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夫君爱吃桂花糕   作者:饯冬   文案:   1.   郁颜代替郁白薇被老爷嫁给面容丑陋的邱家三少爷。   听说,邱家三少爷顽劣放纵是本性,狐朋狗友是标配。   新婚第一夜。   她躲在红盖头下面,惴惴不安的抠手指。心理建设建设了很久之后,才敢偷偷抬头去瞧他。   哪曾想过面前的男人,眼眸深邃,下颌削瘦,周身透着一股浓浓的清冷和高贵。   就是那一夜之后,原本满城唾弃的纨绔,突然变成了全城待嫁闺中女子的梦想。所有人都争着踏入邱家的门槛。   2.   小丫鬟生性寡言软糯,总被人欺负,谁知后来竟被邱三爷宠上了心尖儿。   邱府别院内——   下人献宝似的:“最近京城流行桂花糕,三爷和夫人尝尝吧?”   邱韫衍:“放下吧。”   郁颜无言。   恍惚看见姑娘眼巴巴的神情,他似笑非笑:“想吃?”   郁颜无言。   邱韫衍笑了笑,伸手拿到姑娘嘴边:“张嘴。”   郁颜无……不对!郁颜张嘴了!   一个钟头后,邱韫衍吩咐下人:“京城里所有桂花糕我都包了。”   众人瞠目结舌:原来三少这么爱吃桂花糕啊?   消息传了出去,一时之间,满城少女守在邱府门口,怀中都抱着盒姜黄色的桂花糕。   一句话简介:胡说!我是买给你吃哒!   立意:把握机会,困境中也能逆风翻盘。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颜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婚约   “白薇小姐,您快下来吧。”   小丫鬟郁颜此刻正站在老宅院里唯一的一棵矮小皂角树下。   抿着红嘟嘟的小嘴,不安地抬眸望着树上的小姐。   郁白薇则是充耳不闻,不动声色地垂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就不。”   她迅速转过头去,继续向上,爬到最粗的树干上坐下,晃了晃自己白嫩细软的小腿,有些挑衅,“有本事你上来呀?”   郁颜安静了几秒,怯生生的垂下脑袋,“……奴婢不敢。”   手中握着的奶白色拷花手帕不知何时被拧作了一团。   她听见小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得意洋洋,“你还是那么胆小,上来多好玩呀。”   仿佛羞辱郁颜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好玩的事。   似乎是对自己的胆量很有自信,郁白薇双手撑在树干上,准备站立在上面。   郁颜有些急了,光洁白皙的小脑门上渗出了缕缕汗珠,指尖不自觉地搅了搅衣角,“小姐,您这样太危险了,还是快下来吧!”   咬了咬粉嫩的下唇,她决定搬出救兵,“不然我就叫老爷了!”   许是被她的话吓到了,郁白薇在树上摇晃了几下,险些重心不稳摔下来。   龇牙咧嘴道:“你这个破丫鬟是不是想害死我啊?”   举手投足间,大小姐的气质全无。   郁颜忙不迭摆了摆手,圆圆的黑眼珠里尽是委屈:“......我没有。”   郁白薇不解气,准备从树上下来,好好修理修理眼前这个没大没小的下人。   可惜她性子急,右脚还挂在枝桠上面,左脚却急于求成地踩了个空,在粗木枝干上摇摇欲坠。   郁颜见状,将自己置之度外,急忙趴在地上,挡在了小姐的身下。   瘦得骨节分明的脊背被郁白薇压了个正着。   “嘶。”   郁白薇轻哼一声,有些忿忿地朝被压在屁股下的人儿道,“都怪你拿我爹吓我!”   语气蛮横,似乎没有站起身来的打算。   她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肚子,不满地啧了声。   很满意郁颜这个人肉坐垫。   “对、对不起,小姐。”   郁颜白净的小脸上没有一丁点儿抱怨,只是瘦小的身板有些微微发颤。   像极了孤零零在枝头上初生的白玉兰。   娇柔又高洁。   郁白薇刚想借题发挥,就被在书房习画的郁枞的大声呵斥吓得没影儿了。   他是闻见后院的动静来的。   “郁白薇!”   她惊呼一声,没料到今日二哥在房里。   谄媚得笑了几声,狠狠压了下姑娘赢弱的身子骨,才从她纤细的腰肢上离开。   “二哥!”   郁白薇奔向郁枞,亲昵讨好地挽上他的臂弯,“你看。”   她伸出小腿,碎碎叨叨地撒起娇来,“都怪郁颜这个臭丫头,我腿上都沾上泥巴了!”   郁枞瞄了眼趴在地上的郁颜,再看向自己的妹妹,有些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别以为爹不在家你就能胡作非为了,你再耍大小姐脾气,最后一个愿意侍奉你的丫鬟都没了!”   郁颜这才曳着软绵绵的步子站起,半哈着腰,走近小姐,轻轻抚去她那件蓝黛色拷花留仙裙上的绉褶。   无奈被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把推开了,“明明就是她害我摔下来的!没了就没了!”   郁枞扶了扶额头,轻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回房上点药吧。”   郁颜小手拽了拽自己身上的月白襦裙摆,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少爷的发落。   他下意识看了眼面前柔若无骨的人儿,问:“你没事吧?”   郁颜将恭敬地摆在腹前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默默摇头,向他行了个揖礼。   郁枞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良久,耳中传来二人离开的脚步声,郁颜才徐徐抬起了头。   她伸出右手,看了几秒。   被沙砾和碎石划开的伤口,此刻正流着殷红的血液。   粉黛嫩唇忽然没了颜色,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她挪步八仙桌后方,悄无声息地捡起腰间散落掉地的花囊,左手扶着腰,步履蹒跚地走向偏房。   一个大写的“殷”字,在日光下格外显眼。   -   “她怎么又欺负你啊!”   宁翠坐在床沿上,拿起郁颜白嫩的小手,莫名有些心疼。   宁翠是新来的丫鬟,疾苦平穷的家境让宁父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大户人家,渴求一份好婚事。   小丫头为人正义,几次三番想替郁颜打抱不平,却都被拦下了。   “其实也算不上欺负,是个偶然。”   “还说没被欺负,你看看你手上的口子,再看看你裙子上被摔破的洞,”宁翠语气愤慨。   取出盒中的药草,轻轻抹在她的伤口,“疼吗?”   “不疼。”   郁颜嘴角挤出一个笑容,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郁颜的额头,“你说你怎么脾气这么好?”   “毕竟老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啊。”   十几年前的一个秋夜,暴雨倾泻而下,响彻天际的雷声惊醒了梦中人。   郁府门前,传来阵阵孩童的哭声。   郁老爷收留了还在襁褓之中啼哭的女婴。   只是她不知道,那年兵荒马乱,将她抱在怀里的人儿满身血迹地爬到郁府门前,背上的窟窿眼鲜血汩汩,拼尽全力用最后一口气向郁老爷呜咽,“……救、救她。”   她苦笑了几声,有些酸涩,“要不然我连名字都没有。”   宁翠摇了摇头,伸手想要安慰她。   却又被想到了的什么事情打断,神色忽然激动飘然起来,“我听说郁白薇那个丫头要订亲了!等她嫁人了,你就不用过苦日子了。”   郁颜歪了歪脑袋,扑闪扑闪的荔枝眼有些迷茫,“订亲?”   “对啊,毕竟也快到年纪了,”宁翠一脸神秘,“听说是邱家的三公子。”   郁颜没搭腔,出了这深宫大院,她几乎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心扑在自己的绛紫色的香囊上。   “传言邱三少平日里是个拈花惹草的主儿,而且,见过他的人说法不一,有的说他长得奇丑无比,有的说他长得风流倜傥。”   宁翠的小嘴儿叨叨的说个不停,“我倒希望他长得丑些,有郁白薇受的!”   郁颜觉得她有些好笑,晶亮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你都是从哪听到这些小道消息的?我怎么不知道。”   宁翠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眸光,语气愤然,“你每天除了侍奉那个姑奶奶,就是闷在房里读书,能知道才有鬼。”   郁颜笑了笑,没搭腔。   宁翠一把夺过她如视珍宝的花囊,跳下床沿,将手举的高高的,“这个荷包是谁送的?你怎么这么爱惜啊?”   “你还我!”   郁颜有些恼怒,琉璃珠般纯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羞涩。   “不还不还,除非你告诉我是谁送你的。”   宁翠没有拱手相还的意思,垂下小手,藏在身后。   郁颜抠了抠自己肥大袖口下的手指,声音软糯,“就……我刚出生就一直在身边。”   -   桃李年华,没有哪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心里不期待自己的如意郎君。   春日暖阳,晴丝缭绕。   灰尘洒在熹微的日光中起起伏伏,恍惚有种错落感。   郁府老爷郁宏一袭茶色长衫从马车上迈下,径直走向小院。   “爹!”郁白薇风风火火地冲向郁宏,她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拉了拉爹爹的衣袖,柔声撒娇,“邱家三少长什么样儿啊?”   从娘亲幕容口中悉得自己的婚姻大事,自然按耐不住幻想邱三少的风骨容颜。   郁颜唯唯诺诺地跟在小姐身后,安静到几乎快要透明了。   郁宏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发顶,徐徐移步客堂,软声道,“爹今天是和邱父见的面,邱三少住在别院里,爹怎能瞧见?”   “爹,您没瞧见啊!”郁白薇有些不高兴地跺了跺脚,口中囔囔着,“长得不帅我可不嫁。”   “啧,”郁宏啧了声,一家之主的风貌这才得以显现,“你可别胡闹啊,这可是当今圣上下的婚约。”   郁白薇没有听话的打算,依旧任性妄为,“我偏不,您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呢?”   郁宏有些气不打一出来,坐在官帽椅上,抓了抓下颌上的青白胡须,“你呀你,长相竟那么重要?”   “对!就这么重要。”   不知何时,泛起的泪花在眼中打转儿,郁白薇说完便含泪踏出了客堂门槛。   郁颜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紧随其后。   她迈着小步追出门,手中拿着块绣着月桂的方巾丝绢,准备替小姐擦拭眼泪。   谁知郁白薇正靠在郁府门口的桂红色柱子上,神情全然没有委屈之意。   右腿弯曲,恶狠狠地踩在柱子上。   不知怎的,有种地痞流氓的意思。   见郁颜前脚已踏出门槛,她头也不回地睥睨道,“我们今晚偷偷溜出去看邱三少吧?”   语气凉凉的。   “啊?小姐你知道邱府在哪吗?”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依旧很小,像是蚊子嗡嗡。   “当然。”   郁白薇回答的倒是笃定。   “可是……”郁颜有些语塞,她了解小姐迫不及待见到自己郎君的心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敢再拿老爷当救兵。   “别可是了,”郁白薇双手叉腰,母夜叉般走到郁颜跟前低头凝视她,威胁:“不去我就和我爹说你害我从树上摔下来。”   郁颜的个头小,身材又纤细,站在郁白薇面前俨然像个初生的小兔仔。   葱白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她垂头小声嗫嚅道,“……好。”   即使是身着素衣,未施粉黛,小脸儿上依旧是一抹绝色。   郁白薇皱了皱眉,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讨厌她。   而且这一讨厌,竟讨厌了十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肆意纠缠》文案,戳专栏可收藏!-3-】   1.   陆家小少爷陆与洲,头脑顶尖,祸害脸,尤其是那双美人眼,俊的不可方物,一个眼神就迷倒万千少女。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就在三年前,陆与洲的眼睛还是失明的。   他最喜欢用那双空洞的美人眼对她说最伤人的话。   “你只是我找来的一条导盲犬而已。”   淡漠的声线宛如无情无绪的人工智能。   “不要做多余的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连呼吸都省掉。”   可林之漾并没有被他吓跑。   非但如此,某日午后,严丝合缝的黑白暗房内。   紧闭的眼皮上,被轻轻落下一吻。   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阴郁暴敛的男人,照样迷人心窍,叫她沉沦。   2.   几年后,于一场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同居了。   面前的男人温柔俊美,稚气散尽,身上满是成熟和稳重。   再看看她呢?还是老样子,普通,又难以被人觉察。   在他身边时,他失明了。根本没见过她一面,现如今更别说是认出她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林之漾想。   岂料——   在这之后的某天夜里,男人沉默着伸手拉住女孩的手腕,从背后抱住她。   微凉的手指伸进衬衣下摆,游走在她温热的肌肤上,一直抵达她的下颌。   陆与洲将她的头掰过来,舌尖舔了一下她的唇,阴冷道,“你曾赠我一吻。”   “现在我将它还给你。”   【2020.08.13文案已截图】 第2章 悔婚   月明星稀,暗香浮动。   邱府后院墙外。   郁颜正跪在地上,矮小府墙脚的淤泥碎石透过绵薄的丝绸面料,轻割她娇嫩白皙的膝盖,传来隐约的刺痛。   正上空时不时传来郁白薇的不满,“你再高一点,我翻不进去!”   郁颜的确没有小姐的命,可却生了副身娇肉贵的骨头。   羸弱的身躯险些支撑不住小姐,郁颜用尽全力将背部弯成了弓字形。   踩在她脊梁骨上的人儿坏笑一声,扒拉下墙头的瓦片,重重的砸在脚下姑娘的头上。   郁颜“嘶”的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接着背上倏的一空。   她迈着轻飘飘的步子站起身,挪步后门门口,嗓音轻轻软软,“小姐?”   周围是可怖的寂静。   诺大的巷子里仿佛只有她一人。   她缩了缩后颈,有些后怕,小粉拳捶了捶老旧的木门,“小姐,您能开下门吗?”   声线微颤。   可依旧无人应答。   她站在后门门口,环顾左右,尽是不见人烟的空巷,忽然显得有些弱小无助。   可能是害怕过了头,郁颜一个不注意,脚上那双略大的绣花鞋被身后的台阶勾起。   她知道,自己即将被绊倒。   正当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准备好后脑勺落地的时候。   瘦小的肩头结结实实地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姑娘可还好?”   清冷低沉的声线入耳。   惊艳却无波无澜。   她徐徐睁眼,眸光瞥见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   公子眉眼弯弯,一颦一笑勾人心弦。   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微微轻佻的桃花眼浮着一层薄薄的痞气,可郁颜却在他漆黑的眼底望见了寂寥和隐忍。   白皙骨节分明的手附在她的腰肢上。   有种错觉,灼热的温度像是要透过月白绸缎,直刺她的心脏。   郁颜没说话,忙不迭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出格,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惜瘦弱的小胳膊小腿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站起来。   公子轻嗤一声,朝她笑了笑,没有放手的意思,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了些,“你一个小丫鬟,在邱府后面鬼鬼祟祟什么呢?”   他摸到了她腰间的熏球,是郁府的,眯起眼,想从姑娘口中打探些什么。   “嗯?”   郁颜依旧没说话,轻侧了侧脑袋,望见了他身上穿着的月色长衫。   姑娘不动声色。   原来他是邱府的下人?   邱韫衍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小丫头莫不是个小哑巴?   手掌轻推,将郁颜扶了起来。   尽管对方与自己同是仆人,郁颜还是乖巧地向他行了个揖礼以表感谢。   良久,她才注意到隐在白杨树影下的男人。   腰间别着的邱三少令牌,在夜光下摇曳生辉。   见姑娘的眸子定在身后的应超身上,邱韫衍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伸手掐了下郁颜嫩出水的脸蛋儿,坏意道:“小丫头,你觉得邱三爷长得怎么样?”   “配得上你家小姐吗?”   郁颜眨了眨眼,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甚是轻佻。   第一次见面竟直接上手捏她的脸蛋,没一点下人的样子,反而更像个纨绔的公子爷。   默默后退了几小步,郁颜的眉宇间爬上了一缕不满,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见不远处的“邱三爷”听见有关他容貌的问题,一脸凝重庄严,甚至咳嗽了一声以示存在。   实话实说,“邱三爷”长得虽然没有宁翠和她提及的那般丑陋,骨子里却透着股屠夫的气息。   她颦了颦蹙,默不作声地垂下头。   “还真是个小哑巴啊?”   邱韫衍半蹲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眸子里流转着她看不懂的戏谑。   “你可以点头摇头表明心迹……”   没等他的尾音落下,墙内传来郁白薇张牙舞抓的声音,“郁颜!还不给我死过来!”   “小姐,我在!”   邱韫衍感觉到面前的可人儿微微颤动了一下,奶白色的糯米团儿慌慌张张地往墙边跑去,嘴里嘟哝着,“小姐,我在!”   他挑了挑眉,看着一团奶白色的小人儿宽大的绣花鞋,有些好笑。   原来不是个小哑巴?   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郁颜早已唯唯诺诺的站在了柱子等待她。   可惜郁白薇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径自走到邱韫衍跟前,眼底“这位公子是?”   “郁小姐好,”邱韫衍学着郁颜的模样,照葫芦画瓢地向郁白薇行了个礼,“奴才是邱三少的下人。”   他瞧见这位蛮横的大小姐眼里闪过一丝欣喜。   下人都这么帅,主子岂不是……   她藏不住心中的喜悦,嗓音有些兴奋,“邱三爷在哪?”   耳中传入自己的名字,“邱三爷”徐徐向她走来。   面容从阴影到清晰,直接在她少女萌动的心上猛浇了一桶凉水。   郁白薇顿时有些语塞,“你、呵呵、您就是……邱三爷?”   “正是在下。”   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吧,又或许更早。   悔婚的种子悄然在郁白薇心中生根发芽。   郁白薇随意和“邱三爷”寒暄了几句,便拖着郁颜打道回府。   自始至终,郁颜都一言不发,眼睛水水的,像是困了般蔫巴巴的。   可那双瘦弱的肩膀,却又挺的比谁都笔直。   而邱韫衍的眸子也一直落在她身上,这一落就是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上。   “少爷,”应超见郁家小姐走远,有些委屈道,“您以后能不能别让奴才装您了?”   邱韫衍回神看他,一脸无辜,“怎么了?多好玩儿啊?”   应超嘴唇动了动,却无话反驳,转入其他话题,“不过刚才那个丫鬟长的太好看了,”   “跟小仙女儿似的。”   邱韫衍横扫了他一眼,视线重新锁定在姑娘消失的街角。   喃喃道,“是好看。”   “不过刚才那个郁家小姐就……”应超本就不太好看的脸皱成了核桃,似乎是在思考合适的措辞来形容这位未过门的三少夫人,“脾气有点差?”   偷偷瞄了眼主子,没敢说长得一般,怕邱韫衍发怒。   邱三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故作惋惜,“是啊,不如小哑巴。”   见他如此淡定自若的模样,应超有些慌了,“那怎么办啊?您不会真打算逃婚吧?”   邱韫衍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痞笑,语调极慢,“不,还轮不到我。”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拍了拍应超的肩头,意味深长,“多亏有你。”   便头也不回的踏入了邱府别院的后门。   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应超没由来的有些悲惨,他皱了皱眉头,“三少爷这是说了个啥?”   他迟疑的跟在三少身后,抓耳挠腮,却想不明白。   好在佛祖是公平的。   应超虽然脑子不好,可视力还算不错。   临近门槛时,他瞥见了淤泥地里掉落的一个绛色荷包。   “这是哪家小姐的香囊?”   -   “不行,我要告诉爹爹我不嫁了。”   从邱府出来的郁白薇双手环抱,有些懊恼地撅起小嘴。   “爹爹怎么能让我嫁给一个长相如此恶劣的人呢?”   越说越气,她索性停下了脚步,怒目圆睁地望着郁颜,“你说,那个邱三爷是不是很丑?没想到传言居然是真的。”   郁颜心底觉得应超还算不上丑的那一类,只是站在邱韫衍的旁边逊色了一大截罢了。   可她没傻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为应超打抱不平,小心翼翼道,“……是丑。”   “气死我了,我还以为那个仆人是邱三爷呢!”   郁颜回想起刚刚那位玩世不恭少爷脾气的样貌。   的确,怕是京城里的头牌花伶见了,也要相形见绌。   像是有些无奈,郁白薇摆了摆手,“可惜。”   “我死也不会下嫁平民。”   她们是戌时从郁府逃出来的。   算算时辰,现在也差不多是亥时了。   郁白薇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向自己的闺房,“今天你就先下去吧,本小姐有些乏了。”   “是。”   -   回到偏房的郁颜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缩在床头,睡得正酣的小丫头宁翠。   宁翠生得有些老成,虽说看着年纪要比郁颜大那么一两岁。   可实际上,是个小郁颜三岁的姑娘。   她点了盏微亮的蜡烛。   和她一样,奄奄一息。   捏了捏疲乏的眼角,郁颜静悄悄的打开了干枯稻草压着的那本医书。   许是自幼病弱多愁,郁颜对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颇感兴趣。   良久以后,灯芯即将燃尽。   郁颜解衣,准备入眠。   谁曾想到,竟寻见自己腰间的花囊消失不见了。   惊愕瞬间化为悒郁。   原先晶莹剔透的小脸上泛上一丝粉黛,解到一半的衣物又被迅速套回了肩头。   她举起桌上仅剩的灯芯,祈求是自己读书的时候不小心碰掉的。   没有。   哪儿都没有。   宁翠是听见她的小声抽泣醒来的。   “你怎么了?”   “我、我的香囊不见了。”   金豆子般的泪珠往地上掉,郁颜将自己的小脸埋在两膝之间,蹲坐在偏房角落,微微起伏的肩膀让人顿生怜惜。   宁翠顿了顿,胖嘟嘟的小手揉了揉自己将醒未醒的眸子,“不能明天再找吗?”   宁翠当然不知道,那个小小的香囊里。   承载着她记事以来,唯一一段纯粹美好的回忆。   那一年,莹白雪光与朱红府墙交融,风韵别样。   青衣男孩站在邱府别院后门,抬眸望她。   两秒后,却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吃力地跨上布满银粟的台阶,居高临下地垂头,似乎这才找回了一丝气势。   “以、以后,”不知所云的红晕悄悄爬上男孩的耳根子,“你、你就凭那个香包来嫁给我吧!”   “我会娶你的!”   小郁颜眨巴眨巴琉璃珠似水灵灵的眼珠,奶声奶气,“你知道这个字怎么读吗?”   她指了指绛色荷包上的“殷”字。   可惜男孩早就踏进了园内。   她还站在石阶下,软声提醒,“是殷哦!殷切的殷!” 第3章 荷包   次日清晨,她卯时便早早守在郁白薇的闺房前。   天还没亮透,只是东方泛起了丝丝缕缕鱼肚白。   苍白的小嘴上,没有一丝血色,柔媚的桃花眼哭得像两颗杏核儿。   两个时辰后。   紧闭的房门才舍得“吱呀”一声打开。   “小姐早,”郁颜站在榆木门前深鞠了一躬,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奴婢昨日偶然丢失一贵重物品,盼休一日。”   郁白薇怔了怔,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这颗糯米团子吓了一跳,接着满是鄙夷,“你一个奴婢哪来的贵重……”   她刚想拒绝,鬣狗眸子动了动,话锋一转,“啊……可以。”   笑得和善,“多晚回来都没事。”   “谢、谢谢小姐。”   郁颜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接着像是怕郁白薇反悔似的,她提起襦裙摆,立刻小跑出府。   -   “应该就在这里呀?”   郁颜思前想后,总觉得腰间的香囊是在被乌色瓦片击中摔倒了那一刻掉落的。   伸出插进淤泥深处的小手,有些黯然神伤,“……怎么会没有呢。”   肤若凝脂的玉手被厚重泥泞的污渍沾染,却浑然不觉。   全身心扑在小小的荷包上。   “小丫鬟?”   邱韫衍不知从哪冒出来,手中微微泛黄的册卷从身后轻轻叩了叩郁颜的发顶,语气中藏不住的挑逗和欣喜。   郁颜愣了愣,两只脏了的小爪子垂在胸前,像只调皮跌进泥潭里的小奶猫,傲娇道,“你不要一口一个小丫鬟的叫我,你我明明都是奴婢。”   邱韫衍低笑了声,并不否认地垂眼看她,“那……身为同级的你,应该怎么称呼呀?”   他身上的痞气太重,郁颜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嗫嚅,“郁颜。”   “颜色的颜,”顿了顿,她觉得一个下人应该没什么机会读书,怕伤了他的自尊,便道,“……当我没说,你就这么叫吧。”   “颜色的颜啊……”邱韫衍挑了挑眉梢,顺着她的话茬,嘶了声,“同是下人的你居然念过书?”   说起读书的话题,郁颜兴致满满,对上男人亮晶晶的眼眸,“当然,我是陪我家小姐读的。”   “哦……”邱韫衍站直了身,单手拿着册卷在手心敲打,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啪嗒。”   一颗淤泥沿着姑娘的手背上的轮廓滴落在地上。   郁颜忽然想起什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垂下头,丫鬟专有的两颗毛茸茸双平髻耷拉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慢吞吞地表明来意,“我好像在这里丢了样东西。”   眼看小丫头豆大的眼珠就快要盈睫而出,邱韫衍伸手扣住了她削瘦的手腕。   细,超乎想象的细。   他颦了颦蹙,“先去本……先去三爷府上洗洗手。”   也没等郁颜回话,便自顾自带她踏进了邱府大门。   阳春三月,水波清凉。   他领她来到了后花园内的一处小溪潭边,示意她在红木贡桌前坐下。   须臾,消失在长廊尽头。   从不知什么地方拎来了一桶清水。   粤桂色的百褶烟罗裙被熹微的日光镀上了层温柔的淡粉。   郁颜正仰头望着园内唯一一棵樱花树。   微风袭来,吹散了一片粉红。   一片俏皮的樱花瓣飘在空中,徐徐落在郁颜洁白如玉的脖颈上。   邱韫衍的视线不禁停在了姑娘下颌角及脖前曼妙的弧线上。   他想起了自己曾在书上寻见过一种动物,孤高寡冷,叫白鹄。   眉目淡淡,清冷的眼眸带着与生俱来的清高。   让人更想成为她那干净明澈眸光里,独一无二的心事。   顿了顿脚步。   他单手提着木桶,轻轻放在姑娘脚边,暖暖道,“放进来吧。”   郁颜没吭声,但的确是听了男人的话的。   她垂下眼帘,眸子里透着真挚,葱白小手上的淤泥迅速被清水晕开,却不净。   她努力搓了搓双手。   偶尔以极小的幅度动动肩头。   两朵淘气的花瓣闹得她锁骨痒痒。   邱韫衍不动声色的望着她,微泛暖意的指尖情不自禁地触到她的白嫩的肌肤上。   鬼迷心窍,似乎是唯一的解释。   只是一秒。   姑娘迅速向后靠了靠,诺大的桃花眼对上他,无波无澜的眸子里仿佛现在才有了一丝情绪。   手上的水渍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邱韫衍笑了笑,有些无奈地举起两指间夹着的花瓣,“别紧张。”   他看出来了,郁颜不仅不爱说话,而且对生人的戒备心极强。   “谢、谢谢。”   再加一点,害羞的时候耳根子会变得很红。   邱韫衍敛了敛眼睑,看着她重新浸入木桶中的手掌,有些痞气,“说说吧,你一个小丫鬟丢了什么?”   “一个香囊,”郁颜的声音有些着急,但立刻被压制了下去,轻轻软软道,“请问你有看见吗?”   “没有。”   邱韫衍答得倒是快,也不假模假样地问问香囊的具体特征,冰冷的眸子里夹杂着戏谑。   小脑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去,“……哦。”   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她忙不迭加了句,“还是谢谢你。”   邱韫衍只觉得有趣,想不到郁府一个小小的丫鬟竟能生出小姐的模样,瞅了瞅她依旧温吞搓动的双手,他坏笑了下,“照你这么洗,要洗到猴年马月?等我家三爷回来,见我随便拉个丫鬟回去不得骂死我?”   话音落下,便捞起袖子浸入已是一团黑色的木桶。   温热的体温从手背上方传来,一直通到姑娘的心尖。   她刚想摆脱婉拒,就被邱韫衍攥住了手腕,佯装生气,“快些洗,不然三爷回来要说我的。”   她不动了。   邱韫衍也没想到处世不深的小姑娘竟这么好骗。   他搓的很认真,和他表面纨绔的样子截然相反。   不知是被什么吸引了,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和三爷的关系不好吗?”   “不是,我和我家三爷的关系可好了,”少年头也没抬,勾了勾唇角,“你居然主动和我说话?稀奇啊?”   他感觉到姑娘手心传来的一怔。   接着又不说话了,平静的像个木偶人。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郁颜乖巧地站在门外向邱韫衍道谢。   只是手心多了块素白手帕,隐约雕着朵金丝雪花。   “谢谢公子,手帕我会洗干净还你的。”   邱韫衍斜倚着木门,偏头在耳垂捏了下,只是淡淡点头。   目送郁颜即将消失在眼底时,他如梦初醒般喊了声,“那个香囊……我会托三爷帮你找找的。”   远远的,他看见姑娘笑了,纯净又璀璨。   郁颜离开不久,应超姗姗来迟,从偏房的仓库里走出来。   带着一身浓重的烧焦烟草味。   “三爷,都烧完了。”   他抬起头,发现三爷不仅没搭腔,还像被勾了魂似的呆站在后院门口。   应超靠近了些,好奇问道,“三爷,有谁来过吗?”   “没。”   见主子不愿说,应超作为下人自然不敢多问。   他掏了掏口袋,毕恭毕敬地将荷包端在双手上,“这是奴才昨夜在后门口的泥潭上发现的。”   应超一个糙汉子洗东西自然粗糙,点点泥泞还没有完全洗净,只将表层的泥巴剥去,露出一个“殷”字。   他瞅了好几眼,也没认出这个字怎么读。   邱韫衍回过头,望见花囊时先是顿了几秒,接着一把夺向掌心,动作轻柔。   本以为是个普普通通的荷包,没曾想三爷竟发了疯似的喜欢,嘴里念叨着糊涂话,“她来找我了!”   “她来找我了!”   用力摇了摇应超的肩膀,他眼底是掩不住的欣喜。   应超:三爷疯了。   -   郁颜回府的时候,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全府的仆人都被叫下去了,敞亮的厅堂里,只留下老爷夫人和小姐三人。   像是在等她。   郁白薇正趴在郁宏的膝盖上,一脸乖巧伶俐,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动声色地挪步到屋外的一侧,却被老爷招了进去,“郁颜啊,你站到中间来。”   郁宏的脸色有些难堪,捋了捋胡须,“听白薇说,你……也喜欢邱三爷?”   她懵了懵,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郁白薇在郁宏耳边吹风道,“爹~我都说是了!我和郁颜是这么多年的好姐妹,她的心上人,我怎会抢呢?”   “况且,今早她还让我给她放假去和邱三爷幽会呢!”   郁白薇料想郁颜唯唯诺诺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在父亲面前反驳自己的。   嘴角轻扬,“您就取消了这门亲事吧?或者……”   她顿了顿,蔑视地看着瘦小的姑娘,“让郁颜替我出嫁呗。”   郁白薇话音刚落,郁颜平静地开口,语气微泛寒意。   “我不喜欢邱三爷,也不会和小姐抢什么。”   没见过自己的小丫鬟还嘴,郁白薇怔了两秒,接着转惊为恼,准备上手拉扯郁颜的头发丝,“你个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呢?”   “难不成我故意陷害你?你也配?”   可顾及郁宏在场,她过了过嘴瘾便悻悻罢了手。   眼看软的不行,她准备豁出去,和老头子硬碰硬,“我不管我不嫁,让我嫁给那么个男人不如让我去死。”   余光扫了扫,见郁宏不为所动,郁白薇作势要撞向门外的红柱。   却被夫人拦下了。   幕容心疼女儿,帮着搭腔,“要不就取消了婚事吧?白薇不愿意的事情,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见郁宏眉头深锁,幕容痛心疾首道,“京城邱三少玩世不恭,无所事事,您真的忍心耽搁女儿的终身大事?”   郁宏生性耳根子软,耳边风一吹竟有些动摇,“可……这可是圣旨啊!”   他摆了摆手,袖口随之耷拉下来,眉宇间阴霾密布。   “那就让郁颜代替我吧?”   郁白薇不死心,继续提议让郁颜出嫁的念头。   眼看郁宏就要松口,二哥郁枞缓缓从书房尽头走来,跪在老爷子跟前。   双手抱拳在头顶。   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孩儿已爱慕郁颜多年,还望父亲大人成全。”   一时间,气氛凝固成了冰块。   数十秒后。   “二哥!”郁白薇最先回了神,怒目圆睁,“你胡说什么呢!”   眼看就要成了的好事儿又乱成了一锅粥。   “枞儿,你……”老爷夫人一时哑然。   郁枞没顾及二老的颜面,仰起头来直接对着郁颜,“嫁给我吧,比起那个传言里每日在青楼闲逛,不求上进的邱三少,”   他顿了顿,“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郁颜没说话,哑巴似的呆站在一旁。   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余惊中醒过来。   一旁的郁白薇愤愤的看着眼前的二人,气得牙痒痒。   啧,到手的鸭子竟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抡起40米大刀:去你娘的鸭子,你全家都是鸭子 第4章 大喜   良久,郁颜吸了吸鼻子,后退两步,温吞道,“多谢二少爷的好意,奴婢愿代替小姐嫁给邱三少。”   无波无澜的语气,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结局。   郁枞的双手颤了颤,一丝难以置信从眼底划过,须臾又灰飞烟灭。   就像郁颜起初听见他的表白时的那样。   木桂的芬芳在空气中流动着,神情不一的五人似乎各怀心事。   向来自诩明事理的郁宏轻咳了一声,默默垂眼望了望夫人,“既然郁颜自己愿意……”   幕容没说话,移眸看他,悄悄点了点头。   他顿了顿,“那就让她代替白薇嫁进邱府吧。”   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提到郁枞,仿佛从未听见郁枞的话。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堂堂郁府二少爷,若是抬了个丫鬟作夫人,是要让人笑话的。   老爷夫人走后,郁白薇笑着走上前,惺惺作态地握了握郁颜垂在身侧的玉手,“恭喜你啊,我的好姐姐。”   看似真切的眸子背后,透着狡黠虚伪的绿光。   郁颜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浅浅道,“……谢谢。”   郁白薇倒也没生气,哼着小曲儿跨出了木门,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自己的爹娘。   霎时,诺大的厅堂内只剩下二人。   郁颜垂着眸子,率先打破了安静的氛围,仍然温吞,“二少爷不必为了救郁颜,而断送了自己的好亲事。”   那颗脑袋始终低垂着,不越过主仆之间的界限。   郁枞徐徐起身,低头看着她,嘴角勾了勾,是抹笑。   略带苦涩的笑。   她第一次来郁府的时候,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   而他也不过5、6岁。   檀木美人榻上柔软的棉织布料紧裹着婴儿的身躯。   那般瓷白软滑的肌肤他第一次见,似乎真的有一个小美人从天而降在了自家的美人榻上。   他靠近了些,女婴忽闪的眸子水水的,将大拇指吮吸在嘴里,笑嘻嘻的咧开嘴看他。   他走近的时候,她是笑了的。   可能是那个时候吧,郁枞的心就再没属于过自己。   郁府虽说仆人众多,可年轻丫鬟也就郁颜和宁翠二人。   郁颜知道:如果自己不依,小小年纪的宁翠就要被逼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成亲。   宁翠的眼底有她被岁月磨了的活泼开朗。   那样珍贵的东西,她希望她能一直保存下去。   即使不能……至少,她不能亲手毁掉。   怕夜长梦多,郁白薇出了厅堂便继续在郁宏耳边吹风,催促他尽快举行婚礼。   “对郁颜的婚事这么上心?”   “白薇这不是想让姐姐尽快找个好夫君吗?”   -   春日午后,阳光正媚。   微烁的日光透过花梨红木窗沿洒进来,穿过公子骨节分明的指尖,打在墨字白纸上。   邱韫衍神色寡冷,此刻正窝在狭小的书房里习文。   可惜,没过几秒,应超刺耳的呼喊就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不好了三爷,”应超火急火燎地冲进书房,半蹲在地,扬起颗颗细细的灰尘在阳光中沉浮。   邱韫衍眉眼微皱,眼也没抬,指间还夹着那一页即将看完的薄纸,鼻腔轻哼,“嗯?”   似乎很不满他的鲁莽。   应超双手搭在膝盖上,喘着粗气道,“奴婢刚从二姨那听说,郁家小姐不逃婚了!”   他口中的二姨倒不是自己真的二姨,只是邱三爷府上的一个扫地做饭的婆子。   为人热心,平日里一闲得没事,就喜欢到处走走逛逛,对搜集镇上的流言蜚语还是很有一套的。   邱韫衍也不制止,反倒觉得她的兴趣不算毫无用处。   “而且大喜之日还提前了半个月,”应超越说越起劲,将二姨的话全盘供出,“说是郁家小姐迫切想嫁过来,现在郁府上上下下都在张罗喜事呢!”   他掰了掰手指,数秒后惊觉道,“就是后日!”   邱韫衍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没说话。   须臾,单手紧合上书,丢在一旁。   指尖轻握陶瓷茶杯的把手,徐徐转了两圈,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   袅袅的白茶汽氤氲在眸光里,他轻笑一声,“真有意思,依那郁大小姐的脾气……”   他顿了顿,朱赤色的唇轻抿杯壁,语气极慢,“是绝不会嫁给我邱韫衍的。”   修长的右腿翘在左腿上,邱韫衍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像是在和茶杯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这次要嫁给我的是谁呢?”   不知怎的,郁颜那张清白素雅的小脸儿出现在微泛涟漪的浅绿色茶水面上。   眉梢轻挑,他放下了手中的白茶。   目光透过窗,望向庭院里散落了一地的樱花瓣。   嘴角微勾:看来,今晚得去郁府瞧一圈了。   当天夜里,邱韫衍便换了身便衣,准备独身前往郁府内部打探。   食指刚触到门沿,略带颤抖的小奶声就从屋外传来。   “对不起。”   “我把香囊弄丢了。”   轻轻软软的自责声落在邱韫衍的心尖上,简直要把他的心融化。   指尖抽搐了下,他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拽了拽肩上的行装,蹲在墙角。   姑娘的声音很低很低,即使只隔了一扇门,也难以听得清楚。   “再过几日我就要嫁人了,”郁颜的嗓音有些呜咽,泛起的泪珠在眼底打转儿。   “嫁给邱府的三少爷。”   她抬头望了望后门木雕上的两个字,心中的哀愁和愤愤有些难捱。   “我不能带着香囊去见你了。”   郁颜眼角噙泪,又迅速被自己抹掉了,“你掉在这里,是不是上天的指示呢?”   她挤出了个微笑,甜甜的笑,“我会过得很好的,你要放心。”   “倒是你,别再被兄长欺负了。”   “矮个头也不知道长得多高了。”   “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媳妇。”   “可能是天意吧,”   “让我忘了你。”   “忘了那段苦苦支撑我的回忆。”   声线和当年一样清澈干净,字字都足以让他沦陷。   邱韫衍摘下行囊,随手扔向一旁。   双手后撑,大剌剌地坐在木门前的台阶上。   一条腿屈起,另一条懒散地敞着,扬起的下颌在月色地照耀下,拉扯出一条流畅坚毅的线条。   在木门里面安静的倾听着姑娘的心事。   傻瓜,看来我用不着费心去郁府了。   -   两日后的戌时,紫禁城内黄色的琉璃瓦上还笼罩着一层迷雾。   此刻的郁颜已在嬷嬷的催促下换好了衣裳。   铜镜中的人儿,柔柔乌发被绾成髻,凤冠霞帔着一身绫罗嫁衣。   杏眼褐瞳,肤若凝脂,倾国倾城,像极了一株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玉兰。   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唇上的那一抹嫣红,在郁颜眼里却更似讽刺。   她面容素洁如莲,泛着佩玉般晶亮的光泽,媚眼如丝,却空洞无光,周身透着一股清冷和疏离。   仿佛今天的新娘不是自己。   “呀,姐姐这么着急就换上嫁衣了?”   郁白薇倒是难得的勤快,单手拂过新娘闺房门前挂着的玉珠,笑眯眯地靠近面无表情的姑娘。   眉目淡淡,郁颜像是一具雕塑般“嗯”了声。   郁白薇没生气,欢喜地将手掌扣在她纤细的肩头,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像镜中的自己。   须臾,凑近郁颜耳边,“长得再美又有何用,现如今……只得嫁个财大气粗的废物。”   花梨木梳妆台前,郁颜冷淡地重复道,“妹妹就那么想嫁个相貌堂堂的公子吗?”   郁白薇顿了顿,松开握在她肩头的双手,后退一步微微笑着,“当然。”   “就算对你不好?”   “嗯,就算对我不好。”   天公不作美,没等郁颜坐上花轿,就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   也不知郁宏从哪儿找到的媒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硬扯出些什么情比金坚之类的陈词滥调。   泛着细细裂纹的青石板在雨水的层层冲刷下露出了本来面目。   炮竹庆贺,四野喧闹。   京城的男女老少都围在府前,水泄不通。   几乎所有人都对皇上的这道圣旨好奇的不得了。   虽说和亲只是为了消除郁邱两家积累已久的恩怨。   可男方传闻面容奇丑无比,女方嚣张跋扈。   穷凶极恶的二人撞在一起的场面,不用想也是别开生面。   “你说,他们见了面会不会打起来啊?”   “啧,你怎么说话呢?打什么打,人邱三少长那么丑能抱得美人归,还不得乐坏了?”   “你见过郁大小姐?”   “说句实话,倒也不算好看,可配上邱三少,还是绰绰有余。”   颠簸的小路走了很久,闲言碎语终于慢慢消失。   阴雨绵绵闷得她喘不过气,郁颜擅自掀开了盖头,食指勾起花轿侧面桂红色的窗帘。   “仙、仙女。”   谁曾想花轿外依旧是人头济济。   “你是多久没见过女人了?郁白薇也能算得上是仙女?”   她迅速收回自己不听使唤的食指,继续做她平日里的那个木偶人。   嘤,不小心被人看见了。   良久,花轿停在了邱府门前。   郁颜偷偷在盖头下瞧了几眼,富丽堂皇,的确要比邱三少的别院气派的多。   雾气渐渐从远处的江面上晕开,郁颜在媒婆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厅堂。   人声鼎沸,宾客满堂。   坐在正中央的是郁宏和邱韫衍的父亲邱颂,旁边坐着大大小小的亲戚。   她能想象到的唯一一幅画面就是,郁白薇正窃笑着看她的嘴脸。   殊不知此刻的郁白薇,手掌已紧攥成拳。   郁颜一言不发,眼珠子一刻不停地在艳红盖头下打量视线范围所及的事物。   倏忽,新郎骨节分明的手映入眼帘。   真红袖口微微翻起,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骨子里透着怠倦和懒散。   郁颜不由得皱了皱眉,那天夜里,邱三少的肤色分明是古铜,怎得今日却……   几秒后,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荒唐。   司仪适时制止了她无止境的想象,嗓音大得像只打鸣儿的公鸡,“吉时已到,拜堂。”   也罢,郁府都找了她这么个替罪羊,她没理由向邱府声讨些什么。   “一拜天地,”   郁颜朝后转身时,小指不小心微微蹭到了身边人儿的手背。   左上方传来低沉熟悉的戏谑,“冷?”   是擅自带她进出邱府的那个仆人。   邱韫衍感觉到了她的惊愕,轻佻的笑道,“嘘。”   “二拜高堂,”   姑娘有些茫然,转身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邱韫衍没说话,大大方方地挽住她的小手,拉她转过身。   她隐约听见一个女声低低喊着,“衍儿!”   可覆在女孩手心上的手却握地更紧了些。   很暖。   “夫妻对拜,”   此刻的郁颜已完全失去了主导,被邱韫衍牵着走。   对拜时,邱韫衍嘴里好像吐了句“你终于来找我了。”   只是她还没听懂。   “送入洞房。”   就被司仪的话无情打断,被不知何人拉去洞房了。   新郎官还在外面陪宾客们喝酒,郁颜独自坐在花雕床沿边沉思。   想不到邱府也用了“冒名顶替”这一招。 第5章 洞房   镂空的木门迟迟没有被推开的动静,葱白的手指不自觉拧成了一团。   映入郁颜眼帘的,是满片新婚喜庆的红色。   她自小不喜问世事,又因面容姣好,使得郁白薇费劲心思找理由不让她出门。   十几年如一日,除了郁府和学堂外,她似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似的。   哪怕是洞房之事,还是昨日从小她三岁的宁翠那里,面红耳赤地听完的。   待嫁闺中的少女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素白的小脸简直红的能滴出血来。   红蜡烛燃了半盏,房门缓缓打开的声响打断了姑娘的胡思乱想。   郁颜忙不迭垂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咬住了自己因口脂染红的的下唇。   她听见男人走向她的声音。   不急不慢,不疾不徐。   须臾,一双红绸鞋闯入她的视野。   邱韫衍没有直接掀盖头,而是轻轻坐在了郁颜的身侧。   她嗅见他身上散发着浅浅的酒气。   他将手搭在郁颜的肩头,不料小丫头却紧张的抖了三抖。   他低笑了几声,声音哑哑的,“别怕。”   语气里毫无半分醉意。   郁颜抬眸,隔着红盖头望他,声音怯生生的,“你、你是邱三少的下人吗?”   闻言,邱韫衍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倏忽附身凑近了些,以极慢的语速道,“怎么?我不像少爷?”   不知怎的,郁颜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她微微向后靠了靠,嗫嚅,“……不是。”   可惜邱韫衍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靠近她,“那我没有那天的少爷帅?”   温热的呼吸打在郁颜脸上,隔着盖头都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的灼热,她有些不自在,“……也不是。”   “那我帅?”   “……”   见小姑娘答不上话了,他也不强人所难,伸出食指挠了挠额角,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不过,夫人打算戴这个盖头到什么时候?”   没等郁颜搭腔,冷白的食指探进盖头里,轻轻一勾,便从少女的脸上滑落下来。   她缓缓睁眼看他,只见男人的眼里满是笑意。   宁翠的话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姑娘的小脸儿蓦地一红。   她很快垂下头,视线固定在自己紧靠的绣花鞋头上。   她搞不清楚自己的心脏为什么砰砰直跳,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紧张、害怕还是……   总之不是期待喜悦兴奋!   邱韫衍顺手拿下了她发顶上的凤冠,轻轻将那朵烧蓝镶金花簪摘下,绾得整整齐齐的青丝在下一秒柔柔地垂在后肩。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   眯起眼看她,声音哑哑的,“夫人今晚有心事?”   郁颜没说话,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她只是个小丫鬟罢了,而他贵为丞相府的公子,不在拜堂的时候拆穿郁府的小把戏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她又凭何再诉苦些什么?   见姑娘依旧不太敢说话,他也不强求。   从他第一次见她,她好像就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折磨惯了,连自己的意见都不敢发表。   邱韫衍无奈地看了看她,从腰间摸索出一个小玩意儿,紧握在手掌中,放在郁颜眼前,“夫人猜猜,我手里是什么?”   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的温柔。   郁颜抬眸看他握成拳摆在自己眼前的手掌,表情有些茫然。   邱韫衍嘴角勾起,透过自己的拳头,直勾勾地望着她。   下一秒,绛色香囊从他手中掉落下来,银边丝带缠绕在他细长的小指上,尾端的吊穗在空中荡漾。   浅棕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很快又被她隐藏。   郁颜被他炙热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目光兜兜转转就是不愿落在他的脸上,“你、你不是说没见过吗?”   “嗯……”邱韫衍见姑娘终于开了口,身子向后靠了靠,恢复了往常的痞气,“骗你的。”   郁颜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耳后,有些不自在,“那你能还给我吗?”   邱韫衍轻按了下后颈,“怎么?心上人送你的?”   他语气慢吞吞的,听不出半分情绪。   好歹是新婚之夜,若是现在提及自己年少爱慕的男孩,他会不高兴吗?   郁颜偷偷看了他一眼,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你猜?”   邱韫衍像是乏了,低低的笑了两声,便将香囊放入她紧握的小手里。   站起身子,开始解衣。   郁颜圆圆的眼睛睁大,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身体,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没过几秒,又觉得自己在犯蠢。   洞房花烛要做些什么,她分明刚才还是知道的。   邱韫衍像是真的觉得好笑,单手横在拷花床板上,喉咙里发出细碎的笑声,掺杂着浅浅的空气,“喂,我可是你夫君诶,连睡在床上的权利都没有?”   像是预见了姑娘的心事,他俯下身,似笑非笑,“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   顿了顿,又凑到她的耳边,“除非……你想让我怎样。”   接着便移开脸,继续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   余光扫到姑娘泛红的脖子,他笑弯了眼。   没过多久,邱韫衍自顾自躺上了柔软的床榻,侧身撑头看她,“夫人准备坐在床边守我一夜吗?”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笑意浓浓。   郁颜吸了吸鼻子,像是还没从邱韫衍刚才那个出格的举动中缓过来。   虽说“出格”一词并不稳妥,但对于郁颜这样保守派的姑娘来说,他的举动依旧暧昧不明。   她僵直着身子,缓缓躺在邱韫衍的身侧,背对着他,时刻处于紧绷的状态。   让邱韫衍产生了一种自己身旁睡的是一尊石像的错觉。   郁颜刚躺下,邱韫衍温暖的手掌被触在了姑娘冰凉如玉的臂膀上,从背后环抱住她。   感觉到姑娘像只小野猫似的,竖起了自己背上的猫毛防御,却又禁不住紧张的微微发抖。   邱韫衍低笑着将怀里的人儿抱的更紧了些。   他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下巴颏轻抵在她柔顺的发顶,撒娇似的蹭了蹭,“颜颜乖,别害怕。”   大脑里说不清自己是反感还是喜欢,可身体却是给出了回应了的。   她承认,自己紧绷的身躯的确慢慢放松了下来。   说来奇怪,郁颜这个半夜睡觉总被自己的噩梦吓醒的人儿,那一夜竟睡的破天荒的甜。   她从未告诉过别人,自己不喜欢过多的关心和体贴。   因为她的心里太苦了,但凡只要有一点点的甜,就会勾了魂似的跟你走。   即使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   -   微熹的初晨透过梅花窗棂照进来,藕荷色纱帐微微摆动。   次日清晨,床榻上的小人儿不知何时转了个身,此刻正正面对着邱韫衍,被他搂在怀里。   平稳的呼吸声软绵绵地落在男人的心头。   许是对阳光过于敏感,郁颜小幅动了动。   须臾,头顶上方传来邱韫衍的嬉笑声,“啧,原来我的怀里这么舒服?”   郁颜瞬间醒了,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又怕他望见到自己红扑扑的脸蛋。   邱韫衍自然而然的转换了话题,轻轻敲了敲郁颜的脑门,“还好,没睡过头,赶紧起来换身衣服给爹娘请安。”   郁颜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夜竟没换衣服就睡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邱韫衍伸手戳了戳她紧抱着他后背的小手,语气里满是宠溺,“夫人,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郁颜急忙缩回手,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对极了邱韫衍的胃口。   他眉眼弯弯笑了笑,便转身出了门,悠悠道,“夫人换好衣服,我再进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反应略微迟钝的郁颜没来得及反应。   直到邱韫衍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时候,她的嘴角才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   转过头来,她伸手轻轻触摸了下邱韫衍躺过的位置。   想到了相敬如宾这个词。   虽说时辰不算晚,可对于极度讲究礼节的邱府来说,二人的请安还是迟了些。   邱韫衍松开紧握郁颜的手,恭敬的向母亲徐氏请安,“孩儿给娘请安。”   郁颜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妾身给娘请安。”   徐氏是大家闺秀,为人算不上尖酸刻薄,却喜欢对事情刨根问底。   她轻抿了一口郁颜递上的早茶,拿丝绢擦了擦嘴角,语气不咸不淡,“怎么回事?”   郁颜的小手震了震,下意识向一旁的邱韫衍求救。   邱韫衍自然是一眼识破了小丫头的心思,信手拈来道,“娘,夫人昨夜劳累过度,今日本连身子都起不来。”   徐氏抬眸望了二人一眼,打量到郁颜瘦弱的身板,也就没多计较些什么。   郁颜脸上泛起一抹粉红,不知是羞于邱韫衍的话,还是羞于听懂了他的话的自己。   邱韫衍的父亲邱源适时打断了谈话,吩咐小厨房里的下人们摆好了早膳,便移步八角瘿木贡桌。   不知为何,郁颜从老爷子的背影中看见了不满和坚毅。   而且这份不满很明显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悄悄握住自己右手的郎君的。   “罢了,不等邱烨他们了,”坐在主座上的邱源抚了抚下巴上的缕缕胡须,看向徐氏,“老二呢?又不回来?”   徐氏朝他点了点头,将盛有江南樱桃肉的瓷盘和郁颜跟前的清粥对掉了下位置,关切道,“白薇啊,多吃些肉,看你瘦的。”   郁颜咬了咬口中的木筷,眨巴眨巴眼,迟疑了两秒才搭腔,“谢谢娘。”   似乎还不是很习惯自己的新身份。   瘿木贡桌下,邱韫衍轻轻握住郁颜的小手,有些凉,但却很乖。   他算是看明白了,坐在身侧的小丫头只要不反抗,就代表接受。   接受好意的时候不会说话,更不会给出什么回应。   邱韫衍夹了块红豆糕放入姑娘的白瓷碗中。   既然你不走向我,那就只能换我走向你了。 第6章 回府   郁颜在郁府的时候并没有和老爷夫人上过桌,身为女婢的她只能和宁翠等下人一起窝在厢房里吃些残羹剩饭。   邱府的早膳虽比不上当今圣上的满汉全席,却也足以让她瞠目结舌,只是她眉眼疏朗,知书达礼,很难被人窥见一丝端倪。   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比起郁白薇,仿佛她才是真正的千金贵秀。   晨间的早膳氛围一派和气,只是一炷香的功夫后,就被屋外传来的惊叫声打断了。   “夫君,您等等臣妾啊!”   此刻,冷友容的右手正提着自己还未穿上的绣花鞋,想要追上距离自己五米开外的邱烨。   可男人到底是练家子,步子坚实敞亮,迈得又急,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郁颜隐约听见二老的轻叹着摇了摇头,似乎已然对此事习以为常,“……又来了。”   下一刻,邱烨便踏进屋内,骨子里透着一股将领的干练。   他半跪道,“邱烨拜见爹娘。”   谦恭有礼的话里,夹杂着郁颜再熟悉不过的不耐烦的语调。   身后紧跟着的,是他自打娶进门后就从未正眼瞧过的夫人冷氏,“友容也拜见爹娘。”   冷友容贵为朝廷要员的闺女,和邱烨的婚姻大抵也是和亲的产物,邱烨一个整天上战场打仗的将军,不能满足她的儿女情长也是预料之中。   可她却并不后悔听从了皇舅和父亲的指示。   毕竟从见到邱烨的第一眼起,她就被他身上的硬气迷得神魂颠倒。   冷友容刚从床榻上爬起来,发髻还未完全梳理整齐,就更别提梳妆了。   凌乱的发丝贴在脸边,乱得像鸡窝,眼里满是将醒未醒的迷离。   空洞的眸子划过饭桌前每一个人的脸,在望见郁颜这张陌生的面孔时,才清醒了一丝。   鬼使神差般,她凑到姑娘跟前,细细打量郁颜的容颜。   来自生人的近距离观察,不禁让郁颜本就泛着瓷白色光圈的小脸儿,变得有些苍白。   “这位是……”冷友容对她轻微的抵触视而不见,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珠子涂上一抹金光,“弟妹?”   郁颜点了点头,下意识将身子往后挪了挪,和眼前这个举止异常的女人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冷友容也跟着她朝后动了动,继续自说自话,“啧,还真是个美人坯子。”   眸光微转,似乎不太满意郁颜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只看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息,她坏笑着伸手,准备掐一把姑娘嫩得出水的脸蛋。   可惜被横在中间的邱韫衍制止了。   “大嫂若是对白薇有意,”男人不慌不忙地摆下手中的细竹筷,敛了敛眉,眸也没抬,语气极慢却冷如刀片,“韫衍可不同意。”   语毕,勾人的桃花眼略带冷冽地对上冷友容。   郁颜真切感受到了冷友容悬在空中的手颤颤巍巍了几下,接着悻悻地收回,嘴里嘟哝着,“不过是具文武两空的空壳,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她的音量极轻,明明是反唇相讥,却又不敢让对方听见。   郁颜偷偷瞥了眼邱韫衍的反应,男人早已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对冷友容的出言不逊置若罔闻,没有和她计较的打算。   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底下似乎有什么暗流在涌动。   隐藏至深。   郁颜不清楚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她总觉得邱韫衍不像世人想象的那般,是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纨绔。   稍稍入神,邱韫衍已经重拾碗筷,骨节分明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得一脸痞气,“夫人这是……看我看的出神了?”   暖洋洋的日光未来得及给郁颜淡雅的脸颊熏上一层红,就被一旁的邱烨吸引了视线。   邱烨是邱府的大少爷,自小便对学堂之事一窍不通,被送去武馆习武。   常年的风吹日晒造就了他黝黑的肤色,看起来气势汹汹。   本就不白的脸上经过这么一生气,更是黑的不像话,像是上门讨钱的债主般怒吼,“邱子墨呢?”   徐氏无声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和你二弟好好相处?”   邱烨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在就近的檀木凳上坐下,“娘,您是不知道,邱子墨那厮又在皇上跟前说我的坏话了,说什么我手持兵符将来指定要造反……”   不知怎的,在郁颜眼里,他像个被兄弟戏耍后不知所措,打道回府向娘亲打小报告的傻子。   似乎是不解气,他继续道,“您说我能不生气?好歹兄弟一场,我也不是求他帮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可他整天窝里斗。”   “一个瘸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天天在皇上面前转来转去,还真把自己当大红人了不成?”   说罢,双手重重地撑在膝盖上,像极了红了脸的关公。   “邱烨!”   邱老爷子不满他在饭桌上的粗鄙之语,用力将筷子砸在瓷碗上。   “啪嗒”一声没吓着邱烨,倒是把默默往嘴里送饭的郁颜吓了一跳,“别给我没大没小!”   青白的胡须简直要扬起来。   邱韫衍惯用左手,右手始终紧握着郁颜,低低道,“没事的。”   像是在哄孩子。   邱老爷子没打算停,“你自己看看,今天是你三弟娶亲的第二天,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德行!”   冷友容见怪不怪,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伸手招呼下人给她添了副碗筷,便开始填饱自己的肚皮。   闻言,邱烨冷笑道,“是啊,三弟娶亲。”   他看了眼安逸吃饭的冷友容,嗤之以鼻,“又是一个为了家族牺牲自己婚姻的可悲之人。”   像是在感叹自己的婚姻是多么的难熬。   郁颜没想到像邱烨这样整日在战场上厮杀的将领,竟然能说出这样文邹邹的话来。   结果片刻之后,就被他的话震了个五雷轰顶,“三弟这么爱去青楼的人,您们居然忍心逼他娶亲?”   表情似乎在说着“你们还是人吗?”   他叹了口气,又望了望一言不发的邱韫衍,有些同情,“我去上朝了。”   话音落下,便踏出了厅堂的正门。   一时间,厅堂里的气氛趋于平静。   “用了早膳……就随衍儿去他的别院吧,”徐氏看着郁颜,淡淡的开口,顿了顿无奈道,“也不知道今晚又要吵到几更。”   -   朱红府墙外停留着一辆青皮马车,车上驱着马的应超已经等候多时。   他以为三爷将会牵那资质平平的郁白薇出府,不曾想刚抬起眼,就扫到了郁颜那个婷婷粉黛的小仙女儿。   下巴颏下意识地微微半张,应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   直到邱韫衍阴冷的眸光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后,他才乖乖地合上了口。   徐氏似乎有东西要单独向郁颜交代,便支开邱韫衍,将她拉往了一旁,“白薇呀,”   徐氏圆润富态,握住郁颜纤细的小手时,让她有些局促不安。   徐氏的思绪没有被眼前可人儿的胆小打乱,抚了抚她的手背,直白道,“以后咱们邱府的后代,就靠你了。”   眸子不受控制的睁大,她下意识看了眼背手仰望桃树的邱韫衍,小声道,“娘,白薇知道了。”   徐氏见她怕被邱韫衍听见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笑,跟着放轻了语调,“光知道没用啊,要努力!”   郁颜红着脸,点了点头,“……好。”   没几分钟,徐氏便牵着郁颜的小手将她送回邱韫衍的怀里。   邱韫衍自觉地扶着郁颜的手便往车上送。   有种感觉,郁颜觉得自己在昨夜过后,从小小的郁府丫鬟变成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可身后邱父和徐氏窸窸窣窣的私语,她倒是没听见。   徐氏:“也不知郁府是不是诚心与邱家交好,怎得连个丫鬟也不给自己的亲闺女配上?”   邱源:“也罢,衍儿文不抵老二,武又不抵老大,天天周旋于各种青楼酒宴间,能抬个媳妇压压他,你就知足吧。”   -   帘内坐榻上的男人眉眼如画,起身往旁边移了移,为了让姑娘坐的安稳些。   郁颜那副瘦小的身躯随马车的震荡摇来摇去,几次三番被颠得向坐榻下滑去,赢弱的双手还不足以支撑自己上榻。   闹得邱韫衍忍不住要拎她上来。   看着她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坐榻而奋力握住围栏的小手,邱韫衍忍俊不禁,“娘都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顿了顿,觉得自己的谎说不通,补充道,“说让我照顾好你。”   邱韫衍也不戳破,搂了搂郁颜瘦小的肩头,好让她的手别那么费力,“嗯?称谓还不改改?”   “娘子?”   郁颜先是一顿,接着撇过脸去,软软道,“夫、夫君。”   她没看他,自然不知道此刻男人的脸上是朵大写的太阳花。   几秒后,她才想到了什么,清清白白的小脸转了过来,眉宇间满是正色,“夫君,您真的喜欢去青楼吗?”   郁颜从心底里觉得邱烨的话并不对,若是自己的夫君真是个爱去青楼的放浪形骸之人。   那么昨夜那个异常在意她的感受,整夜紧抱她入眠的体贴之人又是谁呢?   邱韫衍闻言挑了挑眉,好看的唇动了动,没出声,下意识转变了说辞,“是啊。”   “怎么?夫人也想去?”   郁颜本能地认为他在说谎,也没过脑就一个劲儿想戳穿他的谎言,“对!”   答得响亮,连帘外的应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字吓了一跳。   晶亮的桃花眼别有深意地注视着她,男人的唇边挽起一丝浅浅笑意,“好。”   直勾勾的眼神没移开她的脸,邱韫衍朝着帘外眉眼弯弯道,“应超,掉头。” 第7章 青楼   应超曾在镖局打过下手,性子里难免有些急躁难耐的成分,即使是路程遥远的蜿蜒小路,也很快驶达了目的地。   “吁 — —”   随着他拖长的尾音落下,马车逐渐趋于平稳。   郁颜的身子虚,经过此番颠簸,竟有些头晕。   她本能地撑住身侧的扶手,缓了几秒,曳着软趴趴的步子,准备起身下车。   不料臀部还未完全抬起,郁颜细瘦的小胳膊就被邱韫衍温热的手掌轻轻拉回了座塌。   他捏了下姑娘的脸颊肉,嗓音暖暖的,“等我一下。”   没过几秒,长腿便跨下马车,移步到她的这侧车门,细长的食指拨开车帘,他伸出右手示意她扶着自己,“夫人?请~”   一颦一笑,都勾得人心间痒痒。   郁颜的脖子向后缩了缩,温吞地牵住男人的手,颤颤巍巍着。   微凉的指尖在碰到他的一霎那,仿佛触了电般,一阵酥麻。   左脚刚要踏出车门,太阳穴没由来的传来一阵眩晕感,扣着缰绳的马儿抬了抬前蹄,姑娘便重心不稳地砸入了男人灼热的怀中。   小脸儿正好嗑在邱韫衍坚韧的胸膛上,即使隔着单薄的布料,郁颜也真切感受到了他砰砰作响的心跳。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圆圆的杏眼里满是歉意。   无力的手腕撑在男人的臂弯处,硬着头皮想支撑自己起身,却因常年累月的足不出户,而再次栽倒在男人的身上。   她感受到男人的呼吸声逐渐加速,胸膛也随之微微起伏。   邱韫衍粲然一笑,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线从头顶传来,“夫人这是投怀送抱?”   郁颜脑中一片空白,僵直着答不上话来。   邱韫衍毫不在意,顺势搂住姑娘细若柳条的腰际,将她从马车上横抱下来,唇边的笑容不见消融。   语气像是责备,却又寻不见一丝责备的影子,“夫人若是每次下车都这番折腾,我可要好好锻炼一下了。”   郁颜忙不迭勾住男人的脖子,直到脚尖点地才抚了抚身上木兰月牙罗裙泛起的褶皱,小手捏住了裙摆,垂头糯糯的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没、没有。”   “嗯?”   邱韫衍捏了下耳后,像是没听清她的蚊子嗡嗡。   郁颜的头依旧垂着,声音小到快虚化了,“……没有投怀送抱。”   邱韫衍怔了怔,没想到自己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竟被小姑娘放在心上了,戏谑道,“那……什么时候才有呢?”   他半蹲在她身边,悄悄耳语道,“夫君我可是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呢。”   没等她反应,就握住了她紧捏裙边的小手,向铺内走去。   郁颜本以为自己眼前会出现一家富丽堂皇的青楼,岂料却被身旁的人儿拉进了成衣铺内。   迷茫的情绪在她的脸上浮现了几秒,郁颜的小脑瓜转了转,一抹得意爬上她的心头。   她悄悄瞄了瞄邱韫衍正在认真挑选素衣的侧脸,哼唧道,我就说你不会去青楼吧?还想骗我哼。   她自认为能将情绪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被邱韫衍看出了端倪,他拿起一件棉麻蓝衫,放在郁颜的身前比了比大小,淡淡直言,“青楼,一般不接待女宾客。”   可惜即使是最小码的襕衫,穿在郁颜窈窕小巧的身子骨上,还是活脱脱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丫头。   新婚第二夜,本应是小夫妻浓情蜜意的时刻。   谁能想到,郁颜竟和自己的郎君一同光临了京城最繁华的一家青楼。   她撅了撅嘴,总觉得这配置有些奇怪。   可既然光顾青楼是她的提议,此刻就算是后了悔,郁颜也拉不下薄薄的脸皮子和他明说。   忆春楼作为京城头牌,夜里一片灯火通明。   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在楼前,楼上衣着暴露的红尘女子将身子穿过打开的窗棂,挥舞着手中的帕子。   个个笑得如沐春风,嗲声奶气的声线娇嗔着,让郁颜莫名有些不自在。   少不更事的少女仿佛跟着邱韫衍,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郁颜眨巴眨巴自己剔透的眼睛,像个刚出世的婴儿般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前有邱韫衍护着,一米开外还有应超在后面守着。   真有种弱不禁风的小公主的架势。   刚踏入正门,人群中打扮的最花哨的女人便映入她的眼帘。   此刻的老板娘正和外国使臣交流得欢畅,扫见邱韫衍时禁不住愣了愣,迟疑了一瞬,扭着步子走上前来。   她身着一袭绛紫色的长裙,裙摆随着扭捏的步伐垂在脚踝后侧,略显浮夸的妆容想隐藏岁月的痕迹,可惜日渐松弛的肌肤还是将她的年岁暴露了。   她停在邱韫衍跟前,笑得谄媚,手中的蒲扇轻摇掩面,“邱三爷……怎得新婚第二日就光顾我们忆春楼了?”   “莫不是夫人不称心如意?”   邱韫衍感觉到身后姑娘的一颤,笑道,“这就不劳烦老板娘费心了。”   老板娘毕竟周转于风花场所数几十年,自然不会顶撞有权有势的公子爷。   她淡淡的笑了笑,假装没听见邱韫衍的逐客令,默默将矛头指向站在他身后的应超,语气不屑,“邱三爷如今就不必再带个冒牌货掩人耳目了吧?”   她似有似无地瞄了瞄杵在一旁的应超,“三爷大喜之日,骑骏马入府的风姿绰约,全城的人怕是都看见了。”   郁颜自始至终都躲在邱韫衍的身后,娇软白皙的小手拽着男人硕大的衣袖不肯撒手。   她生的小巧动人,暧昧的柔粉色灯光洒下来,就被完完全全掩盖在邱韫衍宽大的背影里了。   偶尔露出两颗灵动的眼珠,怯生生地望望眼前这个与她截然相反的女子。   她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所下的决定了。   寒暄几句后,老板娘领着三人上楼。   这才瞥见郁颜这位第一次来的小客人,“哟,三爷竟带了个新朋友?”   “这位公子哥怎么称呼?”   郁颜自始至终都耷拉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闻言一怔,不自觉舔了舔下唇,准备抬头搭话。   只是小脑袋没抬一半,就被邱韫衍一把揽在了身后,“她不会是你的常客。”   这是她为数不多地听见他阴冷的调子。   邱韫衍看了眼应超,示意他给老板娘银子。   老板娘倒也不在意,接过钱袋,语气悠长,“三爷……今晚还是老样子?”   代替邱韫衍,应超默默嗯了声。   “不巧啊,今晚惠子正在陪朝廷中的礼部侍郎喝酒,可能要晚些才能来了,不如……”   郁颜总觉得女人媚态的声音里,得逞的占比要比无奈多几分。   “无碍。”   老板娘见自己吃了瘪,便识趣地下楼另寻达官贵人。   应超也跟着向主子请示下楼逛逛。   空旷的厢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二人独处。   邱韫衍来的次数不多,懒洋洋地提起桌上的酒壶在鼻尖嗅了嗅,才倒入跟前的玉杯中,玩味道,“后悔了?”   郁颜想了想,良久后才从嘴里吐出一个“没”字。   邱韫衍直勾勾地看着她,啧了声。   小姑娘还挺嘴硬。   “那……”邱韫衍的眼中像是含着星辰,离离如波上月,一不小心就有陷入其中的魔力,“夫人现在相信我是世人口中的纨绔了?”   郁颜抬眸,对上那双调侃的桃花眼,答得很快,“不信。”   水水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邱韫衍怔了怔,宠溺地咧开了嘴,“哦?那夫人想如何检验呢?”   “想……”   郁颜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什么话在邱韫衍的口中都变得那样挠人。   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话题,“我想上厕所。”   -   直到站在茅房前,郁颜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性别。   眉头深锁,有些严肃地站在两厕之间徘徊。   “这邱三爷啊,可真是奇怪的很。”   还没得出个定论,思绪就被站在二楼栏杆处老板娘的私语吸引了。   四下无人,声音洪亮,倒真不像是在自言自语,仿佛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一样。   郁颜的脚步下意识向她身后挪了挪。   “我这忆春楼里大把大把貌美如花的姑娘他不找,非找个艺妓。”   “每次还都只听一首曲子的功夫,就把惠子退回来,自己独自在空房内睡到天明。”   鬼使神差地,她捏粗了声线,向眼前这位看起来老成持重的铁娘子发问,“那他为什么要来啊?”   两只小粉拳扶在栏杆上,姑娘的脚尖默默紧靠在了一起。   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般,老板娘侧过身子,捏着手中的帕子摇来摆去,掩嘴笑道,“这我一个妈妈,哪能晓得哦?”   “还不得您亲自问问这个朋友吗?”   郁颜的嘴唇动了动,没搭腔。   二楼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她看不清郁颜白净的小脸儿,本能觉得她只是个矮小貌劣的平民百姓。   一心寻思着打听消息。   “公子~您既然是三爷的朋友,”老板娘的眸子转了转,张望了下四周,凑向郁颜,“那您知道他和郁小姐的关系怎么样吗?”   见郁颜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她身子向后靠了靠,自说自话,“我看八成是不太妙哦~正好,三爷的风姿玉树也是藏不住了,京城里的少女都巴不得嫁进邱府做三爷的妾呢!”   郁颜本就是怯懦胆小的性格,为了说这句话硬是憋红了小脸儿,“才不是呢!三爷和郁小姐的关系别提多好了!”   声音算不上洪亮,却足以见得姑娘内心突如其来的不甘。   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老板娘迟疑了两秒。   唇边的话刚要吐出,就被男人渐近的脚步声吓回了肚子里。   邱韫衍的话里是含着笑的,“是呀,我和夫人的关系别提多好了。”   下一秒,宽大削瘦的手掌便攀上了她的肩头。   郁颜识得出邱韫衍痞气的声线,像是被按住了暂停键一般,瞳孔不受控制地开始放大。   少女的娇羞一瞬间涌上了脖子,她迅速垂下脸,顾及女规,轻轻道,“我、我先行告退。”   便曳着慢吞吞的步子准备逃跑。   把自己藏起来,本就是她最擅长的事。   只可惜她腿短,步子小,没跑两步就被邱韫衍拎回了厢房。   他本是想到性别的问题才出门看看她,哪晓得竟飞来了姑娘的横醋。   郁颜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不料男人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乐开了怀。   “别乱跑,”有种错觉,暖橙的烛光下,邱韫衍的嗓音变得别样动情,“找不到你我会担心。”   突如其来的深情款款,触动了姑娘心尖上的柔软,柔软过后,郁颜吸了吸鼻子,再次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邱韫衍轻笑一声,适时的恢复了以往的玩世不恭,将面前的清酒一饮而尽。   郁颜正襟危坐,假装没闻见他暧昧不明的话语。   可心里终究还是动摇了的。   姑娘偷偷抬眸瞄了他一眼。   他是不是只对我一个人这么特别呢?   ……他会不会有点喜欢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是啊!我真的敲喜欢你!呜呜呜求求你快点发现吧!! 第8章 红糖糕   邱韫衍的酒量一向很好,虽说谈不上千杯不醉,可至少在这紫禁城内,是无人见过他醉了的模样的。   除非,他自己想买醉。   时间慢慢从指尖划过,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男人的脸上仍旧是毫无醉意。   仅仅是从老板娘口头描述而得知的女子,也终于出现在了厢房门外。   不疾不徐的叩门声响起,郁颜敛了敛眉。   莹白的足踝包裹在编织精巧的木履中,惠子是穿着一袭桂红色和服进门的。   流转间全是异域的风情。   她出生东洋,因擅异域舞蹈和奏曲,而颇受朝堂中达官贵人的欢迎。   女人恭敬地向坐在桌前的二位公子行了个礼,例行公事般径自走向屏风后的古筝前演奏。   “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   音色空灵,悠长婉转。   郁颜没想过这世上竟有生的如此秀丽的美人。   邱韫衍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郁颜的脸上,他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姑娘的柔柔发顶。   心中有些无奈的啧了声,如此美艳动人的姑娘竟对自己的相貌不自知,还朝着另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失了神。   直到邱韫衍起身移步向着纱帐外,郁颜才如梦初醒。   透过薄薄的纱帐,郁颜望见邱韫衍和惠子两人正在谈论些什么,表情凝重。   清幽的曲子被严肃的窸窸窣窣替代。   耳畔中还没能听见些什么,惠子便起身向邱韫衍点了点头,作势离开。   轻拉门框时,郁颜才看见她对自己笑了笑,带着欣慰或是赞许的笑。   随着“嘎吱”一声,隽永的面容消失不见。   郁颜下意识的喃喃道,“……好漂亮啊。”   邱韫衍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她的身边,似笑非笑,“不及夫人万分之一。”   闻言,郁颜悄然偷看他一眼,男人的脸上是痞气和怠倦。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心下疑虑,郁颜抿了抿嘴唇,嘟哝道,“惠子……”   是你的心悦之人吗?   想问,可终究没能问出口。   昏暗的光线隐去了她脸上的些许伤感,应该是吧……不然又怎会次次都让她接客呢……   不知道是不是沉迷于邱夫人的称谓了,心中竟有些酸楚。   她心下了然,他们的关系仅仅只是萍水相逢……就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算不上。   可即使这样......郁颜怯怯地望了自己的郎君一眼。   碎碎的点点星光揉搓在男人的眼底,透过漆黑的眸子,散发出别样的温柔。   邱韫衍正在饮下壶中最后一口清酒。   郁颜低下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我呢?   她不知道邱韫衍是怎样做到一心二用的,他对她的一丝一毫波动都了如指掌,语气慢慢,“我不喜欢她。”   或者说,邱韫衍的心思从重逢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未暂停在其他的事物上。   人也好,物也罢。   只是,他没能回答郁颜心中的下一个疑惑。   -   忆春楼到邱府别院的车程算不上近,天色渐晚,困意袭来,郁颜的脑袋靠在马车边沿上,轻轻浅浅的睡了过去。   应超的驱车速度依旧很快,颠得姑娘的脑袋时不时与墙壁发生碰撞,发出“咚咚”的闷声。   邱韫衍啧了声,冰冷的眼神透过帘幕,如刀片般刺在应超饿后背上。   他不愿大声训斥应超,怕扰了可人儿的清眠。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将姑娘的脑袋拉回自己一些,他将右手垫在底下,这才好让姑娘睡的更安稳些。   回府已然是深夜,府里安安静静的,恍如隔世。   郁颜是被停下的马蹄声吵醒的。   她不是第一次来邱府,对内部环境也是略知一二。   邱府别院并不大,屋子更是好认。   她自顾自的走向邱韫衍的房间,将醒未醒的眼白掺上了几次红血丝,在离离月光的照耀下,像只偷喝了酒,被王母娘娘打下天庭的玉兔,浑然天成的下凡勾了男人的心弦。   邱韫衍只是跟在她跟后,好笑的望着她,身侧垂着的手背,由原先的冷白变得微微泛红。   -   不知是不是昨夜在马车上睡得时间太长,第二天一早,郁颜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移开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她蹑手蹑脚地穿上鞋。   两夜过去,别说圆房了,她连胸口的衣扣都没扭开过。   窗外的新燕唧唧喳喳叫个不停,花梨木梳妆台前的铜镜里反射出女孩嘴角清浅的笑意。   相比邱府数几十位下人忙里忙外,邱韫衍的别院倒是清净了不少。   郁颜迈着雀跃的步子,俏皮地一蹦一跳出了房门,正在清扫院内落叶的三姨映入她的眼帘。   “您好。”她伶俐的打了声招呼,甜甜的笑容没离开过嘴角。   三姨的老伴死的早,痴情人儿至今未嫁,膝下无子。   本以为郁小姐和传闻中一样骄纵又不可一世,老婆子今早还叹息自己将来的命运多舛。   岂料蛮横无理的小姐竟这厢有礼有貌,手中的扫把顿了两秒,三姨和蔼可亲道,“夫人早。”   郁颜飞速转头看了看邱韫衍的房门,神色有些紧张兮兮,“请问小厨房在哪里呀?”   声线微羞。   三姨也是过来人,见姑娘脸上攀上一抹红,笑着领这位刚过门的好奇宝宝向樱花树后走,时不时偷偷瞄她几眼。   这位小公主,她可真是越看越欢喜。   -   白糯米团子似的小脸上,朱唇微嘟,郁颜有些懵地望着眼前的面粉。   “搓成长条就行。”   三姨见郁颜全身上下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却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忍不住想要指点一二。   却不知晓郁颜在郁府时的手艺,是人尝人夸的。   “唔,我知道,”她有些踟蹰道,“瓷碗在哪里呀?”   “呀,瞧瞧奴婢这脑子,”没过一会儿,三姨从小厨房的角落里跑来,手中多了只碗,“这呢,这呢。”   “谢谢。”   有种把她当亲闺女的意思,三姨边摘菜边开始说起了邱韫衍的好话,“夫人,您可别听信外边的那些个小道消息啊。”   “嗯?”   “咱们三爷啊,才不是因为没用被家里赶出来的。”   “三爷聪明伶俐着呢!”   见郁颜专注的搓着手中的面团,神色平静得仿佛没听见她的嘟囔,三姨有些急了,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夫人您可别不信,婆子我呀,以前是专门负责照顾三爷的下人,从小看着三爷长大的,三爷小时候可别提有多聪明了,十八般武艺也是样样精通,要是当初……”   郁颜这才抬起了眸,有些好奇的侧了侧头,“当初怎么?”   三姨放下手中的油麦菜,有些愤愤,却又不能深解其中的玄机,“就是忽然有那么一天,他变得有些异样,我也是放心不下才跟着他来别院的。”   三姨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然哪轮得到邱府另外两个少爷变成当今圣上的得力助手?”   正当郁颜快要听不见的时候,她忽然拍案而起,紧握住姑娘的细瘦手腕,“还有啊,一定要小心邱二爷,那人是真的心狠手辣。”   “听说自剜了双腿!”   眼珠覆上一层惊恐。   郁颜笑了笑,没放在心上,抽出手臂,继续自己的揉面事业,“可您刚刚不是说小道消息不可信吗?”   “欸,”三姨掏了掏耳朵,佯装不知姑娘的话,“总之,二爷就是比不上我们家三爷。”   -   虽说邱韫衍起的一向不迟,可郁颜在公鸡打鸣之前便梳妆整齐了。   他踏出房门的时候,就望见郁颜乖巧端正的坐在饭桌前,和三姨聊着天。   明眸皓齿,俏皮可爱。   他轻叹了口气,漆黑的眼底闪着零星的碎片。   该拿你怎么办呢?   光是远远看着……都想将你揉进我的心窝里啊。   “你们在聊什么?”   邱韫衍背光走来,有种错觉,像是战胜归来的将领,身后冒着刺眼的亮烁。   三姨反应很快,“三爷早。”   郁颜也跟着忙不迭地站起身子,“早。”   她捏着自己的手指,没加上夫君这个称谓。   毕竟有下人在这,她不太好意思。   邱韫衍没说什么,恣意坐在郁颜右手侧,拿起筷著,准备用膳。   见身边的人儿迟迟站着不动,活脱脱一尊望夫石,他轻轻挑了挑眉,“夫人这是……不打算用早膳了?”   “……用。”   她尽可能掩藏自己的紧张,只是控制不住双眼不自觉地往邱韫衍那处飘。   邱韫衍觉察出了姑娘的异样,以为她是知道了昨夜护她入眠一事而怀羞,岔开话题,“三姨今天换了菜系?”   “是的呀!”她帮着郁颜扯谎,“这不是怕三夫人吃不惯以前这清汤寡水吗?特意做了些糕点给夫人尝尝。”   邱韫衍点了点头,并未对三姨的话产生怀疑,拿了块红糖糕便往嘴里送。   郁颜感觉到自己喉间的弧度缓缓滑动了几下,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好吃吗?”   “好吃啊。”邱韫衍好笑的看着她,以为小馋猫又开始发起了馋瘾,拿了块糕点救往姑娘嘴边递。   郁颜的眼睛弯成了道月牙儿,一口咬住了他的投喂。   甜丝丝的。   也不知道那缕甜,究竟是红糖糕传来的,还是从男人的话里听来的。   邱韫衍欣欣然看着她,须臾转向一旁的三姨,“三姨最近的手艺见长啊。”   郁颜心上悬着的石块这才放下,提起筷子一同用早膳。   只是没想到,邱韫衍却记下了她爱吃糕点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娘子爱吃的东西我得拿小本本记下来。 第9章 桂花糕   用完早膳,邱韫衍带着郁颜熟悉了下邱府别院的地形。   小丫头一路上乖的不像话,虎头虎脑地站在邱韫衍身侧,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邱府的下人们都对这个三夫人有种出奇的好感。   直到走进长廊尽头的那间屋子,郁颜的口中才吐出一句话,“那不是医书吗?”   似是询问又不像询问,音量很小,却还是被邱韫衍捕捉到了。   姑娘没等他搭话,便曳着轻盈的步子上前,拿起几案上那本闲置已久的《伤寒杂病论》,白皙的指尖在薄薄的书册上翻阅,眉宇间不自觉攀爬上一丝愉悦,“……医圣张仲景。”   邱韫衍有些诧异,眉眼微挑着靠近,“夫人……还看医书?”   他本以为她只是个陪小姐跑学堂的丫鬟,根本学不着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习得几个大字便在自己跟前班门弄斧,却未曾想到她竟是个小书迷。   郁颜抬眼对上男人的眸子,像是陷入了什么,耳道自动过滤了男人的发问,兴致“嘭”的一下从眼底炸开,“我可以在这里看书嘛?”   邱韫衍没说话,一边的眉毛挑的极高。   气氛凝固了几秒。   姑娘以为自己坏了他的规矩,慢吞吞的合上书籍,懦懦补充,“我、我不会打扰夫君的。”   清冽似鹿的眸子,暗暗观察男人有没有生气。   邱韫衍见她如此挠人心尖的举动,噗嗤一声低笑,“夫人怎知我平时看书一事?”   为了巩固自己不务正业的纨绔形象,他分明吩咐过应超将自己阅览完毕的书籍扔进仓库里烧个精光。   而且应超,也分明此次都做的很好。   桌上只剩下唯一一本封面破旧泛黄的医书,他并不觉得这会成为姑娘看透他的原因。   望见男人的笑颜,郁颜心中这才升起一缕底气。   暗想:哼还不是因为我聪明!   她挠了挠鼻尖,竭力压抑自己得意的尾音,“茶叶的成色,明显是最近几日才刚泡的,而且……”   她顿了顿,从蓬蓬的衣袖下伸出一截奶白的手指,指向桌角。   “角落里有撕下的书页碎片,应该是夫君……每看完一页书就会撕下一个小角做标记吧。”   视线随着嫩白的手指滑动,撕下的书角的确都被捏成团,散乱在一处。   一直以来,邱韫衍都认为是自己在向姑娘的心靠拢,他体贴细心,将姑娘的心思看得透彻。   只是没想到,姑娘心房也已经悄悄打开了半度,慢吞吞的向他移动。   连他都不自知的小习惯,被郁颜一语中的。   恬静的午后,偶有训鸽的飞声。   窝在书房中的人儿由一个变成了一对。   邱韫衍吩咐下人为郁颜多搬了张粉漆木雕花椅,和原先的蓝款并列而放,将屋内的空隙挤得严丝合缝。   郁颜坐在椅面上,仿佛稍稍一动,就会触到男人的衣摆。   白皙细滑的小腿尚不能及地,垂在椅面上摇来荡去,偶尔鸭子坐般勾住椅子的前腿。   纤细的小胳膊刚好能够到书桌边沿,宽松的霓裳袂裙袖口随着桌角垂下,活脱脱像个刚上学堂的女童。   郁颜正捧着他兴致淡淡的医书满心欢喜。   邱韫衍凝视了她许久后,才从桌下藏着的箱子里拿出一本军事书籍。   郁颜看得入迷,没顾及身边的男人在捣鼓些什么。   一个时辰后,才有些疲乏地动了动,姑娘想给书籍做个标记,却又不敢自作主张。   她戳了戳身边人儿的手背,“我可以把这一页折起来吗?”   邱韫衍笑了笑,表示默许。   揉揉自己有些怠倦的眼,她从椅子上轻蹦下来,正对着邱韫衍。   他可能是把她宠坏了,竟让她在有生之年第一次产生了撒娇的念头。   邱韫衍合上书看她,“累?”   郁颜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惺忪的眸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眼皮子才掀了一半,纤细的手腕就被男人自然的牵起,带进后院中。   “三爷!”   不见人形,先闻其声。   刚在石凳上坐下,应超便适时的提着盒桂花糕出现在了二人跟前,献宝似的,“最近京城流行桂花糕,三爷和夫人尝尝吧?”   邱韫衍眼也没抬,按了下自己的后颈,藏不住的疲倦,“放下吧。”   郁颜无言,只是双眼忍不住地打量那精致的丝边盒。   恍惚看见姑娘眼巴巴的神情,他似笑非笑道,“想吃?”   郁颜撇了撇嘴,没说话。   心下复杂,如果我说想吃的话,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难养呀?   邱韫衍挑了块形状最为规整的方糕,递到姑娘嘴边,有些诱哄又有些霸道,“张嘴。”   郁颜无言……不对!郁颜张嘴了!   邱韫衍接过手中被咬过一半的糕点,似乎没有还给她的想法。   看着姑娘一动一动的腮帮子,忽然一阵没由来的满足。   啧,小姑娘还真是听话。   他漫不经心地将剩下的半颗桂花糕扔进口中,扭头吩咐应超,“京城里所有的桂花糕……我都包了。”   流转的眸光里是数不清的缱绻。   众人瞠目结舌:原来三少这么爱吃桂花糕啊?   没过两个时辰,消息便传了出去。   一时之间,大大小小糕点铺中的桂花糕被疯抢一气。   京城大多待嫁闺中的少女开始不分你我地闲言碎语。   “听说三爷婚后还去青楼……肯定是刚过门的媳妇儿不合心意!”   “真的?那我们能做小妾的可能性岂不是很大?”   “何止是小妾哟……依我看就是正房都有机可乘哩!”   “对了,你买桂花糕了吗?邱府下人说三爷最爱吃桂花糕了!”   “没呢!还有哪里有卖啊?”   与此同时,邱府别院内。   郁颜正目光呆滞地紧盯着八仙桌上各式各样的桂花糕,陈记、芳斋、粱铺……几乎所有她记忆中听说过的名字,都一应俱全。   她没料到,像邱韫衍这样看起来玩世不恭,可骨子里透着沉稳劲儿的男人,会作出如此荒谬吩咐,一时哑然。   这是把她当猪喂的节奏?   她慌了慌神,连连摆手婉拒,“妾身吃不了这么多的。”   “我知道。”   邱韫衍的语气淡淡的,也不知有没有生气。   知道你还买这么多?富家公子出手都这么阔绰吗?哼真是浪费!   虽说心中默默反抗了一下,可顾及到男人的好意,郁颜弱弱补充道,“只、只吃一半可以吗?”   “好。”   邱韫衍的话里是噙着笑的,只是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都尝尝……以后专挑你最喜欢的那一家买。”   邱韫衍自顾自地将糕点盒上系着的细麻绳揭开,慢条斯理地推到姑娘眼前。   没由来的殷切期待,郁颜一向不善于拒绝。   郁颜的确喜欢吃各类软糯的糕点,她这张软得像白玉团子似的小脸儿,仿佛就是因为爱吃桂花糕而得来的。   只是那天晚上,姑娘紧抿珠唇,没能咽下一口米饭。   -   下了饭桌,邱韫衍便进了自家院子前空旷的石板路上舞剑。   当然,邱府上上下下总共也就5、6个仆人,都对这事儿守口如瓶。   三姨悄然跟上邱韫衍的步子,见四下无人,疑神疑鬼道,“其实今早的红糖糕呀,是夫人特意为您做的!”   “夫人真是很关心三爷呢!”   邱韫衍这才顿悟,有些后悔自己早上没能多吃些。   “就说传言不可信,无论夫人的、还是三爷的,都不能信!”   “……”   邱韫衍回头望了望屋子,三姨的话渐渐变成了背景音乐。   啧,夫人对我还真是……照顾周到呢。   -   酉时,邱府门外传来阵阵女声。   并且,由起初的三言两语,逐渐演变成此起彼伏的热烈讨论。   郁颜寻思着是许是哪家有了亲事,才这般热闹,便也就没记挂在心上。   推开门准备去邱府别院周边散步消食。   夫君喂的桂花糕……实在是太占肚子了!   木门“咯吱”一声打开,她像是被人点了穴,一动也不能动。   届时,几乎满城的少女都守在邱府别院的门口等待这扇紧闭的木门打开。   个个怀中都抱着盒桂花糕。   见开门的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双方不禁都愣了愣。   郁颜眨眼的频率数以倍增,心中遍是无法言说的迷乱。   难道这世上,竟有个她不知道的桂花节?   府中的姑娘迟迟不说话,围簇为首的女子率先开了口,“我们是来送邱三爷桂花糕的,还请姑娘放我们进去?”   她不知道郁颜就是正牌夫人,以为真正的三夫人已经被嫌弃的不得踏出屋内半步。   声音洪亮,像是迫切希望屋内的意中人给出回应。   郁颜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自己是邱三夫人,这里不欢迎你们?   总觉得有些没礼貌。   请她们进府里来,又难符她“邱三夫人”的名号。   没等她定夺好说辞,为首的姑娘便心急地推推搡搡,扬言要闯进邱府。   瘦小的郁颜根本无力招架,好在院内舞剑的邱韫衍即时打断了她们。   “何人在此喧哗?”   粲然一声,满园皆醉。   皓月当空,皎洁柔光洒在邱韫衍的青蓝色长衫上,颀长的身躯愈发伟岸迷人,低沉不耐的清冷嗓音,更是撩拨了大片大片少女的心脏。   “啊啊啊三爷~”   数以百计的姑娘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的夫君尖叫,郁颜默默将手堵在了耳边,嘴巴微微堵起,心里霎时飞醋横来。   她咬了咬下唇,小小的身躯挡在邱韫衍身前,语气却并不足以震慑人心,反而有些纸老虎的意思,“你们……不许勾搭我夫君!”   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可兔子急了还会红眼睛呢。   郁颜此刻的眼睛就有些粉红。   姑娘们怔了怔,接着继续递过各自满含爱意的糕点盒。   几乎全都沉浸在邱三夫人是个丑八怪的谣言中,全然不相信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小仙女儿的护夫。   邱韫衍的反应倒是没有像她们一样迟钝,他垂头低声偷笑了片刻,便拉住郁颜挡在他跟前的手掌,反手一扣,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软刀子递地磊落光明,“不好意思。”   “邱韫衍这一生……只能爱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娘子应该懂了!嗯!肯定懂了!   郁颜:啊啊啊他爱的唯一一人是谁啊?qwq是我吗?是我吧……是吗?是吗?是吗? 第10章 来信   “夫人,这是奴才从门外守着的小丫鬟那里拿到的。”   次日清晨,应超双手呈上一封微微泛黄的信纸。   扉页用黑墨水写着粗旷的四个大字,“郁小姐收”。   料想是宁翠递来的,郁颜一把接过手,眸子里是藏不尽的喜悦,“那她现在还在门外吗?”   她好久没听小丫头的絮絮叨叨了,还真有些想念。   “她来的好像很是匆忙,”应超瞄了眼郁颜的反应,“想必是离开了。”   姑娘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须臾便平静掩盖,“知道了,谢谢你。”   应超:“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她急吼吼地撕开封口,拿出那张半干半湿的信纸。   第一栏就是宁翠的解释。   “小姐!奴婢是宁翠!这封信是奴婢托人写的。”   她知道的,宁翠家里穷,没念过学堂。   像是想到了什么,郁颜小跑进房,拿出了笔墨纸砚。   准备边读边给宁翠回信。   接着,就是宁翠冗长的闲话家常。   郁颜都能想象得到,她说出这番话时的神情是怎样的得意。   “听说邱三爷长得特别俊朗?您是不知道,郁白薇那日回府气得牙都痒痒了,还跑去老爷房里闹,威胁老爷若是不供出自己才是真正的郁家小姐,就要悬梁自尽!”   “可老爷那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同意嘛?郁白薇现在啊,已经被关在闺房里三日了,不吃不喝的。”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还有啊,奴婢本来是可以随您一同去邱府做贴身丫鬟的,谁知道郁白薇非要让奴婢留下做她的贴身丫鬟,作来作去,这下被老爷关住了吧?”   “而且……算了算了这句不要写!”   郁颜觉得有些好笑,这究竟是找的何许人执笔?竟连情绪化的口语都照搬照抄。   “欸?你怎么已经写上去了!老爷还说新来的仆人是个机灵鬼呢!我看你呀……八成是个猪脑子!”   郁颜挽起袖口,捏住笔尾,清秀隽永的工整字迹在白纸上舒展,“你呀你,真得改改你那小脾气!”   宁翠的话里是藏着羞的。   “咳,奴婢……奴婢是想说,这几日郁二爷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也不知怎么,像是在和老爷夫人滞气似的。”   笔尖顿了顿,郁颜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细推敲宁翠的话,余光扫到下一行字迹。   眼泪止不住簌簌下滑,啪嗒一声落在信纸上模糊了自己刚写的回信。   “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能回府看看奴婢吗?奴婢一人呆在厢房里真的好生寂寞。”   -   郁颜的脚尖踏进郁府大门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有种出嫁的女儿的心情。   千般感慨从心底萌发。   虽说这些年被欺负得不少,但至少郁宏的心软和郁枞的温柔是打动过她的。   “郁枞!你给我回房去!别在下人面前丢人现眼!”   只是这份感叹没能在心间停留太久,就被郁宏恼羞成怒的颤抖声给打断了。   手中提着的丝绸盒震了震,郁颜定定的站在在了正门口。   心里清楚,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呵。”   她听见郁枞冷笑一声。   接着提起手中酒壶一饮而尽,步子有些不稳,袖口胡乱抹了抹嘴角流下的酒液,“我丢人?”   声线像是嘲讽又像是不甘。   “丢人的是你们吧?丫鬟怎么了?不比那些个表里不一的小姐脾气好个千倍万倍?”   语毕,翠玉色的酒壶被他重重的砸在地上,摔的稀烂。   “你们看不起丫鬟是吧?”郁枞横眉怒目地瞪着郁宏,食指慢慢从他的脸上移向一旁默默捡着碎瓷片的宁翠,意味深长的笑了。   “那我就偏要抬个丫鬟回家!”   “你……”郁宏被气的有些心梗,伸手护住自己的心窝,“你这个逆子!”   郁宏的脾气不算差,却终也被郁枞点燃了□□,“给我滚!”   慕容见状,赶忙上前安抚老爷的后背,拼命向郁枞使眼色,“枞儿!你以前可不会这样和你爹顶嘴!快给老爷子道歉!”   母亲总是向着孩子们的,对郁白薇是如此,对郁葱也一样。   她在为他争夺着最后一个机会。   可惜郁枞并不领情。   “道歉?”   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直言不讳地顶撞,“道什么歉?”   语气流里流气,全然不如以前那般温润如玉。   “我就是喜欢宁翠,我就是要娶她,你能奈我何?”   郁宏手扶着椅子颤颤巍巍的撑起自己的身子,面色铁青,“好啊郁枞,你翅膀硬了是吧?”   “你娶!娶了可别后悔!”   后悔啊……   从她替嫁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可能不后悔了吧。   嘴角飘过一丝悲愁,郁枞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子,“忆春楼的美人儿啊~爷来啦~”   郁宏已经撒了手,只剩下慕容一人在身后叫唤,“枞儿!你已经在忆春楼整整睡了三日了!刚回来就又走?”   只是慕容的话向来没什么分量,郁枞哼着曲子,朝后摆了摆手,准备去忆春楼再睡个他个天昏地暗。   丫鬟丢脸是吧……好哇,我倒要看看谁让你更丢脸。   他微驼背,垂着头,歪歪扭扭的步伐在无人阻挡的石子路上倒是走得顺畅。   直到眼底出现了那双熟悉的绣花鞋。   他脚步顿了顿,淡淡道,“恭喜。”   猩红的双眼没由来的让人心疼,没等郁颜说话,便绕过了她。   -   郁枞走后,郁颜才唯唯诺诺的走进了厅堂。   骨子里的奴性还顽固着不肯逃离,只是在邱韫衍眼前才敢偶尔放纵一下。   府里出了这档子事,全府上上下下自然没人有心思欢迎她的到来。   客气生分的寒暄过后,郁颜和宁翠便双双进入了厢房。   “捡个瓷片,怎么还把手给弄破了?”   郁颜握起宁翠的手腕,轻轻蘸取药膏往上涂抹,有些责备又有些心疼。   宁翠没说话,傻乎乎的。   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正忙着想入非非。   没等食指上干透,便紧紧握住了郁颜的手,“你听见了吗?”   “什么?”   “郁二爷说要娶我!”   恍惚间,郁颜从宁翠的眼底看见了点点星光。   宁翠见她不说话,自顾自的从床沿上站起身来,朝旁边走了两步,又回头望着她,“想不到他喝酒买醉,竟是为了我!”   郁颜抬眸看她,有些不确定道,“你……喜欢郁二爷吗?”   宁翠咽了下口水,有些羞涩的垂下头,鼻腔发出一声闷哼,“嗯。”   “那很好啊,可以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郁颜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心中有些错杂。   宁翠没在意,忽然从甜美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打了鸡血似的,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手指撩拨了下郁颜腰间系着的香囊,调侃道,“还挂着这个?姐姐?”   “三爷都不吃醋的嘛?”   郁颜低笑了声,“你少贫嘴,这么快就把称谓换了?”   宁翠的愿望实现了。   她即将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良人。   宁夫的愿望也实现了。   他不顾父老乡亲的阻拦,苦心为女儿寻得了桩好婚事。   只是谁又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邱府别院内,应超跪在地上。   邱韫衍背过手:“夫人去哪了?”   邱韫衍os:我的娘子居然不见了呜呜呜。 第11章 上元节   元宵争看采莲船,宝马香车拾坠钿。   正月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   给紫禁城内乌黑色的琉璃瓦上平添了一派柔情。   月色婵娟,灯火辉煌。   一高一矮的两人正安然惬意地漫步在长安街头。   “卖汤圆喽~好吃的汤圆哦~”   店铺前小商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原本清净的小巷里也是一派笙歌。   “夫君要吃吗?”   郁颜手中端着碗冒着热气的冰裂杯,瓷白的小脸儿氤氲其中,透着股仙气儿。   精致的小勺里,盛着颗软糯的汤圆。   邱韫衍垂眸看她,在这花市灯如昼的光圈下,熠着一层温柔。   他半蹲在她跟前,右手撑在自己的膝盖处,恰巧与她齐高。痞笑着张开嘴,“夫人喂我,我就吃。”   郁颜看了他一眼,葱白的指尖连同糯米团子一起顿了顿。   这大街上这么多人呢,夫君也真是……不知羞。   慢吞吞的缩回小手,她准备投进自己的口中。   不料被邱韫衍半路拦截,握住了手腕。   指尖触碰到姑娘肌肤的时候,郁颜的小臂像是中了蛊似的一下便软了,任由他摆动到自己跟前。   流沙的黑芝麻心从外皮内溢出,泛着淡淡的黏腻感。   邱韫衍只咬了半口。   接着便直勾勾的看着她,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语速极慢,“夫人喂的……就是好吃。”   郁颜的眼神兜兜转转,不愿停留在男人的脸上。   她微微颔首,表情有些不自在,“夫君……夫君不要一直盯着我……”   不知怎的,这话在邱韫衍听来,更像是撒娇。   轻轻软软的奶猫爪悄咪咪在他心上挠了几下。   邱韫衍低笑了声,站起身,“都听夫人的。”   郁颜这才呆呆的望了望自己手中剩下的半颗汤圆。   几秒后,悄悄望了眼邱韫衍。   见他没在看她。   这才小手飞快。   吧唧一口,将它塞进了嘴里。   真甜。   -   “猜灯谜喽~好玩的灯谜~看哪家公子小姐能猜中哦~”   上元节的节目多的眼花缭乱,可郁颜偏偏掠过舞刀弄枪,被难倒数票人的灯谜迷住了。   出灯谜的男孩看着约莫舞勺之年,做生意的手段倒是丝毫不逊色他人,“各位看官走一走看一看啊,第六个灯谜会是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大,即使是站在最后一排的郁颜也能听得见。   男孩从木桶中捣鼓了半宿,掏出一个木屐,“嘿有了!千里一线穿,打一个字,这个字是什么?”   重。   拖长的尾音刚刚落下,郁颜便已了然于胸。   嘴角勾起一抹自足的笑,她对此只字不提。   拥在铺子前头的少女们个个伸出食指在掌心比划,却嘟嘟囔囔着,摸不透答案。   “要是我知道答案,娘子会像她一样吗?”   邱韫衍和郁颜一样,不爱锋芒毕露。   可纵使是低调到了尘埃里。   天底下又有哪家公子会不想在自己爱慕的姑娘的心头,种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呢?   郁颜随着邱韫衍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清秀的姑娘正靠在男子肩头,嘴中娇嗔,“哎呀~夫君真的好生聪明……人家都不知道呢……”   郁颜一时哑然无言,心底升起一丝小小的骄傲。   哼这有什么,我也会!   被夸聪明的男子刚准备举手回答,就被来势汹汹的女声打断了,“我管你是什么!”   郁白薇叉着腰,戟指怒目,身后跟着拦不住她步伐的宁翠。   仅此一人。   郁宏见她这几日的情绪已有明显的好转,便想着让郁郁寡欢的人儿出来透透气。   不曾想着,会给这热热闹闹的洛阳城内,带来一袭凛冽寒风。   元宵佳节,本一心扑在你情我浓上的人山人海,瞬间被女人的尖叫声吸去了视线。   在看热闹的本能促使下,灯谜似乎变得不值一提。   郁白薇此刻死死的盯着郁颜,丝毫不顾及女规上的教诲,第一句便语不惊人死不休,“哟~有本事抢别人的相公……没本事出来对峙?”   她双手叉腰,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模样。   郁颜的身子僵了僵,脚底板像是抹了层胶水,举步难行。   邱韫衍的眉头皱了皱,看出了郁白薇的意图,转身便搂住郁颜准备回府。   “嘿~大家伙都在看我呀?正好评评理啊!”   气定神闲的样子,任谁见了,都以为郁白薇才是被害者。   邱韫衍本想着息事宁人,毕竟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若是被捅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是这可怎么办呢?   怀里的人儿正害怕得发抖呢。   邱韫衍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披在郁颜的发顶,语气温软,“颜颜乖乖在这里等我。”   郁颜的嗓音微微颤抖,带着哭腔,“我们回府好不好。”   “数到二十,我们就回去,嗯?”   郁颜没说话,娇嗔着嗯了几声表示自己的不乐意。   漆黑的眸子镀着一层柔光,像是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眸底闪烁,“……不相信我?”   “不是……”   他对她那么好,她怎会不相信他呢?   傍晚春风微凉,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顶。   ……原来是夫君怕她着凉而携着的褙子呀。   “这位姑娘是想让大家评什么理?”   邱韫衍的声线平静,甄别不出一丝情绪。   只有郁颜听得出他在强压怒火,尽可能不消磨自己仅存的那么一点耐心。   郁白薇的脸像是六月的天,忽然笑得明媚,仿佛方才那个怒目圆睁的姑娘是她体内的灵魂出窍,“三爷……您还记得我吗?”   邱韫衍没看她,软刀子也不愿提,生硬道,“不记得。”   郁白薇不死心地凑到男人眼前,“我们在邱府门口见过的呀?”   邱韫衍啧了声,“是吗?”   语气依旧淡淡,似是不愿搭理这个出言不逊的疯婆娘。   见闹剧忽然趋于平静,众人便陆陆续续回过头去。   不料郁白薇这颗□□再次爆发,“我才应该是你的夫人!”   她声音很大,大到整条街上的人都能听见。   邱韫衍嘴角上扬,笑得瘆人,“这位小姐怕是伤了脑子,有些记不清事儿了?”   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不归他管,他也不想管,可若是牵扯到了郁颜,他就不得不管了。   “那边那位才是我的夫人……郁白薇。”   真切的听着自己的名字披在一个丫鬟身上,郁白薇怔了怔。   双手紧紧握住男人的衣摆,像是命令又像是祈求,“她不是!她不是郁白薇!我才是!”   邱韫衍皱了皱眉,食指轻捏了下自己的耳垂,没搭腔。   见男人不搭理她,她瞪着郁颜,“你这鸠占鹊巢的死奴婢!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让你去死!”   “这位小姐还请您放手,”邱韫衍寡白的脸上一丝青筋暴起,冷冽道,“私自逃婚一事,您怨不得人。”   她震了震,这才意识到诬陷郁颜利欲熏心,想嫁入邱府一事已没了着落。   紧握的双手被邱韫衍抽离,宁翠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插了进来。   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郁二夫人的身份,豆蔻年华的少女显得有些老成持重,“白薇,别胡闹,跟嫂嫂回府。”   像是她的大家长。   郁白薇正愁着火气没出撒,转头边对着宁翠破口大骂,“真把自己当二夫人了?还敢说教我?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手指狠狠的戳着宁翠的肩膀,将她一步步逼到角落,“下人就是下人,一身贱骨头到死也不会变!”   话音落下,她望了眼垂着头的郁颜,仿佛这话是对她的告诫。   见郁颜被邱韫衍护在身后的模样,郁白薇胸膛的起伏逐渐扩大。   又转过头对着宁翠,不解气地吐了她一身唾沫星子。   须臾,像是想到了什么,郁白薇扑到郁颜跟前,眼睛晶亮,“二哥、我二哥是真心喜欢你!”   她笑得迷乱,“你去把二哥抢回来,把三爷让给我吧?”   郁颜没说话,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没过几秒,纤细的手腕被熟悉的触感包围。   邱韫衍牵住了女孩,声音低沉却响亮,“看来这位小姐已经病入膏肓了……”   继而眸也没移地告诫一旁擦拭襦裙的宁翠,“小丫鬟快些扶你家小姐回府,别到处乱咬人。”   向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传递出这条□□后,邱韫衍紧握郁颜的手,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虽说认为郁白薇着了魔的人数更胜一筹,可也不乏见过郁家小姐真容的人站在对立面。   一时间,真假郁小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自然也没能逃的过亲自为二人定下婚约的皇帝耳中。   当天夜里,躺在床榻上的郁颜睡的很不舒心,直到邱韫衍睡着了,才背对着男人轻声自责,“对不起。”   “是我太软弱了。”   只是她还没能入眠,他又怎会独自酣睡呢?   “不用抱歉。”   邱韫衍将姑娘往自己身边搂得更紧了些,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骨子里被种下的自卑懦弱怕是用尽一生也难以消融。   “颜颜没必要坚强,夫君会一直保护你的。”   “颜颜……只要负责在我怀里无忧无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郁颜:你行,再撩老子,老子就要跟你跑了!!   作者: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男孩吗?   不行了,今天这章码得我巨想吃汤圆qwq。 第12章 皇上召见   见丞年间,圣上以宅心仁厚著称。   一系列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方针,使得长安城内繁荣昌盛,一派祥和。   “爱卿,跟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朝堂上,随着皇帝的一声发问,文武百官齐刷刷的望着叩头在地的郁宏。   窸窸窣窣的议论纷纷。   郁宏皱了皱眉,硕大的汗珠沿着脸边的轮廓落在地上,无颜抬头,“微臣知罪!”   皇帝老儿望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轻咳一声,示意大臣们奏事议政。   他深知郁宏好面子一事,索性任由他跪着,也算是对他欺君之罪的小小责罚。   这一跪就跪到了退朝,诺大的宫廷里在片刻间只剩下寥寥数人。   “爱卿,就这么不满意邱家的三儿子?”   皇帝并没有移步寝宫的意思,沉稳的接过佞臣递过的龙井,轻抿一口。   他已经年过半百了,这种狸猫换太子的小把戏,在公主远嫁塞外时,倒也不是没做过。   只是他有些费解,势力相当的官僚世家结亲,究竟有哪点亏待他家的宝贝公主了?   郁宏闻言,将头像鸵鸟般,埋得更深了几分,“微臣不敢。”   “那为何大街小巷都在讨论着……真假郁小姐之事呢?”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   哪怕贵为天子也难逃天性。   “这……”眼看着被裹上无数层纸的火团终究要喷薄而发,郁宏心下一紧,决定全盘托出。   冗长的解释后,郁宏不忘在末尾加上一句,“臣罪该万死。”以求得到皇帝的谅解。   气氛凝结了几秒,他感觉到有种诡异的藏红花香在空气中暗流涌动,却没那个胆子抬头看看动静。   数几十秒后,皇帝才放下手中的瓷杯。   杯底和桌案相撞时的声音闷沉沉的,让人不快,“平身吧。”   郁宏估摸着此刻的围观者是最少的,这才抬起了那颗久跪不起的头。   宽大的脑门正中心,是一大抹抢眼的粉红。   他缓缓起身,恭敬地向着坐在龙椅上的人行君臣之礼,膝盖早已是一片酸麻,“谢皇……”   只是尾音还未掉落在地上,朝堂之上熟悉的面容就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瞳孔颤了颤。   郁宏没料到今朝还被自己关在房内的丫头是如何凭空出现的。   郁白薇此刻的脸色不是很好,她刚向皇上诋毁自家的丫鬟见利忘义,贪图自己夫君的美色。   而自己又柔弱心软,这才将夫君让给了个小小的丫鬟。   谁曾想到,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好不容易被裹上千千万万曾素纸的火团,再次被烧的一干二净。   啧。   姑娘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只是片刻的功夫后,就被伪装成楚楚可怜的歉意。   她知道,此刻若是不将那份独属于女子的天真烂漫表现的淋漓尽致,自己是定要被圣上责罚的。   她从太监公公的身旁移开步子,学着父亲的样子弯下了膝盖。   自诩金贵的脑门还不忘惦记着和地板差之毫厘,“民女知罪!”   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好让人心软,“民女只是一时被贪欲伤了头脑,并非有意欺瞒圣上。”   鳄鱼的眼泪说掉就掉,“呜呜白薇、白薇真的知道错了。”   好在皇帝并未恼火,只是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白薇这孩子啊……”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暗暗瞧了眼郁宏,昔日的开国丞相,如今早已是面色无光。   因儿女之事,衰老的何止一星半点。   朝廷中的兵符由邱家大公子掌管,而文臣又属邱二公子最深得他心。   他知道现如今的郁府境况早已大不如前,里里外外都只是具徒有其表的空壳罢了。   了解郁宏痛失大女儿后,将自己全部的爱满满注在了郁白薇身上,皇帝转向郁白薇,准备扶持郁家一把,“白薇啊……你有听说过邱二公子邱子墨吗?”   郁白薇埋着头,一双纯黑的眼珠子却转得极快,像是猜忌到了些什么,她故作乖巧,“白薇听说过的……邱二少爷才高八斗,是朝廷中必不可少的栋梁之才。”   “哦?”皇帝挑了挑眉,“那你可知邱二爷可比那邱三爷厉害得多?”   皇帝老儿并未见过邱韫衍本人,只是从自己的左膀右臂口中略知一二,便开始信口开河。   “白薇知道。”   “那……若是寡人将你许配给他,你还会做替嫁的戏码吗?”   郁白薇的脑门这才真实的磕在了地上,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欣喜,“自然不会。”   “那朕明日便下旨,以表对你婚姻大事歉意,你说好不好啊?”   郁白薇也不顾及什么八礼四仪,扬起头来,甜丝丝的笑,“好!”   见姑娘一口答应,他继而转向郁宏,“爱卿,你说呢?”   郁宏却是跪的更沉了几丝,“皇恩浩荡啊。”   直到二人有说有笑的离开宫内。   屏风后的邱子墨才乘着四轮车,面无表情的驶出。   “郁家小姐肆意妄为……爱卿啊,真是难为你了。”   邱子墨颔了颔首,“能为皇上排忧解难,是臣的职责所在。”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空空荡荡的裤腿。   他抬眼看着神色安逸的皇帝,浅棕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还有什么,是比取得眼前这个傀儡的信任,更为重要的呢?   -   回到郁府的郁宏乐呵呵的,“这下你高兴了吧?”   郁白薇佯装羞涩,咧嘴一笑。   他振振有词,“你这傻丫头,这就叫因祸得福。”   搀扶着老爷子坐下,郁白薇才开始憧憬自己的亲事,“爹~您说那首童谣是真的吗?”   慕容淡淡的站在一旁,看着如沐春风的闺女,她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   可惜郁白薇没有和她报喜的打算,连个正眼都没给,自顾自唱起了小巷间那首以讹传讹的曲儿。   “邱大少没头脑,只会挥挥棒;邱二少最出众,朝廷一把手;邱三少相貌劣,游手好闲最拿手……”   闪闪发光的眸子对着郁宏的脸,任谁见了都知道,她迫切地希望这首曲子是真的。   郁宏拍了拍姑娘的手背,“这邱子墨很少在朝堂内外出现,很是神秘,鲜有人见过他的面容,只是身为皇帝最亲信的臣子,他的口碑倒是不错,应该……”   她急吼吼的问,却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应该什么呀爹?”   郁宏:“应该是个做女婿的不错人选。”   “真的啊?”她惊叫着站起身来,眸子里的笑像快要溢出来似的,“谢谢爹!”   这或许是郁白薇近几日来,笑得最高兴的一次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尊心极其强烈的邱子墨,是绝不会给外人落下把柄。   好高骛远的他,除了家里人,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腿疾。   郁白薇心中甜滋滋的,想着这一次自己绝不能失手,再次半蹲下来,双手攀上郁宏的臂弯,撒娇似的央求道,“爹爹~我和邱二爷的婚事能尽快办吗?”   郁宏看了看慕容,面露难色,“这最近的良辰吉日是正月二十,可……”   慕容明白老爷子的意思,笑着插进话,“那天是你二哥娶亲的日子啊,所以白薇你就延期……”   慕容的话没说完,郁白薇便眼也没抬的打断了她,直直的看着郁宏,“那有什么?您不是在生他的气吗?”   她知道自己若是和没有实权的母亲商讨此事,绝不会有结果。   她只会让自己妥协。   我郁白薇,这辈子,只和能为我所用的人交好。   郁宏没听出郁白薇不想让他参加郁枞婚事的言外之意,依旧犯难,“这……”   他看着吃瘪的慕容,“要不把枞儿的婚期延后?”   她摇了摇头,“宁翠那丫头倔的很,就是不同意。”   见二人不懂,郁白薇撒开手,索性挑明,“我在邱府成婚,他在郁府成婚,互不相干!”   郁宏的脸色暗了几秒,这才领会,“意思是……爹娘不用出面你二哥的婚事也可以?”   郁白薇后退了几步,居高临下的望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是啊,反正我马上就是邱府的人了,而且你不是在生二哥的气嘛!干脆直接来邱府参加我的大喜好了。”   桌上的茶具被郁宏狠狠摔碎在地。   “啪嗒”一声,清脆刺耳。   她没料到郁宏这么大反应,“混帐东西,简直和你二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怕伤及孩子,慕容着急忙慌的将郁白薇的身子护在身后,“您好好说话,别动手!”   郁白薇不领情,站在后面嚷嚷,“我不管!我就是要那日娶亲!”   老爷子憋着的一口气闷在胸膛里,无处可释。   只得伸手对着慕容指指点点,“你看看,都是给你惯出来的!”   “要是郁月还在该有多好啊……她可是全天下最乖的姑娘了。”   郁白薇神色一震,咽了咽口水,“是、是啊,要是姐在的话多好啊……”   一丝冷厉从眼底划过。   ……也不知姐姐在天上过得还好不好呢。   “白薇,白薇,你看这朵牡丹多好看呀?”   是好看,跟你一样好看。   所以才香消玉殒……红颜薄命嘛……   作者有话要说:  郁颜:嗨呀好烦作者写这章的时候,我和相公出去耍了,没露面嘤。   邱韫衍把她揽在怀里:娘子乖~哭鼻子的话我就要爆出你小时候的糗事喽?   郁颜:……? 第13章 回忆   “月月长得真可爱啊!长大了肯定很漂亮!”   那是郁白薇孩童时期最常听见的一句话。   每每走访郁府的亲朋好友看到两个如影随形的小姐妹时,都忍不住捏一把郁月的小脸。   而她,总是冷眼相向。   呵,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比郁月长得俊俏的多。   积怨在心底逐渐扩大,郁白薇当时只是个孩子,却产生了让自己的亲姐姐毁容的念头。   只是这份念头,在十几年前的一个雨夜,被郁宏忽然抱回来的哭哭啼啼的婴儿打消了。   见到郁颜的第一面,郁白薇是高兴的。   为什么?   柔弱的女婴明眸皓齿,眉目清秀。   与自己初生时相比,还要更胜一筹。   嫉妒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她伸手捏了捏郁颜白皙的肌肤。   你长大了肯定会比我丑。   可她没想过,在她悉心培育这颗种子,悉心照料这个能够衬托出自己相貌姣好的接班人时。   某一天,她忽然发现种子开花了。   落地生根,竟开了朵高贵淡雅的白玉兰。   一发不可收拾的好看。   这份好看,超过了她,也超过了郁月。   手攥成拳,能忍善嫉的郁白薇又怎会容忍自己的手下的人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讨厌的人啊……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郁月:“白薇,我们一起绣花吧?”   而且不知何时,郁月和郁颜的关系变得像新姐妹般要好。   郁白薇:“不了。”   郁月拿过郁颜手中的十字绣,“你看!郁颜绣出来的花特别好看呢!”   眉眼扫过,素白的布料上绣着朵亭亭玉立的秋棠。   “难看。”   她紧紧咬着下唇,阴冷的抬头看着自己的长姐,“很难看。”   语毕便自顾自的转身回房,寻自己的二哥去了。   她承认,自始至终,她最讨厌的,是郁月。   郁颜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罢了,身板又像蚂蚁般软弱无力,轻轻一踩便花容失色。   而郁月就不一样了,她贵为自己的亲姐姐。   无论权利地位,都与自己平起平坐。   甚至长得比她漂亮。   拳头松了松,郁白薇叹了口气。   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啊……自己岂能伤害她呢?   走在长廊里的她回过头来,望着正在和郁月欢笑的郁颜。   只能拿你当出气筒了。   扭曲的心魔作祟,暂时放下的心头恨被重拾,她准备毁了郁颜那张勾人心弦的小脸儿。   区区一个丫鬟而已,毁了她的脸,又能奈我堂堂郁府三小姐何?   -   那年夏天,蝉鸣声渐躁。   水色清澈透明,浅浅小溪中的偶尔泛起点点涟漪。   三个女孩儿提着鞋,偷偷溜出郁府后门,向着荒无人烟的后山狂奔。   光着小脚丫跨过一块块平滑的石块面。   忽然,其中一个女孩儿停下了脚步,嘟囔道,“我有点想尿尿。”   前头的两个女孩儿依次回头望她,语气却是一软一硬。   “可是这里没有茅房呀?”郁月侧头看向郁颜,“要不你找个小树丛吧?”   郁白薇伸手叉住自己的腰,冷笑道,“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好不容易溜出来……我们还得等你尿尿,”   “你有没有搞清楚谁才是小姐啊?”   “白薇!”郁月在身后轻拉了下郁白薇的衣袖,“别这么对颜颜……我们都是朋友,分什么小姐丫鬟的?”   郁白薇给郁月面子,垂头看着脚底下的溪流,满腔不耐烦,“就尿小溪里吧,死不了。”   郁颜准备跑去小树丛的步子顿了顿,视线跟着她下滑入溪流,红黄相间的鱼儿欢脱的游荡,郁颜有些于心不忍,“我、我还是去树丛里找个角落吧。”   郁月护着她,“去吧去吧。”   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郁白薇忽然不反驳了,站在原地顿了顿,接着扭头转向郁月,语气甜甜的,“姐~我不放心郁颜一个人,我陪她去好啦。”   此刻的郁颜已经走了两三分钟,郁月踟蹰了一下,“好,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哦。”   “嗯!”   郁白薇笑得开朗,上岸后还亲切的朝自己的姐姐招了招手。   只是刚转过头,郁白薇便悄悄甄别地上遍布的树枝,摘了最锋利的那一条枝桠。   脚步轻缓,像是想打走在前面的女孩一个出其不意。   只是她选好武器,站起身子的功夫,就被郁月挽住了手腕,“你在干嘛?”   语气沉稳,像是早有预感。   郁白薇将树枝扔向一旁,“我、我没干嘛啊。”   郁月抚了抚她的肩头,语重心长,“白薇啊,你听姐姐说,外表始终比不上内心的善良。”   见郁白薇没搭腔,郁月牵住她的小手,“我们去小溪那等颜颜。”   步伐微调,郁白薇便沉下脸,奋力抽出自己的手掌,将她狠狠一推。   郁月重心不稳,加之刚刚戏水的脚滑。   她掉下了山头。   郁白薇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何种心态在作祟。   将她推下山头的那一刻,没有不安,也没有后悔。   没由来的却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定定的站在山头,望了望山底不见踪影的人儿,嘴角上扬,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总有人要偿还的嘛……不是她……就你好了。   -   郁颜回去的时候,撞见了匆匆往回赶的郁白薇,以为她又耍起了小姐脾气,便奶声奶气的追上她的步伐,“白薇姐姐,你要回去了吗?”   郁白薇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神色慌乱得根本没心思搭理她。   郁颜悄悄跟上她的步子,小心翼翼的,“不等月月姐姐了吗?”   郁白薇的脚步顿了顿,话是松散结巴的,“她、她……先……回去了。”   杏眼圆睁,郁颜嘟了嘟嘴,“她没等我们嘛!”   须臾又转变成自责,“是嫌我动作太慢了嘛……”   没等她说完,郁白薇便自顾自的下了山。   将姐姐推入山头后的后几秒她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身后郁颜的叫喊,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白薇姐姐,那我先护送一个人回去哦!”   “白薇,你发什么呆啊?”慕容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她笑着搭腔,“没什么。”   唯一的一点遗憾便是,当初怎会没想到让郁颜做杀死姐姐的替罪羊。 第14章 往昔   “唔,得赶紧回去啦。”   完事的郁颜提上裤子,这才看见树上挂着个男孩儿。   正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郁颜没说话,小脸儿刷的一下涨得通红。   小男孩勾起一个不知所谓的笑,“你好。”   “你、你好。”   邱韫衍捏了下耳后,挑眉直言,“我都看到了哦。”   髫年之年的女孩正处于害羞的年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便索性闷着头,假装没听见,自顾自的准备离开。   “放我下来,我就当作没看见。”   小男孩的声音不急不慢,像是煨在沸水中的冰块。   郁颜回头看了看小树丛,又看了看邱韫衍被悬挂的高度,一时没了底气,支支吾吾道,“你、你真的看到了吗?”   没有。   见小白兔快上钩了,邱韫衍直勾勾的望着她,“看到了,一清二楚。”   郁颜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她自己也看到了。   看到了男孩儿因悬挂在粗木树枝上而暴露出的小腹。   冷白,却又带着几条韧性的弧度。   她想用此事和男孩做交换的筹码,却不敢说出口。   误以为女孩不信他的话,邱韫衍摊了摊手,“骗你是小狗。”   花事轻浮,谎话香艳。   偏偏单纯无知的小女孩就这般轻而易举地中了圈套,晶亮的眸子对上他的,“那我怎么放你下来啊?”   邱韫衍指了指粗木树干中间,“那边有个绳索,你慢慢放下来就好。”   细滑白皙的小手覆上嶙峋的脆硬树皮,郁颜慢吞吞的解开那条粗麻绳,小声嘟哝,“你是中了猎人的圈套吗?”   许是四下无人的缘故,这份小声异样的清晰。   邱韫衍觉得眼前这女孩子的想象很是有趣,不禁笑出了声,“不是。”   熹微的日光透过斑驳陆离的树叶,洒在他身上。   郁颜第一次知道,男孩子的笑,竟可以那般好看。   低沉挠人的嗓音,像是在她心尖上轻轻留下了道酥酥麻麻的电流。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郁颜的手腕不自觉的软了软。   粗糙的麻绳不断揉搓她幼嫩的指尖,最终如愿以偿的将其割破。   扣着死结的绳索好不容易被解开,却没能被及时拉住。   预感到接下来的场面,她下意识紧闭上了双眼。   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邱韫衍躺在血泊中的场景。   好在邱韫衍的反应很快,虽说到底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可只是有些轻微擦伤罢了。   他瞧了眼自己膝盖处泛着浅浅血印的伤痕。   啧了声,早知道自己下来了。   眸光流转到一旁紧闭双眼的郁颜身上,好听的嗓音夹杂着一丝不耐烦,“喂,我没死。”   紧跟着是郁颜紧张的声线,“你没事吧?”   “有事。”   邱韫衍的声音硬邦邦的,像是在埋怨她不及时拉住缰绳。   他并不宽容大度,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准备好好教训这不知哪来的小丫头。   可是一对上小女孩儿明丽的眸子啊,这份埋怨又怎能不被消融呢?   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泪花像是下一秒就要溢出,“对不起。”   郁颜的声音本就不大,因为自己犯错的缘故更是小到快要虚化了。   没遇见过这样棘手的情况,邱韫衍的身子僵直着,微微颦蹙。   他应该安慰她吗?   没等他想好对策,也未等他更深陷女孩清澈的眼眸,膝盖处传来阵阵柔软。   郁颜正蹲在地上,拿出自己兜中的丝绢手帕为他擦拭伤口,小心翼翼却又严肃认真。   淡淡的,温柔的,却格外明亮。   她吸了吸鼻子,“那你是被谁挂在树上的呀?”   邱韫衍一向不爱说自己的事,他知道无论邱府内还是邱府外,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感受,在乎的只是邱家三少爷将来会不会为国效命。   可是那一天,不知是不是阳光明媚的原因。   他的心房悄悄开了半室,“被我哥。”   郁颜瞪大了眸子,奶声奶气,“那他好坏呀!”   邱韫衍笑了笑,没再给出回应。   清浅的血迹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郁颜细腻入微地将那条印着月桂的素白手帕系在他的膝盖处。   或许是不知道自己的力道,她时不时仰头看着站得笔直的小男孩,语气软软,“疼吗?”   “不疼。”   直到手中的蝴蝶结完全系好,郁颜才站起了身子。   当时的邱韫衍,骨骼肌还未发育健全,和郁颜齐排站立时,比府里身材最矮小的郁颜还要更逊一筹。   余光瞥见他细胳膊细腿的样子,郁颜几乎是下意识的假装没注意到他的个头。   她深知被人欺负是怎样的滋味,糯糯道,“没关系哦,以后总会有人保护你哒。”   见姑娘像是误会了些什么,邱韫衍也不解释,顺着话茬接下去,语气酸楚,“我手无缚鸡之力,怕是等不到她出现就要驾鹤西去了。”   莹白的指尖动了动,郁颜像是卯足了勇气,“那我来保护你好啦!”   没过两秒,那份如虹的气势便消散殆尽,“但、但是可能只有今天哦……”   邱韫衍嘴角的笑意没停过,“好。”   像是想起了什么,郁颜定定的看着他,“那我先去和姐姐们商量一下再护送你回家哦!”   “你要乖乖在这里等我哦!”   -   女孩走得匆忙,腰间系着的香囊悄然落地。   遍布树干的土地上,额外瞩目。   邱韫衍捡起来,诺大的“殷”字绣在表面。   殷家的小姐?   只可惜后来,他寻遍这洛阳城里里外外,也不曾见过姓殷的人家。   他呆呆的凝视着香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浅红色的朱唇轻轻在那个大大的殷字上落下一吻。   鬼迷心窍,似乎是唯一的解释。   接着,就听见郁颜步履匆忙赶回来的声音。   “嘻嘻她们先回去啦,我们走吧。”   邱韫衍有些留恋不舍地展开掌心,“你掉的。”   一丝惊异从女孩浅棕色的眸底闪过,她微微笑着接过香囊,“谢谢。”   那个时候,邱韫衍才瞧见姑娘指尖泛起的丝丝血痕。   瓷白的美玉上像是被人砸出了条裂痕,触目惊心。   还真是个……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献出来的姑娘啊……   他撕下自己的衣摆,看似漫不经心的扎在女孩手上,动作却又比谁都亲切,“以后小心点。”   他以为自己遇见了天使,救赎自我,却没料到自己早已对这天使芳心暗许。   “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受伤的膝盖?”   回府的路上,邱韫衍忍不住挑逗这胆小心细的乖乖女。   “要是我就此成了瘸子怎么办?”   当时的郁颜还并未对医书感兴趣,单纯的听信了邱韫衍的一面之词,瓷白的小脸儿吓得有些惨白,“……我、我没有钱。”   豆大的眼泪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溢出来。   邱韫衍连连制止,“那只能我勉为其难娶你当我的媳妇了!”   郁颜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他轻咳一声,“可不是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啊……要是我瘸了,怎么可能会有女孩子想嫁给我?只能便宜你了。”   “怎么样?”   迟疑了几秒后,郁颜温吞的点了点头。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我怀疑你在把妹,可我没有证据。   邱韫衍:追自己老婆有错吗?有错吗?有错吗? 第15章 闹剧   正月二十,惠风和煦。   南北两边尽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郁白薇和宁翠双方争执不下。   硕大的紫禁城内,在今日,要同时举办两桩亲事。   不了解内情的旁人只道是郁老爷子不会安排时辰,笑话他不是做丞相的料,这才巴结上了节节高升的邱府。   用丫鬟骗婚还不满足,现在还赔上个正牌小姐。   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操碎了心。   邱韫衍身为邱家的三公子,没道理不去参加自己二哥的婚事,他没得选。   而郁颜因为放心不下小丫头宁翠,便去了郁府。   郁府墙外早已挂满了无数盏熠熠生辉的大红灯笼。   微风拂过,吊穗摇曳,总有种别致的风韵。   “啪嗒”一声,稀稀疏疏的流苏条坠落在她的脚边,凌乱的纠缠在一起。   郁颜迟疑的捡起,没多想。   “管家,这个灯笼掉下来了。”   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留在郁府主持婚事的仅是慕容一人。   说到底,郁宏心中最疼爱的,还是自己不懂事的小女儿。   郁颜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出席,便涌入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中,带着对宁翠的祝福,淡淡站在一旁。   她生得袖珍玲珑,前排的宾客又站的严严实实,半分空隙也不见留。   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透过那一排排拥挤的人流,她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道灼热明亮的眸子在紧紧盯着自己。   许是看不起宁翠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寒酸的父亲,司仪主持的倒是利落干脆,省去不少步骤,语气中压着不耐烦,“一拜天地。”   只可惜郁枞不给他早早结束回家的念头。   在这第一句话,便卡住了。   新娘早已转过身去,作势下跪,可新郎官却迟迟不见反应,着了魔似的,目光紧盯着左侧的人海。   慕容忍不住小声催促,“枞儿!拜天地啊!”   嗓音里满是焦虑。   最近几日,郁府出了太多的事故,这次婚事可绝不能再闹出一点差错。   郁枞看了眼母亲,神色顿了顿,眼白不知何时布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血丝,慢吞吞的跟上宁翠的动作。   只是没等司仪的第二句话说出口,他便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解下胸前的束花球,“我后悔了。”   语气澄清,却不带一丝情绪。   他知道自己身边那位还盖着红盖头的姑娘慌了。   可他觉得,趁没入洞房,这才是对宁翠最好的归宿。   他不该因为自己滞气,而搭上一个无辜女孩儿的幸福。   语出口中,满座哗然。   郁枞默默转过身去对这宁翠,削瘦的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我有个中意的女子,可不是你。”   郁颜闻言微微颦蹙……眸子里闪过一丝荒谬。   “对不起。”   宁翠一把扯下自己的盖头,双眼直直的对上他,眸底是殆不尽的隐忍,“她……是谁?”   郁枞没说话,低低的垂下了头。   她以为他和他们一样,嫌弃自己穷酸的身世,“那你当初为什么说要娶我呢……”   郁枞不知道除了抱歉,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眸光暗淡,“对不起……”   慕容见场面几近不受控制,赶忙对着司仪小声囔囔了些什么,又回头和管家合计了一下。   司仪明白慕容的意思,便大叫着吸引来宾们的注意力,“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接着,还没等男人逃离自责,就被忽然从外面冒出来的数名仆人强行锁进了新房。   慕容笑着安抚宾客,“我家枞儿,是在和各位开玩笑呢!”   帕子紧捏在手,她不忘和宁父同台唱戏,“您说是不是啊……亲家?”   宁父:“是、是。”   慕容:“那各位好吃好喝啊,还请别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众宾客们面面相觑,虽说对慕容的做法心知肚明。   只是纵使是瘦死的骆驼也要比马大,谁又敢当面揭穿她的谎言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怕是没发生什么,宁翠也再嫁不了其他人了。   回到邱府别院后的郁颜,心事重重。   莹白通透的糯米团子瞬间变成了张苦瓜脸。   就连自己最钟爱的糖醋鱼也没能下咽,绕过餐桌径自进了卧房。   邱韫衍还待在那桩久久未能散席的婚宴上,邱府到底是名声响,挡不住一波又一波大臣们络绎不绝,翩翩而至。   邱韫衍姗姗来迟。   踏进房门的时候,才发现郁颜早已躺在了床榻上,有些无精打采,双眼紧闭。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是不会出现如此紧绷的神色的。   邱韫衍蹲在床边,下巴轻抵在床榻上,捏了下她的小脸,“夫人今日怎么了?”   眸子微微转了两圈,她知道自己的装睡被识破了,却仍然不愿睁开眼皮,“没事。”   她知道邱韫衍此刻离她很近,温热的呼吸平和的洋洒在她的脸上,连小心询问的尾音都是温柔的。   “真的没事?”   邱韫衍将额头轻轻触在女孩儿的脑门上。   不烫,是温的。   移开时,他看见姑娘鼻尖上泛着透明的绒毛颤了几下,软绵绵道,“嗯。”   见她实在不想说,邱韫衍也不强人所难,轻声叹了口气,“那……我有事可以吗?”   郁颜这才睁开眼,“什么?”   手指揉了揉郁颜柔顺的发梢,邱韫衍的声音低沉,“爹娘让我们明早去邱府用早膳。”   相比之下,郁白薇的婚礼倒是举行的顺畅。   毕竟她一直蒙着个大红盖头,没能见到夫君的模样,心中暗想:留到新房中独自观赏夫君的绝色面容也是极好的。   只是那天夜里,邱府也席卷而来了一场闹局。   郁颜怀着冰释前嫌的念头,“好。”   -   暮春的天色,像是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给人真切却又不切实际的迷离感。   郁颜牵住邱韫衍的手走下马车时,就感受到了异样。   邱府门童的眼袋愈发沉重,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巴。   与自己成婚那日的欢声笑语不同,此刻的邱府,正笼罩在一层迷雾中。   郁白薇坐在饭桌前,那双红肿的眸子格外醒目。   余光扫到郁颜和邱韫衍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   男子玉树临风,女子白净可人。   呵,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依旧觉得郁颜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指甲渐渐深陷入软肉层中,她想对着郁颜破口大骂,将邱子墨是残废的气、邱韫衍长得帅的气、自己要她替嫁的气……通通像以往那样撒在她瘦弱的身板上。   只是此刻身边坐着的,都是邱府的人,离开了郁府那间温室,再无人会向着她。   她没那个底气。   “韫衍给爹娘请安。”   “妾身给爹娘请安。”   轻快的男女声双双落下,徐氏笑得亲切,“过来坐吧。”   邱韫衍牵住她的小手,悄无声息的越过郁白薇和邱子墨,在大哥的身边落了座。   郁颜经过邱子墨时,邱子墨的目光淡淡的停留在她系在腰间的绛紫色香囊上,须臾移开了视线。   “郁颜尝尝这个。”   徐氏端去一碗荷包里脊,示意邱韫衍接过。   虽然听闻了她的身份是个卑微丫鬟,徐氏却丝毫没有嫌恶的意思,和初见时一样,只是心疼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   “谢谢娘。”   她甜甜的笑了笑,左手不自觉的握了握,有些空落落的。   邱韫衍双手接过瓷碗,放到姑娘跟前,嬉笑道,“没了夫君的牵手,娘子是不是好生寂寞呢?”   鸟语花香。   她眨了几下眼,没看他,“没有。”   “是吗?”   她闷嗯了声,左手依旧放在自己的腿上,隐隐期待着些什么。   装模作样的拿起筷著,不辜负徐氏的好意。   她听见了左侧人儿低低的笑。   须臾,左手传来一阵熟悉的体温。   早膳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可邱父却和邱子墨攀谈起了朝中政事。   徐氏二人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寻思着让正该腻歪的小夫妻回去独处,培养培养感情。   毕竟,徐氏看了眼邱子墨。   就眼下看来,抱孙子一事还是要靠邱韫衍和郁颜了。   “衍儿啊,府里也没什么事了,要不你和颜颜早些回去休息……”   只是她不知道,平日里只知道奏折和皇宫的邱子墨,为何开了口,“三弟时隔这么久才回一趟家,娘就不必赶着他走了吧?”   徐氏的好意经他的这么一修饰,竟生出几分小肚鸡肠。   他转向邱韫衍,“正巧我有些事情要和贤弟谈谈。”   -   郁白薇还在生着闷气,随意地推着邱子墨的四轮车,走进后花园内。   没过多久便站在男人身后五米开外等他。   她不敢听他和三爷要讨论什么正事。   即使有积怨也不敢言说。   邱子墨那双暴敛的眸子,像是有嗜血的癖好,若是她犯了什么忌,指不定能剜下她的眼珠。   邱韫衍怕郁白薇找郁颜的麻烦,便索性让她坐在不远处的廊边等他,“乖乖等我。”   “嗯,”郁颜软声答应,轻拽了下邱韫衍的袖口,“和他谈完事我们就能回家了吗?”   眼睛水水的,像是昨夜没睡好。   邱韫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   夫君离开后,郁颜扬起那颗小脑壳,呆呆地望着廊亭上缠绕着的紫藤。   不久,便看腻了。   好无聊啊。   姑娘低下头,将手肘撑在木质栏杆上,双手扶着自己的小脸,目光不受控制地寻找他。   眸光在男人身上流转,姑娘的眉眼里是含着笑的。   随风飘扬的白杨花瓣落在男人的肩头,她忆起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至少在她心里,那是第一次。   水色透明,水温凉清。   她的眼里只有他,那一刻似乎周遭的一切人和事,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黯然无光。   邱韫衍不是没注意到她痴痴的目光,嘴角不留痕迹的浮起一缕笑。   夫人要看我,我又怎会狠心拒绝呢?   邱子墨没注意到他的不专心,神色冷冷,“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邱韫衍按了下后颈,“当然。”   二人的聊天很快结束,不及一盏茶的功夫。   郁白薇推着四轮车经过她时,邱子墨看似漫不经心,“弟妹的香囊……很是别致啊。”   声音很小,小到心事重重的郁白薇没听见。   此刻她心里最重要的事,是想着如何和夫君和离。   郁颜垂眼看着他空荡的裤腿,顿了顿,用口型道了句,“谢谢。”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记忆深处的小男孩忽然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邱子墨未等她提出疑惑,便被郁白薇推向了长廊尽头。   葱白的指尖划过腰间的香囊,郁颜低声喃喃,“是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咆哮:不是他!是我!求求你康康我吧!   接着,提起40米大刀:谁都不能抢我媳妇儿! 第16章 误会   没等她细想,邱韫衍冷白的指尖戳了戳姑娘的脑门,“夫人,想什么呢?”   手指缩了缩,她对上男人的眸子,莞尔一笑,“没什么。”   巳时本该明亮灼热的天色,一时之间沉了下来。   临别时,她若有若无地望了望邱子墨。   和煦的暖风不知怎的有些阴冷。   男人眼神冷冽,紧抿的嘴角勾勒出一条笔直的线,青丝整齐罗列脑后,一丝碎发也没有。   无论眉眼还是气质,都寻不见一丝当年的影子。   瞧了眼他双腿的长度,郁颜悄悄估摸着他的个头。   应该是三兄弟之中最矮的那一个。   思绪渐渐抽离出现实。   难道当年真的是因为自己而让他断了双腿?郁颜眉头微微一皱,不应该啊……   纵使久来陈积的医术告诉她这不可能,可惜傻傻的姑娘还是认定了邱子墨就是当年还她香囊的小男孩。   注意到郁颜的眼神,邱子墨抬起那双锋利如刀的眸子看她,只是侧了侧头,便吓得郁颜立马缩回了自己的目光。   没注意到,男人浅棕色的眼仁和当初小男孩漆黑的瞳孔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绝色。   -   车轱辘驶得飞快,应超驾马的速度不见减缓的趋势。   郁颜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白皙的手指揭开桂红色的帘子,望向车外阴沉沉的天色,重重的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打算忘了你……可你,你怎么又出现了呢?   她的心情就跟这忽明忽暗的天气一样,被命运玩弄得七上八下。   三姨早已把小巷子里流传的闲言碎语,向邱韫衍报备得一字不落。   邱韫衍以为姑娘还在为宁翠的事不开心,悉心剥开她紧握成一团的手指,声线温柔到了极致,“真的不打算和夫君说?”   接着,将其牵在手掌心,故作玄虚,“啧,那娘子可真是要亏大了,我可是这京城里解忧排难的第一把好手呢……”   她回过头,嘴巴微张几度,没过几秒就再次合上了。   嘴唇微嘟。   不管怎样,向自己现在的夫君说小时候暗恋过别家公子的故事……都不太好吧?   况且,她偷瞄了一眼邱韫衍。   他还是他的二哥。   她避开男人明亮的眸子,兜兜转转着继续落在车窗外。   一双水水的杏眼正迷离涣散的盯着车窗外的火烧云,由橘泛红的日光散在姑娘白如素纸的脸上。   重逢的第一面,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或悸动或留恋。   清澈的眸子里满含着的,是对他残废双腿的歉意。   仅此而已。   她想得入迷,轻巧的身躯随着马车颠来覆去,没注意到邱韫衍慢慢附身靠近了她。   直到“吧唧”一声。   额间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   才似梦初觉。   等她反应过来时,邱韫衍早已移开了唇瓣。   “韫衍曾闻此乃解开心结的秘药,”他痞痞地望着她,语气温吞婉转。   手指轻捏了下姑娘的鼻尖,像是在撒娇,“夫人别难过了好不好?”   “嗯?”   他戳了戳姑娘白细的手指。   郁颜的皮肤很白,几近寒冬腊月中最纯净的那朵雪花,散落在傲然挺立的松柏上。   尤其是一害羞的时候,脸上的那朵红晕简直不要再过明显了。   这份羞涩,会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子后面。   红得发烫。   见姑娘已稍稍打开心房,邱韫衍轻笑了声,凑近她的耳边,“夫人若是还在难受……那我就继续喽?”   顿了顿,他继续道,“只是……这次是什么部位,我可不敢保证。”   郁颜的星眼圆睁,垂下红扑扑的小脸没说话。   他停了半晌,“那夫人……还难受吗?”   小脑袋鸵鸟似的埋的更深了些,摇的像个拨浪鼓。   邱韫衍这才慢吞吞的回到原位,桂红色的舌尖轻舔了下下唇。   啧,问早了。   -   回别院时,郁颜的心情已然好了大半。   甚至有些相信邱韫衍所说的传闻,确有其事。   她不动声色的小跑进屋,轻掩住门,酥背靠在门框上,像个保卫房间的女战士,一步也不让别人进来。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走,僵直着的肩头才慢慢松弛。   郁颜伸出葱白的指尖,轻轻触了触依旧炽烈的额间。   她顿了顿。   接着,鬼迷心窍的移到了自己的唇部。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在不安分的躁动。   平稳的节奏忽然被打散,心间奏起了一首激烈的清平乐。   怦怦着想要颠覆一贯轻缓的语调,冲出那道禁锢的牢笼。   时间已过午时,郁颜匆匆扫了几口桌上的饭菜便一头砸入了书房,准备用书本中无边无际的知识麻痹自己复杂的内心。   说到底,就是那个吻的疗效,还没有非常显著。   雏鸟般扑腾一下,郁颜坐上了拷花椅。   这才瞧见书桌上一大摞厚重的书籍,她不确定这是不是邱韫衍买来的,看这四下无人,便小贼女似的偷摸拿下最上面的那一本。   《神农本草经》   她顿了顿,继而拿下第二本。   《皇帝内经》   对人情世故并不怎么灵光的小书呆子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些摆放得与她头顶齐高的书籍,全是著名的医书。   她知道,邱韫衍虽然喜欢读书,却偏偏对医书没什么兴致。   心中的小人敲起了小鼓,震的她心慌。   桃李芬芳的幻想在姑娘心中浮现。   郁颜拿起一本抱在胸前,小脸不自觉红了两度。   ……这是他买给我的吧?   唇边勾起一抹笑,姑娘的指尖轻轻翻开第一页。   “啪嗒”一声,薄如蝉翼的纸条从中掉了出来,纷纷扬扬在空气里。   白纸墨字,分外清晰。   “送给我最心爱的娘子。”   男人的字迹并不工整,却也不随意。   他行草书,便也难免有些骨气劲峭,入木三分。   郁颜脑中勾勒出自家夫君平日里清冷却略带痞气的模样。   还真是……字如其人。   食指捻去纸条上蒙着的那层浅浅灰尘,郁颜小心翼翼的将它保管在自己的口袋里。   或许就是这些细微的体贴……让邱韫衍将姑娘吃得死死的。   心中早已有了定夺,只是这榆木般的脑袋啊……就是没法确定。   那一日,邱韫衍久有存心的没同郁颜一起读书。   为的是让她陈静下来,自我沉淀。   顺便留给她一整间屋子,用来害羞。   郁颜读书的速度并不慢,而她每看一册书,就会收获一张来自邱韫衍笔下的草书。   如此这般,她下定决心的速度,又怎能不快呢?   那一夜,柔软的糯米团子睡得很熟,全然忘了自己以往是背对着夫君睡的。   或许是晚风微凉,又或许是心中微甜,郁颜破天荒如小鸟般依人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毛茸茸的小脑壳不忘蹭蹭男人的胸膛。   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邱韫衍硬是整整乐了一夜未眠。   -   丽日倾城,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啼叫,新燕时不时啄两下院子里的泥土。   啊,羡慕。   郁颜此刻正高举着自己的双手,站在树荫下。   远看就像是个被体罚的小丫头。   邱韫衍站在姑娘跟前的大树下乘凉,手中惬意的捧着本书。   关于朝堂的,她看不懂。   郁颜昨夜睡得香甜,却没料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邱韫衍从床上揪起来晨练。   惺忪的眸子半睁未睁,水盈盈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再次昏睡过去。   邱韫衍低嘶了一声。   郁颜这才把将要垂下的手臂高举回了远处。   偶有几个下人路过,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让她分外不悦。   “三爷对咱们可爱的三夫人也太严厉了吧?这是犯什么错了?”   应超装懂道,“你懂什么?那叫情趣!”   三姨白了他一眼,用看叫花子的眼神盯着他,“三爷是看夫人体质弱,才想着让她多锻炼锻炼。”   郁颜闻言心中略有不甘,什么嘛……我自己会好好锻炼的好吗!谁要这家伙自作多情了?   嘴巴不受控制的嘟起,郁颜的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   脑袋瞥向了一旁,不看男人了。   他熟悉自己的夫人又该闹小孩子脾气了。   合上半开的书籍,邱韫衍背着手移步半蹲在她眼前,语气有些缱绻霸道,“夫人若是再生气……我的秘药是不是又该派上用场了?”   郁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嫁入邱府的第一天起她便告诫过自己。   你只是个替代品罢了,没有资格行使小姐的权利,只能卑微度日。   可现在倒好,她居然在邱家三公子面前任性的耍起了小性子。   圆圆的瞳仁顷刻间放大了数倍。   她想到了放纵这个词。   他宠溺她,任由她宣泄自己的小情绪。   他爱护她,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   只是,她漏了最重要的一条。   他爱慕她,想将她揉进心窝的那般钟情。   思绪即将深入重点,郁颜的目光却被不远处的那一缕亮眼的火红打乱了。   邱韫衍见郁颜的视线透过自己的肩头,直直的望着门口,禁不住跟着她回过头。   接着,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   宁翠正着一身强烈吸睛的火红色留仙裙站在门口,通报的下人不忍打断小夫妻的新婚燕尔,站在五米开外等待邱韫衍的离去。   邱韫衍没见过宁翠的真容,只是从三姨那里听闻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眼底闪过一丝冷冽,邱韫衍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友好。   “宁翠!”   只是身边的人儿雀跃着奔向她的模样,让他打消了这份疑虑。   是错觉吗? 第17章 把柄   郁颜笑嘻嘻的抱住她,嗓音里是掩不住的喜悦,“你怎么有空来看我呀?”   可宁翠的身子却是僵直着的,并未给出郁颜一点回应。   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生分,“因为夫君又去青楼花天酒地了……”   郁颜慢慢松开臂膀,这才瞧清了宁翠的双眼,已然哭得红肿。   心脏不由得跟着一紧,她二话不说便拉住红衣女子的手,往后院里领。   见二人坐在石凳上谈论着姑娘间的话题,邱韫衍也就没跟着掺合。   朝郁颜宠溺地笑了笑,邱韫衍伸出手指指了下书房,示意自己即将离开。   宁翠见旁人走了,着急忙慌的拉住郁颜抱怨,“郁枞那厮娶了我却不碰我,每日每日留我一人独守空房……”   顿了顿,宁翠继续抽抽噎噎道,“我的好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郁颜抽出一只手,从腰间拿出自己的蚕丝帕,轻柔地擦拭宁翠泪流不尽的眼眸,不知如何宽慰。   更不知前几日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个荒唐至极的想法,孰真孰假。   见郁颜没搭腔,宁翠似乎想从郁颜身上找些安慰。   她红着眼睛,“邱三爷是不是也整日去酒楼花天酒地,无所事事啊?”   郁颜顿了顿,显然没料到活泼开朗的宁翠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是……也不是。”   宁翠吸了吸鼻子,“什么叫是也不是啊?”   她细细推敲,始终坚信邱韫衍是个文韬武略却不愿崭露锋芒的人。   就在那句“不是”即将脱口而出时,宁翠适时的打断了她,语气有些不耐,“啧……那你刚才是被他罚了?”   见郁颜没说话,宁翠便默认了这个事实。   “呜呜我们俩好可怜啊!”   见宁翠作势又要落泪,郁颜忙不迭叠了下手中的帕子,“别哭了,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呢?”   只是话音刚落,宁翠空洞的眸子上疏忽蒙上一层生硬,“姐姐你说……他喜欢人的是谁啊?”   郁颜的手指顿了顿,“我……不知道。”   她凑近了些,手撑着下巴望她,“会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啊?”   不知怎的,郁颜从她那双咄咄逼人的眸子里看见了郁白薇的影子,“……”   只是一瞬,便被以往的活泼烂漫替代,她身子向后靠了靠,打趣道,“放轻松嘛姐姐……那人又不是你。”   接着元气满满,“我们……一起加油吧。”   “好。”   她以为宁翠是在为那段挫折的爱情打气。   却没意识到她那句加油的含义,是不同的。   -   目送宁翠离开后,郁颜边按着自己有些酸痛的后颈,边曳着软绵绵的步子回房,准备踏踏实实的睡个回笼觉。   哪知邱韫衍像个活神仙似的,早已坐在屋内等着她了。   “走了?”   声音一贯清冷中带着些痞气。   “嗯。”   许是沐浴日光太久,郁颜的身子有些乏力,便自顾自地迈向床榻。   邱韫衍轻咳了一声,不知如何开口,假装漫不经心道,“她人好吗?”   岂料短短的四个字,竟让蔫巴巴的郁颜起死回生。   她脚步顿了顿,呆站着迟疑了半晌,才转过身看他。   有些警惕,“你想干嘛……她喜欢的是郁二爷。”   怕男人没领会她的意思,她小声补充道,“你别想了,没机会的!”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错把醋坛子打翻的小仓鼠。   邱韫衍笑出了声,“当然,夫人把我想成何许人了?”   他的声线本就低沉,这么一笑起来更是迷人,而且这份迷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余音缭绕。   可能是受了宁翠的影响,郁颜觉得自己变得像个小怨妇,转回头不看他,闷声道,“夫君以前不是常去风花雪月的场所吗?”   她说得隐晦。   邱韫衍没搭腔,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动到在唇边,像是在忍笑。   可惜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你笑什么啊!”   她的头依旧不愿转过去看他。   醋坛子像是被打碎了,扶不起来的那种。   邱韫衍盯着姑娘略显倔强倨傲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能笑什么,当然是笑你吃醋时的俏皮模样啊。   邱韫衍收回自己大剌剌摆放的长腿,站直身子。   缓缓靠近气鼓鼓的姑娘,他走路像是没声,附身环抱她的时候,将她吓了一跳,“当然是因为爱慕娘子才笑的啊。”   郁颜若无其事的哼了声。   没被她的飞来横醋转移思绪,邱韫衍婉转道,“她有没有欺负过你?”   郁颜没反抗,乖乖禁锢在他怀里,“她怎么了吗?”   下巴蹭了蹭姑娘的发顶,邱韫衍道,“……没事。”   男人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不放心地提醒道,“娘子可曾听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那我尽量好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郁颜顿了顿,“可她人真的很好的!”   她知道邱韫衍是担心自己被欺负才说出这番话的,却也忍不住为自己的好姐妹打抱不平。   “以前郁小姐欺负我的时候,她还帮我解过围……”   “她应该不会害我的……”   邱韫衍淡淡的笑了笑,“好。”   -   “怎么什么都没有?”   邱子墨的新房内,郁白薇正在偷偷捣鼓着什么。   她扫了眼抽屉柜,除了爹娘给她的嫁妆首饰便再无他物。   仿佛这间屋子是她的闺房,窥不见一丝男人的影子。   她手叉着腰,神色不悦地沉思着。   宅子大,能力强有什么用?一个残废罢了。   “啧,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   话音刚落,邱子墨遗留在床头的那把钥匙映入眼帘。   须臾,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缓缓的打开房门。   明媚的日光透过门缝散进来,与房内因窗门全掩的黑暗,是极与极的对照。   郁白薇透过那条细小的门缝,向往张望。   通往邱子墨书房的那条路,正巧无人。   她果断的迈出步子,很快便成功踏进了邱子墨的书房。   寄希望于找到邱子墨的把柄,好给他泼上一桶脏水,接着便能顺理成章地与他和离。   郁白薇翻得彻底。   只是翻来覆去,什么也没有。   除了朝堂上的奏折,就是朝堂上的奏折。   郁白薇心中冷笑,呵,一个残废,还真以为自己能成为皇帝老儿的左膀右臂不成?   指尖触到书柜角落里的一个紧锁的红木盒,郁白薇眼中的绿光闪了闪。   锁头上的很紧,邱子墨留在新房里的那串钥匙也没能打开它。   她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正当她准备砸开这个看似劣质廉价的红木盒时,邱子墨被下人推了进来,“你在干什么。”   语气冷淡阴戾。   不像夫君,倒像是仇家。   郁白薇怔了怔,背过手将盒子往衣袖里藏,“没什么。”   红木盒制得小巧精美,塞进宽大的襦裙袖口更是绰绰有余。   她的谎话张口就来,“妾身今日觉得贫乏无趣,便想着来夫君的书房里读读书。”   见男人阴沉的面容没有消失的趋势,郁白薇搬出让皇上心软的那套杀手锏,“白薇知错,还请夫君责罚。”   她不知道,心狠手辣的邱子墨或许真的会处罚她。   只是……新婚没几日,新娘子就离奇死亡的故事,他暂时还不太想听。   眉梢微挑,他示意下人将四轮车推近她,“没事不要乱翻我的东西,不然……”   邱子墨没再说下去,一双没有情感的眸子正死死盯着郁白薇的脖子。   接着,男人的嘴角浮起一抹弧度。   是个笑,略带轻蔑的笑。   若是在这平淡无奇的脖子上划上一个口子,鲜血喷迸淋漓在白雪皑皑的山脚下。   该有多美啊。   -   许是因为替嫁一事,郁白薇此时的形象,在邱子墨的眼中,仅仅是个愚蠢的妇人。   他料到她想和自己和离,却没料到她找到了自己隐藏至深的秘密。   小跑回房的郁白薇将红木盒藏得严实。   藏在书柜深处的木盒,她敢断言,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呵,不让老娘看是吧?那老娘就非要看!   她试着砸开,却又怕惊动了邱府的下人,便索性跑去铁铺,找了位信得过的开锁匠人。   开锁匠人接过她手里的木盒,抬头望她,“郁姑娘,你还要这个红木盒吗?”   郁白薇嫌恶的捏住自己的鼻子,像是不满于铁铺里的浓重汗锈味,摆了摆手,“这种穷酸的东西,”   撩拨了下自己披散在后脑的青丝,“我堂堂邱府二夫人,怎么可能会要?”   匠人看了她一眼,没搭腔,手提杵落,将红木盒砸了个稀巴烂。   碎裂的红色木渣散落在木桩上,凄惨唯美。   开锁匠人没看里面是什么,便自顾自地回到了炼铁炉前,“十文钱。”   互看不惯。   “啧,”郁白薇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将银子丢在木桩上。   食指轻挑开细碎扎手的木渣,她缓缓拿出盒内的东西。   待到近处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东西似曾相识。   这不是……   丹凤眼睁大了一倍有余,郁白薇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虑。   不久被奸计得逞取代。   呵,郁颜这小丫鬟……还真是个披着兔皮的小狐狸精啊?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她将邱子墨的宝贝放在眼前。   看来我的和离书……是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邱韫衍的世界,作者无话可说。 第18章 初来乍到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春融夏至。   一株圆润清秀的夏莲正悄然伸出根茎,试图穿过那道低矮的石砌围墙。   泛着零星光泽的透明露珠,“嘀嗒”一声,沿着花蕊壁滑落在池水中,晕开了点点涟漪。   郁颜正站在别院新建的荷花池旁,附身轻嗅那株被误以为想要出墙的莲儿。   沁人心脾。   而邱韫衍正坐在雨花石凳上,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背影,“夫人整日待在这高墙内……不生寂寞吗?”   有夫君在妾身身边,妾身怎会寂寞呢?   郁颜的脑海中闪过这么一句话,须臾被她强行抛诸脑后。   烈日灼心,她却没由来觉得感到有些寒意。   伸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脸蛋,郁颜转身望他,“还好。”   颀长的身躯笼罩在樱花树下,斑驳陆离的荫影,没能隐去他身上散发出的明亮。   他怕她在家中闷坏了,“不想出门走走吗?”   花瓣轻落在她柔柔的发顶上。   郁颜一秒都没迟疑,“不想。”   这么热的天儿,她只想抱着美人榻上的那块冰凉竹夫人睡觉。   邱韫衍心下了然,原来这小丫头保持白皙皮肤的秘诀就是……不出门?   邱韫衍低笑着靠近,“以前在郁府的时候,你也不出门吗?”   指间捏住娇柔调皮的樱花瓣。   姑娘乖乖的站在原处,任由他摆弄。   见她没像初次那样紧张的缩脖子,邱韫衍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接着不动声色的坐回原处。   “不出啊,”郁颜顿了顿,补充道,“除了陪小姐去学堂的时候。”   郁白薇不爱让她出门,非常不爱。   几乎从小到大,蛮横无理的郁家大小姐都想将她紧锁在高墙大院内,不让任何人望见阁楼中的那位绝色佳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郁颜缓缓的垂下头,有些自卑,“……可能是嫌弃我的身份吧?”   衣袖下粉白色的指尖轻轻抠动,她知道即使是在那条通往学堂的路上,那条无人问津的小街巷里,郁白薇也总是步履匆匆,与她形同陌生人。   邱韫衍收回那双漫不经心伸展着的大长腿,伸手轻捏住郁颜的下巴,眸光离离,“可为夫在不远处为你准备了份大礼诶?”   接着佯装惋惜,“看来只能赠与他人了……”   妖冶的眸子望着她,活脱脱像个勾人魂魄的男妖精。   徐徐从心底蔓延开来的自卑感,像是一条条地底下的根茎,一下子被扼住了源头。   郁颜其实不在乎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只是夫君说要送给别家姑娘。   她就有些不乐意了,“你怎么认识那么多姑娘啊!”   粉扑扑的脸颊挣脱出邱韫衍的指间,瞥向一旁。   气氛安静了几秒。   见男人不说话,郁颜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过火,这才伤了邱韫衍的心。   嘟起的朱唇微微收敛,小脑壳慢慢吞吞的转了回来,郁颜的声音软糯糯的,“……对不起。”   邱韫衍收回指尖,并不生气,双手漫不经心的环抱在胸前,“我可没说是送给姑娘啊?”   郁颜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一句嘟囔,“哎呀。”   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险些想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含笑看她,打断了姑娘的思绪,“可我送给你的礼物……的确算是个姑娘。”   郁颜以为邱韫衍给自己找了个贴身丫鬟,撇了撇嘴,“不能让她直接来别院吗?”   语气平淡,她尽量让自己的醋意表现得不那么明显。   毕竟,在一天里自作多情两次……真的太丢人了!   邱韫衍见她不从,桃花眼上浮现一层痞气,“颜颜不听话……我可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郁颜还没来得及搭理他。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便覆在姑娘细如柳条的腰肢上,透过丝滑单薄的面料,像是要灼伤她娇嫩细腻的肌肤。   他将她横抱起来,低头看她,“是要夫君抱着去,还是一起走着去?”   姑娘惊呼一声,小手下意识勾上邱韫衍的脖子。   浅浅的鼻息纠缠在一起。   二人额对额的距离不过五公分,郁颜清楚的看见了邱韫衍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一缕柔粉爬上郁颜的脸,她忙不迭用指尖轻戳了下男人的手背,“……走着去。”   可邱韫衍并不想放她下来。   姑娘的骨架本就娇小玲珑,身上又没什么肉感,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假装没听见,直到看够了她羞涩的模样,才将她放回地面。   嗓音低沉又略带沙哑,“拉着我的手。”   像是拥有天生的统帅气质,容不下一丝反驳。   “哦。”   郁颜慢吞吞的伸出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挪动。   虽然慢,却的确在向他靠拢。   只是眼看着即将挽住,郁颜的手指却不自禁的顿了顿,悬停在半空中。   舔了舔下唇,她将指尖上移到了他露出的那截削瘦的手腕处,轻轻握住。   她挽的很轻,像是不碰都会自己掉下来般,浅浅的浮在男人的手腕上。   邱韫衍低头看着女孩的手,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光影里,温柔的拉开她冰凉的手掌。   攥进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她听见他笑着啧了声,“这里才是手。”   郁颜几次三番想伸回自己的手,却都被邱韫衍制止了。   “妾身……手掌会出很多汗。”   她怯生生的扯了个谎。   却被邱韫衍的软刀子打回去了,“无妨。”   “我就喜欢手汗多的女人。”   -   正门前栽着的两株招财树,似乎因缺水而逐渐枯竭。   早已寻不见当年的媚态,只留下几根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桠。   在日渐增强的光圈照耀下,不禁显得有些凄惨悲怆。   店铺的大门紧缩,门上贴着道禁止出入的巨大官府封条。   在深紫色的阴暗格调下,不知怎的透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郁颜打了个寒战,下意识觉得眼前这幢破旧不堪又阴气重重的宅子中,没人住。   又或者住着许多的孤魂野鬼。   阴冷的调子实在是和这明媚的日子,格格不入。   肩膀微微颤了颤,她费解的抬头看他,“夫君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邱韫衍朝她笑了笑,提手轻叩门环,“等下你就知道了。”   视线随着男人移动的手,漂移到雕满狮子花纹的门环上。   她现在觉得,门后藏着只凶恶的雌狮,准备把她吞进腹中。   “咯吱”一声。   门头那盏歪斜着的牌匾响了声,像是因为邱韫衍的敲打,而即将坠落在地。   红得像鲜血似的大字磨灭不清,郁颜眯起眼,才依稀辨别出是“孟婆药铺”。   若不是跟着邱韫衍,她绝不会知道光鲜亮丽的别院附近,竟有一家如此破旧的铺子。   “谁啊?”   没过多久,门内传来一位正值花甲之年的老妪的声线。   洪亮,硬朗。   像个不服老的女官。   她正扶着根拐杖,伛偻着嶙峋的背脊,蹒跚在原地。   郁颜觉得自己刚才的将醋意收敛的举动真是太明智了,不然可真的是糗大了。   居然吃一个老奶奶的飞醋。   “孟婆,好久不久。”   邱韫衍客套的和孟婆寒暄了几句,像是和老妪有着不浅的交情。   郁颜不爱听这种陈词滥调的老生常谈。   好奇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着,试图打量门内的世界。   透过那道半掩的腐朽木门,郁颜隐约望见了一副与门外全然不同的光景。   院内一片整洁,绿油油的草地被修理的整整齐齐。   明丽敞亮的格局,井然有序靠在圆木树干上的扫帚,铺子里悬着的各式各样中草药。   郁颜顿了顿,有些颠覆了自己的想象。   邱韫衍简明扼要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还望孟婆收下她。”   郁颜也没细听他们的对话,闻言下意识一震。   ……夫君这是要赶自己出家门?   她嘴巴动了动,刚准备央求些什么。   就看见老妪缓缓点头,朝着她,“跟老身进来吧。”   语气容不得违抗。   郁颜一时手足无措得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兔子,下意识的望了眼邱韫衍,眼睛水水的。   只见邱韫衍用口型道,“乖,我在门外等你。”   这才将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过了考核之后,”孟婆步履温吞,严苛倨傲的背对着郁颜,“你只能一个人来上课。”   郁颜轻轻软软的“嗯”了声。   不懂装懂。   是她最擅长的事。   直到她找到孟婆视线的死角范围,才露出疑惑的神情。   邱韫衍这是帮她求得了个学习医术的机会吗?   郁颜默默跟在孟婆走到屋子边坐下,孟婆这才看清她的脸,解释道,“老身不喜欢闲杂人等干扰。”   整座宅子的布局和姑娘以往对屋内构造的认知大相径庭。   除了正门外,整个一楼的所有屋子都是相互连通的,连一个屏风也没设立。   地板是依靠着四根顶梁柱撑起来,悬空在地面上。   见郁颜有些迟顿,孟婆倒也不介意,语气淡淡,“坐下吧。”   郁颜没说话,像是丫鬟见了主子般唯唯诺诺。   “都看过哪些医书啊?”   她答得很慢,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老师生气,更给邱韫衍丢脸,“《本草纲目》、《伤寒论》……”   没等她说完,孟婆便不耐的打断,“小丫头这么胆小……为什么喜欢医书?”   郁颜小声嗫嚅,“因为……身体不太好。”   孟婆没多问,指了指屋内的铜人,“若是他中了丹毒该扎什么穴位制止毒性蔓延?后续又应该怎么给他治疗?”   “火针散刺4-10针,放血疗法:局部阿是穴、大椎穴、曲泽。”   郁颜倒背如流,没将自己的那份得意表现出来。   孟婆却敲了敲自己手中的拐杖,“别光背啊,去那针灸铜人。”   郁颜从未在人身上做过治疗,无论真假。   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没做完针灸便听见孟婆的低叹,“书背得不错,实战经验不足。”   “具体治疗时也可以根据患病的面积大小决定针刺的多少。”   闻言郁颜多加了两针。   孟婆才点头,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才,“没事的时候就来这上课,老身一直在。”   临行时,郁颜见孟婆腿脚不便,便摆手道,“您不用送我去门口了。”   孟婆却觉得这样坏了礼数,朝旁边的屋子里叫了声,“月儿,出来送客。”   一直被当作背景音乐的,那曲轻快舒缓的清平乐,嘎然而止。   一个女人从半掩的门内小跑出来,默默朝郁颜行了个礼。   柔黄色的长袖襦裙,发髻上只佩了朵朴实无华的白玉簪,落落大方。   郁颜嗅见了女人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芬芳,如夜如月。   只是那半透明的轻纱掩面。   郁颜看不清女人真实的容颜。   她慢慢抬起头,一双似曾相识眼睛对了上来。   如月芽儿般弯弯。   底下被划破的面容这才依稀可见。   作者有话要说:  嘎啊啊啊啊啊啊我他妈忘记申榜了   我   今天   真的   好惨   一女的   一周无榜的日子,我承受不住啊qwq 第19章 歉意   “这位是邱府的三夫人,过阵子就会来老身这里学习医术。”   孟婆拿起拐杖指了指郁颜,这才想起没问姑娘的芳名,面向她,“请问三夫人的大名是?”   郁颜向轻纱掩面的女人笑了笑,“郁颜。”   尾音落下,她清楚的看见女人的肩头微微颤了颤,声线像是被刻意捏粗了,语气焦急,甚至忘了自我介绍。   “奴、奴婢带您出去。”   她向郁颜行了个礼,便转身向大门走去。   许是个高腿长的缘故,女人步子迈的很快,和孟婆的步履蹒跚截然相反。   像是想逃,想逃离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能是不愿让自己脸上的疤痕见光,她没有送郁颜出府的打算。   只是微微露出指尖,帮她开了门。   她速度很快,便用衣袖掩盖住自己的手。   可郁颜还是看见了,一条条扎眼的深玫瑰色疤痕,在白皙的指尖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郁颜下意识多瞄了她两眼,只是女人将头垂得很低很低。   她根本看不见。   此刻的邱韫衍,已经在门外等候自家的小娘子多时了,见她心不在焉的盯着女婢时的模样,忍俊不禁的敲了敲她的小脑瓜,“夫人看不见我?”   郁颜吃痛的捂住自己白洁的额头,这才把眸子移到了邱韫衍的身上,“我看见了!”   邱韫衍有些倦怠的按了下自己的后颈,低沉道,“夫人考核过了吗?”   郁颜放下手,将头扬的高高的,“过了!”   傲娇的小表情像是在说着,哼我郁颜学习能力超强哒!   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坏笑着伸手,捏了把她水灵灵的小脸,“不愧是我家的娘子。”   小夫妻间甜蜜又平淡的日常,被女人尽收眼底。   她面色平静的合上木门。   看来,小丫头过得还不算太差。   -   药铺和别院间的距离仅仅只隔了一条花巷。   花巷之所以名为花巷,并不以专门卖花而得名。   而是凭借将女子打扮得如花似玉的能力著名。   既有规规矩矩的棕木色店铺,也不乏仅仅推着个小推车就开始吆喝的小商小贩。   繁华似锦,一派笙歌。   “桂花糕~刚出炉的桂花糕~”   还未正式踏进街巷口,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叫卖的小贩。   男子的话明摆着是对她说的,“姑娘,新出炉的桂花糕要不要尝尝?”   郁颜眼巴巴的看了眼柜台上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不受控制的舔了下唇。   又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逐渐被邱韫衍喂得饱满的身材,摆摆手,“不、不用了。”   她的确被男人喂胖了些。   可这份细肉却是长得恰到好处,给原本骨瘦如柴的姑娘平添了一抹风韵。   可她却不自知。   目光兜兜转转的移向别处,郁颜的眸子忽然由暗变亮。   “唔,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她一手指着正前方的铺子,一手扯了扯邱韫衍的衣袖,瞳仁中冒着细碎的粉色泡泡。   -   郁颜蹦蹦跳跳的移步店前,除了出嫁那日,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金银首饰。   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附身细细打量。   不久,葱白的手指捏起一根白银流苏簪,软软道,“这个怎么卖呀?”   “哎呀,姑娘真有眼光,这是咱们店里匠人最新的作品,只要一两银子。”   闻言,郁颜的手指顿了顿,讪笑着放回原处,“……算了。”   阿婆不屈不挠,“姑娘喜欢就拿着吧?这簪子跟小姐的气质很是相配……而且这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之间都流行这款!”   “这个价钱真心不贵了。”   二人僵持不下。   邱韫衍手指指了下簪子,语气淡淡,“我买了。”   阿婆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您看看,您的心上人多疼您啊?”   郁颜却糯糯的戳了戳邱韫衍的手。   见他不为所动,又勾了勾手示意他将耳朵凑近些。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蹭到邱韫衍耳边,嘟囔,“太贵啦,我不需要。”   邱韫衍也学着她的样子,半屈身子,捂住女孩脸颊,直勾勾的看着她说,“夫人这么快就想着帮为夫省银子了?”   郁颜没说话,阿婆倒是麻溜的包扎好了首饰袋。   交货时的语气有些惊异,“二位都已经成亲了?”   邱韫衍挑了挑眉,像是对她的话有所不满。   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不像?”   夹在中间的郁颜,觉得左右的眸光中含着刀光剑影。   阿婆败下阵来,摇摇头,“像!当然像!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邱韫衍的眉梢这才微微放下,将银两扔在台面上。   接着头也不回地搂着郁颜,离开了摊位。   身后的阿婆望着二人亲昵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呢喃道,“不应该啊……最近京城中已经成亲的男女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害羞啊?”   想到了什么,阿婆倏忽一惊。   ……难道是还没破处子之身?   她哀切的望了眼邱韫衍。   抱着这么个绝色佳人还能忍得住……真是难为你了。   -   还未离开花巷,邱韫衍的脚步顿了顿,对着郁颜,“为夫想起了点事,在这乖乖等我回来。”   似乎是什么大事,男人的脚步如风。   留郁颜一人小声嘟哝,“不能一起去吗?”   话虽是这么说,可郁颜还是听话的乖乖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   好奇宝宝似的打量周围的事物,郁颜的眸光掠过一道道棕木牌匾,一个个掩面而笑的姑娘,一块块香气扑鼻的糕点,最终落在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上。   一个坐在四轮车上的男人。   邱子墨正想捡回落在地上的金丝手绢。   却无人问津。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帮忙。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喜欢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比如邱子墨的腿伤。   她挽起衣袖,泛着粉意的透明指甲映入男人的眼帘。   语气轻轻软软,“您没事吧?”   指尖只是捏住了手帕的一小部分,像是不太敢触碰别人的东西。   邱子墨将帕子夺了过去,语气不咸不淡,“谢谢。”   手上一空,郁颜愣了愣,浅笑嫣然了句,“没事。”   便准备转身回到原处。   不曾想男人叫住了她,“你的香囊……”   “嗯?”   她回过头来看她,浅棕色的眸子里满是好奇。   “是父母给的吗?”   “啊,”郁颜指了指自己别在腰间的荷包,提到这个她总是笑意满满,话也不由自主的开始变多,“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见邱子墨对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的模样,郁颜有些小骄傲道,“你不要小看它,它可是可以招来好运的香囊。”   邱子墨长得阴冷,说出来的话也是凉飕飕的,完全不想理会姑娘的话,自顾自道,“所以……它上面有刻字吗?”   “哟~”没等到郁颜的回答,郁白薇就不知从何处出现。   她的动作及其夸张,声音也是尖锐刺耳,“这不是弟妹吗?”   见四下无人,郁白薇莫名的开心,“自己一个人出来逛街啊?”   “啧啧啧,真可怜。”   郁白薇想趁邱韫衍不在的时候,好好戏弄她一番。   只是这一次也一样没能得逞。   “颜颜有我宠着,”   邱韫衍像是从哪里跑回来的,额头上沁出了缕缕汗丝,“怎么会可怜呢?”   他单手搂住郁颜,另一只手中多了盒桂花糕点盒,芳斋的。   她不记得那个牌子,只记得那个包装是最好吃的。   见邱韫衍如此爱护郁颜,郁白薇险些破口大骂,“你可知她……”   她手指着郁颜,须臾又拿回原处。   “不,没事。”   她笑了笑,笑的瘆人。   这次我一定会稳住性子,在不久后徐氏的寿宴上将你们的奸情公之于众。   “回去吧。”   邱子墨阴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想法。   郁白薇转过身,笑得花枝乱颤,“好。”   二人走后,邱韫衍才垂头看她,本该有责备的语气中却寻不见半分责备。   “怎么不乖乖在原地等我?”   郁颜实话实说道,“因为我看见你二哥在捡地上的手帕,又捡不起来,就去帮忙了。”   邱韫衍自然知道小丫头心地善良的不像话,平日里又胆小敏感,要她帮二哥捡东西还真是难为她了。   他假装醋意横生,“难道周围没有其他人帮他捡吗?”   郁颜垂下头,隐晦其词,“因为我觉得内心有歉意……”   邱韫衍好笑道:“什么歉意?”   郁颜:“对他腿残的歉意……”   男人以为她是同情他年纪轻轻就为了前程而自剜了双腿,便也没多问什么。   啧,我家夫人还真是……乖巧贤惠。   可郁颜却以为邱韫衍还在生气,闷闷道,“那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气呀?”   狐狸眸子转了转,邱韫衍俯下身子,“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生气了。”   男人的脸忽然近在咫尺,郁颜下意识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角。   见姑娘不为所动,邱韫衍痞痞地将脸颊蹭近了些。   她缓缓移动着,就像要她牵手时一样,磨磨蹭蹭的停在了离男人半公尺的地方。   邱韫衍早已熟悉了她的尿性,主动蹭了上去。   “吧唧”一声。   女孩柔软的唇部轻触在男人脸上,邱韫衍嬉笑道,“下次我可不会主动了哦!”   她假装没听见,将话题转移到桂花糕上,“夫君怎知妾身喜欢这家铺子的桂花糕?”   邱笑着看她,“因为……心有灵犀?”   这个牌子的桂花糕她第一个就吃光了好吗?   “对了,夫人以后去药铺要我陪你吗?”   停了几秒,他继续道,“提示一下,说要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郁颜顿了顿,“想要,”   “但是还是算了。”   怕伤了男人的心,她解释道,“一条街花不了多长时间呀?”   “为了几分钟的接送,耽搁了两个时辰,太可惜了。”   怕邱韫衍强行要接送她,她一脸凝重,“你真的不要接我哦!”   嘻嘻美艳小娇妻绝不会耽搁夫君处理事情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把郁颜按在墙角里:夫人的事……我向来都摆在第一位。   低头凑到她耳边:是享受,不是耽搁哦。 第20章 梦   一高一低的二人并肩回到别院。   仿佛稀薄的空气都浮上了几分柔粉色的甜意。   唯美恬静的午后,只有趴在树皮上的知了……和应超,才舍得打破将其打破。   “三爷,您可算回来了。”   紧盯着正门口的双眼在捕捉到邱韫衍的身影后,应超忙不迭站起身子,面色焦急。   他已经在石块砌成的花坛边,守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迈着匆匆的步子,应超小跑到主人面前。   或许是事发突然,又或许是情况紧急。   加之顾及郁颜的存在。   应超一时间竟忘了行礼,踮起脚尖,准备对着邱韫衍的耳边私语。   哪知离男人还有二十公里的距离时,就被他条件反射的推向了一旁。   邱韫衍皱着眉头,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我的耳朵岂是汝等凡人可以靠近的?   应超这才委屈的捂住自己的后脑勺,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三爷,奴才有要事相告。”   邱韫衍睥睨了他一眼。   分明瞧见了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却还是转过了身子对着郁颜,安抚道,“等我一起去书房。”   直到郁颜乖乖点头后,他才和应超移步一旁。   樱花树下,二人正在窸窸窣窣的谈论些什么。   只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们的口型。   唯一能看见的便是二人的神态动作。   邱韫衍冷白的皮肤上浮上一层不妙,而应超则是时不时握住邱韫衍的衣袖,情绪高涨激动。   不知道是不是和邱韫衍待得太久了,原本单纯天真的脑海中居然出现了一幕断袖之恋。   只是没等她勾勒完自己的宏伟故事。   男人便曳着疾步走向她。   他一言不发的拉住郁颜的手,径直将她拉回房间内。   -   “脱衣服。”   邱韫衍掩上房门,没看她。   单薄的朱唇轻吐出三个字。   郁颜怔了怔,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往昔岁月里,宁翠在她耳边低喃的,那些叫人听得面红耳赤的话,那些有关洞房花烛夜的风花雪月。   没由来出现在姑娘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消散。   没等郁颜反应过来,邱韫衍就放下手中的糕点盒,开始自顾自的脱衣服,语气无波无澜。   “夫人没听错。”   郁颜往后退了几步,捂住自己襦裙的领口,有些结巴,“……为、为什么啊?”   见郁颜有些误会,邱韫衍却也不纠正她。   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他舔了下唇,直勾勾的望着她,“你说呢?”   嗓音暧昧又不乏缱绻。   “我们……是不是该做新婚那日未完待续的事了?”   他笑着走近她,一双桃花眼泛着痞气,像是个偷偷下山来勾小姑娘心弦的男狐狸精。   他越是一步步逼近,她越是一步步后退。   直到她无路可退,后膝被床榻绊倒,一屁股坐在床单上时,男人也没肯善罢甘休。   一截冷白的手腕撑在床榻上,他缓缓俯身。   湿热的呼吸扑打在姑娘的脸上。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似乎只要她稍微一抬头,就会吻上男人的唇。   她始终垂着头,不敢看他。   小粉拳轻轻推了推男人的胸口,像是在抗议。   可在邱韫衍眼里看来,她更像是在无声的撒娇。   邱韫衍的衣服被脱了一半,月白色长衫衣领早已随着他的一步步移动,而滑落到了他的窄腰细臀。   她的目光兜兜转转的,既不敢正视他的脸,又不好意思盯着他柔韧结实的肌肉。   最终落在了自己缠绕在一起的粉白指尖上。   声音小的快要虚化了,“你、你想干什么?”   郁颜咽了下口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如何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紧张。   殊不知在她细小的动作,以及轻柔的语言,这二者的双重攻击下,邱韫衍的眸子早已深不可测。   男人本就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在隐忍些什么,“不逗你了,夫人赶紧将去青楼的那一身男装换上。”   语毕,才拉开两人的距离。   可是少女的情怀,总是那样变幻无常。   不知道为什么,郁颜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间不受控制的有些失落,“啊?”   可她并不想承认自己的那份空虚感。   邱韫衍站在她跟前,含笑俯看她,语气半认真半纨绔,“不然……夫人真的想要做那天没做完的事?”   “没、没有。”她羞红了脸,一路小跑到衣柜里拿出那套素衣男装,背对着他,“你、你不出去我怎么换啊?”   邱韫衍抓了下脸下的皮肤,“啧,我背过身去行了吧?”   他没对任何人食言过,就更别提对这位藏在心尖上的人儿了。   身后传来微小的动静。   郁颜抱着手中的衣物,知道邱韫衍已经背过身子。   却没有立刻换上,而是迟疑的回过了头。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可能是想确定邱韫衍真的背对着她吧?   可她分明早已确信他转过身了……   圆圆的眼睛偷偷对上男人的背影,她发誓自己原本只是想看一眼。   就一眼!   可是那冷白结实的背阔肌像是磁石般,吸住她的视线,不肯放她走。   脑内的小人开始活络,郁颜支支吾吾的没脱衣服,心中却振振有词。   万一夫君像自己一样被对方迷人的脊背曲线勾住了魂怎么办!   须臾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我可没有被邱韫衍的脊背迷住,我、我只是怕他被我迷住!   没等她得出定论,耳边便传来邱韫衍的低笑,“夫人若是自己不肯换衣的话……不如为夫来帮你?”   她怀疑邱韫衍的背后长了只眼睛,“……算、算了。”   这才麻溜的换上了素衣。   不知邱韫衍正前方摆放着的铜镜,将佳人儿照得通透。   -   坐在马车上的郁颜饥肠辘辘,饱满的红唇开始撕咬邱韫衍提上车的那盒桂花糕。   全然不顾自己的吃相。   她不忘拿了块送到邱韫衍眼前,眨巴着眼,“吃吗?”   邱韫衍淡淡的摇了摇头,“不吃。”   他可是见识过她一次吃掉三盒桂花糕的壮举的。   知道这么一小盒怕是还不够姑娘塞牙缝。   况且……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情。   嘴里包裹着韧性的糯米,郁颜嘟嘟囔囔着,“为什么这么急着去青楼呀?”   邱韫衍顿了顿,“是夫人不必费心的事。”   郁颜顿了顿,有些不服气道,“那夫君为什么要带我去呀?”   男人的食指勾拉开窗帘,朝车外望了望,漫不经心道,“因为……怕夫人像今早一样吃醋啊?”   郁颜垂下头,拿起一块桂花糕吞进小小的口腔中。   算了,今日不宜说话,我还是默默吃我的桂花糕好了。   邱韫衍回头望见她整个口腔都被糯米挤满的样子,忍俊不禁,“慢些吃,别噎着。”   伸出食指,他轻轻捏去了姑娘嘴角的细屑,自觉地放进自己的口中。   很甜。   对她笑着,“不能浪费。”   郁颜茫然的看着他,那你还花那么些个银两买簪子?   却没说出口。   想着想着,白嫩的手指又拿起一块桂花糕丢入口中。   邱韫衍单手撑头,眼底含笑。   别不是个桂花糕成精了,变成了自己的娘子吧?   这么一来,我也该变得爱吃桂花糕了……   -   和风屏前的轻纱拂动。   惠子已在厢房中等候多时。   没等她行礼,邱韫衍便道,“免礼。”   一回生二回熟,没等邱韫衍让她去屋内坐着,郁颜便乖巧主动地移步到了厢房最里面的矮脚凳上。   她早就相信邱韫衍不喜欢惠子了。   从他看自己时,眸底透出的温柔的光圈就知道。   他应该……应该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   其实他大可不必带她同去青楼。   此刻的她正独自坐在凳上,百无聊赖地嘟着嘴,小脑袋垂在桌上,像个小小年纪就躲在暗处垂帘听政的皇后。   可她不想当皇后。   他们今天谈论的话题好像有些严重。   郁颜无数次在邱韫衍的脸上看见眉头皱起,又放下,如此循环了数几个轮回。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邱韫衍的低声怒吼,“边塞今年要攻打京城?”   意识到自己的语调稍微高了些,他竭力压制自己嗓音,“真的?”   惠子面无表情,“是,边塞刚刚飞鸽传书给奴婢,说准备一雪当年的前耻,报仇雪恨。”   邱韫衍看了她一眼,“具体期限呢?”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怕是只能前移,不能延迟。”   “边塞的现任首领性子又直又冲,行动力很快。”   “一场轩然大波……或许即将降临在这繁华的长安城内。”   那日回去,马车内外皆静。   虽然邱韫衍没和她说什么。   但直觉告诉她,有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在长安境内。   夜里,邱韫衍照旧抱她入怀,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可郁颜知道,他根本没有睡,本就聪颖的头脑里,此刻甚至清晰无比。   暴雨倾泻而下,窗外的电闪雷鸣惊醒了正在梦呓的人儿。   郁颜睁开眼,坐起身来。   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周围湿润的空气。   她被梦魇惊醒了。   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湿湿的。   邱韫衍像是彻夜未眠,在闪电的照应下,面色有些疲倦。   此刻正紧张的看着她,“怎么了?”   她的声音发抖,“我梦见一个人。”   “躺在血泊中低低的唤着我的名字。”   “语气哀切。”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那你快他妈躲到老子怀里来!!   郁颜:嘤嘤嘤好! 第21章 私情   烈日灼心,骄阳似火。   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   兰秋三日,是徐氏的五十大寿。   身为邱府的三夫人,她理应回来帮忙打理大大小小的事物。   只是此刻的她正独坐在庭院里,呆呆的看着后花园内的一汪清池中。   三只鱼儿无忧无虑的游荡。   她的长得可爱软糯,和京城中的女子大不相同。   一眼便能看出胆小敏感的性子,邱府的下人们怎敢让这个柔若无骨的邱三夫人帮忙呢?   想必她早已被邱三爷那个纨绔子弟折磨的不成人样了吧……   仆人们经过后花园走向小厨房,想着想着便看见邱三爷从长廊中信步走来。   手握白绢蒲扇,脚下如雾生花。   “夫人怎么独自坐在院内?”   男人径直坐在郁颜的身边,合上蒲扇,轻敲姑娘的发顶。   见姑娘愣愣的望着池子里的鱼,他低笑,“夫人,喜欢这月光蝶?”   鱼儿浮出水面吐了几个泡泡,郁颜的嗓音有些沙哑,“原来这鱼……叫月光蝶吗?”   “是啊,你这小脑瓜是不是全都用来学医术了?”   没等郁颜回复他的打趣儿,便被身后管家温文尔雅的嗓音打断了。   “三爷三夫人,老夫人有请。”   虽然她没来及表明自己的心迹,可这并不妨碍次日清晨,别院的荷花池旁就出现了一只月光蝶。   -   徐氏穿了件平日里不怎么喜欢穿的高领粤桂色长衫,完全遮住了自己白皙的脖子。   却依旧不乏高贵优雅,落落大方。   郁颜本以为此次寿宴将会是邱府的全家福。   只是没想到,自己亲生母亲的寿宴,邱子墨和自己的夫人都没来露个面。   心中暗想,原来昔日的小男孩竟是这样一个孤僻且不近人情的人吗?   郁白薇是想去厅堂的,她知道邱子墨是因为不愿让外人知道自己残废的事,才不愿踏出房门。   不必说,她也不想。   只是邱子墨让她也别去寿宴,她就不能这么想了。   她好不容易沉住气,等到了今天。   准备在这盛大的寿宴中,在这众多朝堂官员面前,在她一见倾心的男人面前,诬陷郁颜和邱子墨有私情。   要是不去怎么成?   她尽量克制自己对他的嫌恶,“夫君,毕竟这是娘的寿宴,你不去,至少让我代去祝贺祝贺啊,不然在宾客眼中我们俩像什么样子啊?”   只是邱子墨不为所动,平静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册。   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郁白薇见他把自己当空气,心中禁不住低咒。   要死啊,看书不去书房,专门杵在房里挡老娘的好事?   这点倒是没猜错,他信不过她。   信不过她不会出去嚼自己的舌根,让自己苦心经营的国家栋梁形象毁于一旦。   郁白薇见晓之以理不成,便准备动之以情。   她缓蹲下身子,双手覆上男人的四轮车,“白薇是真的很喜欢娘,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妾身真的不想让娘伤心难过啊……”   说罢,硬生生挤出几滴泪珠。   不料抬起眼,就望见男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好一个……亲生娘亲。   邱子墨的脑海中浮现出新婚第二日的情形。   郁白薇当初不愿敬茶,便直接将滚烫的茶水破向徐氏。   若不是徐氏反应快,稍稍动了几下,恐怕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就要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有意思。   真有意思。   他狠狠捏起女人的下巴,眸子里清晰的望见了她眼中的厌恶,笑着,“……想去?”   郁白薇点点头,接着就被他重重的摔向一旁,“不可能。”   力道很大,却没足以让郁白薇摔在地上。   只是她掖在衣袖中的香囊,不合时宜的掉了出来。   郁白薇赶紧伸手去捡,却还是没能逃过邱子墨尖锐的眼睛。   他颦蹙道,“什么东西?”   “没什么,”郁白薇试图控制自己微微发颤的嗓音,却未果,“妾身的一个随身物件儿罢了。”   “拿过来。”邱子墨脸色铁青。   见郁白薇一动不动,又重复道,“拿过来!”   郁白薇有些慌了,可若是这东西给了他,或许她就再无见到和离书的机会了。   她对上邱子墨的眼睛。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直接硬碰硬。   如果对手只是个坐在四轮车上的残废,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胜算。   见郁白薇没有收手的打算,邱子墨朝屋外守着的下人喊了几声。   专门负责照顾邱韫衍日常起居的下人机警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发黑的下着命令,“别让二夫人出去。”   下人顿了顿,“奴才遵命。”   只是郁白薇连邱子墨的话都敢违抗,又怎会怕他小小的一个奴才呢?   她仗着自己是女儿身,便对着下人张牙舞爪,“区区一个狗奴才还敢挡我的道?你今日若是敢碰我,明日我就送你去衙门!”   下人本寻思着或许只是小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没真要拦着她的意思。   可她的话,每句都直戳着他的脊梁骨。   男人的自尊心告诉他,他忍不了。   既然不好碰邱二夫人,下人便用自己的一身腱子肉阻挡在房门前,不让她出这扇门。   郁白薇也不是吃素的,瞪了他一眼后直接扒在窗棂边大叫,“非礼啦!非礼啦!”   她的声音极大,且穿透力很强。   虽说不能直接让厅堂内的老爷子老夫人听见。   却让去厨房端菜上桌的小丫鬟闻声,间接的告诉了二老。   徐氏的脸色变了变,挽住邱老爷子的臂弯和他窃窃私语。   宾客们不仅调侃,“邱老爷子和夫人真是好生恩爱啊!”   殊不知邱源耳中听见的那条爆炸性新闻。   好在他在朝廷中经历过大风大浪,不动声色的寒暄道,“哪里哪里,邱某先和夫人一起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的怎么样了,失陪一下。”   郁颜乖乖的跟在邱韫衍的身侧,扑闪扑闪的眸子像是在羡慕什么。   须臾,眸光偷偷瞥了眼邱韫衍的侧颜。   唔,等我老了之后……夫君还会像最初那样体贴吗?   邱韫衍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索性坏笑着对上她的眼,“夫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哦。”   郁颜支支吾吾道,“刚、刚才有个脏东西在你脸上。”   邱韫衍没捅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语气极慢,“那……现在还有吗?”   她吸了下鼻子,“没了。”   邱韫衍没再继续那个话题,“手给我。”   含笑命令的语气像是像个拥有无数座城池的君王。   而她,就是他的不二忠臣。   他伸出一截冷白的食指,在她的掌心慢吞吞的写着什么。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手心涌上脖子。   有点痒。   为了让姑娘辨认,他一笔一画写的很认真。   一共十二个字。   “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海枯石烂。”   不久后,下人们便叫三爷和三夫人去二爷的房间一趟。   说是……有要事商量。   -   郁白薇死死的盯着邱子墨,手中紧攥着个小小的物件儿。   硬要等郁颜和邱韫衍来了,才肯拿出来。   徐氏拗不过她,只好吩咐下去。   见郁颜来了,郁白薇不由得一阵冷嘲热讽。   “哟~这场笑话的女主人公来了呀?”   郁颜愣了愣,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下意识勾住了邱韫衍的臂弯。   却被男人牵在了手里。   阴厉的眸子扫过二人紧握的手,郁白薇冷笑,“还假装恩爱呢?”   她缓缓的移步人群正中央,确保所有人都能看见后,才将手中的物件儿垂下。   是个香囊。   雕着金色花边的香囊。   诺大的“殷”字刻在表皮上。   几乎和郁颜的那款一模一样。   刺绣的手法很特殊,再经过郁白薇的这么一雕琢,仿佛是二人刻意定做了两个款式相同的香囊,作为定情信物。   一个绛紫,一个月白。   相得益彰。   只是取向奇特,一般都是男子拿绛紫,女子拿月白。   他们俩倒好,正巧相反。   郁白薇没细想,默认这是他们掩人耳目的雕虫小技,一心扑在赶紧拿到和离书上。   郁颜顿了几秒,似懂非懂。   她早已认定邱子墨就是当年的小男孩,自顾自的认为,他当初没能找到她,便定制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荷包,作为线索。   几乎是潜意识里的条件反射,郁颜一眼也没看邱子墨,而是抬头望向邱韫衍的神情。   所有人都可以误会她。   可她偏偏不希望他误会自己。   邱韫衍的脸色是黑着的,郁颜有些慌了,小手微微颤抖,“夫、夫君,你听我解释……”   可惜没等她说完,邱韫衍便迈着长腿踏出了房门。   她默默的曳着小步,跟在身后。   一肚子委屈。   邱韫衍重返厅堂,小声对着邱烨,“娘忽然身体抱恙,大哥你去和宾客们说声招待不周,改日定请各位再来欢聚一堂。”   他想借邱烨的口,说出这番话。   究其原因,就是不想让自己纨绔子弟的形象受到怀疑。   邱烨没什么脑子,闻言便脱口而出母亲病倒了,将众多宾客晾在一旁,只身火急火燎的跑回房间。   邱韫衍教他的客套话,被忘得一干二净。   如此真实的反应,宾客们自然相信。   窸窸窣窣讨论了片刻,便各自悻悻离去。   散席后,邱韫衍才想起紧跟在自己脚后跟的那颗糯米团子。   此刻的郁颜像个做错了事情,却不敢开口解释的胆小鬼。   见邱韫衍垂头看着自己,便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夫君……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声音轻的像是要虚化了。   男人只是紧紧盯着她,没说话。   他不相信郁白薇的鬼话,可又没法给自己一个像样的理由。   究竟为什么……自己的夫人会和二哥拥有定情信物般的两个香囊?   他强忍恼火,“那是怎样?”   郁颜听得出男人很生气,急得快哭了,“我以前遇见过一个小男孩……”   邱韫衍挑了挑眉,嗓音依旧低沉,“然后呢?”   郁颜鼓起勇气,刚准备搬出那段陈年旧事,就被慌慌张张跑来的丫鬟打断了。   “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昏倒了。”   邱韫衍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徐氏一贯硬朗结实的身子骨,竟真的被郁白薇不知廉耻的话,给气得心梗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屋的时候,徐氏正被搀扶着躺上邱子墨的床榻。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氏那张苍白无力的脸上。   没人看着郁颜。   可她却还是害怕。   郁白薇不知道邱韫衍不相信自己,自以为占了上风,深情地看着邱韫衍,眸子里似乎在说着“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   当着老爷子和老夫人的面,她不知羞道,“休了郁颜,娶我吧,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她并没有因为徐氏的晕倒而停止计划的想法。   反而变本加厉。   觉得这是邱府人心惶惶的绝佳时机。   邱源转过头大喝一声,“郁白薇!你还没胡闹够吗!”   下巴颏长长的胡须像是下一秒就要竖到天上去。   郁白薇以为自己是抓出私情的头号功臣,不服道,“呵,邱家老爷子就知道偏袒自己的儿子,现在这是……连丑闻都要怪罪到我的头上了?”   “你、你给我滚出邱府!”   邱源和邱韫衍一样不相信郁白薇的话,却不像他那样不确定。   毕竟,早在许多年前他就见过那个香囊。   或者说,那个特殊的香囊,正是他在男孩满八岁的那年,亲自交还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郁白薇你等着,再作妖我就安排你去火葬场!!! 第22章 解释   徐氏这一晕,晕的毫无征兆。   邱源急得跺脚,早早便派下人去寻朝廷中的御医。   只是路途不近,就这么干等着,怕是只会让徐氏的情况愈来愈糟。   郁颜见老夫人心慌气短,脸色黄白,有些自责。   曳着软绵绵又沉重的小步走到床边,对着邱老爷子嗫嚅,“妾身、妾身可以帮娘看看吗?”   邱源看了她一眼,心中疑惑。   出身卑微的郁府小丫鬟,难道还是个懂得医术的女大夫不成?   只是徐氏的脸色愈发难看,邱源的心也跟着疼。   任她看看也未尝不可。   邱源放开紧握住夫人的双手,将床榻上的位置留给她,“那你……就看看吧。”   郁颜轻坐上去,挽起衣袖,露出一寸白皙泛粉的手腕。   葱白的指尖捏上徐氏的脉搏,不久便收了回去。   她抬头看了眼神色紧张的邱源,顿了顿,“如果府中有五石散的话,可以喂……娘服用。”   “……爹。”   她的语气十分生疏。   身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早就习惯了孤独和欺凌。   每每她看着郁宏宠溺郁白薇的画面,她都只是站在一旁,淡淡的笑着。   她太乖了,乖到让人觉得……即使没有爹娘,她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没人知道,她的心底里却是止不住的酸涩。   她掩饰住自己突如其来的伤感,定定道,“府里有针吗?”   或许是郁颜不说话时,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那股清冷气质,让邱源产生了信任的念头,“有、有!”   郁颜照着孟婆教她的方法替老夫人针灸。   每一针,她都细细推敲了精确的穴位。   不料她越是认真,郁白薇就越是冷嘲热讽,“哟~还真把自己当成一代神医了?”   仅此一次,她终于说中了。   -   御医被请来后,对老夫人的治疗,和郁颜如出一辙。   就连针灸的穴位也毫无半分差池。   他缓步坐到八仙椅上,一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一手给老夫人写药方,“都请别家医术高明的大夫看过了……怎么还让老臣过来?”   邱源笑着客套,“都是我家儿媳看的,邱某也没料到。”   “那令儿媳还真是满腹经纶啊,这手法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能做出来的。”   御医似有似无的看了眼郁颜,这年头长得这么好看,还愿意苦读诗书的女子还真是少见。   郁白薇气不过,本来自己安排的一出好戏,居然让她抢了风头。   好在邱源认定了她不会善罢甘休,徐氏又需要休息。   没等她再次咬人,就招呼邱韫衍和郁颜回去了。   他轻拍二人的背,有些踟蹰,“不管什么事……以后再说。”   因为他现在没法子说。   而且以后……也没法子说。   若是他想顾全郁颜的委屈,就得将二儿子的秘密公诸于众;若是将秘密公之于众,又怕是要引来更大的灾祸。   他只是一介丞相,不是当今天子。   就算是当今天子或许也只能和他一样,顺其自然。   -   邱韫衍那日回别院,破天荒地没和郁颜乘坐同一辆马车。   他自顾自的在无人小巷中走着,孤高寡冷,背影里满是倨傲和自嘲。   郁颜想追上他,可细细软软的小腿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瘦弱的姑娘跌坐在半途,她的喉间卡着一层苦涩。   是她自不量力,居然妄想自己可以……   可以追上他的步子,可以和他解释,可以继续做他的三夫人。   是自己太过分了吗?   她拿出腰间的香囊攥在手心,脑海中想起的,是与邱韫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的笑,他的宠溺,他的……   郁颜的眸子逐渐模糊,泪水打湿了袖口。   她曾以为自己只是个替嫁的小丫鬟,嫁入邱府后依旧只是个卑微的奴婢,谁曾想自己早已代入了邱三夫人的角色中。   深陷得不能自拔。   她揉了揉兔子般红通的眼眶,心中苦楚。   原来……自己早就爱上了邱韫衍啊。   可是……既然你已经披星戴月地闯入我无助的小小世界,现在又为何要将那缕日光……   将那缕栉风沐雨,好不容易撒进黑暗地带的日光,狠心地抽离呢?   她抽抽噎噎的,哭成了个泪人儿。   好在偏僻的小路上,再无他人。   应超驾着马车,缓缓靠近她。   闻声抬头,郁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产生了种看见亲人的念头,哭着解释,“我、我没有背叛过夫君。”   她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肩。   肩头又最初的小幅震动逐渐扩大,“我真的……真的好爱他。”   “邱子墨是我以前在后山见过的一个小男孩,我们之间没什么……呜呜呜。”   语气断断续续,像是下一秒就要哭昏过去。   “他曾经看见过我的香囊……”   “可能是太喜欢了所以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我是因为……因为可能把他的腿弄断了,所以才想照顾他一下。”   “……我没有、没有红杏出墙!”   眼巴巴的眸子忽然望向他,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   当天夜里,邱韫衍没有回屋,而是在书房里歇息了。   消息传的很快,尽管下人们一致认为是郁白薇那厮在无中生有。   可纵使所有人都相信了郁颜,邱韫衍却因为嫉妒而独自站在了对立面。   别院中的欢声笑语在近几日,被死寂笼罩。   距离风波挑起的那日,已经过去四天了。   二人依旧一句话都没说。   郁颜看得出,邱韫衍整日早出晚归,为的就是刻意躲着自己。   她独自守在窗棂前,看着窗外的樱花瓣纷纷从枝头落下,混入尘埃,任人践踏。   哪还寻得见一丝起初的洁净动人?   姑娘凄美的笑了下,既然夫君不想看见我……我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这里惹人厌恶呢?   那一日,她将自己紧锁在屋内,闭门不出。   没人知晓她在做些什么。   -   邱韫衍整日拉着应超去酒楼宿醉,却每每以失败告终。   应超看不过去,拿下他往嘴里灌酒的玉壶,语气担忧挂心,“三爷,您就别喝了!”   邱韫衍没和他抢,举起面前的小酒杯。   单手撑着下巴,冷笑了一声,“是啊……别喝了,喝了反而更清醒。”   这酒……这么就是喝不醉呢?   他看着被杯壁映得泛淡青的透明液体,翻上点点涟漪。   脑海中涌现出郁颜害羞时候的小脸。   他皱了下眉,有些烦躁的抓了下自己的后脑勺。   一把夺过酒壶,往口中猛灌一汽。   烈酒灼喉。   他叹了口气,望着酒面上清晰浮现的人脸,情真意切道,“为什么……她就是不爱我呢?”   应超没出声。   须臾,像是猛然想起些什么,咋咋唬唬道,“三爷,奴才想起来了!”   邱韫衍没理他,他一惊一乍的功夫也不是一两天了。   他自说自话,“那日您自己回府的时候,夫人追了您一路,最后哭晕过去,奴才才将她抱上马车……”   邱韫衍的眸子深了一层,似笑非笑的重复他的话,“抱上……马车?”   应超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否认,“不、不是……”   “是扶!是扶!”   见邱韫衍脸色暗得像是要将他的双手砍下来,才弱弱道,“奴才知错。”   男人的眸子不见缓和的迹象,“继续。”   应超咽了咽口水,“这不是您不肯听她解释吗?她哭诉自己没有红杏出墙,二爷的香囊她也是第一次见,说可能……是小时候在后山遇见的男孩太喜欢她的香囊,这才做了个一样的。”   “还说什么……是自己造成了邱二爷的腿伤?”   接着狐疑道,“邱二爷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自己剜下了双腿吗?”   虽然他说的含糊不清,可邱韫衍却听懂了。   “以后若是我成了瘸子,就只能娶你了!”   很多年前的那句玩笑话,这才从记忆深处喷薄。   稚嫩又漏洞百出。   他没想到,学医的小丫头竟如此信任自己的信口雌黄,还因此错把二哥当成了自己。   他早该想到的,郁颜的香囊打小就佩戴在腰间,怎么可能是亭亭玉立后,别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呢?   啧。   他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应超,好看的唇中轻吐出两个字,“回府。”   见气氛终于有了回升的架势,应超忙不迭起身准备下楼备马,“是!”   身后却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抱她上马车的账,我改日再找你算。”   -   回府已是亥时。   除了池塘中偶有的蛙声此起彼伏,院内一片静默。   他看了眼房内,漆黑一团。   连平日里点的那根闪烁着微光的小蜡烛,也灭了。   那根哄着姑娘入睡、扫除姑娘内心深处阴霾的蜡烛。   他不确定此刻郁颜有没有睡着。   冷白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他尽可能的小声,为了不惊动她。   浅浅的月光透过梅花窗棂洒进来,细细碎碎地映在屋内的梨木桌上。   素白的纸张在轻柔的照耀下别样着眼。   像是在等待他的靠近。   像是有说不尽的心事。   未来得及清洗的笔砚蘸着墨水,大剌剌的散落一旁。   在一片纯净的空白上,留下刺眼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郁颜:嘤嘤夫君不爱我了。   作者:邱韫衍你行!欺负我亲闺女!等着追起火葬场吧你!   邱韫衍:??   郁颜:作者不准欺负我夫君!   作者:?????你这护夫狂魔! 第23章 和离书   娟秀整齐的字迹在怡人的月色下,闪闪发光。   只是那一字一句中,都是藏着痛的。   他不会不知道。   薄薄的一层素纸被男人的指间轻捏到眼前,没过几秒便重新落回了桌面。   扉页上的“和离书”三个大字,分外清晰。   -   此刻的郁颜早已偷溜回了郁府,坐在宁翠房内的小姐椅上哽咽。   从她走进宁翠房门的那一刻,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宁翠叹了口气,像是没招了,“哎呀,你就别哭了。”   “因为他不相信你……就哭成这样?不至于吧。”   “你都哭了一天了,不累吗?”   宁翠按了下自己的后颈,像是为郁枞的事情费心了不少,没精力再和她耗着。   郁枞几乎不和宁翠同房,打从成婚那日起,不是去青楼就是睡在书房。   至今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小小的人儿耷拉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任谁都看得出她很难过。   难过他不相信自己,难过他躲着自己,更难过自己离家出走,他竟然不来找回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抽噎的哭声这才逐渐停下。   宁翠欣慰的看了她一眼,“这就对了嘛。”   可她的情绪还没完全稳定,门外就不合时宜地传来发了疯似的叫唤。   “颜颜?”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此刻,男人的嗓音中痞气全无,剩下的只有灼心和焦虑。   正在哀切着低唤她的名字。   郁颜抬起泛红的眸子看着宁翠,有些犹豫,“……我该去见他吗?”   宁翠轻嗤了声,“当然不必,我这就去帮你打发他走。”   省得吵醒了老爷子和老夫人,又要问东问西的。   郁颜不知道宁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狠心,若是以前那个活泼天真的小丫头,只定会劝说自己和邱韫衍重归于好。   只是她太沮丧了,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宁翠快步流星地出了房门。   郁颜下意识的将呼吸声调小,想听听二人间的谈话。   或者说,想听听邱韫衍是不是来挽回自己的。   宁翠熟门熟路地下着逐客令,“邱三爷请回吧,郁颜不在这儿。”   接着便“啪”的一声。   不留情面地关上了木门。   动作干净利落,没过几分钟就回到了房内。   郁颜怔怔的看着她,“你、你为什么撒谎啊?”   她没由来的感到一丝陌生。   宁翠对答如流,“他配不上你……和离或许是件好事。”   迟疑了两秒,郁颜慢吞吞道,“是我……我配不上他。”   余光瞥见宁翠打了个哈欠,她有些自责,“你困了就去睡吧。”   “那我先去睡了?”   姑娘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小心翼翼的掩上房门,她独自来到院内,皂角树上结出的皂荚随风落下,一颗颗逃出外皮掉在地上。   发出阵阵清脆的闷声。   她呆呆地坐在月光拂照的石凳上,拿出腰间的香囊凝视,喃喃自语,“我还说你是能招来好运的香囊呢……结果……”   “……却把我的夫君招走了啊。”   她的声音很轻。   却还是被门外的人儿听见了。   谁都不知道,她的声音,他早已深入骨髓。   “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郁颜以为是豆荚落地的声音,便没放在心上。   只是接连不断的无数声后,迟钝如她,也意识到了蹊跷。   她抬起眼,有些警惕的搜寻声音的来源处。   须臾,才看见高墙前空旷的地面上,从外向内丢进来的石子颗粒。   顿了顿,她捂住了嘴巴。   ……这是小偷的暗号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个小偷。   偷走她心脏的小偷。   “颜颜?”   男人的声线,有些低哑。   存眷的缱绻,似是自嘲,又似是内疚,透着怠倦和鼻音。   不知为何,姑娘自以为再不会掀起波澜的情绪,在听见邱韫衍声音的这一刻,再次从心底颠来倒去。   她硬生生将眼角不受控制下滑的泪珠憋了回去,有些懊恼决绝,“不在!”   手肘奋力撑住桌面,她软绵绵的站起身子,准备回客房入眠。   他听见了她细微的动静。   京城内闻名遐迩的邱三爷,竟在一时之间有些踟蹰,“……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昔日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消失的无影无踪,仅存的只有祈求和哀怜。   “等到你开门为止。”   郁颜的脚步顿了顿,倔强的背影后是自己紧咬住的下唇。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会撩动自己的心弦呢?   -   大门慢吞吞的被打开,她最终还是心软的出了门。   郁颜以为,他还在高墙之外眼巴巴的想要越过那道围墙。   岂料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移步正门口,像是熟悉她的一举一动。   大手一拉,他轻轻将姑娘搂入怀中。   削瘦的手掌温柔的扣住了郁颜后脑勺,细细厮柔。   他抱的很紧,像是找回了儿时丢失已久的珍宝,舍不得撒手。   她试着挣扎,可奈何身子骨已经哭得虚脱了。   只能软垂垂地拍着男人的背表示抗议。   无关痛痒的轻敲,比起反抗,更像是小孩子闹脾气。   她哭得有些昏沉,也不知怎的就被男人堵在墙角里。   邱韫衍炙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唇上,“和离这辈子都别想。”   她看见他眼中细碎的星光,一如最初。   泪水止不住簌簌下滑,硕大的泪珠砸在地上,郁颜委屈极了,“你、你不是……不是不相信我吗?”   “现在又来欺负我!”   颗颗落在男人的心尖上。   邱韫衍没遇到过这样棘手的情况,身子僵直了下。   指尖轻柔的抹去女孩眼角的泪水,诱哄道,“夫君再也不会不相信你了好不好?”   “嗯?”   郁颜没说话。   “是为夫错了,夫人要怎么罚我都成,”   他的语气有些低哑哽咽,“……就是别离开我,好吗?”   郁颜依旧无言,可垂下的脸上却是腰如束素,眸含秋波。   她只是想对他耍耍小性子罢了,怎么可能不原谅他呢?   原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爱他。   “我求你,别生气了,好吗?”   邱韫衍怕她真的再也不理他了,轻缓俯身,吻去了女孩眼角的泪珠。   “我真的很爱你。”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苦了太久,苦得太满,这才但凡有一点儿甜就会高兴得泣不成声。   鬼迷心窍般,郁颜抬起头,正对上邱韫衍的眸子。   眼中噙泪,踮起脚尖。   轻软的在男人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我也是。”   原以为只是一场乌龙婚约,哪知邱韫衍捧着她,一路将她捧到了心尖儿上。   -   回府的路上,邱韫衍假装漫不经心地开口,“其实……后山上遇见你的小男孩。”   “是我。”   本想让她自己发现的,可奈何她的头脑或许的确不太灵光。   郁颜敛了敛眉,眉眼中满是不信。   他轻咳一声,脸上久违的闪过一丝红晕,“夫人当时……”   “把我从树上救下来了,而且……”   “还在草丛里……”   瞳孔放大数倍,郁颜下意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衣袖随着丝柔的臂膀下滑,露出一寸瓷白的手腕。   男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恢复了原先的吊儿郎当。   郁颜却像被点了穴似的定定的站在原地,小小的脑瓜没来得及接受如此多的信息量。   邱韫衍眸含戏谑的望着她,单手抽离出她的手腕,捏了下后耳,“夫人害羞的模样真好看。”   郁颜木讷讷的,心绪有些复杂。   是一种由震惊,喜悦,迷茫和羞涩调和而成的产物。   许是为了迎合她的心境,天公竟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连七月,桃花余满地,柳叶渐迷烟。   雨滴打湿了她的脖间,想给她因激动而泛粉的面颊降降温。   也借此掩盖了她因兴奋而留下的泪水。   邱韫衍微微颦蹙,似乎对忽如其来的绵绵细雨并不满意,啧了声,将郁颜小小的身躯藏在自己的怀里,“夫人该着凉了。”   -   雕花梨木椅上的人儿,如出水芙蓉,娇嫩欲滴。   清丽的姑娘正拿起块干脸帕,轻轻擦拭那抹还在滴着水的缕缕乌发。   青丝绾在一侧,她垂着头看它。   粉白的指尖不急不慢的解开几分微微凌乱打结的云鬓。   邱韫衍在帘外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手拨珠帘,眼底就映入她笨拙的情状。   低笑了声,骨节分明的手掌接过女孩手心单薄的帕子。   郁颜的手上一空,发顶传来温柔的轻抚,她淡淡道,“谢谢。”   姑娘的动作很慢,还没来得及换身衣物。   雨水浸透的襦裙紧贴在身,勾勒出不为人知的曼妙。   邱韫衍的眸子不受控制的深了一丝,喉结滚动。   感觉到邱韫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郁颜疑惑的转头看他,“嗯?”   轻软娇媚。   这一声轻软的“嗯”,或许就是颗蛊惑人心的种子。   脸帕落地。   邱韫衍轻捏住姑娘的下巴,低吻上去。   他的吻不像她的那般蜻蜓点水,取而代之,嚣张又极具侵略性。   桂红色的舌尖肆意挑逗着郁颜,她无力招架,身子逐渐软绵绵的向后靠,好在邱韫衍的手掌及时护住了她。   眼眸逐渐迷离,她被横抱起来。   他闭着眸子,吻得认真。   郁颜向来懵然,也不知怎的,就被男人压在了身下。   她像条溺死的鱼儿,趁邱韫衍离开她唇瓣的片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略带湿润的空气。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颜颜,你知道我每天晚上忍得有多辛苦吗?”   郁颜心中七荤八素,似乎还沉醉于刚才的那个吻。   不自觉娇嗔一声,“唔。”   -   次日日光熹微,透过刻着梅花的窗棂缝隙泄露,瞥不见一丝夜雨的踪迹。   点点金粉色的光斑一直延伸到床沿。   一地凌乱。   郁颜的下半身隐隐传来阵阵酸楚,她被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揽在怀里,温热的呼吸声撒向她黏着湿发的脖颈。   她悄悄睁开眼,对上男人隽永的侧颜。   暧昧的气氛就这么持续数十秒。   沙哑的男声伴随着痞气,缭绕在她耳边,“好看吗?”   他将她抱的很紧,几乎是严丝密封。   软绵绵的身子动了动,郁颜害羞道,“我、我要起床了。”   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邱韫衍的嗓音低沉的不像话,“不行。”   警告道,“夫人若是再动,为夫不介意和你重温一下昨晚的事。”   她不动了。   将脸埋在男人的怀里,一动不动。   胸膛紧贴着胸膛,心跳声很快。   只是没人知晓,谁的心跳才更躁动些。 第24章 提议   雾气从远处的江面上晕开, 长安城内乌色瓦片上还笼罩着一层白。   辰时的梆子且刚敲过,紫禁城内的大小府院陆陆续续添上灯火。   邱府别院便属于其中一个。   郁颜此刻正趴在饭桌上,瓷白的小脸埋在玉碗中,像株含羞草。   随意往嘴里扒拉了几口米饭, 姑娘眸也没抬, 匆匆道, “我、我吃好了!”   灼热明亮的视线散在她的身上,从昨夜就没离开过。   她不敢看他, 怕被男人的桃花眼看戳她的小心思。   单纯的脑瓜不知何时被沾染了,竟满是昨夜的风花雪月, 以及今早素白被褥上的斑斑血迹。   羞死了嘤。   视线盯着面前空了的瓷盘, 她堂皇的站起身子,准备逃之夭夭。   可奈何昨夜操之过劳,下半身渐渐涌上隐隐酸楚。   小小的姑娘一个重心不稳, 便轻轻落入邱韫衍的怀里。   她听见男人低哑的闷哼, 忙不迭挣脱, 却被男人拉了回去, “投怀送抱?”   距离一下子被拉近,白皙的小脸由粉泛红,开始火辣辣的烧着。   郁颜咽了下口水, 没说话。   她知道散不成句的字词若是脱出了口,定会被眼前这只狡黠的狐狸看出端倪。   邱韫衍倒也不在意,直勾勾的望着她, 似笑非笑,“夫人还真是得好好锻炼下……”   顿了顿,他蹭到郁颜剔透的脖间,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扑在上面, “这么快就受不住了,怎么行?”   水灵灵的杏眼怯怯的望着他,“唔。”   她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痞气的男人是在故意逗她。   并且乐此不疲。   仿佛调戏郁颜,已经成为了他没日没夜都玩不腻的保留节目。   他抱紧她,坏笑着轻捏了下她纤细的腰肢,不肯撒手。   对着她的耳边轻吹了一口气,“夫人的耳根子怎么又红了?”   浅浅的呼吸夹杂着森林般的自然清润。   她从没告诉过他,她很喜欢。   邱韫衍横抱她上马车的时候,郁颜的整个身子都像是软得没骨头了,软趴趴的摊在他的怀里。   厅堂到正门本就没几步路,可男人非要美曰其名道,“能让夫人少走一步路,就让夫人少走一步路。”   “毕竟,这都是为夫昨夜的错。”   脚后跟踏出最后一截阶梯。   应超早已驾着马车在府外等待,见郁颜无力的趴在邱韫衍的心口,他的口中振振有词,“三爷说您今日身子虚,让奴才送您去药铺。”   应超不知道为什么三夫人听见这话后,脸红的像是要滴血。   悄悄打量了下郁颜瘦小的身板,应超暗想:莫非天生身子虚,这么丢人?   郁颜内心:呜呜呜为什么这么丢人的事情要和其他人说呀!相公真是不知羞!!   -   授课结束已是午时。   连续两个时辰的课程过后,郁颜的脸上寻不见半抹怠倦。   任谁都看得出,小姑娘对医术的兴致盎然。   孟婆并不像初次见面般那样严厉,反而有种隐隐的慈祥,见时间不早,便邀郁颜留下共用午膳。   只是有些傲娇。   “若是不嫌弃老身这的粗茶淡饭,”她轻咳一声,“就留下来一起吃吧。”   郁颜本想拒绝,因为不确定屋外的应超是否还在等她。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拒绝长者的好意很不礼貌,况且……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望了眼一旁忙着准备午膳的面纱女,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她觉得戴着面纱的女人似乎一直在躲着自己。   药铺的午膳很简单,清粥胡饼,几乎没什么与众不同的亮点。   唯独一道桂花藕,无论造型和口味都和大街上叫卖的完全不同,反而,和多年前尝过的一样。   她从孩提时代便对这种甜丝丝的食物情有独钟。   却鲜为人知。   三人围在低矮的小木桌边,就草席而坐。   神秘的女人就坐在她的斜对角,似乎连吃饭都没有将面纱摘下的打算。   别人的隐私,她不好过多关心,却忍不住偷偷瞥两眼。   孟婆身子骨硬朗,吃起饭来也是风卷残云、毫不含糊。   须臾,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瞥了眼三只精光的瓷碗,“月儿,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吧。”   便移步屋内午间歇息。   女人朝她点了点头,开始弓着背收拾桌上的碗筷。   郁颜俯下身子帮她一起,旁敲侧击道,“请问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她清晰的看见女人的神色变了变,良久后才答道,“……没有。”   面纱女假装漫不经心,“你……嫁给邱三爷幸福吗?”   郁颜没多想,脑子里只要一想到邱韫衍的脸呀……就天真烂漫的不像话,“嗯!”   那就好。   “那……”面纱女叹了口气,有些犹豫,“你有想过……报复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吗?”   见郁颜仍有些迷惘,她补充道,“……比如,让你替嫁的郁白薇?”   她本不想说的。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除了整日窝在药铺里不见外人,什么都做不了。   更别提见郁白薇一面了。   她需要权利和人脉,来助她一臂之力。   郁颜和郁白薇双双嫁入邱府,成为妯娌,不容置疑,她是最好的切入口。   郁颜歪了歪脑袋,“啊?”   女人定定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听闻过邱三爷是纨绔的传闻,本以为不幸的婚姻生活会是推她走向自己的一剂猛药。   可如今看来,传闻也只是传闻罢了。   指尖轻挑,她缓缓摘下面纱,玫瑰色的痂痕在白皙的肤底上显得触目惊心。   她别无他法,决定放手一搏。   轻细的面纱掉落下来,郁颜一时间被吓得花容失色,却也尽力掩饰住,不愿伤害对方脆弱的内心深处。   女人自言自语着,“颜颜,你还记得几年前我们一起去后山玩吗?”   郁颜的瞳仁下意识的放大了数倍,“您是……?”   郁月姐姐?   粉红色的唇瓣微微颤动,她忆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夜。   暴雨如注,雷电交加。   当时的郁颜还只是个垂髫,只依稀记得那日夜里,郁老爷子和夫人哭的撕心裂肺,痛心疾首。   官府的衙役抬着一具女尸。   自此以后,郁月就再也没出现过。   下人们都说,郁月死了。   摔下山坡死的。   闪电轰隆隆的响彻,阴冷的光影打在棺材中的人儿脸上,格外狰狞。   郁白薇躲在郁宏身后发抖,大人们都以为她是没见过死尸才害怕得发抖。   殊不知她的这份害怕源自于自己杀人的心情。   “这是在山脚下发现的女尸,年纪约莫8、9岁,”官府的人官方地做着口供,“请问是您府上的大小姐吗?”   棺材中的女孩面容摔得血肉模糊,根本甄别不出是谁。   可郁白薇却说得笃定,哭着,“是姐姐……呜呜呜,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原来是……是自己不小心摔下了山崖。”   郁颜当时的脑袋还是蒙的,不相信早上还在一起玩耍的姐姐就这么死了,小声嘟囔道,“你不是说月月姐姐先回去了吗?”   “是、是啊,”郁白薇看了眼衙役们的眼色,“可能是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颤抖的双手覆上棺材边沿,郁宏颤颤巍巍的跪在一旁,“不可能!这不是我家月儿!”   起初,他的情绪很激动,他不相信自己悉心宠爱的大女儿就这么死了。   奈何京城的告示贴了一张又一张,却始终不见郁月回来。   坚韧的心脏最终渐渐麻木,破碎。   时间一长,郁月的死便为了既定的事实,更成了郁府上下最为忌讳的话题。   也正是那个时候,因为郁白薇的那一句。   “都怪郁颜要偷溜去后山玩。”   这才让郁宏把视如己出的郁颜分配给了郁白薇做丫鬟。   -   郁颜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儿,久久不能回神。   声音断断续续的,“郁白薇说你死了啊……”   郁月缓缓地戴上面纱,冷笑道,“是啊,死了。”   她紧咬下唇,“当初还是她亲自把我推下山崖的呢。”   她知道涉世未深、毫无心计的郁颜依旧天真的觉得郁白薇只是一时失手。   手足情深的道理郁月也懂,可是郁白薇不懂。   郁月凉凉道,“若是不小心,她怎会在山顶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若是不小心,她为何到处散播我死了的谣言?”   “若不是孟婆上山采草药的时候发现我,为我治疗,我怕是早已……早已一命呜呼了。”   话音刚落,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有似无的看了眼郁颜洁白如玉的脸蛋,“对了,她当初还想用树枝让你毁容呢……”   “怎么样……一起让她下地狱吧?”   郁颜踟蹰着说不出话来。   她的确觉得郁白薇有罪,可这份罪应该……罪不致死吧?   郁月见她纠结的模样,也不催促,继续俯身收拾碗筷,语气悠远,“不急着答复,你慢慢想,我等的了。”   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还差这些天吗?   -   银丝飘下,屋檐落下排排珠链似的水滴。   像是在阻挠着,不想让外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青烟缭绕,从白瓷壶中晕开。   父子久违的独处一室。   邱源一脸严肃,“这是你和为父说话的态度吗?邱韫衍!”   邱韫衍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斟了杯,玩世不恭道,“所以……二哥的香囊是怎么一回事?”   见邱源闪烁其词的模样,邱韫衍笑道,“父亲不觉得,欠我和夫人一个解释吗?”   白皙削瘦的手腕露出,邱韫衍垂头轻抿了一口茶,语气慢吞吞的,“既然父亲不肯说,那我就说说我的猜测吧?”   邱源仍旧没有说破的打算,他不相信平日里的纨绔,能在一时之间倏忽恢复了数年前的聪颖。   他放下茶杯,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二哥……不是亲生的?”   他看见邱源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了几下。   嘴角轻勾。   “韫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抱着郁颜:夫人你瞧瞧作者这臭沙雕,写的这什么魔鬼剧情!   作者:你你你居然骂我!   郁颜无声瞪了作者一眼。   作者:qwq 第25章 锋芒   雨过添清气, 风生爱縠纹。   直至申时,马车才稳稳的停靠在别院浅乌色的墙沿外围。   届时邱韫衍早已回府,落座在能一眼看见门口的石板凳上等她。   妄想着告诉她,这个貌似是好消息的消息。   她或许不是个孤儿。   可奈何, 陈旧腐朽的木门后, 映照的是郁颜颓丧的面容。   耷拉着的小头颅, 任谁见了都知道她有心事。   邱韫衍顿了顿,“今天怎么这么晚?”   郁颜有些别捏,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没多问,看着她扭捏地走到自己跟前, 戏谑道, “下次再这么晚回府,夫君晚上……可是要惩罚你的。”   郁颜嘴巴动了动,没搭腔, 连害羞脸红都顾不上。   像只无精打采的小玉兔似的, 垂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须臾, 撒娇般张开双臂, 扑闪扑闪的眸子盯着他,糯糯道,“抱抱。”   低笑了声, 邱韫衍的大手揽姑娘进怀,故作嫌弃,“真是拿夫人没办法。”   她听得出, 他的话里是捱着甜的,“怎么了?”   郁颜将脸闷在邱韫衍的心头浅嗅了一口,熟悉的森林感袭来。   让人舒缓放松。   下巴抵在男人的心尖上,郁颜偷偷露出两只圆圆的黑眼睛看他, 柔软的唇瓣却舍不得离开,含含糊糊道出自己的心事。   许是小哑巴常年不说话的缘故,一开口便满是语无伦次的断字断句。   就连她自己,也没捋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好在邱韫衍听懂了。   男人垂头看她,眉梢微挑,“那……夫人想帮她?”   郁颜重新将眸子躲进邱韫衍的胸膛处,黏黏糊糊道,“……我不知道。”   她最怕做决定了,毕竟她的决定会在无形中伤害到别人。   手掌将姑娘搂得更紧了些,邱韫衍在她的发顶轻轻落下一吻,温柔道,“颜颜过得快乐就好,没必要操心这些。”   他承认。   他是有私心的。   他不想让她冰清玉洁的双手掺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取而代之,他想让她在遇见自己之后的每一日里,都是笑着的。   一如春花般,烂漫的笑着。   若是这零星的花骨朵儿,想要一直亭亭绽放在淤泥的天边,不愿入凡尘;   他愿意做她的骑士,被她依偎,任她哭闹,斩除一切蔓延的荆棘,让她纯洁如初,不被世俗沾染。   奈何难得糊涂,才高八斗的邱韫衍也难得错了一回。   他不知道,一旦离开了他的庇护,初蕊的花儿或许在一瞬间就会被摘入淤泥。   下巴蹭了蹭郁颜柔和的黑发,邱韫衍无奈的叹了口气。   怀中的人儿这幅心事重重的模样,叫人还如何说邱子墨一事,给她徒添烦恼呢?   还是暂且搁浅吧。   不过是多了个凶暴的哥哥,待到寻清了根底再说也不迟。   说来也怪,数年前是如此,现如今也是如此,泱泱大国,姓殷的府派似乎一夜间凭空消失了似的,找不到任何痕迹。   难道是隐居求志的诗人之子不成?   -   时间荏苒,红了琵琶,绿了芭蕉。   霜序下旬,风平浪静。   郁月对此事只字不提,恍如一切都是她杜撰出来的。   她心里清楚,要想让郁颜加入她的阵营,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可她不再说,不代表郁颜不再想。   高墙内的人儿已经为此苦恼了将近一个月了,淡淡的阴霾密布在眉间,总也消不尽。   颓废的闷闷不乐里,几乎每一日,邱韫衍都变着把戏哄她开心。   “颜颜,陪我去成衣铺。”   “颜颜,陪我去茶馆。”   “颜颜,陪我去斗蛐蛐。”   ……   季白午后,晴丝缭绕。   白皙得快要透明的小下巴抵在八仙桌上,熟悉的脚步声映入耳畔。   郁颜的耳朵动了动,没等邱韫衍张口,便条件反射的站直了身子,口中囔囔,“走吧。”   一弹指,纤细的手腕被邱韫衍提起来,挽上自己的臂弯,“走。”   小脸这才抬起,晶亮的眸子望着他,“夫君今日准备带我去哪儿?”   “无可奉告。”   切。   边塞使臣前来觐见,随身带了支杂技团,作为进献给见丞帝的玩物。   爱民如子的皇帝便直接将这杂耍团面向平民,不需银两即可进场观看。   邱韫衍从三姨那听来的,料想到郁颜没见过此般新鲜的玩意儿,便领她一同前往。   正巧也看看这群即将发动战争的人有什么鬼把戏。   乌泱泱的人群将棚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邱韫衍将小小的人儿怀抱着护在怀里,穿过拥挤的人群落座后排。   容纳不下的宾客被哄赶了出去,眼巴巴的趴在棚外的围栏上窥视。   边塞人似乎是对见丞帝的指令不太满意。   满口唾弃着说着周遭人群听不懂的外来语,“……凭我们的水平居然要为下等人表演?”   小喽啰们跟着附和,“就是啊,首领分明让我们来打听京城的情况。”   “随便糊弄糊弄得了。”   “小点声,哦不对,反正他们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哈哈哈。”   邱韫衍微微颦蹙,满眸不屑,边塞进献的……就是这种货色?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儿,语气说宠就宠,“颜颜,你想看吗?”   剔透的眼珠如琉璃般清澈,郁颜看了眼邱韫衍的手臂,“唔,先看看吧。”   ……好歹也是夫君护着我挤过人群进来的。   第一场杂耍是射箭。   虽然没有解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杂耍团的头目要将手中的箭射中十米外的那颗苹果。   头目的态度不屑一顾,任谁见了,都以为他对自己的剑技成竹于胸。   哪曾想,箭脱手而发,直愣愣便朝郁颜的方向飞了过去。   偏的离谱。   邱韫衍眼疾手快地夺下那支悬在半空中的飞箭,单手搂住怀里吓得不轻的人儿。   轻声安慰,“颜颜没事吧?”   郁颜木讷的点了点头,眸眶却不受控制变得水水的。   冷冽的眸子对上台上的人,邱韫衍的眼底是点点星星之火。   台上的人似乎并未觉得自己有所过失,也不避开,正面对上邱韫衍的眸子。   一身腱子肉仿佛在说着:我没在怕的。   看客们的目光随着飞箭的方向移动,齐刷刷看向邱韫衍。   众目睽睽之下,他笑了,笑得清狂痞气,“谁要是敢欺负我家娘子……”   声线却冷若正月下落的寒霜。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台上知错不改的头目,骨节分明的手掌玩味的转了转手中的箭。   措不及防的“咔嚓”一声后。   强攻劲弩被折成了两半。   他漫不经心地将半支扔在地上,继而肆意的将剩下的半支箭扔向台上的人。   语速极慢,透着危险的气息,“下场就和这支箭一样。”   箭头不偏不倚,刚好穿透头目的衣袖正中棚后大写的“好”字上。   呵,好什么好,都欺负到我家娘子的头上来了?   满座哗然。   即使是练武之人也难以徒手做到的行动……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团内的看客很多,其中包括隐在暗处的邱府管家。   许是人多,又许是受惊不浅,郁颜没由来一阵心慌气短,软绵绵的指尖微微拉了拉男人的衣角,“我们出去好不好?”   狭小的空间里尽是灰尘沙砾的气味,隐隐夹杂着些许汗液、粉黛和□□草。   她不喜欢,或者说,很讨厌。   “呕。”   没等到邱韫衍搭腔,她的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地犯起了干呕。   手掌轻抚姑娘的酥背,邱韫衍担心道,“好。”   可杂耍团的头目却不乐意,带着一帮小喽啰围住了二人。   面色不善,写满了“我不好惹”。   微微颦蹙,邱韫衍轻啧了声,垂头在郁颜的耳边低语,“解决了他们……就回府。”   郁颜怔了怔,乖乖听了他的话。   她相信他,可以搞定。   来意不善的十人堵在邱韫衍的周围,打趣似的看着他,互相调侃着,“这小子不识抬举啊?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你邱三爷肯定厉害啊,没什么不会的。   藏得深罢了。   头目看了眼被护在身后的郁颜,吹了声口哨,“哟……他这媳妇是真好看啊。”   “怪不得我的箭直飞向她呢?”   话音落下,一帮人捧腹大笑。   邱韫衍的唇角勾了勾,跟着露出一个瘆人的笑,“我媳妇当然好看,不过……”   四目相对,阴冷的冰块中像是有火团即将溢出,“她是你能看的?”   居高临下的睥睨为首的头目,邱韫衍按了下后颈,操着一口流利的外来语,“这里地方小,出去打?”   邱韫衍带着一群小喽啰走到空旷的土地上,气宇不凡。   他捏了下耳垂,确定郁颜站在原处没动后。   没等一口外来语的头子说完不堪入耳的词藻,“京城还有会说我们……边塞话的……”   便抡起拳头直直的对着头目的下巴颏。   郁颜的双手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下巴,距离很远,却不妨碍她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邱韫衍没有停手的打算,拽着他的头发向下拉,膝盖上提,重重的击中头目的腹部。   头目没来得及回手,就被邱韫衍的另一只手正中了右脸。   傻愣在原地的小喽啰们见大哥被打得如此惨兮兮,前赴后继的朝邱韫衍扑过去。   却没有想过,头目都打不过的人,岂是你们一帮小喽啰能打得过的?   邱韫衍三两下处理完了一群手下败将,甩了甩冷白色指尖上的血液。   啧,真脏。   他走向躺在地上站不直身子的头目,单膝蹲在他面前,寡冷的手掌再次将他的头发拽起,直直的看着他,“你三爷肯定厉害啊,还有……”   “我邱韫衍的媳妇……你也敢看?”   “还真是……不怕死。”   他松开手掌,任由头目的头颅直直坠下,重声落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空荡的石板路上,多了十个奄奄一息却吊着一口气不至于死亡的壮汉。   仿佛一身的腱子肉,是用来做摆设的。   邱韫衍穿过围观的人群,径直走到他的姑娘身旁。   勾起臂弯,示意她挽住自己。   桃花眼中含着秋波,“夫君的手脏了,不能牵你了。”   众人呆若木鸡:原来邱三爷这么厉害?而且……居然还是个宠妻狂魔?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啧了声:是你媳妇吗你就看?留你狗命是我最后的温柔。   郁颜os:嘎啊啊啊夫君好帅! 第26章 风声   崭露头角的那日过后, 长安城依旧平静,并未出现过多关于邱家三爷隐藏实力的言论。   当初在场的平民百姓私下偶有议论,却都不敢明着摆在台面上说。   邱韫衍料到,好高骛远的边塞人不会让自己惨败的这份丢脸蔓延扩散。   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 封住在场者的嘴。   钱财……还真是个好东西。   邱韫衍扫了眼跟前怯生生望着他的抓药小二, 微微一笑, “几两银子?”   也好,用不着我亲自出手压制风评。   郁颜近几日身体不适, 邱韫衍本想让她呆在府中好生歇息,可姑娘偏不听话, 非闹着和夫君一起上药铺买药, 调理身子。   双双迈出店铺,街头巷尾正纷纷谈论着另外一件事儿。   “号外号外,边塞向京城下战书。”   “邱家长子因体力不佳, 将拒绝率军迎战。”   男人的眉梢挑了挑, 须臾便了然于心。   这邱子墨……还真是按耐不住性子啊。   像是料到了什么, 邱韫衍假装漫不经心道, “若是为夫上了战场,夫人会担心吗?”   郁颜没说话,面色略窘地摇了摇头。   邱韫衍哑然失笑, “夫人竟不会担心?为夫好生失落啊……”   郁颜还是没说话,目光有些躲闪,伸出一截粉白的手指扼住自己的喉咙。   小跑进荒无人烟的小巷子中, 才开始干呕。   白皙的指尖扶着墙壁,郁颜单手拍着自己的心口,“呕。”   想吐却吐不出来。   邱韫衍手掌覆上姑娘的酥背,“最近几日怎么总吃坏肚子?”   郁颜摇了摇头, “不知道嘤。”   像是想起了刚才的垂髫之言,她抬头看他,“大公子病了吗?”   邱韫衍耸了耸肩,“可能吧。”   可能……正因为不能率兵出征而闷闷不乐呢。   他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色。   看来,是有人率先打破约定了……   -   烈日似火。   少年穿着一袭青灰色的长衫,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眼前的人儿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小邱韫衍有些不耐烦的挠了挠额角,漫不经心的答应道,“好。”   怠倦的眸子抬起,他望着面前比他高出半截头颅的邱子墨,心底不禁发笑。   这些人读书读不过他就算了,怎么连架也打不过他?   白长这么高个子。   小邱子墨的眸光中久违的闪过一丝欣喜,“那就这么一言为定!”   邱韫衍的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嗯。”   抓了下脸下的皮肤,男孩有些疲倦的看着他,“所以……我现在可以回去睡午觉了?”   邱子墨像是怕他反悔,补充道,“你可一定要遵守约定啊……”   “只要你假装什么都不会,我就不再向父亲说你的坏话了。”   “而且,而且我也不会联合大哥把你挂在树上了!”   邱韫衍打了个呵欠,眼睛不受控制的有些水水的,嗓音依旧清冷,“随便。”   尾音落下,转身离去。   看着他酷酷的背影,邱子墨暗想:太好了,只要他隐藏自己的水平……我就是全府上下的光辉了。   邱韫衍没什么想法的躺回自己柔软的床榻上。   这下总算没人扰我清眠了。   邱子墨几乎每日每日都要和他重复这个要求,他说不腻,邱韫衍却听得乏味了。   不就是锋芒不露吗?   他本也没什么雄心壮志。   既不想升官发财,又不想兄弟残杀。   啧。   名声头衔都给你和大哥好了。   我只求那朵荷包就好。   -   未央宫内。   邱韫衍挑眉看着围在见丞帝身边的二人,当初分明保证得那般信誓旦旦呢……   说什么不再陷害,根本都是徒有其表的幌子。   他看着郁白薇和邱子墨紧握的双手,现在这是……狼狈为奸了?   “朕闻邱家长子近几日身体不适,”和蔼耿直的皇帝率先打破了这份静谧,对着邱韫衍直言道,“你身为邱家三少爷,先率兵去边塞探探风声吧。”   邱韫衍也并非不知人情世故,客套道,“韫衍一介平民,素来有纨绔的称号……要文不行要武没有,不知圣上,”   他顿了顿,似有似无的看了眼邱子墨的眸子,“是如何觉得韫衍能担任此次出征职务的?”   底气十足又不乏根据的反驳,让见丞帝送茶入口的动作停了停,“寡人听白薇说你文韬武略。”   邱韫衍心中冷笑。   看来当今圣上是个耳根子软的傀儡木偶一事,并非虚构。   他轻嗤一声,低沉道,“那想必,圣上一定很器重嫂子吧?”   “居然对她的话竟如此言听计从?”   “她又能多了解我?”   反唇相讥的同时不忘彬彬有礼,“韫衍冒昧了。”   他藏得严实,郁白薇的确不知道他是个文韬武略之人。   可得不到就毁掉,是郁白薇的人生信条。   她扯这个谎,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个看似徒有一副好皮囊的仙客,送去边塞战死。   让郁颜年纪轻轻便悲情地做个守寡妇人。   皇帝没说话,他不知道原来口口相传的纨绔竟这般有魄力。   没等见丞帝开口,邱子墨面无表情地呛声道,“约定打破了。”   “你也不必再装做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现在家兄患疾,作为邱府的三少爷,你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眸底闪过一丝荒谬,邱韫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一个患疾……邱烨被锁在房里哭天喊地的场景,他用膝盖都能想得到。   桃花眼弯弯,男人玩世不恭道,“当然该做些什么。”   眼神下滑,他注意到邱子墨已攥成拳的手掌微微松开了几度。   似乎在说着:这天终于到了。   属于我邱子墨的日子终于到了。   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养虎为患了。   自他八岁那年偶然经过书房,听见了杨花窗棂内的邱源对着香囊的自言自语。   “扑通”一声。   手掌中玩弄的皮球掉落入地,发出一道闷响。   原来,我不是父亲的孩子。   “谁在外面?”   邱源闻见了外边的动静,小步跑向门外。   可惜,届时空旷的长廊里徒有一颗泄了气的皮球,松松垮垮。   邱子墨冲向自己的房内,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蹲在墙角里。   嘴里囔囔着,“这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是我听错了……”   他试图说服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怎么可能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呢?   三个儿子中,邱源分明对自己最好。   只要他假装没听见就好,就能像以往一样,做个趾高气昂的邱家二少爷。   可待到夜深人静,邱源还是偷偷告诉了他真相,与此同时,还将一朵月白色的香囊放入他的手心中。   他看着手中的香囊,久久没有说话。   脑海中充斥着的是无穷无尽的自卑感。   一个被收养的孩子,该拿什么超越另外两个真正的公子爷呢?   不可笑吗?   若是被收养来的孩子不争气,老爷子一气之下将见不得光的事曝光了怎么办?   啊……让他们什么都不做就好了。   或者再绝一点,杀了就好了。   只剩下我。   气氛随着邱子墨的回忆再次陷入凝固,郁白薇帮着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搭腔,“三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多听你二哥的话,亲兄弟还能害你不成?”   邱韫衍挑了挑眉,似有似无的看了眼邱子墨,“自然……不会。”   但若不是亲兄弟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不怕率兵出征,打小开始,他的计策和谋略便都是上乘的。   只是……他轻推开半掩着的木门。   书房中的姑娘正安静的沐浴在日光中读书。   他这么一走,怕是要好久都见不到这位心尖上的姑娘了……   邱韫衍没说话,远远地,仔细地,凝视着她。   似乎是注意到一旁明亮灼热的目光,郁颜的眼皮抬了抬。   日光下起起伏伏的灰尘轻落在她颤动的睫毛上。   须臾,她合上书,对着男人娇嗔,“夫君一大清早去哪里了呀?”   男人不知道,自己的可人儿今早睁眼,见夫君不在自己的身边,急的直跺脚。   轻盈地从椅上跃下,郁颜忙不迭往邱韫衍的怀里跑。   许是一早上没见,她太激动了。   以至于小小的人儿一不小心,就磕到了屁股。   “啊呀。”   玉手护住自己的屁股,郁颜一脸苦瓜相。   邱韫衍低笑了声,“疼?”   她有些委屈的看了眼桌角,又看了眼自己的襦裙,小鸡啄米般冲着邱韫衍点头。   邱韫衍好笑道,“要我帮你揉揉?”   她闷哼一声,“不要。”   “那……为夫帮娘子把这作恶多端的桌角给锯了?”   郁颜知道他又在逗自己,便不再回话,舔了舔嘴角,装凶道,“以后不准不辞而别啦!”   活脱脱像只奶声奶气的小纸老虎。   邱韫衍嘴角动了动,却没出声。   大步流星的走到郁颜跟前,他将她揽入怀中,细嗅姑娘发顶散发出的浅浅花果香,“要是能将夫人揉尽我的口袋里,不为人知地一直呆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   郁颜早已熟悉他信手拈来的情话,便也没多想,小手跟着攥紧了他的后背,“……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可是怎么办呢?   或许几天后,为夫又该不辞而别了……   -   邱子墨房内。   “你说什么?”郁白薇从凳上站起,有些难以置信,“邱韫衍居然不是个纨绔?”   邱子墨料到了她的情绪激动,眼也没抬,“嗯。”   郁白薇有些蒙,“而且还真的文韬武略?”   邱子墨:“嗯。”   郁白薇:“那他为什么隐藏这么久自己的实力?”   顿了顿,邱子墨的眸子穿过镂空的窗棂,定定的看着庭院中的那一处空地,“因为……一个可笑的约定。”   当时站在那处做约定的两个男孩,若隐若现在眼前。   郁白薇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让他打破了约定?”   心腹管家前几日在杂耍团的所见所闻,忽然回响在邱子墨的耳畔。   他眸子一沉,“因为……无数层素纸下掩盖着的火团,终将闪耀着烧净一切。”   郁白薇没听懂,只觉得他神叨叨的。   没过几秒,像是想起了什么,花容失色道,“那他带兵出征不会大获全胜吧?”   “那可使不得,”邱子墨依旧面无表情,“所以才要让那个傀儡皇帝,”   “少派遣些兵力啊。”   他转头看向郁白薇,戏谑道,“今天在皇帝面前演的不错,还真像是对……相处和睦的夫妻。”   郁白薇怔了怔,“彼此彼此,利益相投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张牙舞爪的看着邱子墨:我准备给你改名叫“一切”。   邱子墨:?   作者:让邱韫衍这团火,烧净你这可怕的男人! 第27章 闭关   远山含黛, 近水寒烟。   多情的雨水撒在屋檐上,以整个长安城内的乌色瓦片为托,奏起了曲曲凄婉哀切的离歌。   本晴空气朗的好日子,化为了一连数日的阴霾。   近几日, 邱韫衍总是不声不响的偷偷往外跑。   而且瞒着郁颜, 不让她知道。   邱府内, 太监公公的声音瞩目刺耳,“圣旨到— —”   “奉天承运, 皇帝昭曰,今封邱府三公子邱韫衍为攻打边塞的将帅, 十日后带兵出征, 钦此。”   “……是。”   男人的嘴角微勾,是抹笑,带着苦涩的笑。   若是能让夫人多烂漫快乐几日, 他有何理由不编织个白色谎言呢?   回到别院, 他迅速将圣旨藏在桂木香抽屉里, 不让夫人看见。   午时。   邱韫衍拿起筷著夹着一口米饭入喉, 酝酿良久才温吞道,“颜颜,这几个月……”   四目相对, 他顿了顿,“为夫可能,要在书房闭关几日。”   好奇的杏眼透着求知的星光眨了几下, 郁颜糯糯地看着他,“为什么呀?”   “因为……”男人伸出食指捻去她嘴角残留的米粒,“上次的事,京城中到处都在说为夫是个只会打架的榆木脑袋。”   郁颜将男人指尖上的米粒吮吸入口, 不太信,“有这种传言嘛?”   “有,”邱韫衍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不敢再和她对视,“所以颜颜,这几……日,你就让为夫一个人待在屋内读书吧。”   他心里自然清楚这一去或许就是数月,却谎称自己只去几日。   无法言说的气韵在半空中流淌。   郁颜安静了良久,有些委屈道,“夫君你是不是……”   “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嗯?”   他垂头看她,不知怎的,苦情的离别剧目变成了醋坛子被打翻的戏码。   郁颜有理有据,“夫君最近总是往外跑……”   垂下头,她补充道,“而且还不带着我。”   邱韫衍哑然失笑,捋了捋姑娘额间不安分的碎发,安抚道,“为夫的心眼那么小……怎么可能再容纳下另外的人呢?”   “我这小心眼,只够容纳下一名女子。”   他宠溺地看着她,低沉道,“她叫郁颜。”   白皙的脸颊红了两度,郁颜嘟了嘟嘴,“可……若是有人和我同名同姓呢?”   不知怎的,邱韫衍的声音有些发哑,“郁颜就是郁颜,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只有一个郁颜。”   郁颜:“好。”   -   邱韫衍的计划算得上妥帖。   短短十天的时间,他希望郁颜能够渐渐熟悉没有他的日子。   起初他还会在午时出房与她共用午膳。   后来就变为足不出房,派三姨将饭端入书房。   再后来……分别的日子到了。   他,真的要离开了。   即将凋谢的樱花瓣由粉变桃,洋洋洒洒地卷入不知疲倦的新雨中。   本该在枝桠上啾啾叫唤着的新燕,也因这场夜雨而被迫分离,平添苦楚。   油纸伞下的邱韫衍看着别院,整座别院笼罩在这场朦胧不清的樱花雨中。   他只背了个简易的行囊,即使是小雨微凉的天气里,依旧穿的单薄,周身是一袭清冷的书卷气。   夫人应该……已经习惯了没我陪她的日子了吧。   啧,还真有点,舍不得啊。   但愿,这淅淅沥沥的小雨别闹醒了他的梦中人。   卯时初,暗沉的京城内还未有几家点上灯火。   此时此刻,为他送别之人只有应超和三姨而已。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三姨那双苍老嶙峋的骨掌提着个小小的包裹,摇摇欲坠,“……三爷,老身做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   邱韫衍抚了抚三姨的后背,宽声安慰,“不必了,留给夫人吧。”   他知道自己说这话有些伤感,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谢谢您,一直照顾我长大。”   三姨还没哭出声,一旁的应超却早已泪如雨下,他扑在邱韫衍的怀里,“啊,奴才舍不得您呜呜呜。”   邱韫衍没像上次那样一把推开他,细语道,“好了,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别吵醒了夫人。”   应超松开手,怔怔的抬头看他,“不过,真的不告诉夫人您要去征战一事吗?”   “嗯。”   告诉了又有什么用,给她徒添烦恼罢了。   “你们也记得别说漏了嘴。”   三姨和应超大眼瞪着小眼,“是。”   -   卯时末,时隔一个时辰,床榻上的人儿才睁开惺忪的双眼。   口中喃喃,“唔,夫君又不在。”   她这几日睡的不深,也不知是不是少了邱韫衍的缘故。   姣脚轻踩绣花鞋,她曳着轻快的步子迈向书房门外。   雨水不见停。   透过雨水酿造而成的珠帘,踮起脚尖,忽闪的眸子直直的够上窗棂往内瞧。   须臾,脚后跟又落回了实地。   要是被夫君发现自己偷偷看他……还不得羞死人了?   她没好气的瞥了眼紧掩的木门,撅起了小嘴。   切,什么嘛,居然真的不出来了,都不会想我的嘛!   透过小厨房全开的窗沿,三姨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竟连油纸伞都忘了打,“夫、夫人,您怎么醒了?”   郁颜转过身子,觉得她有些怪,将油纸伞往三姨身边挪了挪,狐疑道,“怎么了,三姨?”   老妪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您在看什么啊?”   姑娘之前也会在窗前偷看几眼,却没见她这么大动静,“……看我夫君啊。”   敏感的人儿一下子觉察到了端倪,“他……出门了吗?”   三姨以为事情败露,不打自招,“哎,是三爷让我们瞒着你的。”   “嗯……”郁颜顿了顿,“嗯?”   三姨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三爷今日率兵攻打边塞,也不知……”   “啊?”   “咔哒”一声。   纤纤玉手中的素白油纸伞闷重的掉落在地上。   郁颜顿了顿,雨水不留情面的打湿了她未施粉黛的容颜。   指尖抽搐了几下,她缓缓蹲下身子,嗓音止不住的发抖,“三姨,您一大早在胡说些什么啊……”   轻到虚无缥缈的油纸伞在这一刻,也不知怎的,好似有千斤重。   无论她如何用力,都举不起来。   毛茸茸的脑袋任由雨点敲打,她半蹲在地上,声线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泣,“……夫君不就在书房里吗?”   抬头对上愣在一边的三姨,奶白的脸上湿润,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郁颜伸手指了指书房,“……他就在里面看书呢。”   嘴角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   她不相信三姨的话。   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   三姨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煽情的戏码,紧咬住下唇,没说话。   “你一定是骗我的,”青白色的拷花襦裙被雨点浸透,郁颜徐徐站起,眸光满是哀切,“……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对不对?”   三姨的头颅低得更深了几分,依旧无言。   见她不说话,郁颜急的快要哭出声,“要是不信的话,我们进去看……他肯定在里面。”   “他不会、不会不辞而别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心下早已默认邱韫衍已经离开的事实。   嘴上却偏不承认。   她作势推开书房的红木门,脚步却在门前踟蹰不前。   没人知道她有多害怕,多害怕梦醒时分,书房中早已空无一人。   三姨默默的跟在郁颜身后,望着姑娘小小却倔强无助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   应超刚送邱韫衍去码头回来,便看见此情此景。   心下一紧。   莫不是三夫人知道了?   他踏进长廊,自以为小声的对着三姨,“我的姑奶奶啊,您怎么和三夫人说了?”   没等三姨搭腔,郁颜转过身来,眼眶里是点点泪水,“他……什么时候走的?”   二人愣了愣。   温润软糯的姑娘眼底泛上几道红血丝,声线有些微愠,“夫君什么时候走的!”   没等二人回话,脸上的愠色又变成了哀求,“什么时候……”   应超最先回过神来,“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我刚送三爷去码头回来。”   他怯怯的看了眼三夫人惨白的脸色,停顿了几秒,“船只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   胸口一阵翻腾,郁颜捂住了心口,语气哀切的看着他,“……带我去找我夫君好不好。”   “拜托。”   -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除了雨水穿刺过的缺口,空无一物。   码头的老船夫正摆弄着空船只的绳索,悠哉的哼着小调儿。   不远处的水平面上,一个若即若离的小灰点正逐渐离去。   “去边塞征战的军队已经离开了吗?”   应超见三夫人良久说不出话来的情状,着急地替她问出了口。   老船夫回过头,手上的动作不见停,“是啊,刚送走了一批士兵。”   “这不是下雨天吗,怕将士们等得太久,就尽快送走了。”   眩晕感袭来。   郁颜的眼前倏忽一片漆黑。   许是冲击力太大,她跌坐在地上,久不能回神。   口中喃喃着,“不会的……”   “他不会的……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情难自禁,郁颜哭得声嘶力竭,失控地对着远去的小灰点嘶吼,“你不能丢下我……”   “邱韫衍……”   “你这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嚏。”   邱韫衍坐在座榻上打了个喷嚏。   微微颦蹙道,何人在说我的坏话? 第28章 离人泪   枝上露, 溅清泪。   细若银丝的雨滴斜飞入湖,掺合着浅浅的哭声,冷冷凄凄。   与此同时,码头附近的一家茶馆内, 是截然相反的人声鼎沸。   觥筹交错的碰撞声中, 士兵们的口中议论纷纷。   “你们说见丞皇是怎么想的, 就派这么些兵力能打什么仗?”   “是啊,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吗?”   “而且兵力少也就算了, 船只更小!还得分两批走……”   邱韫衍淡淡的坐在一边,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纨绔模样。   迷离的思绪早已飞入寻常别院内, 萦绕在亭亭姑娘的笑颜周围。   他在想她。   直到烫手的风口浪尖被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才回过神来。   士兵们边偷瞄着邱韫衍大剌剌的坐姿,边窃窃私语道,“你们说……邱三爷是不是特别厉害啊?难道说带这么些人, 也有打胜仗的把握?”   “不好说, 最近京城里关于邱三爷的言论两极分化的严重。”   邱韫衍早已摸清了邱子墨的如意算盘。   美曰其名是让他率领老将们打头阵, 探探敌情;倒不如说是让他和残兵们一起去边塞送死。等他战死疆场后, 自己那二哥便会以失策为由,派邱烨率领精干们前来支援。   一来,他的心头恨铲除了;二来, 绝美的长安城也守下了。   可谓是一箭双雕。   邱韫衍的嘴角勾了勾,墨白相间的瓷杯中的茶水被一饮而尽。   可我偏偏……不会让你得逞。   他可不会愚笨到将真相公之于众,这除了让还未上战场的将士们士气低沉、打退堂鼓外, 毫无半分好处。   邱韫衍痞气一笑地打断了他们的窸窸窣窣,眉峰微挑,“是啊,邱三爷……肯定厉害啊。”   -   眼瞧发船的时辰将至, 一行人才从茶馆移步。   阴雨绵绵,没能模糊了他的视线。   远远地,邱韫衍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坐在码头前边抽泣。   细瘦的肩头被蜷缩成了一团,小小的,无助的。   脚步顿了两秒,邱韫衍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清冷低沉的声线有些沙哑,“夫人……怎么来了?”   郁颜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在笑,一如最初那般痞气的笑。   眼泪一发不可收拾的从眼底喷薄,像是没有尽头,她紧紧的扑入邱韫衍的怀里,撒娇似的抱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   只让你徒增三千烦恼丝。   邱韫衍没搭腔,自顾自地打趣道,“啧,家里的下人还真是管不住嘴。”   粉拳轻捶,郁颜的嗓音粘稠缱绻,“我不要……我不要你走……”   红通的眸眶边沿,圈圈泪花晕在眼尾,姑娘紧攥住邱韫衍的长衫,光明正大的娇着嗔。   对上郁颜眸子的那一刻,邱韫衍承认自己产生了几分回头的冲动。   要不……就这么跑了?   和她一起私奔去荒无人烟的山间生活?   可他们呢?   邱韫衍的余光瞥见傻站在一旁的士兵们。   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妻儿……他不该这么没有责任感。   半俯下身,邱韫衍吻去郁颜眼边的泪水,咸得微微发苦。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夫人如今怎么不怕羞了?”   她没被拉歪了思绪,吸着鼻子看他,“为什么皇上要让夫君率领军队去征伐边塞?”   “邱大少爷呢?他不才是将帅吗?”   “因为……”邱韫衍捏了下耳后,临别也不忘玩世不恭道,“你夫君厉害?”   她委屈的有些眩晕干呕,“可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我不让你走,”她太难过了,难过到几乎下一秒就会晕厥,声音小得像是要虚化了,“我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气氛凝固了几秒。   邱韫衍抚去她簌簌下滑的泪珠,“这朵世间最美好的玫瑰,为夫怎舍得抛弃呢?”   “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将她星辰为泥,银河滋润。”   紧攥着男人后衣的手没有放下的打算,郁颜不争气的哭湿了男人的胸襟,“呜呜我舍不得你走……”   “乖,我答应你,在这斗争岁月里,除了吻你的时候,”他在姑娘的乌乌柔发上轻落下一吻,“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年迈的船夫可不待见小夫妻的别离,高声催促着打断道,“还走不走啊?”   邱韫衍直勾勾的看着郁颜,嗓音低沉,“……走。”   郁颜知道,自己拗不过他。   玉指解下腰间的香囊,她的话里带着细细的哭腔,“这个香囊给你,你一定要回来……要一直记得我。”   他接过荷包,宠溺道,“好。”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   邱韫衍走后的数日,郁颜茶饭不思。   严密高墙上裂开的那条缝隙,再无丝丝明媚的日光照耀抚慰。   许是那日淋雨着凉,加之相思之疾,姑娘整日有气无力的,上药铺听课的时日也跟着一拖再拖。   本以为严厉的老婆婆会因这份怠惰责骂自己,没曾想到某日天清气朗的午后,老妪竟提着几盒糕点,亲自上门慰问。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逼近,郁颜还未看见孟婆的脸便被突如其来的刺目日光闪得睁不开眼。   掩得严实的窗帘布已经数日未曾拉开了。   阳光一泄如注的洒在素白的被褥上,给昏暗的屋内带来了点点生机,老妪站在床边定定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儿,“你……”   怎么消瘦了这么多?   她没问出口,径自坐在姑娘身榻边,带着沧桑痕迹的手指二话不说便握住了她的腕子。   郁颜身子乏,便也无心抵抗,任之摆弄。   虚弱的模样,像是连呼吸几下都能耗尽她的生命。   一秒。   两秒。   三秒。   郁颜不清楚孟婆反反复复在自己的手腕心把弄了多久,只是突如其来加重的力道让她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半睁半闭的眼眸转了过来,姑娘有些疑惑地望着孟婆。   老妪苍老松弛的皮肤上浮现出一缕惊异,须臾被掩盖。   孟婆收回手掌,确有其事道,“三夫人……有喜了。”   空洞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错愕,她愣愣地看着孟婆,迷离的瞳仁里这才显现过一丝人气。   孟婆对上她的眼,无奈之下叹了口气,“你自己都没感觉吗?”   “已经快两个多月了。”   迟疑了良久,纤细的手掌这才下意识挪动到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她木讷讷的,“啊?”   “啊……”   原来那阵阵干呕不是吃坏了肚子。   她有些难以置信,不知何时,自己的肚子里竟孕育了如此一个小小的生命。   是……他和她的结晶。   死寂的眸湖中泛起点点涟漪,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摸着小腹,心情复杂。   “别难受了,开心些生出来的孩子才能像你一般貌美,不是吗?”孟婆冷厉的躯壳下藏着温柔的光晕,“而且三爷才高八斗,定能凯旋归来。”   “你就在家安心养胎,等他回来给他个惊喜。”   即将熄灭的火苗,被小生灵续上微光,重燃希望。   郁颜撑起身子,靠在床背上,徐徐点了点头。   一连数日的雨水后,灰蒙蒙的天气迎来第一缕阳光;别院也因此迎来了另外的来访者。   “瞧瞧这天气,今日才出太阳,要不老身早就来别院探望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徐氏和身边的小丫鬟一前一后踏入了屋内,徐氏秉持着和孟婆一样的想法前来安慰。   当看见孟婆这张未曾见过的面容时,不禁怔了怔,“这位是?”   孟婆见她手中的大大小小慰问品,大约猜出了来者何人,复杂的行礼过程后恭敬道,“老身是新建药铺里的女大夫。”   “恭喜老夫人,您儿媳妇已经有喜两个多月了。”   徐氏明显把关注点放在了第二条爆炸性新闻上,有什么事情是比她抱孙子更重要的呢?   盼星星盼月亮,她终于把自己的小孙子盼来了。   徐氏咧开嘴,笑容像是要从唇边溢出来似的,径自紧握住郁颜的小手,“太好了太好了。”   郁颜看见了,她的眼底里冒着金光闪闪的雀跃。   “哎呀,你这小手怎么这么冰凉的?我让下人做些补品给你送来?”   “不对,算了算了,你这屋子里也不透气啊,可不能闷坏了身子,要不直接搬去邱府住吧?”   郁颜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小心翼翼的不敢拒绝徐氏的要求。   说实话,她不想搬去邱府……因为郁白薇在那儿。   孟婆看出了姑娘心有顾忌,适时地插入了谈话,“老夫人,三夫人需要的是静养,”   “还是别院比较适合。”   “啧,也是,”徐氏看了眼孟婆,明事理的接受了大夫的建议,“那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我回去再找人给你多抓几幅安胎的药,再多炖些补品……”   郁颜跟着她笑了笑,没人知道她心里打算偷偷生下孩子,敏感多疑的性子总也让她觉得:多让一个人知道,腹中的胎儿就多一分危险。   她默默看了眼徐氏花枝乱颤的表情,叹了口气。   看来,现在是瞒不住了。   果不其然,徐氏回去的那一刻,大张旗鼓的恨不得让全府的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老夫人这一闹,几乎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三夫人有喜的事了。   其中,自然也包括郁白薇。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郁颜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第29章 安胎药   历经冗长的水路, 长安城内的将士们终于迎来颠簸不平的山路。   黄沙弥漫的崎岖山谷中,副将正和邱韫衍诉着自己的担忧。   “三爷,如今边塞的士兵众多,咱们怕是顶不住强攻吧?”   漆黑的眸子紧盯着满地艰险的沙石块, 邱韫衍的目光没有移动到他的身上。   须臾, 好看的嘴唇中轻吐出两个字, “无碍。”   照理说,他应该继续忧心忡忡的向男人表明前路的曲折, 可他没有。   他承认,仅仅是这铿锵有力的两个字, 便已在他的心中挤入了一记定心丸。   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身上, 的确有着一份超乎常人的可靠感。   副将转回脸,继续问,“那您那日上船前, 为何将一个老兵留在京城?”   是……瞧不上他的意思吗?   邱韫衍的脚步顿了顿, 深不见底的眸底泛起点点难以察觉的柔波。   思绪返回那日码头出征的场景。   迷笼的雾气从远处的江面上晕开, 茶楼外二人的谈话, 被楼内的觥筹交错衬得分外小声。   “五日过后,不必多言,单单谎称我一人战死疆场……就足够了。”   轻描淡写的话里掩着深思熟虑的醇厚。   老兵的反应和此刻的副将如出一辙, “……三爷这是?”   邱韫衍照旧是笑了笑,“照做就好……这是既能让你留在京城照顾妻儿,又能为前线战士鼓气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邱子墨那厮只是希望他死罢了, 本就没有让边塞成功的念头,假消息放出去之后,京城定会加派士兵前往边塞援助。   只要时间掐得够准,撑过数日便能全身而退。   老兵自然不知邱韫衍的一石二鸟, 单单对他的柔情似水叩头道谢。   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孤儿,妻子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便咽了气,如今只留下一个5岁儿子和自己相依为命,近日又染上了风寒无人照料。   邱韫衍低低地看着他不断折腰的动作,玩世不恭的眸光敛了敛,像是敬佩,“不用谢。”   老兵左侧那只空荡荡的衣袖,此刻还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邱韫衍朝着副将淡淡的笑了声,君王似的低沉下令,“撑过这几日,救援兵很快就到。”   届时,众士兵还未来得及歇脚,便开始忙活着驻扎军营。   邱韫衍领着副将站在一旁,“出征的消息,边塞应该已有耳闻,可时日却无法精确掌握,所以……”   “所以我们潜伏出击?”   副将的眸子里闪着明亮的光彩。   “把出击去了,”邱韫衍低低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走向搭建好的军帐中,“等到时机成熟,兵分两路,一方只派几个士兵吸引视线,另一方则是守株待兔。”   副将恍然大悟,“三爷是想利用边塞陡峭的山崖……属下明白。”   邱韫衍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了还不赶紧下去准备?”   “是!”   副将很快便将战略计划散布于每个人的耳中。   许是迷雾轻撩后出现的第一缕阳光笼罩了士气低沉的军营,副将的思绪逐渐被八卦占据,“那日去码头送别的……是您娘子吧?”   “传闻中三爷生性风流,没想到是个痴情种啊?”   他本以为邱韫衍这样孤高的人是不会搭理他无聊的打趣的,岂料身后传来悠悠声线。   “是啊……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   徐氏这老太太也是可爱,总是吩咐下人在夜里悄悄然地送来补品,自己忠于孟婆的那套让孕妇清静的法则,不曾露面。   一连数日的平静,让郁颜产生了一种错觉。   一种认为郁白薇已经改过自新,不再找她麻烦的错觉。   ……如若不然,凭她那火急火燎的性子,又怎会若干天毫无动静呢?   惠风和煦,院内姑娘的纤纤玉指中,细丝银针慢慢在空白的帕子上绣出一朵粉绒的花儿。   终于,她最担忧的事情来了。   远远地,郁白薇惺惺作态的声线传入耳道,像是被刻意捏细了不少。   “妹妹~”   故意拖长的尾音似乎能为二人之间的关系添上一缕亲昵的姐妹情。   郁白薇双手满当当的跨进了别院的门槛,将帮她开门的三姨置于一旁,仿佛空若无物。   “嘶。”   郁颜闻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为人所察觉的细针,有时,或许是把锋利的刀刃。   殷红的血液从雪绒白的指尖上浅浅渗出。   “哎呀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郁白薇凑近了些,假模假样的看了眼她的手指,本该关切的语气却寻不见半分关切的意味,她自言自语道,“嫂子给你抓了几幅安胎的药。”   她将草药放在红木八仙桌上,接着顺势而坐在郁颜的身边,手掌覆在郁颜的手背上,“你可要……好好注意身子啊。”   “注意”二字被她咬得很紧。   郁颜面无表情的抽出自己的手,颔首笑道,“有劳姐姐费心了。”   郁白薇一改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悻悻收手,一心寄放在推销自己的草药上,“这药可名贵着呢,妹妹一定要记得吃啊。”   郁颜心中哼唧了一声,嘴上却没搭腔,只是乖巧温顺的点了点头。   郁白薇的嘴皮子简直比药铺里的小二还溜,硬是将自己带来的草药夸的天花乱坠,将近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她要闭口。   “我知道了,我会吃的,姐姐。”   郁颜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这是她第一次作出这样不礼貌的行为。   郁白薇见温顺的小白兔渐渐有了獠牙,便不再多说些什么,高傲地仰头回府了。   郁白薇走后,葱白的手指撩拨了几下袋子里的草药。   几朵艳丽的藏红花倒是摆得显眼。   小指勾住草药绳,她将污物扔向了仓库,头也不回的对着应超道,“扔了。”   当她的医书白读了不成?   一弹指,宁翠同郁白薇如出一辙的走了进来。   似笑非笑的眸子若有若无的看着应超手中的药草包,语气温吞,“郁白薇是不是也给你送药了?”   郁颜顿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不解宁翠这不灵光的小脑袋是如何知晓的?药草的包装明明全都是一个样啊……   未来得及细想,宁翠便言笑晏晏的打断道,“那幅草药你可千万别吃,指不定是拿来让你流产的呢!”   “郁白薇这个人作恶多端,你可要小心点啊!”   她毫不忌讳的揭开自己带来的草药包,没给郁颜说话的空子,“这些啊,都是西域进贡的奇药,当今圣上赏赐给咱们郁府的,姐姐还是……吃这个吧。”   话说的真挚,郁颜便也没有心生疑虑,“好,谢谢你。”   不过这西域的药物,还真和京城内的不太一样呢……   “不如立刻煎药喝了吧,正好妹妹在这里陪姐姐聊聊天解解乏不是。”   她本想监视郁颜喝下药,结果被三姨赶回去了,“三夫人需要静养,您请回吧。”   她不好撒泼,万一被郁颜看出端倪了怎么办?   这小丫头傻起来很傻,聪明起来却也聪明的不像话。   怕浪费了宁翠的一番好意,郁颜将草药拿给三姨,“三姨,这药您拿去煎了吧。”   宁翠眼瞧着三姨一副“你不走,我就不去煎药”的模样,只好先行离开。   那日似乎是举办了场无声的妯娌间聚会,本不该出现的人儿,一个接着一个。   轻轻软软的气息从朱唇皓齿中丝丝吹出,试图吹散汤水中的那份滚烫,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儿打翻在地。   棕黄色的液体洒落一地,刺鼻难闻。   几粒滚烫的水珠溅在白雪色的襦裙上,郁颜的嘴巴不自觉嘟了起来,语气微愠地抬起了眸,“这……”   这可是邱韫衍送我的襦裙呢!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面前的人儿吓回了肚中。   女人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薄唇微启,轻吐出几个字,“那是流产的药。”   郁颜怔了怔才认出眼前的人儿,冷友容不像初见那般邋遢,梳妆的倒是整齐划一,像是今日要干什么大事。   停在襦裙摆边的葱白指尖顿了顿,郁颜笑着解释,“二嫂您误会了吧,这是宁翠给我带的安胎药。”   冷友容啧了声,双手环抱在胸前,“你真是……”   “调虎离山计你没看出来?”   郁颜没说话。   她和冷友容算不上熟悉,认生的性子不允许她多说什么。   只是那对圆圆的琉璃黑眼珠里透着疑惑的光圈。   见姑娘迷迷糊糊的模样,冷友容继续道,“郁白薇自然知道你不会喝她送的草药。”   “她再蠢也不至于将藏红花放置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为的就是让你完全的信任宁翠。”   “而宁翠自从听说了郁枞爱慕你的事儿,早就想加害于你,却没有机会。”   “你觉得这两人联手……谁会更容易成为刺死你腹中孩儿的利刃呢?”   冷友容蹲下\\身子,看着郁颜愣愣的小表情,时而质疑,时而迷茫,时而呆滞。   还真是……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摆了摆衣袖,“你放心,我可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啊,我只是好奇这帮人想做什么,才假装自己也加入了她们的联盟。”   想到了更好的措辞,冷友容口中信誓旦旦,“嗯……其实我是个卧底?”   “总之就是邱韫衍特意嘱咐来保护你的。”   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冷友容大叫道,“现在可不是坐在这闲聊的时候……”   可惜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妹妹~”   矫揉造作的语调任谁听了都知道发声者是谁。   冷友容一时慌了阵脚,“我先进屋躲躲。”   脚底像是抹了油,一转眼便没了踪迹。   郁颜不笨,只是在为人处事方面还单纯的像个襁褓中的孩提。   她知道郁白薇半路折回来,是监视她有没有好好喝下宁翠送来的“安胎药”的。   她很感谢那扇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木门,消磨了郁白薇几秒开门的时间。   成功让刚进门的郁白薇,看见她抽抽噎噎跌坐在地上的场面,“姐、姐姐帮我,叫一下三姨,好吗?”   郁颜觉得自己有着某种戏子的天分,双手颤颤巍巍的抚着自己的腹部,像极了刚流产。   害怕戏目被戳穿的那份紧张似乎为这场好戏增添了一抹真实感。   郁白薇的嘴角勾了勾,强忍着笑意走上前。   假模假样的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哎呀,姐姐刚走没多久……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肚子疼的厉害……”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我也不知道。”   阴冽的眸子里透着奸计得逞的满足,郁白薇这才站起身来,将葫芦里卖的药全盘托出,“妹妹还真是……”   “蠢透了。”   郁颜佯装不知,依旧靠在石凳上怯怯的哀求着她去找郎中。   苦心藏着的心狠手辣终于被曝光于世,郁白薇轻嗤了声,“大夫?”   “我好不容易将你的孩子杀死……还给你找大夫?”   “是不是很好奇啊……明明没喝我送的草药,为什么还是流产了呢?”   “也不知道邱韫衍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货色……呵。”   “不过也好,他早就被我派去边塞打仗了……哎呀呀,妹妹还不知道吧?”   “他带的士兵可不及边塞的千分之一呢……丧子之痛之后,马上就要迎来丧夫之痛的好消息了呢。”   她蹲下\\身子,手指狠捏住郁颜瓷白剔透的下巴,一字一句吐的清晰,“边塞来报,京城将帅邱三爷……战死疆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要吃奶糖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躲藏   “什、什么?”   浅棕色的瞳仁一时失去了焦点, 颤颤巍巍的手指曳住了郁白薇的衣袖,“你……刚才说什么?”   郁白薇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语气一反常态得慢。   “开心吗?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呀?……要不是你当初替我嫁给邱三爷,他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郁白薇着了魔似的喃喃着, “我和他……明明才是天作之合。”   须臾, 再次回到原先的冷冽。   她将郁颜的下巴狠狠摔向桌角,“都怪你这个贱人!”   白皙的肌肤磕得有些泛粉, 郁颜来不及顾及下巴处传来的隐隐疼痛,眼眶水水的重复着郁白薇的话, “他死了……?”   “死了……”   “怎么可能……”   水晶葡萄般剔透的泪珠轻落入地, 发出阵阵闷响,令人心疼。   女人有些嫌恶的移开手,仿佛那颗颗金豆般大的泪点会弄脏自己尊贵的玉手。   郁白薇得意的笑着, “是啊, 他死了, 啊对了……”   “你还得感谢我呢……要不是我和邱子墨怂恿皇上只派些残兵败将随他出征, 他或许……还死不了呢。”   气氛凝固了数十秒。   滚烫的泪珠照旧随着白嫩的脸庞簌簌下滑,窥不见一丝停下的踪迹。   湿热的温度从脖间涌上心头。   郁颜松开不知何时被咬出一个深牙印的朱唇,瞪着杏眼看她, 鲜红的血丝一时间布满了眸底,“……你好狠。”   她的话里是抑着哭腔的,她不愿让这阴险小人看见自己脆弱易碎的一面。   “是啊, 我就是狠毒……若不是你这个小贱人,我怎会变成如此模样?”见郁颜没能哭得撕心裂肺,郁白薇倏忽觉得有些不解气地狠踹了下郁颜的小腿肚子。   说来也怪,当日里的下人们也不知怎的, 像是全都人间蒸发了似的。   只剩下三姨一个婆子,在听见院内的动静后,才慌张地从小厨房内跑来,“三夫人!”   郁白薇见有人来了,这才悄然收回自己的绣花鞋,佯装不知地化身纯良小白兔,“这可怎么办呢?也不知道你家夫人自己不小心喝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汤药……”   “既然下人来了,那姐姐就先失陪了。”   她作势向外走,临行前也不忘火上浇油,“对了,还有个谜题没给你揭开呢。”   “宁翠那个丫鬟……早就知道郁枞喜欢你了,所以才和我联手,给你下药啊。”   “至于是谁告诉她的嘛……你这么聪明,应该猜的到吧?”   许是受了过多的刺激,姑娘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三姨轻拍着郁颜削瘦的脊背,帮她顺气,却依旧阻挡不了眼前萦绕的点点星光慢慢将她吞噬。   一阵天旋地转后,郁颜最终晕厥了。   -   醒来已是良久以后,干涩如火烧的嗓子眼儿抑在疯狂灼烧着姑娘的心脏。   郁颜如精致瓷娃娃般一动不动地躺在美人榻上,可惜干枯的眼角似乎再无一点泪水可流。   揉了揉干涩泛红的眸子,她费力的眯起眼,试图看清身前的人儿。   冷友容正背靠在床榻边看着她,语气淡淡,“明日卯时,码头等我。”   床上的人儿木讷讷的,未能从死讯中缓过神来。   眼瞧着姑娘想哭又硬生生憋得涨红的眼眶,冷友容端出小姐架子,“把眼泪收住了!”   继而循循善诱,“你放心,这只是邱韫衍的计策罢了。”   “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他可是全京城最才高八斗的公子哥了。”   郁颜的嗓音依旧有些沙哑,“真的吗?”   “嗯……”像是怕她不信,冷友容缓缓补充道,“难道你宁愿相信郁白薇也不肯相信我?”   毛茸茸的脑袋浅浅摇了摇,郁颜抬眼看她,“去码头干什么?”   冷友容闻言用食指戳了下姑娘的脑袋,“邱烨明日率兵前往边塞支援,让他……顺道带你去见邱韫衍。”   “而且正巧……你不得不离开京城几日。”   不得不?   郁颜没说话,睁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虚无缥缈的望她,神情闪过一丝不解却又并未出现过多的好奇。   冷友容清了清嗓子,“郁白薇的心狠手辣你还没真正见识到。”   “她们两个已经设计好了,你喝药流产之后就诬陷你趁着邱韫衍不在京城,和别的男人有私情,怕事情败漏这才自己打胎。”   “说服邱府二老后……”冷友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郁颜的反应,“再逼迫你投河自尽。”   月芽儿似的眉眼泛起缕缕皱痕,郁颜佯装平静,却终究耐不住粉绒透明的指甲深陷肌肤。   她不懂,郁白薇为什么对她这般赶尽杀绝。   说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   都是胡扯!   复仇的念头许是在那一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心河的泥土中滋生。   冷友容见郁颜心神不宁的模样,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让我爹在牢狱中找了个被处死的女尸,面容尽毁,身材和你有八分神似。”   “到时候就说你因相思成疾,丧子心痛……投河自尽,礁石砸伤了你的面容便可。”   许久,姑娘才费力的挤出一个笑,嗓子哑得不像话。   “谢谢你。”   -   雾气缭绕,远处湖面的水平线上,渐渐泛起层层叠叠的鱼肚白。   三人如约而至。   邱烨像是脾气没处撒,鼻腔中硬挤出几个字,“你们俩先上粮车坐着。”   省得本帅的部下来了,取笑我征战还带俩娘们儿。   糙汉子从不关心任何事,偏偏对自己的脸面极度上心。   二人互相搀扶着上马时,身后时不时传来邱烨小声的骂骂咧咧,“这俩婆娘真是活腻歪了。”   虽嘴上这般说辞,但他承认,郁颜对自家三弟的情真意切确实是让他动容了,加之其医术了得,携她一同也未尝不可。   而对自家媳妇嘛……自然是拗不过才捎来的。   轻纱掩面,郁颜单露出两颗杏眼,淡淡的望着船外的云卷云舒。   郁月的话像是忽然被赋予了某种蛊惑人心的魅力,总是没由来的闪现在脑海里,久不消散。   耳边传来冷友容顶着星星眼的崇拜,“粮车驾得慢,你看我夫君这铁血柔情,多照顾我们。”   偶尔也有抱怨,“啧,就是智商略低……”   只是姑娘的心绪逐渐游离,耳畔中回荡的声响也随之慢慢虚化了。   -   不知经过多少个白昼黑夜,粮车终于舍得停下了马蹄。   “来了?”   熟悉的清冷声线瞬间将姑娘昏昏欲睡的困意一扫而空。   是他。   理智的缰绳被割断,泪水像是找到了归宿般断了线的下滑。   她想立刻下车,小鸟般依偎在男人的怀里,用自己柔柔的乌发蹭他灼热的胸膛。   这份急切过了头,女孩倏忽从狭小的车厢内站起,毛绒绒的发顶与粮车的棚顶撞了个正着,发出闷响。   纤细的手腕吃痛的捂住脑门,她轻轻抹了抹泪痕。   嘤,不能让夫君看见我这般憔悴的模样。   冷友容见她酝酿起了久别重逢的情感,还是狠下心打断了她,“如果你想留在前线守护自己的郎君,就不要下车见他。”   刚触上门把的清白指尖顿了顿。   她不笨。   知道自己若是现在下车,定会被邱韫衍驱回到长安城境内。   他绝不可能让她留在如此危险的边塞城……嘤可我真的好想夫君哇。   犹豫不决的样子让冷友容叹了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悠悠的话语留下后,她径自下了马车救场。   邱烨的榆木脑袋自然不知邱韫衍没死的真相,满脸惊异却又不想让自己的属下瞧见,咳了声,佯装镇定,“是、是啊。”   接着道,“可弟妹跟着……”   好在话没说完,就被冷友容的双手堵住了嘴,“弟妹跟着三姨在家过的可舒心了,你可要早日凯旋归来啊。”   冷友容看着邱韫衍,眼神坚定,看不出半分端倪。   邱烨痴痴地看了眼自家媳妇,又看了看邱韫衍,嘴里一阵含糊不清。   似乎是嗅见了奇怪的味道。   邱韫衍挑了挑眉,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   须臾缓速道,“你……想把他憋死?”   没等冷友容回答,战士们的高声雀跃就将其掩盖,“三爷威武!三爷英明!三爷最厉害!”   口号整齐划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事先排练过。   邱韫衍捏了下自己耳后生的茧,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几夜之间收获的众票粉丝,示意他们安静。   众票粉丝果然顿时安静如鸡。   邱烨被眼前的场面惊得愣了愣,他记得数日以前,将士们还都对他心有不服。   怎么此刻……   没等他细细推敲,邱韫衍便靠近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儿,“颜颜她……还好吗?”   冷友容顿了顿,打趣道,“也不知你的属下知道你是夫人奴的时候……会作何感想。”   邱韫衍没搭腔,转过头朝人群大喊了声,“我是夫人奴的事……还有人不知道?”   众票粉丝迟疑了几秒,接着很给面子的摇了摇头,依旧是鸦雀无声。   三爷说安静,那我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车厢内蜷缩成一团的可人儿,羞红了脸。   冷友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邱烨一眼,“放心吧,她很好。”   邱烨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眸子,不看冷友容,嘴中哼起了无名小曲儿。   邱韫衍却对她的回答照旧不满,眉宇间爬上一层不耐烦,“仔细点……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殊不知几米开外的车厢上,依依的目光正缱绻的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摸着下巴:终于有男主的戏份了啊啊啊啊啊!阿伟出来受死!!   郁颜:您在瞎激动些什么??他是我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蜜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1个小番外   深夜, 角落,帐内。   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巴巴的窥着帐外的一轮满月。   帘幕遮面,战地的人儿没有哪个有这份闲情逸致看她。   郁颜被安顿在一个偏僻的小帐子内,帮着受伤的士兵们调养身体。   此刻的她, 在等。   等着那个心尖上的人儿从对面依旧灯火通明的帷帐中露面。   哪怕只一眼也好, 她想见他。   很想很想。   七夕节, 民间相传是牛郎织女从鹊桥渡过天河相会的日子。   轮到她这可倒好,别提光明正大的约会了, 就连偷瞧上一眼都难于上青天。   漠北恣意生长的蓬草随风摇动,在幽静的月光下格外寂寥。   昏沉的困意渐渐席卷她的大脑。   小瞌睡虫的脑袋耷拉下去又被念力提起,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个轮回, 副将和邱韫衍才舍得露面。   “回去休息吧。”   清冷的嗓音中透着层沙哑怠倦。   骨节分明的手背撩拨着暗玄色的帷幕,男人微弯下/身信步而出。   塞外皎洁的月色隐去了男人身上的那抹玩世不恭,更添了份成熟稳重。   他瘦了。   寡冷削瘦的下巴颏勾勒出锋锐的弧度, 朱砂色的唇角紧抿, 满眸心事。   郁颜下意识将手中的帷幕握紧了些, 怯生生的怕被发现, 却又忍不住窃窃望他。   许是军营中全是男人的缘故,邱韫衍的身上只草草披了件素色衣衫,可骨子里的俊美却依旧令他在这片荒芜的沙漠里熠熠生辉。   漆黑的眸子里映照着星汉灿烂的银河, 细碎温柔的光圈暗流涌动。   也不知道心上挂念的人儿,过得好不好。   他在赏月,她在望人。   迟顿的脚步在帷帐外侧停留了良久, 才徐徐移步帐内。   腰间别着的绛紫色香囊随着男人的移动,沙沙作响,额外瞩目。   不知怎的,姑娘的心间似是裹了蜜般甜。   空落落的帷帐中仅存郁颜一人。   冷友容早就跑出去找邱烨私会了, 半夜三更也寻不见回来的迹象。   也不知二人的关系是何时变得如此要好。   叹了口气,她缓缓转过身子。   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夫君见面哇qwq。   内心深处的贪婪并不满足于浅尝辄止,郁颜产生了种即刻冲进对面的帷帐,和邱韫衍重逢的念头。   眉眼扫过桌上摆放的一盒巧果。   乖宝宝鬼使神差地吞了口口水,四下无人。   指尖温缓的靠近目标,以迅雷之势将其藏在宽大的襦裙中。   -   每盏军营中都点了珠微光。   传言用以防备敌人的奇袭,也留给了胆小的人儿一丝安抚。   此时此刻,郁颜正站在邱韫衍休息的帐前,踟蹰不前。   脚尖翘起,有些烦闷的在草地上画着圈圈。   点点星光将帐内耀得一片温柔的暖橙。   一帐之隔,更像是千丝万缕的屏障。   指尖轻触帷幕,不过一秒便缩了回来。   ><他要是还没睡着怎么办?要是责备我怎么办?嘤嘤他会不会埋怨我擅自离开京城?会不会觉得我是他打仗的累赘?   逃离的时候倒是一鼓作气,到了真枪实战,她却犹豫了。   白的几乎快要透明的拇指尖被她吮在唇中,似乎轻柔的撕咬能够缓解内心的紧张。   就连风儿也看不惯姑娘的藕断丝连,大胆的吹开幕帘,让她刺探军情。   男人正大剌剌地平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一截冷白的手腕垂在额头上,胸口随着浅浅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许是被这副仙客皮囊诱惑了,郁颜看了眼怀中抱着的点心盒,给自己打气。   不过是把巧果放在桌上就回去……你可以的!   小糯米团子猫着腰,蹑手蹑脚的靠近。   单就送巧果一事,姑娘完成的非常出色。   可偏偏到了回去的时刻,本该决绝着转身离去的她,却鬼迷心窍地对睡着了的邱韫衍移不开眼。   这男人的鼻子本来就这么英挺吗!   嘴唇本来就这么性感吗!   呜呜他的眉眼也太好看了吧!是在勾引谁啊喂!   腮帮子处的软肉不受控制的开始分泌唾液,姑娘被勾了魂似的靠近了几步,静静地蹲在邱韫衍的床沿边凝视他。   十几秒,又或者是几十秒。   眼底里的爱意满得快要溢出。   她双手捂嘴,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吵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杏眼不可抑制的弯成了道新月牙。   男人酣睡的呼吸声趋于平稳。   渐渐地,姑娘产生了种奇妙的错觉。   就算我偷亲他一口……他也不会醒的!   ……吧?   双手颤颤巍巍地扣在胸前,郁颜紧闭双眼,鼓足勇气一点一点地凑近。   只是当唇间的距离就差0.01公尺的时候。   低沉的声线不合时宜的响起,“颜颜?”   修长的睫毛轻扫面颊,郁颜倏忽睁开眼,一双半梦半醒的眸子正迷离的望着她。   无意的四目相对,点燃了男人双眸盛满的春色。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漏了两拍。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心理动作,一反常态的沙哑认真,“我好想你。”   郁颜没搭腔,一颗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不会要赶我走吧?   邱韫衍自顾自地啧了声,大手一拉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抵在姑娘的发顶厮磨,口中喃喃,“又是这个梦。”   湿热的呼吸暧昧粘稠的撒向郁颜的脖间。   有点痒。   郁颜不受控制的娇嗔了声,却引来鬣狗的轻咬。   白皙的脖子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电流,感受到怀中人儿的颤抖,桂红色的舌尖轻舔了下细滑的肌肤,诱哄道,“乖。”   郁颜无法确定他究竟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   受了惊的小白兔却着实因他的低声安抚,而乖巧了些。   邱韫衍并无放过她的打算,轻柔的啃咬一直从脖间上升到耳垂。   没人知道她多想将帐内的烛光熄灭,因为她的耳垂,此刻正红的滴血!   男人依旧不满足,迷离空洞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姑娘殷红的唇瓣儿上。   “唔。”   她来不及逃,就被男人托住了下巴。甘洌的气味从舌尖蔓延,氤氲在整个口腔内部。   他似乎有尝遍她的打算。   这个吻不比从前那般温柔,而是略带侵略。   她能感受到男人此刻正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欲望,轻柔背后掩藏的粗暴似乎想要如洪水猛兽般将她吞噬。   待到郁颜软趴趴的依偎在他怀里,活脱脱一只即将溺死的鱼儿时,他才舍得离去。   没等小巧的朱嘴贪婪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温润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探进襦裙下摆。   郁颜本想着送个七夕巧果就走,谁知道还走不了了!   好在邱韫衍太累了,没过几秒便昏睡了过去。   只是那双手却死死的扣住姑娘的腰际,头顶上方依稀传来沙哑的闷声,“这梦真好。”   哼你倒是美了!   郁颜在他的怀里抿了抿嘴,要我怎么办嘛!TAT。   白昼交替。   邱韫衍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儿早已寻不见踪影。   空气中却犹存着丝丝淡淡的奶香。   他收回略微酸痛的胳膊。   低笑了声,“啧,这梦还真是真实。”   桌角那盒摆放整齐的巧果,似乎也因这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气氛染上了抹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邱韫衍美滋滋的搂着自家媳妇:梦里真好啥都有。 第32章 争执   双方交战, 邱烨并未过多的出手相助。   他想看看,平日里玩世不恭的邱家三少爷究竟有什么能耐,竟能让这众多士兵几夜之间倒戈成为他的不二忠臣。   漠北的土地上泛起缕缕血影,战士手中那把冷冽寒光的利刃直击敌军的心脏。   漆黑的眸底道不明含着种怎样的情愫。   邱烨停在前线后方密切观察, 崩成直线的眉梢微微翘起。   嗯……好像的确比我厉害?藏得挺深啊老弟!   回到军营的邱烨面色铁青, 心中说不清是折服还是懊恼, 直奔坐落角落的帷帐中报喜。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邱烨的声音洪亮。   “你们都不知道我三弟有多厉害!”   食指微顿,正在调和草药的二人抬起头, 被粗旷的声线吓了一跳。   邱烨并不理会她们的惊异, 步子迈得极缓,自顾自地对自家三弟率兵征战时的剑法和谋略连连赞叹,“你们是没看见……那场面可别提多振奋人心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两人, 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邱韫衍的英姿勃发。   顿了顿, 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嗤笑道, “你们肯定都还不知道吧?”   内心不忘沾沾自喜,啧,这么深沉的秘密被我发现了……我一定要等着被媳妇夸奖!   气氛随着邱烨的幻想逐渐凝固。   郁颜掩唇轻笑。   心中暗升一丝小小的骄傲, 哼我的夫君,当然厉害啦!   冷友容则是看傻子般看着洋洋得意的邱烨,沉默了一瞬后, 暗自摇头。   你他娘的最后一个知道还敢说!   黝黑的指尖粗粗的抓了下下额,邱烨挠了挠头。   仿佛在媳妇的眼神中看见了鄙夷……不!一定是我看错了!   -   刀光剑影的连天数日。   长安城无一场仗是失败的,士兵们个个士气高涨,赞扬邱韫衍的指挥和部署如有神助。   可惜一山不容二虎, 邱韫衍和邱烨在仅剩的几个回合中发生了争执。   晴朗的日光似乎和帷帐中的气氛不太相符。   邱烨正脸红脖子粗地拍案而起,“边塞士兵们死伤惨重,这个时候硬闯肯定是最佳时机。”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帷帐外窃听的士兵们压根用不着费力。   邱韫衍按了下后颈,竭力沉住性子,满目荒唐,“漠北一向是边塞人的地盘,谁能确保这不是边塞人的□□?”   薄薄的内双中,是藏不住的冷。   “你……!”邱烨本就不善于辩论,虚荣的自尊心作祟,便开始搬出从前的战绩打动人心,“你可别忘了,从前的胜仗都是我打下的。”   邱韫衍揉了揉太阳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我们应该直接率兵冲破敌方的最后一道防线!而不是磨磨唧唧的在这里部署军队!”邱烨似有似无的看着邱韫衍手中的地形图,冷笑道,“论胜仗,我打的可比你多得多。”   拧不过自家大哥的小孩子脾气,邱韫衍身子微微后靠看他,“那你想怎样?”   不知听了谁的教唆,邱烨答得飞快,“干脆让士兵们投票选举……这可最公平了。”   邱韫衍啧了声。   烦。   寡冷的声线朝着帷帐口,“都进来吧。”   选举的结果不必多说,邱烨更胜一筹。   毕竟邱韫衍的部下死的死,伤的伤;而邱烨则是率领着几万大军。   出人意料的是,双方的票数却只是差若毫厘。   邱烨手下大半的士兵早就被邱韫衍骨子里的那份英姿飒爽折服。   看着白纸上冷冰冰的数字对比,邱韫衍挑了挑眉。   看来这最后一场仗,只能跟着没头脑将军打了。   票选结束,邱烨暗自窃喜,离开帷帐时也不忘宽慰身边的邱韫衍,“大哥征战这么多年,虽说布局和领率不如你,可好歹比你有经验。”   他将手放在邱韫衍的肩头,循循善诱,“听我的准没错。”   邱韫衍垂眸看了他一眼,须臾转回眸光,淡淡道,“你最好不要食言。”   见追捧的三爷最终听从了票选结果。   士兵们也纷纷齐头并进,跟着邱烨开始这场武断的攻击。   自信满满的认为一定可以保持连胜,将边塞讨伐京城的念头,打得烟消云散。   郁颜见士兵们斗志昂扬的模样,便也没了过多的担忧。   柔金的阳光洒在姑娘微微颤动的睫毛上,郁颜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圆润的弧度。   看来和夫君一同归乡,应该是指日可待了。   -   漠北的天气恣意变换。   暴风雨前贫瘠的土地上,是一派诡异的安详宁静。   风吹动枯草的沙沙声,两方战马的哀鸣声,以及安坐上马上的邱烨咬紧牙关的咯吱声。   邱韫衍不知道哪一个更凄惨些。   他早该料到的,死也不能跟着邱烨的小孩子脾气作战。   “不管了,冲!”   似乎打着将后槽牙咬碎的念头,邱烨硬着头皮向身后的部下发号施令。   邱韫衍瞧了眼面前乌泱泱的敌军,眸泛寒光。   数目还真是不可小觑,看来……定将是场腥风血雨。   利剑脱鞘,邱韫衍知道,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只有全力以赴。   至少为了她。   敌军殷红的血液四溅,点点散在男人冷白的左脸上。   寂寥凄美。   与此同时,郁颜正作为大夫在后方支援,冷友容则在一旁学着她的样子,照葫芦画瓢。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从前线退下的副将口中抱怨不断。   “就不该听邱烨的话,现在我们这么弱势,也不知邱三爷能不能撑得住?”   似乎是找不到宣泄的突破口,桌上的瓷器盒被他狠摔在地上,碎成渣子。   小兵在一旁唯唯诺诺地对答道,“属下、属下刚从前线得知,”   “邱统帅好像……倒下了。”   雪白的绷带“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却无人问津。   郁颜转过头来,一双晶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你、你刚才说什么?”   小兵被眼前这个轻纱掩面的女人吓了一跳,弱弱地眨巴了几下眼,答应道,“我说统帅倒下了啊……”   致死的电流直击心脏,下一秒,郁颜僵直着站起来身来,发了疯似的向前线奔去。   全然不顾身后小兵的嚷嚷,“诶,你还没给我包扎好呢!”   刺骨的寒风凛冽地拍打姑娘的脸颊,素色的轻纱也难逃一劫,轻轻软软的落在漠北的荒野上,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   郁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夫君才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死亡!   郁白薇也是这么骗我的……对!那个小兵一定也是在信口雌黄!   许是风太大了,姑娘的鼻尖还是不可抑制的红了。   没有人知道,那一段路,于她而言究竟何其漫长。   视线逐渐被泪水侵占得模糊不清,远远地,她看见了一个身型极像邱韫衍的人。   脚步顿了顿,她定格在了那一刻。   盈睫的泪珠嘀嘀嗒嗒的落在地上,她却不敢抹去。   ……万一那个人不是我的夫君呢?   如果不是的话,我……   直到邱韫衍淡漠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注意防守!”   她才奋力抬头。   男人骑在马上英勇杀敌的场面映入眼帘。   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只是不巧,郁颜的小心脏在那短暂的一分钟里,经历了由大起再到大落的骤降。   纵使是大名鼎鼎的邱三爷,也终究敌不过数几十名士兵的围攻。   偏偏在她的眼前,他被硬生生地拉下了战马。   为首的边塞统帅举起手中的利刃,麻溜的刺向男人的胸腔。   鲜红的血液,汩汩流淌一地。   瞳孔放大了十倍有余,她亲眼看见自己的郎君倒在血泊中。   手中紧攥的,是她那枚绛紫色的香囊。   金豆子般大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沿着脸边的轮廓簌簌而下。   小小的人儿蒙头挤进人群,试图冲进一片混战的前线。   可惜她的时运,似乎打从出生那天起,便是不济的。   除了遇见邱韫衍之外。   就在即将到达男人身边的前一秒,细滑白皙的小腿被乱箭射中,素色襦裙摆边须臾便被热烈的红色染浸。   透骨的刺痛从小腿一直贯穿入心脏,她拔出箭把,声声哀切,“夫君……”   邱韫衍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胸口蔓延,正呆呆的望着那片蔚蓝色的天空,微微勾唇。   怎么会连天色,都澄亮如她。   郁颜的那道轻声呼唤,于他耳中,更像是种幻觉。   即使是那盏倾城的脸颊真切出现在眸中,他也无动于衷。   啧,听说死前的那一秒,脑海中会浮现出最爱之人的面容,没想到是真的。   直到郁颜轻柔的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邱韫衍的眸光中才闪过一丝惊异。   ……是真的?   嘴角残留着一道血迹,他断断续续道,“你、你怎么……来……了?”   莹白的指尖轻轻擦拭着男人唇边的斑斑血迹,姑娘带着哭腔,“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的吗?”   邱韫衍没力气说多余的话,“……走。”   “快……走!”   苍白的脸颊轻蹭邱韫衍的额角,郁颜含泪摇头,“我不要,我不走。”   “你不是说想听我亲口说我爱你的吗?”   她吼着嗓子叫唤,“我爱你,一直都很爱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你了!”   干涸的唇瓣,黏糊糊的唾液缠在喉间。   她不知道,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表白,竟会是在弥留之际。   她以为,在遇见他之后的日子里,她终于摆脱了难捱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可不曾想呀,遇见他,已经花光了自己全部的幸运了。   邱韫衍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惜周围嘈杂,她听不见。   不愿再让他费力说话,她垂下头,低低吻了上去。   稀薄的涎水交织在一起,满是血腥的味道。   确保自己的意思传达准确,郁颜离开他的唇瓣,哭着逞强,“你不会有事的,我背你回去。”   瘦小的肩头真的打算背邱韫衍回到营地。   可奈何身子虚,一双惨白的小腿还没能支撑自己站起来,便再次倒下。   眼前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她昏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叉手手:不管惹!此章之后我要一直甜甜甜!甜到齁的那种!! 第33章 情敌?   神智清晰时。   郁颜是被小腿上的隐隐作痛疼醒的。   双眸习惯了长时间黑暗的笼罩, 不禁被眼帘中刺目的纸醉金迷晃得有些眩晕。   屋顶灯光如昼,一切金碧辉煌得恍如隔世。   “嘶……”她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有些难以置信。   金丝纱帘倾泻而落,轻柔的将她依托在软绵绵的床榻上。   整座房间内都被拷上了层薄薄的金粉, 富丽堂皇。   迷糊的杏眼眨巴了几下, 郁颜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这是死后上天堂了?   许是听见了姑娘细微的动静, 陌生的嗓音不合时宜地从屏风外响起。   “公主您醒了?”   郁颜微微颦蹙,谁的声音?还有……谁是公主?   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最终露面于屏风之内。   姑娘闻声抬眼,映入眼帘的, 是一张略显沧桑的脸。   男人的年岁已然越过半百……身手却依旧矫健, 只是那对浅棕色的瞳仁里映着无尽的担忧。   郁颜的嗓子火辣辣的疼,刚想坐起身,便听见男人紧张兮兮的声音, “公主您有孕在身, 还是躺下好生歇息吧?”   郁颜没工夫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唇瓣中硬挤出四个字, “……我夫君呢?”   “夫君?”眼前不知名的男人顿了两秒,才想起了什么,“……您, 是说邱统帅?”   郁颜虚弱的点了点头。   眉头微颦,男人摸了摸下巴,“他的情况……不太好。”   没等男人的尾音落下, 琉璃球似的泪珠砸在地上,晕开成片片雪花的模样。   颗颗正中男人的心尖。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为邱韫衍哭得这般声嘶力竭。   这男人算什么嘛!一次次勾人心弦!   就算要死的话……我也要和你一起。   荒谬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郁颜的哭声戛然而止,双手抱住床榻边的银木柱便准备撞。   好在男人眼疾手快, 一双温热的手背直接阻挡住姑娘作势向前的额头,“公主万万不可有轻生的念头啊!”   郁颜哭的很大声,万念俱灰道,“夫君死了……我也不想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了。”   “死了?”男人愣了愣,笑着补充道,“您误会了,他现在只是昏迷了,在太医院的厢房内住着呢……”   “这么说他没死?”   怕生的郁颜也不知怎的,对眼前的男人有种没由来的信赖感,激动的双手一下拽住男人的衣袖。   男人的视线在姑娘的手上停了几秒,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死。”   “我要去看他……”许是情绪趋于平静,郁颜的性子渐渐回到了往日里的胆怯,“可、可以吗?”   男人恭敬的朝她鞠了个躬,“公主殿下的吩咐,自然不敢不从。”   -   太医院内。   太医们正围在案桌边窸窸窣窣的议论。   “你们说殷统帅把敌方的将领和一个女人带回来……是出于什么意图?”   “不知道,不过这男人的病状还真不太好治。”   “是啊,受了殷统帅一刀还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男人轻咳了声,太医们的八卦纷纷顿时消散,一个个毕恭毕敬道,“殷统帅好。”   郁颜听见男人低低的“嗯”了声,视线凝固在床榻上的人身上。   曳着虚弱的步子,姑娘紧张的朝着邱韫衍移步。   此刻,他平躺在冰冷的席榻上,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全然失去平日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样。   良久之后,郁颜才平复自己的情绪,吸着鼻子转头看太医,“请问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阿?”   为首的太医顿了顿,“不好说,许是下一秒就能醒过来,许是……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眼瞧着郁颜的眼泪即将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却又想强行忍住不让人看见。   太医们口中的殷统帅适时的率着众多太医离开了太医院。   留小夫妻俩独处的时间。   冰凉的指尖颤颤巍巍的触上男人露出的那截削瘦的手腕。   医书上著写的偏方倏忽显现在郁颜的脑海中。   平心而论,像郁颜这般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是最怕疼的。   白的几乎透明的小手忙不迭从桌上偷拿了把锋利的小刀,徐徐停在自己奶白色的腕前。   郁颜咽了口口水。   莹白的肌肤上出现一条深深的血印。   左手微捏开男人的下颌,粉红色的液体颗颗坠入邱韫衍的口中。   殷统帅进门时,映入眼帘的,是瘫倒在床边的姑娘。   -   一物换一物。   多日以后,邱韫衍真的醒了过来。   只是这份幸运是源于天生,还是来自于郁颜的血液,还得另当别论。   邱韫衍是在无人问津的情况下醒来的,怠倦的男人径自坐起身,按了下僵直的后颈。   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他朝着拥簇在一块的太医们“喂”了声。   可惜无人应答,个个口中喃喃着,“这是自然醒来还是血液起了作用?”   他不耐烦的抓了下脸下的皮肤,重复道,“喂!”   直到他擅自解开缠绕在胸前的大片大片被血染红的绷带时,才引起了老太医的注目,“您可别胡来啊。”   邱韫衍偏了偏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语气冰冷,“这是哪?”   太医顿了顿,官方吹捧道,“这里是殷国国土,现在正值秋季,是万物滋长的……”   没等他说完,邱韫衍便漫不经心的打断了他,“谁带我来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继续问道,“还有,只有我一个人被带到这了?”   “是殷统帅带您来的,”太医有问必答,“和你一同带来的还有个妙龄女子……”   眸光中泛起点点涟漪,漆黑的眼底闪现出细碎的柔情,“她在哪?”   “老身没猜错的话,应该在前朝公主的房间内。”   三次对话,两次截断,还有一次   看着邱韫衍独自远行的背影,太医撇了撇嘴,没、没礼貌!   -   邱韫衍并未对房内金光闪闪的奢华有过多关注。   只是面前的光景让他不悦。   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正留在自家媳妇的床边守候……这能忍?   邱韫衍快步上前,剑眉星目中满是敌意,“你是?”   男人抬眼看他,并不责备他的以下犯上,话中含笑,“殷逸。”   熟悉的面容与那日将利刃刺入他的心脏的面容重叠。   邱韫衍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   真有意思……准备致我于死地的人,现在怎么又想着救我一命了?   邱韫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宣示主权道,“那么请问殷统帅现在……守在别家夫人的床边是什么意思?”   殷逸看出了邱韫衍的醋意,便将计就计,准备逗逗他。   “啊,因为……”目光回到郁颜的脸上,殷逸言笑晏晏,“我看她倾国倾城,便想抬回来做个殷国皇后之类的。”   假笑的脸面即将绷不住了,邱韫衍冷飕飕道,“皇后?”   “对啊,这边塞殷国的皇上是我,统帅也是我。”   邱韫衍舔了下后槽牙,一字一句吐的咬牙切齿,“她是我夫人。”   “你也知道她是你夫人?那你知不知道你夫人为你割腕喂血才晕厥的?”   二人间的火焰还未燃尽,床上人儿虚弱的咳嗽声便打断了他们。   “颜颜,你醒了?”   郁颜睁开眼时,看见的是邱韫衍的俊美皮囊。   不乐意妨碍小夫妻久别重逢,殷逸非常识相的离开了房间。   郁颜刚刚醒来,身子骨还很虚弱,依依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人儿,心中满是委屈。   邱韫衍无奈的叹了口气,温热的手掌拎兔仔似的将她扶起,背靠在床板上。   语气温柔的不像话,“怎么不开心了?”   “嗯?”   苍白的小脸憋了半天,支支吾吾出一句,“你以后不许……”   “不许离开我。”   越到后面,姑娘的声音就越是小得形同虚化。   她听见邱韫衍低笑了声,清澈笑声掺合着细碎的空气,似乎对她的话……很满意?   短暂的煽情过后,邱韫衍再次回到了原先的嬉皮笑脸,“啧,我好像记得有人和我表白了?”   眸光躲闪,郁颜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嫩黄色的被褥上,“……”   “哎呀,是谁来着?”   邱韫衍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直勾勾的望着姑娘低垂的脑袋。   郁颜迟缓无声的摇了摇头。   邱韫衍嘶了声,捏了下自己的耳后,“好像……还割腕喂我血来着?”   “……”   “嗯?”   气氛安静了数十秒,郁颜温吞道,“我只是,想救人。”   岂料邱韫衍倏忽凑近,“承认喜欢我就那么难?”   暧昧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垂上,没给她害羞的功夫,邱韫衍便似笑非笑,“这样好了,你悄悄在我耳边告诉我,我不告诉其他人。”   不知怎的,只要是在邱韫衍身边,郁颜本就不高的智商便几近于0。   她清了清嗓子,“喜欢你。”   “谁喜欢我?”   “……你在逗我。”   “是在逗你!”邱韫衍轻敲了下姑娘的脑门以示责罚,“下次再做这么危险的行动,我真该好好罚你了!”   “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居然喂我喝血?”   “得亏还是个小大夫呢……”   郁颜仰起头,有些不服气道,“那你呢?为什么要隐藏实力?”   因为自己和二哥约定好,若是自己隐藏实力,不阻挡邱子墨升官的道路,他就不会再处心积虑的害自己?   他自然不会这么说。   “因为只有这样,夫君才能保全自己,等你回来嫁给我啊?”   像是想起了什么,邱韫衍眯起眼,警告道,“战场危险,以后不准再去!”   嫩红的朱唇微微嘟起,郁颜小声囔囔道,“那你那天晚上还对我又亲又咬的哼。”   “什么?”   “><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即将die在笔记本前:此章已毕,寡人欲休,我们下章再见! 第34章 身世   正值风月情浓之际。   一双玄靴悄无声息的踏入屋内, 殷逸截断了二人之间的你情我浓。   “请问公主殿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剑眉微颦,邱韫衍闻声将郁颜一把护在身后。   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中透着倦意和鼻音,似是轻蔑, 又似宣示主权, “我的夫人, 不劳您费心。”   他不想让他的颜颜和殷逸走的太近……就算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叔也不行!   他承认,他就是个醋坛子。   郁颜哪知他的想法, 单纯胆小的躲在邱韫衍坚实的背脊后,嘟嘟哝哝着对他耳语道, “这个人好奇怪……一直叫我公主殿下……”   怯怯瞧了眼殷逸的脸庞, 她竭力压低了声线,“你说,他会不会是个疯子呀?”   邱韫衍没说话, 浅浅的笑了声。   啧, 怎么能可爱成这样……   可惜即使声音再小, 还是被殷逸收入了耳中, 他边解释边摸索着腰间藏着的信物。   “公主您误会了,我是看见了这个。”   随着粗线条的尾音逐渐落下,熟悉的绛紫色荷包从男人的掌心间展开。   “这个香囊你们应该不陌生吧?”殷逸从战地上初见它的时候, 和二人一样惊异,“这是我弟弟和弟妹……也就是殷国的上一任皇帝和皇后亲自缝制的,面料和手段都是绝无仅有, 天底下绝不可能出现任何一件仿品。”   “紫色的是先帝留给小公主的,应该还有个月茶色的……是皇后留在小王子身边的。”   大脑瞬间死机,郁颜全身上下仿佛被冰冻住了,只剩下一双杏眼, 眨巴眨巴个不停。   邱韫衍轻握姑娘冰冷的小手,扬眉看他,“所以……?”   “所以你的夫人,”殷逸的目光转向男人身后呆若木鸡的糯米团,顿了顿,“……正是先帝十多年前遗散在外的公主殿下。”   “而我是先帝的兄长,也是现任的殷国皇帝。”   他继续道,“按辈分,你们理应叫我一声叔叔。”   轻佻的眉眼敛了敛,邱韫衍有些颓唐的挠了下眼尾。   嗯……嗯?   所以,我这是吃了自家媳妇亲叔叔的飞醋?   微妙的气韵在三人间流转,寂静的氛围凝固了良久以后。   灼热的温度才从邱韫衍的掌心逐渐包裹住郁颜的凉凉指尖,让其拥有回暖的趋势。   姑娘垂着头,声音小而闷,“那我爹娘……是怎么离开人世的?”   她本就不奢求能拥有一份柔软的亲情,内心定是早已麻木得无所期待了……吧?   至少在她心中,自己是个不重感情的人。   可为什么越是靠近真相,以往憧憬着的、一幕幕久别重逢的画面便会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放映呢?   是啊……天底下会有哪一个孩子不渴求扑在父母的怀中撒个娇?   注意到姑娘的情绪低落,邱韫衍将贴合的十指扣紧了些。   殷逸自然没注意到她的沮丧,慢吞吞地转过身,手肘背在身后,缓缓忆出那段陈年旧事。   “十多年前,京城假借为两国初诞的小公主小王子和亲的名义,招待边塞前去赴宴,岂料本该举国欢庆的时刻变成了一道鸿门宴。”   她听见殷逸淡淡的叹了口气,“当初见丞帝临时起意,想要将先帝和皇后……一并杀死了。”   “虽说先帝和皇后逃过一劫,可两个幼婴却因此下落不明……”   “几年之前,京城又不知听了何许人也的教唆,再次攻打边塞,这次先帝和皇后未能幸免于难,可殷国的国土却被保住了。”   他转回身子,欣慰中带着丝愤慨,“好在现在您回来了!流亡的死讯也不证自明了!”   郁颜迟疑了两秒,“所以……殷国才想发兵复仇?”   愤慨逐渐演化为激动,殷逸答得迅速,“是啊!公主此次回来,就是天意!天意派您来助我们一举歼灭京城啊!”   邱韫衍没搭腔,不动声色的绕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那你有调查过见丞帝是如何转变态度的吗?”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媳妇再次卷入战争的纠纷中!两次!   殷逸:“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见丞帝的耳根子极软,听信了身边佞臣的教唆。”   接着狠狠的摆了两下衣袖,“呵,如此傀儡的皇帝,要他有何用?”   含糊不清的语言触动了记忆深处的某块碎片。   邱韫衍垂眸沉思了片刻,鲜活的场面徐徐染上漆黑的眼底,交织成一副清晰的画卷。   心思缜密的佞臣正攀附在皇帝的耳边窸窸窣窣。   在别样闪烁的金光照耀下,是微微勾起的唇角。   和一对空荡荡的裤腿。   像是想起了什么,殷逸转过头来,“对了,公主殿下可知王子殿下的下落?”   郁颜的第一反应是邱子墨,“我……”   可惜话音还未落下,便被邱韫衍截断了,“仅凭一个香囊就认亲,未免太草率了吧?”   殷逸胸有成竹,“不信的话,可以滴血认亲?而且边塞贵族的瞳仁色代代相传……无一不是浅棕,和你们京城人截然不同。”   瑰丽的眸子似乎现在才找到了归宿。   郁颜知道自己的瞳仁色打小便异于常人,因为这件事还三番五次被郁白薇说成怪物。   细细想来,邱子墨的眸色好像也是浅棕色的。   殷逸:“您的真名应该叫殷雪亭。”   郁颜:“那……我哥哥呢?”   殷逸:“殷书白。”   -   冲击波过强,接下来的一连数日里,郁颜都心事重重。   她不知道自己在忧心些什么,许是莫名其妙寻回身世的不真实感,许是对父母亡命理由的执着,许是对战火连天的抗拒,就连肚子里藏着个小邱韫衍的事儿都忘了告诉自己的夫君。   本就虚弱的身体因心事而茶饭不思。   邱韫衍守在床前,手中端着完清粥,语气温柔,“张嘴。”   朱唇微动,却始终没有张开,郁颜有些颓的摇了摇头。   邱韫衍拿着勺子的右手并没有放下的意思,故作虚弱地痞笑道,“让伤残人士这么傻愣愣的等着你,真的好吗?”   黑不溜秋的杏眼流转了一瞬,郁颜不情愿的张开嘴。   醇香清甜的白粥,索然无味,她含含糊糊道,“我不想吃了。”   见乖宝宝忽然产生逆反心理,男人慢吞吞道,“逼为夫采取强制措施?”   郁颜垂下头,没说话。   邱韫衍低低道,“那可就不单单是用手喂你那么简单了。”   他将手里的半勺清粥送入口中,喉结滚动,“夫人觉得……”   “我会用什么来喂你呢?”   素白的小脸不可抑制的红了,小手慌慌张张的夺过瓷碗,“我、我喝!”   姑娘心急得连勺子也不用了,囫囵吞枣般急吼吼的将清粥直接倒入口中。   干杯快乐!   拇指轻捻去唇边的米粒,邱韫衍笑得俊美,“真乖。”   他拿过碗,招呼门外的侍女收拾下去。   口不择言的侍女见碗内空空如也,禁不住感叹,“还是驸马爷会□□公主!”   喃喃着,“这就对了嘛!苦了谁都不能苦了孩子啊!”   爆炸性的发言后,侍女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   “孩……子?”   邱韫衍听得有些云中雾里。   没过几秒,迷茫演变成了欣喜,“你有我们的孩子了?”   郁颜没搭腔,轻轻缓缓的点了点头。   接着,就是独属于邱韫衍的唠叨时间,时而紧张,时而又不知所措。   “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小崽子没让你难受吧?”   “让你难受了,看我不揍他……”   郁颜怔了怔,恍惚间觉得有些好笑,“你都不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吗?还想着揍他。”   见姑娘笑了,邱韫衍的眉眼这才舒展开来,声线满是缱绻,“我更关心我的颜颜。”   温热的指尖轻撩姑娘额角的碎发,男人的嗓音中藏着数不尽的温柔,“还在闷闷不乐?”   “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有我在你身边。”   他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姑娘的发顶厮磨,沉沉道,“我知道,我的颜颜太善良了,不喜欢战争,更不想看见殷国和京城大战,对吗?”   乌乌的发梢蹭了蹭男人坚韧的胸膛,她的声音很小,“我、我想先弄清楚前因后果,若真是见丞帝作恶多端自然得复仇,可那般亲民的圣上……不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抬眸凝视他,“不应该是那个佞臣的错吗?”   “让两国生灵涂炭……我不想……”   浅浅的呼吸声夹杂着笑意,邱韫衍宠溺的点了点姑娘的鼻尖,“但却不敢问殷逸能否先调查清楚,再去征战?”   郁颜缩了缩脖子,声音轻而软,“嗯。”   柔柔的发顶被男人亲昵的揉捏了几下,她听见他的低笑,“有我在。”   一如最初那般令人心安。   哭丧着的脸儿破涕为笑,胃口似乎也提起了兴致,她依依道,“我想吃桂花糕。”   邱韫衍没看她,唇中答得快,“好。”   可僵直住的身躯,却丝毫不见起身前往小厨房的动势。   须臾,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又低沉,“所以夫人能别再看我了吗?”   “我怕我会把持不住……”   顿了顿,他垂下头,满含星霜的眸子直直的对上她的,“想要吻你的念头。”   “唔?”   姑娘柔软的唇,就好像是二月的梨花融,又像是六月的菡萏为莲,更似是七月流火的紫薇浸月。   于他而言,似花,更似药。   医治百病的良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期待的搓搓手:呵女人,你们有猜到郁颜的身世吗!不!你们肯定没有! 第35章 耍人   异域绮丽的烛光下, 二人面对面坐在柚木桌边,促膝长谈。   殷逸扫了眼男人的剑眉星目:“不愧是殷国的驸马,这么快就解开绷带了。”   邱韫衍笑了笑,不置可否:“小伤。”   殷逸并不反驳:“今日不陪公主四处游乐散心, 找老夫一介孤家寡人作甚?”   眸底染上一层雾气, 邱韫衍漫不经心:“我想问问阁下, 殷国的恨意究竟是来源于见丞帝的懦弱……还是他身边那位佞臣的离间?”   料想邱韫衍要当京城的说客,殷逸轻嗤了声, 有些激动:“都有!”   “不过要论哪个更多一丝的话……自然是那个可恨的佞臣!”   眉梢微挑起,邱韫衍的嘴唇轻抿了分。   啧, 事情还真是……挺棘手。   细长的指尖在茶杯口处游走, 男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叫人从何开口呢?   直到殷逸咳了声,邱韫衍才顿下手指,嗓音淡漠, “我知道殷国王子的下落。”   突然爆发出的字句让殷逸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邱韫衍淡淡的继续, “只是……他没你想象中成长得那般出人头地。”   迟钝渐渐转变为雀跃, 殷逸并未顾及过深, “没出人头地又怎样?贵为殷国的王子,骨子里的那份桀骜不驯能差到哪儿去?”   邱韫衍的语速很慢,“若是他犯了错呢?”   殷逸:“无妨。”   邱韫衍:“如果, 他犯的是十恶不赦之罪,你还会接纳他做殷国王子吗?”   “当然会!”   炯炯有神的目光骗不了人。   邱韫衍深呼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 “殷国王子或许……就是你口中的那个佞臣。”   电光火石顷刻击下,五雷轰顶之际,殷逸颓唐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要想说服边塞不再攻打京城, 仅凭这般拙劣的谎言可不像话。”   预见了这般结局,邱韫衍面无表情的耸了耸肩,“信不信由你。”   “不过,”他玩味的笑了下,“如此鲁莽击杀京城,你就不怕殷国王子也一同陪葬?”   “再者,京城的兵力……可远不止你的想象中的那般凤毛麟角。”   见殷逸心中的天平逐渐有了转变的迹象,邱韫衍也不强求他立刻拉下脸皮,撤回战书。   取而代之,留他独自思考的余裕,“对了,京城的其他将士们怎么样了?”   殷逸不笨,对方给台阶的时候,自然会顺势而下,“死伤惨重,仅存的一批士兵跟着另一个将领逃回京城了。”   心下缓了一口气,邱韫衍的眉眼舒展了些。   还好,看来邱烨还活着。   殷逸:“我看见你们二人手中紧握的香囊,便急着救人,哪还顾得上赶尽杀绝?”   -   五指数得清的日子里,攻城计划暂时搁浅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殷国,接着又沸沸扬扬于长安城境内。   虽有少数士兵强烈抗议起义,却最终以失败告终。   迫切寻找二把手的念头也姑且被打消了,殷逸还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接受亡国之士的王子身份。   全国的希望瞬间降落在姑娘的肩头。   殷逸字字恳切:“雪如公主请务必留在边塞,这里才是您的家。”   正在收拾行囊的指尖顿了顿,郁颜转身看他,似乎还不是很习惯这个称谓。   殷逸继续道:“至少,也等诞下皇子后再离开吧……京城的府派可比不上宫中的锦衣玉食。”   平心而论,边塞也没什么不好的,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更没有人想要害她。   下意识瞄了眼自己的郎君,她撒娇似的央求,“可以吗?”   食指轻戳男人的臂膀,每一丝轻柔的力度,都落在男人的心尖尖上。   眸含秋波,骨节分明的手掌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颊,“好。”   “都依你。”   圆圆的杏眼弯成了轮碎月,她甜甜的笑着,如花似玉。   接着脚尖微踮,轻凑道他的耳根子边,软糯道,“嘻嘻夫君最好了!”   此情此景,殷逸只想找个理由随意离开,连喜悦都不敢表现的太过张扬:“雪如公主这是答应了?”   “我这就去筹集宴会庆祝!”   步子迈得稳又疾,没过几秒,便消失在二人的眼皮底下。   唯一在场的长辈一走,邱韫衍潜藏的大灰狼属性终于解除了封印。   他偏了偏头,浅笑着的黑眸直勾勾的垂着看她,“既然夫君这么好,颜颜没什么奖励?”   暖橙色的灯光碎碎的撒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邱韫衍双手一勾,将小小的可人儿完完全全揽在怀里。   她仰起头,正对上男人眼拥星霜的眸子。   满满的都是自己,坐尽风尘,不染凡裳。   她的声音小而软,像只鸵鸟般将脸埋在他的心口,“夫君想要什么奖励呀?”   清冽的森林气息不知何时沾染上了甘甜的奶香。   邱韫衍笑得嚣张,“为夫想要,夫人便能给我吗?”   心脏莫名其妙的开始鼓动,她听见自己的喉结咕咚一声,吞咽唾液。   “我、我尽量。”   “……”   眉梢轻挑,邱韫衍没说话。   温热的体温逐渐从细若柳条的腰肢转移到下巴,他轻捏起姑娘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   俊美的面容正悄无声息的逼近。   郁颜乖乖闭上眼,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想要的奖励,是亲他一下。   眸眶紧闭,姑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无论是第几次,她总会隐隐的紧张。   可唇瓣却始终是空落落的。   良久后,她听见正前方传来低低的笑声。   杏眼微睁,姑娘这才发现邱韫衍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距离近到连他脸上有多少根绒毛都能数得清。   调戏她,似乎是他此生唯一的爱好。   下意识挣脱了他的手掌,郁颜垂头后退了两步,葱白的指尖缠绕在了一起。   邱韫衍收回悬在半空中的右手,不以为然,“夫人方才为何要闭眼?”   明知故问!   想都不用想,大灰狼的身后又摇起了狐狸尾巴。   郁颜随意编扯了个理由,“我、我眼睛里进沙子了!”   “这样啊?”邱韫衍倒也不戳穿,暗暗朝她走近了两步,“要不要为夫帮你吹吹?”   岂料糯米团子一时间竟有些恼羞成怒,“不用!”   脚步顿了顿,邱韫衍直接低吻上去,轻轻的,温柔的,半分不敢伤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邱韫衍舔了舔下唇,“还生气吗?”   小口小口喘着粗气,郁颜照旧死鸭子嘴硬,“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须臾,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仰起头,“那现在算是奖励完成了嘛!”   “嗯……”原先的话锋一转,邱韫衍开始哄骗,“嗯?”   “不对啊,刚刚分明是为夫在帮你完成心愿。”   抚了抚下巴,邱韫衍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细细看来,夫人现在欠我两个奖励了。”   “为夫可得好好想想,该用在什么心愿上了。”   嗯……一定要好好想想该如何继续不留痕迹的忽悠她。   大灰狼洋洋得意的离开后,空留一只小白兔在房内懊恼。   粉嫩的爪子轻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嘤嘤为什么一个吻就把我搞定了!我不服!   -   邱韫衍和殷逸谈论政事之时,郁颜独坐在梳妆台前,小手轻托住下巴,痴痴地想着该如何扳回一成。   可他好像没什么缺点啊……   论长相,他俊俏得无人能及。   论身手,他又矫健得英姿阔绰。   论头脑,他比她灵光得更是不止一星半点。   “唉。”   耷拉下脑袋,她低低的叹了口气。   这男人竟该死的完美……接着开始没由来的花痴,嘻嘻真不愧是我夫君。   两秒后,再次如梦初醒,不对!现在可不是夸他的时候!   许是想得太入迷了,就连殷逸为她挑选的贴身侍女悄无声息的走进房内,她都不知道。   盛着精巧宫廷御食的瓷器被缓缓放于桌案上,她轻唤道,“公主殿下,午膳到了。”   挑选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同时习得京城和边塞的方言。   京城与边塞的地域不同,语言也同样大相径庭,各式各样拥有相同眸色的人们嘴里,大多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可邱韫衍也不知何时偷学,竟破天荒听得懂。   仿佛自己这个正派公主的名讳是假的。   无论气质,无论谈吐,邱韫衍倒更像是殷国的王子殿下。   侍女见新任公主满脸不愉悦,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公主殿下……这是有什么心事吗?”   郁颜怔了怔,不太好意思对着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侍女开口,“没、没什么。”   见主子不乐意,身为婢女,她自然不会强求,“那奴婢告退。”   没走两步,犹豫的人儿便反了悔,“等、等一下。”   她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支支吾吾憋了个通红的脸蛋儿,“……你知道耍人的方法吗?”   虽说看起来是个非常好伺候的主儿,可顿了顿,侍女还是自动跪在地上求饶,“公主殿下息怒,是谁惹您生气了?”   郁颜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一时对她全盘托出,“……我夫君。”   侍女:“……”   莫非这是什么新的情趣不成?难道京城都流行这样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卑微三连:orz楼上八点就开始疯狂装修!一直到晚上八点!我这狗命怕是保不住了!!!啊啊啊啊啊人生啊   (PS:写得不好请别怪我,一切都是楼上的锅) 第36章 宴会   一袭玫瑰色的齐胸水袖裙落地, 郁颜乖乖的坐在椅上,眼皮垂着,任由梳妆台旁的侍女替她摆弄。   软色的粉黛与素白的肌肤映衬,透着淡雅的绝色, 如雾中花。   云脚珍珠卷须簪将姑娘的青丝松松绾起, 平添慵懒。   只是于此过程, 郁颜的眸子始终闭着,口中时不时喃喃自语。   侍女以为她没遇见过如此盛大的宴会, 在紧张的怯场。   岂料为她佩戴玛瑙流苏项链时,才知姑娘是在巩固她传授的方法。   有关如何耍人的方法。   因为太可爱了, 侍女没忍心打断, 安静地为她整理裙摆。   可门外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却让姑娘倏忽一下睁开眼。   下一秒,邱韫衍便推开了门。   侍女谄媚献宝:“驸马爷,您看公主今日好看吗?”   越过侍女, 邱韫衍直勾勾的盯着铜镜中的人儿。   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抹着一星半点柔色的胭脂, 不多一分, 不少一丝, 恰到好处。   眼尾被点上了抹细小的红色花朵。   不知在等待何人的采撷。   妖冶得全然失去了往日那般乖宝宝的气息,反而像朵冷艳朵高岭之花。   目光遇到殷色的朱唇时,邱韫衍顿了顿, “我夫人一直都很美啊。”   真像颗诱人的樱桃。   沿着泾渭分明的锁骨曲线下滑,男人的喉结滚动了几下,须臾, 将目光转向别处,声音有点哑,“这身衣服是谁挑的。”   口气不像是在提问,倒像是为之后的命令做个铺垫。   杏眼眨巴了几下, 郁颜有些迷糊,“这件裙子不好看嘛?”   继而垂眸看了看,满眸认真,“我觉得挺好的呀。”   男人依旧没有看她的打算,声音倒是更哑了层,“换掉。”   郁颜侧了侧脑袋。   邱韫衍穿着身玄色长衫,领口和袖口处绣着柔金花丝。腰间大剌剌地绑着根腰带,周身透着股桀骜不驯的高级感。   嗯……姑娘轻摆了下纱质的水袖,好像的确和鲜艳的玫瑰色不太相符。   接着仰起头,梨涡浅浅,“那就换一件吧!”   凭借郁颜出色的侦查能力,最终,邱韫衍的小算盘也没被戳穿。   -   宴会刚开始,郁颜身着盘金彩绣曳地裙缓步进场,葱白的指尖微挽住邱韫衍的臂弯。   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悄然降生。   满座宾客无一不哗然惊艳这一对郎才女貌。   漠北的土地资源辽阔,别说宴会的场地了,就连席位之间的距离都被拉得老长。   邱韫衍坐在她的右侧,整整离了一米有余。   宾客们几乎来得差不多了,郁颜悄咪咪地看着周遭的眼色。   闲聊的闲聊,喝酒的喝酒,似乎并没有对她过多的关心。   狡黠的圆眼佯装淡定的注视着正前方,粉白的双手不动声色地将座位往邱韫衍身边挪了挪,直到满足了她心中理所应当的安全距离,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手。   收尾之际还不忘偷瞄邱韫衍的反应,男人神色平静,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郁颜转回头,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嗯......很好,毫无破绽。   却没发现男人的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然,这个拉近距离的举动,在她后来想要偷偷喝酒的时候,被无情的判定为:是个错误的决定。   殷逸坐在姑娘的左侧,毫无征兆的起身演说祝酒辞,将她吓得一激灵。   在座的宾客大多是不识京城话的纯边塞,所以殷逸便也统一用边塞话。   老实说,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却还是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苟同的在一边点头,神情凝重。   殷逸的祝酒辞不长,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估摸着是实战侍女的出谋划策的时候了,郁颜小心翼翼的靠近桌上的玉杯。   她没喝过酒。   此刻像个想要偷吃禁果的瓷娃娃。   可惜指尖刚要碰到酒杯,就被邱韫衍握住了手腕,“你不能喝。”   郁颜缩回手,老实巴交,“为什么呀?”   邱韫衍没说话,低低看了眼她的肚子。   嘴唇抿了抿,郁颜有些懊恼,哎呀,我把他给忘了。   其实她本也没打算真喝,只是听贴身侍女说:假装醉酒,等待时机,在邱韫衍想偷亲她的时候醒来抓个现行……是个极妙的耍人手段。   她偷瞄了眼邱韫衍。   现在可怎么办呢?要不来个贵妃醉水?   她不敢再贸然行动,桌下的小手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假醉才比较稳妥。   犹豫颓唐之际,郁颜感受到台下有多束灼烈的目光齐刷刷盯着自己,随着感觉看下去,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派遣去京城做戏的杂技团全员,仿佛活见了鬼,下巴惊的快掉到了地上。   当然,这里的鬼,指的是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男人。   被吸引了视线的邱韫衍眉梢微扬,轻狂嚣张。   见两方视线打得火热,郁颜看准时机,一气呵成的拿到了酒杯,抓起来就准备往嘴里送。   可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邱韫衍仿佛长了三只眼睛,其中一只专门盯着郁颜的一举一动,酒杯还未触及唇瓣,便被无情的夺向了隔壁的桌案。   郁颜可想不到,邱韫衍的余光中都是自己。   耍人行动失败后,姑娘有些颓的安慰自己。   除了假醉……肯定还有其他法子。   无声的瞪了眼邱韫衍,她的唇形动了动,咱们来日方长!哼!   宴会举办在晚上,本就是困意横生的时段。   经过这么三番五次的折腾,郁颜觉得十分怠倦。   口干舌燥的拿起面前的清水,她毫无疑心地抿了口。   嗯?这水怎么……这么难喝?   细软的眉梢微挑,郁颜凑近了些,顷刻之间,鼻腔中充斥着酒精的醇香。   边塞不比京城的清酒那般甘洌,反而是烈酒占大多数。   郁颜分不清楚酒水的品种,只能分辨出酒和水的区别。   倒下了。   良久之后,红扑扑的脸蛋从桌上抬起,正对着邱韫衍,哼哼唧唧道,“你耍我!”   未经梳理的头发毛茸茸的耷拉着,可爱到犯规。   邱韫衍的心脏恍惚间漏了两拍,戏谑道,“……那颜颜想怎么惩罚我呢?”   撒酒疯的小人儿叉起手手,似乎找到了反咬一口的突破点,佯装怒色,“要抱抱!”   邱韫衍也不害臊,似笑非笑的靠近她,“就这么一个惩罚?”   “会不会太轻了些?”   嘟了嘟嘴,郁颜垂下头喃喃自语,“……你说的对。”   没过几秒,又奋力抬起头,嗓音很大,“那我还要亲亲!”   好在宴会上只有三人能听得懂京城的话,不然醒了酒的郁颜或许真的会羞涩致死。   殷逸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越发觉得这个公主讨喜;台下的大臣们也不见责备的神色,只觉得小姑娘挺可爱的。   邱韫衍嘶了声,诱哄道,“那我们要在这里惩罚吗?”   语气慢悠悠的,像是在等着猎物自己钻入陷阱里,“可是这里的人很多诶。”   小白兔果不其然想也不想就往下跳,而且跳得还挺高兴,“嘻嘻,你是不是害羞啦?”   微醺的眸子半睁着,在巨大水晶吊灯的照射下,闪着碎碎的光圈,分外妖娆。   姑娘无声的吸了吸鼻子,“哼,我大人有大量,就饶了……”   可惜“你吧”二字还未说出口,光洁细滑的脑门再次“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向了桌脚。   伴随着低低的叹息声,邱韫衍有些无奈的将姑娘扶起。   一颗小脑袋软绵绵的耷拉在男人的肩头,仿佛刚刚撒气的疯兔不是自己,轻轻软软的呼吸声,又甜又美。   邱韫衍摇了摇头。   ……真拿她没办法。   额头上沁起的缕缕红印在白嫩嫩的肌底上显得有些突兀。   温热的指尖心疼的轻揉了两下。   他看了眼殷逸,见那人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将她横抱回房内,生怕她再惹什么乱子,误伤了自己。   许是不想扰了姑娘的清眠,邱韫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榻上。   和战场上的浴血奋战简直差别到了极致,温柔得不像话。   素白的床垫很软。   软到郁颜刚被放下,就深陷了进去。   神色平静,嘴角还带着缕小小的梨涡,活脱脱像个睡美人。   他缓缓起身。   岂料脖间一凉,睡美人的几根细滑的手指勾住了他,眼神迷离,“夫君要干什么去呀?”   邱韫衍并不拉开她不安分的手,低笑,“颜颜想让我干什么,为夫就干什么。”   “惩罚还没兑现呢哼,”郁颜自以为凶神恶煞,“你别以为我忘了!”   “我清醒着呢!”   邱韫衍宠溺道,“好好好,你没醉。”   郁颜不再说话了,慢吞吞的闭上了眼,本泛着柔粉的嘴唇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有些晶亮剔透。   微嘟起来,迷人极了。   邱韫衍笑了笑,心下感叹,原来自家的夫人还是个小色鬼?   舌尖交织之际,郁颜的小手第一次在他的背阔肌上不安分的游走。   邱韫衍哭笑不得,垂头瞧了眼姑娘微微隆起的小腹。   哪还能遇到媳妇主动勾引我的机会……   啧,都怪这个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我太难了,不能骚了。   郁颜:我太难了,一秒醉酒。   小邱韫衍:我太难了,还没出生就被嫌弃。 第37章 撒娇   时过境迁, 姑娘的肚子越来越大。   淘气的小鬼在腹中跳起了踢踏舞,沉甸甸的向下坠,每走一步路,腰间酸楚得都如同磨难。   不过, 这不是令她最糟心的一件事儿。   经过一秒醉酒, 完事儿还他娘的乱勾引人一事儿。   邱韫衍似乎窥见了郁颜心灵深处暗藏的小猛兽, 第二日便下令禁止她出去玩,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勾去了同龄男子的心弦……咳咳不是, 是生怕她再次误伤了自己。   简而言之:她被禁足了。   看着面前一票问前问后的侍女,朱砂色的唇瓣慢慢嘟了起来。   姑娘的心中哼哼唧唧道:呜呜什么嘛, 说好的能够完美演绎耍人, 结果怎么把自己的进出自由给搭进去了!   她不记得醉酒后发生的事,一心觉得邱韫衍只爱孩子,不再爱她了。   在宫中滚打多年的侍女, 察言观色的替她出谋划策, “公主殿下这是在为禁足的事儿烦心呢吧?”   毛茸茸的小脑袋怔了怔, 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侍女还是那个提议假醉的侍女, 郁颜也还是那个什么都信的纯良小白兔。   狡黠的眼球转了转,冒着不知所谓的星光,“公主……您会撒娇吗?”   晶亮的眸子眨巴了几下, 郁颜默默跟着她重复道,“撒娇?”   侍女:“是啊!要想抓住男人的心,撒娇可少不了!”   见郁颜依旧犯迷糊的模样, 她举例道,“传言京城江南一代女子就极善撒娇,这不,勾得连见丞帝也几次三番微服私访江南……公主殿下有所不知, 男人们可吃这一套了。”   “……”   是吗?我也是江南一代的女子呀……我怎么不会?   啊不对,我是漠北女子。   预感侍女之后的话将会令人脸红心跳,脸皮薄的郁颜看了眼身后的众票侍女,示意她们退下。   垂着颗头,没由来的羞涩,“那要怎么撒娇阿?”   小侍女清了清嗓子,像个比孟婆还严厉的老师,“首先啊,您得掌握几个关键词。”   “第一个就是:讨厌啦~”   活灵活现的语调,让郁颜不禁一阵恶寒。   侍女却并未理会,美滋滋的继续这段教学大业,“尤其是这个尾音部分,一定要拖长!”   眉头微皱,郁颜无言了许久,“……”   侍女小心翼翼的打破这份宁静,“公主您……试着说一次?”   上下唇经历无数次的张张合合,才终于酝酿完毕,结果却不尽人意。   郁颜的声音僵硬尴尬的不像话,“讨厌。”   这感觉就像是刚去学堂识字的书童,刚习得陌生的两个字后,把“讨”和“厌”字大声朗读出来,然后拼凑在一起,毫无半分撒娇的意味,反而更像块木头。   侍女顿了顿,和公主大眼瞪着小眼,“……”   这么可爱的面容,不会撒娇真是可惜了。   她继续循循善诱,试图让姑娘的榆木脑袋开窍,“还有就是‘人家’,哦哦还有‘不要啦’。”   郁颜嘴巴动了动,依旧说不出话来,“……”   侍女却兴致勃勃的继续演示,“哦对了,动作也很重要。”   “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拳头捶下驸马的胸口。”   郁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这个还有些可行性。   不过,为什么被捶了还会喜欢?   身子微微后靠,郁颜上下打量着她。   她莫不是又在唬我?   -   检验教学成果的时候很快便也到了。   和殷逸谈论了一上午政事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怠倦,刚进屋便径自走向床榻,嗓音又低又哑,带着层浓浓的困意,“颜颜想我了吗?”   他大剌剌的侧躺在床上,手撑着头,嘴角咧开一个痞笑。   郁颜安静的坐在床边,无声咽了口口水,怯生生的目光直直定格在男人胸前,一心想着该如何下手去捶。   没过多久,忽然想起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词。   “讨厌。”   熟悉的生硬感扑面强击。   邱韫衍顿了顿,有些好笑,“哈?”   郁颜不再说话了。   果然,那个可恨的小侍女再一次欺骗了她!   不过该说不说……最后一个法子她依旧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实践一下的。   她不死心的盯着男人的前胸,一丁点儿奇怪的想法都没有,反而像个站在杂货铺前窥探糖果的小学同。   郁颜:“……”   可是你这么随意的躺着……叫我怎么捶啊!   难不成我也得躺下?   嗯……   伴随着男人略显惊异的表情下,她躺下了。   学着邱韫衍的姿势,和他面对面。   肥大的水袖随着撑头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乳白色的小臂,浅青夹杂着淡紫的脉络随着呼吸的起伏,在白的几乎要透明的肌肤下蜿蜒曲折的跳动。   拘谨下藏着颗想要飞升轻佻的心。   邱韫衍的眉梢微扬,笑嘻嘻的准备看她接下来的动作。   郁颜清了清嗓子,自以为速度极慢地引入话题,“夫君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去转转呀?”   却不知骨子里的直白劲儿,根本不容许她藏心事。   原来是这事儿。   邱韫衍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一双含笑的眼睛自始至终没停过,紧盯在姑娘的脸上,细碎的笑声夹杂着浅薄的空气,没由来的好听。   见男人倏忽笑了,郁颜觉得时机成熟。   “咻”的一下,准备让他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王者风范。   “咻”的一声,她出拳了,没过两秒就唯唯诺诺的缩了回来,一脸苦瓜相。   嘤手疼。   迅速从床榻上坐起身,她捂住左手骨节处,有些抱怨的语气,“你的胸好硬!”   身后隐隐传来男人的闷哼,声音慢悠悠的,“有人告诉过夫人,不能随便碰男人的心口吗?”   郁颜木讷道:“没有阿。”   “那,你现在知道了。”   他刚想借题发挥,以她犯错的名义,给这次的禁足添上个完美的借口。   姑娘便转过头来,垂着双楚楚可人的眸子看他,“可你是我夫君呀?”   “我最爱的夫君。”   如溪水挠脚心。   这句话不说还好,这一说……有一瞬间,邱韫衍觉得自己的心脏快他娘的骤停了。   邱韫衍大义凛然。   这……哪能放出去害人?祸害我一个就够了。   眼底的笑意快要溢出,邱韫衍缱绻又沙哑道,“夫人把话都说完了,叫为夫还说什么?”   “我也最爱夫人了。”   “只爱孩子不爱她”的幻想不攻自破,邱韫衍的心也死死的被拴住了,可惜终极目标:出去溜达,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   一向祥和的长安城内,近几个月来有些时局动荡。   关于邱韫衍战亡的谣言层出不穷,屡见不鲜。   边塞使臣的撤战书也在某个佞臣的挑拨下,被认为是调虎离山之计。   一时间,国破家亡的气韵笼罩了紫禁城的乌色瓦片。   “三弟他……可能战死疆场了。”   因为邱烨的话,整个邱府变得死气沉沉,除了一手策划的二人。   徐氏和三姨二人更是因此而整日整日的落泪。   关上门,郁白薇才露出面具后的本来面目。   她笑得荡漾,“合作愉快。”   邱子墨没搭理她,小家子气的报仇,和他建功大业可不是同一个路子。   郁白薇并不生气:“可你为什么还要四处散播谣言呢?”   “关于边塞依旧要攻打京城的谣言。”   邱子墨毫无情感,“边塞的土地富饶,京城人口众多,若是攻打下来,不也是桩救世的美差事儿。”   郁白薇挑了挑眉,“哟,邱二爷何时变得如此善良了?”   “依我看,你是想在宫中建立威信……谋朝篡位吧?”   她弯下身,洋洋得意的蹲在邱子墨的四轮车旁。   岂料男人出手的速度倒是迅速,一下便扼住了她的喉咙,语气透着危险的慢慢逼近,“夫人可不要乱说话阿,小心某一日……这舌头可就不保了。”   双手像是无头苍蝇般,拼命的拍打男人的手腕,想让他松开。   可邱子墨偏偏像是无感人似的,直到郁白薇面目狰狞着即将断气才慢悠悠地松开手。   郁白薇重重的咳了几声,求饶似的,“你、你别担心,我没有理由阻断你。”   邱子墨没说话。   他当然直到她不会阻拦自己了。   只要自己当了皇帝,郁白薇便成了皇后,这摆明了的赚钱生意,谁不会做?   气氛凝固了许久。   郁白薇像是想起了什么,双膝跪地,攀附在邱子墨的耳边谄媚一笑,“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邱子墨有些嫌恶的偏了偏头。   郁白薇却笑得开心,“我怀孕了。”   眉头微微皱起,继而形成一道极深的纹路,“什么?”   女人的眸子闪烁,“是那日醉酒的时候,我们……”   邱子墨不知道,此时的郁白薇已经爱上了自己。   他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这个笑得谄媚的女人是在何时何地对自己芳心暗许的。   许是因为这份喜欢,爱屋及乌,注入在了二人的结晶身上。   让冷血无情的郁白薇有了寄托。   在母性光芒闪耀的同时,赐给了她一个致命的弱点。   男人那颗宛如寒冰的心脏,似乎出现了即将破冰的迹象。   只是没过完这不安的一年,就被再次冰封。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你别学撒娇了!勾得老子心颤!还他娘的没法骚! 第38章 阔别   腊月, 初雪。   绒绒的雪花晶片,荡着细细的冷风,颗颗飘扬。   远胜枝头的腊梅,纯洁的不像话。   轻轻软软的, 悄无声息的, 落在男人的肩头。   焦心的神色掩不住, 邱韫衍正迫切地站在房门前等待。   纵使是再厚重的棉衣,也没能阻挡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殷逸看得出他的紧张, 背过手,“你看这沸沸扬扬的雪花, 多美。”   顿了顿, 他没有伸出紧握的双手。   他不舍得,生怕自己手心灼热的温度让这缕缕纯洁的小精灵融化。   “是啊。”   殷逸抬起头,似是赏雪, 又似回忆, “想当年, 公主殿下也是在初雪的时候诞生的……所以才取名雪亭。”   邱韫衍没来得及搭腔, 就被面前忽然大开的木门夺去了视线。   接生婆有些风风火火:“驸马爷,还请您进来一下。”   瞳孔放大数倍,没人知道那个时候, 邱韫衍的心脏跳得有多快。   更没人知道邱韫衍有多想握住接生婆的领口咆哮,我夫人没事吧!她不能有事!   接生婆步子迈的极快,口中也振振有词, 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公主殿下好像有些紧张,您在一边帮着安慰下吧。”   床榻上的人儿虚弱得奄奄一息,额角和脖间的碎发, 都被粘稠的汗液浸染,胸前的棉质衣衫也跟着湿透。   他定在原地没说话,眼眶却抢先一步,默默红了。   “驸马您怎么了?”   直到接生婆小声的催促,才挪了挪步子。   坐在床沿边,他听见姑娘低低的呜咽,“呜呜我怕疼。”   哭红了的眸眶边泛着点点泪花,颗颗击破男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没敢对上她的眼睛,温热的指尖轻轻撩拨开姑娘凌乱作一团的发丝,低哑道,“颜颜乖,夫君会在这里陪你的。”   “一直。”   瘦弱的手掌狠抓住身下的床单,划出一道道深陷的印子,倔强的小嘴始终忍着,不叫出声。   可愈发强烈的阵痛,细皮嫩肉的姑娘又如何能抵抗得了呢?   房内回荡着声嘶力竭的吼叫。   可是要论眼眶红了的深浅,邱韫衍或许更胜一筹。   接生婆依旧在一边为她加油鼓劲,“再用力一点……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心中低咒了声,邱韫衍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明明就在她身边,却傻傻的什么都做不了。   良久以后,此起彼伏的女声渐渐平息,房内传来阵阵哇哇坠地哭声。   接生婆抱着小郁颜走到床头,声音洪亮,“恭喜公主殿下,是个女孩。”   虚弱的身子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郁颜有气无力地看着孩子,“夫君给她取个名字吧。”   邱韫衍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离开过郁颜,“……叫她邱颜好吗?”   郁颜:“好……你看她好可爱啊。”   食指骨节揉了下眼尾,浅浅的泪珠被抹得毫无痕迹,男人的目光没移动过,“是啊。”   “她最可爱了。”   -   五指可数的数月过后,郁颜第一次打破了娇柔体弱的标签,在自认为元气恢复之时,便火急火燎的想要赶回京城。   殷逸本打算用小公主作为借口拦住她,可看着郁颜收拾行囊时固执的背影,他知道,一切都将是徒劳。   她的顽固倔强,简直和当年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散着别离气韵的房间内,殷逸抱着襁褓中的女婴,有些怜惜,“公主殿下此次前去既有正事要办,小公主就先留在边塞吧。”   仓促的身影没回头,她淡淡的“嗯”了声。   殷逸的口中依旧忍不住劝阻,“公主殿下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和京城和解,”   “谣言已经传播快一年了,也不见京城征讨的影子……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   忙着整理的指尖顿了几秒,继而恢复了原先的那般匆忙,郁颜的语气少有的冷,“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解决为妙。”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迫切的,是找郁白薇复仇。   而且急不可耐。   殷逸无声的瞪了眼站在一旁帮着收拾的邱韫衍。   男人脸上的表情隐匿在深黑色的发丝下,虚虚实实,叫人看不真切。   殷逸移开眼,撇了撇嘴。   自己家的媳妇不乐意好好休息,为人夫君的也不管管。   直到最后一件行装被放入包裹内,郁颜才转过了身。   莹白的手指捏了捏襁褓中女婴的脸蛋儿,有些颤颤巍巍,“记得替我照顾好小公主。”   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还什么都不懂,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模样。   郁颜牵起她肉嘟嘟的小手,也不知在手中厮磨了多久之后,轻轻落下一吻。   -   初春的日光融化了枝头残存的白雪。   星月颠簸的马车上。   形成强烈反差的玫瑰色水袖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上撑着张满腹心事的小脸儿。   一双杏眼懵懵懂懂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空洞的望向马车窗外。   邱韫衍坐在她的身边,看似漫不经心道,“夫人是想去找郁白薇报仇吧?”   眸中的那潭平静的死水这才有了丝丝波澜,郁颜怔怔的回过头,“夫君怎么……”   手臂还僵直地竖在马车的扶手栏上,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夫人这层薄薄的脸皮……能藏得住什么秘密?”   邱韫衍戏谑的看着她,吊儿郎当中透着层漫不经心,适时的将姑娘心中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   竖在扶手上的臂膀轻轻落在了自己的腿上,郁颜垂下头,有些丧,“那夫君会觉得我心狠手辣,小肚鸡肠吗?”   葱白的指尖缠绕在一起。   时不时抠抠粉白的手指的小举动,暴露了她内心最真实的紧张。   她不知道邱韫衍现在是副怎样的面容,她不敢看。   死寂就这么持续了数十秒。   怕自己在夫君眼里的形象就此一落千丈,郁颜忙不迭地抬头,边摆着手边委屈巴巴道,“郁白薇可坏了!她设计你去漠北打仗!而且……”   明亮的眸光暗了几度,重新抬起的脑袋再次耷拉下去,“而且还想伤害我们的孩子。”   漆黑的眸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冷冽,男人轻揉了下可人儿发顶的青丝,软声道,“夫人可真是个小傻瓜,这两个词可和你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大掌一把揽过姑娘细瘦的肩膀,邱韫衍有些霸道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我夫人啊……别提多善良单纯了。”   他不懂。   这个天赐给他的善良天使,怎会错认为自己是个小恶魔。   短暂的柔情后,本性玩世不恭的男人不忘逗她,“就算再不济……夫人也是个除恶扬善的正面人物。”   见郁颜挪了挪靠在他肩头的脑袋,迷糊的盯着他的时候,他撇开眸子含笑道,“类似……猪八戒?”   没等郁颜搭腔,便自我反驳道,“不对,哪有我家夫人这么貌美如花的猪八戒?”   双手抱住男人的窄腰,郁颜将细滑的脸蛋往他脖间撒娇似的蹭了蹭。   在邱韫衍眼中,这个动作算得上是非常讨喜了,可他偏偏佯装嫌弃,“啧,还以为在漠北一年多,我家颜颜已经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个爱撒气的小孩儿。”   扑闪扑闪的睫毛又长又密,挠在男人的脖间,有点痒。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软软,“夫君不喜欢爱撒气的小孩儿吗?”   邱韫衍垂眼看她,“喜欢啊。”   漆黑的眸底藏着团灼烈的火苗,好像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发。   “尤其是那个叫颜颜的小孩儿,叫人喜欢的不行。”   -   “塞外公主访京”的消息传得很快。   长安城的老百姓们无一不想一睹边塞公主的芳容,究竟是哪般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奇女子,才能和见丞帝说道征战一事?   要么是铁娘子,要么是花木兰。   一时间,众说纷纭,猜忌纷纷。   也不知京城的讯息为何传播的如此之快。   马车还未到达之时,长安城城门口便已被围得乌泱泱的,透不过气。   在场者个个伸头探脑,无一不觊觎着“京城边塞不和”这条坊间流传了一年多的消息,是否属实。   其中,自然也包括郁白薇。   她没听邱子墨的话,在家好好安胎,拉着个贴身丫鬟便溜出了邱府大门。   总也想着擒贼先擒王,要想帮自家夫君拿到边塞这朵香馍馍,就得先对这个来历不明的边塞公主下手。   驱车的匹夫“吁——”的一声,将马车稳稳停靠在路中央的位置上。   隔着层单薄的帘幕,他恭敬的朝帘内道,“公主,驸马,京城百姓将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您们怕是要立刻下车了。”   靠在男人肩头的脑袋不乐意的动了动,须臾慢悠悠的扬起,“好。”   人多,也好。   单手提着裙摆,郁颜在众目睽睽之下扶着邱韫衍的手,款步下马的。   一步一步,漫不经心,高贵优雅的像个女王。   挺直的背脊贴合一袭夺目的玫瑰红装,透着高冷傲人的疏离感。   乌溜溜的圆眼此刻慵懒的半睁着,映衬着眼角下点的那颗朱砂痣,原先的模样少了分俏皮可爱,却添了层孤高冷艳。   姑娘身后,众票士兵整齐排列。   气势如虹。   红玫瑰似的裙摆随着指尖的轻扬,徐徐下落。   紧跟着柔美的春风掠过,暧昧的大红,被吹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姑娘唇角微勾,笑意浅浅。   长安城,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呜呜希望21世纪可以让男人生产,你娘的!为什么我媳妇要遭这个罪!!   郁颜:还不是你忍不住不骚!   邱韫衍小声:我错惹。   作者:然鹅几年后,邱韫衍就真香了。 第39章 打听   瞳孔放大了数倍有余, 郁白薇吃惊得下巴快掉在地上,呆站在原地缓和了好久后。   声音一字一顿的,像是被吓丢了魂魄,“……郁、郁颜?”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跳动了几下, 不知是心虚多一分, 还是恐惧多一层。   府里新来的贴身丫鬟没见过邱家三夫人, 十四五岁正是粗心大意的年纪,压根儿没注意到新任主子情绪的变化。   俏皮的语调下藏着雀跃, “二夫人,您看, 塞外公主生得好生动人。”   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停在耳畔边沿嗡嗡作响, 郁白薇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她不是死了吗”一句,在耳边立体环绕式的循环。   穿着一袭玫瑰红裙的女子,眉眼含笑, 周身透着股自信, 将当年的那份胆怯被藏的严实。   一道道或赞赏、或艳羡的视线下, 绮丽的绣花鞋头朝着城门口, 一步步靠近。   含着惊异的眸子追随着姑娘的脚步,片刻也不敢移开。   一定是她看错了,任人鱼肉的小丫鬟怎会一朝变成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自嘲似的讥笑了声, “肯定只是单单长相相似罢了。”   在她眼里,郁颜那身卑贱的骨子里可透不出如今这般傲人之势。   倨傲的侧身即将淡出视线,稍稍回魂的郁白薇才注意到姑娘身旁站着的人儿。   眼拥星霜, 仙客皮囊。   好不容易捡回的半分魂魄,瞬间又被打得破散。   指尖轻捏的艳色手帕落在地上,郁白薇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三抖,“邱韫衍怎么也……”   一回可以说是偶然, 两次可就……   “难、难道是来寻仇……”   慌乱的心脏被电流击中,郁白薇觉得自己的头顶冒出颗颗金光,须臾,眸子暗了几度,晕厥在地。   “二夫人?二夫人?”   耳边传来小丫鬟的叫唤。   可惜除了她,又有谁会把心思放在作恶多端的郁白薇身上呢?   郁颜并未注意到郁白薇昏倒时的吃瘪模样。   街头巷尾,围观的百姓众多,她算得了什么?配得上让她一眼看见?   姑娘的视野不偏不倚,直直的看向正前方。   昂首挺胸的率着众票士兵,前往大殿。   如果说当初的郁白薇是只狠毒的蛇蝎,见到纯良可爱的小白兔就扑上去咬住不撒口,直到毒液蔓延在白兔的动脉中;那么现在的郁白薇顶多是只蹭了一脸鼻子灰的耗子。   其中的败絮一旦被捅破,便只是个灰溜溜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咱们,来日方长。   -   粉白的指尖轻轻软软挽在邱韫衍坚韧的臂弯里,二人齐齐走进大殿。   小丫鬟一跃成为塞外公主的情节并不多见,识得二人真面目的人儿中,无一不被眼前的光景震得个五雷轰顶,其中也包括天之骄子,见丞帝。   盈笑的眸子在触上邱韫衍之时倏忽停了几秒,犹豫道,“这位是……?”   郁颜缓步香茵,于双龙椅上坐下,言笑晏晏,“塞外驸马。”   一丝不解从见丞帝的脸上闪过,须臾被掩藏殆尽,他玩笑道,“驸马爷真是风流倜傥。”   心下生疑,他不动声色的看了邱韫衍好几眼,“而且……还和朕战死疆场的臣子长得如出一辙。”   长腿一伸,邱韫衍坐在姑娘身边,恭敬中透着痞气的玩世不恭,“是吗?敢问那位苦命的将士姓甚名谁?”   见见丞帝好似不太愿意提及这个话题。   郁颜故作苦恼,“我夫君的名讳应该不容易和别人重复的呀。”   见丞帝咬住鱼饵:“请问驸马大名……?”   吊儿郎当的懒洋洋中,似是漫不经心,又似低声嗤笑,他毫不忌讳,“邱韫衍。”   见丞帝怔了怔,没多问。   他再傻,也能看出邱子墨想置自家三弟于死地。   可别人的家事,与他何干?   本是颗怕事的墙头草,见丞帝都不用风吹,见人就倒,“边塞公主此次前来,这不和的传言也算是不攻自破了。”   他笑呵呵的,像是对邱子墨的教唆闻所未闻,关系撇得迅速又干净。   郁颜笑了笑,“自然……”   “还望京城中的谣言能够少些,不要轻易胡乱的扰动民心。”   见丞帝本就是出了名的爱名如子,不爱打仗又胆小怕事,单就郁颜纸老虎的外表,就被吓得个满怀。   邱子墨的离间更是被一瞬忘到了九霄云外。   生怕眼前这位看似冷酷的公主不信任自己,见丞帝保证道,“京城不仅不会攻打边塞,若是可以的话……”   “愿意与边塞和亲,以示寡人的诚意。”   一纸婚约,在女婴还迷迷糊糊的躺在襁褓中时,就这么被定下了。   多年以后,邱颜亭亭玉立:嗯?问我了嘛就决定?   和解一事谈的还算融洽,见丞帝也下令四处张贴和解的告示,以此避讳谣言。   一高一低的二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宫门走。   郁颜站在邱韫衍的跟前,刚一离开死气沉沉的大殿,便立刻恢复了软糯的本性。   脚尖小幅的蹦跳起来,像个完成任务后撒了欢儿的少女,一双滴溜溜的乌眸四处张望,安静的掠过整宫殿外延,像个见过世面但智商不高的小女贼。   从迎春飘香的长廊,再到宫外红透了的门墙,脚步经过的地方,无一处是被眼睛放过的。   却始终没能搜寻到邱子墨的身影。   后上方慢慢悠悠传来一道懒懒的声线,“看什么呢?”   郁颜转过身子,抬眼,背着手看他,“啊……没什么。”   耷拉着眼皮,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睨她,风一吹,吹起了身后的绾绾青丝。   邱韫衍没多问,高大的身躯缓缓低下来,将姑娘圈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垂着眸,单手揉着她的发顶,勾唇夸奖,“戏不错。”   怔了几秒,郁颜答得美滋滋。   “嘻嘻,我觉得也是。”   -   离开大殿后的小夫妻,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邱韫衍先回邱府报平安了,而郁颜则是去找郁月打听关于郁白薇这些年的近况。   虽说邱韫衍总也想着陪自家夫人一同前往,却敌不过小姑娘偏要孤身前往的固执。   美其名曰:“真正的强者能够处理好自己的私事。”   邱韫衍:“……”   谁是强者?你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你是吗?我才是!   一年之间,物是人非。   陈旧的药铺像是换了副面孔,全然失了从前的阴森,生意也变得兴隆起来。   指尖推开虚掩着的红木门,郁月正坐在门前,对着前来抓药的仆人,“这是您的药,总共五文钱。”   面纱下的神色彬彬有礼,耐不住一双鹿眼在看见红裙姑娘时恍惚间迟疑了两秒。   “……颜颜?”   郁颜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一声“月姐姐”叫的讨喜又可爱,听的人心里喝了糖水似的甜。   郁颜乖乖的坐在一边,等着来来往往的顾客散尽,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郁月说了个详细。   信息量过于巨大,郁月顿了几秒,一时竟不知该宽慰还是恭喜。   鹿眼抬起,她看见郁颜正四处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药铺,像是在搜寻什么。   郁月抢先一步,“孟婆搬去城头,和她儿子住了,”   “这来来去去的路途遥远,老人家就把药铺留给我打理了。”   垂下头,姑娘的眼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落寞。   须臾,郁月迟疑地问,“对了,颜颜此次回京是……?”   郁颜仰头,答得利索,“我想接受你的提议。”   “关于郁白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短暂的诧异之后,欣慰盈睫,郁月沉浸在找到同僚的喜悦里,紧握住姑娘垂在膝间的小手,“你终于想明白了。”   指尖的温度传过来,郁颜将覆在底下的手掌抽出来,轻轻软软的放在郁月的手背上,握了握。   郁月缓缓道,“你是有所不知……这一年来,郁白薇变本加厉,小时候还只是耍耍小姐性子,现在只要有下人不如她的意,哪怕是芝麻大点儿的事,她也要用鞭子狠狠抽打她们,非要抽到个皮开肉绽才满意。”   “就连穷姑娘都是被迫卖去做丫鬟了。”   闻言,郁颜的面子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郁白薇本不就这个尿性。   郁月没停下,“还有就是……她有喜了。”   长而密的睫毛扑闪起来,频率逐渐加快。   姑娘的唇瓣动了动,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暖风和煦,曾经要她丧子的阴冷妇人形象一幕幕流转于眼前。   粉嫩剔透的指甲不动声色的陷入白皙的皮肤。   郁颜的嘴唇紧抿,呼吸也跟着胸膛的起伏变得急促起来。   唇边勾起一记寒彻的弧度,郁月冷冷道,“而且……孩子还不是邱子墨的。”   似是嘲笑,又似鄙夷,“自己却还美滋滋的以为……怀上了爱人的孩子。”   沉默了一瞬,二人异口同声,“这个孩子,就是第一道防线。”   突破口找到后,郁月挽回局面,她想告诉郁颜,人间依旧还是有美好存在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冥顽不灵,你还记得当年同郁白薇勾结的那个小丫鬟宁翠吗?”   “冷友容从边塞回来,可是帮你把这件事从城头闹到城尾,人尽皆知。”   “她现在倒是变了,”郁月说得专注,“变回了以往的天真烂漫。”   “还和当初那个帮她誊写书信的郁府下人在一起了。”   郁颜侧头,问,“那郁枞还和以前一样整日在酒楼花天酒地吗?”   “他呀?和酒楼中的一个名叫惠子的东洋女子成婚了,想不到吧?”   郁月摸了摸下巴,“想当年……我一直以为惠子喜欢的是邱韫衍呢。”   郁颜吞了口口水:“啊?”   “你想啊,惠子一个东洋人,若不是因爱沦为阶下囚,怎会替邱韫衍打探多年情报?”   “也不知哪个美艳的女子将邱韫衍的魂给勾起咯?”   郁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调侃。   郁颜没说话。   大片大片的绯红色一直从莹白的脖间蔓延到耳朵根。   调侃一个不够,郁月连不在场的那一个都不放过。   “啧,这邱韫衍的魅力也是大,当初京城街头的少女听见他死讯之时,一个个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   顿了顿,她双手撑头,看着郁颜打趣,“我家三妹可要看好自己的夫君啊。”   “小心被人拐跑了。”   兔子急的简直快咬人,跳出来反驳,“我家夫君才、才不会呢!”   唔……应该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打了个喷嚏:何人挑拨离间? 第40章 后怕   暂别一年的邱府上下, 因二人的出现,一团和气。   错以为二人死讯是真的,别院的下人们瞬间成了无主之仆,纷纷返回邱府。   几经曲折后的团圆。   徐氏和三姨这一高兴, 硬生生给做了个满汉全席。   朱唇局促不安的咬着筷子尖儿, 琳琅满目的菜系, 一时间竟让她挑花了眼。   徐氏依旧热情,打开装着鸡汤的砂锅盖口, 便为她盛,“多吃点儿, 颜颜瘦了。”   双手接过瓷碗, 她甜甜的说了声谢谢娘。   余光扫到一边空着的两个位置,她抿了口鸡汤,轻轻软软道, “二哥和二嫂呢?”   徐氏忙着替她夹菜, 漫不经心, “房里窝着呢……”   将剔了骨的猪小排放入姑娘的瓷碗中, 徐氏看起来有些不悦,“真是不像话,郁白薇晕倒需要卧床也就算了, 这子墨怎么也跟着瞎胡闹,三弟、弟妹回来也不出来看看。”   邱源小声在她耳边,“这不是被皇上驳回了攻打边塞的奏折, 在房里生气呢吧应该。”   徐氏撇了撇嘴,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话题,“不过咱家最近这喜事儿还真不少,儿子儿媳大难不死不说, 还成了公主了。”   “真是苦尽甘来。”她叹了口气。   冷友容闻言朝着邱韫衍打趣道,“可不是吗?三弟有没有入赘的打算?”   眉梢微扬,邱韫衍面无表情,“没有。”   冷友容顿了顿,“没有?这么说颜颜以后不回边塞做公主了?”   邱韫衍将一块挑了刺儿的鱼肉放入姑娘碗中,下巴轻抬,“不乐意?”   冷友容放下筷子摆手,“当然不是,多了个好闺蜜还不乐意,驸马爷您瞧我这脸上啊,全是光。”   “可都是拜公主所赐啊。”   “不过颜颜,”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友容用手肘戳了戳姑娘,“你就真的忍心放弃万贯家财?留在邱府做个区区三夫人?”   郁颜想也没想便重重点了点头,“嗯!”   睫毛低垂,郁颜慢吞吞的咀嚼着香酥的鱼肉,从脖间到脸颊,都不易察觉的红了个满怀。   夫君在哪,郁颜就在哪。   冷友容收回手,啧了声,“也不知道邱韫衍这穷小子有什么好?”   邱韫衍耳朵尖,“我的好需要让你知道吗?”   而且我什么时候变成穷小子了?邱府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好伐?   见冷友容即将炸毛,邱烨又只顾着扒拉碗里的饭菜,郁颜朝她的耳朵根子凑近了些,害羞的小声嘟囔,“你不懂,我夫君什么都好!”   语毕,小脑袋慢慢挪开,悠哉悠哉的继续邱韫衍的投喂。   此情此景,冷友容无奈的摇摇头。   瞧瞧这美艳乖宝宝和玩世不恭少爷的搭配。   在下……服了。   -   邱子墨的房内。   郁白薇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微泛起陈旧黄的棚顶壁。   一双眸子空洞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的她,怕极了。   害怕郁颜会像自己一样心怀歹毒的加害自己。   可平心而论,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在她眼中,郁颜本就该死。   比她好的,她都得毁掉。   唯一后悔的,是在蛇蝎扑击的那一瞬间,没能等毒液蔓延到心脏,再将单纯的小白兔一口咬到断气。   届时,邱子墨并不在房内,反而呆在满地碎纸的书房中撒气。   邱韫衍大难不死的消息传入耳中,他假借公事为由,慢慢淡出了邱父和徐氏的视野,暗自密谋着他不死心的计划。   自我平静的闲暇都没有,更别提和郁白薇瞎胡闹的功夫了。   估摸着饭局即将结束,邱子墨才招呼下人将他推进房内,语气平静得像个没事儿人,“三弟和弟妹回来了,不出去看看?”   郁白薇仿佛被施了蛊,口中不断重复着,“他们来了……”   “来杀我们了……”   “来杀我腹中的孩子了……”   锋利的眉头皱了皱,邱子墨朝着身后的下人,“你先下去吧。”   事情本就够糟心的了,若是这个时候又流出个“邱二夫人中蛊”的传言,见丞帝对他的信任恐怕是要彻底玩完。   男人横眉怒目,“你别和我耍花样。”   郁白薇有些哽咽,“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邱子墨心中冷笑,谁知道响尾蛇的舌头究竟要对谁下口。   郁白薇依旧痛心疾首,“为什么一点都不在意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邱子墨是在意的,只是没表露出来罢了。   纷纷扰扰的集市上,他曾破天荒和母亲徐氏一同出门。   在那个贩卖婴儿服饰的小铺子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认真挑了双袖珍俏皮的绣花鞋,冷冽的眸底透过一丝柔情,于骨掌之间把玩良久。   直到徐氏从陈记回来的那一刻,才偷偷藏在了四轮车后。   如今,还在书房的角落中,待人发觉。   嘴巴动了动,他没搭腔,招呼了声下人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为了巩固地位,他自荐搬去皇宫中住几日,却压根儿没和郁白薇提及。   出门时,他隐隐听见身后的自言自语。   “郁颜想害我,呵,那我这一辈子……再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没人有机会,伤害我和我的孩子。   可世事难料,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说得准呢?   -   说来也怪,郁颜一门心思想和邱子墨认亲,邱子墨却偏偏像是人间蒸发似的藏着掖着,见不着人儿。   兄妹相认一事一拖再拖,最终被复仇的脚步抢先一步追了上来。   初春,枝桠顶的几朵新芽悄悄然冒出了头,许是惊于新燕啾啾叫唤,正怯生生的望着石板凳上坐着的妇人们。   徐氏笑眯了眼,“听韫衍说,你在边塞诞下一个小公主……叫邱颜是吗?”   双手紧握着放在桌上,郁颜垂下头,微微娇羞的“嗯”了声。   摸了摸姑娘的手背,徐氏感同身受道,“辛苦你了。”   接着,惊喜又心急,“准备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们二老看看啊?”   “你别看我那老头子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可是比谁都想抱孙子哩!”   指尖顿了顿,郁颜迟疑了两秒,温吞道,“若是爹娘急的话……可以亲自去边塞看她呀。”   “颜颜现在还小,我不太想让她坐那么长时间的马车。”   徐氏倒也不觉着这份母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口答应,“毕竟是你们小两口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老身倒也挺好奇的。”   一弹指的功夫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徐氏淡淡叹了口气,“只是这满府的下人都即将为郁白薇所奴役……也不知会被摧残成什么样儿。”   过去的短短一年,郁白薇似只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变得更加肆意蛮横起来,被鞭打的下人们不计其数。   仗着自己的夫君受皇帝的信任,便无理狠毒到连几架马车都拉不回来。   徐氏偷瞄了眼郁颜的反应。   姑娘只是眉目淡淡,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徐氏心里明白,二人的关系并不怎样,几个月前,随着冷友容的破口大骂,郁白薇陷害郁颜的真相闹得人尽皆知。   让郁白薇同去边塞看邱颜?……免了吧。   可少了二老的束缚,这府中的下人们都还要不要命了?   见徐氏有所顾虑,冒着鬼灵精光圈的眸子转了转,郁颜小声道,“既然我和夫君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下人们也跟着操劳了一年多,不如……”   “顺道给他们也放个假吧。”   捋了捋被微风吹翻上来的裙摆,姑娘甜甜一笑,乖巧的不像话,“还能回去见见久别的父母妻儿什么的。”   徐氏欣慰的点了点头,“也好。”   虽说徐氏对郁白薇始终喜欢不起来,却对收养多年的邱子墨怀抱着旧情。   纵使这份旧情因郁白薇的缘故被磨损了不少,却还是留下了个贴身丫鬟在她身边照顾。   -   从不恪守信用的郁白薇破天荒的遵守了一回承诺,自打邱子墨离府搬去皇宫中的那一日起,就真的未曾离开过房间半步。   无所事事地在床榻上躺了一连数日,连二老离京的事情也闻所未闻。   许是躺了太久,她愈发觉得头昏脑胀。   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郁白薇闭着眸子,朝屋外大喊,“……水!”   可惜除了叽叽喳喳的喜鹊啼叫外,诺大的庭院内毫无回应。   别人都休息回家了,偏偏让她一个14、5岁的丫鬟留下照看。   正值叛逆时期,小姑娘自然眼红了得不行,见府中无人管制,她便没向主子汇报,连夜溜出了邱府府邸。   皱了皱眉,郁白薇没有起身的想法,依旧大声,“我说我要喝水!”   门外也照旧是一片寂静。   火爆脾气没过三秒便忍不住了,郁白薇坐起身,一边扶着孕肚一边穿鞋,嘴里还时不时小声低咒,“人都死了不成?”   推开紧掩的房门,入目四野清冷。   正对着房门的石凳上,唯独一个红衣女子,背影瞩目。   听见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郁颜回过头,淡淡勾唇,“姐姐,”   “您醒了?”   身边还站着个面掩青纱的婢女。   一双鹿眼,似曾相识,却叫人怎么也想不起来。   “妹妹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暗杀女二计划正在加载中。(不对,光明正大的杀女二计划正在加载中。) 第41章 报复   骨节分明的手掌泛着冷白的光, 懒懒放在桌前。   邱韫衍大剌剌的坐在邱子墨暂住的寝宫内,食指轻敲桌面,语速极慢,“二哥还是执意攻打边塞?”   邱子墨专注在自己即将上奏的奏折上, 没搭腔。   邱韫衍偏头啧了声, “博取见丞帝信任的事那么多……何必单单执着于一件?”   “况且……权势就真的那么重要?”   邱子墨停下了手中的毛笔, 扬头看他,“权势?”   弹指之间低下头, 冷笑了声,“我要的可不是权势。”   他要的, 不过是借助这些权势, 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翻遍了整座京城都找不到的父母罢了。   可这句发自肺腑的话,他始终没对邱韫衍开口。   见劝阻不成, 邱韫衍旁敲侧击道, “不知二哥可否还记得那朵月茶色的香囊?”   “和我夫人的, 如出一辙。”   握笔的手指顿了顿, 邱子墨:“巧合吧。”   接着又继续埋头于自己的计划之中。   许是担忧说的太过直白会让邱子墨倍受冲击于自己杀害父母的真相,他抓了下脸下的皮肤。   还真他娘的不好开口。   -   苍白的上下唇无力的犯起哆嗦,郁白薇呆呆的怔在原地, 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郁颜和初入京城那天,穿了同一套裙子。   瑰红亮眼,气势如虹。   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甜甜的朝她笑着。   这是她第一次对她笑……自然也是最后一次。   内心不愿相信紧锁的防线已被撬开,郁白薇试图搬出救兵,“二、二老呢?”   颤颤巍巍的声线下藏着深深的恐惧。   郁颜轻抚了下层层叠叠的红衣裙摆,嗓音清甜, 笑容璀璨,“出去了。”   曳地裙的边沿,经姑娘的撩拨,底下大片大片白皙的小腿肌肤,□□裸的暴露在阳光下,好看极了。   可惜一道被烫伤的紫红色疤痕,尤为触目惊心。   郁白薇不会不知道这道疤痕是如何来的。   她佯装没看见,继续不死心道,“我夫君呢?”   郁颜嘲笑了声,慢慢悠悠的放下裙摆,“你自己的夫君,现在反倒来问我?”   吃了瘪的郁白薇叉起腰,先前的恐惧逐渐被愤怒侵占,“哟,现在成塞外公主了……”   “这说话也跟着开始没大没小了?”   她唇边勾起一个笑:差点儿忘了,郁颜这丫头是个多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似乎找回了以往的自信,她笑得猖狂,“冷友容和邱烨呢?”   总之在郁颜眼中,她的这个笑,不怎么讨喜。   食指轻揉了下耳后根,郁颜对她展现自己仅存的耐心,“哎呀,姐姐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呀?”   接着,半挑着眉呛声,“自己没长腿吗?要找人自己出去找啊……没人拦你。”   “……难道是不想让妹妹照顾你?”她委屈巴巴问。   郁白薇没见过她这幅惹人恼怒的模样,一时气不过,吃瘪道,“谁要你这个小贱货照顾?你也配?”   语毕便挽起袖子,伸手准备打郁颜个措手不及。   她胸有成竹,骨子里胆小懦弱的郁颜绝不会还手,只会乖乖的隐忍,乖乖的受着气。   岂料,作势抬起的手腕在向下煽动的那一刻悬在了半空。   视线向上,白皙剔透的手掌正稳稳地握住她,青紫交杂的脉络于肌底热烈的跳动。   郁白薇被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姑娘,力道很大,丝毫不给自己触碰到她脸颊的机会。   “贱货?”郁颜一字一顿的重复郁白薇话里的关键词,似笑非笑。   “那不是您吗?”她礼貌的回击,接着重重的将那只高举的手腕向身旁甩开,“呵,教我演戏的鼻祖还是您呢!”   “妹妹只是……仿照了您的万分之一呐。”   “哟,去了边塞一年,这力气倒是长了不少,”郁白薇不动声色的揉着自己的手腕,恶毒的刀子一个个递过来,“莫非是边塞太穷,连体力活都要公主亲力亲为吧?”   她半掩住嘴,作惊讶状,“真是笑死人了。”   姑娘的脸色暗了几度,缓步靠近她,反唇相讥,“那姐姐呢?”   “身体怎么日渐衰弱了?莫不是丑事败露……被过街喊打吧?”   她步步紧逼,郁白薇有些慌了阵脚,弱弱的朝身后退,“你、你想干什么?”   迟疑慌乱的脚后跟缓缓蠕动,在接近低矮门槛的那一刻,未能幸免于绊倒。   她“啊”的叫了声,跌坐在地。   双手紧张的护住自己的腹部,她细细检查了一番,还好,胎儿没事。   抬起眸,才注意到郁颜正耷拉着眼皮子,居高临下的睨她。   一边的婢女跟在后面,手中端着个桂红的瓷碗。   咽了咽口水,郁白薇连滚带爬地朝后挪,边挪边求饶,“……妹妹,姐姐、姐姐知道错了。”   见郁颜面无表情,她继续道,“你、你可别胡来啊。”   “我、我怀的可是你亲侄子……若是他没了……小、小心我夫君当上皇帝后屠了你们整个边塞!”她声音发颤。   郁颜慢悠悠的半倚下身,答非所问道,“还记得吗?”   “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   郁白薇惊恐的摇摇头。   郁颜似笑非笑,“不记得了?好……那就让妹妹来帮你回忆回忆。”   “下贱婢女生的孩子,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不如、不如什么来着……”她一字一句的重复郁白薇当年要她流产时说的话,“啊我想起来了,早死早超生?”   板上钉钉的事情,郁白薇倒吸了口凉气,无话反驳。   郁颜故作思考,“可现在这么一比,姐姐好像才更像是下贱婢女吧?”   “要不要,让姐姐的孩子早死早超生?”   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郁白薇说不出话来,生硬地从嘴中挤出两个字,“不要……”   哀切极了。   郁颜揉了揉耳朵,没听清,“不要什么?……姐姐说的金玉良言,妹妹可是条条都谨遵教诲呢。”   下一秒,白皙的指尖便捏紧了郁白薇的下巴,婢女递酒的速度迅速及时。   电光火石之际,苦涩的鸠酒被硬生生灌入口中。   一滴不剩。   啧了一声,郁颜重重的扇了几下郁白薇的嘴巴,冷笑,“姐姐当初几次三番陷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曾想到这个结局?”   话音落下,她站起身,将瓷碗扔向一旁,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婢女没跟着主子出府,徐徐倚身收拾地上破裂的瓷碗碎片。   口吐白沫的郁白薇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朝她拖着自己的残躯。   须臾,拉住婢女的衣角,命令的口气:“去找太医来。”   婢女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慢吞吞的拾着碎片。   郁白薇恶狠狠:“你个婢女还敢假装没听见?想死是不是?”   肩头微微振了两下,婢女缓缓回过头,眼底含笑。   郁月学着她当初推她入山崖时的模样,徐徐摘开面纱,阴冷的笑了,“我的好妹妹,这是要郁月姐姐……”   “为你做些什么吗?”   瞳孔放大数倍,郁白薇松开了拽住郁月衣角的手,“来人啊,这里有个疯婆子。”   “好伤心啊,”郁月捋了捋郁白薇凌乱的发丝,语气悲戚,“这么快……就不记得姐姐的脸了?”   “我们小时候玩得可好了呢……尤其是在山顶上的时候。”   此时的郁白薇还没走出上一阵恐惧,却又迎来了新的。   她怕极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上,布满了紫红色的疤痕,恶心得令人作呕。   她推开郁月,“你这个丑八怪别过来恶心人!快来人啊!”   郁月没搭理她,指尖轻拂面颊,嘴上没停,“多美啊,”   “这些还都是,出自你这双手的杰作呢……”   她自嘲般笑了笑,伸手在腰间摸索,没过多久,一把锋利的刀子出现在她的手心。   “姐姐也想,献给妹妹一副美丽的容颜呢……”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郁月耳边听见的依旧是郁白薇的冥顽不化。   她嘶吼着,“你们等着,我一定,要致你们于死地哈哈哈哈哈。”   -   郁颜出府门的时候,邱韫衍早已领着驾马的应超在高墙外等候多时。   回京之后,邱府和别院再次被分割成了两个派别。   这次倒不是因为邱家嫌弃邱韫衍玩世不恭、无所事事;而是邱韫衍主动要求的。   他怕郁白薇的存在会给自家媳妇带来不便。   正对着邱韫衍,郁颜轻轻将脑门抵在男人的心口,小声又没底气:“我会不会……太狠了点。”   低笑声从上方传来,男人环住她的腰肢,“那是她罪有应得。”   “欺负过我家夫人的人,你觉得为夫会替她说话吗?”   隐在深处的小脸红了一度,郁颜抓住把柄似的指责道,“你看你呀,都不保护好自己的夫人。”   食指戳了戳男人,她振振有词,“以后夫君一寸步都不许离开我。”   “不准让别人欺负我!”   眼底的笑快要溢出来了,邱韫衍:“好。”   郁颜这才抬起头,下巴抵住男人的衣襟,环抱住他,软声道,“夫君真好。”   邱韫衍在她的额间轻落下一吻,“你知道就好。”   许是因为太喜欢你了,这才让固有的戾气都悄悄溜走……对你,我剩下的全是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应超:咳咳,这还有人呢。咱有话能不能上了车再说? 第42章 谣言?   出去溜达完一圈儿的小丫鬟回府时, 已然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   前脚刚且小心翼翼的踏进门槛,后脚就看见了郁白薇即将气绝的场面。   女人正小声的,卑微的,坐在地上呜咽。   小丫鬟疾步跑进屋, 扶起郁白薇坐在床上。   “二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她侧偏着头, 没敢正视郁白薇的脸。   瘆人。   由于吼叫太久, 郁白薇的嗓子有些沙哑,“……快去找郎中。”   小丫鬟这才注意到, 不仅是脸,郁白薇的身下, 也是大片鲜血淋漓。   郎中来的很快, 可惜抢救的时辰,早就被耽搁了。   坐在一片废墟中,郎中在白纸上写下药方, 惋惜道, “夫人失血过多, 胎儿已经保不住了。”   他无奈的看了眼地上摔碎了的瓷器碎片中的残渣, 摇了摇头,“有喜之人,怎么能服用藏红花呢?”   语气真切同情, 却毫无嘲讽之意。   不料下一秒就被郁白薇反唇相讥,“呵,还什么郎中, 依我看,就是个江湖术士……”   “眼珠子瞎掉了不成?我郁白薇,堂堂邱府二夫人……”她的情绪激动,“怎会蠢到孕期服用藏红花?”   理解郁白薇刚丧子的苦痛, 郎中没和她多计较些什么,“还有夫人这张脸……”   他悄无声息的别开眼,“我试着给您抓几服药服用看看吧。”   指尖颤颤巍巍的抬起,轻触自己刚被包扎完毕的脸蛋,郁白薇用威胁代替了感激,“……看看?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   “若是医不好我这张脸,小心我要你全家跟着陪葬!”   郎中是位重情义之人,听到她如此蛮横的话,提着药箱便愤愤离开,一张药方也没留下,口中小声:“邱二夫人也就这幅鬼样子。”   郁白薇闻言刚准备破口大骂,就被身边的小丫鬟捂住了嘴,直到郎中渐行渐远才松开。   不知如何安慰二夫人,丫鬟悄悄收拾了下乌烟瘴气的屋子,便离了场。   诺大的邱府,一时间只剩二人。   好在卧床休息的数日,小丫鬟一直不离不弃,并为她找了新的郎中。   直到某日,郁白薇恢复了元气,变得能下床走动了。   小丫鬟的厄运也就此展开了。   那一日,她步履蹒跚的在屋内走动,眉眼轻飘便不小心瞥见铜镜中的人脸。   见鬼般,郁白薇跌坐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脸,尖叫,“啊啊啊啊这不是我!”   “我没有这么丑的面容!”   小丫鬟当时正在小厨房为郁白薇煮着粥,闻声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连手上滚烫的勺子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她将郁白薇抱在怀里,试图给她一星半点安慰。   谁知郁白薇反将一军,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勺子,朝她脸上扑去,“你!都怪你!若不是你那日偷溜出去,我怎会变得如此堕落?”   “现在在我面前假好心?你去死!你也给我去死!”   姑娘被她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最终和郁白薇的脸上留下了如出一辙的印记。   终于,最后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也被自己吓跑了。   深墙大院内,只她一人,笑得凄冷。   -   紧闭着的郁府门前,青纱掩面的女人站在门口,踟蹰不前。   直到这个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郁白薇才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家。   却不知该如何拉下脸皮敲门。   手背上分明的骨节悬停在空中。   犹豫良久,终未落下。   只敢伸头探脑的在门前踮脚。   管家的声音倏忽从身后响起,“你是……?”   郁白薇转过头,下意识将脸上围着的面纱裹紧了些。   管家见她不说话也不勉强,安静打量她不及细理的穿着,挑眉,淡淡开口,“进来吧。”   语毕便自顾自地拉开了那道久违的大门。   郁白薇暗自窃喜:他认出来了?果然……我郁家二小姐的气质还是出类拔萃的。   见郁白薇没有进门的动势,他催促道,“傻愣着干嘛,跟着我啊。”   语气却不像是在和小姐说话。   她一步一顿的跟着管家走进大门,瞧着周遭或熟悉或陌生的事物。   可路的尽头却不是厅堂,而是偏僻的仓库,管家指了指面前的废纸盒,“这些是要收拾掉的废物,你看着拿吧。”   “还有,”他掏了掏腰间的钱袋,腾出一小撮,“喏,这是赏你的银子。”   见郁白薇木讷的模样,管家没由来的有些恼火,“怎么?还嫌少?”   “你一个乞丐,能赏你这么些银两就知足吧……装什么清高?”   郁白薇可不是能沉住气的人,管家的尾音刚落,她便想赏他一记耳光。   和谁没大没小的?自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货色。   可厅堂中飘来的欢声笑语先声夺人,“惠子还真是厉害,居然还在边塞待过。”   熟悉的声音。郁白薇怔了怔。   是郁月。   原来,她已经回来了啊。   那我当初推她下山崖的事情,岂不是也……   管家见她磨磨蹭蹭不动手拿纸盒的模样,有些不耐烦,“你自己看吧,我先出去忙了。”   心道:一大堆事儿没做呢……还碰上这么个动作慢吞吞的傻子。   见管家逐渐离去的身影,郁白薇离开仓库,蹑手蹑脚的蹲在厅堂前的柱子后面。   她听见郁枞的调侃,“郁府二少爷的媳妇可不就厉害着吗?”   闻见慕容的宠溺,“枞儿,你爹面前,别不懂规矩。”   还入耳老爷子的捋胡须时发出的憨厚笑声。   以及,那个名叫“惠子”的陌生女人的谦虚道谢。   少了她,一切似乎都变得和气一团。   可怎么办呢?   手掌紧攥成拳,没过几秒,又被松开。   你们过得越是幸福,我就越是想要毁掉。   临别时候,她悄无声息的瞥了眼五人其乐融融的光景。   眸子瞬间阴冷下来。   凭什么你们都能快乐,我却……这么可怜?   一定是上天太不公平,将本属于我的幸福错分给了其他人……这才叫我如此痛苦。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鬼样子。   凌乱无序的发丝,空洞无神的眸子,以及面纱下隐隐约约的丑恶面容。   也难怪管家将她错认成乞丐。   不行,若是他们看见我这番模样,定会好生嘲笑我一番。   我们,   走着瞧。   -   迈着匆匆的步子,她试图快些回到邱府。   至少那里只有她。   没人会注意到她可怕的面容,更没人会嘲笑她。   可惜梦不成真,忙碌的步伐还是被街头巷尾流传的消息拦住了,“听说了吗?邱府二夫人流产了。”   “是啊,据说是邱府二夫人和下人通奸才自己打掉了孩子,怕被邱二爷知道。”   “不会吧?妇人家家的哪有这么歹毒?”   “啧,这你就不懂了。郁白薇以前就天天用鞭子抽打下人,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是她做不出来的?”   “是啊是啊,而且之前邱家三夫人也一直被她欺负来着,你说说,那么个楚楚动人的美娘子,也不知她怎么下得去手。”   闲言碎语夹杂着少有的污言秽语,郁白薇自然气不过,无头苍蝇般逮了一个人便胡乱要挟,“别在这造谣!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顿了顿,反击道,“哟,口气不小?”   “你谁啊?”男人莫名其妙被揪住领口,心情自然不太舒坦。   而且,单就外形来说,不像是盏省油的灯,“乱出头的乞丐?还是……郁白薇的粉丝?”   “而且我没造谣啊,”他指了指身后的众票百姓,“这一大摞,可都是知情者。”   “板上钉钉的事情何来造谣一说?”   郁白薇急红了眼,“你再说一次。”   男人一脸不在意,“我说啊,你要听哪一句啊?躲在面纱下的丑八怪?”   粗旷的尾音刚刚落下,一拳便朝着他的侧脸袭来,正中颧骨。   男人低咒了声,明显他不是什么大方的男人。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就这么不顾脸面的厮打起来。   火力全开,互不相让。   届时,邱子墨还在寝宫中寻思着如何再次夺得皇帝的信任,正忧心,下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连礼数都忘了行便跪在地上,“二爷,出事儿了!”   眼皮子也没敢抬。   邱子墨低掠他一眼,“说。”   下人有些支支吾吾,“奴才方才从长安街回来,看见一个妇人在和别人打架。”   微微愠色从男人脸上划过,“你觉得……我是那种有功夫听你闲扯的人?”   “不、不是,”下人恐慌的摇了摇头,“可这个妇人好像是二夫人。”   “邱二夫人在街头和人打架,鼻青脸肿的,拦也拦不住。”   气氛沉默了几秒,叩在地上的头颅听见前方传来的淡漠,“知道了。”   他依旧没敢抬头,声音小到快虚化了,“二、二爷不去救她吗?”   下一秒,男人便暴怒,“我说知道了!”   奴才这才悻悻闭嘴。   他本不打算去街头,可思前想后盘算了下,郁白薇越是久留在街头,自家的丑闻就会闹得更大,这面子里子都挂不住。   良久,邱子墨松了松青筋暴起的拳头,缓缓吐出一个“走”字。   真他娘的一刻也不安分。   自家丑闻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啊啊啊啊啊我有点同情郁白薇了怎么办 TAT 第43章 误会   蝉鸣声渐燥, 一朝到下午,不见缓和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似乎想为冷到凝结的邱府氛围贡献点力量。   邱子墨淡淡的后倚在四轮椅上,一双浅眸隐匿在青丝下, 看不清表情。   此刻, 他一言不发, 也不知女人的求饶有没有进入他的耳畔。   郁白薇跪在地上,拉住他的衣角, 字字恳切,“夫君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他们、他们嫉妒我!所以才诬陷我!”   邱子墨仰起头, 玩味的笑了,“哦?都是假的?”   一个“都”字被咬的很重。   见邱子墨终于开口搭理她了,郁白薇喜出望外, 可在自己的爱人面前, 她怎会傻到将实情公之于世, “对!都、都是假的!”   邱子墨冷笑了声, 扒下她紧握自己衣角的手,“你陷害郁颜的事是假的?”   指尖顿了顿,郁白薇有些心虚的别开视线, 没敢说话。   当初陷害郁颜,邱子墨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男人缓缓附身,“还是说, 你鞭打下人们的事情是假?”   拍了下脑袋,他眸子一阴,惊呼道,“我差点儿忘了……”   “孩子没了的事情, 是假的吧?”   猩红的眼白和初夏的炎热相得益彰,可邱子墨的语调却冷得她快要窒息。   郁白薇急了,“……子墨你听我解释啊。”   “解释?好啊,你说。”拨开额间青丝,邱子墨瞪着双冷冽的眼睨她。   “我……”   可有了解释的机会又有什么用,传闻明明大都是真。   沉默了几秒,她想起了最后一根保命稻草,“要怪都怪郁颜那个贱人!她和别人联手害我!还把二老都藏起来了!”   邱子墨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她?”   “对就是她!她才是杀害我们孩子的罪魁祸首!夫君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讨回公道啊!”郁白薇自以为将邱子墨搪塞过去,一双手再次亲昵的覆上男人的衣角。   邱子墨自嘲的笑了笑,嘴里重复着她话中的那句“我们”。   顾着自己的苦情戏码,她没注意到邱子墨的情绪变化,依旧惺惺作态,“妾身这张脸,也是被她弄花的。”   像是快哭了。   硬挤出几颗眼泪,她泪眼婆娑的抬头看邱子墨的脸。   男人却没对上她的眸子,“你去把书房左侧第一个抽屉里的东西拿来。”   郁白薇顿了顿,暗自窃喜。   看来夫君是觉得我受了委屈,这才想着好好补偿我一番。   书房里,郁白薇喜笑颜开着拉开抽屉。   不料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封信,她不死心的将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只有一封信。   不情愿的撇了撇嘴,她将信封握在手中。   ……这补偿未免也太寒酸了?   漫不经心的翻到了背面,郁白薇才看清上面写着的三个潦草的大字——和离书。   飘飘然的心情忽然被打断,郁白薇震的说不出话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的下一秒,邱子墨的两个贴身奴才便冲进了书房,不顾郁白薇的叫唤,将她架起来朝外走。   她这才看清了局面,口中大叫,“邱子墨!你会后悔的!”   接着,被不留情面的扔出了邱府。   她摔在地上,却不准备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点,撒泼似的大声嚷嚷,“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你算什么男人!”   丝毫不顾及身边人向她投来的“看疯婆子”似的异样目光。   不一会儿,大门“咯吱”一声打开。   她以为自己的讥讽奏效了,邱子墨转变态度,要和她重归于好。   整理整理发丝,她立马换了副面孔,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岂料刚扬头,就被迎面而来的行囊,砸了个满怀。   -   被赶出邱府后,郁白薇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最像小姐的地方,竟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和什么也不会。   拖拽着自己的行囊,她奔波了一家又一家店铺。   可没有实力还性格高傲,哪家店铺会蠢到养一个闲人?   因为拉不下面子,她,堂堂郁府二小姐,邱府二夫人,成了长安街头最孤高的乞丐。   做乞丐的日子却也不容易。   她忙着和街头混混抢吃食,忙着四处躲避百姓的唾弃,忙着祈求上苍:让邱子墨快些回心转意,前来找她。   沉积下来,她才发现:原来深爱之人的误解,才是最令她内心酸楚的。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去了几天,郁白薇觉得自己就快熬不过去了,被人误解的痛似乎到达了一个顶峰,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直到某日——   “叮咚”一声,铜钱掉入碗中,叩头在地的郁白薇忙声道谢。   却听见了郁颜清甜的嗓音,“不用谢。”   一字一句,狠扎人心。   她忙不迭抬起头,三人都怔了怔。   邱韫衍下意识将郁颜护在怀里,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的睨她,满是敌意。   郁颜好像也不知她做了乞丐一事,乖乖的被搂在邱韫衍怀里,良久没再说话。   郁白薇细细打量着二人,像是刚去完集市的模样,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零碎物件儿。   她认定长安城流传纷纷的唯一一条假消息,是郁颜散播的。   因为以心比心,她自己以前准备以“和下人通奸”的罪名诬陷郁颜。   可郁白薇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得罪过的那个郎中,也长了嘴。   乞丐倒是趾高气昂,最先开了口,“把我诬陷成‘和下人通奸’,孩子不是邱子墨的,你就满意了?”   郁颜顿了顿,试图理清她在说什么,却没能成功,“我没诬陷过你。”   “而且……你的孩子,的确不是邱子墨的啊,”郁颜偏了偏头,看着自己的夫君,“不能算是谣言吧?”   邱韫衍没说话,郁白薇却傻了眼,“……啊?”   郁颜眨巴眨巴眼,将真相脱口而出,“月姐姐说的,你的孩子不是邱子墨的……”   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荒唐,邱韫衍呵了声,冷冷看她,“你连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那一刻,郁白薇听见“咔嚓”一声。   心骨碎裂的声音。   她本满怀期待着,邱子墨重新接纳自己……现在看来全都要打水漂了。   天旋地转,她觉得自己恍惚间失去了全世界。   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无头苍蝇似的一头冲向郁府。   留下郁颜傻站在原地,仰头朝着夫君,轻轻软软道,“这是秘密吗?不能说的那种?”   “倒也不是。”邱韫衍低下头,似笑非笑,“只是,夫人可能无意间让她更痛苦了。”   腰肢被抱紧了些,邱韫衍吐字清晰的夸奖,“说得漂亮。”   -   “郁月出来!”   响彻天际的怒吼,吵醒了正在午睡的整个郁府。   管家最先醒来,慌慌张张的打开大门。   识得郁白薇嗓音的他,此刻有些迷茫,一句“白薇小姐?”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的人儿雷了个外焦里嫩。   这他娘的不是那天那个乞丐吗?怎么给了她钱,她好像还变得更穷了……   “李毅!快把郁月给我叫出来!”   郁白薇直呼管家的名讳,嚣张的模样看起来的确是郁白薇没得跑了。   管家顿了顿,这才擦亮了眼,“是是是,可大小姐正在房里午睡,白薇小姐要不先进来……”   话没说完,郁白薇便冲了进去,径自走向郁月假死前的那扇房间。   却不见人影。   在后院大吼了几声后,郁月才慢慢悠悠的从郁白薇的房间中走出,打着呵欠,“何人在此喧闹?”   郁白薇气得直跺脚,呵,毁我名誉居然还占了我的房间?   看见郁白薇那张吃瘪的脸时,郁月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明知故问,“哟,这不是妹妹吗?找我有事儿?”   管家懵了,郁月戴面纱情有可原,可郁白薇为什么也要戴面纱?   莫非……是什么姐妹间的小游戏?   李毅:告辞。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的孩子不是邱子墨的?”郁白薇直白的问。   郁月挑了挑眉,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本还打算在你痛苦致死之时再狠□□一刀……啧,不过现在时机倒也还算得上成熟。”   她正视郁白薇的眼,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你的孩子当然不是邱子墨的。”   “凭他那严重的腿疾,你觉得……他该如何让你有喜?”   “你骗人,”郁白薇慌了,“你这满嘴谎言的大骗子!”   郁月对她无关痛痒的反击置若罔闻,慢悠悠道,“你还记得自己那日在青楼喝醉了酒吗?”   漫不经心的目光飘在自己的身上,郁白薇觉得有些不自在。   郁月揉了下眼尾,继续道,“郁枞那日夜里正巧在青楼替惠子赎身,猜猜,他看见了什么?”   郁白薇没说话,在她的记忆里,那一天,恰巧是怀上邱子墨孩子的日子。   郁月凑近了些,“他眼睁睁看着你拉着个陌生男人上了楼。”   “口中还嚷嚷着他就是邱子墨。”   郁月摆了摆手,“谁知道你们暗地里做了些什么勾当。”   “而且这不出一个月后……你就被查出有喜了。”   “对了!”想到了什么,郁月作惊呼状,“忘了告诉你……”   她瞧了眼身后的屋子,“你的屋子被我霸占了。”   “不仅如此,你的夫君,或者说,前夫君?也被我霸占了。”   郁白薇没听见她之后的话。   许是孩子身世的真相令人备受冲击,她双手捂住耳朵,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快休克了。   没等郁月再靠近她半步,再次冲回了热闹非凡的街头,街头逢人就摁住别人的肩膀,痴傻道,“你知道吗?我的孩子不是邱子墨的!”   “哈哈,哈哈,”她仰天长啸,似是自嘲般大告天下,“我的孩子不是邱子墨的!”   一来二去,几经折腾,闲言碎语透过深宫密墙,传入邱子墨的耳中。   谣言的原话是:邱二爷看来也配不上是个文采斐然的功臣,居然被郁白薇这种货色给绿了。   这张嘴可真是个祸害。   邱子墨平静的把玩着手中的香囊,面无表情。   看样子……是留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郁颜怒刷存在感:><被夫君夸奖了www好开心! 第44章 白雪   昏暗的小街巷尾, 凄苦的女人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垃圾箱旁的角落中。   远远地,形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郁白薇已经很久没吃饭了,整日整日以酒浇愁, 身上散发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 连飞来飞去的苍蝇都嫌她脏, 不愿靠近。   “喂,”黑影闪过, 男人捏住鼻子,粗糙的朝她踢了几脚, “你就是邱府的前二夫人?”   浑浑噩噩的睁开眼, 郁白薇啧了声。   阳光,好刺眼。   太久没见过太阳的她,下意识伸手挡住那条灼烈的光线, 眯起眼睛, 试图看清面前的人脸。   没见过。   她不由分说的继续闭上眼, 口中答得敷衍, “是啊,邱府也只配抬这幅鬼样子的夫人。”   那人没被绕进弯子里,继续自己的任务, 指了指狭小巷子尽头处的那辆马车,便让她上马车。   郁白薇伸出脖子朝外瞧了眼,一顿, “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驾着刻着邱府印记的马车?   以往的小姐脾气,被残酷的生活一点一点摧残殆尽,她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问。   怕被打。   “奴才是邱二爷派来接您回去的。”那人不明含义的嗤笑了声。   惺忪的眸子这才恢复了些,死水般的语气泛起点点波澜, “真的吗?”   “真的。”   她有些喜出望外,泪花简直要从眼底飙到那人的脸上。   心中哽咽:我、我就知道,他也对我动了心。   脏兮兮的手腕撑住地面,她站直身子,“那、那我们先去换身衣服吧?”   总不能这幅鬼样子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好的夫人,请上马吧,奴才这就……”分明每个字都毕恭毕敬,可不知为何,车夫的语调让这几句话变得满是嘲讽之意思,“这就带您去成衣铺。”   -   漫漫长路上,车轮滚滚向前,丝毫不见停下的踪迹。   郁白薇这才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两手局促不安地寻找依靠物,“你要带我去哪?”   她想拉开窗边的帘幕,却发现这架马车的窗户早已被封死,只留下一个很小的出气孔。   而车厢的木门也不知何时被牢牢锁住。   她有些害怕的退到车厢的角落里,声音发抖,“你要带我去哪?”   外面安静了很久,她才听见驱马者咯咯的低笑声。   “自然是带你去个景色宜人的地方,”男人顿了顿,“包你喜欢。”   纵使她竭尽全力拼死冲破木门的锁头,却始终未果。   尖叫,求饶,破口大骂。   不知过了多久,三天抑或是五天,她如井底之蛙般,最终放弃了无谓的反抗。   无数黑夜和白昼的重复交错后,她变得麻木,饥肠辘辘的肚子也不能让她提起死气沉沉的精神。   经历了多少个走走停停,她只能感受到一种东西。   冷。   没由来的冷。   抑或是那种,愈发往南,就愈发寒冷的冰块包裹住她将死的身躯。   郁白薇下意识裹紧了身上脏得有些发臭的衣物,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京城正值白露,凉爽却不瘆人。   这里……   透过车顶的小孔,空洞的眸子呆呆的看着蔚蓝的天。   应该是因常年征战而埋葬众多死尸的两国交界处吧。   毫无征兆的,伴随着悠长迟缓的一声“吁——”字落下,马蹄缓缓停靠在目的地。   她听见男人解开锁头的声音,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日光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明亮,连见她一面的想法都没有。   阴天,午后,雪花纷飞。   她清楚的看见面前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接着硬生生将自己拽下了马车。   她知道她被骗了,却不了解是为什么,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垃圾,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吗?   确信自己不会被杀害,郁白薇的底气依旧很足,“你是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没说话,拿下口中叼着的布料,轻柔的擦拭着自己最钟爱的那只利刃。   利刃从男人腰间出现的那一刻,她承认她慌了,“你、你要杀我?”   男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郁白薇的声线颤颤巍巍的,“我只是街边的一个乞丐罢了,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我根本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她边说边向后退,一不小心,被隐匿在皑皑白雪下的石块绊倒了。   “当然有价值了,有这个。”男人将拇指和食指轻捏在一块儿,搓了搓。   “谁、谁派你来杀我的?”   她总觉得自己厌烦了暗无天日的混沌生活,每日都想着离开人世。   可真到了生命被威胁的时刻,她却比任何人都想活下来。   而且,若是死在郁颜和郁月的手下……她走在黄泉路上也不会甘心。   男人却不再给她反应。   自嘲的笑了声,郁白薇手向后撑在地上,仰头看着头顶飘着的朵朵白云,“我都死到临头了……却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   “没有。”男人答得不留情面。   逃跑的念头,她不是没想过,可几天没吃东西的她心里清楚,她逃不掉了。   男人低垂着脸睨了她很久,接着缓缓附下身子,单膝跪在她面前,握着小刀的手腕耷拉在曲起的大腿上。   距离很近,近到她看清了男人鼻尖上的那颗黑痣。   郁白薇怔了怔。   和那一夜醉酒时的人脸,似乎有着完全一样的面部特点。   思绪回到现实,她再次仰起头。   男人的身后,邱子墨正坐在四轮车上,淡漠的盯着她。   薄唇浅浅,“还不动手?”   接着,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刺啦”一声,脖间喷迸出一道艳丽的红色。   洒在男人冷白的脸上,也撒在交界处覆着茫茫白雪的大地上。   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郁白薇倒在地上。   听着她生前的最后一段谈话。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你确定她死了?”   男人:“当然。”   “这里本就埋葬了许多死尸,多一个少一个,都不会被发现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半趴在地上,脸颊倏忽一阵柔软的滚烫。   奄奄一息的指尖哆哆嗦嗦的触着眼眶,郁白薇的嘴角咧开一个笑。   啊,我怎么……哭了?   晶莹剔透的雪花,洋洋洒洒着飘落在女人的背上。   似乎是听到了女人的痛苦,想要帮她将这份心底里的落寞掩藏。   时间一分一秒的从指尖流失,从喘着粗气到微薄无声,郁白薇度过了她人生中最漫长的半个时辰。   落花翩翩而至,慢慢地,远远地。   将那道惹眼的大红,将女人眼角的泪水,将无力脆弱的尸体统统覆盖。   看不出一丝痕迹。   仿佛这世界上,从未出现过那个,叫做郁白薇的女人。   原来,这就是我最终的归宿。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卑微:我jio得我把她写的太惨了啊啊啊啊啊哭相qwq 第45章 哥哥   东方的太阳, 从不因某个个体的消亡停止自己特有的运行轨迹,一如往常般升起。   郁颜恬静的坐在房内的红木桌边,双手撑头,看着珠帘内男人认真收拾行囊的背影, 不受控制的弯了弯杏眼。   注意到姑娘直勾勾的目光, 邱韫衍微扬眉, “迷上了?”   猝不及防,姑娘松开撑头的小手, 略微不自然的放在腿上,紧扣在一起, 哼哼唧唧道, “才没有!”   骨节分明的手背撩拨清脆的珠链,邱韫衍径直走向木桌,坐在姑娘身侧, 学着她刚才撑头的模样, “这可不公平啊。”   他佯装不满, “夫君可是打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被迷得神魂颠倒。”   郁颜没说话, 有些傲娇的撇开脸,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   邱韫衍的视线没从姑娘身上移开,不留痕迹的朝她身后靠近了些, 单手撑头,倏忽喊了声,“夫君还有礼物要送夫人呢……夫人都不回头看看?”   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果然好骗, 男人的话音刚落就匆匆转过了头。   “啾”的一声。   两片柔软的唇瓣,似巧合般撞在了一起。   郁颜的眸子睁得圆溜溜的,一抹淡淡的粉红悄悄爬上了脸蛋。   漆黑的瞳仁里,她看见邱韫衍那份名为得逞的肆意。   刚想移开脑袋, 就被邱韫衍的大掌生生掰了回来。   力道不重,她却挣脱不了。   甘洌的舌头似乎想把她口中的每一寸奶味都尝遍。   可惜下一秒,就被应超的鬼吼鬼叫打断了。   “三爷!还不出发去皇宫吗?”   好在他只是站在门外,如若不然,就该看见郁颜那张像是煮红的鸡蛋般发烫的脸蛋了。   被打断的邱韫衍明显有些暴躁,朝屋外吼了声,“你是不是好久没见着主子,忘了身份了?”   应超瞬间乖巧如鸡崽,屁都不敢放一个,悄咪咪在屋外等待。   邱韫衍转过头,换了副面孔,“我家夫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居然还偷偷亲我。”   郁颜:“……?”   “今日进宫和皇帝说声回故土一事,就能回去见颜颜了。”不等她反应过来,邱韫衍偏头捏了捏姑娘柔软的脸蛋。   啧,手感真好。   郁颜眨巴几下眼,微微歪头,“颜颜?”   “我说的小颜颜是邱颜,”他勾起唇,点了点姑娘的鼻尖,“不是你这个颜颜。”   “怎么?是不是有些吃自己女儿的醋?”   郁颜嘴硬,“我才没有呢。”   心道:没有没有就是没有!没有!   没有!!   -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今日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以至于波澜不惊的郁颜,在看见朝堂之上的那一刻,下意识抖动了下挽住邱韫衍臂弯的那寸手腕。   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肯露面了。   见丞帝捋了捋胡须,依旧如沐春风,“公主今日怎么有空拜访?”   “我们是来辞别的,”郁颜答得流畅,“既然和解事宜已经安排妥帖……”   她看着邱韫衍,和他相视一笑,“近几日我们便打算回边塞了。”   邱子墨淡漠的坐在皇帝身边,手握奏折,略带轻蔑的瞧着这只飞上枝头的麻雀,心中嗤笑:等着吧,我定会在你们回边塞之日重新操控傀儡皇帝……他悄无声息的掠过皇帝的笑颜。   让他重燃攻打边塞的念头。   可当他再次回过头来看着朝堂之下时,却望见郁颜正甜甜的冲他笑。   纯真的不像话。   眉头微皱,他顿了顿,别开眼。   见丞帝没注意到二人的眼神交流:“好啊,寡人祝你们回去的路上一路顺风。”   本该转身离去的时机,郁颜却呆呆的错过了。   看似短暂的时间中,郁颜的小脑袋里却异常复杂。   她的内心苦恼极了:到底该直呼他“邱子墨”,还是亲昵的称他为“哥哥”……抑或是恭敬的叫他“大哥”?   嗯……   犹豫了几秒,她毅然决然的开口,下巴朝着邱子墨的方向轻轻扬起,“那、那个谁……”   她清了清嗓子,“咳,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回边塞吗?”   可惜,她还是没能控制好称呼。   邱子墨的脸在听见她的话后,黑了一圈。   郁颜却不知所畏,直接将真相在朝堂上说了出来,“其实你是我亲哥!”   见邱子墨一脸的不信,她红着脸补充,“边塞的王子!”   旧话难收,看着面前的三脸震惊,郁颜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可能太快了。   小心翼翼的舔了舔下唇,她试图给自己的冲动找个正当理由。   反正这儿只有四个人嘛……嗯……而且认亲一事也用不着藏着掖着吧?   她听见一旁邱韫衍的低声叹息,却没拦她。   而邱子墨依旧秉持着不信的观点,觉得这是边塞为了确保皇帝不受教唆的新招数——假认亲。   见男人阴着眸子,郁颜学着鹦鹉学舌般,学着殷逸当初劝说自己的模样,语重心长的作出拉眼皮的动作,“你看!我们眸色都是浅棕!你有见过哪个京城百姓的眸色不是漆黑的吗?”   邱子墨震了震,没说话。   郁颜继续道,“而且你我二人的香囊是家父家母亲手缝制的,绣功和面料都是上乘的!绝无仅有。”   “月茶色的留给哥哥,绛紫色的留给妹妹!”   可邱子墨像是铁了心,誓死抵制郁颜的说辞。   他怎么敢相信呢?   若郁颜所言是真……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曾亲口,用冷冰冰的教唆,让皇帝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笑吗?   他的目的分明是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现在却凭借自己出色的口才,杀死了他们。   简直是造化弄人。   郁颜撅起嘴巴,嘟嘟哝哝道,“再不济,我们可以滴血认亲啊!”   邱子墨没什么兴致,见丞帝却很感兴趣,“爱卿,就从了边塞公主的心愿吧?”   犹豫良久,邱子墨无法拒绝,只得答应。   “是。”   瓷白的玉器中盛着一漾清水,洋洋洒洒的晕起点点涟漪。   银针入肤,挤出颗殷红的血液。   两团血滴,落入碗中,逐渐相融。   “这……”比起邱子墨,见丞帝最先傻了眼,“爱卿你……”   “真是殷国的王子?”   邱子墨怔怔的靠在四轮车上,被点了穴位般,一言不发,就连皇上的发问也没有回答。   郁颜唆着自己的食指,小声嚷嚷道,“就说你是嘛!”   眼前一抹黑,就在三人的眼皮底下,邱子墨闭上眼,终失去了意识。   -   “什么?”太医院内,郁颜目光呆滞的被邱韫衍圈在怀里,小舌头险些打结,“父皇和母后是邱子墨杀的?”   邱韫衍淡淡“嗯”了声,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人儿,“他,教唆了皇帝。”   郁颜有些不敢相信,也有些不愿相信。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兄长,如今竟变成了弑父杀母的罪魁祸首?   没等容量不大的小脑袋理清思绪,躺在床上的男人呜咽了声,“呜呜爹娘,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梨花带雨的稚嫩语气,显然不像是邱子墨的行事作风。   郁颜怔了怔,仰头看着邱韫衍,“他一直有这样的癖好吗?”   邱韫衍也被眼前的光景惊呆了,迟迟说不出话来,慢吞吞的摇了摇头。   说好的一起高冷,你却偷偷失了智?   ……此举甚骚。   不一会儿,围在邱子墨身边的太医们窸窸窣窣了一阵,纷纷离开,走近二人身边,行了个礼。   “邱二爷这是因为受到了巨大冲击出现的异常反应。”   “病名比较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太医瞥了眼床上的人,踟蹰了一阵,温吞道,“就是心智回到了七八岁那年。”   “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那一年。”   见丞帝见缝插针,“所以爱卿他疯了?”   “不不不,邱二爷没疯,”太医唯唯诺诺道,“只是忘了七八岁之后的事情,若是平日里多和他说说话谈谈心,恢复的几率也还是存在的。”   看着床榻上表情痛苦的男人,郁颜心生怜惜,朝着见丞帝,“皇上,既然邱子墨已证实是边塞王子,是否可以带他同回故土?”   见丞帝倒也没有破坏认亲的喜好,大手一挥,“公主都提出来了,寡人哪有拒绝的道理?”   -   腿上盖着条薄薄的毛毯,邱子墨像个孩子般坐在四轮车上,时而被面前飞过的蝴蝶吸引,时而对地上的蚯蚓感兴趣。   邱韫衍微微有些不情愿的推着他往前走,“他的腿疾没法治吗?”   “如果可以的话,早些年肯定已经治好了吧?”郁颜歪歪脑袋,晶亮的眸子笑嘻嘻的看着他。   她看出邱韫衍有些不太情愿,“要不换我来推吧?”   “不行。”邱韫衍拒绝的笃定。   郁颜眨巴眨巴眼,鸡崽似的跟在他身后,“夫君不累吗?”   邱韫衍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她,伸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无声的比了比二人之间个头的差异,眸里满是:“就你那小身板,还是省省吧”。   郁颜气不过,刚准备施展修炼多年的硬核捶胸术。   就被男人单手扣住了发顶。   任由她那双短胳膊如何胡乱的向前抡起,就是够不到!   气得她想在男人的手臂上狠咬一口。   邱韫衍:啧,可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低笑:怎么这么可爱?快给老子抱抱。   作者:说个啥呢,不想说了,接下来请欣赏郁颜和邱韫衍的高甜恋爱时光。 第46章 羡慕   熹微的初晨透过稀薄的云层, 斑驳陆离的撒向湖面,为她镀上了层浅浅的柔金。   淡风低掠,波光离离。   戍边的将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粗声搬运着行囊, 晃晃悠悠的踩上你来我往的船只。   “姐姐, 今天天气真好!”邱子墨安静的坐在四轮车上, 轻轻拉了拉郁颜的衣角。   乖极了。   郁颜倚下身,揉揉他的头, 甜甜一笑,“开心吗?”   邱子墨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嗯”得真挚。   须臾, 在郁颜的小手即将离开他的发顶时,他补充道,“我喜欢被姐姐摸头!”   郁颜没觉得有什么, 可邱韫衍那双本就漆黑的眸子, 却又暗了一丝, 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哪有男人喜欢被摸头的!真不像话!”   语气酸到连方圆十里都能闻见醋坛子味儿。   郁颜站起身来,背着手,悄咪咪的走进男人身边, 踮起脚尖,以极小的声音对他耳语,“咦, 夫君是不是吃醋了?”   她没听邱韫衍的回答,便放下了悬空的脚后跟,学着邱韫衍从前逗她的模样,笑得一脸玩味。   “我?”邱韫衍垂眼看她, 接着又伸出一截食指指了指不远处坐在四轮车上咯咯傻笑的邱子墨,“吃他的醋?”   郁颜表情凝重的点了两下头,“对呀!”   邱韫衍想反驳,却没再说话。   毕竟,给自家的小姑娘说对了。   郁颜弯着双杏眼看他,解开背在身后的双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他附身靠近。   等男人徐徐半附下身子,郁颜粲然一笑,伸手停在他的耳边,遮住自己的嘴,“夫君真像个醋坛子!”   像是在和他说悄悄话。   接着,姑娘伸出一截粉白的手腕,轻轻落在男人的发顶,动作比之前的温柔一万倍,“这样总该不生气了吧?”   亮晶晶的眸子略带严肃的保证,“以后夫君的颜颜,都只摸夫君的头!”   邱韫衍依旧一言不发,自顾自站直了身子,按了下后颈,不再看她,“醋坛子是你,不是我。”   身子朝后靠了靠,邱韫衍双手环抱,痞笑道,“而且,你家夫君可不是小孩子。”   男人只说了半句,另外半句“只有小孩子才喜欢被摸头”,被悄无声息的吞进了肚里。   这下该轮到郁颜脸红了,她瞪着双圆眼,自诩凶神恶煞,“胡说!”   许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大,微泛惊恐的眸子怯怯的望了眼身后的将士,见无人看她,才温吞的转回头,悄悄捂住了嘴唇,压低声线,“我才不是醋坛子呢!”   乖巧懦弱的小动作被净收眼底。   邱韫衍慢慢悠悠的背过身去,走向四轮车上的傻小子,“将士们都搬的差不多了,看你为夫君吃了这么多次醋的面子上,夫君就……勉为其难帮你把他推上船吧。”   嘴角的弧度不会说谎,转过身的那一刻,薄薄的唇角简直要撇到天上去。   -   船夫的声声吆喝下,未见船只移动的迹象,眉眼一扫,却望见了面掩青纱的女子。   风儿俏皮,轻拂扫面,柔柔轻纱无力招架,只得随风飘扬,落入浅湖。   郁月拽了拽肩头少少的行囊,孤身站在即将出发的船只前。   郁颜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邱子墨抢先一步,“漂亮姐姐!”   长年累月的额间碎发被剪去,邱子墨隐匿其中的那双明亮眸眼,此刻正一闪一闪的亮着,比看郁颜时,还要睁得更大更圆更有生机几分。   指尖轻摸他的脸庞,郁月悄悄红了眼。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郁月双手捂脸。   捂住被吹落的面纱下,暴露于日光下的,条条紫红色的印记。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角也不知怎的有些湿润,“你还记得我?”   邱子墨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皱了皱眉,陷入苦思冥想。   气氛恍惚间凝固了几分。   见郁月肩头挂着一票行囊,郁颜有些诧异,“月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郁月垂头迟疑了两秒,支支吾吾的提出自己那条不情之请,“我……”   “我想同你们一起去边塞。”蓦地抬眸,郁月的眼底满是认真。   郁颜揉了揉自己的耳膜,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道,“啊?”   “……他,”郁月别看眼,缱绻的望着一旁依旧沉浸在问题中的邱子墨,语气笃定,“是我深深爱慕的人。”   没等郁颜反应过来,邱子墨便在身边大吼一声,“不记得了!但是又好像记得!我记得你是漂亮姐姐!”   声音洪亮,吓得郁颜一个激灵,跌入邱韫衍的怀里。   正上方传来男人的低笑,她感受到男人随着笑声而细碎起伏的胸膛,以及那句轻柔的“胆小鬼”。   仰起头,姑娘无声地瞪了他一眼,奋力向前,准备逃出他的怀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男人的力道每次都能把控的很好,既能将她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怀中又不会弄疼她。   郁颜瞥了他一眼,心下生疑:他是做过什么测试吗?   对上邱韫衍无动于衷的眸子时,郁颜眯了眯眼,拳头握紧,却又再次松开。   心道:哼算了……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你一次!是让你哦!我要是想逃出来,可是八匹马都拉不住哒!   便放弃了挣扎,用被邱韫衍搂在怀里的姿势继续和郁月说话。   可被邱韫衍这么一打岔,郁颜倏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没等她重拾七秒前的记忆,□□邱子墨再次爆发,叽叽喳喳地看着她,“‘爱慕’是什么意思啊?”   “嗯……爱慕就是……”感觉到邱子墨充满求知欲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郁颜没由来觉得有些羞愧。   挠了挠头,她将炮火转移到里邱韫衍的身上,“你问他!”   “他知道!”   感受到邱韫衍阴沉着脸,逐渐靠近自己,郁颜笑得一脸殷勤,“我夫君最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闻言,与郁颜近在咫尺的邱韫衍这才悻悻然放弃了少儿不宜的画面,继续大剌剌的靠在船厢内壁上,长腿一伸,“爱慕啊……”   “爱慕就是……”冷白的指尖在木椅上轻敲了几下,邱韫衍忽然凑近,在郁颜的左脸落下一吻,“我对她这样。”   下意识的捂住左脸,郁颜转过头看他。   男人的唇边勾着一个弧度。   是抹笑。   一抹嚣张又暧昧的笑。   姑娘有些埋怨,却碍于邱子墨在场而不好直接开口,只得试图与他进行眼神交流。   挤眉弄眼的小表情可爱极了,时不时瞧瞧邱子墨,时不时皱皱鼻子。   口型像是在说:他现在的心智才七岁!   邱韫衍挑了挑眉,佯装不解,“什么?夫人还想让我亲你?”   “诶,不太好吧。”   短短几个字,就将“不解时宜”的包裹,丢在了姑娘的身上。   扑闪扑闪的小鸡崽翅膀瞬间泄了气,郁颜深呼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别人虚心求教,你都说不出来,有够差劲耶!”   邱韫衍心道:您好意思说这话吗?   好奇的目光没了下一个目标,只好锁定在郁月的身上。   郁月顿了顿,淡然一笑,“就是……我想要陪在你身边的意思。”   没等邱子墨再问出“为什么你想陪在我身边”这种虚无还不好回答的问题,邱韫衍漫不经心道,“可以。”   漆黑的眸子缓缓对上她,“和我们一同去边塞。”   郁月何止感激不尽,都要喜极而泣了,连声道谢,“真的很谢谢你们。”   没人注意到,邱韫衍的狐狸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他极其小声,“正好可以帮着照顾邱子墨。”   这样……颜颜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奸计得逞,邱韫衍的大手不安分的扣在郁颜的脑袋上。   没什么理由,就是想摸。   可姑娘却不如平常那般暴跳如雷的小鸡崽,取而代之,捏起一小撮脖间的乌发,在指尖缠绕。   像是魔怔了。   邱韫衍不知道,郁颜此刻的心理活动有多么复杂,而又感性。   她的少女情怀,就快要从心底里喷薄出来了!   郁颜半嘟着嘴。   呜呜,这是什么时候的爱情,怎么这么动人!   她转头看了眼邱子墨。   男方就连失忆了都还记挂着女方。   接着又转回来依依的看着郁月。   女方居然在男方心智回到七岁之后,依旧不离不弃!   “嘤嘤嘤,”郁颜下意识轻捶了几下邱韫衍耷拉在她肩头的手臂,嫌弃道,“你看看人家的爱情!”   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的邱韫衍被媳妇捶得一脸茫然,“你哭什么?”   他最见不得她哭了。   姑娘本就长得虎头虎脑,加上一对明眸朱唇更是可爱至极,这一哭起来,简直是要了人命。   她瞪着双微微泛红的眸子,似乎不打算作解释,软软道,“你不懂!”   视线却一直定格在对面二人的身上。   嘤嘤好感人哇!   眸光在两边流转,邱韫衍安静了两秒,眉梢渐渐扬起。   姑娘这是……羡慕了?   接着,双手抱住姑娘的腰肢,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不撒手的咬了咬她的耳垂,“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嘴唇微嘟,郁颜缓缓垂下头,像个吃不到糖的小朋友,“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羡慕嘛!”   一开始明明是感动的,也不知怎的,感动忽然变了质,朝着羡慕狂奔。   她觉得自己委屈得快要哭了。   为了及时止住那颗悬挂在睫毛上即将坠落地面的泪珠,邱韫衍极小声的学着邱子墨稚嫩的语调,“漂亮妹妹!”   她吸了两下鼻子,微偏头看他。   邱韫衍照着郁颜从前的模样,俏皮的指了指自己,“请问……这是你丢的夫君吗?”   衍不悦:嗯,这个辣眼睛的场面,你不会见到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老子的爱,接好!   郁颜:T T 嘤嘤接住啦!(我jio得我有一、、太好哄了!) 第47章 正事   漠北的野风不及京城的半分温柔, 夹杂着粒粒黄沙,吹得人脸颊生疼。   一双小手裹紧了邱韫衍披在她身上的那层薄薄衣衫,郁颜轻轻跃下马车,转过身去, 静候郁月和邱子墨一同进宫。   只是姑娘刚下马, 马儿便慵懒的伸了伸前蹄, 开始不安分的吼叫。   马啼声从南到北,响彻了整座身后的宫殿。   许是听见了野马的召唤, 邱府二老抱着孩子,兴冲冲的出了宫门。   从看见郁颜背影的那一刻起, 徐氏的眼睛就已经笑弯了, “哎呀,颜颜和韫衍回来了啊!”   虽说她的话里有邱韫衍的存在,可眸子却比语言真实得多, 满目眸光一片丹心的, 全扑在郁颜的身上。   如今, 邱韫衍在她心中的地位越来越低, 独占鳌头的,是自己可爱的儿媳,和孙女儿。   怀里抱着孩子, 徐氏也没顾上身后步履蹒跚的邱源,自顾自的朝前走近几步,脸上的笑容没停过, “老身和你们说啊,这孩子可……”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徐氏就被二人身后的两张,正在下马的人脸怔住了。   她下意识闭了口, 看了眼自己的老头子。   眼神交流道,这是什么情况?   邱源没她那么讲究,摆摆手,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   徐氏:“……”   徐氏:这老头子又皮痒了还是咋地?   这一事实,直到很久以后,郁颜才知道。   那一日她拍案感叹:“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预见了二老的惊异,邱韫衍迈起长腿,没过几秒就站在了二人的正对面,边附身假装和邱颜逗趣儿,边拉着二老进了房间。   邱颜当时若是会说话,一定会对他冷嘲热讽:“呵,我就是一个莫有感情的助攻机器。”   掩上门,他细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二老解释详细。   出乎意料的是,二老的脸上却并未出现任何一丝震惊的神色,平静到宛如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似的。   二老整齐划一的咳了声,打断他的解释,徐氏:“郁颜当上边塞公主的时候,我们就大概猜到了。”   邱源戳了戳夫人的手臂,缓缓补充道:“而且那个叫殷逸的将帅,也和我们说了啊。”   邱韫衍顿了顿,“那你们刚才在惊讶些什么?”   “惊讶子墨身边站着的那位姑娘啊!”从语调到语速再到表情,邱韫衍一度怀疑这两个人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徐氏不理会他的迟疑,一脸八卦:“好端端的姑娘,怎么把脸给毁成那样?”   邱源不甘示弱,紧跟其后:“还有啊,既然郁白薇死了,这个姑娘是子墨的新媳妇儿吗?”   邱韫衍:“……”   邱韫衍:您们能不能问点正事儿?   -   一摞又一摞的文书背后,殷逸正伏在案上,为里里外外的政事忙得焦头烂额,连两道轻重不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见殷逸深锁的眉头,郁颜在大殿中央站定,手握成拳放在嘴唇前边,清咳了声“咳咳”。   笔头微顿,殷逸抬起头。   眸中映入的,是两道熟悉的身影。   下一秒,紧握的毛笔坠落在桌上,他喜出望外的走下大殿中的台阶,口中说着,“喜迎公主驸马。”   可能是太久没见到本国的公主,殷逸一时激动,直到走近了二人身边,才看到四轮车上坐着的第三个人。   虽说对公主驸马回来的消息有所耳闻,可殷逸没想到,这一来一去,殷国的王子也跟着回到故土。   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邱子墨正在傻笑的脸上,殷逸犹豫了几秒,看着郁颜,“这位是……?”   浅棕色的眸子无时不在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殷逸吞了口口水,“王子殿下?”   他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发颤。   郁颜咬了咬下唇,浅浅“嗯”了声。   目光流转于两兄妹之间,殷逸半倚下身,抱紧了男人。   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对任何事情都好奇的年纪,邱子墨并不反感殷逸对他的热情,顽强的动了动自己那颗被殷逸死死束缚住的脑袋,迷糊的盯着郁颜,“姐姐,王子殿下是什么?”   话音刚落,被抱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消失了,殷逸缓速松开邱子墨,一双孔武有力的手掌依旧停靠在他的肩头,“王子殿下为何称公主为姐姐?这可不能……乱了辈分,你才是哥哥!”   “他……”好几次,郁颜半张着口,却迟迟说不出一个字来。   邱韫衍见郁颜犹豫的模样,一针见血道,“他知道自己错杀父母的事后,心智回到了七岁那年。”   十几秒,抑或是几十秒后,殷逸的视线从邱韫衍的脸上移开,划到郁颜的脸上。   就这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了不知多少次。   殷逸的眼眶不争气的红了,他咽了咽口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往常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邱子墨对上殷逸的眸子,咧开嘴,露出齐齐的八颗牙齿,笑得天真灿烂,“我叫邱子墨!”   接着,虎头虎脑问,“您是子墨的爹爹吗?”   如鲠在喉,殷逸松开落在男人肩头的手掌,迅速站起,背过了身。   他想哭,可碍于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能哭。   丢人。   抬起手,殷逸默默揉了下泛红的眼角,语气闷闷的,“就……好不了了吗?”   剖开表面,凝重的疑问句下藏着惋惜和悲痛。   “不是的,”郁颜否决得笃定,“如果平日里多和他说说话谈谈心,他能好起来的。”   晶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四轮车上的人儿,她轻轻软软的重复,“他会好起来的。”   不知是在说给自己,还是那对从未见过面的已故亡灵。   殷逸沉沉的叹了口气,双手垂在身侧,转回身,“也罢,反正还有您可以处理边塞的大小事物。”   葱白的指尖被吓了一跳,怔怔的指着自己,郁颜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是啊,叔叔年纪大了,也该收山了,本打算将政事全权交给公主殿下和王子殿下一同负责,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先皇和皇后,可……”   殷逸看了眼邱子墨,没再说下去。   “叔叔,可我和夫君,”抠了抠指甲盖儿,郁颜温吞的垂下头,声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简直小的快要虚化了,“想回京过日子。”   似乎在为自己身为边塞公主却不理朝政一事而内疚。   自责的像个犯了错,还在狡辩的孩子。   骨节分明的寡冷手背倏忽窜入姑娘向下的视线,略带肆意和侵略性质,轻而易举,便将他人垂涎欲滴已久的那只粉白的小手,攥入自己的掌心。   “公主不留在边塞了?”殷逸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挽留,“是觉得边塞哪里不好吗?”   “不不不,不是边塞不好,我想留在边塞,但是……”眉眼依依的看向邱韫衍,郁颜将手握紧了些,“我更想和夫君一同回京过安稳日子。”   殷逸:“那……王子殿下要回京?”   郁颜发现一件事。   七岁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是真,可抢答的速度却是一流。   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但凡遇见了问题,就属邱子墨那张嘴巴,答得最快。   半张的朱唇别说秀出口中的皓齿了,就连一个音符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邱子墨抢占了先机。   “不,”邱子墨这一声依旧叫得敞亮,“我想和漂亮姐姐在一起!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邱韫衍看了他一眼,坏笑着凑到郁颜耳边,“你看你弟弟,啊不对,哥哥,小小年纪都不知羞的?”   他刚想打趣郁颜或许也潜藏着这一属性,瞧瞧姑娘气急败坏着红了耳根子的模样。   不料却迎来一记淡漠的目光,“还是要比当年你用在草丛中如厕一事威胁我要好得多。”   邱韫衍捏了下耳后,痞气不减,“你说的太长了,我不会断句。”   好在殷逸适时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以至于邱韫衍不必落得个吃郁颜白眼的下场。   殷逸:“子墨这年纪也该成亲了吧?他口中的这位漂亮姐姐,是他的夫人吗?”   邱韫衍懒得解释,“就算是吧。”   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殷逸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再次回到二人回京的话题上,“公主驸马是即刻启程吗?”   郁颜笑得礼貌,“不是,我们会留在边塞几日。”   殷逸点点头,老母亲般语重心长,“那就好,这一来一回的舟车劳顿,可伤身子骨了!”   他没有停下的打算,“公主和驸马可要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子啊,这才是正事儿!”   郁颜笑着满口说好。   意犹未尽的眸子从郁颜的脸上慢慢向邱韫衍转移,“等养好了身子,这指不定来年,还能添个一儿半女什么的。”   这下换邱韫衍笑着说好了,可郁颜却羞红了脸,“叔叔!”   被晾在一边的邱子墨见话题中心逐渐远去,不甘心的偷插入话题,“姐姐!你什么时候叫我哥哥啊?”   邱韫衍黑眸一扫,透着危险的气息:别妨碍老子的好事儿!   邱子墨缩了缩脖子:嘤为什么今天哥哥看起来这么凶?   作者有话要说:  邱韫衍内心鼓起了小掌:我爱叔叔。   殷逸:别爱我没结果。   邱韫衍:叔我一定再接再厉!不会让您失望的!!!   殷逸:可! 第48章 治愈   郁颜这几日总往太医院跑。   时而偷偷摸摸, 时而光明正大,丝毫不忌讳邱韫衍朝她投射来的那道灼烈的目光。   就算邱韫衍拎住小鸡崽的后衣领,郁颜照旧紧抿嘴唇,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直到某日, 邱韫衍使出了失传已久的苦肉计, 才让天真的姑娘开了口。   邱韫衍叹着气, 满目委屈,楚楚动人, “颜颜有秘密瞒着夫君,夫君好伤心啊。”   漆黑的眸子晶亮亮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用洪水冲破姑娘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没等郁颜开口, 便假模假式的抚了一把实则干涩到毫无一星半点泪水的眼眶。   郁颜顿了顿,有些慌了阵脚,声音颤颤巍巍的, “夫君你, 你哭了吗?”   一双小手一时不知是拿纸巾递过去, 还是直接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   不料邱韫衍却移开脸, 不再看她,“眼里进沙子了。”   见郁颜愧疚的没了下文,邱韫衍顺势抛出橄榄枝, 悄无声息的逼着郁颜就范。   “夫君没关系的,颜颜走吧……去太医院吧。”邱韫衍照着茶馆里的戏子,怎么苦情怎么来。   “不用告诉夫君你要去做什么, 也不用陪夫君玩了。”   语毕,还不忘发出阵阵呜咽,“呜呜,就让我独自……徘徊这悠长悠长又寂寥的房间。”   郁颜温吞的挪开椅子, 坐在邱韫衍身侧,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邱韫衍的戏还没到头,依旧假装哽咽,“没有,夫君怎么敢生颜颜的气呢?”   “你不要生气了,”郁颜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半掩颜面的手背,支支吾吾的就将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我其实是去太医院为哥哥做假肢。”   达到目的的邱韫衍瞬间回到了原先的玩世不恭,也不顾及演戏要演全套的说话。   放下覆在眼眶前的手掌,耷拉在桌,垂眸看着郁颜,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假肢?”   “对呀,本来准备大功告成之后再给你们一个惊喜的……”郁颜撅了撅嘴,“可我又不想让夫君难过……”   缓缓垂下的头颅还没到底,就再次做贼似的抬起,“我告诉你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好。”邱韫衍保证的飞快,趁机捏了下姑娘的脸颊。   傻丫头,就知道你发现不了我刚才是演的。   郁颜也不反抗,被捏着脸,含含糊糊的继续:“现在日子慢慢朝好的一面发展……可唯独哥哥的腿不见好转。”   我也想为这个离我血缘最近的人,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   邱韫衍缓缓松手,半撑着头看姑娘,“怎么忽然想到做假肢?”   郁颜的眸底随着男人的提问转向晶亮,语速也随着快了不少,“某日在后花园和小颜颜逗趣儿的时候,碰巧看见太医手中拿着的药草。”   她神神秘秘的,“好像是吐鲁番的药草!”   邱韫衍挑了挑眉,只是觉得她可爱,“所以……呢?”   郁颜忽然叫了声,“吐鲁番呀!你还不知道吗?”   邱韫衍“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吐鲁番啊!我应该知道吗?”   “距今约2300多年前,在中国新疆吐鲁番金胜店的一个古老公墓的坟墓出土过一个人腿假肢。”郁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知怎的,看向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鄙夷。   “然后我就去太医院和太医们商讨我的想法了。”   掰着指头,郁颜兴奋的蹦跳了几下,“我们可以用木板、铝合金、或者牛皮材料做假肢!”   不给邱韫衍发表评论的机会,飞快的朝他吐了吐小舌头,“不过,京城的太医们都没想过这个法子吗?”   邱韫衍耸耸肩,“不知道,或许……我的宝贝颜颜,是第一个想到的?”   “真的吗?”杏眼立即变得又大又圆。   邱韫衍本是打算逗她一下,这下子倒还真是不太忍心戳穿这层薄薄的谎言纸了。   别开眼,邱韫衍脸不红心不跳:“嗯。”   人尽皆知,京城的医疗水平远高于边塞。   当初若不是邱子墨想利用皇帝对他残腿的那份恻隐之心,拒绝了太医帮他治疗的请求,恐怕早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邱韫衍移回眸子,看着姑娘傻乎乎的笑颜:要真是那样,现在那还轮得到你呀。   傻瓜。   邱韫衍撒谎的功力高不高还要另当别论,可郁颜却真的相信了。   她觉得自己蓦地被知识的甜美包裹住了,充满底气的叉起了小腰,昂首挺胸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我笨!”   下巴简直要抬到天上去,顶着双鼻孔看人。   邱韫衍表情凝重的开口,“不敢了。”   这种等级的傻子还是得好好保留下来。   万一哪天说她笨的次数太多,人家幡然醒悟,发奋图强,改过自新,变得聪明起来可就……可就不太妙了。   他还是比较喜欢他家笨笨的颜颜。   比较好忽悠。   像是想起了什么,邱韫衍半眯起眼,以充满危险的语气缓缓附身,“还有,你什么时候改叫他哥哥了?”   “……他就是我哥哥啊,”郁颜缩了缩脖子,小声反驳。   邱韫衍扬眉:“我的年纪也比你大,什么时候也叫我声哥哥听听?”   郁颜撇嘴:“你又不是我亲哥哥。”   邱韫衍:“嗯?”   郁颜:“……哥哥。”   -   几日后。   满怀激动的心,郁颜颤抖的手上拿着对新鲜出炉的假肢一蹦一跳的来到太医院内。   身后跟着忙着给她挡太阳,却不被领情的邱韫衍。   前脚还没踏进太医院,郁颜便美滋滋的朝屋内喊了句,“我哥来了吗?”   “来了来了,和郁月小姐在里面呢。”为首的太医乐呵呵的看着她。   许是年纪大了,心中忽然出现了无尽的感慨:公主这一路走来,还真是变得比原先开朗了不少。   他依稀回忆起初次入边塞时的那个,一句话都要支支吾吾分解成好几段才能说出口的懦弱姑娘……   没等他继续凝视郁颜的脸感叹些什么,邱韫衍黑着的脸和强烈的目光便打断了他。   太医怂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左侧,“您们往里面走吧。”   “好!”郁颜弯着眼回答,便头也不回的向前。   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的人儿没跟上来,正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眼半睁着盯着太医,薄薄的内双中透着冷冽的气息。   反观太医,视线唯唯诺诺的向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吓得就差立马跪下了。   眨巴眨巴眼,郁颜悄无声息的折了回来,揪住他的衣摆,也没使劲,轻轻软软的就把他牵走了。   看着邱韫衍渐行渐远的背影,太医禁不住摇摇头。   啧,这驸马倒是一点没变,还是一身的戾气!   -   郁颜的那份兴高采烈没能坚持过一个时辰,就被邱子墨响破天际的一声“我想要漂亮姐姐帮我戴”打得灰飞烟灭。   傲娇的姑娘没说话,淡淡的将手中的假肢递给了坐在一旁的郁月。   邱韫衍看得出来,郁颜有些要耍小孩子脾气了,慢慢悠悠的凑到姑娘耳边。   声线没由来的低沉暧昧,“没关系,你的关心他不要……这不是还有我和邱颜吗?”   “他不识货都给我,颜颜的关心……夫君可别提有多想要了。”   虽说嘴上诋毁邱子墨,可躲在郁颜身后的那只手,还是没忍住悄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这下夫人一定会更爱我的!嗯!   将邱子墨抱到床上,郁月半蹲下身,轻轻挽起他的裤腿,“痛吗?”   指尖摸到邱子墨的膝盖处,她的嗓音不自觉地呜咽了。   闻声,邱韫衍对着郁颜小声道,“要不我们先回去?”   郁颜不知怎的,跟着他小声起来,“为什么?”   邱韫衍假装十万火急,“回去你就知道了!”   他总有忽悠郁颜的方法。   姑娘也不负众望的再次相信了,“好。”   掩门时,邱韫衍眉眼轻扫了两人一眼。   心道:还好老子机灵,不然我家媳妇儿又该瞎羡慕别人乱七八糟的爱情了。   “不痛!”邱子墨像是晨间打鸣的公鸡,距离这么近,这一嗓子下去,怕是只有郁月忍得下去。   “子墨是小男子汉,长大了要保护姐姐的!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自从来到边塞,郁月已经许久没戴面纱了,这里没多少人认识她,她不想再整日遮遮掩掩。   可邱子墨却就是不怕她的脸。   郁月拿起假肢为邱子墨带上,问:“子墨不觉得姐姐这张脸……不太好看吗?”   她不受控制的吸了吸鼻子。   “不会啊!”邱子墨答得飞快,“姐姐脸上的印记像玫瑰花瓣一样!子墨喜欢!”   “是仙女下凡亲吻后留下的印记吗?”   郁月笑了笑,专心帮他穿戴假肢,便也就没有回答。   良久以后,邱子墨的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漂亮姐姐对子墨好温柔,子墨、子墨长大了之后……能娶漂亮姐姐吗?”   没料到邱子墨的话,郁月怔了怔。   几十秒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眼角泛起的泪花告诉她:或许也只有他们两个,愿意彼此靠近,坦诚相待,愿意虚心接纳对方看似最丑陋的那一面,互相治愈,互相在这纷扰的土壤里,滋养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那个新疆吐鲁番金胜店是我在百度上查的,不对不要打我啊!!(鞠躬)   替邱韫衍道歉:明明说好如此辣眼的情节不会出现第二次,艾玛,真香! 第49章 烦恼   借助“帮邱子墨康复”的借口, 郁颜成功从邱韫衍那里骗取了几日留在边塞的时间。   酒饱饭足后,捏着自己腰间的软肉,郁颜惬意自足的漫步于庭院内,身边自然少不了邱韫衍的陪伴。   没过几步, 透过层层叠叠的斑驳槐树叶, 二人看见了郁月的身影。   郁月的声音温柔极了, “对,就是这样。”   邱子墨将手掌轻轻搭在姑娘的肩头, 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刚掌握了一点技巧, 便嗷嗷待哺的想要表扬, “漂亮姐姐,你看子墨走的好不好啊?”   他尽力甩脱七八岁的稚嫩,显得自己成熟一点。   郁月轻摸了摸邱子墨耷拉在她肩上的手背, 笑弯了眼, “好, 我们子墨走得真好。”   就差没摸摸他的头了。   邱韫衍心下警觉的垂眼看着正因吃饱饭而犯困的郁颜:不好, 这场面可不能给媳妇儿看见,不然又该挨批了。   他在郁月准备上手前,抢先一步对着郁颜:“颜颜, 我们回去吧。”   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巧的是郁颜此时刚好在犯困,迷迷糊糊就点头微笑“嗯”了声。   刚被邱韫衍的大手握住肩膀,准备带回房间。   邱子墨灵机一动, 看见了二人,“哥哥!”   邱韫衍转过头来,像是受到了惊吓的指了指自己,“我?”   这一声哥哥叫得清脆响亮, 郁颜的困意也随之消散而去,迷茫的眼神在二人的脸上游走,“怎么了?”   他本没注意到邱韫衍身边站着的郁颜,姑娘长得太矮小了,刚好隐在了树枝后面。   见三人局一时变成了四人,邱子墨有些支支吾吾起来,“能、能让子墨和哥哥单独说几句话吗?”   语毕,还不忘悄悄瞥了眼郁月有没有生气。   这两声哥哥叫得邱韫衍倒是舒服,自己的辈分生生大了一轮有余。【忧心忡忡,】   郁颜暗搓搓想: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的?   邱韫衍满不忌讳郁颜的在场,也没有让自家媳妇自己回房的想法,大手一挥,“没事,有什么事你说。”   反而将郁颜搂得更紧了些。   邱子墨却沉默着低下头,脸颊没由来的“噌”的一下变红。   邱韫衍挑了挑眉:?   为什么一见我媳妇儿你就脸红?你是不是皮痒了?   男人明显有些不高兴,却耐着性子对着郁颜,“颜颜,你先回去吧。”   尽量不惊扰这只懵懵懂懂的小白兔。   在场的四人只有郁月注意到了邱子墨话中的“单独”一词的言外之意是:自己也该随郁颜一到离开。   虽然不知是为什么,可郁月照做了,她叫住一步一顿的糯米团子,挽住了姑娘的臂弯,“颜颜,我们一起。”   脚步声渐行渐远,邱子墨这才抬起涨得通红的脸,伸头探脑确定二人走远后,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认真的眸子对上邱韫衍,一字一句吐词清晰,“我想和漂亮姐姐成亲!”   邱韫衍顿了顿,回他一脸严肃,“你要表白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不是的,”邱子墨害臊的摆摆手,头颅又低了下去,“我是想问该不该和她坦白……”   邱韫衍现在知道邱子墨为什么不让郁颜在场了,若是温吞的小兔仔知道了这个消息,铁定会炸毛,“七八岁的心智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早熟?”   而邱韫衍就不一样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透着:你娘的,有骨气!我看好你!   他一把搂住邱子墨的肩膀,一脸坏笑的打趣,“她……是谁啊?”   邱子墨颇有郁颜的风范,羞涩的不像话,“是、是郁月姐姐。”   时不时还身娇肉贵的缩缩脖子,像是这惬意的秋风于他而言也是能伤人的。   “走,去书房。”双手撑在脑后,邱韫衍大摇大摆的便往回走。   三个女人,一场戏。   三个男人,一场搏斗。   殷逸不顾已晚的天色,身上披着件秋衫,依旧抗战在书案前沿。   闻见书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抬起眼,六目相对,大眼瞪着小眼。   -   听完自己亲生侄子的苦恼,殷逸在一边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时哑然。   也不知究竟是在为七八岁的少年解决思春烦恼,还是在为二十多的小伙子思考婚事。   他悄悄抬眼瞄了下邱子墨,心下了然。   现在的局面可能更符合前者,可……七八岁就结婚不太合规矩吧?   同为边塞贵族,殷逸的想法和郁颜如出一辙。   可没等殷逸说话,就被早有的预见邱韫衍截断了,“求亲啊!”   如雷贯耳的三个字响彻在空旷的书房内,回音缭绕。   殷逸和邱子墨同步的怔了怔,两道视线一时间略微痴呆的聚集在邱韫衍脸上,说不出话。   邱韫衍心道:你们不说就闪开,让我来!   清了清嗓子,邱韫衍分析的条条是道,“子墨啊,哥和你说,这喜欢一个女孩儿就得卯足了劲儿追。”   为了拉近二人的关系,连亲昵的称呼都用上了,而且还占了他辈分上的便宜。   邱子墨依旧没说话,和郁颜一样,他脸皮子也薄,怕伤了邱韫衍的心,便不懂装懂的点了点头。   可邱韫衍这样的纨绔少爷可不是容易伤心的类型。   受到了邱子墨点头的鼓励,玩世不恭三少爷的话茬子一下子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被打开了。   许是悄悄将殷逸潜藏的老妈子性格偷来了,“你不奋力追,人姑娘可不会留在原地等你。”   邱子墨有些云里雾里,“那哥哥是……”   邱子墨也是被带勾里去了,毫不质疑的接纳了邱韫衍做自己哥哥的身份。   邱韫衍欣慰的摸了摸邱子墨的脑袋,可一声“乖”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邱子墨的下半句话打了回去。   “是卯足了劲儿追求妹妹的吗?”   他对郁颜的称呼没改!   温柔的触摸顷刻间变成了愤怒的敲打,邱韫衍啧了声,有些烦躁:你想当谁哥哥都成,可别当我家夫人的哥哥啊。   不过烦躁的情绪没有保持三分钟,邱韫衍的脸上便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每每提及和郁颜的情史,他的眼中都好像拥着星霜。   “我可没追她,是夫人自己……送上门儿来的。”   他回忆起在邱府别院门前,郁颜一不小心摔入自己怀中的模样,不受控制的笑了声,“然后就赖上我不肯走了。”   语气骚包又恶劣,像是在凸显自己长得有多英俊。   随着邱韫衍的尾音落下,气氛瞬间安静了几秒。   沉浸在自我幸福的邱韫衍没能感受到来自殷逸的质疑目光,心中的蜜像是要溢出来了。   接着,邱子墨如梦初醒,一贯的大喝起立,一贯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懂了!要等对方追你!”   “子墨也不坦白了!子墨要等漂亮姐姐主动和子墨提亲!”   邱韫衍的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你等等……你别……   邱子墨已经对操作假肢一事轻车熟路,和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没什么差别,恭敬的朝着邱韫衍鞠了一躬,道谢道,“谢谢哥哥!”   便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移去。   邱韫衍:你等等……我他娘不是这个意思……回来……   诺大的书房中只剩二人,殷逸的笑声显得格外讥讽和刺耳。   就此,将邱子墨送入郁月的房间,让自家媳妇郁颜全身心投入自己怀抱的第一回 合。   宣告战败。   没过几日,邱韫衍第一次主动敲响了邱子墨的房门。   呵,这次,我要一雪前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看着被罚面壁思过的邱韫衍:崽啊,你长得帅自己心里清楚就得了,为什么要瞎嘚瑟呢? 第50章 求亲   次日清晨, 第二回 合敲响了鼓号。   邱韫衍以“帮邱子墨送早膳”的名义,进入邱子墨的房内。   丰盛的早膳刚刚放在柚木桌上,大尾巴狼并不给邱子墨送进口的机会,佯装漫不经心的迂回昨夜的话题。   “咳……我昨天和你说得不太对。”   邱子墨歪了歪头, 全然没有怀疑, “怎么了吗哥?”   他换了个称呼, 将“哥哥”改成了单字的“哥”,因为这样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幼稚。   邱韫衍安静了几秒, 舔了舔后槽牙。   孤高寡冷的语气瞬间从郁颜的大爷变成了小弟,双手撑在桌上, 有些泛狠的盯着邱子墨, “我追求我夫人的时候,可别提多艰苦卓绝了。”   仿佛冷冽的眼神能带给他一丝底气和自信。   邱子墨坐在桌边,懵了。   嘴唇半张, 手中还拿着根汤匙。   邱韫衍见敌方的第一道防线已被攻破, 转过身继续自己脸不红心不跳的圈套, 语气尽可能的哀切凄婉。   “当初夫人她贵为边塞的公主……而我呢?”   邱子墨抢答道, “哥哥啊不……哥也很好啊,听叔叔说,您是邱府的三爷, 很厉害的一个人。”   说罢,挖了勺清粥送入口中。   邱韫衍转过身来,情绪激动, “不!你不懂!”   也不知是不是戏太好了,一双眼睛说红就红,他激烈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 邱韫衍,一介碌碌无为的平民。”   说真的,他也没想到,前些年冷友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居然在多年后的今天,用在套路郁颜的亲哥哥身上。   话语不见停下的踪迹,他痛心疾首,“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围在她身边的多金贵公子那么多,我该怎么办呢?我该不该和她求亲呢?”   邱子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出来的,直觉让他感受到邱韫衍的眸子里在说:“有没有感觉当时的我和现在的你有些相似?”   最后是邱韫衍采用语重心长的战略手段,“最后我把那群男的都打跑了,和她求亲。”   “她就答应了啊!”   邱子墨却陷入了少有的思考中,抽离不出来,像是在和邱韫衍说话,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我上哪找那么多围在漂亮姐姐身边的男人啊……而且我才刚学会走路……也打不过他们啊……”   如果脑海里能杀人的话,邱韫衍觉得他已经把邱子墨碎尸万断了。   他想骂人: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看病的不轻。   可还是竭力压制住自己胸腔中的怒火,一字一顿,循循善诱,“你不需要。”   也禁不住心下感叹:还好颜颜没这么难缠,不然我真是得被逼疯。   此时,躺在襁褓中的邱颜窃笑:稳住,等我长大就有你受得了。   “作为兄长,我只想告诉你,你要是现在不求亲,郁月将来就要和隔壁村的二狗子跑了!”邱韫衍用自己仅存的一点耐性,笑着对邱子墨说。   许是心智还小的缘故,邱子墨真的被他这句话给震慑住了,榆木似的站起身,最爱的清粥也不喝了,“我我我,我现在就去!”   望着邱子墨急不可耐的背影,邱韫衍大剌剌的坐在木椅上,嘴角处缓缓扯出一个弧度。 第二回 合,成功。   -   虽说邱子墨的脑回路像是踩了香蕉皮,总是乱滑;可动作却很快,当日下午,绫罗绸缎等一系列嫁妆凭空出现在后花园的空地上,格外瞩目。   邱韫衍觉得是在一旁哼着小曲儿的殷逸给准备的。   心智宛如小破孩的高个子大人手中抱着一捧野玫瑰,站在郁月的面前,害羞的不敢对上姑娘的眼睛,声音却卯足了劲儿的洪亮,“漂亮姐姐,这是我刚在后花园里帮你采的花……你、你可以嫁给我嘛?”   几双冒着金光的眼睛透过斑驳的矮树丛叶,偷偷摸摸却又直勾勾的盯着二人,   可惜,他和姑娘的观察力都不算强,又抑或是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答应他,答应他……”一手一小撮剌手的树枝,邱韫衍半蹲在地上,看着半倚半靠的姑娘蹲在自己身前,双手轻轻握拳,小声为自己哥哥的下半辈子祈祷。   不自觉笑了笑。   也不知是不是心诚则灵的缘故,远远地,三人看见郁月的口型动了动,接着双手捧过那束玫瑰,含笑点头。   没过几秒,两人像是约定好了,同步羞涩的垂下了头。   邱韫衍一边的眉毛挑得极高,这么……容易?   接着缓缓放下,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儿,想不容易也难。   庆贺之余,他听见被圈在怀中的姑娘极其微弱的叹了口气,清清浅浅,像是怕被人听见。   毫无费力的感情用事藏在心底,郁颜换上一副笑吟吟的脸,慢吞吞的转过身子,仰头看他,“回屋吗?”   侧侧脑袋,像个没事人。   把心事藏起来。   曾是她最擅长的事。   邱韫衍微微一顿,毫不避讳的垂眼对上她有些暗淡无光的眸子,“回,当然回。”   起身之前不忘揉揉郁颜的柔柔发顶。   郁颜娇嗔了声,软软的低吼,“你不要把我头发弄乱了。”   那天下午,邱韫衍知道:他离哄媳妇又近了一步。   -   虽说郁颜伪装得很好,很好的将没被人求亲过的那份小伤感压抑在心底。   可大红灯笼高高挂,她骗不了自己,自己的心中始终有个疙瘩。   殷逸许是觉得喜事得办得越快越好,于是乎准备将二人的婚事在四五天里齐活。   整座宫殿全都被裹成红色,连郁颜的屋子里也到处贴着镂空的玫瑰印花。   直到某个清晨,腰肢间空落落的。   郁颜睁开眼,邱韫衍失去了踪影。   没太睡醒,郁颜坐起身,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发空。   迷朦的眸子倏忽瞥见了红木桌上整齐摆放的一封信。   旁边还放着个精巧的小红木盒。   在整派红色的背景下,并不是很夺目,反而有种恬静的安适感。   信件深红色的扉页,让郁颜产生了种这是封喜帖的错觉。   边下床边揉眼边小声嘟哝,“下人们这么快就将请帖送来了吗?”   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封求婚之辞。   心下茫然:她哥哥这是把信送错了地方?还是下人们弄混了屋子?   眼瞄着屋内屋外,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郁颜下意识有些紧张,呼吸也随之变得快起来。   葱白的指尖飞速而又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怯生生的动作,足以确保能够将这封信复原如初。   俊逸的草书下,她识出一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心下不知怎的,“咯噔”一下。   这好像……是夫君的字迹。   眼皮眨动的频率下意识的增速,郁颜的指尖略带着丝颤颤巍巍,将内里包裹着的素洁白纸全部暴露于空气中。   喜庆的红上行云流水般写着二人的生辰八字。   纯黑墨水写下郁颜和邱韫衍的名字。   可惜没等郁颜再往下看,邱韫衍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屋内,正挑眉倚在门边,玩味的看着她,“夫人已经看到了?”   郁颜也不知为何,见到邱韫衍的那一刻,鼻头蓦地一酸,感动得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泪如雨下。   她撇开脸,“谁、谁要你求亲了吗?我、我可没有……”   邱韫衍缓缓移开停靠在门框上的肩膀,走到她身边坐下,“当然……是夫君自己想求的啊。”   他故作惋惜,“我家夫人可不能比其他人少了什么,就更别说求亲了。”   郁颜脸皮薄,更何况也听不了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闷着头下逐客令,“我、我还没看完!你先出去!”   关键时刻,邱韫衍总有种想逗她的念头,不领情的将她手中的帖子抽了出来,满脸坏笑,“那就……别看了,为夫当面说给你听?”   “不、不要。”郁颜有些急了,想伸手抢回那封求亲帖。   可男人身得高大,又将帖子举得高高的。   她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只能跳起来,再落回地面,撅着嘴不高兴。   好在邱韫衍也只是逗她几秒,不一会儿,重新将帖子放回姑娘的手中,“好了,不逗你了。”   接着踏出了门,留她想要的独处时光。   房门严丝合缝后,郁颜才继续全神贯注于其中。   “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徐再思的那曲折桂令。   落笔是邱韫衍的名字。   背靠在屋内门后。   姑娘的嘴角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   与此同时,耳中也传入邱韫衍的浅浅低笑。   她扬起眼,视线重新停在桌上的小红木盒上。   一颗金指环安静的躺在其中,夺目耀眼。   须臾,姑娘手攥指环,悄无声息的打开门。   尽可能的面无表情,尽可能的心潮不澎湃,对着邱韫衍,“喏。”   她将金指环递过去,并未表明想让他为自己戴上的心意。   好在邱韫衍对她了如指掌,没误以为她想拒绝自己的求亲。   男人笑吟吟着接过,“好。”   柔金色的指环包裹住姑娘细白软滑的手指。   郁颜听见邱韫衍极具危险的威胁。   “你逃不掉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郁颜:哼谁要逃了,我巴不得一辈子粘在夫君身边!   *   既然写了就发了吧……特别短小的一个番外 TT   1个偏执:不行,你只能抱着我睡。   八月桂秋末,漠北流火的气温没有一星半点缓和的趋势。   莫名其妙的,就点燃了邱韫衍的脾气。   原因是:他的颜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抱着他睡觉了!   你问有多久?   大概一夜那么久。   此时此刻,他正耷拉着眼皮子睨着美人榻。   有种错觉,乖躺在榻上的竹夫人正嚣张的看着他。   竹夫人,又称青奴,民间夏日取凉用具,中空,四周有竹编网眼,可搁脚。   郁颜偏偏拿它拥抱。   虽然殷逸屡次道出他的心声,“这般钟情于此,不怕奚落了驸马爷?”   可郁颜却不这么想,“才不会!”   吃醋这种事情,她以为只有自己干得出来。   手肘戳了戳男人的臂腕,她的眸子晶亮,“对吗?”   漆黑的眸底淡漠得如一滩波澜不惊的湖面,“……当然。”   个屁啊。   谁知道底下透着的暗流涌动?   他会说自己嫉妒的发疯吗?   当然不可能!   误吃亲叔叔的醋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他承认自己羡慕一个摆件儿?   我不要面子的啊!   郁颜: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邱韫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第51章 凛冬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此刻局促不安坐在木桌前的郁颜, 就很好的诠释了这一说法。   送走了“没被求亲”的疙瘩,姑娘的心中迎来了另一个崭新的疙瘩。   团圆地围在餐桌前,她没由来的有些无地自容。   殷逸本笑呵呵的和邱府的二老谈论有关邱子墨和郁月的婚事,同龄人之间似乎非常能聊得开。   郁颜和郁月本就喜静, 对付这么热闹非凡的场合还是有些无力招架, 互帮互助的默默低头用膳。   长辈们谈论的话题安稳的长在郁月身上, 鲜少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郁颜。   可殷逸自诩一碗水端平,要公平的对待自己的侄子和侄女, 绝不会偏爱于任何一方,矛头一转, “公主有没有一并举办婚事的想法?”   彼时, 郁颜正在喝粥,险些一口喷出来。   硬生生的压制在喉间,白皙的脖子有些泛粉, “我和夫君早就在京城成过亲了。”   委婉的辞谢道, “婚事就不用办了吧?感觉挺麻烦的……”   谁料殷逸不知是真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还是假装听不懂, 依旧笑弯着眼,“不麻烦不麻烦,一起办有什么可麻烦的。”   “而且, 这里里外外的宫殿都装饰得差不多了。”   像是蓄谋已久,邱府的二老也帮着搭腔,“是啊是啊不麻烦, 这好事儿要成双嘛!”   “还是……不用了吧。”郁颜讪笑了几下,桌下的小脚轻轻踢了下邱韫衍的长腿,“夫君你说呢?”   邱韫衍看了眼郁颜微泛尴尬的脸,依旧一桌子人殷切期盼的目光。   老道的狐狸眸子转了转, 笑得温文尔雅,“这婚事……当然要办了。”   闻言,一桌子人的目光渐渐从他的脸上抽离,唯独剩下郁颜的眸子,透着迷茫和不解。   邱韫衍放下手中的胡饼,垂下头凑到姑娘耳边低语,“尤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   日子如行云流水般于指尖划过,来来回回过了几年,回京一事才正式提上了日程。   历史的车轱辘滚滚向前,翘首回顾,是斑驳陆离的小岁月。   回京三年,邱颜已从哇哇坠地的婴儿变得会走路了。   只是还不熟练,但凡走两步就会摔跤。   小粉团一步一步吧唧吧唧朝郁颜走来,一声糯糯的“娘~”,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每次还没扑进不远处郁颜的怀里,就“吧唧”一声,摔在了半路,“嘤嘤。”   郁颜自然是紧张兮兮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届时,邱颜还不会说完整的句子,只能两个字两个字的说,张开自己的小短手,嘟嘟囔囔一句,“抱抱。”   圆润润的眼睛水灵灵的,虎头虎脑,纯真到了极致。   可只要郁颜抱将她抱在怀里,小丫头的嘴角便会咧开一个坏笑。   嘻嘻这样就不用自己走路了。   看得邱韫衍有气不能说。   许是邱颜天天假摔骗娘的戏码太过逼真,每次都唬得邱颜带她直奔药铺。   而郁月的那间药铺,现在已经顺理成章的转入郁颜手下。   每每看着娇妻不能在家歇着,邱韫衍免不了对着远在边塞的郁月发脾气,“郁月也真是……我家夫人太操劳了可怎么办?”   可郁颜却乐在其中,算是成功发挥出全身上下唯一一点长处,安安稳稳的做了世人口中的“小郁大夫”。   晴丝缭绕的院落里,访病之余少不了八卦的气息。   “郁大夫,听说邱三爷在朝中的地位逐日渐长啊?”   “可不是嘛!我家侄子是三爷带去边塞打仗的,把邱三爷夸的那叫个天花乱坠啊。”   “听说邱三爷现在成了最受皇上赏识的大人了……可是,”   一派布衣面面相觑,“为什么这么个大忙人还有闲情逸致陪妻子啊?”   邱韫衍充耳不闻。   淡淡的靠在一旁的屋檐边,看着姑娘言笑晏晏的模样,依旧玩世不恭。   这世上,哪还有比他的颜颜更重要的事儿呢?   -   时光流转,十二月翩翩而至。   凌烈寒风夹杂细碎的雪花瓣镶在姑娘的丝丝乌发上。   她正恬静的低垂着头,乖乖任由男人替她裹上一层厚厚的素白色绒线衣。   藏在围巾下的朱唇小声道,“夫君不冷吗?”   “冷啊。”邱韫衍还是如初见时候的那般,笑得张扬痞气,“夫人能给为夫一个拥抱吗?”   雪纷飞,眉微弯,姑娘伸出短小的臂膀,有些木讷的点点头。   还好有围巾遮着,她的笑容才不那么夸张。   清冷的森林感逐渐与雪光交融,好闻到像是要把鼻腔融化了。   身后时不时传来一高一矮的两个孩子的嬉戏打闹声,邱颜稚嫩却隐隐带着蛮横的声线夺耳,“邱野你别跑!”   清清浅浅的玩闹声,像是如歌亦如玉的背景音乐。   如果可以,她想将时间定格在此刻。   贪婪的吮吸男人身上的浅碎气息,在他怀里,一辈子不长大。   他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没想过,若是没遇见他,自己的人生会是怎样的轨迹。   或许会遇见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做一辈子任人使唤的丫鬟吧……   哪还有人愿意将她捧在心窝窝上,半分不敢跌着她呀?   新月颠簸,暮色从四野沉下来,雪光似是未融尽的白砂糖,皑皑一片。   邱韫衍大剌剌的坐在雪地上,长腿一伸,大手后撑,脖子后仰,有些倦怠。   许是作为邱夫人的她太得意忘形了,裹成企鹅似的郁颜缓缓抓了把手下的雪团,轻轻软软的向他砸去。   伴随着雪白色的颗粒纷纷落下,其后藏着的郁颜的小脸显露在外。   她在笑,边做鬼脸边笑。   他坐起身子,拍拍满是雪花的手,低笑,“夫人这是……想和我比试比试?”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雪球似要向她飞来。   我愿花光一个春秋,去等待同看一场雪,自然还有余生的每一个。   余生漫漫。   本就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惹   真的超感谢追到这里的小天使呀呜呜我爱您们TT   那我们下一本见咯!!(鞠躬)   ☆   扔出下一本文案就跑:   文名:《表弟,出来打怪!》   【内心戏丰富/小机灵鬼/领尸人x口嫌体正直/嚣张/人精/“骑士灵魂”】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甜的!甜的!甜的!   不恐怖!不恐怖!一点都不恐怖!   *   1.   作为塞娅蒂礼拜堂的一名穷得叮当响的勤杂工,时宜将“不起眼”一词做到了淋漓尽致。   上午迎宾颂经,下午扫地擦窗。   可时辰一到子夜……时宜便麻溜的套上隐身披风,专门前往偏僻的小巷深处挖人尸骨。   某日,修女格里芬招她进入办公室:“Eleven,组织上要派给你一个任务。”   时宜一下便来了精神。   “你去把两国交界处‘彼得斯骑士的尸体’领回来,”格里芬一脸严肃,“切记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好的!”时宜掏出躺尸已久的小本本,期待:“他有什么特点吗?”   格里芬星星眼:“他……长得很帅。”   时宜:“……”   格里芬醍醐灌顶:“超级无敌宇宙级的帅!”   时宜:“……哦。”   时宜:呵,我就不信,能有多帅?   2.   扬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也不跳,刚从雪地里被挖出来就出言不逊,“对没错,我就是当年那个战死的骑士尸体。”   时宜却警惕的后退一步:“那你为什么会说现代话?”   扬不要脸又骚包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因为聪明。   时宜:“那你一个尸体为什么会自己动?诈尸了不成?”   “还有……为什么你的身上还残存着一丝灵气?”   “为什么……”   扬不耐烦打断:“你怎么不问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不会说话?”   时宜不悦:“哦。”   没过两秒,屁颠屁颠:“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扬翻了个白眼:“……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带不带我回家啊?”   时宜顿了顿,红了耳朵根子:“……谁说要带你回家了?少自作多情!”   【食用指南】:   1.我们的口号是:用心苟到最后!   2.双洁(再问自杀)   3.‘骑士灵魂’是假的;礼拜堂是假的;嗯……但女主信了是真的。   时宜叉起腰假装聪明:一派胡言!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扬·全世界最帅最撩最骚包·彼得斯/翘起二郎腿质疑:胡言乱语!老子喜欢你的事还他妈不知道!   轻轻跪下求个预收TAT 第52章 邱颜   邱颜刚满六岁的那一年, 正值隆冬。   和同龄那些个身娇肉贵的小姑娘不同,有些嚣张霸道。   浅色屋檐下的墙角边,几个小女孩正蹦蹦跳跳玩着皮筋,邱颜每每都只站在一边看着, 下巴微仰, 似是不屑。   郁颜曾为此问过她是不是被同龄的小朋友们排挤了。   结果可想而知, 小霸王鄙夷的扬了扬头,双手抱胸, “娘亲您不懂!是颜颜不想和她们玩!”   粉嫩嫩的嘴唇抑制住不嘟起的冲动,想当个小大人。   只是奶声奶气的嗓音刚一开口, 伪装出来的高冷形象顿时被摔了个稀碎。   水润润的圆眸子仰头盯着郁颜的脸, 一点儿也不发怵。   郁颜叹了口气,揉揉女孩的发顶。   简直是将邱韫衍身上的那份死鸭子嘴硬的傲气完全遗传了。   邱韫衍瞥了郁颜一眼:傲气是我,死鸭子嘴硬是你。   五六岁正是春心萌动的年岁。   小姑娘皮肤白皙, 五官精致, 一双圆眼睛大大的, 笑起来像是偷了天上的碎月, 将同龄的少年郎都瞅得晃神。   争先恐后的将新鲜出炉的糖葫芦往她手中递。   小机灵邱颜从不假装矜持,矜持是什么?那能当糖葫芦吃吗?   对待她最爱的糖葫芦,她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可今天似乎连糖葫芦都安抚不了姑娘受了伤的心灵。   一小撮裹在粉色绒线衣中的团子沮丧的坐在别院门口的台阶上, 邱颜将短小的手臂耷拉在膝盖上,白嫩嫩的小脸埋在里面,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抽一抽的,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彼时,郁颜正和三姨在小厨房中忙东忙西,并未注意到门前的伤心人儿。   脚步声渐近,邱颜忙不迭将自己肩膀颤抖的幅度增大了些。   垂在膝边的小手也跟着忙碌起来, 飞速在舌头上抹了一缕口水,轻轻点沾在眼眶边。   “呜呜呜……”她尽量让自己哭得大声,好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一些。   终于,脚步声定定的停在身边的台阶上。   她感觉到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的娘亲上了当,邱颜刚想抬头和娘诉说自己的委屈,就被身边的清冷男声吓了回去。   “别装了。”   仅三个字,便把邱颜震慑住了。   两颗圆眼睛怯怯的从绒线衣中露出来,邱颜怂了两秒。   接着一脸扫兴的松开紧抱住自己的手,大剌剌的向后一撑,活脱脱一个小邱韫衍。   “怎么是爹爹呀,我娘亲呢!”小姑娘的语气不善。   邱韫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食指骨节反扣,轻敲了下姑娘的脑袋,“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来自亲爹无痛关痒的攻击,邱颜压根不放在心上,难得的认真严肃,“这次我真的有心事!”   思绪回到几天前,邱颜正忙着和隔壁村的翠花打赌,硬说自己能读得懂《诗经》,翠花不信,她便一口气冲书房前,准备将《诗经》偷出来,当面解读给翠花听。   岂料,诗经没拿到,倒是碰巧得知自己就被定下了娃娃亲一事。   还是和京城中的小皇子。   这件若放到别的小姑娘身上,定是能美得得意忘形。   可偏偏小丫头叛逆的要死,始终觉得自己未来的夫婿应该由自己做主,而不是听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尽管她连京城第一俊美的小皇子一面都没有见过。   还是无情的将这纸婚约,一棒子打死了。   小丫头回忆的时间有些长,邱韫衍不耐烦的打断道,“什么心事?”   不过她可没傻到将自己的弱点放大在邱韫衍的眼前,分分钟换了副活泼的面孔,“其实……也没事!”   接着自顾自的爬起身,“爹爹,我去小巷子里和朋友们玩啦!爹爹,再见!”   一蹦一跳的下了台阶。   邱颜可是公认的小聪明。   要是硬碰硬,她自然碰不过邱韫衍那只道行颇深的老狐仙,怎么能横冲直撞直接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呢?   慢吞吞朝着小巷角落走,满是愁绪的小狐狸眸子倏忽一转,转变了方向,重新朝邱府走去。   粉拳轻捶自己的左手掌。   嘻嘻,让爷爷奶奶施压,叫爹娘再生个弟弟去和亲……不就好了嘛!   -   最终郁颜和邱韫衍的确给她生了个弟弟,可究其原因却不是因为她对邱府二老吹的那阵风。   要怪就怪邱韫衍眼中的郁颜……该死的迷人。   小弟弟刚诞生的那一刻,邱颜胸有成竹道,“现在我是不是不用履行那个娃娃亲了!”   郁颜和邱韫衍看了看襁褓之中的男婴,自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忍俊不禁,“当然不行。”   婚约并未如她所预料那般顺理成章的推到弟弟身上,邱颜气急败坏,“为什么呀!”   她本以为自己万事俱备呢。   没想到的是,诺大的皇宫中居然只有小皇子,没有小公主。   嘴中叼着根狗尾巴草,邱颜大剌剌的张开双腿,蹲在地上,愤愤的喃喃:“这群妃子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连个小公主都生不出来!怪不得得不到皇帝的宠幸!”   邱韫衍二话不说,拎住她的小耳朵,“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你弟弟以后一定比你乖。”   眉眼轻扫过男婴瓷白剔透的脸,邱颜破天荒的没有顶嘴。   嗯……看起来是挺乖的。   接着仰起头看着邱韫衍,“我能摸摸吗?”   圆溜溜的大眼睛让人一时忘了她小霸王的前科。   等郁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男婴雪白的脸蛋儿上留下了一个淡粉色的手印。   邱颜捏完立刻拍拍屁股逃之大吉,在门口处还不忘做个鬼脸,“略。”   其实,她不是不喜欢弟弟,她自己招到这世界上的小精灵,她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正值叛逆期,外加上……邱韫衍对她的态度日渐“不友善”,小丫头总想着做些破格的事儿出来。   你问为什么对她不友善?   还不是因为从邱府二老那里听说了自己渴求弟弟的愿望,现在弟弟生下来了,郁颜的爱又被弟弟分占了一丝,邱韫衍对她的态度自然更不友善了!   邱颜冷笑:呵,男人。   -   邱颜的弟弟名叫邱野。   邱颜一直不知道爹娘取名为什么如此漫不经心,却也懒得过问。   邱野四岁那年,邱颜已经九岁了,对邱野作出的事,一件比一件看不惯。   比如,连自诩小霸王的邱颜都恭恭敬敬的唤郁颜一声“娘亲”,这小子可倒好,从出生到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学的油嘴滑舌,不叫郁颜“娘亲”,反而直接上口,叫郁颜“颜颜”。   邱颜最多也就是被抢走了小霸王的称号而已,邱韫衍就不一样了,气得险些揍他。   可惜每次都被心里甜滋滋的郁颜拦住了。   和邱韫衍一样,邱颜对这个其乐融融的结局不太满意。   她对邱野被打一事还是喜闻乐见的。   邱野在郁颜心中的地位稳固向上,连邱韫衍看见了,都被气得舔后槽牙,直到某日——邱府别院里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小客人。   才让他有了紧迫感。   一袭白袍的少年郎躲在自己娘亲身后,一双冷白的小手紧攥着娘亲的襦裙摆,小眼睛露出来,怯生生的朝门槛里看。   郁月单手拍着殷祺的脊背,另一只轻轻叩了叩门。   她和邱子墨啊不……她和殷书白回京,已经有些时日了,不想引起轩然大波便没大张旗鼓,身边还带着自己的孩子。   郁颜刚见到殷祺的时候,杏眼弯弯,梨涡浅,一下子就勾去了少年郎的心弦。   郁颜笑吟吟的,“他今年几岁了呀?”   郁月:“今年六岁,这孩子啊,胆子小。”   正因为郁月的这一句胆小,让郁颜对殷祺就此一见如故,仿佛看见了从前那个怯懦的自己。   届时,殷书白的记忆也渐渐恢复,丢了当初那份痴傻的七岁孩童模样。   和郁月二人站在一起,般配到了极致。   许是同种性格相互吸引,殷祺不知怎的,总也屁颠屁颠的跟在郁颜屁股后面跑,还时不时伸手要她抱抱。   此情此景,姐弟俩同步的叉腰站在屋外,鼻中冷哼。   尽管第一印象一般,可爹爹让他们带着邱野四处转转,邱野不敢不从。   他是男孩,爹爹是真的会下手打他的。   而邱颜就不一般了,仰着头,一副大爷模样的伸出一截粉白的手腕,思前想后,比了个“二”出来。   邱韫衍顿了顿,“……成交。”   可邱颜并没有带两个小孩出门的意思,反而坐地起价,手上的数字倏忽从“二”变成了“四”。   邱韫衍叹了口气,“……行。”   似乎是想看看自家爹爹的底线究竟在哪,邱颜顺势准备比个“五”字,却看见邱韫衍阴沉着一张脸。   邱颜吞了吞口水,“不了不了,四个就好,四个就好。”   接着,便拖着两个小男孩出了别院大门。   -   看着哭声不见停的殷祺,邱颜有些无奈。   邱野双手一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别看我,是爹爹把他弄哭的。”   “我看见了!”邱颜没好气道。   接着冲着殷祺一顿数落,“你啊你,怎么和爹爹提出想和娘亲出去玩的话呢?”   真是不了解我爹爹“江南第一醋王”的称号。   邱野怕邱颜这么一通胡乱数落让殷祺哭得更凶,转移了话题,“姐,你刚才和爹爹比划什么呢?”   “当然是……”邱颜美滋滋的一笑,摸索了几下自己的兜袋,“这个啦!”   伸出掌心。   四颗铜钱从其中展开。   邱颜:“嘻嘻,有糖葫芦吃了!”   话音刚落,殷祺的哭声立刻就止住了,“糖葫芦是什么?好吃吗?”   邱颜见他断了哭声后的可爱模样,表扬道,“姐姐买给你吃!”   也不知这个和平的场面又将邱野的哪根神经触动了,少年忙不迭大叫一声:“我不同意他做我的姐夫!”   他太爱哭了!   明明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邱野,个头却是三人中最高的,说起话来阴着张脸,倒是有几分威慑力。   可这份威慑力不足以撼动邱颜,她伸出手准备狠敲一下少年胡思乱想的脑袋,“你瞎说……”   接着,狐狸眸子一转。   不如就用他……摆脱我的那一纸娃娃亲?   -   “谢谢老板!”邱颜甜甜一笑。   接过糖葫芦的时候,故意不看殷祺的馋相,自己一个人吃起了独食。   她知道,邱野一向不爱吃甜食,至于殷祺嘛……嘴角咧开一个笑,她自有别的用处。   少年眼巴巴的看着她,她故意假装没看见似的大向前走。   须臾,才停止了逗乐,微笑着垂眼看他:“想吃吗?”   少年郎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邱颜可不做免费的买卖,准备开口忽悠他,“那你吃了我的糖葫芦,回去要和爹娘说……”   说他喜欢自己,然后顺理成章的将一纸婚约退了!   可惜话还没说完,邱颜被身后忽然涌现的一股力量猛地撞了一下。   “啪嗒”一声。   糖葫芦掉在了地上。   邱颜的脾气本就不太好,丢了心爱的糖葫芦,忍不住愤怒的转过身,凶神恶煞:“谁啊!”   高瘦的少年被她这一吼,吼得有些懵,怔怔的垂眸,语气寡冷,“不好意思。”   没过两个时辰,邱颜当即移情别恋,冒起了星星眼。   下一秒,身后又传来一道悠悠的叫喊:“这个可以做姐夫!”   -   寒冬腊月,一前一后,郁颜和邱颜几乎是同时出生的。   看着满桌精奢的菜肴,邱颜假装支支吾吾道,“颜颜能和娘亲一起过生日吗?”   娘亲的生日,爹爹总会用心准备。   虽说自己和邱野生日的时候,也有三姨准备的佳肴,可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没郁颜的好。   “可以呀”三个字没来得及从郁颜的嘴边流淌,邱韫衍抢先一步朝着她笑,口型道,“你想被我揍吗?嗯?”   气氛安静了三秒。   邱颜在饭桌上大叫:“娘!我爹要打我!”   邱韫衍:“……”   嘤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郁颜瞪了邱韫衍一眼,朝着邱颜微笑,“可以呀。”   她没料到达到目的的邱颜变本加厉,抢完生日准备抢名字,“那娘亲究竟叫什么名字啊?”   郁颜懵了一下:“嗯……比较复杂,娘亲有两个名字。”   邱颜撅嘴:“可娘亲不叫雪亭的话……”   “那我可以叫雪亭吗?”   邱韫衍再次抢先一步:“不可。”   邱颜有理有据:“可是爹爹叫颜颜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在叫娘亲还是在叫我啊!”   邱韫衍直白:“我什么时候叫你颜颜了?”   邱颜:“娘!爹他讽刺我!”   邱韫衍:“……”   你不要这个亚子。   好在没抢到名字无所谓,她还有生日愿望不是,严肃的站起身,邱颜双手合十:“我不管我也要许愿望。”   “我的愿望是让前些日子撞到我的少年娶我。”   邱韫衍泼冷水:“你在想屁吃。”   邱颜眼都没睁:“娘!爹他又骂我!”   -   邱家第一小霸王邱颜,虽说在邱府内部是个人尽皆知的小霸王,不过对外是个伶俐乖巧的乖孩子。   每早起床,肩上麻溜的背个小书包,便一蹦一跳的去了学堂。   不用人催,不用人恼。   别提比邱野那小子好上多少倍了。   可近几日,她去学堂的次数好像变得更勤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桩祸事。   邱颜犯错误了。   邱颜被要求见家长了。   -   郁颜和邱韫衍一个神色匆匆,一个漫不经心。   走进学堂的大门时,映入眼帘的是邱颜铮铮铁骨的站在一个高瘦少年身前的景象。   邱韫衍眉梢微挑。   哟?   小丫头什么时候自己主动担过错误?   平日里鸡飞狗跳的小事不都是她的护花使者给她挡的吗?   怎么这会儿……   他看见邱颜怒气冲冲的向着对面的三个比她还矮半截头的学童:“你看你们都把他吓得不敢说话了!”   邱韫衍走上前,伸手敲了小丫头个脑瓜崩,淡淡的看了眼唯唯诺诺的小男孩们,“是你把人家吓得不敢说话吧?”   铁头姑娘不惧击打,眸子反而一亮,“爹,您怎么来了!”   像是找到了帮手似的:“你们休想欺负他,我爹爹他可会打架了。”   邱韫衍思前想后,这里的“他”应该就是身后面无表情站着的少年了。   没等他说些什么,三个毛头小子齐刷刷向他鞠躬:“岳父大人好!”   邱韫衍低笑了声,打趣道:“厉害啊。”   邱颜急红了脸:“爹您、您别乱说……”   眼神下意识瞄了眼少年所在的位置。   邱韫衍心下了然,绕回了原先的话题,“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们欺负他!”邱颜恶人先告状。   邱韫衍懒洋洋的:“那他们为什么欺负他?”   邱颜理不直气也壮:“你自己问他们啊问我干什么?”   要她怎么说的出口,自己对少年太殷勤,惹护花小使者嫉妒了呢?   见邱韫衍冷飕飕的目光慢慢转移到三傻身上,邱颜拼命朝他们眨眼色。   可惜为首的大傻不负众望,理直气壮:“邱颜对那个新来的太好了!我们嫉妒!”   邱韫衍没说话,不仅不想批评她,甚至还想表扬她。   心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有为父的衣钵!   眼瞧着自己的糗事被暴露了,邱颜忙不迭从桌洞里拿出早早买好的糖葫芦,一骨碌塞进少年郎的手中,垂着头,满脸涨得通红,“这、这个给你。”   接着便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邱韫衍也不急着追,对着少年郎,“什么时候改口叫我岳父?”   顿了顿,他继续道,“还有,对我女儿好一点……”   眼睫扫过少年衣袍上挂着的穗子,慢慢悠悠,“小皇子。”   少年高冷着没说话,冷白的耳根子却悄悄红了,垂眼看着手中的糖葫芦。   ……应该会很甜吧? 第53章 郁月   春寒料峭。   山顶滑坡之下, 奄奄一息的人儿满脸血迹。   那一年,郁月刚满14岁。   逐渐加速的微弱呼吸在寂静的山地,显得别样清晰。   她半睁着眼,漆黑色的帷幕不留余地, 霎那间将她包围, 紧跟着的, 是意识的渐渐迷离。   恍惚间,她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我……就要这样死了吗?   ……不要。   来人……救救我。   求求了……不管是谁……我想报仇。   “醒醒。”   许是上天听见了她内心的哀嚎, 少年如彗星般出现。   淡漠的外壳下包裹着零星的温暖,比起灼烈的太阳, 他更像是凛冬里的寒冰, 将仅存的温度全部藏在心底。   “你没事……”   少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惜她已陷入昏厥。   空旷的四野黑暗,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   几乎每日午时, 都会有一个少年徐徐走向她, 无声的陪伴在她旁边, 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   极其微弱的概率,他会对自己说一声, “你的脸很漂亮。”   真心的。   直到某一天,少年忽然消失了,伴随着一句波澜不惊的“你知道吗, 他居然不是我亲爹……”   从此,耳畔中听见的只有冷漠的车轮声。   郁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了。   睁开眼,便看见了邱子墨。   他没在看她, 注意到姑娘在看他,才对上她的眸子,接着面无表情的移开眼,对着孟婆,“醒了。”   孟婆兴高采烈,忙着对她问东问西,寂寥的屋内倏忽变得热闹了一丝。   婆子言笑晏晏,“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郁月的嗓音许是因为太久没说过话,有些沙哑:“公子好。”   邱子墨依旧没看她,点头“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姑娘的目光一不小心落在男人空荡的双腿上,顿了顿,也停止了继续寒暄的念头。   可再次抬头,邱子墨却冷漠的眯着眼睛看她。   不太友好。   安静了数几十秒,邱子墨依旧没什么表情,话里却藏着锋利的刀子,“这位小姐恐怕对我这残废……”   冷笑了声,刀子句句扎入郁月的心脏,“没什么感激之情。”   他将自己残废一事看的很重,却没嘲笑郁月那张破碎的脸。   即使他毒舌冷漠,郁月总觉得,他是温暖的。   早在那个时候,郁月的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眼神着即的地方,定有邱子墨的存在。   她像是只笼中鸟,被爱情困住。   只可惜……他早早有了家室。   夫人正是郁府唯一的那位小姐,也是她最想报复的那个人。   可她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安静得仿佛这份爱不曾存在。   她只敢远远地,远远地,悄无声息地张望。   -   听街头巷尾的下人们说,邱子墨是当今最受皇帝恩宠的大人。   为人雷厉风行,不沾女色,甚至……有断袖的可能性。   心尖上的人儿娶亲那日,郁月一整天没吃饭,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尖,尖上一颗饱满瓷实的稻米。   如果郁白薇是他最爱的人,郁月缓缓垂下眼睫,那我该不该为了邱子墨放弃复仇呢?   日子还没过几天,郁月悬浮着的心也还没放下。   徐氏在生日宴上晕倒了的消息便从药铺的木门外传来。   孟婆也是明白人,特意嘱咐郁月去送药,意在断了她对他的念想,可惜孟婆反而将二人手腕上的红袖牵得更紧了些。   幽深的长廊尽头,郁月非本意的听见了二人的谈话。   本该断了线的情,飘飘然回到了心底,继续生根发芽。   原来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而且毫无感情可言。   她盼呀盼呀,盼着药铺的木门被敲响,盼着邱府的正门被打开。   却始终没有结果。   某日,长安街流传纷纷,说郁白薇的孩子不是邱子墨的。   复仇才不只是浮于想象。   既然你多行不义,也别怪我不义。   可邱子墨却不知孩子的身世,偷偷摸摸去青楼里借酒浇愁。   面掩青纱的姑娘在听见郁枞的话后,毫无顾忌的跟了过去,渴望像他当初救自己那般温暖他的心窝。   可门口的人却认为她的面容不该在青楼出现,拦着她,死活不让她进去。   邱子墨虽说冷漠到了极致,却也觉得吵,也没多想,“放她进来。”   温暖他的想法还没开始,自己就再次深陷了沼泽。   姑娘淡淡的在他身边落座,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静静的坐在他一旁。   邱子墨的心却像是随风摇曳的芦苇,跟着跑了。   连他自己都浑然不觉,又何谈郁月呢?   -   听说郁白薇将他绿了,听说他心智回到了七岁,听说……   她对他,总是听说。   什么时候才能不是听说呢?   那一天,清沙细雨点,郁月带着小小的行囊来到码头。   邱子墨的一声“漂亮姐姐”,将远远观望时的委屈全部倾泻而出,“你记得我?”   她爱他,几年如一日般爱得隐忍卑微。   耗费青春最美的年华,陪着他度过人生中最稚嫩的那几年。   当他心智恢复的那一秒,他不知道,有一个人比他还要欣喜一万倍。   当时,她且刚答应他的求亲,欣喜之余,总归也有些害怕。   他会不会……把我给忘了呢……会不会取消这门亲事呢?   岂料,高大的男人从身后环抱住她,鼻腔猛地吸了一口,又轻吐出来,“谢谢你。”   “还有……”   冷酷无情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一种名叫柔情的事物。   “我爱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有多久呢?   邱子墨没数过,或许是从女孩作为树洞躺在床榻上,倾听自己心事的那一刻开始的。   他感受到怀里的姑娘顿了两。   顷刻之间,眼眶早已是一片泪目。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