人品、性格都很好,简直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是时候关灯睡觉了,杨大宝剪灭烛灯,在黑暗中摸索回床上,张华若暂时还不想睡,退到最里面靠着墙坐着,杨大宝犹豫了一下,坐到张华若身边陪他一起保持着抱膝的姿势。 张华若笑着拿胳膊肘推了推他:“你累一天了,赶紧去睡,我就再坐一会儿,想点事情。” 杨大宝知道张华若在烦心什么事,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出声干扰张华若思考,他就待在张华若身边,脑袋缓缓靠在张华若肩膀。 张华若同样偏过头,靠在杨大宝脑袋上,出神地想着事情。 第二天张华若把自己想去潜灵山庄住一阵的想法跟凌惊玹一说,凌惊玹直接一脸喜笑颜开,激动地同意:“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这就让他们准备好你的房间和一切事物。” 凌惊玹打算吩咐那两个随身侍从先回潜灵山庄准备,被张华若拦下。 张华若告诉凌惊玹:“在此之前,我有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 凌惊玹忙不迭地应下,别说三件事,就是张华若提出三十件,三百件事让他去做,他这个当爹的绝对义不容辞一一应下。 张华若说:“一,我虽然跟你去山庄住一段时间,但这不代表我承认我们的父子关系,我只是想和你近距离住一阵子,看清楚你的为人,看清楚你到底爱不爱我娘,但凡我发现你做过伤害我娘的事,我就不会认你。” 张华若这么说,算是泼了凌惊玹一盆冷水,凌惊玹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些许:“那第二件事呢?” “二,我要少庄主这个位置。” 凌惊玹失笑:“你是我的儿子,自然就是潜灵山庄的少爷。” 张华若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少、庄、主。” 凌惊玹这才听明白张华若要的是什么,这一点他没办法当场同意:“这……容我再考虑几天。” 凌惊玹应该是考虑到凌澈城的情绪,才没有答应张华若要当少庄主的要求,如果凌惊玹现在就同意让张华若做这个少庄主,张华若反而会觉得凌惊玹不是一个好父亲。 张华若脸上的表情稍缓:“你可以先跟他们商量过后再给我答案,我现在只是先把我这个要求跟你说清楚。第三件事,我希望除了你之外,潜灵山庄上下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身上有十二阴差的毒,不知道我只剩下不到三个月寿命的事。” 凌惊玹点头,这个他能做到,而且就算张华若不说,凌惊玹也不会把这件事到处宣扬:“没问题。” 看到张华若视线放在自己身后两位侍从身上,凌惊玹明白张华若的意思,当着张华若的面给这两位侍从下命令:“你们两个这段时间先别回山庄,也别回家,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暂住一段时间,等大少爷什么时候准许你们回来,你们再回山庄。” “是!”这两位侍从很干脆地领命离开,他们对凌惊玹的命令向来都是不问原因。 凌惊玹看向张华若,期冀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张华若回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第103章 第103章 凌惊玹隐隐感觉到张华若去潜灵山庄暂住是有别的目的,但是他并未深想。 自张谢仪带张华若来长安城居住后,张华若一直待在长安城不曾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长安城郊的参佛山,这次前往潜灵山庄,在张华若看来就是一趟远门,心里竟然有一点点紧张,还有些许期待。 凌惊玹为了照顾张华若,特地买了一辆马车,又大又平稳,张华若本来还想着总算能自己骑马出门一次,看到屋外的马车眼里的神采黯淡了下去,也没说什么,乖乖坐上马车。 能自己骑马出行固然新奇有趣,但是张华若也自知体弱不能长时间骑马,对凌惊玹的安排没有任何怨言,只是对自己的期待之事没有实现有一丢丢失望而已。 长安城外的路,秋叶凋零,已经是深秋之末的季节,落叶铺满道路,车轮碾过的时候发出咔咔脆响。 枸杞子也没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新奇感,撩起窗口的流苏帘子趴在那左瞧右瞧。 张华若透过枸杞子留出的一部分空隙看着外面的景色,光秃秃的树勾起他的思绪,落寞几分。 掉光叶子的树还能等来年开春再次枝头满绿芽,他呢?他是否能跟它们一样看到来年初春的归燕在枝头吵闹,是否能跟它们一样重新焕发盎然生机? 杨大宝觉察到张华若身上的悲伤气息,朝着张华若的视线方向看了看,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换了位置坐到张华若身边,从带来的食盒里翻出一块精致糕点:“要不要吃点东西?” 张华若最近的胃口比以前好很多,他明白那是因为自己身体消耗量增大的原因,接过杨大宝手上的糕点,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香甜适中,是那家糕点铺的味道。 枸杞子转过头,正好看到少爷和姑爷互相喂食的场景,枸杞子默默把头掉转回来,继续欣赏外面的风景,在林间看到一个骑马而过的残影,速度之快让枸杞子不得不惊叹那肯定是一匹好马。 凌惊玹在外面慢悠悠骑马,马车的速度不快,他跟在一旁。 如果可以,凌惊玹自然是想坐进马车与自己儿子近距离相处,最好还能闲话家常几句,但是他也明白有些事是不能心急地拔苗助长,于是最终还是选择呆在外面独自骑马。 马车周围还跟着几位雇来的镖师,负责他们一路上的安全,万一路上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小毛贼,身为潜灵山庄庄主的凌惊玹不必亲自出手。 张华若不会武功,杨大宝也不会武功,枸杞子勉强会一点但是偏科严重,轻功这类躲避型逃跑型一流,攻击型防护型武功程度只能对付普通人或者三脚猫人士,真到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倚仗凌惊玹。 镖师尽职尽责,观察着周围的任何异样,哪怕是风吹草动也要留意一眼,注意到那一道一闪而过的快马疾驰身影,眼睛一直盯着,直到那道身影远远奔去才放下紧绷的神经。 凌惊玹同样注意到那个身影,他觉得这个人影有点像凌澈城,可惜只有短暂一眼,否则凌惊玹还真的要确认一下这个人影是不是凌澈城。 不可能是城儿吧,他现在应该待在山庄好好反省,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当晚他们下榻在中途一间客栈,他们刚进去不久,客栈里有个小孩就跑到张华若身边递给他一张纸条,因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那些镖师没有太在意,从而让小孩子跑到张华若身边。 纸条上写了一句话,第一句是:注意安全。 张华若猜到这纸条应该是凌澈城留给他的,意在提醒他接下来的路途很有可能会出现危险,想来应该是洛弯儿会在张华若到达潜灵山庄之前就对张华若出手,阻止张华若成为潜灵山庄的少庄主。 不对,应该是这样才对——凌澈城早张华若一步赶到潜灵山庄,向洛弯儿危言耸听好让洛弯儿一时情急对张华若出手,从而更容易暴露她就是幕后黑手。 现在就要看洛弯儿会不会进圈套了。 凌惊玹询问张华若纸条上写了什么,张华若将纸条收起:“没什么,朋友对我的关心。” 旁边的镖师则是想从小孩子这边找突破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哥哥就是你应该给纸条的那个人,给你纸条的人在哪里?” 小孩子盯着桌上的吃食:“他不让我说。” 镖师从盘里取出一只完好的鸡腿递到小孩子面前,诱哄:“只要你乖乖回答我那两个问题,这个鸡腿就给你吃。” 小孩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镖师手里接过鸡腿咬了一大口,然后缓缓说:“那个哥哥已经离开这里了,他让我把纸条给一个看起来像天上仙子的哥哥 。” 小孩子指向张华若:“肯定是他。” 张华若从小到大时常受到别人对他外貌的夸赞,本来应该是已经毫无感觉了,但是现在面对这么一个幼童的夸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笑,本来就因为他的到来异常安静的小店直接发出一道整齐的吸气声。 从小孩这打探不出有用的线索,镖师又给了小孩几块小点心就让小孩走了,凌惊玹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小插曲,并不打算深究。 张华若和杨大宝、枸杞子一屋,三人一夜安眠。 枸杞子比张华若和杨大宝醒的更早一点,起床去准备两人的梳洗用品,一打开门就看到屋外两个镖师打着哈欠一脸疲倦,枸杞子不明所以:“不用整夜都守着吧,这个小店看上去又不像黑店,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防范。” 镖师心里苦:“你是不知道昨晚来了多少波人!” 要不是有他们两个彻夜在房外守着,屋里的这三个人哪能睡的如此安稳? 枸杞子被吓了一跳:“这么多人要来伤害我家少爷?潜灵山庄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的龙潭虎穴,才会招致这么多人暗杀?” “……”镖师一边掐着自己大腿肉强打精神,一边告诉枸杞子,“昨晚那些人应该不是来伤害你家公子,他们是来……” 另一位镖师补充道:“……劫色。” 在长安城过惯了安生日子,枸杞子都快忘了有多少外人窥觑自家少爷的绝世容貌,同情地拍一拍两位镖师的肩膀:“我让店小二给你们送一盆凉水来洗洗脸。” 镖师正有此意:“谢了。” 枸杞子一边下楼一边自言自语嘟囔着:“你们不是有六个人吗,何必就让你们两个守一整夜,换班轮流守也就不会这么累了。” 结果枸杞子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还是过于幼稚和简单了,他在客栈内院看到另外两位守在下面一整夜的镖师,他们头上正上方就是张华若所在房间的窗户,可见昨晚的战况有多激烈。 还剩下两个镖师…… 亲自给张华若端洗脸水,经过这两位守在窗户下面的镖师时,枸杞子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走上前询问他们:“你们六个都没睡?” 镖师点点头。 枸杞子更好奇了:“你们守在这里,两个守在房门外边的走道,那还有两个呢?” 两个镖师相视一眼,好像在交流要不要说,枸杞子是他们需要保护的三个人中的一个,也就跟他说了:“在屋顶守着呢。” 枸杞子看向屋顶,往后退了好几步,总算看到一点镖师的衣角,忍不住感叹道:“你们辛苦了。” 镖师义正言辞:“职责所在。” 一行人没有在这个客栈多做停留,等张华若和杨大宝一醒,他们就再次出发,在张华若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他们安稳地来到了潜灵山庄的山脚下。 看来凌澈城并没有鼓动成功,也是,洛弯儿这样能将当年下毒之事掩盖的如此之好的人,又怎么会冲动地做出容易暴露的事。 从山脚抬头望向落座在山腰的潜灵山庄,看不到全貌,但是已经足够让人感受到整个潜灵山庄有多壮观。 连杨大宝都忍不住首次对张华若感叹道:“夫人,我突然觉得压力很大。” “怎么了?”张华若看向杨大宝,眼里满是无辜。 “我的老丈人一位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一位是这么大一个山庄的庄主,武林中人莫不是都要卖他一个面子,这两个老丈人加在一起,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都不好惹。” 张华若失笑:“我爹已经辞官回家,已经不是丞相,至于这里……只能算是小有名气的山庄,哪像你说的那么夸张。” 杨大宝摇头:“话不是这样讲,老丈人他虽然已经辞官,但是朝堂上还有那么多他的门生和学生,真要遇到点事他们肯定会来帮忙,如果遇到非常难办的事,皇帝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至于潜灵山庄,我此前就打听清楚了,并不只是小有名气,凌庄主的武功在江湖上可谓是数一数二,其门下弟子更是出众。” “既然他们这么好,你又何必有压力,我爹很喜欢你,他可是从头到尾都一直支持我们的婚事,至于凌庄主,我的婚事由不得他不同意,是不是他私下里找你说过什么话?”张华若突然担心是凌惊玹暗中给过杨大宝压力。 杨大宝赶紧否认,免得造成张华若和凌庄主之间存在误会:“没有没有,凌庄主从来没这么做过,我能感觉到他并不讨厌我。” 也仅仅是不讨厌罢了,但是这对杨大宝已经足够,他们相识不多,凌惊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喜欢上他这个儿婿,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是最好的状态。 第104章 第104章 “你对我这般好,何需再有压力,难道你不能保证一直对我这么好?” 张华若笑着开着小玩笑,杨大宝对这个玩笑有一点当真:“我只是觉得还不够对你好,我应该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 “我现在每一天都过的很开心,这样的生活于我,足矣。” 张华若什么都不缺,甚至可以夸张的说,世上的一切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能得到,其中最不缺的一样就是会爱他宠他的人,就因为他不缺,他才能随心选择他想要的。 一开始的时候,张华若对杨大宝只是比对其他人稍微更在意一点,张华若欣赏那种能为了一个简单的目标周而复始努力且坚持的人,才会给予杨大宝帮助,再后来,张华若发现杨大宝原来就是那个在小时候帮过自己的小男孩,更添了一点好感。 张华若是真的喜欢吃杨大宝做的包子,不仅是喜欢包子的味道,更是喜欢里面包含的丰富情感,当一个人专注着做某件事的时候,哪怕就只是在揉面包做包子,也能展现出异样的性感魅力。 再加上其他诸多条件,张华若最终选择杨大宝这个归宿,从刚成亲那会儿的拘谨到现在的亲密,张华若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喜欢这样的生活,对身畔这个人也越发喜欢。 人世间的爱不就是由喜欢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组成的吗? 杨大宝主动牵住张华若的手,刚开始伸过去的时候有点拘谨,他的手掌触碰到张华若的手掌时张华若没有移开,反而是往杨大宝手心靠过去,杨大宝这才下定决心牵住张华若的五指,逐渐握紧。 有一句话杨大宝没有说出口,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一辈子都对张华若好,尽他所能在余生接下来的日子努力让张华若过的比现在还好。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比起说,杨大宝更喜欢去付诸行动。 一行人开始踏上登山的阶梯,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冥冥之中的感应,从踏上第一阶台阶开始,张华若真的有感觉到熟悉感,心情也变的有些微妙,一步一步,每走一步那种感觉就强烈一分。 这里……当真是自己出生的地方? 环顾四周,张华若仿佛能回到婴儿时候,看到那时候的自己躺在襁褓中被人送下山的样子,这当然只是他脑海中的幻象,当年他是怎么被送离潜灵山庄的样子,才出生就毫无生命体征的小婴儿又怎么会知道。 洛弯儿领着一众庄内人员站在山庄门口迎接凌惊玹和张华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温温婉婉令人如沐春风,单从洛弯儿此时此刻的表现来看,张华若还真感觉不到这个人有任何恶意,不可避免产生一种自己是否怀疑错人的疑问。 暂时不置可否,有待继续观察。 凌澈城就站在洛弯儿身后,此时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张华若,好像两人是初次见面一般做足了戏。 张华若看着凌澈城:我就静静看着你演戏。 凌澈城看着张华若:要不要我再演一段“这个哥哥我曾见过”? 张华若率先移开目光:别了,我跟你不熟。 凌惊玹热情地向张华若介绍自己的家人,以后也就是张华若的家人,凌澈城笑嘻嘻地应道:“来了这么一位名扬天下的美人哥哥,我在山庄的禁足日子可算是能好受些了。” 洛弯儿在一旁嗔怪地看他一眼:“原来你还记得你现在正在禁足。” 凌澈城无辜耸肩,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这一幕在大部分人看来是多么母慈子孝的画面,好在张华若知道凌澈城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在凌澈城面前错身走过的时候注意到凌澈城眼里的漠然,笑了一下。 舟车劳顿,凌惊玹没有让张华若继续劳累,带他见过庄里几位有头脸的人物后就安排他去休息。 在张华若的坚持下,他和杨大宝还要枸杞子三人住一屋,并没有分房睡。 休息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早凌澈城就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来找张华若谈心,一早上都在跟张华若没话找话,尤其是有下人过来打扫房间或者添茶倒水的时候,凌澈城说话的热情就会高涨几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俩聊的很投缘呢。 实际上…… 凌澈城:“下次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哥哥你去那里,可好玩了,到处都是新奇玩意,还有数不清的好吃的,一想到我就想要流口水,哥哥你什么时候能陪我去一次啊?” 张华若默默喝粥。 凌澈城:“听说上次有人在长安城冒用我的身份做坏事,可把我连累惨了,我明明一直乖乖待在山庄不怎么外出,却招惹到杀人的是非,不知道哥哥知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被波及?” 张华若唤来枸杞子给他拿一副围棋过来,自己一个人下棋玩。 凌澈城:“给你讲一件我刚来山庄时候的趣事,我记得那天风也好云也好,阳光正暖……” 张华若难得出声回应了凌澈城一次:“你待在我这里这么久,不怕庄主夫人生疑?” 酝酿的情绪被打断,凌澈城看到换茶的下人已经走远,也就停下装模作样的热情,倒出满满一碗茶水,仰头一口气喝完。 休息了一下,凌澈城这才开始回答张华若的问题:“没有她的应允,我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你这和你套近乎,她巴不得我跟你熟一点呢,这样也就能搞清楚你来山庄的目的。” “我来山庄的目的,你最清楚,还需要你来探口风?” “戏总要做足,要不然陷阱那么明显,谁会往下跳。” 张华若看着自己设下的棋局,缓缓落下一个黑子:“你比我了解她,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什么引她入局?” “不需要你做的那么明显,你别主动找她麻烦让她感觉到你的敌意,只要……轻飘飘地忤逆她的意思就行。” “比如说?” 凌澈城想了想,想出一个例子:“比如说今晚饭桌上,她应该会把你的位子安排在她那边,还会给你夹几道菜,你先顺着她的意落座,也别拒绝她给你夹菜,你只需要在落座后有意无意远离她,她给夹的菜一口都别吃。” 轮到自己下白子,张华若捏着白子还在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凡事做的这么细致,也难怪你能逃脱罪责。” 凌澈城大呼冤枉:“长安城那件事都证实不是我做的了,官府都说我无罪,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 张华若被他这种执着于装无辜的表现逗笑了,笑过之后:“洛思图不会轻信一个从没见过面却说自己是凌澈城的男人,他能把你当成凌澈城,是因为你是洛弯儿亲自带来与他见面。” 完全被猜中,凌澈城面上不动声色地反驳:“先前他来山庄与二娘见过一面,那时候我也在场,他自然是见过我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之后我并没有跟他一起走,是他离开山庄到了山下之后那个假冒者才登门拜访,被骗也是情有可原。” 张华若摇头:“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毫无破绽的模仿另一个人,更何况身高、身材、样貌都完全如出一辙找不到破绽,如果洛思图见过你真人,就绝不会被假冒者蒙蔽,要么他没见过你所以才被骗,要么他带在身边的那个表弟就是你,你之前说你和他见过,那么只剩下后面那个可能。” 凌澈城看着张华若,嘴角上扬:“你觉得是我就是我吧,反正我绝对不会承认。” 为了早点跳过这个话题,凌澈城紧接抛出一个问题询问张华若:“你先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才会变成那个状态,不管我有多不愿意回答那些人的问题,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实话实说,如果我那个样子真的是你所为,我们可以……” 一想到能让洛弯儿吃瘪,在众人面前露出和自己那时候一样的糗态,凌澈城再也掩藏不住内心的兴奋,嘴角止不住继续向上扬起。 张华若落下手上那颗迟迟没有放下的白子:“你还说你不是他。” 凌澈城呆了一下,笑:“刚才没说清楚,我是说,我听到他们讲过那时候的情况,假的那个我在众位官老爷面前突然发疯,一五一十将实情都说了出来,那时候你在场,情况总不可能那么凑巧吧。” 两人相视一眼,双方都心知肚明,既然凌澈城一直不肯在他面前承认,张华若也就懒的继续跟他纠缠这个话题,就像凌澈城说他绝对不会承认一样,张华若百分百肯定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凌澈城,从来没有假冒者。 杨大宝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屋外,就坐在张华若能看见的地方,时时刻刻贯彻着那一句承诺——不离开张华若的视线。 张华若从屋外的身影上收回视线,询问枸杞子:“我要你带来的那个药箱子呢,去拿过来。” 枸杞子一边盯着凌澈城,一边倒退着到里屋的柜子旁取出里面的药箱,全程视线都放在凌澈城身上,他从凌澈城一进屋就时刻盯着,防着这个人对少爷做出不好的事情。 凌澈城被盯的有点难受,又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只能尽量当做自己感觉不到枸杞子的目光,催眠自己枸杞子并不是在盯着他看。 “喏,少爷,你要的箱子。”枸杞子将箱子放在桌上。 张华若看出凌澈城的不自在,接下来的事也不想让单纯的枸杞子听到,就吩咐枸杞子去外面陪着杨大宝,一起晒晒太阳交流下主仆感情。 枸杞子一开始当然是拒绝的,奈何张华若非常坚持,只好不情不愿地往外走,走出房门之后回头又看了一眼凌澈城,右手抬起弯曲两根手指先对着自己的一双眼睛,再指指凌澈城,意思十分明显。 ——别耍花招,就算我待在屋外,也会一直瞧着你的动静! 凌澈城悻悻然叹一口气,自从他知道张华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就没再对张华若有任何非分之想,说起来,就算是之前也没有太大的非分之想,只是……男人嘛,爱美人之心皆有之,想调戏一下张华若又不代表他一定会对张华若做出什么事情来。 张华若将药箱子打开,里面放满了药丸和药材,张华若取出角落的一个白色瓷瓶,打开瓶口轻轻对着凌澈城那边扇了两道风,没有将瓶口打开太久,做完这一切很快将塞子塞了回去。 凌澈城下意识抬袖遮住口鼻,看着张华若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什么? 第105章 第105章 张华若:“放心,只是让你闻闻味道而已,这点香味还不足以起作用。” 凌澈城将信将疑地松开捂住自己口鼻的手,小心翼翼扇闻两下:“对,这个就是我当时闻到的香味,错不了,那时闻到的味道要比现在浓郁许多。” 张华若看着自己手上这瓶十三月草药粉:“果然如此。” 他终于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初凌澈城突然性情大变是他造成的,原本还只是怀疑,现在可以完全肯定。 凌澈城紧紧盯着张华若手上的药瓶:“你有这样的宝贝,还怕她不招认?” 张华若将药瓶放回药箱:“在你看来这东西很有用很神奇,好像只要让人闻到就能让人实话实说,其实它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想要他起效果,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越是单纯的人,越是容易被十三月草影响,就比如凌澈城,他这个人是很坏,但也坏的单纯,他不会去无缘无故伤害毫不相干的人,长安城那件事,除了被杀的洛思图,凌澈城并没有对其他人造成实质性伤害。 凌澈城疑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华若将十三月草的效果和用法详细介绍给凌澈城听,凌澈城听完后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我的思绪就那么简单,只要被引导一下,就能让我转不过弯来? 凌澈城:“有这个总比没有好,我再想想什么时候用它最好,能让我们事半功倍。” 看到凌澈城如此急切的想要扳倒洛弯儿,张华若好奇其中原由:“我和她有杀母之仇。你呢?你为什么这么厌恶她。” 凌澈城的眼里一片冷漠,说出的话也冷冷淡淡:“你既然选择相信我说的一切,相信是她害了你母亲,你就应该能明白她是多么虚伪的一个人,你觉得这些年我在她身边能过着什么好日子吗?” “你……”张华若看到凌澈城眼底的冷漠里还有一丝绝望,那是对这个世界不再还有热忱后的绝望,而这些绝望最终变成了冷漠,他不知道凌澈城这些年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他大约能猜到一点。 张华若问:“你爹他不知道吗?” 凌澈城又恢复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侧着身子手搭在桌子上,抬头看着房梁:“我怎么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大抵是知道的,不过也知道的不太清楚,或许他只是以为二娘对我严厉了一些,却不知道到底有多严苛,也不知道二娘将我教成了什么样。” 话语里无不透露着失望二字。 如果凌惊玹能够多关心一下他,多花些时间陪着他,在他还小的时候多给他一点勇气和鼓励,他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人前乖巧,人后冷漠。 心情突然变差,凌澈城起身:“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我先走了,等会儿还要想好措词跟她交代我们在这里的谈话,她这个人疑心病很重,我要是不想的严谨一些,很容易被她看出破绽。” 凌澈城刚一起身,枸杞子一下子转过头来,好像他有多出来的一双眼睛长在后脑勺一样,时刻注意着凌澈城的动静。 这一幕让凌澈城忍不住在出门前还跟张华若吐槽一下:“你这仆人可真够贴心的。” 张华若笑:“自古以来都是真心换真心,如果你能好好对你身边人,自然也能得到他们对你的认真。” 凌澈城嘲讽一笑,他的笑是在嘲讽他自己,不是在嘲讽张华若说的这番话。 道理他都懂,可是对于他来说这太难了,把一颗真心交给别人去换取别人可能回报以真心,他已经没有那个勇气去相信一个人付出真诚,也没有勇气去承担万一失败的后果。 比如现在,他虽然和张华若是合作关系,却并没有真的把张华若当作自己的合作伙伴,他们现在拥有同一个目标他才会和张华若合作,所有的坦诚相待只是为了能成功将洛弯儿的假面撕下,让她的罪行暴露于所有人眼前。 凌澈城一走,杨大宝和枸杞子一起回到屋内,杨大宝坐到张华若身边,时不时看一眼张华若,显的有些欲言又止。 相比较于杨大宝的安静,枸杞子在一旁一直在碎碎念:“少爷,你有什么事不能让我和姑爷听到,之前你还愿意让我在一旁听着,到后来你把我也支出去了,虽然说凌公子是你的亲弟弟吧,可是他人品不好,性格又古怪,你和他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虽有血缘但是这亲情少的可怜,你又怎么保证他没有害你之心。” 张华若听着枸杞子的碎碎念,并没有听进去,他自然知道枸杞子是为他着想才会防备凌澈城,可是这件事要想百分百成功,他需要借助凌澈城。 张华若把目光投向杨大宝:“怎么了?既然有问题想问就问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自家少爷明晃晃忽视自己,枸杞子不满道:“少爷!” 张华若催促他:“好了,你去厨房再拿点清淡的食物,我好像还有点饿。” 枸杞子露出惊喜的表情:“少爷还没吃饱吗,枸杞子这就去拿!” 张华若的食欲这么好,枸杞子当然高兴,一下子就忘了先前的小埋怨,乐颠颠地跑去山庄的厨房拿吃食。 他亲自去拿,既能防止有坏人暗中下手,又能专门挑一些张华若能吃且喜欢的热食。 枸杞子一走,屋里就只剩下杨大宝和张华若两人,张华若觉得杨大宝这下应该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往杨大宝身边做近一些,悄悄话的口吻:“就剩我们俩了,你说,我听着呢。” 杨大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毫无章法地纠缠在一起,一看就是在纠结要不要说,又或者是他心里觉得自己在纠结的事情很不好意思。 张华若看着杨大宝,一脸期待杨大宝能够对他坦诚。 杨大宝支支吾吾小声:“我也觉得你和他有点过于亲密了。” 杨大宝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张华若就算靠的这么近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好让杨大宝再说一遍。 杨大宝这次稍微说大声了一点:“我是说,你和凌公子是不是……” 最后那点话又吞回肚子里,自己也知道自己好像有点无理取闹了,说的非常没底气。 这次张华若听清杨大宝说了什么,短暂愣了一下后,忽然笑起来了,笑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开心,但是他又必须忍住不笑,一时之间笑的有些辛苦。 张华若一笑,杨大宝就更窘迫了,碰碰张华若的手:“你笑什么啊?” 张华若笑问:“你这是吃醋了?” 杨大宝第一反应是想要反驳,但是仔细想想又感觉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跟吃醋好像没什么区别,陷入怔怔的迷茫状态,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不断反问自己:我是吃醋了?没有吧,我就只是觉得他们的行为举止亲密了点,让我有些……这好像就是吃醋的表现? 杨大宝还在那里思考自己的表现是不是吃醋,这在张华若看来是多么可爱的表现:“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表露出吃醋的想法。” 我不是…… 杨大宝放弃抵抗了:“好吧,我是有点吃醋,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他,他也不会对你有逾越的想法,可是我一早上坐在外面看着你们在屋里谈笑风生,心里就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堵在心口。” 张华若矮下身子,把脸伸到杨大宝面前,好让自己能看着杨大宝的眼睛说话:“偶尔吃一下醋没什么不好,这才能让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的确有着份量,我知道你不怀疑我和他的关系,就跟我不怀疑你一样,可是我看到你和其他人那么开心的说话聊天,我心里偶尔也是会有一点点吃醋的感觉。” 杨大宝同样看着张华若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对方也会吃自己的醋:“真的吗?” 张华若反问:“我骗你做什么?” 杨大宝开心地笑了,张华若同样笑了,等外面传来枸杞子那熟悉的脚步声,两人用各自最快的速度坐回原位,摆正好姿势。 枸杞子从屋外端着食物一路小跑进来,一边放下食盘一边狐疑地看着姑爷和少爷,小声嘟哝道:“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你们有必要这么端坐着吗,简直就像是背着我偷偷干坏事还不让我知道。” 张华若无可奈何地看着枸杞子:“就你这小嘴巴子一天天的,就没个停歇的时间吗?” 枸杞子不同意张华若的说法:“吃饭和睡觉时候我说过话吗?还有平时我都有不说话的时候,怎么说的我每时每刻都在说话一样,那样我嘴该有多酸啊,不得一整天都抱着茶壶喝水。” 张华若给枸杞子倒了满满一杯水,放到他面前:“说了这么多,渴了吧。” 枸杞子硬气地扭过头不看那杯水:“不渴,不喝!” 张华若开始吃枸杞子带来的食物,有一张只有完整一张烙饼四分之一的一小片烙饼,张华若将烙饼撕了一半递给杨大宝,杨大宝自然地接过,陪着张华若一起吃起来。 等张华若吃完烙饼一抬头,之前给枸杞子倒的那杯茶已经空了,枸杞子气嘟嘟地闭着嘴巴站在那里,还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这一天他们张华若和杨大宝基本就待在这个院子没出去,枸杞子倒是到处溜达了一下,和那些庄园里的下人闲聊说话几句。 一天很快过去,这就到了凌澈城口中大家聚在一起的晚饭时间。 第106章 第106章 张华若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懂礼数架子大,早早就来到餐桌旁等着,他和杨大宝成了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人,而后是凌澈城。 凌澈城一点都不意外看到张华若这么早来,带着张华若先在附近晃悠一圈,顺便跟他讲讲山庄一些不成文的小规矩,等凌惊玹携夫人洛弯儿来的时候正好能看到这兄弟二人“相亲相爱”的一幕。 洛弯儿笑着对凌惊玹说:“果然还是年轻人跟年轻人有共同话题,看他们俩在一起多开心,我听下人们说,今早澈儿去了华若那,一待就是一上午,两人聊的可开心了。” 凌惊玹露出欣喜的笑容,想到张华若先前说的话,凌惊玹的笑容又黯淡了几分:“澈儿的确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洛弯儿招呼屋外的三人快进来吃饭,桌上已经摆好食物,守在一旁的下人们看到庄主和庄主夫人已经到了,就过来将倒扣在食物上用来保温的碗拿掉。 一切都跟凌澈城说的那样,洛弯儿给张华若安排的座位就在她的左手边,期间时不时表达着对他的关心,从她这时候的言行举止来看,当真挑不出一点毛病。 在洛弯儿没有亲口承认是她下毒杀害自己生母之前,张华若也不会用仇敌的眼光去看待洛弯儿,现在他只是把洛弯儿当做嫌疑最大的首要怀疑目标,努力去找出证实的罪证。 这一顿饭吃的总体还是很开心,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张华若对待不亲近的人本来就有一种若即若离的冷淡距离感,轻易就能达到凌澈城想要的那种效果。 他本来就打算在潜灵山庄小住一阵,根本就不着急引洛弯儿快速暴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有一步一步把前戏表演的既真实又扎实,才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乖乖自己钻入圈套。 饭桌上众人没怎么说话,作为长辈,洛弯儿问了问张华若在山庄里是否住的惯,有什么需要尽管向她开口。 张华若面朝着洛弯儿眼睛却是看着凌惊玹,意有所指地问道:“不论我有什么需要,庄主夫人都能帮我实现吗?” 凌惊玹当然能明白张华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对张华若有愧,对张华若这番举动尚有包容之心,只是稍微正了正脸色:“你为难她做什么?” 张华若见好就收,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可是就算他不问了,洛弯儿察觉到凌惊玹和张华若有什么瞒着别人没告诉她,没有就此放过这个问题。 洛弯儿柔声细语地对张华若承诺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办成,你先跟我说说看,是什么事?” 语气里有几分哄小孩的味道。 可惜张华若不是小孩子,他不会就这么把事情直接告诉洛弯儿,越是这样吊着洛弯儿的好奇和疑惑,最后达到的效果越是事半功倍。 张华若摇摇头:“没什么事,随口说说而已,大家别停下筷子,吃饭吧,别浪费了这一桌好菜。” 事实证明,越是不让人知道,越会勾的人心痒痒想要知道。 晚饭过后,洛弯儿先是装作若无其事回到自己屋,进了屋后就赶紧让身边的侍女去把凌澈城叫来,表面上是要和凌澈城说几句贴己的话,安排一下明天带张华若逛山庄的事,暗地里是想要从凌澈城这里打探张华若今晚饭桌上没说出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侍女很快就回来了,身边没有跟着凌澈城,她告诉洛弯儿:“夫人,少爷被老爷叫去书房了。” 洛弯儿越发感觉到凌惊玹和张华若之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瞒着自己:“你去老爷书房外守着,等澈儿一出来,你就把他领到我这里。” 侍女领命下去,洛弯儿叫住她,叮嘱道:“站远点,别让老爷看见了。” “是。”侍女赶紧应道,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确定洛弯儿没有再叮嘱的事情后这才缓缓后退。 她等候在凌惊玹书房外一条走廊的阴影处,这个位置极好,既不会让人生疑,又不会一眼就被看到。 书房内,凌惊玹心里还有些犹豫,缓缓地来回渡步,凌澈城安静站在那里,他已经猜到凌惊玹这次找他是为了什么事,他表面上依旧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等着凌惊玹开口。 心中做下决定和取舍后,凌惊玹隐晦地提及山庄未来主人一事,凌惊玹想着张华若命不久矣,想让凌澈城暂时同意让张华若当上少庄主的位置,但他又不能把张华若的病情告诉凌澈城。 令凌惊玹没想到的是,凌澈城主动提到张华若可以成为山庄未来的少庄主。 “不是我没有上 进心,自从知道张华若就是爹和大娘的孩子,我的哥哥,我就稍微深入了解了一下哥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大部分人只知道他的容貌精绝于世,知道他身体不太好,却不知他到底是多么一个优秀的人。”凌澈城谦卑地继续说道,“大哥比我优秀这么多,我们山庄以武出名,但是爹不是一直说想要在江湖上有所建树不能单靠一身武力吗?为了山庄未来的发展,少庄主的位置理应是大哥的。” 按照凌澈城的意思,张华若成为山庄的少庄主能更好地管理山庄,而他自己?他会做张华若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搭配正好。 凌惊玹一直知道凌澈城是一个聪明懂事的乖孩子,却是没想到他能在这件事上如此深明大义,不禁欣慰地上前拍了拍凌澈城的肩膀:“好孩子,为父没有看错你,把你交给你二娘带果然是对的。” 凌澈城一下子笑了,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要多真诚有多真诚:“是啊,二娘是一个好母亲,教会了我好多道理。” 凌惊玹回忆起小时候的凌澈城:“当年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为父其实非常担心你会是一个偏懦弱的文静孩子,那时候你既不爱说话,也不敢直视为父,做错事稍微责骂一下你,你就怕的不行,你二娘平日里对你严厉了些,为父也知道她偶尔是有些过分,但她也是为了你好。” 凌澈城在一旁安静听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能变成现在这样多亏了二娘,我又怎么会埋怨二娘平日里对我严厉。” 这场谈话出乎凌惊玹意料的顺利,凌惊玹心中有愧,打算在另外一方面补偿凌澈城,凌澈城没有推辞,欣然接受。 凌澈城走出书房,那侍女事先看了看老爷有没有一起出来,确定出来的只有凌澈城后赶紧小碎步走到凌澈城侧边:“少爷,夫人叫你过去。” 凌澈城露出些许疲惫的神色:“这么晚了,就不能让我先休息吗?” 抱怨归抱怨,凌澈城还是跟着侍女来到洛弯儿这里,在进门前深呼吸调整好状态,不再丧着脸,嘴角微微上扬:“二娘。”推门而入。 洛弯儿给侍女递了一个眼神,侍女站在门口关上房门,没有跟着凌澈城进屋。 洛弯儿坐在主位,瞧了他一眼,淡然喝茶:“你爹这么晚找你去谈话,所为何事?” 凌澈城便将书房内发生的事捡着重要的说给洛弯儿听,当然没提他极力赞同凌惊玹决定一事,只是说凌惊玹已经下定决心让张华若成为少庄主:“爹看似找我商量,其实也就是通知我一声。” 洛弯儿一下子就没了喝茶的闲心,茶杯重重拍在桌上,她质问凌澈城:“你就这么同意了?” 凌澈城行动果断迅速,洛弯儿话音刚落他就膝盖一弯跪在洛弯儿面前,上半身挺直,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大呼无奈:“爹都已经做好决定了,我只能同意啊,难道我有权力跟爹说我拒绝,我想当山庄未来的少庄主吗?只会平添爹对我的不满和不喜欢而已。” 洛弯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依旧不满意凌澈城的做法:“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以不赞同你爹的决定,他张华若算什么,他不还没答应认祖归宗吗就来跟我们抢山庄未来的话语权,凭什么让他一个外人来?他了解这里上上下下怎么运作,了解这里哪怕一个人吗?这些你都可以跟你爹说,你爹这是一时糊涂!” 凌澈城低下头:“现在爹还没有把他这个决定公之于众,二娘你还有机会。” 洛弯儿杏眼一瞪:“怎么,你指望我去跟他说这个?他背着我先去找你说这件事,就是说明他不敢跟我商量,他知道我不会同意,怕是想先斩后奏,你说,他最后是不是还吩咐过让你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我?” 凌澈城虽然低着头,不妨碍他做出点头的动作让洛弯儿看见。 洛弯儿冷笑:“我怎么才能跟他提起这件我本来不应该知道的事。” 凌澈城小声:“就说是我一不小心说漏嘴,让二娘你知道了呗。” 洛弯儿很快沉住气,摇头:“不,我不该知道这件事。” 凌澈城抬头,小心翼翼:“二娘,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你难道不想当潜灵山庄的少庄主吗?”洛弯儿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眼神里更多的是嫌弃,“就算你不想当,也必须给我当!” 凌澈城缩回脑袋,不再乱说话了。 洛弯儿沉声:“你爹心疼他体弱又这般舟车劳顿才来到这里,就让他休息了一天等明天再带他正式介绍给庄里众人,想要打消你爹这个念头就得趁早,明天,就明天,在你爹带他他见大家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让你爹明白,张华若这个病秧子撑不起什么大气候,插在山庄的花瓶里当花卉还行,想让他接管重任管理山庄,简直是笑话!” 凌澈城一声不吭,如一只鹌鹑般缩着头。 笑话?到底谁才是笑话。 第107章 第107章 洛弯儿瞧着凌澈城这么没出息的懦弱样子,心里很是厌烦,是她把凌澈城一点一点变成现在这个易于操控的样子,本该感到高兴,可是洛弯儿就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她打从心底讨厌凌澈城,要不是迫于现实,她怎么肯甘心扶一个“外人”上位! 洛弯儿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小腹,手掌温柔地抚摸着,然而转眼间她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就变的凶狠,连带着她手上的力道都变了,平掌变成爪,狠狠抓在自己小腹上,恨不得捏碎这肚子。 她并不是不能生育,嫁给凌惊玹这么些年,洛弯儿前前后后一共怀胎三次,若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能顺利出生健康长大,现在也该长到懂事的年纪了,定然会是一个聪慧的孩子。 第一个孩子还未曾真正降临到这个世界看一眼就没了,有了前车之鉴,怀上第二胎的时候洛弯儿一切都很小心翼翼,再也不敢随意出门,更不敢做一些但凡带有一点危险性的事情,在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下,这第二个孩子总算是保住了,顺顺利利降生于世。 然而…… 这个孩子却是连满月酒都没来得及熬过去,才生下来没几天就染上风寒,在这世上受了几天苦就又走了。 洛弯儿越想越伤心,没有再回忆下去,同时也没了继续和凌澈城商量的心情,挥手让凌澈城离开。 凌澈城自然也不愿在这里多待,洛弯儿刚一抬手,他就已经做好离去的准备,这会儿更是迅速地转身离开。 次日,随着晨光驱散属于昨夜的黑暗,安静的潜灵山庄响起属于人类的烟火气息,负责厨房的下人来到厨房,震惊地看着尚有余温的锅灶:“谁啊,起的比我们还早?” 事情要从张华若吃不太惯庄里的食物说起。 他们已经在山庄住了一天,枸杞子注意到自家少爷除了早饭吃的还行,午饭和晚饭都吃的很少,基本没夹什么菜光在那里吃米饭,等回到他们的院子四下没有其他人,枸杞子问张华若:“少爷,你是怕有人下毒吗?你中午和晚上都吃的太少了。” 张华若解释:“一起吃的东西,想必他们也不敢在里面下毒,山庄里大部分都是习武之人,他们日常练武消耗大,吃的饭菜难免重油重盐了一些。” 枸杞子喃喃道:“我吃着就还好啊,好像是有点咸,不过挺香的!” 张华若失笑:“我又没说难以下咽,只是平日里我吃的清淡惯了,一时有点适应不过来。” 枸杞子问:“要不我现在去厨房给少爷拿点适口的糕点或者清淡的小菜?” 张华若拒绝了:“不用,我不饿,我只是吃的比平时里在家的时候少了一点,不是没吃饱。这么晚了,你快去睡吧,明天可没今天这么轻松。” 两人之间的对话到此结束,枸杞子能听的出来,张华若说自己不饿不是在说谎应付他,为了明天自己能有百分之两百的精神替张华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枸杞子也不废话和拖延,这就奔回自己那偏屋去睡了。 杨大宝期间一直没搭话,他进出两次在忙着睡前梳洗的事,也许没听见他们主仆二人的谈话,张华若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黑的,山庄里很是安静,张华若正睡着,突然睁开眼睛,他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动静,知道那是杨大宝在起床穿衣,动作极其小心翼翼。 张华若一开始以为杨大宝是要起夜如厕,不想让杨大宝知道自己已经醒了,一动不动继续装睡,直到听到杨大宝逐渐走远并且关门的声音,张华若坐起身,疑惑地看向门口。 这么晚了,他要去做什么? 杨大宝自以为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他不知道从他到厨房这一路都有人暗中把守,保护着山庄夜晚的安全,他们认得杨大宝,看出杨大宝是往厨房那边走,没有出来阻拦,而是悄悄跟着。 杨大宝刚把面团揉好放在那里醒面,感觉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往门口一瞧,张华若正披着大氅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果然如此。 杨大宝第一反应是——蹲下! 张华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杨大宝像一个犯错的小孩,瞬间躲到灶台下面,好似这样就能当做张华若没有看见他,既幼稚又好笑。 张华若绕过灶台,看着杨大宝蹲在那抱膝的样子,无奈又想笑:“躲什么躲,我都看见你了。” 杨大宝抬头,露出笑容企图萌混过关:“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背着我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张华若的目光扫过案板,轻轻叹口气,“你不必事事亲为的。” 看到张华若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杨大宝这才敢站起身,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吗,我早就已 经习惯在这个时辰起来,没什么的,真的。” “……”张华若看着他,转身搬一把木凳放到灶前坐下,看这意思是要陪杨大宝一起。 杨大宝想劝张华若回去继续睡觉,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转身对着灶台,开始加快自己做馅还有摊饼的速度。 潜灵山庄的守卫跟在他们后面隐藏了踪迹,此刻都藏在厨房外面,闻着厨房内传来的酥饼香,有人的肚子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咕噜声,在安静的夜里尤其清晰。 张华若自然是第一个尝味道的人,向来都是如此。 杨大宝炸的饼又酥又香,吃起来不会觉得油腻,张华若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慨杨大宝的手艺是真的好,他全程看着杨大宝是怎么炸的饼,每一项步骤看上去都很简单,可是等他实际上手操作,手告诉他:不,你没学会。 杨大宝吃掉张华若亲手尝试炸的那几块饼,张华若很担心会很难吃,好在杨大宝并没有露出类似的表情,张华若悄悄松了一口气。 杨大宝注意到张华若的在意,笑着说:“只要没炸成焦炭,味道又不会差到哪里去,像我这样的厨子只是让食物能有更多的花样变的更加美味,这不代表不熟练的人做的食物会不好吃。好不好吃在每个人心里评价标准都不一样,在我看来,夫人的手艺在初学者里面算很棒的了,味道也不错。” 张华若笑:“我手忙脚乱胡乱炸出来的都这么好吃,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是你做的饼好,随便炸一炸就是美味。” 屋里的两人在互夸,屋外的守卫默默吃着虚空狗粮填饱肚子。 等山庄的下人早起来厨房准备食材,张华若和杨大宝早就收拾好这里带着做好的食物回到自己屋子,两人之后补眠又睡下,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不知道该不该夸枸杞子鼻子灵敏,刚走到张华若屋子门口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马上猜到姑爷已经帮少爷将早餐准备好,不用再去跑一趟厨房,确定少爷和姑爷都已经醒了后,将桌上的食物布置好,只等两位洗漱完毕就可以用餐。 主仆三人开开心心地吃过早饭,张华若闲着没事观察着这个院落的花花草草,经过院落门口时才注意到等候在外面的凌澈城:“为什么不进来?” 凌澈城站在藤架下面,不知是真心还是在装模作样:“时间尚早,看你对这些花草感兴趣,不想打扰你的兴致。” “你会这么贴心,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张华若笑了笑,侧过身往杨大宝那边看了一眼,杨大宝早已与张华若养成默契,只这一个眼神就知道张华若的意思,叫上枸杞子来到张华若身后。 张华若极其顺手地整理了一下杨大宝的袖子:“该出发了。” “嗯!” 杨大宝轻轻应了一声,张华若听出里面有一丝紧张,抬眸与他对视一秒:没事的,别这么紧张。 凌澈城注意到这两人细微的小动作,第一反应是别过脸,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别过脸去?是因为……羡慕吗? 凌澈城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回来:“今天大家左右就是在山庄里逛一圈,不会有任何危险。” 凌澈城看过今天一天的行程安排,会去的地方都在山庄内部,而且凌惊玹会一直陪同在张华若身边,在这样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确定张华若这边快要出发,凌澈城派下人去通知凌惊玹和洛弯儿,等会儿直接到花园汇合,等他带着张华若和杨大宝来到时,凌惊玹和洛弯儿已经坐在凉亭内。 凌惊玹亲自带着张华若参观整个潜灵山庄,虽然凌惊玹一直在努力摆起一副严谨严肃的态度,保持他身为庄主的形象,但话语里的热情骗不了人,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凌惊玹在向张华若炫耀着山庄。 身为父亲,凌惊玹果然还是免不了俗,喜欢在孩子面前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而凌惊玹的丰功伟绩就是潜灵山庄。 再加上张华若的养父是张谢仪,凌惊玹自然是不想被比下去。 从花园开始,他们一路从谨言堂来到校场,再从校场旁边的兵器室一路逛到山庄大门,张华若发现他们特意绕过了祠堂,正想跟凌惊玹提一下他想去祠堂,洛弯儿率先出声。 洛弯儿提议道:“现在时间尚早,我听闻山下来了个戏曲班子,戏很好看,都走到这里来了,要不要下去看看?” 她看一眼张华若:“要是你们不喜欢看戏,也可以欣赏一下山下的风景,长安城的百姓有长安城的活法,这里的百姓也有自己的活法,华若有没有兴趣看一看我们乡野小民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子?” 张华若没有立即回答,他往凌澈城那看了一眼,凌澈城猜出张华若想要问他什么,对他摇摇头,表明自己也不知道洛弯儿会提这个建议。 也就是说…… 张华若望向山下,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仿佛没有任何危险。 他应道:“好啊,我也正想下山看看呢。” 第108章 第108章 下山这件事连凌澈城都不知道,其中肯定有猫腻,张华若不想让杨大宝和枸杞子牵扯进来,没打算带这两人一起下山。 但是如果直接让他们不要跟着,杨大宝和枸杞子肯定不会同意。 张华若退到杨大宝身边,貌似不经意地跟杨大宝提起:“你说今天中午会有冬瓜羹吗?” 杨大宝一时之间没想那么多,没察觉到张华若在此情此景突然提起想吃的食物是一件多么不寻常的事:“你想吃冬瓜羹?” 张华若以退为进:“就是突然想到它了,算了,做起来那么麻烦,这山庄里的师傅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我想要的味道,还是不要麻烦人家特地给我准备了。” 杨大宝不疑有他,立刻主动请缨:“现在去做的话正好来得及赶上午饭,就算晚了,既然你喜欢吃拿来当饭后小食也不错,我去给你做。” 张华若当然没有拒绝,甚至还让枸杞子跟在杨大宝身后保证杨大宝的安全,枸杞子或许无法正面保护杨大宝,但是,倘若他们真的遇到危险,以枸杞子极强的逃跑能力一定能带杨大宝脱离险境,这样也算是另一种保护。 枸杞子有些迟疑:“少爷?” 张华若推了推他:“我会全程跟在凌庄主身边,没事的,比起我,我更担心他,你在他身边我才好放心。” 枸杞子还是不想跟着杨大宝走:“那就让姑爷陪着你一起,我们三个在一起才好互相照应。” 眼看杨大宝快要走远了,张华若十分无奈:“听话,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主动把自己置身于危险里,别说了,再说下去他们真要起疑心了。” 张华若半推半就把枸杞子推回山庄,凌澈城主动站到张华若身边,在洛弯儿看来凌澈城是在凑近偷听张华若和枸杞子的窃窃私语,但是张华若知道凌澈城这是抢先一步站到他身边免得洛弯儿指示其他人过来偷听,这样凌澈城好为张华若辩解,从而不让洛弯儿起疑心。 如果洛弯儿问起张华若和杨大宝、枸杞子说了什么,凌澈城只会告诉她,只是张华若一时嘴馋想吃杨大宝做的食物,枸杞子是去帮忙,仅此而已。 凌惊玹和洛弯儿率先迈步下山,凌澈城提醒了一声张华若,和张华若并肩往山下走,凌惊玹回头看过一眼,发现张华若是跟凌澈城走在一起也就放心转回头。 凌澈城开始随意找张华若搭话:“怎么样,对我们山庄现在有很大的改观不?像长安城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你们丞相府再大,也就跟我们这一个小别院差不多而已。” 张华若回他:“大是挺大,不嫌冷吗?” 凌澈城笑:“你要是怕冷,可以让库房送暖炉和炭火过来,只要你派人去说,他们不敢怠慢的。” 张华若往他那看了一眼,凌澈城果然擅长装糊涂,自己这是跟他在说冷这个问题吗? 凌澈城往张华若这边偏了偏脑袋,压低声音:“是,潜灵山庄比不上丞相府有人情味,可是没有人情味是我们的错吗?要不你就真的接管了这里吧,也许在你的改造下,这里从此以后会变的非常温暖呢?” 张华若看一眼洛弯儿的背影:“不了,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 “……” 凌澈城沉默了片刻,幽幽一叹:“真可惜,以前老听人说天妒红颜,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老天爷还真的挺喜欢干这种事,喜欢早点带走长的好看的,不喜欢人世间留有美好。” 张华若本意不是要提起自己身上只剩那点时间的事,是想说洛弯儿不会让他活到那个时候,他听出凌澈城话语里的惋惜是真情实意,有点惊讶,还有一丢丢感动:“看来你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之人。” 凌澈城对张华若的评价不置可否:“我?不算好人,但是我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如果不是必要,我也懒的去伤别人性命。说到底,你可是我亲哥,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恩怨,我没必要讨厌你,再加上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我就更不可能讨厌你,不讨厌你,当然会希望你能活久一点。” 张华若问他:“那你可知道洛弯儿她手里有没有她害我娘那毒的解药?” 凌澈城:“你还没有死心啊?她怎么可能留有那种东西给你当证据,她做事向来都是一旦完事就把一切可疑的人或物都处理干净,除了我。你知道这些年她身边总共换了多少侍女吗?” 张华若问:“凌惊玹不生疑?” “怎么会生疑呢?二娘身边的侍女又不是她从月国带来的亲侍,做事不勤快不细心、家里有事不再当侍女、嫁人了、生病了……这么多理由可以用,她又不是一天换一个一个月换一个,爹他还没细心到这点小事都会放在心上。” 张华若想到了一点:“那这些换掉的侍女能不能……” “不能,她们没那么聪明,二娘也没那么粗心,在她们有点察觉到二娘行事有点不对之前,就会被二娘调走或者辞退,你要是想从她们身上找到突破点,只会白费功夫。” 就在张华若和凌澈城闲聊之际,一行人已经走到山下,洛 弯儿似乎很期待去看戏,主动停下来让跟在后面的张华若和凌澈城走快点:“澈儿,华若。” 戏台就在村里最热闹的地方,虽然还没开场,戏台下面前排的板凳上已经坐满来看戏的观众,凌惊玹让下人待在戏台这边守着他们选好的几个位置,先带张华若等人去村里的酒楼吃上一顿垫肚子。 山庄的厨房,大家忙活到一半才收到庄主和庄主夫人都要在庄外吃饭的消息,厨房管事的懵了,问管家:“这菜都切好了,肉也剁好了,老爷和夫人不回来吃,就这么算了吗?” 管家回道:“浪费了可惜,干脆就给大家加餐了吧,老爷不是喜欢浪费的人。” 管事还有点迟疑,管家告诉他:“没事,这点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杨大宝站的位置比较偏,没听到管家和厨房管事在说什么,从其他厨子和厨房打下手的人脸上可以看出是出了一点重要的事,杨大宝本想问一问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刚好枸杞子刚从那边走过来,兴许枸杞子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杨大宝干脆就直接问枸杞子:“出什么事了?” 枸杞子心里本来就在犹豫要不要跟杨大宝说,现在只能如实相告:“凌庄主他们不回来吃饭了。” 杨大宝心里一咯噔:“不回来吃了?华若呢。” 枸杞子支支吾吾:“少爷的话,应该……应该也不回来了吧,肯定是一起在外面吃。” 杨大宝赶紧收拾准备走:“枸杞子你替我看着灶火,就这个火候炖着别灭掉就好,我去陪着他。” 枸杞子一把拉住杨大宝,疯狂摇头:“姑爷你别去,少爷让你过来炖冬瓜羹就是不想你跟着,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少爷肯定会很快回来,他不会故意让我们担心。” 杨大宝明白枸杞子的意思,也懂张华若的用意,思来想去只能坐回看火的小板凳,面露愁色。 枸杞子走到杨大宝身后,扯住杨大宝嘴角轻轻往上提,努力让气氛变的活跃起来:“姑爷你别担心嘛,少爷只是去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又不是一定会有危险,指不定……少爷指不定现在玩的正开心呢。” 这话还真叫枸杞子说对了,张华若没怎么离开过长安城,这是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这里的风土人情跟长安城有好多不一样的地方,屋子的构造也不尽相同,引的他频频注目,有点好奇。 凌澈城给他解释:“我们这雨水多,山上还好,水往下流,山下经常会淹水,好在我们这边总体地势还算高,倒也不会出现很深的积水,为了防止雨水灌进屋里,这边的房子要么地基很高,要么就是门槛很高。” “这两天不都是晴天吗?” “那是你运气好,正好赶上这边天气好的时候,有时候下起雨来,十几天都不带停。” “是吗。”张华若看一眼天空,又看着酒楼外面的街道,“看样子这个地方很欢迎我,我一到这里天气就这么好,还真有一点受宠若惊。” 洛弯儿闻言应道:“那是当然,我,惊玹,还有澈儿,大家都很欢迎你来山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都希望你能快点融入我们这个家。” 张华若看向凌惊玹,看到凌惊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下意识别开视线,没有接洛弯儿的话,沉默应对。 凌澈城主动引走话题:“菜怎么还没上来,再晚一点可就要迟了,二娘看戏可不喜欢错过开头。” 凌澈城和张华若的座位都在临街这边,能听到街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声音,大部分听不清,但少数声音能听清个大概,凌澈城低头安静喝汤,今天的菜汤意外合他的胃口,他尽量没表现出他有多喜欢这汤,偷偷喝了两碗。 街上的声音又远又近,杂乱无章地传到楼上每一个人耳朵里。 “小叶,你慢点,距离开始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你没必要走的这么着急吧?”男童音这尖锐的声音足够划破天空,清晰地透过那些嘈杂的噪音,凌澈城闲来无事往下面看了一眼,正好被这道声音吸引了一下视线。 叶独爻只想快点回去:“我不喜欢待在外面。” “为什么呀?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你就整天窝在客栈不出来,在前面几个镇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你明明那么喜欢出来玩。” 叶独爻回头,站定,看了一眼潜灵山庄那个方向,喃喃道:“我不喜欢这里。” 酒楼二楼,凌澈城突然起身,他往洛弯儿那边看了一眼,确定只看到洛弯儿疑惑的表情,心里这才稍稍放心些许,他马上镇定下来,看向凌惊玹:“爹,我看到一个朋友,先去和他打声招呼。” 凌惊玹当然不介意儿子去会朋友:“可以请他跟我们一起去看戏。” 凌澈城一边笑一边退后:“不了,我想他不喜欢。”说罢,飞也似地跑下楼。 凌惊玹看着儿子如此着急的模样,心里疑惑了一下,而后往洛弯儿那边靠近,低头私语:“澈儿最近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洛弯儿也有点回味过来,同样低声:“没听他说过啊。” 凌惊玹突然笑了:“也是,澈儿也到了这个年纪。” 张华若瞧着他们窃窃私语。默默向后倾身,往楼下瞟了几眼,想看看凌澈城口中那个朋友是谁。 第109章 第109章 在楼上这个角度,张华若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却看不到那个人的样貌,凌澈城刚一出现在楼下,那个人就撒丫子跑走了,以至于张华若全程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 张华若唯一能确定的是,凌澈城的这个朋友是一位年轻男性。 什么朋友,一见面就躲,莫非那人欠了凌澈城一笔钱? 叶独爻跑的再快,也快不过会武功的凌澈城,凌澈城轻松地追上他,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多陪跑一段路,一方面是乐于看到叶独爻想跑跑不掉的狼狈样,一方面是为了离开那条街,免得被酒楼上的人看到,凌澈城暂时不想让凌惊玹或者洛弯儿看到叶独爻。 跑了好一会儿,叶独爻看出凌澈城这是在故意耍他,停下脚步弯腰喘气,气愤又无奈:“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偶遇老朋友,当然是来跟你打声招呼,要不然显的我多没礼貌。”这会儿的凌澈城依旧是那个众所周知的温润形象,上下打量着叶独爻今日的装扮,眼底深处露出一丝惊艳,“你不施粉黛的样子可比你抹粉之后好看多了。” 虽然很不愿意从凌澈城口中听到夸奖,叶独爻还是说了句:“谢谢。” 凌澈城:“一起去喝一杯?” 叶独爻直接拒绝三连:“不胜酒力,不必挽留,告辞。” 叶独爻想走,可惜凌澈城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离开,叶独爻往哪个方向走,凌澈城就跟着去那个方向,两人正在僵持之际,之前那个小男童总算是追了上来。 小男童怕叶独爻再一次跑走,抓着叶独爻的袖子不放:“小叶,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他很快注意到叶独爻身边的凌澈城,从凌澈城身上穿的衣料还有气质来看,这个人很大概率是一位富家子弟,小男童立刻不再吵吵闹闹,而是暗中轻扯叶独爻的袖子,小声问道:“小叶,你朋友啊?” 叶独爻立刻否认:“不是!他不是我朋友!” 凌澈城微微上挑了眉眼,似笑非笑:“小叶?你不是……也是,既然已经出来了,你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用坊里的名字。” 凌澈城蹲下身,笑容亲切,问小男童:“你是小叶什么人?” 叶独爻想阻止小男童回答凌澈城的问题,凌澈城看出叶独爻的意图,在叶独爻出声阻止之前起身,他的脸正好与叶独爻面贴面,惊得叶独爻瞬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这一耽搁,也就给了小男童回答的时间。 小男童没有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付,以为凌澈城是叶独爻的朋友,看到叶独爻能有这么一个有身份的朋友他自然高兴:“我是叶哥哥的朋友。” “只是朋友啊,我还以为是家人呢。”凌澈城故意露出些许失望的语气,盯着面前这人的眼睛。 寒霜,也就是现在的叶独爻,看出凌澈城眼睛里的笑意是什么意思,羞恼到想抬手打凌澈城,不过修养并没有让叶独爻举起拳头。 深呼吸,冷静。 叶独爻往后退了半步,冷漠:“就算我嫁人了,关你什么事。” “我可没说他是你儿子,我只是猜他是你的弟弟。”凌澈城的嘴角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意,眼神依旧无辜,“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是嫁人,也有可能是你娶了一个寡妇,带着一个拖油瓶嘛,还是说你心里下意识觉得自己只会找个男的过一辈子,不是娶,只会嫁。” 凌澈城此番话让叶独爻更加羞愤,叶独爻自知自己说不过凌澈城,现在只想快点离开,他给小男童递眼神,然而小男童没明白叶独爻眼神里的意思:“叶哥哥,你眼睛疼吗?” 叶独爻无言望天。 凌澈城转过身,半矮下身子讯问小男童:“我现在有点事要忙不能跟你们多聊,你们住在哪里,等会儿我有空了,带点好吃的去找你们,我跟你的叶哥哥可有好多话想说。” 叶独爻倒吸一口凉气,凌澈城还真就不打算放过他了吗?这样逗着他玩很好玩吗! 叶独爻一把将小男童拽到自己身边,这次总算赶在小男童说话前捂住小男童的嘴,拉着他赶紧逃离此处,远离凌澈城。 可惜的是,小男童阿牙还是成功地把叶独爻卖了。 阿牙热情地挥舞着没被叶独爻拉住的那只手,冲凌澈城喊道:“我们就在那边的戏班,你来的时候只要跟他们说你是……唔唔唔!” 叶独爻再次捂住阿牙的嘴,连拖带拽,带着阿牙离开凌澈城的视线范围,确定凌澈城没有跟上来后,叶独爻才敢放开阿牙。 叶独爻向阿牙解释:“他不是我朋友,我也不想交他这个朋友,只 是认识,我不喜欢他这个人。” 叶独爻跟小男童解释清楚自己和凌澈城并不是朋友,他不想吓到小男童,也就没跟阿牙说清楚凌澈城有多坏。 阿牙不解:“多一个朋友不好吗?既然那位大哥哥想做小叶你的朋友,你尽管答应便是,又不会吃亏。” “这不是吃亏不吃亏的问题。”对寒霜来说,跟凌澈城做朋友无异于与虎谋皮,在身边埋下随时爆发危险的隐患,他实在不敢与凌澈城有过多来往。 阿牙看叶独爻露出如此为难又不情愿的表情,心里虽然不明白叶独爻为什么如此抗拒,但他也不会强逼着叶独爻去交朋友:“好了好了,如果他到时候真的来戏班找我们,我等会儿回去就跟大家说明白,让他们注意一下,如果有人来找我们,就说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两个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叶独爻心里清楚这样挡不住凌澈城,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的好。 叶独爻叹气。 凌澈城……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他们两个人在那件事后根本不必、也不该再有来往。 因为戏班被请来这里唱戏,寒霜不得不跟着一起过来,他知道这里就是潜灵山庄的管辖地,凌澈城就住在潜灵山庄,所以他来到这里之后就很安分,待在戏班落脚处不出来,想着等戏班在这里唱完戏他就可以离开这里,没想到还是败给了现实。 只不过是陪阿牙出来买一点急用物品,就阴差阳错地碰上凌澈城。 叶独爻心情郁闷,凌澈城的心情却是很好,他现在已经知道能从哪里找到寒霜,也就不再追着寒霜不放,淡定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跑远。 凌澈城转身往回走,刚走到酒楼门口,就看到凌惊玹他们已经走下楼,便等在门口。 张华若看到凌澈城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瞧出凌澈城眉梢间的喜悦,这份喜悦像是藏也藏不住,分外明显。 又或许是……凌澈城根本就没打算藏住这份情绪,故意做给某些人看的。 张华若有意看了一眼洛弯儿,洛弯儿也正看着凌澈城。 这下子,张华若的心里更加止不住好奇,凌澈城的这个朋友到底是谁,和凌澈城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时凌澈城的心里正在懊恼:早知道这么快就要去戏台那边,刚才就该多留一会儿寒霜,干脆就让他跟自己一块走。 他并没有想瞒着洛弯儿不让她知道寒霜的存在,凌澈城只是暂且给洛弯儿留一个悬念,这样才能引得洛弯儿在意他和寒霜之间的关系。 在确认寒霜的出现不是洛弯儿搞的鬼后,凌澈城心里就想到了这么一个主意,没有深思熟虑就直接付诸行动。 这边,小男童阿牙刚跟大家交代完不要向陌生人暴露他和叶独爻,就看到台下观众席里出现的凌澈城,阿牙脑袋一缩,挪动脚步退回隐蔽角落,赶紧溜了。 凌澈城的视线放在空无一人的戏台上,通过那些幕帘,依稀能看见后面走动的人影,他跟凌惊玹附耳说了一下,离开座位前往戏班后台。 如他所料,遇到的几位戏班人员都没有告诉他寒霜在哪,他们如出一辙的表示——这里没有他要找的那两个人。 问不到,凌澈城干脆就不问了,直接自己亲自去找。 这个地方不算大,住人的地方也就这么几个地方,凌澈城一间一间地找过去,总能找到特意藏着的寒霜。 只不过人还没找到,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凌澈城听出那是人群在奔跑在慌乱,意识到什么,赶紧跑到门口。 戏台那边浓烟滚滚,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 这个就是二娘的计划? 凌澈城暂时不敢妄下定论,他只能先随人群跑出这里,在安全地带寻找洛弯儿和张华若,最终只找到凌惊玹身边的侍从:“他们人呢?” 侍从现在也很焦急,疯狂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庄主和庄主夫人的去向。 凌澈城又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哪里起的火?” 这个问题知道,侍从赶紧回答道:“火是从戏台下面窜出来的!一下子就窜出来了,躲都躲不及,直接烧到夫人的裙摆上,庄主替夫人灭火时人群乱了,大家就都被冲散了。” 戏台是由竹子和木头搭建起来,火一点自然烧的快烧的旺盛,台下看戏的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现在往戏台那边跑的人都是去那边救火的人。 凌澈城略一犹豫,还是跟着那帮人返回着火的戏台,帮着灭了火,在烧伤昏迷的人里寻找熟悉的面孔,没有看到潜灵山庄的人,也没有看到张华若或者寒霜。 奇怪,他们都去了哪里?外面没有,里面也没有,这让他怎么找? 第110章 第110章 凌澈城整个人沾满了烟灰,咋一看很是狼狈,但是骨子里透出的桀骜又让人觉得狼狈只是错觉。 侍从陪着凌澈城一起过来救火找人,一回头,凌澈城也不见了,彻底心累。 时间回到失火之前,凌澈城刚离开戏台下面的观众区,张华若对戏曲无感,为了配合洛弯儿才坐在戏台下面安静等开戏,暗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种人员嘈杂的地方,最适合发生一些意外。 观众席的后方就是一间供奉着神佛的小庙屋子,庙外摆着一些可供插香烛的架子,现在上面几乎插满了正在燃烧的香烛,空气因此弥漫着一股油蜡燃烧的味道。 在这浓烈的烟味里,再厉害的鼻子也无法分辨出其他类似的味道。 戏台盖着红布毯,遮住了视野,坐在戏台正前方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平时会有小孩子钻到里面玩闹,只不过现在正值午饭时间,等在这里准备看戏的大多是老人,暂时没有小孩。 除了香烛的味道,空气似乎越来越热了? 张华若坐在前排,这里座位不拥挤,通风也好,照理来说不应该会有闷热的感觉,张华若看着戏台下方,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凌惊玹,没想到就刚好看到凌惊玹对着戏台下方蹙眉的样子,显然他也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之后,简直就是眨眼之间发生的事,火苗瞬间从戏台下面窜出来,正好冲着洛弯儿的方向,来的如此猝不及防,点燃了第一排座位的易燃物,也点燃了洛弯儿的裙角。 凌惊玹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踩灭洛弯儿裙角的火,拉起洛弯儿就要往外走,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凌惊玹一边拉住张华若,一边吩咐侍从:“你们两个赶紧去找二少爷。” 火势来的突如其来异常汹涌,甚至有点匪夷所思,张华若还真有点被吓懵了,呆在原地被慌不择路的人撞了几下,直到凌惊玹拉住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 周围的人群太乱太挤,大家都在往外跑,他们这一行人想保持在一起的状态实在是难,不一会儿就被挤散了,张华若看不清周围都是谁,只能感觉到有一个人紧紧攥着他的手一直没放开。 好不容易周围的人散开了不再像之前那样人挤人,行动不再受限,张华若看了下周围的情况,他被人流挤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口,因为门内陷于周围的墙壁,不会再被人流撞到,才能让他暂时有了喘气的机会。 手上被紧紧抓着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张华若以为抓着自己的手是凌惊玹的手:“凌庄主,是不是可以松……” 待他看清此时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张华若难掩诧异:“……洛夫人?” 暂时安全,洛弯儿松开一直紧紧抓着张华若手臂的五指,露出担心又慈爱的面容:“没把你抓疼吧,哪里有受伤吗?” 张华若摇头,他在人群里搜寻着凌惊玹和凌澈城的身影,然而在并没有看到其中任何一个,正在考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他身后的门开了。 自从今天中午在外面遇到凌澈城,叶独爻就不敢在戏班那边待了,他在这个地方人缘还算不错,就跟这间屋子的主人商量暂时居住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入梦之后就不用担惊受怕,他努力让自己睡下,没想到却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从窗口只能看到人群在跑,叶独爻打开门准备找一个人问一下,没想到一打开门就有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自己面前:“张公子?” 张华若也有点诧异:“寒霜,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独爻不认得洛弯儿,不知道她是凌澈城的娘亲,但他对张华若近日的情况略有耳闻,知道张华若现在跟潜灵山庄有牵扯,跟潜灵山庄有牵扯就意味着跟凌澈城有牵连,叶独爻下意识的反应是后退半步躲回门内阴影处,防备地左右看了一眼。 张华若往自己身后看一圈,没看到任何可疑人员,对叶独爻刚才的小动作感到疑惑,但是没问,这里距离起火的戏台已经有一定距离,为了避免在外面被人群再次冲散造成二次伤害,张华若觉得还是待在屋里比较好:“能不能让我们先进去?” 叶独爻有迟疑,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侧身让张华若和洛弯儿进来,然后火速关上门。 洛弯儿对叶独爻关门的举动有些在意,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叶独爻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救火,空气中隐隐有呛人的烟味:“哪里着火了吗?” 张华若告诉他:“戏台那里。” 叶独爻之所以会跟着这个戏班,是因为这个戏班的班主就是叶独爻的亲戚,他跟戏班里的人一共也没相处多少时间,但是已经能感觉到这里的温暖,那些人待他都很好,咋一听到戏台那边着火,叶独爻瞬间慌了:“火势很大?” 张华若再次点头,叶独爻不再说什么,焦急地打开门逆行跑向戏台那个方向,张华若想追叶独爻拦下他,被洛弯儿拉住。 洛弯儿不赞同张华若的做法:“我们刚从那里出来,还是不要再回去了,你的身体状况不好,已经吸了那么多浓烟,现在应该先考虑你自己,他应该是有朋友在那里,会注意自身安全,不用你担心。” 叶独爻已经跑远,自己这时候再追上去也没有意义,张华若坐回桌边,喝了两口茶压压惊。 他依稀觉得这件事是洛弯儿策划,可是那火直接冲着她来,如果真的 是洛弯儿派人做的事,冒的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一点,稍有不慎,那火可真的会直接点燃洛弯儿全身,轻则烧伤毁容,严重点性命不保。 洛弯儿再怎么狠,也不会对自己这么狠。 此时戏台那边的火势在大家的帮助下逐渐变小,浓烟太多,染灰了在场所有人的眉眼,叶独爻一边帮着救火,一边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戏班里的人。 等火真正灭掉,叶独爻已经得到他最想知道的消息,戏班里大部分人都安然无恙,这让他安心不少,只是…… “阿牙呢?” 戏班里就阿牙一个小孩,如果有人看见一定会有印象,但是好像没有一个人说见过阿牙,这就让叶独爻十分担心,他呼唤着阿牙的名字,希望能得到阿牙的回应。 对了,阿牙以往想要躲着不见人,一定会躲在那个地方,这次也不例外,在着火之前,他一定躲在那里。 ……可是那个地方刚好是烧的最严重的地方。 叶独爻看向戏台,既担心找不到阿牙,又怕会在那里看到阿牙。 凌澈城正是看到有一个可疑人影走进摇摇欲坠的戏台,才会突然离开原地,跟了上去 叶独爻没在戏台下面看到阿牙,但是他在中间的固定柱后方地上看到了一些果核,正是阿牙之前吵着闹着要去集市上买的小零食,这说明在阿牙回来后的那段时间里,阿牙的确待在这个地方,按照地上的果核数量来看,阿牙待在这里的时间应该有一盏茶的工夫。 火是从偏前面的位置开始烧,这越后面的戏台保留的相对完整,但是也只是堪堪能支撑住保持撑着的状态,但凡外界给它施加一个小小的力,它都有可能发生二次塌方。 叶独爻在戏台下面弯着腰小心行动,想在这里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胳膊不小心碰到旁边一根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的支柱,木头柱子中间瞬间化成一堆灰炭,它支撑住的那边木板摇摇晃晃了一下,下一秒,整片倾斜倒下。 叶独爻下意识蹲到地上抱住脑袋,做好承受痛楚的准备,但是想象之中木板砸在身上的痛楚并没有出现。 熟悉的欠扁嗓音从上方传来:“喂,你到底还要闭着眼睛蹲在那多久,你再不出去,我可真扛不住了。” 叶独爻睁开眼,赫然看见是凌澈城替他挡住了那部分塌陷的木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傻傻看着。 凌澈城白他一眼:“你要是真不想走,我可就撒开了?” “啊?哦哦,马上,马上。”叶独爻快速爬出那个区域,离开戏台下面后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后面传来塌陷的声音,木板上面有不少重物,一下子都随着木板的塌陷砸到地面,扬起一阵呛人的尘烟,什么都看不见。 叶独爻不是没心没肺之人,凌澈城刚刚救了他,他心里下意识有些担心凌澈城的安危,直到看见凌澈城安然无恙地走出来,悬着的心才放下。 凌澈城看到叶独爻那充满担心的眼神,笑了:“放心,我又不是你,这点东西真砸我身上,我也不会有半点事。” 看到凌澈城一点都没受伤,叶独爻自然也就不想再跟凌澈城废话,快步离开,凌澈城忙伸出手拉了一下他:“不会吧,我刚救了你诶,不要求你以身相许,说声谢谢总可以吧。” 叶独爻冷淡道:“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凌澈城露出受伤的表情,神色黯淡,“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嘶。” 凌澈城吸了一口凉气,左手按到右边肩膀后,那里似乎真的受伤了。 叶独爻想走,但是看到凌澈城这副样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纠结半天最终还是问出口:“你?” “没事,估计就是破了点皮。” 凌澈城说的轻巧,但是能让凌澈城露出吃痛的表情定然不会是小伤,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也无法保证凌澈城是不是在故意装痛骗他。 算了,是不是真的,过去看一眼便知。 叶独爻暂时留了下来,他走向凌澈城想要看一下凌澈城背后的伤口,没想到凌澈城后退一步,竟然拒绝了叶独爻的靠近。 叶独爻一脸莫名其妙,他哪知道凌澈城刚才就是故意装疼,凌澈城根本就没有受伤,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想要看一下叶独爻的反应,此时看着叶独爻透着担心的眼神,凌澈城可不想让叶独爻看见自己完好无损的后背。 对方本来就不爱搭理他,要是再知道自己又在骗他,估计等会儿真的要甩脸色了。 凌澈城边退边往四周瞟了两眼,看到自己身后几步远的木柱上刚好有碎木,心中顿生一计。 叶独爻眼中的担心已经逐渐转为怀疑:“凌澈城,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凌澈城偏过脑袋,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桀骜态度:“是,我就是在骗你,我都说了,我不会有半点事,不用你来关心。”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叶独爻没有离开:“那你就让我看一眼你的后背,要是真没事,我扭头就走,绝不会再跟你多说一句废话。” 凌澈城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背到身后,在叶独爻大步迈过来之前,两指夹住一块尖利的碎木,心里一边自嘲自己这到底是在干什么,一边狠下心实施这个临时想到的办法。 尖利的碎木结结实实地扎进凌澈城的右肩后面,瞬间带出一片鲜红的血液,浸透背后一圈衣物。 第111章 第111章 叶独爻转到凌澈城身后,那一大片新鲜血迹映入眼帘,他不知道这点伤对凌澈城而言不算什么,他只知道伤口看上去很严重,应该是刚才替他挡木板时受的伤。 叶独爻:“受伤了就说自己受伤了,遮遮掩掩个什么劲,死要面子活受罪。” 凌澈城倒是淡然:“小伤而已。” 手边没有用来治伤的药,也没有包扎用的道具,叶独爻只能先帮凌澈城清理干净伤口。 这是叶独爻第一次这么心甘情愿待在凌澈城身边,这种感觉还真有点令人身心愉悦,凌澈城一边享受着叶独爻的温柔对待,一边问:“你在戏台下面找什么?” 这件事没必要瞒着凌澈城,告诉他的话或许还能从他嘴里知道阿牙的去向,叶独爻如实相告:“我在找阿牙,他为了躲你,应该躲在戏台下面了,我在这里找到他在这里吃过东西的痕迹。” 这场火来的蹊跷,如果真的像叶独爻说的那样,那个小孩之前一直躲在这里,没准他看到了纵火者的样貌。 “你在找他?走吧,我陪你一起找。”凌澈城根本不在意背后的伤,单手绕过背,直接一下子拔掉那根木刺,惊的叶独爻赶紧用双手按住叶独爻的伤口止血。 阿牙吃蜜枣时没有把蜜枣吃完,不远处的地上零星散落着几颗完好的蜜枣,有了它们的指引,叶独爻和凌澈城才能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去搜寻。 凌澈城也向叶独爻分享自己的发现:“如果是不小心失火,不应该是这种焚烧痕迹,我找不到可以证明是意外失火的起火点,这里的迹象摆明了是有人故意纵火,阿牙那么早就来到台下躲着,既然他能安心在这里吃上一段时间的蜜枣,说明他来的时候那个纵火的人还没来,他很可能有看到是谁放的火。” “那他现在不是很危险?”叶独爻担心极了,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放火,阿牙现在很有可能已经陷入危险之中。 凌澈城安慰他:“我们没有在台下看到他的尸体,一路走来也没看见任何血迹,放心,就算他真的被纵火者掳走了,至少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不是你朋友,你当然说的轻巧。” 蜜枣散落的地方远离人群,一路走来位置越来越偏僻,阿牙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要么是被人追赶才慌不择路,要么就是被人强行掳到此处。 位置越偏,地上的脚印痕迹越是稀少可以辨认,凌澈城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泥地的凹痕,分辨出里面最新留下的深脚印:“你那朋友估计真的被抓了。” 两人费了不少工夫才找到一点线索,在一间野外的茅草屋内发现阿牙躺在地上,他们躲在外面通过窗户往里看,暂时没看到里面还有其他人。 凌澈城视力好,能看到阿牙的胸口在轻微起伏:“只是昏迷,人还活着。” 叶独爻待在外面望风,凌澈城悄悄潜入屋中,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人后,将阿牙捞起夹在腋下,他本来应该直接出去,为了找寻线索,凌澈城又在里面待了片刻,寻找人为留下的可疑痕迹。 这个茅草屋地处偏僻,过于破旧,一看就是遗弃很久的废旧破屋,不过这里明显近期被人住过,桌子和板床都有使用过的迹象。 凌澈城带着昏迷的阿牙出来见叶独爻:“我先送你回去。”等会儿他还要回来蹲守。 看到凌澈城如此简单粗暴地对待昏迷的阿牙,叶独爻伸手想从凌澈城手里接过阿牙,凌澈城上下打量着叶独爻的身板,默默叹气,将手里的阿牙换个位置,双手抱着:“这样总可以了吧?” 叶独爻带着凌澈城来到他暂时居住的房子,不等叶独爻开门,凌澈城突然出手拦住他,一把将他拉到墙边紧贴墙壁,凌澈城放下阿牙将他塞进叶独爻怀里,示意叶独爻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自己则是走到窗户边上。 凌澈城往里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对危险的预知令他往旁边挪了一步,正好擦身躲过从窗户里面刺来的长剑。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叶独爻,他抱着阿牙赶紧往后多退几步,远离窗户也远离门,更远离凌澈城。 已经被屋里的人察觉到,凌澈城也就懒的继续试探,直接一脚踹开紧闭的木门,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环视一圈,屋里有三个人:窗边拿剑的陌生男人,坐在桌边喝茶的张华若,还有墙边被绑着手脚封住嘴巴的洛弯儿。 这一幕咋一看上去,还 以为是张华若雇人来绑了洛弯儿,至少凌澈城第一反应还真就以为是这样。 不过,那位陌生男人身上的敌意和防备让凌澈城仍有顾虑,他稍稍侧过身,背对洛弯儿的同时给张华若递眼神: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张华若大致猜到凌澈城的疑惑,将自己被绑的双脚展示给凌澈城看:我也是受害者。 凌澈城这才明白自己之前猜的都是错的,这场火并不是洛弯儿安排,放火的那个人就在这间屋子里,凌澈城看向窗边,对方显然是一位个中高手,此刻站的位置正好是光线阴影处,凌澈城虽然能看清他的长相,但是那个位置会让凌澈城看不清他接下来的动作。 此时出手,凌澈城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赢。 凌澈城摊开手,表明自己手上没有武器:“谁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试探性地往张华若那边走了一步,没有遭受阻拦,凌澈城大步走到张华若身边坐下,翻出一只空茶杯:“渴死了,一直忙着救火都没来得及喝口水。”茶壶已经提起,在倒下茶水之前停下动作:“这茶,没问题?” 张华若:“没毒,我已经喝了好几杯。” 凌澈城这才放心地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边倒茶一边悠闲地询问那位窗边的陌生人:“如果你真的想杀我二娘,动作就不会这么拖延,你比我早来这么长一段时间,你要下手早该下手了,我刚才进来只能看到一具尸体,你到底想做什么有何目的,该不会是故意在等我来吧?” 饶有兴趣地看一眼那人。 “我没在等你,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间。”窗边男人的声音异常沙哑,不是苍老的嗓音,听起来更像是他的声带被破坏过,“我的故事讲到一半,你要不要也来听听这个故事?” 凌澈城看向张华若,张华若往他那边侧过头:“他也是你爹的孩子,比你我都小几岁。” 凌澈城一个没忍住,喝进去的茶喷了出来,他一边抖落身上的水,一边惊讶地看向窗边那个男人,忍不住咒骂一句:“草!他到底在外面生了几个孩子!” 男人走向洛弯儿:“刚才我说到哪儿了?说到你在我家放了一把火,你说是今天的这把火大,还是那一天的火比较大?如你所见,你放的那把火很成功,烧死了我所有的亲人,而我今天竟然只是烧着了你半个裙角,东风真是不作美。” 洛弯儿可不想再让这个人说下去,她今天的计划可不是这样!洛弯儿疯狂给凌澈城递眼色,让他赶快动手,阻止这个人继续说下去。 凌澈城低头,手指刮了刮自己鼻尖当做没看见,他还真的挺想听这个男人说下去,听听看洛弯儿和凌惊玹又分别造了什么孽。 “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烧死你,烧死你太便宜你了,私心想着火是直接冲着你去的,好歹能烧伤你,让你也感受感受被火侵蚀的滋味,浓烟入喉的痛苦。” 男人刚说完,凌澈城举手问道:“你既然只想报复她,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下手,这里这么多无辜的人,你大可以潜进山庄,等她一个人在屋里休息的时候一把火烧了整间屋子,这个绝对比现在保险。” 男人看向凌澈城:“你是山庄里的人,自然会觉得山庄进出自由,你以为我没试过?再说了,山庄里那么多高手,他们要想救她出来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不像这里,人多,大家一旦慌起来,没路让她逃。” 男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张公子跟她没什么感情,持旁观者态度也就罢了,你……你为什么也这么冷淡?难道说她不仅仅是对外人心狠,对你也不好吗?” 眼前这个男人明确表示他不想取洛弯儿的性命,只是想洛弯儿受他一样受过的哭,凌澈城可不想在这里就“分崩离析”他和二娘的“母子亲情”,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我可不清楚你的武功底细,贸然出手,你一时情急伤到我二娘怎么办,我当然只能像现在这样,与你说话拖延你的时间。” “是吗?”男人回头看向洛弯儿,“你倒是提醒了我,故事可以等会儿再慢慢讲,现在就可以先给她来一把火。” 洛弯儿露出惊恐的表情,摇着头抗拒男人的靠近。 凌澈城虽然非常想看男人接下来的操作,但是他现在必须站出来演一演阻止的戏码:“如果你真的要伤害我二娘,就别怪我不得不出手了。” 男人正在往洛弯儿身上撒油,重点照顾洛弯儿的脸和手:“那你可要快点动手,你这么磨磨蹭蹭,我这边可就要马上完事了。” 那你倒是快点把火点上啊。 凌澈城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直接将手机的茶杯盖当做武器投掷出去,冲着男人拿蜡烛的那只手而去。 第112章 第112章 沈言躲掉来自凌澈城的攻击,却没躲掉来自屋外的攻击,手上的蜡烛被一颗稀松平常的石子打灭,同时,一道霸道的凌厉剑风朝他猛然袭来,沈言连忙应对,却还是被一剑刺伤了胳膊,眼看他性命不保,凌澈城拿着凳子腿替沈言挡掉致命一击。 凌惊玹疑惑地看向凌澈城:“为什么!” 凌澈城问他:“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凌惊玹虽然不明白凌澈城为什么要保护这个想伤害洛弯儿的人,但是出于对凌澈城的信任,凌惊玹暂时收剑:“刚来。” “难怪,爹,杀他容易,但是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凌澈城的话不无道理,凌惊玹先去替洛弯儿解绑,洛弯儿扑进凌惊玹怀里,柔弱而娇小,看上去是被吓坏了。 张华若自己解开自己脚上的束缚,沈言只想报复洛弯儿,并不想对他下手,所以张华若没有受到一丝伤害,最多只是受到一点惊吓。 接下来的事凌澈城估计不好插手,凌澈城要是再一次插手,恐怕洛弯儿就要开始怀疑起凌澈城是否对她忠心了。 如张华若所料,洛弯儿此刻内心十分冷静,外表的慌张不安都是装出来的表象,她深知不能留下沈言的活口,在众人都松懈下来的时候,洛弯儿突然拿过凌惊玹手上的剑,刺向沈言。 凌澈城脚动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迈出去再次保护沈言,凌澈城现在还不能直接跟洛弯儿撕破脸,他刚才替沈言挡下凌惊玹的致命一击还能有借口掩饰,现下洛弯儿亲自出手准备了结沈言的性命,他要是再出手,必然会引起洛弯儿的猜忌和怀疑。 凌澈城往张华若那边看了一眼,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这一瞬间,张华若已经走到沈言面前,挡住洛弯儿。 洛弯儿很想就这么下手,她甚至在想,干脆就这样一剑杀死沈言和张华若两个人,就可以一次性解决两个麻烦,她是真的想这么做! 洛弯儿拿剑的手剧烈地抖起来,最终还是不敢下手,颤抖着松开,剑身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在极度害怕之下做出的冲动行为,像她这样柔弱的女子根本不可能真的下手去杀人。 凌澈城倒是知道洛弯儿为什么没有下手。 凌惊玹暂时还不知道沈言的身份,只知道这是一个想要伤害洛弯儿的贼人,此时洛弯儿拿剑想要杀沈言,凌惊玹肯定不会为一个他不在乎的陌生人去阻止洛弯儿,但是如果洛弯儿连同张华若一起杀,凌惊玹一定会出手阻止。 在洛弯儿伤到张华若之前,凌惊玹就能成功阻止洛弯儿的动作,所以洛弯儿只能选择松手,继续表演自己柔弱的一面给张华若还有凌惊玹看。 回潜灵山庄的途中,张华若一直守在沈言身边,他替沈言简单地包扎了伤口。 在被抓后,沈言的视线一直放在凌惊玹身上,这导致凌惊玹时不时会回头看沈言一眼,凌惊玹并不是一个白痴,联系到凌澈城和张华若此前都做出保护沈言的行为,他隐隐觉得此事很有蹊跷,一定要询问个清楚。 可洛弯儿现在就怕凌惊玹将这件事询问清楚! 那一把火烧的猛烈,不光是沈言的家人,就连沈言的邻居都被殃及池鱼,不可能会有人能从燃烧了几天几夜的大火中逃生,尤其是一个才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沈言当时就只是一个婴孩,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洛弯儿可是派人亲眼看着那火烧到结束,确定现场无一活口才离开。 都是过去十几年的事情了,这时候沈言突然找上门,洛弯儿这次毫无准备,现在是真的有点慌了。 “夫人受到了惊吓,快带她回屋休息,厨房去煮点安神茶,让夫人喝完后好好睡一觉。”凌惊玹一边吩咐下人搀扶走洛弯儿,一边思考着怎么处置沈言,考虑到现在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惊和劳累,就把沈言先关起来派人看守,不急着审问。 凌澈城倒是想让凌惊玹赶紧审问沈言,把洛弯儿干过的事都抖落出来,但是现在凌惊玹没打算尽快审问,凌澈城也不好表现出太着急的样子,只能安静坐等。 张华若知道杨大宝和枸杞子现在肯定非常担心自己,先行离开,保护沈言性命安危的事自有凌澈城操心。 凌惊玹本想跟张华若说一说话,给张华若一份来自于父亲的关心和安抚,可是张华若的态度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几天前,再次变的冷淡。 为什么会这样? 凌澈城不想沈言在接下来的关押时间里会出事,思来想去,也只能偷偷告诉凌惊玹沈言的身份,不过他也只说了沈言的身份,并没有说其他事情:“爹,刚才那个人……您最好派老安他们去看着,以免出什么意外。” 凌惊玹以为凌澈城是怕沈言逃跑:“我会让他们严加看管,在我们山庄,没有人能逃的出去。” “我不是怕他会逃走,我……我是怕他会出意外。” 凌澈城这么一说,凌惊玹本就好奇的内心这下更加好奇了,他微蹙眉头:“从刚才你就很奇怪,你和华若为什么都要护着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凌澈城露出犹豫为难的神色,纠结一番后还是如实说了:“爹,我先说清楚,接下来我说的话是那个人自己亲口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可保证不了。” 凌惊玹:“说吧。”凌澈城越是这样遮遮掩掩,凌惊玹就越是好奇。 “他说,他也是您的孩子。” 向来沉着的凌庄主这次也难掩讶异,惊讶过后是心虚,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没有可能,心虚过后是开心,对于他这样的传统男性来说,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嗣越多越好。 凌澈城离开凌惊玹这边后就赶紧再去找张华若,他既然已经把话跟凌惊玹挑明,凌惊玹应该会很快再见沈言,凌澈城断定凌惊玹肯定按捺不住想要确定沈言身份的心情。 张华若这边刚安抚好两颗着急的心脏,一转头就看见凌澈城往他这边走来,大概也猜到凌澈城是要来跟他商量什么事,张华若吩咐枸杞子:“去把那个药箱拿出来。” 张华若从药箱里拿出半芙花的干朵,交给枸杞子:“枸杞子,去拿这个煮一壶热茶放凉,你亲自去煮,别让其他人拿了。” 看到张华若依旧这么运筹帷幄吩咐事情的样子,果真是没受到什么惊吓,枸杞子开心极了,办事的积极性都高涨不少:“好的!我这就去!” 凌澈城一进屋就看到枸杞子拿着什么东西出去,他多留意了一眼,目光随后又放在桌上的药箱上,笑了:“你总算舍得拿出你的宝贝药草。” 张华若回复他:“之前不让你用,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凌澈城反问他:“怎么,你觉得现在这个时机很好?” 张华若同样反问他:“难道不好吗?不需要我们去设计一个时机,这可是天赐的机会,洛弯儿就算怀疑我们,也找不到丝毫证据,这不是很好吗?就算这次失败了,她怎么查都查不到我们头上。” “是挺好。”凌澈城眼露兴奋地看着药箱里那瓶特殊的药瓶,“需要我帮忙吗?” “十二月草不能内服,它溶于水进入体内会有毒性,虽然不致命,但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且这样也发挥不了它应有的效果,只能通过闻的方式吸入。”张华若问凌澈城,“虽然它只是一种花香,但是对于洛弯儿来说,莫名的花香已经足够引起她的怀疑,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在闻到这股花香的同时并不起疑心吗?” 凌澈城想了想,给出一个主意:“二娘屋里常年养着一些花,她不是爱花之人,那些花平时都是下人们在打点,她根本不懂花也不会照顾花,只是比较喜欢这种花花草草的香气,能让她看上去温柔、平和,所以,她并不会记得她屋里都有什么品种,也不会注意到哪一盆被换了。” 张华若担心:“但是那些下人?”照顾花草的下人会知道花被换了。 凌澈城继续说道:“我已经把那个人自称是爹的儿子一事跟爹说了,按他的性格,就算现在沉得住气,明天一早肯定会突击审问个清楚,二娘得到这个消息肯定更紧张,她一定会去反驳,向爹哭冤。所以我们要在明早之前就把二娘屋里的花换掉,不需要我们去换,等会儿我去看望二娘的时候故意弄坏一盆,再告诉下人去后院搬一盆,不就成了?” 张华若明白了:“你是想把我这个药粉撒在那些花上?” 直接往洛弯儿屋里的花上撒粉,动作太明显,容易暴露,凌澈城是想把粉撒在后院那些备用的花栽上。 张华若不喜欢做不妥当的事情,凌澈城的这个建议在他看来很容易出差错:“如果太多人闻到十二月草的味道,其中总会有一个人因为一直在说实话被人察觉到不对劲,有没有只让洛弯儿闻到的办法?” 凌澈城无奈:“那就只能来表演一个失误,我假装摔倒,把它冲着二娘的面门撒过去,可是这更加会引起二娘的怀疑。” 一直坐在旁边被忽略的杨大宝突然插话:“我注意到洛夫人手里经常拿着一方丝帕,这是比较私人的物品,如果把香味染在她的丝帕上,那就只有她一个人能闻到了。” 第113章 第113章 杨大宝这一出声,吸引来张华若和凌澈城双双注目。 两人都在思考这一可能性—— 凌澈城:“丝帕……我觉得不太可能成功,这种东西过于私人了,一旦换了味道,二娘会立刻察觉。” 张华若:“有没有能够让她主动换味道的办法?” 凌澈城习惯性摇头:“二娘的帕子都是她贴身侍女洗的,就一普普通通的丝帕,没什么味道,上面最多沾到一点二娘平日里用的脂粉,这时候……” 张华若想出一个主意:“如果是以凌惊玹的名义送去的呢?凌庄主刚才不是吩咐下人去准备安神茶了吗,算算时间,还需要一会儿才能煮好,你在这之前去库房一趟,以你爹的名义再从里面取一些安神的东西出来,比如安神香,你把我这个混在它们中一起送过去,嘱咐他们这个少量拿来闻就好。” 凌澈城再次摇头:“我们无法保证二娘一定会用这些东西。” 张华若微微侧头,俏皮一笑:“无论我们用哪个办法,都无法保证一定奏效啊。” “行吧行吧。”凌澈城看出,张华若这是有意取用杨大宝的提议。 杨大宝一直陪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商量事情,却总是插不上话,脸上已经有些失落,仿佛被隔绝在外,好不容易能插上一句话,张华若自然不想让杨大宝继续失落。 “我们做两手准备。”凌澈城撑着下巴叹气,“明早我会去看望二娘,如果她没有用那些东西,我就再想一招让她防不胜防。” 张华若将十三月草交给凌澈城,让他切记不要随意打开,枸杞子的茶还没煮好,这时候凌澈城要是一不小心自己中招了,张华若可没什么法子救他。 凌澈城办事向来靠谱,只要不出什么猝不及防的意外,他认真做事极其稳当。 洛弯儿身边的侍女接过凌澈城交给她的物品,转身跟小姐妹一起走的时候,凌澈城依稀能听见她与小姐妹的对话—— “庄主每次都这么贴心,已经吩咐过安神茶,现在又挑了这么些贵重物件来让夫人挑自己喜欢的用,真是太细心了。” “是啊是啊,这么多年了,庄主对夫人依旧这么好,真的好羡煞人!” 侍女端着这一盘东西放到桌上,刚喝完安神茶准备休息的洛弯儿瞥见,心烦道:“没什么用就都扔出去,放在这我看着心烦。” 侍女赶紧回道:“这是庄主送来的安神香,好几种呢,让夫人挑着自己喜欢的味道点上,也好助眠。” 洛弯儿粗略扫了一眼,挑出里面的红檀香:“就这个吧。”注意到还有一个白净的小瓷瓶,“这又是什么?” 她下意识以为是压惊用的药丸,心里已经生出抵触情绪。 侍女回答道:“是新采购来的静心粉,听说味道淡雅,只需闻一闻就能让人心情舒畅,静心养神。” “哦?”洛弯儿稍微有一点兴趣,她打开瓶口闻了一下,味道的确清新怡人,她还挺喜欢这个香味,或许真的能有那么一点作用,“这个怎么用?” “说是撒在香帕上随身带着,睡觉的时候就撒一点在枕头边上,闻着就好。” 洛弯儿点点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去把它弄在我枕头边上,不要太多,之后就出去把门带上,接下来我谁也不见。” 侍女按照吩咐倒出一点粉,通过拨撒的方式撒在枕头附近,之后就退出去,轻轻关上门。 张华若在十三月草上面多放了一层略带清凉味道的静心粉,和十三月草的味道叠加在一起能让香味更加柔和,同时也保证侍女第一次给洛弯儿用的时候,的确能有静心养神的效果,等洛弯儿觉得这个药粉有用,第二天想继续使用的时候,里面倒出的可就大部分都是十三月草,而不是浅表那一层静心粉。 洛弯儿的心情本来七上八下,十分忐忑,喝过安神茶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作用,待她努力镇定自己躺在床上休息,屋内淡雅的檀香混合着一点点清凉的花香,她终于能平静下心,静静思考着对策,不知不觉间就真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洛弯儿起身,她起床的动静很小,没有打扰到任何人,外面的人也就不知道她已经醒了。 洛弯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吃了点屋内桌子上本就摆放的糕点垫下肚子,这就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自己还能安静在这里睡着,就说明凌惊玹还没有提审沈言,自己现在需要两套方案,一套是应对现状,一套是应对之后的变局。 ——现状,就是现在沈言还没有跟凌惊玹说出当年她放火烧他家的事。 洛弯儿要阻止沈言将这件事说出口,如今之计只有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变局,就是她杀人灭口的计划如果失败,她需要面对的局面。 当年那把火虽然是她亲手放的,在现场能指认是她放火的人,也就两个随从,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早已远走高飞,以洛弯儿对她这个手下的认知,这个人虽然贪财,但也还算衷心,绝不会做出翻旧账回来踩她一脚的事,所以她只需要认定自己毫不知情,装作无辜即可。 怕就怕,沈言还有其他路数指认。 说来也奇怪,她放火的时候可没有跟沈家任何人打过照面,就算沈言能从那场大火里幸存下来,就算还有其他人幸存,他们怎么就怀疑到她头上了?沈言手里到底捏着什么证据,敢一口咬定是她纵火,要来找她报仇? 洛弯儿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被搅乱,一不做二不休,她想,只要把第一个方案想好了,只要沈言死了自己也就不必再烦心后面的事。 洛弯儿冷声:“你自己撞上来的,现在可就别怪我非要赶尽杀绝了。” 杀人的事,洛弯儿向来只信任那么几个人。一个是她自己,这个最保险;一个是凌澈城,这家伙还算听话,都帮着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了,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想来也不敢把她的秘密往凌惊玹那捅;后面还有两个人,都是山庄里不起眼的小人物,而洛弯儿正是看中他们的不起眼。 洛弯儿在心里想好计划,这才发出点声音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吩咐她的两位侍女,一位去厨房给她拿一点热食,一位去凌澈城少爷那里把凌澈城喊来。 洛弯儿写好一张纸条,交给去厨房的那位侍女:“我喜欢老张做的小菜,你把他叫醒,让他按着这上面的给我做,你就在他旁边打下手,做的也快一些。” 至于去喊凌澈城的那位侍女,洛弯儿表现的并不着急:“不必催着他,别耽搁太久就行,不急。” 两位侍女各自领了吩咐下去办事,洛弯儿这屋里亮着灯,只剩下她一个人,身影被烛火放大投映在墙壁上,显得巨大而阴沉。 凌澈城没料到洛弯儿会这么晚喊他过去,从侍女那得知并不急后,他就慢条斯理地穿衣梳洗,趁着这点时间分析洛弯儿的动机。 思来想去,凌澈城都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洛弯儿狗急了跳墙,打算兵行险招派他去杀沈言。 可是…… 据凌澈城判断,沈言的武功在他之上,之前被凌惊玹一招制服,一半原因是因为凌惊玹的武功的确在沈言之上,一半原因是沈言当时并没有想反抗凌惊玹。 当沈言看到凌惊玹对他刀剑相向,想要取他性命时,凌澈城在沈言眼里看到了一心求死的绝望。 或许在沈言看来,亲爹这么多年一直爱护着害死他亲娘的女人,甚至还要为这个女人杀他,就已经是足够痛苦绝望的事情。 不过,幸好沈言的这种情绪并没有保持多久,沈言被山庄守卫带去关押前,凌澈城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坚决,想来沈言最后还是“想通”了——就算是死,也要揭开洛弯儿的真面目再死。 凌澈城扬起嘴角,透过洗脸的水面看着里面倒映的自己,在心里喃喃:你手里到底有什么样的确凿证据呢。 天,逐渐开始亮了。 凌澈城已经从洛弯儿那里返回,回到屋里后和衣随意往床上一躺,瞬间入睡补眠,等有人喊他起床,天已经亮的差不多,该是热闹起来的时候了。 厨房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准备着各院子的饭食,按照主次之分先后送去各院。 凌澈城吃过早饭才来找张华若,说起昨晚的事:“昨晚二娘找我了。” 张华若给凌澈城倒了一杯茶:“找你什么事?” 凌澈城正想说,说之前喝了一口茶,差点吐出来:“怎么是凉的!”味道还这么奇怪! 张华若忍住偷笑上扬的嘴角:“昨天煮的茶,放到今天自然是凉的,喝吧,喝了它,你就不会被十三月草给影响到。” 上次惨痛的经历犹在眼前,凌澈城既想看到洛弯儿跟自己同样出丑的画面,又怕自己再次不小心遭罪,喝完一杯赶紧又倒了两杯:“那我可要多喝点。” 张华若比较在意之前那个话题:“先说事情。” “你这么聪明,你倒是猜一猜啊,她大半夜的能叫我去听她说什么好事。”凌澈城确定自己喝下的分量足够有用后,才把茶杯放下,“绝对在你意料之外,也在你意料之中。” 张华若没有直说,而是指尖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起了字。 凌澈城看着桌上的“杀”字,笑着缓缓摇头。 看到凌澈城否定了这个答案,张华若又在桌上写了另外两个字,这次凌澈城没有摇头,虽然也没有点头,但他这态度已经是在表明,张华若猜对了。 第114章 第114章 先前那个“杀”字的字迹已经开始消失,桌面上仍然还清晰的两个字,一个是血,一个是亲。 ——血、亲。 张华若双手合握,嘴巴浅抿靠在上面,陷入思索:“不应该啊,她现在最想做的事一定是杀人灭口,为什么没有……”张华若突然回味过来,“糟了!” 凌澈城仍然处在状况外,自顾自分析道:“昨天我已经知道他是我兄弟,二娘看出我不忍对他下手,自然就不会想通过我去了结他的性命,她现在只是让我去破坏他和爹相认,的确是最佳方案。” 张华若写下的那两个字代表的意思,扩成四个字就是血脉亲情或者滴血认亲,扩成一句话就是洛弯儿要阻止凌惊玹认回沈言这个儿子。 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凌澈城后知后觉:“糟了,什么糟了?” 张华若叹气:“洛夫人不让你去杀他,是因为她觉得不能冒着你会一时心软放过那孩子的风险,既然这样,她当然不会跟你提及要杀他的事,只让你负责破坏认亲结果,这样就算她另一手准备没成功,只要那孩子不被承认是凌惊玹的孩子,他的身份是假,那他说的那些话也就通通不可信。” “另一手准备。”凌澈城反应过来,“你是说,她派了其他人去杀人?这一点你放心,她身边没什么武功高强的手下,要不然也不会总是让我替她干坏事,虽然她在山庄里干过不少坏事了,这杀人的戏码她也就实施了一回,还是她亲自动手。” 凌澈城说着说着,声音逐渐放低,到最后戛然而止不再说下去。 他口中的唯一一次,指的就是萧灵灵那次。 “让一个人死,不是只有派人刺杀这一个方法,你……”张华若对凌澈城今天明显不在状态的表现略有些不满,“你比我更懂她,她最擅长的,难道不是下毒?” “我想你对她有误解,她可不擅长这个,在我懂事以来跟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也就见她用过一两次毒。”凌澈城起身准备去看望一眼沈言,确认下沈言的安危,“不过你说的这个倒还真有可能,以防万一,我去看一眼他,给他偷偷带点管饱的小东西,省得他吃了哪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真的出事。” 说着,凌澈城顺走了两个包子。 凌澈城赶去沈言那边暗中保护沈言,张华若这边自然也不能闲着,张华若决定先去找凌惊玹,然后跟在凌惊玹身边,这样等会儿凌惊玹准备亲审沈言的时候,他就能够一直在场。 杨大宝表示想跟着一起去,张华若同意了,俩人相携前去看望凌庄主,之后就一直陪在凌惊玹身边。 张华若愿意留在他身边陪他说话,凌惊玹当然开心,不过他接下来有点事情要处理,面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似乎是在犹豫。 如果换做平时,张华若看出别人露出这种态度,一定会自觉地主动提出离开,但是今天,此时此刻,他就是要装傻充愣留在这里。 昨天的事,张华若也在现场,凌惊玹犹豫过后还是决定让张华若留下,凌惊玹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就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办,审问地点就选在他自己的书房,让自己信任的亲卫去把沈言带来。 沈言刚从被关押的地方带走,凌澈城就火急火燎地去通知洛弯儿:“二娘,昨天那个人被爹派来的人押走了。” 洛弯儿看上去很是淡定,凌澈城走到她身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他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什么味道,下意识退后了半步,想到张华若说过喝过茶后不会受到影响,他心里既相信张华若不会在此事上骗他,又过不了心理上的防线,默默闭息后才敢靠近洛弯儿。 半夜来的时候,凌澈城依稀也有闻到一点十三月草的味道,但是那时候味道很淡很淡,淡到足够让凌澈城怀疑闻到的香味是自己心理作用产生的幻觉。 现在来看,洛弯儿很喜欢这个味道嘛,竟然用了这么多。 “慌什么。”洛弯儿扫他一眼,“刚从他那里过来?” 凌澈城点头:“放心不下,去看了一眼,爹让老安他们守着,我也近不了分毫,只能站在稍远的地方看了两眼确定一下情况。” 洛弯儿:“听说他从昨天被抓来后,一点东西都没吃,饿了一晚上,今早可有总算吃点了?”话里竟然还有几分关心沈言的意思在。 “这个我倒是不确定,站在外面那么远,看的又不真切,好像……好像是没吃吧。”凌澈城说的坦坦荡荡,一点都没引起洛弯儿的怀疑。 实际上,沈言今早是有打算吃下送来的早饭,他毕竟不是钢铁之躯,饿着自己也没好处,正想吃呢,凌澈城在外面发出一个颇响的动静吸引到沈言的注意力,沈言听出 声音有点熟,认出外面那人就是昨天替他挡下一剑的凌澈城。 沈言默默放下了碗。 他能感觉的到,这是凌澈城在给他提醒——饭不能吃。 凌澈城没有像他现在跟洛弯儿说的那样,没有靠近沈言,是的,他一开始是只能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看着沈言,但是后来,凌澈城跟沈言近距离接触过。 沈言把早饭打翻在地:“堂堂潜灵山庄,就给人吃这种东西?” 凌澈城往屋里又靠近几步,只要他不进屋,守在此处的老安并不会动真格地拦住凌澈城。 凌澈城问沈言:“我这里倒是有两个包子,你要不要?” 沈言没搭话,倒是老安一脸不解地看着凌澈城:“少爷,怎么还随身带着包子……” 凌澈城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不是咱们庄里师傅做的普通包子,它可是你们大姑爷亲手做的,他就是靠着这个手艺俘获了我兄长的胃和心,就这两个包子,还是我刚才偷偷从兄长那里偷来的,本来想自己尝尝,不过……”凌澈城往屋里看一眼,“有人瞧不上庄里的饭,为避免把人饿死传出去不好听,我倒是愿意把我这两个包子献出来。” “少爷,这不妥。” “有什么不妥!”凌澈城无语地侧过脸,“我还能在这包子上动手脚不成,这是我送来的,当着你们面,要是因为他吃了这包子出事,我可是甩都甩不掉这责任,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老安还在犹豫,屋里的沈言率先出声:“拿进来,我可不想饿死在这。” 屋里那个都这么说了,老安也必要拦着,就侧身让凌澈城拿着包子进去,凌澈城走到沈言面前,把包子递过去:“趁热吃吧,还有点热乎呢。” 沈言接过包子,低声问道:“为什么帮我?” 凌澈城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却显得有些过分成熟的男孩,这里光线充足,凌澈城能够清晰地看到沈言脸上那被火烧伤、终生无法治愈的伤疤,它们狰狞地盘踞在沈言脸上,将这个原本俊朗的少年衬托得如此可怖:“不为什么,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就是我的弟弟,我不想你死,就这么简单。” 凌澈城笑了一下,沈言看到凌澈城脸上的笑容,眼睛缩了一下,别过脸咬了一口包子。 这一口下去,沈言的眼睛都亮了,他还在咀嚼着食物无法说话,但是能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思——一只手拿着包子,一只手指着这包子疯狂点头示意。 “好吃吧,那卖包子的人长的一般,也就能让我顺眼的水平,但是他做的包子,是真的能配得上我兄长。不对,是我们的兄长。”凌澈城大抵能明白张华若为什么会选择杨大宝,像他这样什么都有的人,越不会在乎别人的相貌。 沈言很快消灭掉那两个包子,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凌澈城不能和沈言多待,看沈言这副样子,竟生出几分心疼和爱惜:“活下去,如果你真的能……我请你吃这个包子吃到你肚子撑不下。” 没说出来的那几个字,沈言能意会。 凌澈城起身离开,他刚走出屋子没多久,凌惊玹那边的人就来提人走了。 回到洛弯儿这边,洛弯儿听到凌澈城说沈言没吃早饭,显得有些在意:“一口都没吃?” 之前还只是怀疑,凌澈城这下终于敢肯定,给沈言送去的早饭一定下了毒,还好张华若提醒了他一下。 凌澈城将袖子里的纸包拿了出来:“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准备好这个,我们现在去爹那里吗?” 毒计失败,洛弯儿努力继续装淡定:“你先去,我等会儿就来。” 凌澈城二话不说直接扭头就离开,他赶到凌惊玹书房的时候,凌惊玹还没开始正式审问沈言,而是在和沈言面面相对。 昨天那间屋子里,窗户紧闭光线昏暗,凌惊玹没看清沈言的脸,之后因为沈言头上的束带无意间断开,披头散发没看清面容,现在沈言的头发已经重新束好,能够清晰地露出面容,那惨烈的火烧疤痕就这么直晃晃地刺入凌惊玹的眼睛里。 凌惊玹抬眼看了一眼刚进来的凌澈城,然后视线重新回到沈言身上,缓缓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沈言冷漠反问:“都过了一晚上了,以凌庄主的实力,难道还没查出我的身份吗?” 凌惊玹沉默,一晚上的时间,当然足够他调查出这个人的身份,但是其中细节还是仍需沈言自己交待。 “沈言,你跟着你母亲姓。” 沈言态度依旧傲慢,冷冷反问:“要不然呢,要不然姓凌吗?” 第115章 第115章 一句话,噎的凌惊玹继续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凌惊玹摩挲着手指,思虑着沈言的身份,到底会不会真的是自己又一个儿子。 “你为何而来?” 思来想去,凌惊玹还是决定先问清楚对方想要伤害洛弯儿的原因,其他问题可以稍后放一放,他需要缓缓心情。 按照沈言的出生年月来算,对方是自己孩子的几率极大。 沈言嫌弃地撇撇嘴:“明知故问,我为何而来,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凌惊玹叹口气,他现在没办法对沈言态度强硬:“你是因为我才记恨上她的吗?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我和你娘……本就不能在一起。” 沈言冷漠地白他一眼:“少在这里自作多情,我娘就是笨了点,瞎了点,竟然喜欢你这样的人,甘愿什么名分都不要,可是呢?就算她什么都不要,连一个区区妾的身份都不敢奢想,怀着我回到家偷偷生下,她都这么卑微地爱着你了,得到的却是什么呢?” 沈言停顿了一下,收拾好心情抬头看着凌惊玹:“你既然已经花了一夜时间打探清楚我的事,你来告诉我,我娘她的结局是什么?” 凌惊玹皱着眉头,不明白沈言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也只能顺着沈言的意:“你家不慎失火,你娘没能逃出来。” “不慎失火,好一个不慎,那场火我也没逃出来,当时的我就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全家都在睡梦中深陷火海,有的直接在梦中就走了,有的,像我娘,那是活生生被火烧死,你知道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她把我抱在怀里,她想带着我出去,但是火太大了,她根本跑不出去。” 沈言目露悲切,继续说下去:“万念俱灰之下,她还是想了一个办法去尽可能地保护我,那就是将屋里盆子里所有的水都倒在我的襁褓上,然后她抱着我用她的身躯护着我。如果不是我舅舅刚好回来,冲进火里救下我,真等到村里其他人发现这里着火前来灭火,我怕是早就没命了。” 沈家十几口人,除了他和舅舅,其他人全都死了,沈言是在他娘的怀抱里勉强逃过一劫,而舅舅则是因为那时不在家才逃过一劫。 虽然沈言好歹是捡回一条命,但对于他而言,还不如当时就死在那场火里,家人都不在了,他的脸他的嗓子都已经被毁,身上的伤痕随着年龄的增大逐渐减淡,但是从小到大带给他的折磨却永远没有减轻。 沈言看向凌惊玹,这一次他的眼里满是质问:“你当真觉得那就是一场意外失火?” 从沈言话里的深意来看,凌惊玹明白了沈言的意思,也明白了沈言为什么会对洛弯儿出手:“你怀疑那场火是我夫人放的?” “我不是怀疑,我是确定火就是她放的。” “你有什么证据?” 沈言正准备说,洛弯儿终于姗姗来迟来到这里,她看着屋里一排人,笑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喊我?” 凌惊玹在此刻并不想看到洛弯儿掺合进来,所以显得有一点不悦:“你怎么来了?” “昨天我差点就死在这个人手上,现在审问他,我为什么不能来?”洛弯儿淡定地走到凌惊玹身边坐下,“此事跟我息息相关,我就应该在一旁听着,免得有人暗中污蔑我,我还一无所知。” 凌惊玹无奈地看着洛弯儿,叹了口气,转向沈言:“也罢,你要是有什么证据,就当着她的面拿出来,将事情说开。” 沈言盯着洛弯儿,看到此刻洛弯儿都还在装模作样,冷言:“好,就当着她的面说开,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解释。” “我有一个证人……不过。”沈言突然有些迟疑,“我不能将他说出来,除非凌庄主你能向我保证,如果我将他说出来,无论之后你是信还是不信他的证言,都要保证他能够安然离开,不能有半点损伤!” 凌惊玹稍稍思考了一下,很快答应沈言的要求:“我答应你,之后一定会让他安全离开,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你亲眼看着他离开,直到他安全走出山庄地界为止。” “不必,有你这句承诺,我可以放心。”沈言对凌惊玹还是有所了解的,凌惊玹说话从来都是说话算话,不会言而无信。 沈言压低声音,将那个人现在的住处悄悄告诉凌惊玹,凌惊玹派人去找,因为那人现在就暂住在山庄下面的村镇里。 凌澈城一直注意着洛弯儿的反应,发现她现在依然很淡定,显然,她并不担心他们去把那个证人找来。 应该是已经有应对之策,凌澈城猜,洛弯儿是已经提前吩咐下去,只要凌惊玹这边的人有动静,就让她自己的那些人跟上去,不管是带谁回潜灵山庄,一律暗杀在半路。 证人死亡或许会引起凌惊玹的怀疑,总比彻底坐实放火杀人来的好,现在这种时刻,洛弯儿必须做出取舍。 沈言提起 一个日子,正是沈家着火的那天,然后他又问凌惊玹:“那段时间,你身边这位夫人是不是正好不在庄里。” 没有什么重大的事,谁会记得十几年前身边人有没有在某一个时间段里出府几日。 凌惊玹根本不记得那几日洛弯儿有没有出庄,在他印象里,洛弯儿的确离开过山庄,也就几次而已,屈指可数,每次都是有正当理由,一般也就去个几天,不会在外面逗留太久。 自己想不起来,凌惊玹干脆询问本人:“夫人,你……” 洛弯儿回答道:“这么久的事,我也不记得我有没有在那几天离开过山庄,也许有,也许没有。苏儿,你记得吗?” 苏儿是现在洛弯儿身边的侍女:“回夫人,苏儿今年也才十六,那时候还是个不会走路的孩子,怎么可能记得或者知道夫人那时候在不在山庄里。” 凌惊玹问沈言:“除了这个呢?” “夫人办事滴水不漏,虽然是亲自去放的火,又不会像故事话本里那样恰好落下什么随身之物,也没人亲眼看见那一幕……不对,有是有,可是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沈言说到这里的时候,洛弯儿微微皱了一下眉,不过她很快释然,她和那个之前她认为还活着的手下已经有一两年没见,在他们没有联系的这段时间死了不足为奇。 凌惊玹问:“那你为什么认定火是我夫人放的?” 沈言嗤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下手的时候没人看见,她走的时候恰巧就被人看见了,深更半夜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又正好是在我家附近,我倒是想问问夫人,您这半夜三更的,不是出来放火干坏事,难道是在幽会什么情郎吗?” 洛弯儿冷下脸:“你别含血喷人!” 沈言笑问:“夫人不是不记得自己出没出过山庄,你没有去过我家,干嘛怕我说这些,我说的这些可都是成立在你去过那里的前提下,既然你没去过,生什么气。” “你造谣污蔑我,我为什么不能生气!”洛弯儿强压下心底的火气,重新坐回座位,“你也说是三更半夜黑灯瞎火,就算真有人在你家附近看到过有人出没,凭什么认定那就是我,会不会是你那朋友看错了,把什么乡野村妇错认成本夫人。” 洛弯儿还真就不信,沈家附近还有人能认出她是潜灵山庄的庄主夫人,她不常出山庄,平日里也就偶尔陪着凌惊玹接待一些贵客,哪来那么多乡野之人认得她。 “夫人莫急,证人就快到了,等他来到您面前,您再看看他认不认得你。”沈言故意用“您”这个敬语来称呼洛弯儿,他的语气里又没有半分敬意,就是故意在羞辱洛弯儿。 洛弯儿眼珠子一转,就顺着沈言的话:“这么说,你也没有其他证据来证明了,行吧,这件事可以等等再说,不过我们可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先证明了再说。” 洛弯儿伸手按住凌惊玹的手,认真道:“暂且不管他污蔑我的事,昨天我可亲耳听他说,他是夫君你的孩子,夫君,这不会是真的吧?” 她的眼神里充满疑问,除了疑问还有一丝担心和不满,担心凌惊玹会给她一个“是”的答案,不满凌惊玹在弄出一个凌澈城后,竟然还跟其他的女人有孩子。 她这一表现,恰恰证明她不知道沈言是凌惊玹的孩子,如果洛弯儿不知道,又有什么理由去谋害沈家人,去谋害沈言的生母? 直到此刻,凌惊玹心里都还是相信洛弯儿的,相信自己这个枕边人不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 “算算时间,沈言……”凌惊玹不敢与洛弯儿对视,心里虚然,“是有可能是我的孩子,但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洛弯儿继续发难:“听他话里的意思,沈家人都死在那场火里了,也没人证明他是不是真的沈言,就算沈月诗真给夫君生下过一个孩子,怎么能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沈月诗生下的孩子,也许那个孩子已经死在火里了,眼前这个人不过是收了不知道是谁的好处,过来冒名顶替造谣生事。” 凌惊玹迟疑:“那夫人的意思是?” 洛弯儿浅笑:“如今之计,也只能滴血认亲了,如果他身上真的流着夫君的血脉,这血一定能相融,就像当初抱回澈儿时那样,澈儿的血不就和夫君好好地融在一起了吗?” 洛弯儿抬眼示意了一眼凌澈城:“澈儿,你去端碗清澈的水来。” 凌澈城看一眼凌惊玹的意思,看到凌惊玹同意才去弄水来,他一出来就发现老安也跟在他身边,显然是凌惊玹授意让他跟着。 凌澈城明白,这是凌惊玹担心取水的过程中会有人暗中动手脚,凌惊玹相信洛弯儿不会放火烧死沈月诗一家,却无法不担心洛弯儿会故意不让他认回沈言这个孩子,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凌澈城当着老安的面取水,端回来后就放在洛弯儿和凌惊玹中间的桌面上,老安对着凌惊玹摇摇头,示意取水期间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迹象。 沈言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指尖取了一滴血落在碗中清水里,血微微散开,在没有晃动碗水的情况下勉强保持着一滴血的形状。 张华若扒在杨大宝耳边,与他交头接耳:“这种法子根本就不准,往往只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第116章 第116章 滴着沈言血的碗端送到凌惊玹面前,凌惊玹同样刺破手指,将血滴入水里。 清澈的水下,两滴血各自成型,虽然都有微微散开的红色蔓延开来,但是边际很明显。 凌惊玹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沈言还跪在地上看不见碗里的情况,但是从凌惊玹还有洛弯儿的神情中能猜到结果。 沈言不解:“不应该啊。” 一直没出声没有存在感的张华若几步走到凌惊玹旁边,拿起桌上的针刺给自己也扎了一针,鲜红的血滴入碗里,成为碗里第三滴血。 其他人拦都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滴入碗里。 看着碗里的三滴血,张华若随手将腰上绸带的边角系在手指上止血,笑道:“看来我也不是庄主的血脉,既然这样,华若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不再叨扰各位。” 凌惊玹眉头一皱,凌澈城叹口气,自觉乖乖上前,他也给自己割了一道小口子挤出血来,于是碗中的水里现在整整齐齐出现四滴血,在水中各自成血滴状,排列在一起的画面还有点好看。 凌惊玹扶额,摆摆手,让人把碗撤了下去。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谁也没有出声。 杨大宝走到张华若身边,拉着张华若回到原先的位置,他心疼地瞧着张华若手上的伤口,张华若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疼,让杨大宝不必担心。 洛弯儿剜了凌澈城一眼,凌澈城露出的表情又是无辜又是心累,这又不是他的错,如果没有张华若掺这一脚,事情就顺着洛弯儿的意发展了。 ……就是不想顺着你的意啊! 凌澈城弱弱出声:“要不,我再去打碗别的地方的水?” 凌惊玹叹气:“算了。”他起身走到沈言面前,蹲下身近距离看着沈言,撩开沈言额前的碎发,仔细看着沈言的脸。 沈言的眼睛随他娘,凌惊玹透过这双眼依稀记起沈月诗的样貌,至于其他四个部分,都还是能看出凌惊玹的面部特点。 凌惊玹沉默地端详着沈言脸上每一处细节,真的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就在这个时候,凌惊玹先前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着沈言口中的证人,还有一具尸体。 杨文走到凌惊玹身边,弯下腰附耳轻语了几句,凌惊玹的脸色这下黑了不少,他往洛弯儿那边看了一眼,此时洛弯儿正看着那具尸体,本就心慌,又刚好触碰到凌惊玹的视线,下意识心虚地错开凌惊玹的视线,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的不安。 她努力想平复好心情,自己派出去的死士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算他们怀疑是她派出去的人,只要她不承认,这件事就不是她做的! 洛弯儿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她想到那方具有安神镇定作用的手帕,赶紧抽出来,假装擦拭脸上的污渍,实际上则是在闻上面的花香。 好像还有点用,洛弯儿觉得自己似乎不慌了。 沈言看到证人脸上有一道血痕,关心道:“舅舅?” 沈觅冲他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被剑刃擦到了一点。” 一切都跟自己之前跟凌惊玹说的一样,果然有人要在半路截杀证人,沈言问凌惊玹:“凌庄主,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凌惊玹认得这具尸体是谁,是庄里一名守卫,也认得证人是谁:“沈见?” 听到这个自己曾用过的假名字,沈觅不卑不吭地走上前,微微颔首:“难得凌庄主还记得沈某人,真是让沈某人受宠若惊。” 刚才沈言叫沈觅的那一声“舅舅”,再联想到沈觅的姓氏,凌惊玹难掩诧异:“你是沈月诗的哥哥?” 沈觅点头:“对,我不叫沈见,沈见是我那时候为了进山庄用的假名字,我的真名,是沈觅。” 说到沈觅,凌惊玹自然想起沈月诗对他说过什么,她哥哥沈觅极度痴迷萧灵灵,为了能见萧灵灵一面什么都愿意做,萧灵灵未出阁前,沈觅当了萧家守门童,就为了能偶尔见上一面萧灵灵。 沈觅转过脸,看向待在角落的张华若,张华若礼貌性地对他笑了笑,沈觅的瞳孔一下子缩了一下,甩开身边的守卫,三步化作一步快步走到张华若面前:“萧……你就是她的孩子?” 张华若往杨大宝那边靠近了一点:“你就是沈觅?” 张华若在薄雾先生那里听过沈觅的事,当初沈觅也被列在杀害萧灵灵的名单上。 “真的好像,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她。”沈觅痴痴地望着张华若的眼睛,他的眼里满是爱慕,却不是对着张华若,而是因为他从张华若身上看到的萧灵灵,即使张华若和萧灵灵的外表看上去并没有沈觅说的那么相似,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沈觅的眼神太过于炽热,张华若明白这其中的爱意不是冲着自己,可现在自己的夫君就在一边,这一幕怎么看都不妥当。 现在需要有人向沈觅捷清现实,张华若正色道:“我不是她。” 沈觅回:“我知道。” 张华若再次说:“我不是。” 这次沈觅终于明白张华若话里的深意,眼底深处的狂热逐渐消退,最终化为嘴边一声轻轻的呢喃,沈觅退开几步,说了声抱歉,回到沈言身边,将一直跪在地上的沈言拉起来,解去沈言手上的束缚。 老安上前迈了一步,被凌惊玹挥手拦了回去。 沈觅收拾了一下心情,现在他要开始处理凌家的事,开始向洛弯儿发难。 一出口,便是掷地有声的发问:“戊戌年五月二十八日,洛夫人出现在梧家村附近,我记得那晚月明星稀,我暂时落脚在云来客栈,借着月光和门前的灯笼,恰好能看清夫人的面庞,当时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位颇有些眼熟的随从,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山庄那时候的前院守卫。” 洛弯儿冷着张脸,听着沈觅说着这一切。 沈觅继续说道:“当时我只是好奇,洛夫人为何深夜出现在距离山庄这么远的地方,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身边又只跟着一个随从,这一切都让我好奇,只是当时我并未想太多,现在回忆起来,如果当时我没有因为近家情怯在云来客栈浪费那些时间,或许我就能救下其他所有人。” 沈觅的语气越来越狠厉,一声声都充满对洛弯儿的恨意:“我好奇你们为何出现在那里,所以有意靠近你们看看能不能听到一点内容,我发现你自从落榻云来客栈,一直在看东边,我顺着你的视线方向看到了黑暗里的点点火光,等我意识到那个方向正是我家,等我赶到那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火势那么大,洛弯儿留守在这的那个随从不敢靠太近,一是怕火势不小心烧到他自己,二是怕万一有人注意到这边失火过来救火,会被他们看到自己,所以他待在一个偏远的无人角落,没有注意到在黑暗中独自前来的沈觅。 沈觅淋湿自己冲进火海,最终只救下被死死护在沈月诗怀里的沈言,他抱着已经有些被烧伤的沈言逃离火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就这么烟消云散。 所以,虽然他没有亲眼看着洛弯儿放火,但他绝对不信洛弯儿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洛弯儿轻笑一声,打断沈觅继续说下去:“所以说,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你一句你曾经在那附近看到我,就说我是纵火的凶手,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沈觅没有搭理洛弯儿的说词:“不知凌庄主是否还记得一个人,杨玉。” 凌惊玹没有回答,眼睛已经出卖他内心的想法: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庄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怀疑是杨玉给萧夫人下的毒,如果我跟你说,毒,的确是杨玉的,但这下毒之人另有其人。”沈觅故意抑扬顿挫地说着,吊着洛弯儿的心七上八下。 洛弯儿时不时偷瞄着凌惊玹,她很清楚一件事,但凡牵扯到萧灵灵,凌惊玹必定会加倍上心,今天她洛弯儿似乎是真的遇上劫数了。 心脏在此刻跳的厉害。 洛弯儿抬手抚上自己心脏,心烦意乱。 凌惊玹眼神锐利,直直盯着沈觅:“你知道是谁下的毒?” 沈觅没有直接回答:“杨玉这个人,没什么其他毛病,就是爱喝酒,酒量一般,酒品更一般,他喝醉了酒就什么都往外说。我知道他跟凌庄主的父亲有恩怨,凌庄主不会信杨玉说的话,但我现在说的都是我意外得到的消息,是杨玉醉酒后说的话,凌庄主信与不信,且自己判断,我不做强求。” “当年,杨玉的确想给萧夫人下毒。” 杨玉想给萧灵灵下的毒,正是十二阴差。 这是杨玉千方百计弄到的奇毒,他用它给萧灵灵下毒就是为了报复凌家,他想看凌惊玹痛不欲生又无计可施的模样,所以带着毒来到了山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进入山庄就被凌惊玹发现踪迹,仓皇逃离时不小心遗失了十二阴差,而这份十二阴差阴差阳错被别人捡了去。 等杨玉发现自己的毒在别人手上,又恰好发现那人想拿着他的毒给萧灵灵下毒,杨玉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一想到自己不用动手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他就赶紧再“一不小心遗失”一份记录着十二阴差的毒谱,被那人捡去。 因为凌惊玹一直在严防杨玉作乱,杨玉不敢在山庄多停留,做完这一切就赶紧跑路。 等他看到山庄挂起白绫,他就知道那个人真的帮他把毒下了,而他也彻底逃脱嫌疑,导致凌惊玹虽然怀疑是杨玉下的毒,却迟迟不能直接对杨玉下追杀令,因为师出无门。 沈觅:“杨玉口中那个替他下毒的人,便是……”意有所指地看向洛弯儿。 洛弯儿拍案而起:“血口喷人!”即使内心慌得不行,洛弯儿反驳的气势依旧很足,她委屈地看向凌惊玹,“夫君,别信他的鬼话,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凌惊玹看着洛弯儿,迟疑了。 沈觅以沈见的身份,在山庄做过一阵账房先生,在那段时间凌惊玹和沈觅还算有些来往,他能感觉出沈觅不怎么待见自己,但是在处理事情方面,沈觅一直稳当,极其恪守规律和原则。 凌惊玹心里是有点愿意相信沈觅的,但是如果他信沈觅说的那些话的话,就意味着…… 所以凌惊玹迟疑了。 洛弯儿不敢置信,语调微微颤抖:“你怀疑我?你怀疑我!你怀疑是我下毒毒害了萧姐姐,是我下手谋害沈月诗?” 第117章 第117章 凌惊玹安慰洛弯儿:“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好好调查一番,夫人那段时间有没有出门,府里总归是能找到一些记录,这样他们说的那些也就不攻自破,也是为了证明夫人你的清白。” 洛弯儿却是清楚,一旦凌惊玹对她的信任产生裂痕,哪怕只是一点点,随着凌惊玹的调查深入,就算他们查不到实质性的证据,只要有一丝怀疑的可能,这个裂痕就会越来越扩大,再也补救不回来。 “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别人!”洛弯儿这下彻底慌了,她仿佛能感觉到大家都在怀疑她,背地里讨论着她的事。 在她的幻境里,她似乎听到苏儿在窃窃地自言自语:“夫人好像是有离开过吧,在那一年。” 这一下子就刺激到了洛弯儿的神经,她走到苏儿面前,拽住苏儿的手臂,狠戾地质问她:“你在说什么,你敢给我再说一遍?” 此刻洛弯儿的面容表情有些狰狞,眼里似乎隐隐出现红血丝,吓人的很,苏儿吓坏了:“夫人你捏疼我了,苏儿什么都没说啊,刚才真的没说话。” “你说了,我都听到了!你竟然敢污蔑我,你那时才几岁,就敢说你记得,你想害我,想害我!” 凌澈城往张华若那边瞥了一眼,张华若点点头:药效起作用了。 凌惊玹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洛弯儿的不对劲,似乎有点反应过激了,他正要上前近距离安抚洛弯儿,凌澈城在那用洛弯儿刚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去没去过,你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吗?” 洛弯儿的脸瞬间转向凌澈城,脸上满是警告意味,警告凌澈城别再说话:“你在说什么?” “我娘的死,真的跟你没关系吗?” 洛弯儿又被张华若的声音吸引走注意力,她看向张华若,又看着凌澈城、苏儿,看过沈觅和沈言,最终把视线定在凌惊玹身上,洛弯儿恍然大悟:“你们早就串通好了,设这一场局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凌惊玹走到洛弯儿身边:“弯儿,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设局害你,你不要紧张……” 凌惊玹话还没说完,洛弯儿推开凌惊玹想要安抚她的手,推开后又觉得不安,洛弯儿又把凌惊玹的手抓回自己手里,用了十分的劲道紧紧抓住:“你不能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凌惊玹嘴上说着安慰的话语,心里对洛弯儿的怀疑已经越来越大,如果事情当真跟洛弯儿无关,为什么她的情绪会这么激动? 思虑良久,凌惊玹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夫人,如果事情跟你无关,你还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还自己一个……” 清白二字还未说出口,怀里原本逐渐安静的洛弯儿再次激动起来。 洛弯儿推开凌惊玹往后退去,注意到自己后面就是张华若,露出防备的姿态,朝无人的那一边慢慢后退:“你们想害我,你们都想害我。” 她心里一直在劝自己冷静,可是这压抑已久的神经就跟决堤爆发的山洪一般势不可挡,将她的脑子搅得一片馄饨,只能勉强保持一点点的清醒。 现在的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场阴谋,所有人都在怀疑她、陷害她。 凌澈城缓缓走到张华若身边:“我当时也是这个状态?” 他想起自己之前在长安城失控的那件事,脑海里开始回想那个画面,一想到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么癫狂的模样,他就觉得尴尬和丢脸。 张华若回他:“没有。”凌澈城刚松一口气,就听到张华若继续说道,“比她的状态还要夸张一点。” 洛弯儿注意到这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极其普通的画面落在她眼里就变味了,她干的那些破事凌澈城大多知道一点,如果此时凌澈城倒戈,她就完了! 洛弯儿警告凌澈城:“管好你的嘴,我那些事你可脱不了干系,我完了,你也别想好活!”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从洛弯儿身上转到凌澈城身上,还好凌澈城之前已经猜到要面对这种局面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反问:“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那时候也就比沈言大个半岁,而且还没被我爹带回来,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我能知道?” 凌惊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凌澈城,他让老安等人把无关人员带走,本来杨大宝也要被带离,张华若拦着没让老安带走杨大宝,最终这屋子里出去的也只有苏儿和老安等人。 老安并没有走远,按照凌惊玹的吩咐守在外面。 凌惊玹隐隐约约已经有点明白什么,但是他内心深处又拒绝自己继续深想下去,缓步走回原位,缓缓坐下,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澈儿,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现在就一并坦白了吧。” 做戏做全套,凌澈城勉强笑了一下,把那种事到临头最后负隅顽抗一下的感觉演绎的很好:“爹,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看到凌澈城这个态度,凌惊玹沉下脸,拍案怒道:“到现在了,你还想瞒着我!” 洛弯儿的心随之一抖,她望向凌澈城,警示凌澈城别说话。 凌澈城低垂了目光,他当然不会说,这些事由他说出来不如让洛弯儿自己亲口说出来,那样才是实打实的铁证。 他要的,就是要让洛弯儿一次性直接跌入谷底,永无翻身的可能! 屋内,气氛安静又诡异,谁都不想在此刻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直到,凌惊玹再也按捺不下去:“你们到底背着我有什么秘密!一个两个都不说,以为我真的查不到吗?” 张华若轻笑了一声,虽然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很轻,在这样静谧的环境内却依然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凌惊玹问他:“你笑什么?” 张华若看向洛弯儿,回答凌惊玹的问题:“你要是能查的到,为什么还会有今天?” 张华若一步一步走向洛弯儿:“我之所以愿意来潜灵山庄,一是为了看一看生母之前住的地方,或许能让我找到一点来自于亲生父母的温暖,二,就是为了调查清楚,有一个人她是不是就是那个下毒的凶手,这么多年之前的事情,凌庄主一直查不清楚,可见那个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既然如此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到底是不是,我想,问本人最清楚了。” 话音落,张华若也刚好在洛弯儿面前站定。 张华若就这么看着洛弯儿,眼里似乎在说:我知道下毒的凶手就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事到如今,洛弯儿的本能还是在拒绝承认,不过张华若已经能从洛弯儿的眼睛里看到答案。 张华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缓缓说道:“我这里有杨玉现在的落脚处,依沈觅所言,杨玉知道捡走他毒的人是谁,找他一问不就清楚了。” 洛弯儿立刻反驳:“他的话怎么能信!就算毒不是我捡的,他也一定会咬定是我,他与我夫君有仇,这样一个能让我们所有人都痛苦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一定会说是我!” “其实,不请他来作证也无妨。”张华若垂下眼睑,略一思索,马上想好一个诈洛弯儿的计策,“不知道洛夫人还记不记得我娘是死于何毒?” 洛弯儿本来不想回答,但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心虚,她还是回答了:“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姐姐身上中的是什么毒,后来夫君请来一位用毒高手,这才查清楚了,我才知道那毒叫十二阴差。” “十二阴差,十二味毒,整整要下十二天的毒。”张华若又问洛弯儿,“你知道下这毒有什么讲究吗?” 洛弯儿自然是摇头,她实际上的确不知道。 “此毒能让中毒者在最后的毒性爆发期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同样的,它也会反伤下毒的人。”张华若脸上泛起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容,可就算他故意露出这样不讨喜的表情,也依旧赏心悦目,“洛夫人刚才也说了,杨玉见不得凌庄主过的幸福,一有捣乱的机会必定会下手,洛夫人觉得他丢下的那个毒谱里面,会那么好心地把注意事项都标出来吗?” 洛弯儿心里一惊,她现在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就算她极力镇定,也只是徒劳:“我不知道什么毒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十二阴差,是万万不能拿手碰的,因为它的每一味药材,说到底都是一种毒啊,连续十二天去接触这样的毒物,哪怕每天只是短短一小会儿,哪怕只是轻轻闻到了一点它们的味道,它也会在人的体内积聚成毒。” 张华若故意用可怜洛弯儿的目光看着她:“它其中一个效果,就是会让女子极易流产,就算千小心万小心把孩子生下来了,这个孩子恐怕也是夭折的命。” 洛弯儿一下子想起她那几个未出世和出世夭折的孩子,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你在骗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都是这样没掉的?大夫明明说我身体很健康!” “有些毒,普通大夫是看不出的,洛夫人可别忘了,那可是十二阴差啊,天下奇毒。” “不会的,不会的,那一袋的东西里面都分好了,我没碰里面的东西,我没碰!”洛弯儿努力会想当年自己是怎么下毒的,十二味毒早就分成了一小包一小包药材模样,上面都标着名字,她后来拿到毒谱,就直接按照毒谱上面的顺序取药包,直接将毒下在萧灵灵的安胎药里,全程没有拿手去碰里面的毒。 ……没有碰到的吧? 太遥远的事情,即使她深深记得自己是怎么给萧灵灵的安胎药下毒,也无法清楚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打开药包,是将毒直接倒进去还是拿手碰过里面的东西。 她越是想要想清楚,就越是想不清楚。 张华若看着已然踩进陷阱里的洛弯儿,冷冷开口:“你当真没有用手去接触那些药材吗?” “没有,我没有!”洛弯儿努力回想,脑子里都是自己直接打开药包倒进去的画面,全程没有碰到那些奇怪的花花草草,她正想开心的笑,然后就触及到凌惊玹震怒又心痛的眼神。 …… …… 她刚才,根本就是变相承认了是她给萧灵灵下的毒。 洛弯儿终于反应过来,向后跌了好几步,直到扶住一把椅子才站稳。 “不是,刚才我……”洛弯儿还想解释什么,凌惊玹却是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凌惊玹把屋外的老安唤回来:“将夫人带回她的住处,严加看管,没有我的许可,不允许任何人见她!” 洛弯儿自然是不肯就这么离开,老安不知道屋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对洛弯儿的态度依旧是把洛弯儿当做庄主夫人,毕恭毕敬不敢伤到她。 直到凌惊玹冷冷地发话:“把她从我眼前拉走,不用这么客气。” “是。”老安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将洛弯儿强行带离。 沈觅和沈言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还有点懵,事情发展的太快,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张华若长舒一口气,动动衣袖,抖落身上本就不存在的尘土:“凌庄主,您之后打算怎么处置洛夫人?” “我……”凌惊玹对洛弯儿还是念着一点情分的,要不然也不会先让手下把洛弯儿带走,“我一定会给你娘一个满意的交待。” 张华若沉默地看着凌惊玹,忽然笑了:“是华若唐突了,这是凌庄主的家事,与华若一个外人有何干系,在贵庄叨扰了这么多天,是该告辞了。” 第118章 第118章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凌惊玹想要挽留张华若,张华若这一走,不仅不会再回来,更不会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孩子。 张华若现在的表现,就是在拒绝认祖归宗。 张华若侧头往沈言那看了一眼:“凌庄主的家谱人丁如此兴旺,又何须再添一个华若。”张华若走到杨大宝身边,温柔轻声道,“我们走。” 凌惊玹想拦,可是临到抓住张华若时又收回手,他突然问张华若:“你想看一眼你娘吗?” 听到这话,张华若果然停下脚步,这里是凌惊玹的书房,张华若缓缓扫视一圈,墙上除了一些山水名画,并无任何女子的画像。 看到张华若停了下来,凌惊玹赶紧吩咐凌澈城:“澈儿,你去安顿好沈言和沈觅,之后回来,我还有一些话要单独问你。” 凌澈城此刻心情舒畅,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挥开了阴霾,散发出本该有的光彩,带着沈言沈觅先行离开,将这里交给凌惊玹和张华若。 张华若让杨大宝先回他们的住处准备好行囊,自己则是留在凌惊玹的书房。 不过令杨大宝意外的是,他才刚跟枸杞子开始着手收拾行囊,张华若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卷画,张华若将画小心保护好放进箱子里,看这意思,凌惊玹显然没能留住他。 杨大宝问:“真的就这么走了吗?她……”你真的不在意洛夫人最后的结局吗? 张华若知道杨大宝想问什么,他淡淡一笑:“我不在意。” 杀人偿命,如果洛弯儿死了,那是她罪有应得,如果洛弯儿没死……有的时候,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 张华若是铁了心要离开,凌惊玹都没来得及去送张华若一程,就听到下人来报,说张华若已经离开山庄。 张华若没有直接回长安城,而是绕道去了雪山,他在萧灵灵的墓碑前站立许久。 这一眼,既是初见,又恐怕会是永别。 “娘,你看人的眼光可真不咋地。”张华若抚落石碑上的积雪,蹲下身,与萧灵灵做最后的告别,“如果我能挺过这一劫,或许还会来看你,如果没能,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我曾经想过我们重逢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画面,也怀疑过我是被你们抛弃的,但我从没想过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生父还活着,但是张华若不想认他,生母已经离世,张华若从别人那里了解到的她,是张华若心中最想拥有的娘亲典范。 手指抚过冰凉的墓碑,不知何时张华若的眼里已含泪光:“你要是还在世,那该有多好。” 这样,我就能既拥有世上最好的爹,指的是张谢仪,拥有最好的夫君,又能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娘亲。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偏偏不给人美满,非要留点遗憾。 雪山很冷,纵使穿了一层又一层,终是抵不过这漫漫刺骨寒意,杨大宝擦去张华若眼角的泪,张华若抬头看他,两人皆是无言,却已经能默契感知到对方此刻的所思所想。 张华若借助着杨大宝的臂力起身,淡淡说道:“走吧。” 该回家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他要分外珍惜与身边人相处的时光,一点一滴都记进记忆深处。 回到长安城后,日子如常,期间张谢仪来看过张华若,为了张华若身上的事他不能久留,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 张华若想挽留张谢仪多待几日,但是看到张谢仪那充满不舍的坚毅目光,终究是没把挽留的话说出口,张谢仪是在赌,拿现在的相聚时光去赌一个可能。 万一呢?万一世上有其他法子能解张华若身上的毒呢! 大宝家说好的要开张的包子铺长时间不开,包子摊也不出摊了,这么长时间没吃到杨大宝做的包子,街坊邻居们都想的紧,这不,时不时就有人上门,询问杨大宝重新开摊的时间。 听到杨大宝说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出摊的消息后,都有人愿意壕掷千金请杨大宝上门做包子:“我家三少爷上次吃过您做的包子,就一直念念不忘,听说您现在回长安城了,怎么也要再吃一次,要不,您就受累上我们府上的厨房给我家少爷做几个包子,食材我们都备好了,就差您这双巧手。”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价值一百两的银票。 杨大宝没想到自己的包子这么受欢迎,既开心又无奈:“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眼看杨大宝就要关门回屋,来人赶紧拽住杨大宝的手臂:“来回要不了您多少时间的,要是您有需要,可以给您备十来个帮忙打下手的厨子!” 杨大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对方脾气不错,这样吃了闭门羹 都没有生气,只是叹息着摇头准备离开。 这年头,连一百两做一次包子的买卖都不能打动人了,唉,唉唉唉! 没等他离开,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那人立刻欣喜地回头:“您改主意了?” 只见门口站着的不是刚才他见过的杨大宝,而是一位宛如天上仙坠落凡尘的谪仙人物,他一时看呆了,哪里还听得清对方说了什么。 还是枸杞子跑过来将他摇醒:“别看了别看了,还不快去备马车,我家少爷同意做这单生意了!” “啊?”方府的仆人这才堪堪回过神,露出更加欣喜的表情,“好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那仆人走远,杨大宝还有点懵:“夫人,你为什么要同意?” 张华若瞅他一眼,笑着:“别以为我没看出你这几天手痒的紧,路过厨房时都是一副眼巴巴想扎进去的模样,去做一次包子能有这样的收入,为何不去?刚好也给你解一下手痒。” 张华若悠悠一叹,“整天腻在一起也无趣,不如陪着你一起去。要不,这两天你就重新开摊吧,我陪着你。” 杨大宝拉住张华若的手,情真意切:“我想多花点时间陪着你。” 张华若冲着他调皮地一眨眼:“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啊。” 门外的枸杞子捂眼:“没眼看没眼看,这才多久又腻歪在一起了。” 张华若冲枸杞子招招手,枸杞子噔噔噔地跑回张华若身边:“少爷?” 张华若给枸杞子一点银子:“拿去买糖吃,别一天天守在我身边,你也应该过过自己的小日子。” 明明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枸杞子却高兴不起来:“能陪在少爷身边,就是枸杞子想过的好日子!” 张华若揉揉枸杞子的脑袋,枸杞子一下子护住脑袋,撅嘴:“不能揉,会长不高的。” 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性,张华若笑了笑:“今天你就出去玩一下吧,见见朋友,去你想去的地方,吃你想吃的东西。” 方府的下人已经牵着马车过来,枸杞子见张华若是真的想让他出去好好玩一下,最终没有拒绝,接过张华若手上的银子,撒欢一样跑远。 只是。 等跑到张华若看不见的地方,枸杞子慢慢放下脚步,他回头看一眼,确定这个角度少爷和姑爷看不到他,低垂下脑袋,恹恹不乐。 枸杞子漫无目的乱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家酒肆门前,浓烈的酒香飘荡在街道上,在今天格外吸引着枸杞子。 枸杞子看着手上的银子,想起张华若的交待,他有些赌气地呢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吃什么糖,我偏不去买糖吃。”他定定地看着酒肆的招牌,深呼吸一口气,迈步进入酒肆。 酒肆老板认得枸杞子:“哎,是小枸杞啊,来给你家姑爷买酒?他这次又出了什么新味道,小枸杞跟我透露一下呗。” 自己是来自己花钱买酒给自己呵的,枸杞子底气非常足,昂首挺胸:“给我来一壶你们这最香最纯最好喝的酒,我要在这喝!” 酒肆老板本来还在低头算账,闻言抬头看向枸杞子,颇有些意外:“你要喝酒?” “对!”枸杞子万分肯定地点点头,他没怎么喝过酒,长这么大只有在少爷婚宴上小酌过一杯,只喝那一口枸杞子的喉咙就被辣到了,现在回想起那时候的感觉,枸杞子仍然有点后怕,于是又加上一句,“最重要的是,要好喝!” 枸杞子不是稚龄孩童,已经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酒肆老板自然不会拒绝这门生意,转过身扫过酒架上的一排酒,给枸杞子挑了一款清甜的果酒,也不敢给枸杞子倒一壶,只给他倒了半壶:“这是桑葚酒,闻着是一股新木和桑葚的清香,微微有点甜,味道不烈,是这里最好喝的果酒,你可以尝试一下。” 枸杞子踮着脚凑近闻了一下,果然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几乎闻不到酒味,枸杞子心里踏实不少:“就这个了。” 酒肆老板又问:“要不要来点下酒菜?” 枸杞子想了想,干喝酒的确挺没意思:“那就来一碟煮毛豆,再来一盘红烧片鸭!” “你倒是挺会吃。”酒肆老板笑了笑,吩咐店里打杂的店小二把酒壶和酒杯端到枸杞子选定的座位,没一会儿,枸杞子要的两样下酒菜就上齐了。 酒肆的生意不错,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喝酒,其中不乏已经喝醉的酒鬼,枸杞子小小年纪生的一副白白嫩嫩的可爱模样,自然比周围一帮大老爷们要养眼许多,这不,旁边一位已经醉醺醺的男人一不小心瞥见邻桌坐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公子,眼睛立刻就直了。 “哟,这是哪来的小美人,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啊?” 第119章 第119章 对方毫不避嫌地把手搭在枸杞子肩上,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靠过来,枸杞子第一次被人调戏外加动手动脚吃豆腐,瞬间就吓傻了,拿着毛豆的手举在半空微微颤抖,僵直了身体动也不敢动。 “一个人喝酒没多意思,哥哥我来陪你一起喝啊。” 枸杞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他试着推开对方,却发现根本撼动不了酒鬼黏上来的身体。 直到现在,枸杞子终于后悔自己平时疏于练功,只专注于锻炼脚上功夫,手上的功夫根本就是普通练武者水平,连个力气稍微大一点的酒鬼都推不动。 酒鬼醉醺醺的爪子都快摸到枸杞子的手,枸杞子欲哭无泪:“我不认识你,不想和你一起喝酒。” 酒鬼哪管枸杞子愿不愿意,鼻子都快贴到枸杞子那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了,就在酒鬼想摸一摸枸杞子的脸时,一旁伸过来一只手将酒鬼的手抓停在空中。 “这小兄弟说不认识你,不想和你一起喝酒。” 秦不易略施巧劲,将酒鬼的那只手掰弯,酒鬼为了手腕不疼,只能随着秦不易的动作侧身往后退,很快就离开枸杞子的座位,站到一边去,摇摇晃晃。 酒鬼还想跟秦不易闹,酒肆老板已经注意到这边有人喝醉了在闹事,赶紧让自家雇的打手出来镇场子,把那喝醉闹事的酒鬼拖进后院单间,醒酒。 枸杞子之前没有见过秦不易,对这个能出手帮自己一把的大叔顿生好感:“谢谢!” 秦不易坐到枸杞子对面,手上拿着自己的酒喝了一两口,这才慢悠悠地问:“你这毛头小子,有什么伤心事需要来酒馆借酒消愁?” 枸杞子低下头,他已经喝了好几杯桑葚酒,虽然桑葚酒里大部分都是桑葚汁不是酒,但是对于枸杞子来说已经绰绰有余,小脸蛋上已经略微有一点红云:“……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在借酒消愁?” 秦不易赏他一记眼白:“难道你小小年纪就爱喝这酒不成?”他慢悠悠地还是解释了一下,“你喝的是最清淡的桑葚酒,你喝了才这么一点就有点醉意,可见你不是常喝酒的人,第一次来喝酒吧?” 枸杞子点点头。 秦不易又问:“有什么伤心事过不去啊?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开导开导你。” 枸杞子长叹一口气:“你帮不了我。” “小小年纪,怎么又喝酒又叹气,没个孩子样。”秦不易见不得小孩子这样,原本微醉的眼睛逐渐清醒,认真地瞧着枸杞子,“说出来心里会好些,虽然我没法保证一定能给你解决烦心事,但总归能帮你稍稍纾解郁闷,放心,我不是碎嘴的人,不会到处去说。” 枸杞子又抿了一口桑葚酒,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慢慢说起来了,说着说着,枸杞子的情绪逐渐激动,趴在桌上一边哭一边跟秦不易诉苦:“……呜呜呜,我家少爷没几天可活了,可是他一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想让我们开开心心的。” 秦不易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安慰,不安慰也不行,先前大话都说出口了,愣了半天,拍拍枸杞子的背安慰道:“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好些了。” 这孩子的少爷从娘胎里就带着毒出生,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奇迹,这毒……秦不易又不是一个大夫,能有什么办法帮忙。 秦不易正安慰着枸杞子,酒肆门口出现一个人,眼睛扫一圈酒馆里的人,还没扫到秦不易这边,秦不易就注意到了,原本还悠哉悠哉的他立刻头一缩,直接滑溜到桌子底下。 秦不易扯扯枸杞子的裤脚,小声:“那啥,小兄弟我先走了,你也别太难过,凡事……总归会有办法的。” 说完后,秦不易就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慢慢往门口位置挪,他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准备等门口那个人一走,他就赶紧离开酒肆回家。 等秦不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角度看向门口时,门口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秦不易心里一喜,正准备站起身回去把剩下的那点酒喝完,背后就响起一个声音。 “哟,师父够有闲情雅兴的呀,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这么蹲在地上喝酒呢。” 秦不易一下子僵在当场,脸上露出心虚的笑容,转过头,讨好道:“小游……” 路止游冷着一张脸,将秦不易提起来,明明他才是年龄小的那一个,硬是由他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教育着年长的秦不易:“一天不喝酒师父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既然这么有活力,能背着我偷偷溜出家门,看来师父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秦不易抖了抖,赶紧捂着腰:“不不不,腰还疼着呢!” 路止游笑了笑,咬着秦不易的耳朵边轻声道:“没事,我会给师父您擦点药酒揉一揉,就好了。” “不用,真不用!”秦不易后悔了,后悔自己不应该溜出家来喝酒,回去后路止游哪会是真给他擦药酒揉腰啊,分明是…… 路止游拽着秦不易准备回去,瞥见那边还挂着眼泪呆呆望向这边的枸杞子,路止游认得枸杞子,枸杞子之前也见过路止游,只是他现在有点醉,哪 里还记得路止游是谁,只是看到路止游在欺负秦不易,赶紧跑过来护住秦不易:“不准欺负人!” 路止游看秦不易一眼:“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跟张华若的人这么熟了?” “唉,刚刚认识的可怜孩子,他……”秦不易顿住,确认般地看向路止游,“你说什么,他是?” “张华若的侍童,天天跟在张华若身边。” 秦不易呆了呆,联想到之前从枸杞子嘴里听到的内容:“那他口中的少爷,就是张华若了?” 路止游也有点好奇了,看这样子秦不易根本不知道枸杞子是谁,那这两人还能在这碰面一起喝酒,可见里面有故事。 路止游不知道秦不易和枸杞子刚刚才认识,还以为这两人是相约在这里喝酒,心头涌上一股醋意,眯了眯眼:“师父你……好这口啊?” 秦不易一开始没明白路止游话里什么意思,还在想着枸杞子的事,半晌才明白路止游这是在怀疑他跟枸杞子有关系,瞬间炸了:“小兔崽子你什么意思?” 路止游淡淡道:“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师父对我疼爱有加,我怕黑,师父会陪着我睡,现在我长大了,还是怕黑,师父就不愿跟我同床睡了。” “这这这,这能一样吗?小兔崽子,你也知道你长大了,我们俩天天睡在一起像什么话!再说了,你怕黑?” 秦不易对小孩子可没有那方面的念头,以前路止游还小,自己不知道路止游心里想的都是什么,路止游说他不敢一个人睡,太冷,秦不易就信了,加上这孩子父母双亡那么可怜,他就时常跟路止游同屋而眠。 后来路止游长大了,秦不易觉得两人再一起睡不像话,就分房睡,再到现在,秦不易已经明白这小兔崽子心里想的都是什么,还哪敢跟路止游同屋同床,不要腰了啊! 秦不易扯扯路止游的袖子:“别打岔,为师正想着要紧的事情呢!” “你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路止游嘴上这么说着,却是除了这句话后就再没打扰秦不易,安静等着。 意识到这是事关别人性命的大事,秦不易也不敢含糊,把枸杞子拉回座位好好询问:“你刚才说,你家少爷身上的毒要十二种解药才能解?” 枸杞子之前听到过张谢仪和张华若师父叶问天的谈话,知道十二阴差是什么样的毒,点点头:“那洛夫人实在是太狠毒了,竟然用了十二种毒,现在不知道她下毒的顺序,也就不能确定解药的顺序,我的少爷啊,呜呜呜……” 这就又哭起来了。 秦不易神色复杂地看着枸杞子,枸杞子说的这些东西都和他脑子里的东西一一对上,张华若是萧灵灵的孩子,那么就意味着张华若身上的毒就是萧灵灵那时候中的毒。 秦不易垂眸,思索良久后抬头,他看着路止游随身携带的画画工具包,只一个眼神,路止游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主动将画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列在桌子上。 路止游磨墨,秦不易摊平纸张,提笔作画,画完之后在画纸下面写了两行小字,路止游侧身看了看秦不易写的内容,全程沉默不语,安静配合着。 待墨迹干掉,秦不易将画纸折好塞进枸杞子的怀里,抬手正准备揉一揉这孩子的脑袋,被路止游拦住。 路止游收拾画具收拾到一半,看到秦不易想摸别人脑袋,想也没想地伸手拦住,另一只手将东西一股脑塞回画包里,拉着秦不易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张华若自己的造化,不怪路止游的私心,他不想秦不易被牵扯进去。 “小兔崽子,走慢点!” 路止游走的急,秦不易一路被拉着回家,这才刚要经过一个巷子,秦不易见路止游越走越快,忍不住出声,结果他这一出声,拉着秦不易已经走到巷子中间的路止游突然停下。 秦不易感觉到路止游的情绪不对,立刻改口服软:“小游?” 路止游冷着脸看着他,心里矛盾的很,一方面他也想救张华若的性命,如果秦不易能帮到张华若,他却拦着不让帮,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良心那一关,另一方面…… 这一帮,无异于就是在昭告那些知情者——秦不易没有死,依然好生生活着,不仅记得当年的事,还能给人画画呢! “小游……” 路止游叹了一口气,秦不易都这样喊他小游而不是小兔崽子了,他心里原本那口闷气立刻消了。 路止游颇为无奈地看一眼秦不易,提出一个要求来:“接下来这一个月,你必须乖乖待在密室里!我会探听一下张华若那边的事,要是能帮上忙最好,要是被潜灵山庄那边的人知道你还活着……我们,搬家。” 路止游并不知道洛弯儿已经再掀不起风浪,他只想要秦不易安全。 秦不易看到路止游眼里的担心,赶紧点头:“知道了,放心,为师没那么蠢!” 路止游张张嘴,欲言又止,在秦不易的小声惊呼中,将人压在小巷的墙壁上,堵住秦不易的嘴。 笨蛋师父,你还敢说你不蠢,我这心思都明显到这个份上了,你为什么这么久才知道? 第120章 第120章 枸杞子是被酒肆老板托人送回杨大宝家的,那时候杨大宝和张华若刚好从方府回来,刚在家坐下休息片刻就有人敲门,一开门,门外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搀扶着喝醉的枸杞子,笑吟吟地看着杨大宝。 酒肆小二一边说清楚情况,一边将枸杞子交给杨大宝:“他在我们酒肆喝醉了。” 虽然他的话是对着杨大宝说,他的眼睛却一直没有放在杨大宝身上,而是一直张望着杨大宝身后。 酒肆小二主动请缨送枸杞子回家,就是存了想看一眼张华若的小心思,现下没有看到,微微有点失落。 杨大宝对枸杞子竟然跑去喝酒一事大为震惊,一边向酒肆小二道谢,一边回头喊道:“夫人,枸杞子竟然跑去喝酒,还喝醉了!” 酒肆小二临在门关上前最后一刻看到了从屋里出来的张华若,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对他而言已经非常足够了! 酒肆小二一脸开心地回酒肆继续干活去了。 张华若小跑过来,瞧着枸杞子醉到不省人事的模样,他也颇为讶异,不过张华若很快就明白过来,他自以为不去说不去提起自己的终期大家就能一直安稳开心,却不想,这些天这孩子怕是一直都是在强颜欢笑。 张华若心疼地抚过枸杞子的额头,和杨大宝一起将枸杞子扶到床上。 杨大宝去打盆热水给枸杞子擦擦脸,张华若则是留在房里,帮枸杞子脱去外衣和鞋子,一张折叠的画纸落了出来,张华若将它捡起,并没有打开看里面的内容,而是把这东西放到枸杞子的枕头底下,让枸杞子先安稳睡一会儿。 直到晚上,喝醉的枸杞子终于迷迷糊糊醒来,喝醉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枸杞子表示他再也不想尝试喝醉了。 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是熟悉的房间,枸杞子一下子有些怔仲了,脑子里依稀记得喝醉酒后的事,他似乎把烦恼跟一位不认识的大叔倾诉了,然后……然后呢? 大叔好像把一张纸塞进了他的怀里…… 枸杞子赶紧摸向自己胸口,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只剩下里衣,往床头一看,自己的外衣就放在那里,赶紧去翻。 他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东西很重要!很重要! 找不到那张纸,枸杞子赶紧从床上跑下床,喝醉酒的后遗症还在,腿脚有点软,枸杞子差点就腿一软扑倒在地上,好在他扶住了一旁的凳子。 张华若正好想过来看看枸杞子醒了没,把枸杞子扶回床,略带埋怨又满是心疼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学他们喝酒。” “不敢喝了。”枸杞子小声嘟哝着,又赶紧问,“少爷,我身上是不是有一张纸,你有看到吗?” 张华若把那张纸从枸杞子枕头下抽出来,笑着递给他:“哪个小姑娘小公子给你递的书信,这么宝贝?” “不是书信……”枸杞子赶紧翻开画纸,待看明白上面画着什么,写着什么,激动得手都在抖。 “还说不是呢。”张华若看枸杞子醒了,想起自己来找枸杞子是为了什么事情,“饭放在灶里还热着,饿的话我去给你拿来,今晚有葱炒虾、小排骨和呛肉片,还有青菜豆腐汤,都是你比较喜欢吃的菜。” 枸杞子现在哪还管饥肠辘辘的胃,一把拉住要走出去的张华若,声音都在颤抖:“少爷,少爷!” “怎么了?”张华若这下终于看出枸杞子有点不对劲,走到枸杞子身边看向枸杞子手里的纸,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这图你哪来的?” 枸杞子呐呐道:“一起喝酒的人给我的,我不认识那人,我喝醉了,就把少爷的事说给他听了……” 张华若的视线落在最后那两行小字上,这个字迹,是…… 张华若快步离开枸杞子的房间,去自己那屋把凌惊玹送他的萧灵灵画像拿了过来,放在桌上一起对比字迹,果然,上面的字迹一模一样,画工也出奇的相似,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同的是,萧灵灵那幅画上落款处盖着印章,证明这画出自著名画师秦不易之手,枸杞子手上的画纸上没有任何落款。 此事重大,张华若不敢一个人做决定,赶紧写了两封书信让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出去,一封给张谢仪,一封寄给凌澈城。 寄信的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消两日半就在潜灵山庄和长安之间一个来回,带来凌澈城的信。 张谢仪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长安不算特别远,但是他是要亲自赶回长安,所以花的时间要更久一点。 凌澈城的信中,回答了张华若的几个疑问。 ——当年萧灵灵怀着张华若的时候,凌惊玹的确请了著名画师秦不易到庄上替他作画,张华若手上那幅萧灵灵的画像就是那时候画下的。 ——萧灵灵被确认是中毒而死时,秦不易曾说过他看到过有人在萧灵灵的安胎药里加了东西,只是当时秦不易没有证据,全靠他一人之 言,没人信他,再加上洛弯儿作祟,凌惊玹把秦不易暂时关了起来,没想到这个秦不易竟躲过庄内看守溜了。 ——洛弯儿很在意秦不易,曾买通江湖杀手追杀秦不易,只不过后来秦不易生死不明没再出现过,洛弯儿在前段时间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秦不易可能在长安,凌澈城那次来长安的时候就去找过秦不易,没有发现秦不易的踪迹。 所以秦不易是真的有极大的可能看到过洛弯儿下毒,记得那几样毒的模样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看来,枸杞子从陌生人那里拿到的这张画上的内容,很大概率是真的! 凌澈城的信洋洋洒洒好几页,看完上面那些内容还有两页,张华若继续看下去。 凌澈城交代了一下洛弯儿的下场,凌澈城把这些年他知道的事全都跟凌惊玹说了,凌惊玹念在夫妻一场没有亲手处置洛弯儿,而是把洛弯儿交给了官府,凌澈城跟官府里的人说了,这事牵扯到前丞相张谢仪的儿子张华若,让他们千万别客气,这不,才几天的工夫县老爷就把洛弯儿的罪名定了,是死罪,等把案情往上报最后确定下处斩时间,左右过不了秋天结束洛弯儿就会被处斩。 等着被处斩这段时间,洛弯儿的心情想必不好受。 说完了洛弯儿,凌澈城又说起了沈言,凌惊玹想把沈言也认回来,沈言暂时还在怄气没同意,不过据凌澈城说,沈言迟早会同意,他跟张华若不同,对凌惊玹的态度没那么强硬。 ——“对了,我答应过小言,让他吃大宝兄做的包子吃到撑,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来信通知一声,我带着小言一起去长安城看你。凌澈城。” 张华若摇着头笑了一下,聪明如凌澈城,能从自己寄出的信里就分析出自己这边有解毒的办法了?张华若没在信中说过秦不易给他留下一幅画,只是问了问关于秦不易的事,没想到凌澈城这是猜到了,张华若已有十二阴差下毒顺序的线索。 张华若拿着信和画,静静等待张谢仪赶回来。 期间张华若有去亲自上门拜访路止游,路止游的态度有一点点奇怪,他并不承认他知道秦不易的去向,张华若问了半天,路止游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隐隐约约只表现出不想掺合的态度,张华若叹了口气,也就没有穷追不舍。 如今,只需要等张谢仪和叶问天回来了。 杨大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华若没有将这不确定的事告诉杨大宝,免得杨大宝到最后空欢喜一场。 吃过晚饭,张华若一直坐在屋里发呆,手指时不时轻点在一封信和一张折起来的画纸上,杨大宝不识字,就算张华若这么坦荡荡地把东西露在杨大宝面前,杨大宝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内容。 杨大宝不知道张华若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心,他有些担忧张华若,端了壶清心的热茶放到张华若手边,张华若笑着喝了几口。 杨大宝还是有点好奇的:“夫人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张华若不想对杨大宝说谎,又不能跟杨大宝明说,只能:“是有点事,不过情况还不明确,等之后我想明白了,我就跟你说,好吗?” 杨大宝并不关心事情是什么事,他只想要张华若笑一笑不再板着脸:“上次你爹来的时候,你瞧见何先生那委屈的模样了吗?不知道何先生又做了什么惹岳父大人不快。” 张华若一想起何撩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就想笑,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没想到我爹还有这个本事,把何撩吃的死死的。” “你不也把我吃的死死的?”杨大宝不是会说情话的人,此时此刻突然呐呐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听在张华若耳里,分明就是一句情话。 张华若呆了呆,偏过头看向就坐在自己身边的杨大宝,突然发觉两人的位置似乎有点过于近了。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已经是朝夕相处的夫夫,平日里都是这么亲近,只是在现在这个氛围下,张华若突然觉得太近了是他的心理作用。 “明天我爹应该就能回来。”张华若一边说着,一边搂住杨大宝的脖子,“他们一来,我们就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杨大宝不懂:“不会啊,就算他们都在这里住下,我们也还能……” 张华若轻轻咬了下杨大宝的耳垂,温温热热的:“有些事,他们在不好办。” “啊?”杨大宝一开始没明白,直到张华若做出接下来的动作,杨大宝才明白张华若话里的有些事是指什么事,脸红了红,按住张华若的双肩没让张华若继续。 张华若抬头:“你不喜欢吗?” 杨大宝一下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又手足无措:“那……那什么,门……门还没关!关了门、关了门我再关灯!” 张华若看着杨大宝这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笑得不能自已,他走到床边,将两边的帘子放下。 夜风透过唯一没关实的窗户缝钻了进来,吹动床帘在那随风起伏,桌上放着的画纸也被吹落在地,原本对折的它在飘落途中展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上面画了十种药材的模样,下面有两行小字。 ——我看到的时候前面两个格子已经空了,现根据记忆画出最后十样的模样,她应该就是按照这个顺序放的,珍重。 第121章 第121章 一个月后,临近傍晚,不同于其他地方那般冷清,长安城的东街依旧热闹非凡,两旁的店铺商贩都在忙着准备节日事宜,整条长街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花花绿绿,祥和喜气。 今天是花灯节。 杨大宝本来打算晚上继续营业,但是被枸杞子劝下来了。 枸杞子根本藏不住心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只是今天正好是花灯节,杨大宝没有想到那么多,只当枸杞子是为花灯节开心。 在枸杞子的劝说下,杨大宝妥协:“好啦,等会儿我就把铺子关了,带你去前面参加花灯节。” 终于把杨大宝劝动,枸杞子功成身退,为避免自己说多错多,枸杞子赶紧溜了:“我这就去跟伙计们说,他们也可以早点回去跟家里人团聚,去花灯节上玩!” ……家里人。 ……团聚。 这两个词瞬间戳了杨大宝的心窝,他一下子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枸杞子早就跑远了,他哪里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在杨大宝的心里翻江倒海。 杨大宝胡乱收拾了一下案板,从厨房一路走到门面处,望着前街热闹的场景发呆。 距离张华若离开,已经快有一个月了。 那晚他们小小温存了一番,次日一早张谢仪就赶来了,带着一身的风霜迫不及待地询问张华若:“华若,你信上说的可都是真的?” 张华若支开了杨大宝,将张谢仪请到屋内详谈,到了午时左右,叶问天也赶了过来,三人就这么在房里商谈着事情,另外三人挤在屋外等着,也就是杨大宝、枸杞子和何撩,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屋里那三个人为什么非要把他们三人排除在外。 何撩不是这么安分的人,安静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就逐渐按捺不住,悄悄贴近墙根想偷听点什么,却只能依稀听到点什么“白蒿”、“花蕊”之类的词眼,听不真切。 屋里的叶问天正和张华若一起辨认画上的十味草药,虽然只有十味,但是好在十二阴差第一味和最后一味本来就是确定的,只要把这后面的十味认全,第二味的毒是什么药草也就呼之欲出。 秦不易当年没有给那些药包翻面,也就没看到药包背面其实是标着名称的,他本就是偷偷进来确认一两眼,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还能清晰记得那些药草长什么模样,已经是非常人所能拥有的记忆力。 莫名其妙来的一幅画,谁也不敢保证顺序的真假,如今就是看他们敢不敢试上一试。 叶问天和张谢仪都持反对态度,在他们俩看来,风险太大,他们是愿意冒险,但不敢冒这样大的风险。 且不说这幅画上的顺序是真是假,就这来路不明一条,就让他们不敢妄拿张华若的性命做赌注。 屋里一下子沉默了。 张华若一直没表态,听完叶问天和张谢仪的疑虑,他心里也不知道前路该怎么走,只是现在需要有个人做最后的决定,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不管叶问天和张谢仪的态度如何,最后的决定权都在张华若自己手里。 张华若手指拂过屋里那一张朴素至极的木桌,脑海里都是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他曾经觉得自己可以坦然离去,只要拥有记忆就好,可是真到临近抉择的时刻,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免不了俗,果然还是贪心的。 “我想试。” 张华若转过身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师父,“我已经没有可以再拖延的时间了,不是吗?” 那一晚,六人齐聚在杨大宝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家宴,席间张谢仪拿出了两坛好酒,一直跟杨大宝开怀畅饮,杨大宝不好驳岳父大人的面子,加上张华若也没有阻止,不知不觉一杯又一杯下肚,等他清醒已是次日中午。 昨日还热闹的屋子,今天突然就冷清了,其他人全不见了,要不是还有一个枸杞子在,杨大宝甚至都要怀疑,这一年来的一切是不是就是他的一场南柯美梦。 现在——梦醒了? 枸杞子按照张华若的吩咐,告诉杨大宝:“叶医仙找到了一个办法能解少爷身上的毒,带少爷解毒去了,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少爷说,让你趁这段时间把包子铺开起来,这样等他身上的毒解了,就能回来当老板娘……” 杨大宝怔怔地听完,其实他心里门儿清:“他真的……还能回来吗?” “能的能的!”枸杞子万分激动地应道,“叶医仙可有把握了,少爷就是觉得道别太难,不如就这样直接走,反正过一些日子就会回来,没必要搞的那么伤感。” “嗯。”杨大宝努力地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他。” “别光等,少爷说了,让你把铺子开起来,别再延误下去。” “好,我现在就去筹备,争取在后天之前就把铺子开起来。” 枸杞子呐呐:“也不用这么赶吧?” 杨大宝已经整理好仪表准备出门:“他不是回来就要当老板娘吗?早点把铺子开起来,等过了最忙碌的那段时间,他一回来就能当清闲的老板娘了。” 杨大宝摒弃所有杂念,开始一心一意去经营他的包子铺,果然一开业就生意红火,长安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盼着杨大宝开包子铺呢,大半是为了杨大宝的手艺,有那么一小部分有着私心,想着杨大宝一旦开包子铺,张华若总会出现在包子铺里,那他们就有机会时常看到美人了。 只可惜这一小撮人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从包子铺开业到现在,张华若一直没有出现。 说好的十天半个月,如今都快一个月了…… 杨大宝看着不远处逐渐亮起的红艳灯火,还在发呆,直到枸杞子唤了他好几声,杨大宝才从回忆里出神,一回头,包子铺已经休整完毕,就差关上门。 杨大宝帮着关上门,和铺子里的伙计笑着道别,然后就带着枸杞子穿过小巷,来到位于他们铺子前面一条街的东街,这里已经装饰好,各家都拿出自家的花灯挂在街上,来往的行人手里也大多提着一盏花灯。 枸杞子开心地跑向一个花灯摊:“前几天在你这订做的花灯,可做好了?” “做好了做好了。”摊主忙从身后的大箱子里拿出一盏水仙花形状的灯笼,精致非常,散开的白色花瓣衬着灯芯一抹红,提在手里又好看又稳当。 枸杞子很满意摊主做的花灯,爽快地付了尾款,一回头,姑爷还站在比较远的地方,赶紧冲他挥手让他过来。 杨大宝看着开心的枸杞子,恍惚间又有点出神。 在张华若离开半个月的时候,杨大宝就很想询问枸杞子张华若的消息,但是他没敢问出口,他怕得到那个不想听的答案,只有一直不去问,不去知道,他就能当张华若还活着,只是身上的毒不好解,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调养好身体。 手上被塞了什么,杨大宝下意识接住,一低头,原来是那盏水仙花灯,枸杞子正在给灯芯点上火。 枸杞子絮絮叨叨道:“水仙可有着好寓意,姑爷您拿在手里,今晚一定能有好运!” 枸杞子今天似乎很开心,整个人都毛毛躁躁,没个停歇的时候,给杨大宝点完花灯的灯芯,他又被路边的美食吸引,一副馋死了的模样:“姑爷,按照花灯节的习俗,你要从街头走到街尾,你就先去吧,我就自己去玩了,等会儿我们在这里碰面?” 说罢,枸杞子就去买好吃的去了,一点都不管杨大宝是什么心情。 杨大宝对花灯节没什么兴趣,花灯再美,街道再热闹,都不及身旁有那个人陪伴好。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也不妨走一遭。 杨大宝提着花灯慢慢走着,人流在他周身川流不息地动着,映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杨大宝心想,如果能看到他该多好? 如果是有他的花灯节,自己肯定是乐意好好玩上一趟的。 像是老天听到了杨大宝心里的祈望,恍惚间杨大宝似乎在人群里看到类似张华若的身影,他瞬间有了活力,忙不迭地追上去。 被他追上的那人一回头,是一张陌生的脸,狐疑地看着杨大宝:“兄台?” 杨大宝意识到是自己看岔眼了,又失落又尴尬:“抱歉,认错人了。” 那人也没怎样,转身走了,杨大宝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 这个人的背影根本就不像夫人,自己怎么会看错? 杨大宝低头看着自己的水仙花灯,与它喃喃道:“若是你真的能带来好运,就让我再见夫人一面吧。” 低着头的视野里,出现另一盏水仙花灯,跟杨大宝手上的这盏一模一样。 杨大宝顺着那盏花灯往上瞧,就看到一个戴着垂纱斗笠的人站在他面前,身形……一如张华若。 杨大宝瞬间湿了眼眶,果然,自己太想他,这都出现幻觉了! 在杨大宝朦胧的视野里,幻觉张华若抬起手抚上杨大宝的眼角,擦去那些泪水。 杨大宝突然不希望幻觉太快消失,这触摸的感觉太真实,让人多想停住此刻,以此为现实。 终于,在他的视觉和触觉都出现幻觉后,连他的听觉都出现幻觉了—— 张华若的声音:“哭什么,想给你个惊喜,现在不应该开心吗?” 开心,当然是开心的!哪怕这只是自己的幻……呃? 杨大宝突然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眼前许久没消散的“幻觉”。 张华若掀起垂纱,露出自己那张脸,淡淡地、温柔地一笑:“我回来当老板娘了。” 原本正常热闹的人流突然发生一阵嘈杂,枸杞子嘴里塞满了好吃的,听着声音往那边踮起脚尖瞧了几眼,人头攒动的,什么都没瞧见。 “是……是……是张华若张公子啊啊啊!” 张华若放下垂纱,拉着杨大宝的手突然开始奔跑,那些急着向他靠近的人流自然也就开始奔跑起来,一个不察,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张华若和杨大宝的身影,失落而归,人群逐渐恢复正常。 杨大宝和张华若正躲在一个小摊后面,两人蹲在地上,确定外面没有人再追着他们后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扭头看向对方。 这一幕的画面,张华若不知怎的就想起小时候,他为了躲避反贼官兵躲到了杨大宝家,杨大宝一不小心发现他的时候,就是这副画面。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牵着杨大宝的手。 杨大宝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华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片刻后:“……夫人的身子似乎比之前康健了不少。” 张华若笑了:“就只想跟我说这个?” 杨大宝犹豫了下,欲言又止,等他再次说话,只吐出一句:“……回来就好。” 不远处的夜空突然爆发声响,是花灯节的烟花绽放了,杨大宝被那爆炸声吸引,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一时不察,脸颊上转瞬即逝一道温润的触感。 “嗯,回来就好。” 张华若一边轻喃着,一边看向灿烂的烟花。 有人喜欢灿烂无瑕辉煌的一生,而他,只想要一方小小的天地,一如这个小角落,安静守着喜欢的人,足矣。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