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赋》全集 作者:红塵多败笔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简介 三娘只想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奈何却惹上个难缠的主。 都道那人是烟花巷里的祖宗,风月场上的班头。 可惜......遇上她,那小子还嫩了些! ☆、第一章 往生 河A县令傅衡傅老爷为人和善,却是个色胚,据说前些年接了位青楼花娘子入府还为他生了个姑娘。那花娘子生下孩子就被冷落在一旁,没几年便做了地府亡魂。 那姑娘名叫傅瑶生,瑶生瑶生窑子里生,左右不是什么好的。 瑶生在傅家排行第三,故叫三娘,大伙儿嫌瑶生这名儿叫着别扭便都叫她三娘了。 三娘这回顺着往生门回到了十岁那年,那会儿她顶着大雨玩闹,生了场大病。 秋姨娘坐在床边看着三娘,一坐便是两日,她生怕三娘突然醒了她不在,又或者三娘醒不来了…… 这么看着看着竟发现三娘动了下眼皮子,秋姨娘兴奋异常:“三娘,三娘?”她小声唤道。 三娘费力撑开眼,见到的是个貌美的妇人。那妇人穿着件泛旧了的蝶穿花云锦袄子,面上薄施粉黛,眼圈微红不怎么显见。 “姨娘……?”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前一刻还在阴曹地府里,转眼就见到了秋姨娘。 “三娘,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秋姨娘紧张又关切的询问她,还不忘伸手探一探她的额头。 秋姨娘触及她额头上的温度那么真实,她才知道一切都不是梦。 三娘摇头,眼里泛起了薄雾,她极力克制着不让秋姨娘发觉。 秋姨娘瞬时眉开眼笑:“饿不饿?想吃什么姨娘去给你做……” 在她的记忆里,秋姨娘的容颜早已模糊,此时又有了具体的映像。 三娘现在浑身无力只能回以一笑:“想喝粥……” “好,姨娘这就去……”说罢,秋姨娘便匆匆出门煮粥去了。 傅家人从不待她们好,能怎么苛刻就怎么苛刻,她们住的院里连个可差使的丫鬟都没有,日常的活计都是秋姨娘经手。 秋姨娘不是三娘的生母,三娘的生母**娘,秋姨娘从前是她的婢女。春娘死后,秋姨娘自己来了傅府,一边伺候着色胚傅老爷,一边照顾着三娘。傅老爷也不小气,给了秋姨娘一个妾室的名分。 三娘坐起身仔细看着屋里每一处,既熟悉又陌生。如今有秋姨娘在,她也还好好的活着,三娘觉得这样真好。 “秋姨娘……”外头有人喊道。 秋姨娘应了声:“欸……” “给你们院里送秋衣和褥子,你出来取一下。”那人的声音尖里尖气,三娘知道她是谁。 “马上,马上……”秋姨娘从厨房里出来,往衣襟上抹了抹水渍。 “慢着!”三娘不知何时到了屋门前,迈着蹒跚的步子往院门前去。 秋姨娘见了,忙去阻拦道:“哎哟!你快休息去,免得又着了凉。” 三娘却不听劝,径直朝院门前那人走去:“赵嬷嬷,别的院里送衣裳褥子都是下人抬起进去放好,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让姨娘做你下人做的活计。” 赵嬷嬷长了副奸像,专管傅府上下的内需外用,可是个名副其实的肥差。 “哟,我当是谁呢,原是窑姐儿生下的溅种。怎么?老娘不给你顺进去你能奈我何?”赵嬷嬷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又斜眼瞅了三娘几眼:“自个儿抬!” 好脾气的秋姨娘听了这话可忍不了:“赵嬷嬷何处此言?再是窑子里出来的又如何?端比你这下等奴才高一个阶儿!” 三娘可不与她说那些无用的谩骂之辞,一边翻看着她送来的那些褥子,一边说道:“赵嬷嬷,你若是觉得委屈,那便带着你送来的这些褥子同我到祖母那里走一趟可好?” 赵嬷嬷没好气道:“你让我去我便去?什么玩意儿……” 三娘可不生气:“无妨,这车我们推,你只管跟着去便是。”三娘说罢,做出一副真要推走的模样。 “等等!”赵嬷嬷忙把三娘拦住:“小姐何必去劳烦老太太呢,老奴给您抬进去便是。”她边说着边接过三娘手上的推柄。 “那好,有劳嬷嬷了。”说着,三娘拉起秋姨娘回屋里去了。 赵嬷嬷顺了口气,可不敢叫着小妖精给她带到老太太跟前,她给流芳苑送的可都是最次的东西。老太太同傅夫人不同,老太太虽不喜她们,可为人还算公正,真要败露了她也捞不到好。 秋姨娘扶着她又回塌上坐着,拿被褥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这丫头真是,人还病着,出来逞什么能。”秋姨娘似乎有那么点气。 “我就是见不来她欺负您,姨娘不会生我气了吧?” 秋姨娘瞅了她一眼,继而叹息道:“你甭管我气不气,倒是你,病好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能伸手一摸便知道那褥子不好?” 三娘嬉笑道:“猜的” 见她笑起来那德行分明还是个孩子,秋姨娘松了口气:“咱们在傅府谋生还是低调些,得罪了那帮奴才咱们也落不了好。” 秋姨娘不是个软弱的人,前世她也给三娘争了个好前程,她只是觉得在傅府没必要罢了。 “管他呢,咱们不惹他们,他们还不是照样骑到咱们头上。” 要说从前三娘在傅府的时候实在怯弱,这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秋姨娘总觉得哪里不对:“三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三娘含糊道。 “怪姨娘不好,没能照顾好你。”秋姨娘自责。 三娘宽慰她:“鸟儿大了都得飞出林子自力更生,更何况是人?姨娘能护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与其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还不如教我如何自力更生。” 秋姨娘见三娘这般很是欣慰:“你自来都懂事” 赵嬷嬷这会儿将东西搬了进来:“这褥子要放哪里?” “放那里吧。”秋姨娘指了指里屋那支大箱子,对她说道。 赵嬷嬷欸了一声便朝里屋走去,屋里箱子多也不知道哪个空着,她就都打开看了一下,没一会儿就听见她鬼喊:“哎哟!这些箱子都有股味儿了,怎么不换个新的,或者弄个柜子啥的。” 秋姨娘听了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要个大柜子,还不是你们刻薄的。” 赵嬷嬷讪讪闭了嘴,寻了个空箱子将衣裳褥子放好,便离开了流芳苑。 夜里秋姨娘非要跟三娘宿在一块儿,终归是不放心她。 秋姨娘呼吸渐渐均匀起来,三娘却双目对着天花板,怎么也困不着。 困不着她也不勉强,索性神游起来,回想着前世那些往事,那些因果…… ☆、第二章 傅家 次日,三娘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秋姨娘已经给她备好了餐点。从前也是这般,三娘只管吃了玩,玩累了睡。秋姨娘一定会在餐点做好饭,夜里捂热床。 三娘从塌上爬起来,坐到梳妆台前,她已经忘了儿时的自己长得什么模样。 镜里的人儿还很稚嫩,她与母亲生的长得极为相似,不过她更媚些。思及前世她沦落为娼,也曾名极一时。 “姑娘们慢些,当心脚下的路……”这时,院外传来一阵阵孩童的嬉闹声,还有嬷嬷的劝阻声。 三娘拢好衣衫出门去看,那是傅府的两位小姐傅静娴和傅静初,她俩身后则是一群侍候的下人。 说来也怪,傅老爷在外头风流,可又不见外头的下蛋。里头的倒是能下蛋,可惜蛋里只出雌的。 傅老爷只有四个女儿,除去三娘,长女傅静秋是妾室所生早已嫁了人,二女傅静娴乃是傅夫人何氏所出,含着金汤匙出生受尽宠爱。四女傅静初也是妾室所出,喜欢粘着傅静娴也跟着沾了些光。 “咦,那是谁?”傅静娴眼尖,瞧见流芳苑院门前的站着的三娘,便朝身边的丫鬟问道。 那丫鬟不知该如何开口,若说是小姐的妹妹还不被夫人打死,要照夫人所说是下三滥生的剑种她又说不出口。 没待那丫鬟开口,一旁的沈嬷嬷便说道:“也是府里的小姐。” “我怎么没见过她?”傅静娴又问。 不待沈嬷嬷开口,一旁的傅静初便道:“我知道,我知道她,姨娘说她是窑子里带出来不知爹的野种,不能跟咱们一块儿。” 沈嬷嬷连忙呵斥:“四小姐闭嘴!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教的东西就别拿出来说了,有辱斯文。” 傅静初撅着嘴,不说话了。 沈嬷嬷是傅老太太身边的侍婢,据说是上一R县令家的人,后来傅老爷上任,老太太瞧她机灵就留在了身边。 对于傅静初的口无遮拦,三娘倒是不介怀,一个娃娃懂什么?她在窑子里待那会儿,比这难听的多了去了。 被沈嬷嬷呵斥了,两个娃娃都不敢再嬉闹,生怕又哪句不对被训。三娘顿时觉得她们无趣,扭头回了屋。 秋姨娘站着院里瞅,似乎听见了方才傅静初那丫头的话。 “现在这些后辈都没个教养,就知道胡说八道,三娘你别往心里去。” 三娘自然知道秋姨娘是怕她听了难过:“她们说什么了?” 听三娘这么说,秋姨娘有些愣:“没什么,没什么……” 秋姨娘瞅着外头有些冷,回屋又给三娘拢了件外衣:“三娘,你想不想同大姐、四姐一起念书?” “想~”三娘不假思索道。 傅家人虽在衣食住行上苛待她,在教养上可没忽略她,反正何氏是料定了三娘不中用,学不好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 其实三娘很聪慧,学东西快,肚里也有些墨水。只可惜被“出生贫溅”这四个字给埋没了。 “明儿姨娘便送你过去,你可得用心。”秋姨娘嘱咐道。 三娘乖巧的点头。 府学就设在流芳苑后头,往常三娘总能听见那里咿咿呀呀的念书。 第二日,秋姨娘早早把三娘叫起来,穿衣洗漱罢了就领到府学里去。 到了门前秋姨娘又停下为三娘整理衣襟,大概是想让三娘看起来讨喜些。 秋姨娘又叮嘱道:“见了先生记得问好,要有礼貌。” 三娘复点头:“嗯,姨娘,我知道了。” 说罢,她迈着小腿儿进去了。 傅府的女教姓吴,傅家姑娘们称她为吴先生。三娘从前听说这吴先生还有些来头,说是哪个书院院士之妻,反正有些真才实学。 傅家那两丫头早就来了,这会儿在座上坐得好好的。 吴先生立与桌案边,见了三娘不咸不淡道:“找个位置坐好……” 三娘乖巧的应是。 吴先生在傅府教书快两年了,对府里这些关系也理得清。三娘是窑姐儿生的,对于吴先生这样的典型文人而言自然是瞧不上的。 三娘不在意那些,她自有办法叫她瞧得上。 待她刚坐下,傅静娴同傅静初便在吴先生的引导下书声朗朗起来。 三娘面前放了本《三字经》,反正这架势是想叫她自学成才了。 她倒是无所谓,顺手翻看了几页便跟着她们一同朗诵起来。 吴先生见她跟着念得起劲,一时来了疑惑,这丫头第一回 入府学,是怎么识的字? 三娘好好读她的书,佯装瞧不见吴先生诧异的表情。吴先生虽诧异却不会表露,依旧教她的书。 这一上午除了念着三字经,再没别的了。待傅静娴,傅静初都欢跳着出了门,三娘到了吴先生跟前。 “先生,今天学三字经明天学什么啊?” 吴先生不太高兴,觉得这孩子不踏实,走还没学会就想学飞。 “这三字经别看着简单,里头要学的可多。你要是想学别的,就把三字经背下来给我听听。” 她话音刚落,三娘就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吴先生竖着耳朵听完,惊叹道:“你这小丫头,还有过目不忘之能?” 三娘摇头:“三娘一直想跟着姐妹们念书,可是从前姨娘说我去不得,所以三娘经常到院门后面听先生授课。” 反正三娘是胡诌,吴先生教书的时候又不往外头走,哪里知道真假。 “嗯,出生不是你能左右的,难能可贵的是你还有颗赤子之心。”吴先生说着从屋里的书架子上取来本书:“你拿回去自个儿读,不懂的要问。” 三娘将那书翻开看了看,吴先生倒是与旁人不同,她这身子还是个十岁女童,竟让她去读《山海经》,那可不是什么正该学的东西。 不过这倒合三娘的意,总归是比那些个孩童的读物有趣些。 回了流芳苑,三娘便抱着书啃,秋姨娘看着心里高兴,做了好些精贵的吃食。 三娘边吃着又想起了些事情,便同秋姨娘道:“姨娘,你要是有银子便存起来,莫要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秋姨娘却笑,以为三娘是瞧着这些吃食劝她省钱:“花在你身上那是该花的,民以食为天嘛。” 她会错了意,三娘就变个方同她说:“先生今天说了天有不测风云,要知道居安思危。” ☆、第三章 密事 秋姨娘哪里知道吴先生府学上讲了什么,瞧三娘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觉得好笑,不过细想也觉得有道理。 “知道了知道了……” 三娘现在还小,太过问怕会吓到秋姨娘,只能先这么说说。 第二日去府学上课,吴先生却临时有事没能来,课程被推到后头。 得了消息,三娘准备打道回府却被傅静娴喊住:“三妹妹……” “长姊”三娘也顺应的喊道。 傅静娴似乎对此感到高兴,上前来拉着三娘的小手:“太好了,你陪我去玩吧?” 三娘瞧了瞧她身后跟着的傅静初:“四妹妹也来么?” 傅静初上回因说了三娘几句而被训,心里对三娘怎么也生不出好感:“我去不去不要你管。” 三娘见此也就不去自讨没趣,反朝着傅静娴道:“那走吧” 其实她并不是闲来无事陪这两丫头折腾,只是三娘记得傅静娴在这天生了场大病,病好了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 三娘想知道那天到底发了什么…… 傅静娴似乎对傅静初这个长期跟班不怎么有好感,拉着三娘一路小跑,想把傅静初甩掉。 傅静初迈着小短腿跟,怎么也跟不上,渐渐的就没了身影。 “总算甩掉了。”傅静娴边喘气边冲三娘笑道。 瞧她那副天真的模样,三娘也陪她笑。 “我带你去个秘密的地方。”傅静娴又拉着三娘小跑。 她左拐右绕的把三娘带到了傅家后院的小竹林里。 “来这里做什么?”三娘问道 傅静娴笑嘻嘻:“我背着嬷嬷养了只小老鼠,我来看看它还在不在。”说着她又从怀里掏出几块儿糕点:“顺道给喂些食。” 说着,她俩又往竹林里蹿,越往里头走就听见一些稀稀疏疏的声音。 三娘同傅静娴面面相觑,默契的又往里走了一截儿,声音就更为清晰了。 “冤家……你就不能轻点儿……折煞我也……” “哬……再忍……再忍忍……” 三娘自然懂得那是在作甚。 “估计是府里的下人在干活呢,咱们还是走吧。”她伸手去拉傅静娴,毕竟还是小姑娘,不好让她看到这些。 谁料傅静娴却皱眉甩开,非要走近了去看。 三娘连忙跟上去,却见……却见是傅家主母何氏同一陌生男子在此苟合。 何氏衣襟塌搭在腰际,青丝散蔓,那一脸的意乱情迷,哪里还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那男子将脑袋埋在何氏胸'前,哼哼唧唧的,好不风流…… 傅静娴是何氏所生,自己娘亲的声音她自然比谁都清楚。 三娘叹了声气,瞧了瞧站在那里发愣的傅静娴,手上的糕点都落了一地。 “咱们还是走吧……”三娘劝道。 傅静娴却不为所动,三娘见此也不管不顾了,拉着傅静娴走出了竹林,待走远了才停下。 “呜哇……”这下傅静娴大声哭出了声,全然当三娘是空气。 小娃娃虽然不懂,但多少有些启蒙,至少明白这件事是坏事。 三娘将她搂在怀里,却又不说安慰的话,左右那些话说了也不顶用。 傅静娴哭了一会儿便止住了,她抽抽搭搭道:“我要回去了……” 三娘点点头:“嗯,回去吧。” 看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折回头朝三娘道:“你不准说出去。” 三娘还是点头:“好,我不会说出去。” 傅静娴见三娘一本正经的回答,放了心,这才走了。 三娘还在回想方才的事,何氏可够浪的。光天化日之下,在自个儿家里都能干出这事儿,纵使三娘红尘里打过滚也自叹不如。 次日,傅静娴未到府学来,说是病得厉害。 吴先生今儿让三娘同傅静初两人练字,因为三个人少了一个,怕学得参差不齐。 三娘正有模有样的写着字,却有人吵吵嚷嚷的进了学堂的门。 “昨儿你俩带静娴去了哪里?”傅夫人怒气冲冲的进来,指了指三娘,又指了指傅静初。 何氏今儿穿了身素锦花缎袄子,脸上妆容得体,丝毫不能将她同昨日偷欢那人相提并论,李嬷嬷则跟在她身后。 傅静初见何氏那架势,明显被吓到,连忙指着三娘道:“昨儿姐姐是拉着她去的,我跑得慢没跟上……” 她倒是反应快,不过人家也没撒谎。 何氏顺着傅静初所指看到了三娘,顿时火冒三丈:“溅蹄子,今儿定要叫你好好涨点记性。”说着,她冲李嬷嬷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让李嬷嬷动手。 三娘不禁有些后悔昨儿跟了去,若是她不去,这事要是照着前世的路走,再怎么倒霉也轮不上她。 李嬷嬷领了主子的令,一步步的朝三娘而来。 说实在的,三娘还真有点儿虚。 前世三娘有没有跟着傅静娴去竹林,受罪的是傅静初。三娘亲眼看傅静初被打,那模样甚是凄惨。最后傅静娴躺了多久,傅静初就躺了多久,也算不枉她跟班的名头。 “慢着!”这时,吴先生过来将三娘护在身后。 李嬷嬷见此也就没了动作。 何氏对吴先生倒是给了张笑脸:“倒是叫您见外了,可这毕竟是傅府的家事,您还是莫要管的好。” 其实她说的也在理,可是吴先生却不为所动:“话虽如此,想必夫人也是读过《女戒》、《女训》的。当家主母待庶出子女应多几分容让,如此才能显得您大度。若这般动不动就施暴,与那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何氏颇为不屑:“我是看在林院士与我夫君有些交情才好言相劝,您可别不识礼数。” 吴先生却笑道:“夫人教训得是,想我那夫君时常问我傅大人为人如何,从前我总说傅大人才德兼备又能体谅民心。如今嘛……我看得换个说辞了……” 何氏闻言皱了眉:“罢了罢了,就罚流芳院一月的月钱。”说着,她便领着李嬷嬷又怒气冲冲的走了。 三娘没想到何氏脸变得这么快,那林院士当真如此德高望重? 待何氏走远了,吴先生折过来问三娘:“静初那孩子指认你,你怎么不辩解?” 三娘道:“四妹妹说的本就是实话,我若是再辩解,恐怕先生就拦不住嫡母了。” ☆、第四章 问话 吴先生对三娘的回答颇为满意:“为人正直也聪慧,倒是难为你了。” 三娘则弓着小身板朝吴先生作揖,有模有样:“多谢先生今日相助。” 吴先生面上挂着笑:“前日我让你读的书,读到哪儿了?” 三娘答:“学生并没有顺着读,如今只读了《海外北经》中的夸父篇。” “嗯……”吴先生点着头:“那书也不是要你学些什么,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故事,不过是叫你认些不易见的字。” 三娘道:“先生行事必然是有道理的,三娘自会遵从。” 吴先生倒是越看三娘越满意,又从桌案上取了本书:“这个也拿回去看看,女子也不一定就要读《女训》、《女戒》,像你主母那般读了也是枉自。” 这话三娘可不敢接,拿过书看了看书面儿。 《竹书纪年》,三娘从前没读过这书,不过却听说过,里头讲的是夏商周至春秋战国的历史。 吴先生瞧她没说话便道:“快回去吧,别让你姨娘等急了。” 三娘别过吴先生,就回了流芳苑。 秋姨娘在门外杵着,见三娘回来就急急凑上来:“方才李嬷嬷来咱们院子,说是你闯了祸要罚咱们月钱。这……这是怎么回事?” 三娘从头到尾同秋姨娘说了一遍,略过小竹林那事。 “哼!这老妖婆,自个儿闺女管不好,病了倒还怪起别人了。”秋姨娘颇为不满的碎嘴了两句,拉了三娘回屋。 一个月的月钱对流芳苑来说算不得什么,秋姨娘这么多年了还是有些积蓄。 “三娘还真灵验,前几日才同我说攒钱,这下就被罚了月钱。”秋姨娘玩笑道。 三娘无语,她可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只是往后要花银子的地方多,她才那样说的。 倒是傅静娴,如前世那般大病了一场,一直没见着人。傅静初每天屁颠屁颠儿的来学堂,照这么看,三娘倒还救了她一次。 这日,三娘从府学出来便遇上了沈嬷嬷。三娘认得她,那个可是傅老太太身边的大红人。 “三小姐,老夫人想见见您。”沈嬷嬷说道。 三娘自知傅老太太是瞧不上她的,莫说是承欢膝下了,多看她几眼都未必。 此番,多半是为了她那宝贝孙女傅静娴。 “是……”三娘恭恭敬敬的应着,随她一齐前往。 傅老爷也就是个小县令,说不得家大业大,从头到尾也走不了多久。 “三小姐进去罢。”到了嵩寿堂门前,沈嬷嬷推开屋门说道。瞧她那样子,该是不跟着进去了。 三娘点头,顺应而入。 老太太就傅老爷这一个宝贝儿子,她虽然才五十出头,看起来却显老,兴许是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如今儿子有了出息,她的日子也过得舒坦。这会儿,她还仰在藤椅上,任两个小丫鬟在一旁伺候着。 除了傅老太太,屋里还有那穷凶恶极的傅夫人何氏。 何氏瞧三娘那眼神极不友善,恨不得能从她身上看出个窟窿来。 “祖母……”三娘不理会何氏,朝傅老太太轻声喊道。 傅老太太眼眯了条缝,瞟了三娘一眼:“嗯,坐吧” 三娘应了声“是”,在一边的小凳上坐下。 “祖母问你些问题,若是答得好就给你点心吃。”傅老太太慢腾腾的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对三娘哄道。 三娘心中不免发笑,当她孩子呢,给糖就啥都说。 “好”三娘也就从善如流,做出一脸向往的模样。 傅老太太见此,颇为满意:“吴先生没来府学授课那日,你同静娴去了哪儿?” 这种时候可不能犹豫,一犹豫就得受苦:“去看老鼠。”三娘如是答道。 “看老鼠?”傅老太太一脸惊奇。 “二姐姐说她在后院里养了只小老鼠,所以所以,要我跟她一块儿去看看。”三娘怯怯道。 “后院?”何氏连忙开了口,似有那么些慌张:“就只去了后院?没去别的地方?” 做贼的人心虚,三娘还是很理解的。 “就只是在院墙角那里看了看,没去别的地方。” 听三娘这么说,何氏稍稍安了心,不再插话。 傅老太太又询问:“那后来呢?你可得如实回答,光看个老鼠静娴哪能生这么大的病。” “二姐姐生的什么病?”三娘问道。 “说是受了惊吓,又有点儿风寒症状。”老太太不一定耐烦同三娘闲话,可还是同她说了。 三娘听她这般说,立马咋呼道:“我知道了!” 何氏让她惊了一跳,恨恨道:“要说就快说,别大呼小叫的!” “我们去找那小老鼠,却发现它死了,像是被猫咬死的浑身稀烂。二姐姐这么喜欢那小老鼠,估摸是被吓到了,回来的路上二姐姐还哭了呢。”三娘一本正经的胡说,眼都不眨一下。 瞧三娘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又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老太太不疑有他:“那种死了的小动物身上最不干净,想必静娴是碰着了,才落下病。” 何氏见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再看三娘那怯生生的模样,料她也不敢撒谎,也就默认了。 “好了,回去吧。”老太太得了结论,便要让她走。 三娘乖巧的应好。 老太太让丫鬟从桌上给她端了盘桂花糕:“祖母说了给你点心吃,就不会食言。” 三娘欣喜的接过,甜甜道:“谢谢祖母。” 何氏瞧她那模样,垮下脸:“还不快走!晦气!” 三娘端着那盘糕点,喜滋滋的走了。 她前脚迈出老太太的房门,何氏就被老太太教育了一番:“好歹你也是傅家的女主人,说点话没个样子。要是叫外头人看到了,还不笑话死。” “儿媳知道了……” 傅静娴大病初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三娘,同三娘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事,你没说出去吧?” 三娘答:“没有……” 傅静娴安不下心来:“你一定不能说出去” 三娘突然觉得这小丫头可怜,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怕失去还是怎么的? “你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得了三娘这句,傅静娴面色稍稍好看了些:“谢谢……” 然后两人就杵在那里没话说了,傅静娴绞着手指,不知还能做什么。 三娘就说:“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好”傅静娴连连点头。 两人就各自回去了。 ☆、第五章 来客 府里的日子虽过得还算平顺,傅家人会养着她们,左不过是缺点衣少点食。只要傅老太太在,傅夫人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如今,三娘已是十三岁的少女。傅静娴大些,行了及笄礼,该是寻婆家的年纪。 吴先生喜欢好学之人,三娘便投其所好,得到的自然是吴先生的偏宠。现在吴先生的课上也不再只是讲那些诗啊书的,多了些女子德行的教育。 三娘每每听到这些都会不住朝傅静娴瞧瞧,看她是否还介怀。 傅静娴还是郁郁寡欢的过日子,府学里她只管埋头苦读,也不再同三娘说话。 这一日,吴先生还上着课,学堂却来了位不速之客之客,还有三娘那鲜少见面的“爹”。 有一个傅家人都知道的秘密,那就是三娘并非傅老爷所出。 当初有了身孕的春娘,是被户部侍郎王文胥送到傅府的,让傅老爷代为照看。王侍郎官居一品,又与傅老爷曾是同窗,许是有那么些巴结的意思,才会应允。 谁想这一照看便是十来年,王家人又不闻不问,傅老爷渐渐的就不怎么待见三娘了。后来秋姨娘给他做了妾,他才肯给三娘她们一席之地。 傅家人怕外头人闲言碎语,干脆就让三娘喊傅老爷一声父亲。 傅老爷待吴先生很是客气:“可有打搅到先生上课?” “没有,傅大人有事请讲。”吴先生应道。 随后,傅老爷从身后牵出个水灵灵的姑娘。那姑娘模样精致,身上着一件粉色袄衣,衬得她更为可人儿。 “这是王侍郎家的千金,要在府上住些日子。王小姐是个知书达理的丫头,往后也跟着来学堂,劳先生照看照看。”傅老爷朝吴先生说道。 那丫头反应极快,待傅老爷说完既道:“先生有礼。”说着还朝吴先生作揖。 吴先生对懂礼事的孩子印象不差:“王小姐不妨报报家门,在座的往后可都是同门。”这话颇有玩笑的意思。 听吴先生这么说,她便又恭敬的朝三娘她们作揖,学着那些文人公子道:“在下王祁莲,家中占大顾称大姐儿,诸位姐妹叫我祁莲便是。” 王祁莲是个活泼的姑娘,她这副模样逗乐了在场的两位长辈。 “三娘,王小姐是客,你得多关照人家。”傅老爷谁也不找,非逮着三娘说。 从前三娘不懂,现在她可是知道的,她与王家有着许多羁绊。 “是,父亲……”三娘说道。 王祁莲对着三娘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坐到三娘旁边。 傅老爷把人带到就自行离去,吴先生也继续将她的课。 “你没有名字吗?为什么都叫你三娘?”王祁莲悄声问她。 三娘提笔在宣纸上写了“瑶生”二字,递到王祁莲面前。 “瑶生?你叫瑶生?瑶可是个好字,瑶姬天帝女,精彩化朝云。” 听她这矫情的话,三娘忍不住笑:“你就别卖弄了,我这瑶可没那么圣洁。” 王祁莲见三娘笑,也跟着闷笑,两人自然是招来吴先生一记白眼。 下了学,傅静娴不爱凑热闹,傅静初对这个突然到来的人不带感,两人都各自回院子。 王祁莲却央着三娘待她在府里转转,三娘不知她怎么想的,傅府连京城王宅的四分之一都敌不上,有什么可转的。 “你们可真舒坦,这么早就能下学。不像我,一读就是一整天。”王祁莲抱怨道。 王家乃是经古不衰的世家大族,王祁莲又是王家的嫡长女,自然不能疏忽教育。 三娘前世孩子心性,傅老爷要她陪同,她多有抱怨愣是躲在屋里不见王祁莲,所以三娘跟她也没处下什么关系。 “长辈要培养你,自然是有道理的。”三娘道。 王祁莲给了三娘一记白眼:“无趣!”还没待三娘回她,她又道:“对了,咱们出去玩吧?” “出去?” 见三娘一脸难以置信,王祁莲道:“对啊,你跟我来。”说着就拉起三娘往府门奔去。 门前的小厮像是早早得了令,反正只要是王祁莲出门,就不拦着,还给备了马车。 三娘记忆里,在她十四岁之前就没出过傅府的门,这下倒是沾了王祁莲的光。 河A县还算富饶,主要的因为渠河通海,官盐运输必经此道,所以带动了河安的经济。 王祁莲令驾车的马夫一路往渠河而去,目标明确,叫三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渠河两旁是成片的梧桐树,秋日里梧桐树叶黄了落到河面上,格外好看。因此,秋日里的渠河最为热闹,文人雅士都聚在这里画舫游河。 车夫将马车停在河岸上,王祁莲拉着三娘下车,兴高采烈的朝岸边那艘画舫里钻。 三娘忙把她拉住:“这都不认得,你怎的往里头去?” 王祁莲摆摆手:“认得认得,你同我去便是。” 三娘将信将疑的跟她上了画舫,去了才知是上了贼船。 船舱里杵着两人,一是王祁莲的长兄王祁贤,还有一位估摸着是王祁贤的侍从。 三娘也算不得什么大家闺秀,可还是觉得唐突。 王祁莲见到自家哥哥,飞一般的凑上:“哥……” “你来这里做什么?”王祁贤回身一看,立马变了脸。 “瑶生说想来渠河看看,我才顺道跟来的。” 王祁莲这锅甩得快,三娘差点没反应过来:“是…是,渠河的秋景甚美,我便带祁莲来看看。” 王祁贤还是个大小伙子,见了三娘两眼发愣,那模样怎么看都是副思春像。 三娘立马别过脸去,王祁贤见她这般动作自觉的收了神:“这位是?”他问道。 “瑶生,她叫瑶生,是傅家的三小姐。”王祁莲答道。 这时,船舱隔间中传出一声音,好似三月的风,叫人听了舒坦。 “祁贤,你还是到里面来吧。外面两位姑娘在,多有不便。” 三娘不知那人是谁,却知道他心细。 “也好”王祁贤如是说着,便同他那侍从进了隔间中。 屋里瞬时静了下来,舱外船娘子的抚琴声就越发清晰起来。三娘当初在醉春楼听过不少花娘抚琴,有悲有喜,都是故事。 ☆、第六章 神秘 正因为听得多,所以对此格外挑剔。那船娘子一开始弹得还算流畅,细细腻腻也还不错,谁知中间竟漏了个音,三娘不禁轻叹了一声。 “姑娘为何无端叹息?”里头那人突然出言询问。 三娘如实回道:“船娘子曲子整体流畅,偏生漏了个音,毁了此前的努力。” 谁知那人轻声一笑:“你拿着银子将那船娘子打发了吧。”似是同他的随从说话。 随从应道:“是” 三娘忙阻拦:“不用不用,是我太过挑剔,莫要因此砸了人家饭碗。”船娘子卖艺不卖身,吃这碗饭不容易。 那人却不听劝:“还是打发了罢,入夜前我们还要赶到渠州,现在时辰也差不多。” 而后,便见他那随从带了银两从隔间出来,直直朝船舱外走去,接着舱外就没了琴声。 渠州?三娘对隔间里那人顿生好奇。 “去渠州做什么?”王祁莲听了好奇,便开口问道。 王祁贤听是自家妹妹,便说:“你一个女子管这么多作甚?早都跟你说了是例行公事,你自己非要跟着来。” “我来是祖母准了的,怎么说得像是沾了你的光。”王祁莲不快的哼哼两声。 三娘皱着眉,仔细算了算日子:“两位公子还是莫要去吧,现已过了午时,不妨在河安歇一夜。” 渠州位于渠河下游,紧挨着恒海,乃是大邺官盐产处。正因近水楼台,渠州私盐贩卖也极其严重,三娘猜他二人定是为此而来。 今日正是八月初三,据三娘回忆八月初三夜里渠州出了件大事,贩卖私盐的商贩在今夜有一场暴乱。 当初这事撼动京城,原因是私贩为各自利益大打出手死伤数人,且其中还牵扯到许多官员。 三娘不清楚那件事的细节,但能肯定王祁贤一行会为这事耽搁。 那时王祁莲在傅府住了整整一个月,最后来接她回京的还是王家遣来的下人。她既然是同王祁贤来的,理应同他一道才是。 王祁贤对三娘的话颇为不解:“为何?” 三娘不便与他解释,胡扯道:“黄历上说不宜出行。” “……”王祁贤闷了半天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傅姑娘真是有趣,若真如此,这满街的出行的人岂不都要遭难?何况你同舍妹来此,不也是出行么?” 三娘听他笑得开心有点愁,正想着不听劝就算了。 谁知里头那神秘人却道:“姑娘说得有理,宿一夜也好……” 王祁贤似乎很不解,冒出一句:“你这……不是说早些去好么?” “忽然改了主意。”那人悠然道。 舱里那神秘人行事怪异,三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祁贤闻言,说道“罢了罢了,你觉着不碍事便成。” 顺着窗外望去,外头的天儿似有些发暗了,三娘道:“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我同王小姐就先回去了。” 王祁莲虽然不怎么情愿,可三娘开了口她也就点了头。 王祁贤听三娘这般说,很客气回道:“也好,舍妹便劳烦傅小姐多多关照。” 三娘应了句好。 从舫中出来,三娘第一件事便是询问王祁莲:“那隔间里的人你可识得?” 王祁莲摇头:“不认识……” 三娘也就不问了,同王祁莲打道回府…… 两人刚府门前,李嬷嬷便前来接应:“王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快到堂屋用饭去。” 王祁莲明明是同三娘一块来的,偏生那奴才就把三娘视若无物。 “李嬷嬷近来可好?我看你又胖了三圈儿,油水很足嘛。”三娘满脸堆着笑,朝李嬷嬷说道。 李嬷嬷立即夸下脸:“三小姐说笑了,老太太让您也一块儿去。” 三娘只朝她嗯了一声,便同王祁莲一块儿去了。 傅家人都猜测三娘是王侍郎的外室之女。 因此,只要是王家人来,傅家人待三娘总会不一样。好比今日,准许她出门,合家宴也叫上她。 三娘也曾经以为王文胥是她生父,可他从未亲口否认过。 到了堂屋,傅家上上下下都已入座,王祁莲拉着三娘坐她旁边。 傅家人待王祁莲很好,什么好吃的都往她跟前推。毕竟她侍郎大人家的千金,货真价实的。 不像三娘这种,说是吧王家又没来找,说不是吧人又是王家给送来的。留也不是,赶也不是,总之是个尴尬的主。 饭桌上不开口,可傅老爷却问王祁莲:“祁莲,你这回来,王大人可有交代什么?” 三娘听了心下了然,傅老爷是在是打探王侍郎可还记得有三娘这么个人。 好在王祁莲还没动筷子,虽不合礼却还是应道:“有交代,说让我来了不能无礼,还给您带了些京中的特产,待会儿我回去给您拿过来。” 反正这不是傅老爷想要的答案,他还是礼貌的应着:“劳王大人记挂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大家都埋头吃饭,没再说别的。 三娘吃的少,早早就放下筷儿端坐在那里。 傅老爷无意间瞧见了,便说:“你吃罢了就先回去吧。” 三娘很听话的走了,王家想不起她这个人,傅老爷就觉得留她在此也没多大意义。 夜里跟秋姨娘睡在塌上,三娘问:“姨娘,我是不是父亲的女儿?” 秋姨娘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不是还叫着爹呢吗?自然就是了。” 三娘索性不再问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秋姨娘在这上面都是守口如瓶。 夜深了,打更的人锣敲了三下,祥云客栈里有间屋子却一直明着灯…… “公子今日为何要听那小丫头的话,非在河安住一日?” 那人手执画笔,画的是渠河的秋景:“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什么……” “一个黄毛丫头能知道什么?” 那人却当没听见:“长漓啊,你来看看我这画得可像?” 长漓蹭去看了看:“公子才学出众,画得也自然是像的。” “我却觉着不像。” “哪里不像?属下觉得非常像了,这树,还有这岸上的青苔……” 那人摇摇头,沉思着:“到底树上立了几只鸟呢?” “……” “哦对了,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长漓想了想:“似乎是叫瑶生。” 那人停下笔喃喃道:“瑶生……” ☆、第七章 赠画 如前世一般,渠河盐乱闹得沸沸扬扬。 当然,这事不是三娘能管得了的,她就是好心提醒王祁贤,给他行个方便罢了。 三娘慢腾腾的穿好衣裳,刚打点妥帖就有人来敲门,秋姨娘去小厨房备早点去了,三娘便出去开门。 是傅府守门的小厮:“三小姐,有人给您的东西,说是务必交到您手上。” 三娘看着小厮手里的画轴,很是疑惑:“没说是谁?” 小厮摇摇头:“未曾。” “那他长什么模样?” 小厮回想了一下:“穿着嘛,就是个普通百姓的模样,他老弓着背也没露脸。 单凭这几点特征根本哪能判定是谁,三娘也不问了将那画轴接下,又朝那小厮说道:“有劳了。” 小厮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三娘回屋将那画轴打开,却是一幅渠河秋景图。远近虚实也拿捏得当,意境恰到好处,作画之人恐怕是个中高手。 只是……为何这画上是五只鸟儿?三娘抿唇而笑,觉得这人好没情趣,旁人都画鸟儿成双成对,他却非要单出一只来。 这人到底是谁呢? 三娘想起昨日画舫一游,王祁贤是个典型的文雅人,断做不出这种给闺中女子送画的事儿来。难不成……是隔间里那位不曾露面的神秘人? 可是他送这画什么意思?是感谢她昨日的提醒?三娘叹了声气,又在边角处瞧见“傅瑶生”三个字。她皱着眉将画卷好收了起来,总觉得这回遇上了个难缠的主…… 午时,三娘正倚在塌上小憩,何氏身边的李嬷嬷同老太太身边的沈嬷嬷一齐来到。 秋姨娘给她二人开了院门,两人一进门便直直冲着三娘而来。 三娘听见动静走到门前望了望。 沈嬷嬷见到了门前的三娘,开门见山道:“三小姐,早上您是不是收到什么东西?” 东西?对了是那幅画。 三娘不藏着掖着:“有,一幅画。” 一旁的李嬷嬷说话可没有沈嬷嬷那么客气:“一幅画?是谁给的?该不会是外头哪个野男人吧?” 秋姨娘听她这话来气:“李嬷嬷怎么说的话?三娘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哪里来的你说那些?” 沈嬷嬷见她二人要起争执了,忙道:“三小姐带上那画随老奴往松寿堂走一趟,要是有什么冤屈三小姐可同老太太说。” 三娘道是。 秋姨娘忙拉住三娘:“这怎么回事?要不姨娘同你一起去?” 三娘轻拍了两下秋姨娘的手,以示宽慰:“姨娘安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您等我回来便是。” 李嬷嬷与沈嬷嬷像两尊佛似的立着,秋姨娘想跟着去也不大可能,何况她真去了指不定还闹得厉害些。 秋姨娘见三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稍稍安心。静观其变也好,要真有什么事了她再出马。 “好吧,在你祖母面前说话注意些……” 三娘应道好,进屋取了画轴便跟着两位嬷嬷走了。 瞧李嬷嬷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多半是何氏找的事。 三娘实在没想明白,何氏一天不在屋里好好享清福,老找些事操心作甚?真是个浪荡又多事的女人。 官家世家女子就是这般,但凡干出点出格的事,那就是一顶一的大事。 松寿堂一下聚集了好些人,除了何氏和老太太,还有傅静初的生母柳姨娘。早上来给她送画轴的那小厮也跪在老太太跟前,瞧这阵仗倒像公堂提审似的。 好在傅老太太就只得一个儿子,若是再多几个子女,恐怕这松寿堂的地儿都不够用。 “跪下!”何氏先发制人,好像这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三娘顺从的跪下,要是在这上面倔可就讨不了什么好。 何氏见三娘跪下,又同李嬷嬷道:“把那丫头手上的画轴拿来。” 三娘双手奉上,李嬷嬷接过画轴瞅了她一眼,转而又递到傅老太太面前:“请老夫人过目。” 傅老太太瞟了瞟跪着的三娘,伸手接过并将其打开。 一旁的人都凑过去看,何氏也伸着脑袋看了看,说:“瞧瞧,瞧瞧,我说什么?昨儿才和王小姐去了渠河,今儿就有人送秋景图,铁定是这恬不知耻的去勾引了谁。” 柳姨娘在一旁跟个没事人似的,手绢抵着鼻尖轻笑道:“啧啧,夫人真是天神在世,看一眼就能让人原形毕露了。” 何氏自然听得出这话里的讽刺:“你闭嘴!” 柳姨娘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坐着看她的热闹。 老太太将画卷合上,问三娘:“这是怎么回事?” 三娘禀道:“回祖母的话,画是孙女自个儿画的。昨儿忘在船上了,估摸着是船夫瞧见了给送了来。” 何氏当然不会听信她,冷笑道:“呸!你同那船夫仅一面之缘,他能认得你?更别说找到府上把画交给你了。亏我们傅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好的事儿不干,非要坏我们傅家的名声!” 三娘不理会她,对傅老太太说:“祖母不妨再把画卷摊开些,看看右下角是否有孙女提的名?” 老太太摊开看了看:“确实有。” 三娘又道:“试问河安姓傅的有几家?再说了,同去的王小姐穿着华贵,那船夫自然会想到咱们府上不是?” 在场的听三娘这么说都觉得合理,老太太也跟着点了点头。 何氏见形式不对,赶紧揪着在那跪了许久的看门小厮问道:“今儿来送画的人长什么模样?” 三娘早上才问过他,根本没个具体的形容,不然她也不敢胡诌。 那小厮是战战兢兢,生怕那句话不对头就遭罪:“小的没看清楚那人低着头躬着背,穿的也普通或许真是船夫”就是因为怕,所以说的都是大实话。 何氏今儿听说有人给三娘送东西,找来小厮确认之后就急急动手。她料定了是三娘与外人私相授受,所以也没留后手,现在是万般后悔。 “糊涂东西!赏你那碗饭还不如去喂狗!明儿起你不用守门了,到后院去干苦力。”何氏气得不轻。 小厮是苦不叫跌,他就只是来回了个话,然后就跪倒现在,再说一句话就被遣去做苦力了:“是”没办法,他还得养家糊口,有活干就行。 ☆、第八章 审问 “滚出去!”何氏还当他是翻盘的王牌,哪里想到竟是块硌手的石头。 小厮就这么愁眉苦脸的退了出去。 何氏还是不依不饶,又冲三娘道:“光提个名就能当证据了?万一是你之后提上去的呢?除非你将能那船夫认了来给你作证。” 这何氏真能胡搅蛮缠,三娘驳道:“嫡母也说了,我与那船夫只得一面之缘,他都不能认得出我。试问,我又能认出他么?” “那就是你胡编乱造糊弄人!”何氏见三娘似没了后招,连忙下此结论。 老太太见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辨不出个高低来,干脆说道:“王小姐不是同你一块儿去的吗?沈嬷嬷,你去将王小姐请过来。” 沈嬷嬷得了令,立马出了屋门。 屋里瞬时静了下来,三娘面上不显露情绪,可心里还真有些担心,她怕王祁莲会如实交代。 没一会儿,沈嬷嬷便领着王祁莲到了松寿堂。她进了门见这架势,显然吓了一跳。 傅老太太直接了当的问她,态度很是随和:“王小姐,昨儿你同我家三娘渠河都做了什么?” 王祁莲一时语塞,见三娘跪着那里,顿觉不对头。再看这屋里气氛,料定不能说出见她兄长的事。 “不就是喝喝茶,下下棋,画个画什么的,还能做什么啊?”她开口道。 三娘顿时松了口气。 老太太朝王祁莲招了招手,又道:“你来看看,这画可是我家三娘画的。” 王祁莲忐忑的朝老太太走去,从老太太手里接过画轴仔细看了看,说道:“哟,画的不错嘛!” 老太太见王祁莲这么说,就问:“你不是同三娘一块儿去的渠河么?你没见过这画?” 王祁莲发现自己口误,立马圆道:“见过,见过,就见她画了个雏形,后来的就没去看。” 三娘替自己捏一把冷汗,好在王祁莲肯帮她说话。 何氏妖里妖气的冷哼一声:“王小姐不会是跟着三娘唬我们的吧?” 王祁莲做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我是一心游河看景,哪还有心思看她作画啊?您这般说我,岂不是侮辱人么。”她是一脸委屈,就好像遭了多大罪似的。 “王小姐快莫要伤心,怪我们思虑不周,实在是抱歉。”傅老太太连忙劝慰她。 虽然有王祁莲跟着唱合,可何氏还是不肯罢休:“我可不信这丫头能画出这样的东西来。”说着她又对着三娘道:“这样,你既然说这画是你画的,那你现在便给老夫人画个肖像。若是画得好,便就此作罢,若是画得不好,你同流芳苑那位收拾了滚蛋!” 原来是想撵人?她倒是想得美!她叫三娘给老太太作画,无非是认定了三娘画不好,到时候三娘前功尽弃,还惹老太太不高兴。 王祁莲听何氏这么说颇为担忧的看了看三娘。 三娘没回应她,怕旁人看出什么端倪。 “沈嬷嬷,可否取文房四宝让我一用。” 沈嬷嬷点了点头,没一会儿便将文房四宝取了来。 三娘把宣纸往茶台上一放,研墨作画。 想当初在望春楼里,最有文化的就是三娘了,花娘子们没事常找三娘画些个仕女图什么的。要三娘画秋景图兴许还有些困难,但要叫她画人却是手到擒来。 三娘下笔稳健,一气呵成,不做过多的细节描绘。没半个时辰,三娘便将画递到老太太手上。 老太太捧在手上边看边道:“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才能。” 沈嬷嬷站在老太太身旁:“可不是,特别这眉眼,还有着唇真是像极了。” 要说像,三娘倒觉得不怎么像。她是把老太太往年轻了画,自然会有人去拍这个马屁。 三娘笑了笑:“嬷嬷谬了。” 何氏凑过来看了看:“哼,不过如此,我家静娴也能画得出来。赶明儿叫静娴也给您画一张,裱好了送过来。” 傅静娴有没有那能力三娘不知道,但三娘知道何氏是在争风头,傅老太太自然也知道。 “得了得了,费那功夫作甚?你平时要是真闲的慌,倒是想想法子把衡儿留在你屋里啊。天天就知道鼓捣这些无用的,衡儿天天宿在外头你也不管管。”老太太口中的“衡儿”指的是傅老爷,傅老爷单名一个衡字。 此话一出,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柳姨娘倒是掩着嘴暗自发笑。 见老太太转而训了自己,何氏颇为不快:“我哪管的住他啊?心都飞到那窑姐儿身上去了,总不能拴着不让他出门吧?” “你……”傅老太太明显动了怒。 沈嬷嬷见状连忙劝道:“夫人您就少说两句吧,老夫人身体不太好动不得气啊。” 两人僵持着不说话,柳姨娘倒是很会审时度势:“嫡母,若是无事妾就先退下了,坐了半天有些乏了。” 傅老太太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沈嬷嬷朝屋里的丫鬟们使眼色,小丫鬟们很识相的陆续退了出去。 见此,三娘同王祁莲也跟着不声不响的出了松寿堂的门 没一会儿里头就争吵起来,三娘她们走远了,也没听到说了什么。 王祁莲蹭了过来:“我今儿可是救了你的小命,还不谢恩。” 三娘瞧她那跳脱样,恭恭敬敬给她作了个揖:“是是是,多谢王大小姐救命之恩。” “诶,你那画到底是哪儿来的?”王祁莲说的极小声,怕给人听了去。 三娘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她自己都还没闹清楚:“我也不知道。” 王祁莲惊叹:“啊!不会吧?” “是真的,也没用署名,更没有什么交待。” 见三娘这么说,王祁莲贼兮兮的笑道:“该不会真是哪个仰慕你的人还画的渠河秋景,多半是那日一见钟情了。” “在乱说扯烂你的嘴”三娘吓唬她。 王祁莲吐着舌头,一溜烟跑没了影。 三娘回到流芳苑时,秋姨娘在院里左右徘徊,见三娘回来心中的石头可算落下了。 “怎么样?她们没为难你吧?”秋姨娘拉着三娘到处看,生怕从哪里看到点什么伤。 “姨娘,您就别看了,我没事。” 三娘同她说了事情的始末,却是方才糊弄老太太的那套。 秋姨娘深信不疑,连连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第九章 离别 渠河因暴乱一事被封锁至今,要往渠州去的人都只能选择陆路。 官道上一辆马车行驶得极慢,后面又奔来一骑马之人。那人不像前面路过的那些人一样匆匆走过,而是停在了那辆马车旁边。 “公子……”少漓唤道。 马车上那人不露面:“查到什么了?” 少漓愁眉苦脸:“什么都没查到,那日在渠河之上是她第一次出府门。” 那公子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罢了,有的是时间查她,先往渠州去。” 少漓瞧了瞧四周,问道:“王公子呢?”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我让他先走了。” “让他早些走也好,大男人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带着他反而拖时间。” 车里那人道:“你这虽然是大实话,但还是在我跟前说说就好,走吧……” 说罢,一行人快速离去…… 渠河盐乱渐渐有了平息的趋势,受牵连的官员里头没有傅老爷。 傅老爷放松了下来,跟着何氏那表兄越发放纵起来,如今是十有七八天不回府,老太太急得跺脚。 “你说你那远房表兄是个什么祸害?他一来衡儿就成了这样。”老太太又同何氏争执起来。 何氏很是委屈:“样样都怪我表兄,老爷从前不也这样?流芳苑现在不还住着一个呢。” 老太太近来倒是让何氏气得不轻,一巴掌给她扇了过去:“你倒是越来越长本事了,三番四次跟我顶嘴,信不信明儿就将你扫地出门!” 沈嬷嬷又做起和事佬:“老夫人快莫动怒,免得坏了身子。” 何氏这下不说话了,心里暗骂:老不死的,迟早要你好看! 正当这时,门外小厮来报:“老夫人,王家公子前来接王小姐回京了。” 何氏脑中灵光一闪,对那小厮道:“你快去把二小姐叫来,记得让她好生收拾收拾。” 傅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当然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默许来。毕竟王家长子的地位非同小可,即便是做了他的妾室,也是前途无量的。 三娘正坐在院里消遣,王祁莲亲自找上门来。 “瑶生,兄长来接我了,你送我一程吧?” 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人直呼三娘的名字,还真让她有些不自在:“好,待我进屋取点东西。” 俗话说礼尚往来,三娘觉得虽然是俗气,却还是得做。 三娘从梳妆台上取了个盒子,便跟着王祁莲往府门去。 也不知怎的,今日傅府门异常热闹。何氏领着傅静娴,碧春苑的柳姨娘则领着傅静初,皆是花枝招展。 想攀王家的高枝?真是自不量力。 王祁贤在傅府门前立着,与她们有说有笑,言行得当。 王祁莲瞧那扎堆的花蝴蝶,不禁皱眉:“有女人在的地方皆是是非,瞧我兄长那呆愣样儿,怕还觉得她们好处的很。” 三娘抿唇笑了笑,她说的倒是大实话。 傅老太太由沈嬷嬷搀着立于一旁,见到王祁莲,老太太满面慈容道:“王小姐……” 王祁莲对待长者自来有礼,她朝傅老太太福身:“傅老夫人安。”说罢又行至傅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拉过王祁莲的手,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王家家教就是不一般,王小姐比我家这些不争气的强太多了。”说的是三娘她们。 王祁莲当然不会心安理得受之:“老夫人快别这么说,祁莲受之有愧……” 左右都是些客套话,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半天。 而后,老太太让人取了支盒子出来,递到王祁莲手上:“一番心意,还请王小姐笑纳。” 王祁莲打开盒子看了看,是支鎏金碧玉钗:“不行,这个太贵重收不得,收不得。”说着就要还到老太太手里。 “怎么收不得?”老太太摁住王祁莲的手,硬是不叫她还回来,王祁莲也只能作罢。 “多谢老夫人” 何氏同柳姨娘还在与王祁贤纠缠,傅静娴近年冷色惯了,瞧她那兴致缺缺的样子,多半是没那意思,倒是傅静初一脸娇羞。 何氏回头见老太太同王祁莲已经说完了,她又与王祁莲说道:“王小姐,要不让我家静娴再送送你。” “这……怎么送?”王祁莲颇为不解。 “让静娴与你们同乘一车,左右你们关系不错,送一送也应该。我让下人驾了车跟在后头,完事再送她回来便是。”何氏说道。 王祁莲皱着眉,她与傅静娴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何来的关系好? 还没待王祁莲回绝,柳姨娘又拉着傅静初蹭过来:“还有我家静初,王小姐与我家静初也处得不错,就一块儿送送王小姐吧。” 何氏见柳姨娘跟她抢,瞬时来了火气:“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敢往前挤,没羞没臊。” 柳姨娘这回可不认怂:“说这些无用的作甚?八仙过海各凭本事,谁拿下了谁是英雄。” “你……恬不知耻的溅妇。”何氏气急败坏。 柳姨娘正欲反驳,老太太却开了口:“谁也不准去!” 王祁贤瞧着气氛一下变了样,还一愣一愣的,不知所以然。 傅老太太是恨铁不成钢,何氏同柳姨娘当着王家长子长女的面争嘴,丢尽了傅家的脸。 老太太又下令:“你两领着证静娴、静初先回去。” 傅静娴淡漠惯了,还是一脸无所谓,倒是傅静初有些不情愿。可惜再不情愿也无法,老太太发了话岂敢不从? 何氏还企图让老太太松口:“嫡母,您这是作甚啊?就让静娴……” 没待她继续说下去,老太太便呵斥道:“还不快给我进去,嫌不够丢人?” 见老太太不松口,何氏也不再自讨没趣,领着傅静娴走了。柳姨娘见何氏也没讨着好,很识趣的跟着走了。 她们一走可算是清净了,王祁莲拉着三娘:“你同我去吧。” 三娘可不干这蠢事,人在屋檐下,她要真去了往后还有的受。 “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多走城门那几里路又有何意义?只愿你万事保重便好。”说着,三娘将方才从梳妆台上取的盒子拿给王祁莲:“这是河安女子喜爱的玉面膏,秋日里干燥,抹上在脸上不易起白。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你且收下。” ☆、第十章 家闹 王祁莲可不推辞,顺手拿了过去:“那我便收下,要是有机会你到京城来,我回你个大礼。” 三娘笑答:“好……” 这会儿下人也给收拾妥当了,王祁贤提醒了句:“阿莲,该走了。” 王祁莲应了声好,瞧了瞧周遭,问道:“咦?同你一起来的那人不跟咱们回去?” “人家早都走了。”王祁贤回应道,扶着她上了车。 走时,王祁贤回身看了看三娘。三娘礼貌的福了福身又目送他们走远了,才同老太太一块儿进了府门。 刚进门,何氏身边的李嬷嬷便跑了过来:“老夫人欸!不得了,夫人同柳姨娘打起来了!” “什么!”傅老太太一开始惊讶万分,转而又全成了怒火:“快领我过去!我倒要看她俩是不是还能闹翻了天!” 说着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走了,就剩下三娘一人。 这样的热闹三娘可不过去凑,免得一不留神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回流芳苑的路上,三娘倒是遇见个人。那人是何氏的远房表哥,名叫刘寅轩,三娘前世怯弱不爱出院子,见他也是远远瞧了几眼。 刘寅轩这个人是个二痞子,赖得很。一开始说带着傅老爷做生意,带着带着,竟带到窑子里去了,反正傅家是吃了他的大亏。 三娘埋着脑袋只管走,不愿同他打照面儿。 谁知他走着走着竟将三娘喊住:“慢着……” 三娘顿住,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怎么了?” 他问:“你是哪家的?” 三娘故作无知道:“我是府里的三小姐,你又是哪来的?府里的下人么?” 刘寅轩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难怪……倒是个美人儿。往后见了我得叫叔,知道不?” “哦,知道了”三娘乖巧的回道。 见三娘听话,他很是满意,又大摇大摆的走了。想想他方才打量她那眼色,三娘顿觉恶心,甩了甩脑袋继续往回走。 夜里,秋风刮过桂枝头,飘来阵阵香味,甚好入眠。 三娘刚眯了眼,睡意正浅,不知哪里传来的争执声将她惊醒。 秋姨娘也没困着,眼睛溜溜的转了一圈:“三娘,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三娘嗯了一声:“听到了,大半夜的,也不知是谁在吵吵。” “算了,不管他,咱们睡吧。”秋姨娘给她掖了掖被角。 三娘道好,又闭了眼准备入睡。 可那争吵声不仅没消下去,反而越发大了起来,让她们实在无法入睡。 秋姨娘一下从塌上蹭起身来,伸手从衣担子上取了外衣披上。 “你先躺着,我出去看看。” 三娘道:“好,早去早回。” 秋姨娘嗯了一声,匆匆出了房门。 三娘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左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渐渐的,那争执声吵醒了好些人,响动越来越大,大到三娘都能听清楚那人哭爹喊娘。 “滚!滚出去……你个杀千刀的……” “臭娘们儿,要反了不成” “……天老爷欸,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三娘支着耳朵听,倒是津津有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府里被吵醒的人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盖过了哭喊那人。 再后来,大家都没了声,夜也跟着静了下来。 半晌,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接着是秋姨娘的说话声:“这折腾人的老婆娘,也不知有啥可哭的,愣是不叫人睡个安稳觉。” 三娘问了句:“姨娘,是谁在哭喊?” 秋姨娘把外衣脱了担好,赶紧钻到被窝里,估计是冷着了:“还能是谁,这等泼妇行经还不只有何氏干得出来。” “那她哭些什么?”三娘续问。 “还不就是老爷要花银子把窑……算了,这事不能同你说,快歇了吧。”秋姨娘说了半截儿又止住。 其实,就算秋姨娘不说三娘也知道,傅老爷现在放着手上的事不干,成天跟着何氏那表兄在外面晃荡,如今又迷上倚红楼里的花魁俞四娘,嚷嚷着要给人家赎身纳入府来。 何氏早就跟傅老爷没了情,管他纳几个呢。只是这个俞四娘在河安有点儿名声,要给她赎身颇为费钱。何氏是心疼那点银子,傅老爷找她谈,当然谈不拢,谈不拢就吵呗。 这几日为着傅老爷爷的事,傅家上下都没个消停,他似是铁了心要把人带回来。 俞四娘也不知给傅老爷灌了什么迷魂药,自来孝顺的他还跟老太太大吵了一架。这一架吵下去,老太太是打死不让那俞四娘入府了。 傅老爷当然有骨气,你们不让她进家门,我就天天宿在花楼里,就这样,傅老爷在外头一住就是大半月。 八月寒苇花,秋江浪头白。 临近中秋了,傅家上下也同寻常人家一样准备着过节。 吴先生也好些日子没到府里来了,除了世家大族的小姐们,大多数的女子年满十三也就无需再学诗书四礼。往后会寻一个教养嬷嬷学学从夫之道,女红什么的,傅家这样的也在此类之中。 傅家的规矩是,每月逢六子女都得衣装整洁到嫡母那里去行大礼,今儿正好是初六。 秋姨娘大早的就给三娘打点好,让她去。 今儿去得不巧,何氏早早就出府去了。 李嬷嬷见三娘她们来就轰她们走:“都回去吧,夫人今儿出府办事去了,明儿再来。” 傅静初是最怕见着何氏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听说何氏走了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 三娘正要走却碰上才过来的傅静娴,她也才起来,不知道何氏出门儿的事。 李嬷嬷对傅静娴就客气不少:“二小姐,夫人已经出门了,要不您再回去困个回笼觉?” 傅静娴点了点头,同三娘一起出了正房的门。 前脚刚踏出去,傅老爷后脚就进了疏林院的门。 三娘她们忙福身行礼,唤道:“父亲” 傅老爷背着手,淡淡的嗯了一声:“静娴你来,我问你个事情。”说着就拉傅静娴到一边儿去了。 三娘很识趣的往回走,没走几步就听见傅老爷在里头问傅静娴:“你母亲平时把贵重物件儿都放哪里?” “这个女儿不清楚,娘屋里我平时很少去。” “怎么可能?是不是你娘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 ☆、第十一章 中秋 傅老太太虽说不让俞四娘入府,却没有短傅老爷钱用,隔三差五的差人给他大把大把的送银子去,毕竟他也是个当官的,要些体面。 也不知那俞四娘给傅老爷下了什么药,大把银子往里头砸,生怕砸不出个窟窿来。 次日,疏林院里头又开始吵吵嚷嚷。 说是傅老爷昨儿个回来把夫人梳妆台上的首饰全顺走了,夫人这会儿正在里头发火。 得,今儿这安恐怕也是请不成了,三娘干脆就回去了。 傅家本来就不是什么世族大家,也不是书香门第,他们能有今天的舒坦日子是多亏了傅老爷争气,考取了功名混到个县官儿当。否则,傅家人还不知在哪个片田地里忙活呢。 左右是根基不劳,傅家又没有个接班的,整的一副颓败之像。 八月十五这天,落了暮,家家户户长亮着灯。原本该渐渐寂静下来的街道反而越发热闹起来,三娘她们隔着几道墙都能听见外头的嬉闹声。 傅府今天也热闹非凡,身为一县之长的傅家,请来府衙里的师爷一家,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衙役。除此之外,还有傅家一些自家的、外家的亲戚请了一大堆。 毕竟是个重要的场合,傅老爷自然是回府坐镇。何氏也暂时不去管她那一箱子首饰的下落,跟着傅老爷人前人后的张罗着,瞧着倒像一对恩爱夫妻。 过节穿新衣,傅静娴坐在老太太身边,穿着一身孔雀纹锦衣,上头镶着一对碧霞云纹联珠,华贵得很。 傅静初同柳姨娘坐在靠着门边那桌,与傅静娴相较之下,傅静初就逊色很多。一件粉色的云雁细棉袄子,头上寥寥几支细簪,看起来平平无奇。柳姨娘自己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偏生不在自家姑娘身上费心,真是缺心眼儿。 念着大过节的,傅老太太格外开恩,准三娘也一同赴宴。 府里给三娘送去的秋衣根本没法穿出来,秋姨娘就自己去买了布料子,给三娘做了身碧霞月华罩衫。里头穿普通一些,外头看起来倒是鲜亮。 为了有足够的空间,傅府堂屋里被挪了个干净,统统拿来置桌椅了。男女三岁不同席,男宾与女眷也都分了桌。男的坐堂屋里头,女的就坐在堂屋外头的院坝里。 三娘同秋姨娘寻了个不显眼的位置,想着吃饱喝足了就打道回自个儿院子。 “三娘”还没等她俩坐下去,有人便喊道。 她转过身看了看,是吴先生。 只是吴先生同傅静初母女两同坐一桌。 秋姨娘瞧见柳姨娘也坐在那里,顿时没了兴致“先生唤你呢,快过去吧,我坐这里便好。” 三娘知道她那点儿心思,不过她俩不碰面也好,免得起什么争执。 “那我过去了”三娘说道,秋姨娘点了点头,她便往吴先生那桌上去了。 吴先生拉着三娘坐在她身边:“你这身衣裳倒是好看,衬得你白白嫩嫩的,讨喜得很。” 三娘却道:“先生莫要取笑三娘。” “我这是在夸你,有什么可害羞的。”吴先生以为她当着桌上众人的面不好意思。 柳姨娘颇为不快:“光外头穿得好看有什么用?内骨子里还不是下溅。” 傅静初瘪着嘴,人人都比她打扮得好看。她看着三娘来气,哼哼着别过头去。 “一个妾室,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家中的小姐哪轮到你来说三道四?”吴先生回击柳姨娘,半分不留情面。 吴先生开了口柳姨娘也不敢反驳,傅老爷都礼让三分的人,她可不敢得罪了。 “静初啊,咱们上那桌去。”柳姨娘指了指后面那桌同傅静初说道,看着心烦就索性去别处。 傅静初自视身份高,也不屑同三娘同桌,早都想走了:“好”她毫不犹豫的回道。 瞅着她俩走了,吴先生还皱着眉叨叨两句:“没规没矩,也不知道傅家是怎么管教的。” 三娘见她不怎么高兴,就转了话题:“先生怎的也到府里来了?我还以为您会在自家过节呢。” 吴先生却是叹了声气:“我本也不打算过来的,我夫君他被调往泓渊书院去了,你父亲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硬要我们过来,说是当喝个离别酒。” 泓渊书院?那可是京城响当当的书院,当朝宰相就是师出泓渊,三娘没想到林院士竟被调去了那里。 照吴先生这么说,位林院士今儿也是来了的。三娘朝堂屋里望了望,傅老爷身旁确实坐了位中年男子。那人眉宇间正气横生,长了双慈眉善目,倒确实是良师之像。 “先生也去么?”三娘是明知故问,当初吴先生也是在十五之后离开了河安。 “自然是要走的我本家就是京城人氏,总要落叶归根。”吴先生同她说道。 三娘一副难割舍的模样:“那往后还回来么?” 吴先生见她这样子,就安慰她:“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我不在你也可以给我写信。若是哪天你大婚了,我必定会不远千里前来祝贺的。” 反正也是虚话,三娘将着听,嘴上还是欢喜道:“那三娘便等着。” 说话间,席间已经坐满了人。傅老爷身为一家之主自然是说了一番祝祷之词,之后众人便动了筷儿。 难得的是十五的月亮准时圆,照得傅府的院子里通亮,外头也还热闹着,让三娘体会这久违的喜庆。 用罢了饭,席间的人都还没走。下人们收了碗碟奉上瓜果,供众人边赏月闲食。 “仙遇幸逢,明月妆成银镜湖” 有人兴起楹联,三娘寻声望去,却是林院士。文人嘛,喝了点儿小酒再遇上这样的场景,多是会卖弄一番。 吴先生瞅了林院士两眼,嘀咕道:“这死鬼,又犯毛病。” 三娘却轻声笑了起来,瞧着林院士一脸正经,再配上吴先生这句话,真是叫人忍俊不禁。 林院士一个人酝酿了许久,似是在书院里养成的习惯,竟同在座的宾客说:“谁来对对我这上联,若是能叫我满意,就赏他这个。”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壁玉佩。 吴先生见了,干脆别脸看别处去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第十二章 风头 傅老爷见林院士这般也不知道怎么圆场了,在座的就他和师爷有点儿墨水。他若是去接了林院士的上联,要是林院士说不好岂不扫面儿;若是说好,他堂堂一县之长去争那玉佩,实在有失身份。 师爷似乎看出傅老爷的心思,连忙来圆场:“香波满斗,瑞烟笼罩碧琉璃。” 林院士像是喝高了,扭头看了看师爷,又仔细思索了一下:“还算工整,就是不够大气,还有那么点不合情境,还有谁愿意一试的?” 师爷是急得跺脚,怎么给了台阶不下呢?人家一个德高望重的书院院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众人答不出来,将他撂在一边儿吧? 三娘看了看天上那轮明月,月亮周身起了一层薄薄的蕴。 “灵胥未泯,祥瑞普降河安城。” 一旁坐着的吴先生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一看,真是三娘开的口。 席间的众人都朝三娘望去,然后又瞧瞧林院士。 林院士捋着胡须仔细品了一下:“嗯,对的公整,朴实易懂,也算合情合境。”说着,他将手里的玉佩拎了拎:“说到做到,这玉佩归你了。” 他嘴上说着话,眼里却四处搜寻没有焦距,估摸着还没找到是谁开的口。 三娘从座上起身,行至林院士跟前,福身行礼:“先生” 先生?林院士愣了愣:“你是?为何唤我先生?” 三娘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回先生的话,晚辈乃是傅家的三小姐傅瑶生,吴先生是晚辈的恩师,您自然也是晚辈的先生了。” 林院士望着天花板沉思,好像在想傅家三小姐到底是哪一个,想了半天突然道:“我听慕云说起过,三娘是吧?嗯,确实是个乖巧的孩子。”他便把玉佩放到了三娘手中。 慕云是吴先生的名儿,三娘收了林院士的赏,又道:“三娘谢过先生” “傅衡啊,你这个女儿倒是知书懂礼。”林院士哈哈道,边说边回到座上去了。 傅老爷则推辞:“林院士说笑了,三娘是误打误撞,当不得这四字。”反正就是些客套话。 老太太很是高兴,林院士在河安甚至南淮州郡声望颇高,他夸三娘就等于是夸傅家之女。 “咱们傅家的姑娘一向乖巧,加之吴先生这些年的悉心教导,也算是知书达理的”老太太一边自夸一边还不忘把吴先生拉出来吹捧两句,林院士听了自然受用。 三娘出了堂屋的门,就听不见老太太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左不过是吹嘘之词,林院士身边那么多高门子弟,现在又要到京中任职,老太太还不是想在这上面挖条路出来。 何氏瞅着三娘的走出去,心里暗骂搔货,真是会出风头。 “可不是嘛,我家静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比三娘那丫头差,方才要是静娴去接,定是比她对得好。” 何氏自来不会说话,林院士听着不爽快:“既然不差,为何方才不来对我那上联?” 傅静娴在皱着眉,烦何氏太多事。 老太太连忙救场:“林院士再用些瓜果。”说着忙削了个苹果递到他手里。” 好在林院士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接了苹果吃起来,方才那点事也抛到脑后去了。 老太太这边赔了笑脸,那边瞪了何氏一眼,细声道:“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傅老爷也厌恶的瞅了何氏两眼,她登时来了火,奈何这场合又不好发作,她只好坐在那里闷闷不乐。 回到座上,三娘将那玉佩拿给吴先生:“我看院士他是从怀中取出的,估摸着不是寻常的饰物,还是交给您吧。” 吴先生却笑着摇头:“也算不得太贵重,相国家的公子上个月前来拜访时送的。他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吧,给你倒是比给旁人强。” 三娘还是觉得不妥,何况送礼的还是相国家的公子:“既然如此,三娘就更不能收了,相国家的公子不就等于是替相国大人给的么?”说着就要塞给吴先生。 “你这孩子真是难缠,我那夫君的脾气谁都知道,当年他还把贤王送他的玉如意赏给了门下弟子呢。相国大人与他是旧识了,他那性子人家也清楚得很。” 三娘难得听到有人提起贤王这个人,吴先生也是口无遮拦,在大邺,贤王这个人几乎是禁谈。 相传他与当今圣上为了夺嫡自相残杀,后不知去向,自古成王败寇,多半是被绝杀了。 吴先生似乎发觉自己口误,环顾四周,见大家都在赏月闲谈,才松了口气。 “意思是院士他常做这样的事么?”三娘故意忽略别的不谈,捡这个来说。 “可不只是常常了,但凡是有宴可赴,他就必定出题。上回有个米贩商人,他儿子考中了秀才,非要请咱们去赴宴。席间不是商贩就是寻常百姓,他居然问人家《六韬》简论,好在那商贩的儿子也在场解了围,否则真有些损人家面儿。” 《六韬》是先秦时期黄老道家典籍,讲的是军事政论,属兵书一类。莫说寻常百姓了,就是书院里那些个学生也不一定就精通。 三娘则抿着唇笑,吴先生见三娘这般,也跟着发笑。 月上正头,宾客渐渐散去了。 秋姨娘过来同三娘道:“不早了,咱们回吧。” 她今儿也确实呆得久了些,主要是吴先生在,她这个做学生的陪一陪也是应该的。 “先生,那学生先行告退了。”三娘起身冲吴先生行礼。 “去吧,往后不论谁替了我的班儿,你都不能荒废学业。” 三娘道是。 路上没人掌灯,三娘同秋姨娘摸着黑回去。刚走到距流芳苑数米处的小道上,前院那边又传来一阵惊叫声。 然后是一堆的嘈杂之声。 “你先回去,我过去看看。”秋姨娘道,急匆匆的又朝堂屋那边去了。 三娘自行回屋睡下,一觉到天亮。她手扒了扒身后,发现没人,才惊觉秋姨娘昨夜没回来。 她仔细回忆了一些,想起傅老爷这个时候好像病了几日,没想到却是在中秋夜里。 ☆、第十三章 病变 作为傅家名义上的小姐,三娘觉得还是该去看看,万不能如从前那般背个白眼儿狼的名号。 傅老爷躺在疏林院的房里,毕竟那是正房。 屋里挤了一堆人,各个熬红了眼却还一动不动的看着榻上的傅老爷,那可是傅家的顶梁柱。 柳姨娘拿这手绢不停的抹泪,傅静初也跟着抽抽搭搭的。 坐在榻边的老太太实在听不过去了:“你们娘俩就不能安静些?大夫还没诊出结论来,哭什么哭?” 何氏看了看她们娘俩,又不耐烦的回过头去。 柳姨娘还是不住的抹着泪,哽咽道:“那还不是咱们替老爷担忧么?总比那个三娘好,昨儿才在宴上出了风头,林院士说她知书达理,现在老爷躺在榻上,怎么不见她过来献殷勤。” 三娘瞅着她那一抽一抽的背影,无尽的厌烦。 “秋姨娘,三娘她没来么?”老太太听了柳姨娘的话,问道。 秋姨娘在这里守了一夜,心思全在傅老爷的病上,根本没料到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这三娘她” 秋姨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三娘连忙出了声:“祖母是在叫我么?我在这里站了好些时候了。” 老太太见三娘在屋里,嗯了一声,又冲屋里的众人道:“衡儿正病着,你们最好是安分些。” 大伙儿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不再吱声了。 一直不吭气的大夫这会儿出了声:“这是气虚肾亏之症,现在问题倒是不大,注意修养节制。若是再不控制的话,内里掏空了神仙也救不了。” 在场的丫鬟都红着脸听,老大夫说的直接,也没管屋里还有傅家三位待嫁的姑娘。 傅老太太也颇为尴尬:“是是,劳烦您开补气的药方,药材名贵些不要紧,只要是能快些医好病就行。” 老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好,跟着傅老太太到外屋桌上写方子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还杵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傅静娴站在何氏身边,回头瞧见三娘,冲她笑了笑。 三娘也礼貌的回以一笑。 没一会儿,老太太又进来了,她说道:“你们先回去歇息吧,今儿就由沈嬷嬷侍疾,明儿起你们三个轮番侍疾,待衡儿好了为止。”她说的自然是何氏、柳姨娘还有秋姨娘。 她们三人福身道好,随后众人就都散了。 那老大夫开的药倒是管用得很,三天过去,傅老爷又变得生龙活虎的,头一件事就是往倚红楼里跑。 从前在望春楼里,老鸨子总说谁谁谁老鼠给猫陪酒,要风流不要命,三娘觉得傅老爷就属于这类人。 傅老太太在府里是又吵又闹,叫去找傅老爷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成功将人带回来的。要是傅老太太亲自去兴许可行,奈何那种地方她也实在是去不得。 反正傅老爷是死活不回来,前头那半个月还好,窑子里睡醒了还会去府衙里处理公务,现在是醉生梦死在里头,府衙也不去了。师爷来府上寻了好几回,都是无功而返。 十月立冬,河洝属于南方,冬日里不下雪,就是阴雨绵绵。这样的天儿湿气重,夜里榻上总觉得冰凉,还好有秋姨娘同她挤着睡。 次日三娘起了个大早,秋姨娘正睡的沉,三娘伸手摸出枕头底下一把钥匙,悄悄起身去了流芳苑的正屋。 正屋卧房的榻底下有支箱子,数寸大小,被秋姨娘藏得很隐秘。箱子里头都是些金银首饰,那是春娘留下的,秋姨娘留着给三娘做嫁妆。 三娘用枕头下面摸来的钥匙把箱子打开,将箱子里的首饰取出来,散放在秋姨娘装夏衣的箱子底下,然后又将原本那支箱子塞回原处。 一切做完,三娘就出了正屋,将门带上。 天边露了白,三娘回屋时秋姨娘还睡着,她便又爬到榻上去,又轻轻将那把钥匙塞回枕头底下。 秋姨娘感觉到动静,翻身见三娘睁着大眼睛望着她,就道:“这大早的,怎么就醒了?” 三娘道:“估摸是昨夜睡早了些,现在没有困意,姨娘你再睡会儿,不必管我。” 秋姨娘睡眼惺忪,还乏得很,嗯了一声,转头就又睡了过去。 见她又睡了,三娘才松了口气,自己也跟着沉沉睡去。 再醒来天已大亮了,今儿又是个雨天,屋里燃的碳还冒着白烟儿,应该是新添上的。 桌上的粥还冒着热气,秋姨娘不知去了哪里,也没叫她起床。 三娘穿好衣裳,随意绾了个髻,稍作洗漱就开始用早饭。 秋姨娘过了午时才回来,满脸的惆怅,回来坐了会儿,二话不说拉着三娘去了疏林院。 还没进疏林院就是一阵阵的哭闹声,三娘她们刚走到院门口,就见老太太在院坝里与上回来的那老大夫拉扯不下。 “大夫,您再好好看看,说不准是误诊了呢?前些日子你才说只是肾亏,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老太太有些急。 那大夫甚是不悦,甩开老太太的手:“您这话说的,老夫在河洝开医馆这么多年了,这种病可不能乱说。至于你儿子怎么染上这病,你得问他。”说着便要走。 老太太一把抓住老大夫的衣袖,央求道:“您想想办法医治吧,衡儿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可不能倒下。只要您能医好了,要多少银子都给您。” 老大夫叹了声气:“您这话说的,医者父母心,但凡是能治的病,老夫断不会推辞。您若是信不过老夫,大可将人带去南淮州上看看,再不行就去京城,左右我是无能为力的。”他说着,又将老太太的手扯开,快速离去。 老太太站在那里欲哭无泪,沈嬷嬷在一旁安慰着。 秋姨娘拉着三娘走到老太太跟前:“母亲,您快别伤心了,咱们带老爷去京城看看,指不定真有解救之法。” 谁知老太太甩手就给了秋姨娘一巴掌:“一群没用的东西!府里白白给你们吃食,连个男人都留不住,才叫他在外面胡来,这下好了呜呜呜我的儿啊”老太太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哭天喊地的。 ☆、第十四章 哭闹 秋姨娘捂着被打了的脸,看老太太那凄惨的模样,乖乖的受着不说话。 外面还没清静,里头又不知是谁哭得撕心裂肺。 “老爷…您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啊” “您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与静初还怎么活” 是柳姨娘的声音。 听了这些话,傅老太太炸了毛,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屋里对着柳姨娘是一整乱骂。“你这天杀的丧门星,看我今儿不把你嘴给撕烂喽!”说罢冲着柳姨娘扑过去,又是打又是掐。 柳姨娘先是一脸错愕,老太太扑上来动手她也不敢还手,只得一个劲的喊疼。 傅静初见自家姨娘受罪,连忙去阻止傅老太太:“祖母,您别打了,别打姨娘了……”说着便哭了起来。 屋里的下人都上来拉架,一团乱。 何氏坐在榻边上冷眼旁观,不时的拿着手绢抹泪,那副颔首蹙眉的模样,无端生出几分端庄柔美。 哪有快成寡妇的人,还哭得这般动人的,指不定心里正高兴能与她那姘头长相厮守了。 众人将扭作一团的傅老太太和柳姨娘拉开。 “疯了,疯了!你这是要掐死我啊!”柳姨娘胳膊说道。 傅老太太气还没消,听了这话又要朝她扑上去,众人连忙拉住。 柳姨娘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傅静初跑了。 傅静娴也哭红了眼,站在众人中间,边哭着边帮忙拉着傅老太太。 柳姨娘一走,傅老太太也焉了气,哭着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众人扶着傅老太太坐到榻边上去,老太太止不住的哭:“明儿让人到州上去请个有名点儿的大夫来,要多少银子都依他,只要是能治病” 沈嬷嬷道是。 傅老爷方才被大夫把脉的那只手还露在外面,老太太正想伸手给他放到被窝里去,可手抬到半空又顿住。 “你给衡儿把手塞到被褥里去,免得着了凉。”老太太朝何氏吩咐。 何氏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母亲,这这让丫鬟们做不就好了况且,大夫说了这病是会传染的。”说着何氏拿手绢捂着口鼻,生怕这屋里的病气入了口似的。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听何氏这么说,脸色一变,都不禁往后退了退。 淋病只会传染给与患病者同房之人,傅家的女人还真是无知妇孺,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老太太登时又来了气:“真是要反了你们!” 沈嬷嬷连忙拉住:“老夫人莫动气,万事都好商量,还是以老爷的的病为重的好。” 老太太还是肯听沈嬷嬷的劝,方才同柳姨娘那一阵耗了不少气力,现在只想歇口气。 何氏却不怎么识时务,非要再来一句:“您自个儿都不愿意去碰,非要让我来,安的什么心。” 沈嬷嬷反应快,没待老太太发火连忙插嘴:“哎哟喂!夫人诶,您就少说几句吧。要不您先回,这儿我让丫鬟们伺候着。” 老太太已是怒火冲天,顺手从一旁的案台上捡了支花瓶就要往何氏头上砸去。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又要上来阻拦,老太太手里的瓶子在推搡间摔了个粉碎,屋里瞬时又变得噪杂起来。 老太太喘着粗气,指着何氏道:“你们就是想气死我!我偏不叫你们如意,给我滚出去!” 何氏甩开那些丫鬟的手,也气冲冲的走了。 照看傅老爷的人选还是个问题,沈嬷嬷问屋里的人:“哪个自愿来侍候老爷的?月钱涨二两银子。” 丫鬟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不决。 秋姨娘踱步上前,似是要毛遂自荐,三娘伸手将她拉住,朝她摇了摇头。 这时,有个老妈子站了出来,说是厨房里打杂的,愿意做侍奉傅老爷的活。 沈嬷嬷怕一个老妈子不顶用,又硬喊了个小丫鬟给她打下手,安排好了之后,沈嬷嬷便遣散了屋里的众人。 出了疏林院的门,秋姨娘问:“你方才拉我作甚?” “我要是不拉你,你就该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秋姨娘心善,大概是看着于心不忍,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跟傅老爷好歹也是夫妻一场。 可三娘却没那觉悟,前世秋姨娘还不是在这个时候自告奋勇去侍候傅老爷。她样样都做得细致,傅家人就安心的把事情全丢给她,最后却还不是要赶她们走。 没良心的人始终是不会念你的好,哪怕你把真心掏出来,人家也视若无睹。 秋姨娘也只是叹了声气,没有再说别的。 何氏现在搬了东西住到傅静娴隔壁那间厢房里,对正房那边是避之不及。 三娘几乎日日都到疏林院去请安,何氏偶尔会也会去看看,不会呆太久。 柳姨娘自那日之后,却是再没到正房这边来过。 傅老爷醒来的时候是在大半夜里,傅家的人早都睡下了,他身边就只得一个侍奉的老妈子。 大病缠身的傅老爷人是醒了,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动不动就发怒,又是摔又是砸的。 要是一消停下来,他就对着敞开的房门发呆,那样子跟没了魂儿似的。 他现在也不过问那个俞四娘了,前些日子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刘寅轩也再没出现。 人这是何苦呢?非得死到临头了才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富贵日子过着,家中养着娇妻美妾,非要为了那点欲望,毁了自己的一生。 老太太差人去南淮寻来的大夫今日到了府上,傅家人是大鱼大肉的伺候,当菩萨一样供奉着。 这回,秋姨娘没带三娘去疏林院凑热闹,毕竟那种事情,秋姨娘不愿她知道太多。三娘就干脆在屋里看书,与其去看傅家那些人虚伪做作的脸,还不如在屋里呆着好。 这么看着,她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她出嫁时坐在那顶花轿,由轿夫抬着从陆府的后门进去。三娘那个时候满脸的幸福,御林军统领的独子陆亦阳是她心尖尖儿上的人。 她能嫁到陆家为妾,是她拼死拼活求来的,只因为那是她想要的 ☆、第十五章 跑了 画面一闪即逝,转眼就成了她初到望春楼那时,她那会儿宁死不屈,不愿成为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卑溅女子,因此她遭了不少罪。 最后,老鸨子给她灌了一大碗阳春散,找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那是她的第一次。 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她入陆府五载有余,竟还是个处子之身 “三娘”有人喊了她一声,将她从梦中惊醒。 三娘揉了揉眼,见是秋姨娘,才道:“姨娘回来啦,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不好,前些日子请来那大夫确实也没糊弄人,也就是那番说辞。”秋姨娘愁眉说道:“往后你每日都去疏林院请个安,免得又有人拿着说事。” “姨娘放心吧,三娘都知道的。” 老太太把傅老爷的病情隐瞒下来,跟府衙里的人说是偶感风寒,反正这大冷的天儿不会有人怀疑。 才老太太闹不愉快的何氏,近日跟老太太走得很近,琢磨着在傅静娴的婚事上下点功夫。 傅家这些女人,从前不知道居安思危,只晓得坐吃等死。非要到了这个份上,才想着另辟蹊径。 “儿媳听说南淮府尹家的二公子尚未成婚,他年纪跟咱们静娴相仿,州上的官自然比县里头好。”何氏笑着同老太太商量。 老太太点头:“我也有这个意思,你寻个可靠的媒人上南淮府尹家去说说,记得把上回林院士那事说道说道。” 俩人是以不同的目的朝着一个方向奔,不管为了什么,只要这个时候意见相同就行。 这年头,女方找媒人上男方家说亲的还少见,可见傅家也是走投无路了。 何氏欢喜的答应,又想到了三娘身上:“我看三娘也不小了,在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要不寻个商贾人家嫁了得了。反正那种人不缺钱,三娘以官家小姐身份嫁过去享福,咱们还能得些聘礼钱。” 她算盘打得精,可傅老太太却另有打算:“不行,我已经跟乡下的亲戚说好了,给他们笔钱让过继个十三岁的男孩儿到府里来。三娘就给那孩子做妾,为咱们傅家传宗接代,也不枉傅家养育她多年。” 过继?何氏没想到老太太留这么一招后手,弄个不明不白的过来同她争家业。 她心里警钟大震,面上却恭维道:“这主意不错,也不愁傅家无后。” 老太太听了这话不爽快:“傅家何时无后了?那孩子只要来了就是傅家的嫡子,就是傅家的后人。静娴嫁到南淮之后得多招抚咱们,扶他上道。你可是傅家的嫡母,咱们好才有你的好。” 哼,死老太婆倒是会算,何氏这般想着:“母亲说的是。” 何氏现在指望着傅老太太把傅静娴的婚事敲定下来,给她装几天孙子也不打紧。 府里还没消停两日,傅老爷那里又出了岔子,侍候傅老爷的老妈子急急向老太太禀报,说傅老爷一大早穿了好衣服去了府衙里。 老太太有些胆战心惊,担心傅老爷的病情抖落出:“没说去哪里?” “说了,昨日老爷就发狠,说倚红楼里的窑姐儿都是害人的妖精,要全部弄死啰。我只当老爷是一时气极,谁知道今儿大早就去了衙门,拦都拦不住。这可如何是好啊!”老妈子边说边跺脚,着急得不行。 其实老太太对搞垮倚红楼是千般万般的赞成,只是现在没人知道傅老爷得了那病的事,若是让傅老爷这么一闹腾,不就人人都知道了,到时候傅静娴的婚事恐怕也得泡汤。 “快!你去府里召集几个壮实的家丁备个轿,把老爷弄回来,他要是反抗,就让家丁绑了抬回来。” 那老妈子得了傅老太太的令,就赶紧去办了。 不过傅老爷今儿确实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他就是喊了人将俞四娘五花大绑的带回了衙门,关在地牢里。 倚红楼里的人只当傅老爷是得不到美人心就用粗,没几个会其他地方想。 傅老爷脾气倔,最后还真是被家丁绑回来的,府衙里的人都不明所以,见是傅家的人都没怎么拦着,只当是傅家家事,不去过问。 有了这次的事情,傅老太太干脆让人给傅老爷上了绳索,把傅老爷的手脚绑在床柱上,不叫他动弹。 傅老爷被抬回来的时候动静太大,府里的人又都聚集到了疏林院。 三娘见傅老爷挣扎着,哀求傅老太太松绑,傅老太太却不肯。 “儿啊,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就不该叫你去考什么功名。咱们在乡下耕田种地,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老太太老泪纵横的哭了起来。 傅老爷不再挣扎,他是后悔万分,一个四几十的大男人哭得别提多伤心了。 “娘,孩儿知错了” “知错有什么用?你是我的儿啊,你就算犯下滔天大罪我也原谅你,可这回是老天爷不饶你啊呜呜儿啊,是老天爷不饶你” 傅老太太一手把傅老爷抚养长大,这份情假不了。三娘也是人,也为之动容。可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傅老太太得为了这个家做打算,把傅老爷困住也颇为无奈。 傅老爷就这么被禁在屋里,汤药不断,整个人就跟傀儡似的,麻木了已经。 府里有些人心动荡,雇来的长工走了好几个,丫鬟下人们也总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老太太就给府里的骨干的几个下人涨了月钱,这时候除了散财维持现状,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何氏差去南淮说媒的人有了音讯,说届时会同那位二公子一块儿到傅府来,要看看人。 好色相之人才会想着来过过眼,也不知何氏怎么想的,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 那位府尹家的二公子,三娘倒是见过,白齿红唇的确实是个翩翩公子,生了对薄唇多是不长情的。 府尹家的二公子来傅家那日正下着雨,傅家上下打着伞在府门外迎接他。 傅静娴穿了件儿云霏妆花裙,外面笼着袭地罩衣,何氏给她精心妆扮了一番,看起来确实明艳动人。 ☆、第十六章 二公子 许久见不着人的柳姨娘,今儿难得出了门,还有那傅静初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娘倒给她俩做了陪衬。 那公子的马车到了府门前,媒婆子先下车,在外头说了好一阵才见那人下车。他着一袭玄衣,双眉紧蹙,驾车的汉子给他撑着伞,当真是娇贵得很。 傅老太太领头上前迎接,笑着嘘寒问暖,就像熟识已久的故人。二公子目光在周遭扫视,瞧了瞧三娘,又瞧了瞧傅静初,转而停留在傅静娴身上。 大概是确定了目标,他冲傅静娴温柔一笑,傅静娴瞧见了礼貌的回以一笑。 这样的男人三娘见得多了,瞅着文质彬彬,内里子不堪入目,就冲他不知收敛的眼神就知道。 傅家人欢欢喜喜的迎接这位贵宾,都绝口不提卧病已久的傅老爷。 待他们一行人入了堂屋,三娘就同秋姨娘回去了,左右就是拉她们走个过场,再到人家跟前晃悠不是讨嫌么。 “三娘往后想找个什么模样的夫君?”秋姨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三娘从前对情情爱爱的事幻想连篇,这会儿是怎么也不会去想了。 “我要嫁就嫁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他不仅心里只有我,还要精通琴棋书画考得了功名,能舞刀弄枪上得了战场”反正她就可劲儿的说,让秋姨娘觉得她眼界高就行了。 果然,秋姨娘摇了摇头:“小丫头片子,尽做些白日梦” 说得也是,那样的人可不就是活在梦里的么? 府尹家的二公子似乎是对傅静娴看对眼儿了,这几日傅静娴走哪儿他就跟哪儿,鼻涕虫似的。 园里有株腊梅开的正好,三娘正在那里挑,看那枝顺眼剪了去摆在屋里。 没剪几支就听见有人在说话,三娘就支着脑袋朝那边看去。可不就是傅静初同府尹家的二公子么? 流芳苑这边相对偏一些,傅家平时就很少有人过来。那二公子瞅着四下无人,竟蹭到傅静娴脸边要亲她,双手还不安分的乱动。 啧啧这猴急的,回去把婚事一确定了,娶进门再慢慢消受岂不快哉,非要做这不耻之事。 傅静娴自小学的是执守礼义,居止端洁,对他这番行为自然是抵触的。 那公子不顾她的抗拒,继续与她推推搡搡的。 傅静娴觉得屈辱又不敢动手,毕竟那是傅家供着的神,不能得罪。 三娘这辈子最见不得男人用强的,将手里的剪子放下,径直朝他二人走去。 “长姊”三娘唤道,打断那人手上的动作。 那公子有些错愕,连忙放开钳住傅静娴的手:“这位是” 见三娘来,傅静娴瞬时松了口气,尴尬的回应那人:“这是我三妹妹,府里人都叫她三娘。” 三娘朝他福身行了个礼:“二公子安好” 那公子又将三娘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又是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既然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自家人?呵,这脸皮厚的。 有了三娘这个不速之客,傅静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直的跟三娘说些有的没的,把那公子晾在一边。 他倒还算识趣,见她俩粘的紧,借口有些乏就回他住处去了。 这下傅静娴才完全放松下来:“今日得多亏了你,不然不然真让那登徒子得了逞。”傅静娴很是委屈,母亲竟让她嫁这样的人。 “下回在屋里躲着吧,你不出去,他也那你没辙。” 傅静娴点点头,蹭了蹭眼角边的泪渍:“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我娘真要我嫁那种人,我就我就去死!” 根本也用不着她死,这婚事注定成不了。 回去,三娘把这事跟秋姨娘唠了唠,秋姨娘还一脸不信:“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能干这样的事?三娘,你可得离他远些。” 这都不用秋姨娘提醒,看男人这方面,指不定秋姨娘还不如她。 那公子再去找傅静娴的时候,果然吃了闭门羹,次数多了也就没再去找了。 又过去好几天了,那公子还死赖在傅府,对傅静娴也没什么不满,傅家人稍稍安了心。 那人几次三番约傅静娴未果,竟私自跑进疏林院去。 这下可好,眼瞅着事儿就快成了,却让他撞见着了病殃殃的傅老爷。 最后不知他从哪里知道了傅老爷的病情,不顾傅家人的挽留连夜赶回了南淮。 淋病是什么病,那可是见不得光下流病,但凡是传出去,一家人的名声都给毁了。 老太太是勃然大怒,拉了傅家一堆下人盘问,可惜盘问出来又有什么用?反正府尹家是不会让傅静娴进门的。 何氏又跟老太太闹起来,怪老太太没让人管好下人们的嘴,傅老太太又怪何氏没调教好女儿,跟她一样是个留不住男人的东西。 这事就不了了之,不过南淮的人家是不敢再去寻了,虽然不知道南淮府尹家的有没有到处乱说,但保险起见,还是换个地儿好些。 婚事虽没成,傅老太太那准孙儿却如期而至。 那孩子瞧着跟三娘差不多大小,皮肤黝黑黝黑的。兴许是初来乍到,有些怕生,见了人也不敢说话。 老太太见了倒是欢喜,一口一个孙儿喊得亲热。何氏却嗤之以鼻,情绪就在面上挂着,怎么看都不是欢喜的模样。 送孩子来的是个素衣妇人,绾起的发髻里头能隐约瞧见几根银丝,那是这孩子的生母。说是同何氏一个年纪,看着却比何氏老了好几岁。 老太太留她歇了一夜,第二日拿了银子给她,让她走。 那妇人拿了银子久久不肯离去,不依不舍的望着她那孩儿。 “快走快走,人也不是我逼着你送来的,做着般嘴脸给谁看?他在这儿是享福的,总比在你那揭不开锅的家里饿死强。”老太太瞅着她那模样,很是不快,开口就撵她走。 乡下耕田种地的百姓日子自来都苦,过不下去的时候卖儿子卖女儿的多得是。好一点的到大户人家为奴为仆,不好点儿的女娃子卖到窑子里,男孩儿则拉去做壮丁。其实这样说来,这孩子也算是幸运的。 ☆、第十七章 过继 妇人抹了把泪,独自一人离开了傅府,那孩子眼里闪着泪,想奔上去却又被傅老太太束着,憋不住就干脆哭了起来。 “把少爷带下去,安排好住处,好生伺候着。”老太太看他哭的厉害,有些厌烦,便朝吩咐沈嬷嬷道。 “是”沈嬷嬷应着,就将人带了下去。 老太太这几日差人又到渠州知府家走了一趟,还是为了傅静娴的婚事。 可惜天不从人愿,南淮府尹同渠州知府有些交情,把傅家的事情抖落出来。 渠州知府可没有南淮府尹这么讲人情,怒指傅家不厚道,染了这种病的爹估计也教不出什么好女儿,直将傅老爷染了淋病的事情传得满城风雨。 河洝离渠州那么近,渠州都传得满城风雨,更别说河洝了。 府衙里的师爷得了消息立马赶到府上,他还正纳闷儿呢,怎么平时好好的人,这回闭门卧病这么久,原来是见不得人的病。 老太太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正急得跺脚,师爷却来了。 “老夫人,大人他”师爷欲言又止,明显是得了消息来的。 老太太深知瞒不过她,索性就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这么耗着可不行,衙门里堆了好些公务,实在不行我就往上边报备报备”师爷的意思是,傅老爷要是不行了,就叫上面安排新官上任。 老太太自然是不会从的,连忙阻拦:“不成不成,师爷啊,我们傅家待你可不薄,这种节骨眼儿上了你可不能把我们往火坑里推!要是衡儿没了这官位,咱们一家人都得从这宅子里搬出去,这一家老小难不成去喝西北风?您就代为管理一下,往后推一推。” 她是想等傅静娴嫁了个好人家,他们好巴着过活,可现在八子都还没有一撇,傅老爷的官位是万万丢不得。 师爷为人不算多高洁,只是傅家人待他确实也不错,就当还个人情:“罢了罢了,不过您还是早做打算,这一县之长可开不得玩笑。知情不报那是大罪,拖久了怕出岔子。” 老太太则诺诺道是。 师爷摇头叹息,到疏林院探望了一下傅老爷。 傅老爷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身上已经隐约传出些恶臭来,师爷一进屋便闻见了,忍不住捂着鼻。 三娘同她这个名义上的爹从不亲近,也说不上什么感情,他肯收留她是因为王家,他肯养着秋姨娘那是因为他好色。因此,三娘除了同情可怜他,没有别的念想,就算她有想法也救不了傅老爷,她又不是什么盖世神医。 傅老爷见师爷来了,有些激动,连忙拉住他道:“你去,把倚红楼里的人全给我抓起来,我不好过,也不叫她们好过!还有那个俞四娘,关到牢里去狠狠给我打!”傅老爷恨恨道,那样子就想要喝她们血,吃她们肉似的。 “这”师爷甚是为难。 傅老爷见他这般,又道:“你放心,出什么事我来担,左右都是要死了,不把她们拖下水难解我心头之恨!还有那个刘寅轩,竟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要他死。” 他还是认定了是俞四娘坑害了他,劝过了也不听,像是下了决心要拉个垫背。 这人命关天的事,师爷哪里肯应下。 傅老爷见他还不肯应,就下猛药:“你就照我说的办,出了事往我身上推便是,衙门那书房架子上有本博物志,里头夹了张一千两的银票,都归你。”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了,前些日子傅老爷不是总差钱么?三娘估摸着这一千两是何氏那箱首饰变卖来的。 师爷果真犹豫了一番,这样数目的银子,他再苦半辈子都不一定有。 思索良久,他便应下:“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师爷拿了钱办事也卖力,三天之内倚红楼就让他端了个空。只是那刘寅轩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逃过了傅老爷的追杀令。 此时傅家就以这样的状况过着,傅老爷拿药吊着命,傅家上下一堆人张口吃饭,加之先前傅老爷在俞四娘身上挥霍不少,傅家的家底已然用去大半 府里日子不好过,老太太想谋些出路,却把目光转到了流芳苑来了。 三娘如往常一般去疏林院请安,回来却见李嬷嬷领着两个老妈子在流芳苑的正房里翻来找去的,不知在寻什么。 秋姨娘则在一旁阻扰:“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个不能动还有那个那都是过冬的褥子” 李嬷嬷可不理会秋姨娘,继续在屋里翻着,寻到三娘藏了东西那箱子时,却直接跳过搜别处去了。 上回李嬷嬷来送秋衣褥子的时候,那一排箱子她都打开看过,都是些春夏穿的衣裳,她干脆就懒得翻了。 三娘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东西她早就藏在了置放夏衣的箱底下,三娘料定了李嬷嬷不会翻那里。 “这儿有个箱子!”其中一个老妈子俯身指了指榻底下,说着就钻进去拿。 秋姨娘一惊,连忙前去拦:“那个你不能动” 三娘也跟着上去阻挠,目的就是让她们觉得那箱子里有不得了的东西。 “你们放开不准动姨娘的东西”说着,三娘动上了嘴,一口朝那老妈子咬上去。 “哎哟”那老妈子疼得直叫唤,急急将三娘推开。 老娘们儿力气还倒挺大的,三娘让她一把推坐到了地上,股腚生疼。 秋姨娘见此,暂时管不得那箱子了,过来将三娘扶起身:“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儿?”她关切的问道。 “疼”三娘皱着脸儿道。 “疼就对了,有好东西乖乖交出了不就好了,非要受点儿罪。老夫人说了,你们在府里白吃白喝这么些年了,如今府上正是困难的时候,你们就该拿点儿东西出来救济救济。”李嬷嬷一手从那老妈子手里接过箱子,一边趾高气昂的说道:“呵,还挺沉的。” ☆、第十八章 夺宝 秋姨娘眼瞅着箱子落到她们手里,可又抢不过这三个肥头大耳的老婆娘,就好言好语的说:“李嬷嬷,你看,咱这院子可是府里出了名的穷酸,哪能有什么好东西?你手里那箱子装的不过是些老旧的物件儿,实在不是什么贵重的。” 李嬷嬷哪里肯信,瞧她一会儿抢一会又温言软语的劝,认定了这里头有好东西:“有没有你说了可不算,不过要让我信你也可以,你把这锁打开我瞅瞅,若真如你说的那样,箱子自然就还给你。” “那箱子有些年岁了,哪里还找得到钥匙啊”秋姨娘如是说道,期盼这李嬷嬷她们就此作罢。 这种话谁信?李嬷嬷轻笑道:“无妨,没你那钥匙照样能开得了箱子,咱们走。”说着三人就要离去。 秋姨娘拦在门外:“李嬷嬷你行行好,这可不能拿走啊” 没待她继续说,李嬷嬷一把将秋姨娘推开:“一边儿去,你来求我有什么用?我可是受了老夫人的意思来的,要求找老夫人去。” 秋姨娘还不罢休,作势要上前去抢,三娘却过来将她拉住:“姨娘还是莫要拦着了” “那可是夫人留下来的啊,还说留给你做嫁妆,呜呜呜这下可好,让他们拿去了”秋姨娘倚着门沿,啜泣起来:“这可咋办啊” “其实”三娘瞧她这样子,真想把实话跟她说了,思索了一下又作罢:“无妨,千金散去还复来,咱们这处境不能跟他们硬碰硬。” 秋姨娘疑惑的望着三娘,怎么听她说这话,自己倒像个娃娃:“你是不知道,那些东西值钱着呢,呜呜呜” 三娘知道劝不住,就杵在那里看她哭。至于那箱东西,三娘暂时不会交到秋姨娘手里,往后的日子还有的熬。 接下来这几日,秋姨娘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天天念叨她那箱子。昨儿还专门去了趟松寿院,结果还不是碰了一鼻子灰。 “姨娘,您就别伤心了,有双手害怕没饭吃么?就您那绣活手艺,随意绣些小物件儿拿出去买也能值些钱。”三娘这倒是实话,秋姨娘那绣活没得说。从前她们落魄那会儿,就是靠她这手艺吃饭。 秋姨娘灵光一现:“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绣好了让张成她娘帮我拿出去卖喽,多少也是银子。”她说着就要动身去做。 “张成?谁啊?”傅家这些奴仆都不跟流芳苑往来,深知是没前途的主。至于这个张成,从前三娘也没听秋姨娘说起过,所以好奇。 “哦,那孩子啊,上回你不是说跟王家小姐上渠河游玩画了副画,最后船夫寻着给你送回来了么?张成就是那个把画送到你手中的守门小厮。”秋姨娘说道。 三娘倒是想起来了,那小厮为人还算正直:“那您怎么跟他娘沾上关系的?” “张成不是被遣去打杂了么?他娘前些日子病着,他那点儿月钱远不够他娘治病。我瞅他在后门边上哭得厉害,就给了他几两银子。”秋姨娘说得随意,就像这事她完全没往心上放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三娘这个听者倒是把这事记心上了。 秋姨娘让三娘这么一提醒,好似寻到了发家致富的门路一般,弄来好些丝线布料子做鞋,做衣裳。不过她还是会惦记那箱子,时不时就到老太太跟前晃荡,期盼能有那箱子的下落。 松寿院,李嬷嬷正把从流芳苑掳去的那箱子拿到老太太跟前邀功。 “老夫人,这就是老奴从流芳苑里搜来的,我看那秋姨娘护得紧,想必是好东西。”李嬷嬷陪着笑脸同傅老太太道。 “那秋姨娘能把人烦死,三天两头到我院子里来探寻,没点儿自知。”老太太瞟了一眼那箱子:“打开看看是些什么。” “好嘞”李嬷嬷说着,寻了榔头将箱子是那把锁撬开,打开一看却愣了。 里头哪有什么好东西,就是几支放黑了的银簪子,还有一对金耳环,都是好些年前的样式了。箱子下头还放了几本潮烂了的黄历,看着怪恶心的。 李嬷嬷撇了撇嘴,难怪这么重。 傅老太太面色一沉:“你这都搜来的什么?说是贵重的,我怎么没瞧出哪里贵重。” “这我看那秋姨娘就是个穷酸相,这么个破箱子还跟我争半天,寒掺。”李嬷嬷是一脸嫌弃:“老奴估摸着流芳苑那位是没什么家底,这几日还做起绣活儿了。” 傅老太太也觉得有理:“要不是因为想将三娘配与我那孙儿,早都将她俩撵出去了,枉我这些年吃穿住行没亏待她们,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 “可不是嘛”李嬷嬷也作出一副极为赞同的模样,可这没用的箱子她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箱子是还回去还是” “蠢货,还回去做什么!让我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么?”老太太又瞅了那箱子一眼:“把那几样首饰拿去变卖了,多少也能换些银子。” 李嬷嬷道:“是” 人常说,三九四九冻死猪狗,现下这三九的天儿确实磨人。秋姨娘同她挤在一块儿,身上过着三床褥子都还是感觉寒气逼人。 三娘她们这些天过得拮据,傅家有那么点儿不管不顾她们的意思,这月的月钱也没给她们。好在秋姨娘前些日子做绣活换了些钱,虽然不多也能勉强度日。 至于秋姨娘那些压箱底的家当,三娘觉着还得早做打算的好,这么想着想着她竟睡了过去…… 夜里河洝下了场大雪,三娘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河洝下雪,不对,应该是第二次了。 三娘望着门外的雪,朝手上哈了口气,便朝外头走去,没人知道她厚重的罩衣里头藏了个不小的包袱。 她要去找张成,让他帮她偷偷溜出府去。 “哟,这不是三小姐么?” 三娘正走在去圆石铺筑的小路上,却撞见李嬷嬷同傅老太太那宝贝“孙子”。 ☆、第十九章 典当 “李嬷嬷有事?”三娘不想同她耗时间,怀里揣着东西,怕被看出来。 李嬷嬷笑了笑,脸上的横肉让人看着发腻:“无事无事,这不是碰上了么,就顺道打个招呼。” 真是个没大没小的奴才,三娘好歹也是傅家名义上的小姐,她这般说话,倒像三娘跟她是一路人似的。 “三姐姐好。”傅老太太那宝贝孙子彬彬有礼的朝三娘作了个揖。 三娘还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福身回了个礼。 她不知道这孩子原来的名儿,只记得他来了傅家之后,傅老太太给他起名叫傅承明,大概是希望他能袭承傅家从前的风光。 这孩子望上去跟此时的三娘一般大小,他虽然生得黑了些,但穿上蜀锦缝制的祥云棉服倒显得俊逸不少,果然是人靠衣,马靠鞍。 “少爷,这位您不用唤她姐姐”李嬷嬷朝傅承明提醒道。 傅承明问道:“为何?” 三娘以为李嬷嬷又要拿她的出生说事,谁知李嬷嬷却道:“唤姐姐太生分,就叫她三娘吧,这样亲切些”她说着,还颇有深意的朝三娘笑了笑。 亲切么?三娘又将傅承明上下打量了一番,傅承明见她这么毫不避讳的看他,红着张脸低下了头。 她从前倒是不知道,傅老太太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李嬷嬷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三娘不愿与他们多做纠缠。 李嬷嬷倒是没有阻拦的意思,当着傅承明的面儿她不会如往常那样口无遮拦。 他俩人还在那儿,三娘就转了个方向朝流芳苑那边走,瞟见他们离去了,才又折转方向去找张成。 傅家的家仆大多是住在外院的,打杂看后门儿的则住在后院外头那一排厢房里,张成就是在那里住着。 三娘见到张成的时候,他正跟另外几个小厮搬抬粮铺送来的米面。 那几个小厮都是府里的下人,三娘正愁不知道怎么把张成叫过来,张成刚扛完两大袋正扯着衣袖擦汗,无意间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她。 三娘见他注意到自己,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他还疑惑的指了指自己,眼神询问是否叫的是他,三娘点了点头。 张成抓着脑袋,朝三娘走了过来:“三小姐” “你家母亲身上的病可有好些?”三娘先问这个,算是为后面的话做个铺垫。 他先是呆了呆,而后便道:“已经大好了,多亏秋姨娘肯伸手相救,三小姐若是不介意,请代小的转达一下谢意还有那银子我一定尽快还上。” 三娘知道他会错了意,就开门见山道:“那几个银子你不必放心上,我现在有点儿事想让你帮帮忙。” “什么忙?”张成瞪大了眼问道,还真不知道傅家小姐有什么忙能叫他来帮的。 三娘瞅了瞅四下无人,便小声道:“悄悄带我出府一趟,莫叫人发现” 张成惊讶不已,还有那么点儿为难,毕竟私带府里小姐出门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被人知道了,有损三小姐的名声,秋姨娘待他母子有恩,他不能这么做 “三小姐,这恐怕不好吧若是叫人发现了,我这身糙皮打一顿丢出去也就罢了,可是您您的名声毁了就”他愁眉说道,想要三娘知道其中的厉害。 三娘自然不会罢休:“所以我才要你莫让别人知晓,我此去是有重要的事,你帮我这回,权当报了我姨娘的恩,如何?” 话都到了这份上,他似乎也没有推辞的理由:“那秋姨娘她知道么?” “知道的,就是姨娘差我来找你的。”反正张成也不会真的去问秋姨娘,三娘就胡扯一番。 张成见此,就不推辞了:“您先等着,我去去就来。”他说着就到另外几个小厮哪里去了。 也不知他跟那几人说了什么,没一会儿那几个小厮就丢下还没卸完的米粮车走了。 他出了后门不知做什么去了,半晌才才回来:“三小姐,快过来”张成在后门哪里朝三娘招手,声音不敢太大。 三娘见此,就跟了去。 出了后门,三娘见着停在门前的马车,原来他方才是去备车去了。 “三小姐快上车”张成熟练的拉住套马的缰绳,让马车停稳当。 三娘二话不说的坐了上去,见她坐好了,张成就驾起了马车。 “倒是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个。”三娘在车里同张成说道。 “在前院看门那会儿,刘叔偶尔不在我就负责送老爷去衙门,慢慢的就会了。”张成傻笑道。 三娘又问:“方才你同那几个小厮说了什么?他们就这么走了。” “小的说让他们去歇息,那些货我一人抬进去便可。”张成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小姐要去哪里?” “去当铺” 当铺?张成心里满是疑惑,却也不会问,主子们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来过问。 渠河对面那条街道上满是票号当铺,张成就将马车停在了那里。 “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三娘下了车,与张成说道。 “雪下得大,三小姐拿着伞。”张成去车厢后头摸索了片刻,取了把伞打开,递给三娘。 三娘接过,冲张成笑了笑。 她本就生得白皙,在这泛白的街景下显得格外耀眼,张成不禁看呆了去。等他回过神,三娘的背影已然远去。 张成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想什么呢?那人不是你能去想的” 北面的街巷里聚集不少票号当铺,三娘拢了拢怀包袱,朝里面走去。 街头有家稍大些的铺子,三娘选择了那里。 “掌柜的,我要当些东西。”三娘走到柜前,同那柜台里的中年男子说道。 “小姑娘,咱们这里只收稀世珍品,若是来当小物小件儿还请另寻他处。”掌柜说着赶人的话,听起来还是很客气的。 她这半大的模样确实不像是有好东西的人,不过这样轻看她,未免有些不公。 ☆、第二十章 蓬海阁 三娘从袖里取出一只羊脂玉雕的笔搁,放到掌柜面前,这是她事先放在袖里的,为的就是这一出。 掌柜的将玉笔搁拿到手上细细探看,边看边稀罕的啧啧两声:“姑娘开个价?” 让你出价其实就是最有效的砍价,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懂行,如三娘这般,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却不知道具体值什么价。 “出钱的是您,价嘛,还是由您来出。”三娘把烫手的山芋又丢给掌柜的。 掌柜眯着眼笑了笑,小丫头还挺机灵:“这样,你这玉成色尚佳,也算不得什么珍品,十两银子足矣。” 十两?把她当乞丐忽悠呢? “掌柜再好好看看,这东西只值十两?” 掌柜不假思索:“对,就值十两。” 三娘索性伸手把那玉笔搁拿了回来:“看来掌柜的并不诚心想做生意,如此我便去别处了。” “欸欸……姑娘且慢。”掌柜的见她真要走,连忙挽留:“这样,我再加十两,您看可行?” 这么十两十两的加得到什么时候,三娘直接道:“掌柜的,这东西我当出去了便不会再来赎了,您要是诚心想要,就给我个实诚价儿。” 掌柜的瞅她这么说了,又开了个价:“这样,我给你七十两,不能再多了。” 一下加到七十两,可见水分居多,兴许还有增长的余地。 “一百两!”三娘伸了一支指头,同掌柜的比道。 “一百两?哎哟,小祖宗,您这哪里是来当东西的,分明就是来吃人的。”掌柜是捶胳膊蹬腿的,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三娘却不以为然:“您别欺我人小不识货,这羊脂玉出自阗国,且玉色均匀,不掺杂质。还有这上头雕刻的白虎,就算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也是上等的工艺,别说是一百两了,再往上加也有人要。”她是半知半猜的说了一通。 掌柜听她这一番话,真以为她懂行:“还真没瞧出来,你这小女娃懂得还不少,行行行,一百两就一百两。” 掌柜从柜台里出来,招呼三娘坐下歇息,让伙计去取银两。 这掌柜除了耍点商人惯用的伎俩,倒没什么坏心眼儿,三娘就认定这家铺子了。 “掌柜的,我这里还有好东西……”三娘悄声同他说道,像是怕旁人知晓一般。 掌柜的一下来了兴致:“什么东西?姑娘不妨拿出来看看。” 这时,小伙计将一百两沉甸甸的银子取了来:“姑娘,给……” “就放旁边那桌上。”掌柜的吩咐道,使眼色让伙计先行退下:“姑娘,您就放一千个心,咱们这店儿都开到京城去了,信誉那是首屈一指的。有什么稀罕物件儿,您尽管拿来,,保证给您个实在价。” 三娘听他这般说了,便将怀里那包袱拿了出来:“方才那羊脂玉不过是块敲门砖,你且看看这些。”她说着,将那包袱打开。 掌柜一看,惊得目瞪口呆,真没料到这小女娃子竟是条大鱼。 包袱里的东西让人看不过来,大大小小的珠钗首饰,上头镶嵌的玉石品种繁多,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巴掌大的岫岩玉卧佛。 掌柜的伸手翻了翻,下头还有个木质的盒子,装的不知是什么。他捡起来打开,竟是颗圆润剔透的夜明珠。 “不得了,这东西可就值钱了”掌柜的拿着那夜明珠爱不释手。 三娘一把抢了过来:“这个不卖!” 她还真没注意这个盒子,夜明珠何其珍贵,整个大邺以内都未必能寻出多少来。 “欸……”掌柜眼瞅着宝贝落到三娘手里,极为惋惜。 “你就看看包里的东西值多少,可别蒙我,货我都识得。” 掌柜诺诺应是,当着三娘的面儿算起账来 “一共是……一万…三千两白银…”掌柜的算了半天,对着账单子一字一字的念,说罢又递到三娘手里头:“姑娘您看看,这价钱您可还满意?” 三娘接过仔细瞧了瞧,每样东西给价都不低,不过…她还是有疑虑…… 掌柜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姑娘且放心,您可以拿着这账单子寻遍河洝大小当铺,但凡又一家给的比我高,我就出双倍价钱。”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确实没必要再矫情:“那成,不过我不要现银,劳烦掌柜给我银票。” “这是自然的,一万多两银子可沉得很,不换成银票您也拿不走。”掌柜又指了指方才活计拿来的那一百两银子:“这个…也换么?” “这个劳烦您帮我换成碎银,我自己拿走便是,其余的分成两半,一半换成淮号,一半换成京票。”大邺的银票笼统分为两类,地方票种和京票,后者在大邺通用。 “那行,姑娘稍等,我去去就来。”掌柜说着就去办去了。 没一会儿,掌柜的便拿着兑换好的银票匆匆而来:“按整数取得票,三张淮号,三张京票,姑娘收好。” 三娘冲他点了点头,接过银票:“有劳了……”她将那一百两碎银子还有装夜明珠塞入袖中,便要走。 掌柜又将她叫住:“姑娘且慢……” “怎的?”三娘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 “若是姑娘考虑清楚,想卖那夜明珠,请姑娘一定再到这里来。我们东家最稀罕奇珍异宝,想必会给您一个高价。”掌柜一脸认真,对这夜明珠颇为不舍。 “行,真有那天,我一定还上您这里来。”三娘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那么想,这些东西都是她娘留下来的,卖了只是为往后做打算。 至于这颗夜明珠,留着是存个念想,断然是不会卖它了。 出了当铺的门,三娘抬头看了看门头匾额上的字——蓬海阁 相传蓬洲之上有仙海,仙海矗立一九层楼阁,囊括天下至宝,恐怕这蓬海阁就名源于此。 在外等候多时的张成有些焦急,正想着要不要去寻一寻,却见三娘撑着伞从雪中翩翩而来 “三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张成脸上的焦急神色舒展开来:“快些回府吧,出来好一会儿了。” “嗯,回吧。”三娘应道,便上了马车。 ☆、第二十一章 丧事 张成驾车从傅府对面的巷子里绕到侧边进入后门,这样以免得惹人注意,毕竟张成在前院儿也是脸熟的人。 将三娘送到门前,张成道:“三小姐先进去。” 三娘从车里出来,捞出五两碎银交到他手里:“这个你拿着……” 张成忙推拒:“不行,小的不能要…三小姐快拿回去。” 他一再推脱,说什么也不收。 三娘不肯罢休,硬塞给他:“拿去吧,你母亲治病应该花去不少银子,府里现在这个样子月钱发不发得出来还是回事,你拿去应急。若是真觉得受之有愧,往后想办法还我便是。” 张成心里清楚三娘说得都是实话,傅家现下这境遇,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生难保,哪还有功夫顾及这些下人。 “小的多谢三小姐,往后…往后小的一定还上。” 还不还三娘哪里在乎,援助是假,收买是真。奈何张成是个老实人,若是说直白了,只怕他不肯就范,给他施些小恩小惠,潜移默化的将他拉过来。 回了流芳苑,三娘见秋姨娘坐在院里唉声叹气,不知在惆怅些什么。 “姨娘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还叹上气了。” 秋姨娘吓了一跳,一看是三娘,嗔怪道:“你这一上午去了哪里?半天见不着人。” “屋里坐着闷得慌,到后院的小竹林转了转。” 秋姨娘不疑有他,同三娘唠起了家常:“你最近见着静初没有?” 三娘道:“我已经好些时候没见着她了。” “柳姨娘今儿难得肯领着她去探望老爷,只是那孩子一直捂着嘴犯恶心,总觉得不对劲……” “兴许是屋里的味儿太重了,所以不适应。”三娘随意说道,心里却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吧……” 牢里的俞四娘今儿辰时死了,她本就染了病,这些日子师爷照傅老爷的吩咐天天对其施暴,她终于熬不住死在了牢里。 师爷从前没干过这种事,慌慌张张的跑到傅府来求助傅老爷。可惜傅老爷现在已经病入膏肓,说句话都困难,他只得又回去了。他始终寝食难安,顾不得傅老爷的交代,干脆把那些花娘子们放了出来,又书信一封上报了傅老爷的病情,求指派新官上任。 傅老太太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府里最近的事情太多,她得顾着傅老爷的病,还得忙着个傅静娴找婆家。 这日夜里,傅家上下被聚集到疏林院的正房里。原因是傅老爷今日已经吃不下去东西了,中途还晕阙过两回。傅老太太很清楚,这是将死之兆。 “儿啊?有什么要对母亲说的吗?”老太太轻声问道。 奈何傅老爷张了半天嘴,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屋里充斥着腐臭的味道,围在塌边上的都忍不住掩口捂鼻。 “承明,快过来叫父亲。”老太太将傅承明唤了来,同他说道。 那孩子很乖,对着塌上的傅老爷唤道:“父亲……” 傅老爷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发不出声来。 傅老太太忍不住轻声啜泣:“你就安心去吧,傅家还有我在,现在又有了承明。去了地府有什么罪行就交代,免得受罪……” 屋里众人见老太太哭了起来,也都跟着小声的哭。 傅老爷躺在塌上,双目无力的望着天花板,半个时辰之后就闭上没再睁开。 “衡儿,衡儿?”老太太试着摇了两下没反应,哭喊起来:“儿啊……你怎么忍心丢下娘…怎么忍心……” 屋里的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大概是情之所至,跟旁的无关。 几日时间,俞四娘与傅老爷一前一后的去了,到了地府有怨说怨,有仇说仇,这一世的纠葛也就散了。 这让三娘想起从前秋姨娘去世那会儿,哪里有这么多人守着,她一个人给秋姨娘擦洗身子,换好衣裳。入殓那天除了四个抬棺椁的伙计,再没有旁人。 三娘边哭边将身旁秋姨娘的手抓得死死的,好在她们现在都还活着。 给傅老爷擦洗换衣的是伺候他许久的那个老妈子,被褥子揭开众人都不禁犯恶心,傅静初则干呕起来。 傅老爷尸身从腰下到小腿以上都已经腐败不堪,实在是难以入目。 秋姨娘连忙捂住三娘的眼,悄声道:“别去看……” 棺椁早已备好,傅老夫人已经差人去堂屋布置灵堂。好在现下是冬日里头,否则傅老爷这尸身只能尽快入殓。 辰时天刚露白,傅老太太就差人去寺里请和尚来做法,还有些三亲六戚的,过来撑场。 子女要披麻戴孝跟着哭丧的,三娘也在其中。 秋姨娘也不知怎的,见三娘披麻戴孝很不爽快:“夫人去世会儿也没给好好安葬,本就是毫无瓜葛的人,偏要给他送终……” “姨娘,您说什么?” 秋姨娘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道:“没事没事,我就是胡念两句咒罢了。” 灵堂里已然聚集了好些人,衙门里的人都来齐了。 院坝里头摆的桌席,一轮一轮的已经换了三次,可等着入席的人还很多。 何氏领头,带着三娘她们在灵堂里哭丧,傅静娴哭得最厉害,府里的小姐们就数她最得傅老爷宠爱,恐怕也只有她是真的舍不得傅老爷。 那嫁出去的庶出女傅静秋,也回了门,跟在她们一行之中。 傅静秋长相很普通,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不爱说话,听说她是被何氏嫁到一户商人家里。 傅静秋的生母死得早,傅老爷是在傅静秋出生之后才将何氏迎娶进门的。在傅老爷还未做官之前,傅静秋的生母是傅老爷的原配。 也不知她此时哭着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大概不会是真的心伤。 寺里请来的和尚们念着地藏经,超度亡魂。 院子里头众人的说话声显得异常嘈杂,让三娘有些头疼。待这礼数完毕之后,她便跑回流芳苑,倒头就睡。 今夜是三娘守灵,本来说是按照长次顺序,可何氏偏要从次到长。 何氏不肯让傅静娴打头阵,柳姨娘又说傅静初身体不适,至于傅老太太的宝贝孙儿自然也是不敢去肖想。最后相争不下,就只能来捏流芳苑这软柿子。 三娘就不明白了,谁先谁后有什么关系?还不都得守的。 ☆、第二十二章 守灵 秋姨娘觉得死者为大就同意让三娘去,三娘也懒得为了这点事同她们争。 守灵是个费神的活儿,这一夜还有的熬。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已下了山头,秋姨娘不在屋里跟着后院那些人帮忙去了,她就是个爱操劳的性子,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桌上放着碗奢面,还冒着热气,大概是秋姨娘走的时候给她备的。 随意吃了几口,三娘就打整好妆容到灵堂那边去了。 来吊唁的人走得七七八八的了,府里这会儿早已静了下来,这几日的雨将先前那场大雪洗刷了个干净,可这天儿依旧冷得出奇。 三娘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灯笼,手被寒风吹得生疼,到了灵堂赶忙放下东西搓了搓手。 “死鬼你别在这儿动手动脚的” 灵堂帐幔后头传来细小的说话声。 “怕什么?那傅衡已经死了,你还怕他发现不成?” “他是死了,可那老太婆还在呢,一会儿还有人来守夜,这儿…可不行” “可我就是想你得很,这些时日可把我憋坏了。” “得了吧,谁知道你在外头有没有相好的我可提醒你,你还是莫要到府上露脸的好,先回去免得招惹祸事” “行行行,都听你的。” 接着,就是稀稀疏疏整理衣裳的声音。 三娘忙把灯笼和伞拿在手里,躲到屋外的梁柱子后头。 没一会儿就有人从里头出来,天虽然有些黑,但三娘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那人正是何氏的表亲刘寅轩。 刘寅轩走远了,三娘又进到灵堂里去。 何氏早已打点好仪容,背对着三娘,双手合十跪在傅老爷的棺椁前。她嘴里念念有词,却又听不明白她在念什么。 三娘没想到何氏那姘夫竟是刘寅轩,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自家表亲都上手,这二人未免有些饥不择食。 “嫡母”三娘唤她一声,好叫她无需再装模作样,她跪着难受,三娘看着也厌烦。 何氏回头看了三娘一眼,从蒲团上起身,面上不怎么和善:“好好守着,案上的烛火不能断。” “是” 见三娘答应得爽快,她似又觉得任务布置少了:“供台上有经书,跪着念一夜,不许偷懒。” 三娘还是答是。 何氏斜了她几眼,嘴上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照理来说,何氏作为当家嫡母理应陪同府上子女守灵,她倒好把摊子丢给三娘。 灵堂的门大开着,三娘要真跪在那里念一夜的经,还不得冻出病来。她前世就吃了老实的亏,现在想叫她犯那种傻,没门儿! 三娘找了个挡得住风的墙角,拿了蒲团坐在那里小憩。外头的风吹呼呼作响,傅老爷灵柩前的灯火不停的晃动。 三娘怡然自得,分毫不受影响,都是阴曹地府走过一遭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在灵堂里睡着本就不如在塌上舒坦,寒风又吹得门哐哐直响,三娘才眯了一会儿,娘就被吵醒了。 案前的油灯光暗了些,三娘起身去往灯里添了些油,又挑了挑灯芯。 这下没了困意,三娘干脆就在桌案边的椅子上坐在,谁知这一坐就到了辰时。 天刚泛蓝,三娘准备回屋去补觉,刚走到门前就听见有人在府外叫门。 砰砰砰…… “有人吗?劳烦开个门……” 这会儿辰时刚冒头,看门的小厮恐怕还没起来。 见没回应,外头那人又喊道:“小的是南淮府尹家来的,劳烦开个门。” 南淮来的?三娘心下了然,走到门前,将襒门的木栓子取下,给外头那人开了门。 那人见是个小姑娘,愣了愣:“你是……” “我是这府里的三小姐。”三娘同他说道。 那人就忙作揖行礼:“原来是傅三小姐…敢问傅老夫人可在?” “自然是在的,不过这会儿祖母应该还睡着呢。”三娘请他入府:“我先带你到堂屋里去,待祖母醒了你自然能见到她。” “那便有劳了”他说着,朝跟他同来的那俩小厮使了使颜色。 那俩人见此,抬着只大箱子跟了上来。 三娘将他们带到置了灵堂的堂屋里,毕竟那里原本就是个会客的地儿。 领头那人倒是没说什么,看起来很知礼节,俩小厮将箱子搁在外头,凑到屋里来,似是觉得外头冷。 “你先在这里等候片刻,祖母她很快就会到这边来的。”三娘同他说。 “欸,有劳三小姐了” 倒是个客气的人。 三娘也就不管他们了,准备回屋歇息去,醒了还能看热闹。 秋姨娘合衣卧在塌上,身上随意搭了床褥子,连鞋子都还没脱。也不知道她是忙到什么的,竟能累成这样。 三娘将她绣鞋脱下,把她往里挪了挪,自个儿也倒头睡了下去。 熬了这一夜,黑白就像颠倒了似的,睡下去的时候天刚亮,起来天又黑了下去。 这黑灯瞎火的,南淮府尹家来的那三人恐怕早都被安排歇下了,哪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今儿是傅老爷去世的第二日,傅府上下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只是秋姨娘今天没去帮忙,三娘起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灯前绣鞋面。 “怎么不睡了?熬了一夜累坏了吧?”秋姨娘放下手里的活儿,倒了杯水给三娘端了去。 三娘接过来喝了两口:“今儿早上府里来了三个人,说是南淮府尹家的,还是我给他们开的门……” 她就像随意提两句似的,实际上是想从秋姨娘那里探寻一二。 “你给开的门?” “是啊”三娘点头回道:“他们还抬了个大箱子进来。” 秋姨娘皱着眉道:“三娘我可跟你说啊,往后找夫婿要找那种沉稳些的,万不可寻那种品行不端的登徒子。” “姨娘,我说都分明是府里来人的事,跟寻夫婿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秋姨娘一本正经道:“稍不留意就跟四小姐哪样,着了男人的道。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家,未婚就先有了身孕,往后做人也抬不起头来。” 三娘还一脸震惊的问:“四妹妹?身孕?” ☆、第二十三章 身孕 秋姨娘从不怕与三娘说这些,她觉得必须教才不走弯路。 “可不是么,就上回到咱们府上那个府尹家的二公子。你说他对二小姐动手动脚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那小子竟还搞大了四小姐的肚子……” 八卦是大多数女人的天性,秋姨娘说起这事是时候特来劲儿,同三娘嗑了整整半个时辰。 原来柳姨娘早就知道傅静初与那人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盼着能有这天。 傅静初被诊出身孕之时,柳姨娘欢喜得要命,一边瞒着何氏和傅老太太,一边又连忙修书一封告知南淮府尹一家。 两人那关系是事实,二公子也是供认不讳,加上傅静初两个月的身孕时间正好对得上,所以府尹一家就差人备了聘礼,前来接人。 一家欢喜,一家愁,何氏可就愁死了,眼睁睁看着从前的“金龟婿”让别人钓了去,她对傅静初娘俩恨得咬牙。 柳姨娘也就那点儿眼界,这样一来傅静初只能是个妾,还是个败坏纲常的妾,就算她往后生下长子,也得不了什么好。 在傅老太太眼里,这倒是件好事,都是傅家的姑娘,谁嫁过去作用都一样。 所以说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抢手,并不是她们身份多尊贵,只是人家自小受的教育不同,眼界广些。 像傅老太太这种一朝飞上枝头的,难免鼠目寸光,真以为嫁过去又怀了人家的种,人家就该照拂你。 利益是相互的,你有舍才有得,你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人家凭什么关照你? 这两日,傅静初可就成了府里的金疙瘩,老太太捧她就跟捧菩萨似的,生怕她哪里磕着碰着。 柳姨娘一下长了脸,在老太太跟前说话板直了腰,何氏只得忍气吞声。 傅老爷去世第六日了,明儿就是头七,过了头七就得下葬。 府尹家的人想在今日就带傅静初走,撞上头七多不吉利。 傅老太太也不挽留,谁家娶妻纳妾不选选日子的,本来就有些仓促,撞上头七确实不太好。 本来算是喜事,摊上傅老爷的丧事也不敢办,只能将傅家上下聚拢了,送一送。 傅老太太也不吝啬,给了傅静初一身像样的头面儿,好歹也代表了傅家的门脸,又给她指派了位资历老道的嬷嬷。 本来都准备启程走了,不知柳姨娘又犯什么抽,临走了硬要拉住傅静初。 “冯管家,您让我同静初一起去吧,这孩子打小跟着我,如今又身怀六甲,我…我实在不放心……” 倒是个慈母的模样。 三娘却是知道,柳姨娘这心思不光如此。 傅老爷走了,傅静初再这一走,她孤家寡人在傅府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傅老太太兴许会念着傅静初的份上关照关照她,何氏可不是善主。更何况傅老太太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傅家迟早要落到何氏手里,与其跟在这里受罪,还不如傍着自家姑娘过活。 南淮府尹怎么都比傅家好上千倍万倍,去了她还能施展施展拳脚,替闺女出谋划策,在那边站稳脚跟。 老太太不同意:“不是有黄嬷嬷跟着去了么,你去做什么?一个姨娘还要跟着女儿嫁到人家府里去,你不害臊我还替你臊得慌!” 傅老太太留着柳姨娘在府里,是想让傅静初有所牵挂牵挂,这样好让她帮衬帮衬傅家。要是柳姨娘也跟着去了,她娘俩没了后顾之忧,恐怕是不会再管傅家人的死活。 傅静初确实是自小没离开过柳姨娘,她又是个没及笄的姑娘,对嫁到南淮还很胆怯,有柳姨娘在她身边,她会安心不少。 “祖母,就让姨娘同我去吧。” 一旁的冯管家还想劝劝柳姨娘,可傅静初开了口,他不好再说。 “母亲,柳姨娘也说了只是暂时去照顾静初的身子,往后还不是得回来的,您就让她去吧。”何氏是另怀心思,没了柳姨娘这个碍眼的东西,她也没有顾虑,让她们去南淮享她们的福,傅家就是她一个人的天下。 柳姨娘听何氏替她说话,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老太太依然坚决反对,但凡有一丝可能失去这助力,她都不会允许。 见说不通,何氏就给柳姨娘使了个眼色。 柳姨娘心思一动,明白过来:“行了,我不去便是。”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就放了心,与傅静初交代了几句,无非就是不忘根本之类的话。 府里头还有事情要操办,老太太交代完就要回了,傅家聚集的这一行人,又都跟着回府。 谁也没注意,柳姨娘没有再进来。 人老了,难免让这些小辈蒙混。 头七回魂之日,傅府一家都在灵堂里待着,等和尚做完法事,一同守到天亮。傅老太太这个时候才知道柳姨娘跟着傅静初走了,气得火冒三丈。 因为顾着傅老爷葬礼,她就憋着没发作。 牛、鸡、狗之类的家畜是不能观下葬之礼的,说是不吉利。三娘属羊,也在此类之中,便留在府里。 棺椁被抬了出去,堂屋显得空落落的。 三娘正要回流芳苑,却见傅承明也被留在了府里。 “三姐姐……”他还是乖巧,没有听李嬷嬷的话唤她三娘,否则她定要好好收拾他,让他长记性。 “回屋去吧,外头冷,免得着凉。” “好”他笑着说道,两颗小虎牙露了半截,还挺讨喜。 虽说三娘现在与他同岁,可三娘骨子里可是个活了三十多年的妇人,那孩子与她而言,就是个牙都没张齐的小子。 三娘也回了他一笑,转身就走了。 傅老太太她们是午时回来了,饭还没得急用,就在府里骂开了,让何氏差人把柳姨娘揪回来。 何氏不肯,老太太就让管家去,谁想何氏还出来阻拦。 “怎么?衡儿走了你就想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哼!你的日子好不好过还是我说了算,丢你出去你就只能睡大街!” 何氏出生在商贾人户家中,并不算多好的家室。先年傅老爷往京中赶考,何氏的父亲看好他,他去京城所有的开支都是何老爷垫付的。傅老爷中了进士被调到北边的贫瘠小县城里头为官,何老爷又花大把银子打通人脉把傅老爷弄到河洝来了。 所以当初傅老爷娶何氏是何老爷的意思,傅家也当是报恩。 ☆、第二十四章 牢狱 其实何氏也曾在府里风光过,她年轻时貌美可人儿跟傅老爷有过那么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可惜后来何老爷去世了,何家一日不如一日,加之傅老爷又移情别恋,傅老太太待何氏也就不怎么亲热了。 傅老太太一向对旁人不放心,这些年一直握着府里的财政大权,她给何氏多少,何氏就只能用多少,超出来的就得拿自己的嫁妆补帖。 这样的日子何氏早就受够了,现在傅老爷死了她好歹也是傅家的主母,却还要看傅老太太的脸色过活。 风水轮流转迟早轮到你遭殃!何氏心中这般想着。 可是现在她还没能耐跳出傅老太太的五指山,也就不阻拦老太太差人去寻柳姨娘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管,好不容易把柳姨娘弄走了,傅静初这下也嫁到南淮去了,她要是再回来老太太肯定捧着她,这不是膈应人么? 何氏又在暗地里下功夫,傅老太太差去的人她给拦截下来,打发点儿银子让那人躲一阵,过些天回来就说柳姨娘死赖在南淮不肯回来。 傅老太太哪里知道何氏这点儿心思,那人来报时老太太气得要死,说让多带两个人去把人押都得押回来。 何氏就又故技重施。 傅老爷刚下葬没几天,傅家又面临新的困境,河洝府衙里今儿迎来了新上任的县令。 衙门里差人来让傅家尽快搬离这宅子,傅家人还没反应过来。 傅家这宅子是公家的,谁坐着县令的位置就归谁住。 师爷明明答应了老太太晚些上报,这样新官上任之前她就能打点好府里的大小事宜,另寻个宅子搬进去。 可现在傅老爷的丧事刚忙完,傅老太太还没着想找宅子的事,新官就上任了。 傅老太太气冲冲的去寻师爷说理,可人家就不当回事儿。傅老爷死了,这位上任的新官才是他正当头的主子,没理由再帮衬你。 新上任的县令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姓余,上京城应考都去了十来次。正好河洝这儿缺人,他就被调了来。 这也就罢了,做不过是抓紧时间找地方,可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就烧到了傅家头上,为的是俞四娘无由被抓死在府衙大牢里的事情。 余县令一来就见着牢里头关着的一众花娘子,又从她们嘴里得知了俞四娘死的事情,刚上任正愁没作为,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反正当初傅老爷交代师爷去办的时候说了,出了什么事就让推傅老爷头上,所有余县令问师爷的时候,他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没说那一千两银子的事情。 傅老爷虽然去了,做的孽还不是得傅家人来背。 老太太正为找宅子的事情一筹莫展,余县令就领着衙役来府里抓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傅老太太与何氏,她俩现在是这府里当家的。 才刚死了个当家的,现在又抓走俩主事的,府里顿时一团糟。 傅静娴一个十来岁的姑娘,没能力做主,所有的人都寻到流芳苑来了。下人们关心的不是主子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们最在意的是这碗饭还吃不吃得成,这月的月钱结不结得了。 问题是秋姨娘也无能为力,就先拖着说明儿想办法到衙门里把老太太弄回来,大伙儿见她信誓旦旦的就暂且退了回去。 人都走了,剩下秋姨娘一人焦急得不行,在屋里走来走去晃个不停。 “这可如何是好?”秋姨娘晃了半天又停下:“要不我到衙门里去求求情?” 三娘道:“求什么?让人把倚红楼里的人抓起来的不就是父亲么,人家找上来也是合理的。” “啊!真是老爷让这么做的?”秋姨娘那天不在场,自然不知道傅老爷让师爷去抓人的事:“那这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当然不能不管不问,去牢里头走个过场,傅老太太与何氏都是惜命的人,不可能坐在牢里无动于衷。 “咱们还是先去牢里头探望探望祖母她们吧。”三娘与秋姨娘说道。 这个余县令穷苦了半辈子,现在极为喜爱财物,前世傅老太太就是花钱赎的罪。让秋姨娘去牢里其实也是走个过场,免得她们又说流芳苑白眼儿狼什么的,念叨着心烦。 三娘同秋姨娘正要出门,却见沈嬷嬷拎着食盒急着要出去。 “沈嬷嬷这是要去哪里?”秋姨娘见她,便问道。 沈嬷嬷是这府里最不仗势欺人的,她与秋姨娘福身行了个礼:“奴婢去牢里给老太太和夫人送饭,怕她们吃不惯牢里的东西。” 她倒是挺为傅老太太她们着想。 “正好,我与三娘也要去看,不如同行?”秋姨娘说。 沈嬷嬷笑道:“也好” 果然是新官上任,府衙门面都让翻了新,倒有点儿朝气蓬勃的意思。 三娘她门要进衙门,却被外头一衙役拦住:“做什么的?” “是傅家的人,多半是探监的,就让她们进去吧。”对面另一衙役说道。 傅老爷在世那会儿对衙门里的人都很客气,他懂得为官之道,上和下睦才好办事。 那衙役闻言,这才给她们放了行。 此时无案可审,所以余县令不在这里。 师爷坐在堂上公务,见三娘她们进了衙门先是愣了愣:“你们这是” 沈嬷嬷忙从凑过去,往师爷手里头塞了些碎银子:“我们来探望我们家夫人和老夫人,劳烦师爷带我们过去。” 就冲当初他收了傅老爷的一千两银子关押倚红楼的人,这师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果然将银子收下:“沈嬷嬷客气了,我这就领你们去”说着,他便放下手里的活计,领她们去牢房里。 也不知是不是衙门里的人有意照顾,关押傅老太太她们的牢房有床有褥子,不见得是那种待不了人的地方。 师爷将她们带到里面,也没有说限制时辰,就这么走了。 “夫人,老夫人,奴婢给你们送吃的来了。”沈嬷嬷见到傅老太太她们,忙过去说道。 牢里待了一夜,两人皆是蓬头垢面的。 ☆、第二十五章 出逃 沈嬷嬷将食盒子打开,里头都是老夫人爱吃的东西,芙蓉鱼骨,一碟莲花卷,还有两碗红豆膳粥。 这哪里是在坐牢,分明就是来消遣的。 可傅老太太还是老泪纵横,觉得自个儿受了千般委屈:“沈青啊,这牢里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你到我屋里床榻边的暗墙里头取一千两银子给那余县令,只要她肯放了咱们。” 沈青是沈嬷嬷的名,她跟了老太太这么些年感情还是有的:“好,奴婢一定将您从牢里救出来” 何氏也是饿极了,狼吞虎咽的顾不得形象:“老爷人都死了还不让人安生,搞出俞四娘这破事儿来,害咱们跟着受罪。” 即便这是事实,傅老太太也听不得有人说她儿子的坏话。 “要吃就好好吃,你要再话多就叫你在这里头多待些时日。”老太太狠狠瞪了何氏一眼。 何氏闭了嘴,埋头吃她的饭。 其实俞四娘死在牢里并不能说明傅老爷就是罪魁祸首,顶多算是其原因之一,毕竟她也是染上了淋病的。 傅老太太要是肯狠下心打这个官司,不见得就会蹲大牢,不过受罪是肯定的。真要到了受审的时候,皮肉之苦在所难免,那就拿钱消灾吧。 “这里头有些阴冷,需不需要弄两床褥子来。”秋姨娘瞅了瞅硬塌上那两张薄被,询问道。 “怎么?你是想叫我在这里头多待几日?”老太太本来就不待见秋姨娘,如今在这牢里蹲着更是心情烦躁,只怕秋姨娘说什么都讨不了好。 何氏瞟眼见三娘也在那儿站着,顿时不痛快:“哼!还领着小白眼儿狼过来凑热闹,你们这是存心来看咱们笑话呢?果然这不是一家人,就盼着咱们不好。” 傅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斜睨三娘她们两眼。 三娘算是明白了,傅家认定了她们是白眼儿狼,来看她们就说你不存好心看笑话,不来看就说你吃着傅家的饭不关心傅家人。 秋姨娘大概是伤了心,也不说话,守着她们把饭吃下去,跟沈嬷嬷一起离开了。 余县令的胃口哪里是一千两银子就能喂得饱的,听说傅家肯花银子,他张口就要三千两。 三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够傅家上下五年的开支了。 傅老太太见他狮子大开口,就想作罢,她乘沈嬷嬷又来送饭时,吩咐沈嬷嬷书信一封寄到南淮去。傅静初好歹也是傅家出去的人,想让傅静初求着府尹家帮帮忙。 南淮到河洝要不了一日的行程,可是信寄出去了好几天还没反应。 老太太是盘算错了,傅静初还怀着身子,跟那二公子还没来得及处下感情。就算那二公子肯为了她帮忙,府尹一家也未必肯帮,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二次,帮了就是给自己找事。况且傅家现在这个样子,于他们而言根本无利可图,谁都不爱做亏本的买卖。 余县令见傅老太太那边好些天没动静有些心急,三千两银子想想都心痒,既然她不从就给她来点下马威。 第二日衙门就开堂提审了傅老太太与何氏两人,余县令又找来倚红楼从前那些花娘子们前来诉状。 当初傅老爷让师爷抓她们进牢里去的时候,她们可没少受罪,这下逮着机会哪里还管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是傅家人就往死里坑。 那一众花娘子咬死了俞四娘之死就是傅家干的,傅老太太自然不肯认,结果就是受了二十大板。 余县令是手下留情了的,毕竟只是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好叫傅老太太拿钱出来消灾。 傅老太太都这岁数的人了,哪里受得住这种罪,二十大板下去连站都站不起来,她赶紧让沈嬷嬷取了三千两给余县令,好不再遭这罪。 银子到手了,余县令也就把傅老太太她们给放了,至于倚红楼那案子也给抹得平平的。 这余县令不仅贪财,还比傅老爷有手段,心也更狠些。 傅老太太回来就一直在塌上躺在,身上伤还不见好,又发起了烧。 沈嬷嬷没日没夜的在一旁伺候,秋姨娘也偶尔会去替她两天。 傅承明到傅府的时候已经是个知事的孩子,他对傅家不一定有感情,可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要敬孝,所以每日落幕之前都会守在一旁。 老太太病在塌上不省人事,何氏就在府里作威作福,甚至还把刘寅轩弄到府里住着了。 这么多下人都不是眼瞎的,那两人夜里都干的什么勾当大伙儿都清楚着呢。 下人们也不敢多话,就只沈嬷嬷看着糟心说了几句,结果差点儿让何氏撵了出去。 余县令的家眷已经到了河洝城,衙门里的衙役三番四次的来催促让他们赶紧搬离,倒是丝毫不近人情。 新宅子的事也是何氏一手操办的,是个两进的院落,比起从前那宅子下太多了,因此府里的下人也削减了一半。 剩下的人都忙着收拾大小物件儿,第二日就准备搬离。 秋姨娘与三娘也连夜的收拾细软,忙得焦头烂额。 三娘并不想随着傅家搬到新宅子里去,且不说傅老太太那心思,何氏也巴望这在她婚事上头捞油水。 “姨娘,你觉得承明弟弟人怎么样?” 承明?秋姨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知道三娘说的是傅老太太过继来的那宝贝孙儿。 “好端端的问他做什么?”秋姨娘边收拾着柜里的衣物,便说道。 三娘一副娇羞模样,支支吾吾道:“祖母说让我嫁给承明弟弟” 秋姨娘惊呼道:“你听谁说的?” “上个月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在门口无意听见的。”三娘是胡诌,这事是她猜的,李嬷嬷上回要傅承明唤她三娘,笑着都不怀好意。 听三娘这么一说,秋姨娘都没心思收拾东西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闷了好一会儿。 “三娘,要是姨娘想出去住,没有这么大的院子住了,吃的东西也差些,你愿不愿意同姨娘一起去?” 要的就是秋姨娘这句话:“愿意,姨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第二十六章 蹊跷 秋姨娘点了点头,开始麻利的收拾东西,三娘也跟着搭把手。 这一夜她们谁也没困好,秋姨娘怕睡过头走不了,三娘则想着出去之后要怎么过活。 两人正迷迷糊糊的躺着,外头就有人砰砰的敲门。 “秋姨娘秋姨娘快些起来,府里出大事了!” “怎么了?”秋姨娘一惊,忙从塌上坐起身来。 “您快来吧”那人急急道。 秋姨娘连忙找了件袄子穿上,出去了。 “李嬷嬷?” “快随老奴去松寿堂,老夫人快不行了。” “什么!” 接着便是两人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不对头,三娘猛地睁开眼,老夫人前世到三娘她们离开河洝都还好好的活着,怎么肯能不行了呢? 这会儿也不早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三娘在塌上翻来覆去困不着,索性穿好衣裳坐在榻边上等秋姨娘回来。 辰时已至,秋姨娘还是没回来,三娘坐不住了,到松寿堂去寻人。 还没进院子,里头就传来震天的哭声。 三娘心里头总觉得莫名心慌,进屋一看,一群人围在老太太那榻边上。 沈嬷嬷跪在老太太榻边上痛苦不止,傅承明坐在老太太身边抹眼泪,何氏与傅静娴也站在一旁哭得厉害。 环顾了一周,三娘没瞧见秋姨娘的身影。 身旁那小丫鬟瞧见了三娘愣了愣:“三小姐” 三娘有些不明白,怎么见了她是这种反应。 何氏回头见到三娘在那儿站在,立马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你同你那姨娘就是祸害!竟然企图盗走母亲的财物私逃,偷盗未果就杀人灭口,真是狼子野心。”她哭喊着,那伤痛欲绝的样子差点就让三娘信以为真,可惜何氏会是那种重情义的人么? “你胡说,我姨娘自来纯善,怎么可能会杀人?”三娘捂着被扇的半面脸,坚定的说道。 何氏又要上手,却被傅静娴拦住:“够了!祖母她刚去世,秋姨娘也进了大牢了。你现在该忙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打点好祖母的后事。” 傅静娴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客气,根本不像她那循规蹈矩的行事风格。 何氏也没同她计较,真的就闭了嘴。 大牢?三娘还是不相信傅老太太真的就这么去了,挤身进去看。 傅老太太面色苍白,安祥的躺在塌上,三娘伸手去试了试她的鼻息,一直没有反应。 这怎么可能?上一世明明 三娘克制住心中的慌乱,仔细观察着傅老太太的遗体,唇色略发污,露在外头的肤色都有些偏暗,这是中毒的迹象。她伸手扳开傅老太太的嘴看了看,却是一股刺鼻的臭味儿传了过来 大冬天的,老太太又才断气不久,那里来的这么重的味道。 这屋里一众下人看着三娘反常的举动皆是震惊不已。 何氏连忙上来把三娘推开:“你做什么!谁允许你动老太太的遗体了?还不给我滚出去。” 三娘始终觉得怪异,又环顾了一下屋里的摆设。 “试问我姨娘是怎么害死祖母的?”三娘大声询问何氏。 何氏猛地回头,瞪了三娘一眼:“不是叫你滚么!” 三娘不罢休:“您回答我,我姨娘是怎么害死祖母的?” 屋里围了这么些人,大多数是不知情的,见三娘这么问,大家都望向何氏。 何氏憋着怒气指了指桌上翻倒的那碗茶水:“你姨娘下毒!母亲她昨日夜里醒来,我身体多有不适,我便让李嬷嬷去叫她过来服侍,谁想到谁想到她竟然下此狠手”说着她又断断续续的哭了起来。 三娘顺着何氏指的那里走去,端了那碗茶水又闻了闻,这味儿确实是老太太嘴里那味道,还夹杂点淡淡的酒味。 不过何氏那话明显有问题:“昨日夜里李嬷嬷来寻我姨娘的时候说的明明不是让她去侍奉,而是说祖母不行了,我在屋里听得仔细着呢!” 李嬷嬷忙反驳:“乱说,我明明说是让秋姨娘过来侍奉老夫人的,三小姐莫不是把梦当做现实了?” 何氏明显有些慌乱,忙道:“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事情就是你姨娘干的,府里的人都能作证。” “府里的人当然能作证了,都得在你手底下吃饭。”三娘不禁心中冷笑,这何氏问题太大。 何氏冲屋里的老妈子道:“这丫头疯言疯语的,给我把她关到后院厢房里去。” 两个老妈子面面相觑,动手将三娘架住,往后院里去。 三娘不哭不闹,她一定要将秋姨娘救出来。 后院两个老妈子将三娘都到厢房里,门一锁就走了。 虽说出了这样的事,傅家这宅子还是得让出来,余县令那人是个不讲情面的,本来傅老爷那事就够不吉利的了,怎么可能让傅家在这里再办傅老太太的丧事。 所以傅家搬走的时候寻来棺椁,将老太太的遗体一并带走了。 三娘坐在厢房里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打开了门锁。 “还不快出来,跟我到新宅子里去。”是先前押她过来的其中一个老妈子,她对三娘并不是很客气。 那老妈子像是怕她跑了,直把她的胳膊拽住,一路拽到了府门外。 门前备了辆马车,老妈子让三娘先上去。 三娘皱着眉踏上垫凳,抬头瞧见驾车那人正是张成,原来他被何氏留了下来。 张成与她对视了一眼,赶忙撇开视线,不让那老妈子瞧出端倪。 新宅子似乎距离原来这里不远,没一会儿张成就停了车说到了。 老妈子先下了车,守着三娘下来之后又拽着她往宅子里去,将她关进了个毫无摆设的空屋子里。 外头还这么冷,三娘今天穿这点衣裳有点不中用,浑身都觉得凉飕飕的。屋子里连个软和的地方都没有,她就干脆靠墙站着。 “三小姐,三小姐……”有人在外轻声喊道。 是张成,三娘听得出来:“张成,你快去帮我个忙。” “三小姐且说”张成又说道。 三娘惦记着她那一万三千多两银票,还在老宅子的流芳苑里头。 ☆、第二十七章 禽兽 “你回老宅子去,从我那屋里头寻一件大红袄子来,很好找,就这里屋那排最前面的柜子里。”三娘怕他寻错,又嘱咐道:“我只有一件儿红袄子,上头秀的是海棠花样子。” 三娘与秋姨娘睡一个屋子,有什么东西是肯定藏不住的,索性就把银票塞到了那件袄子的夹层里头。 还好昨儿跟着秋姨娘一起收拾东西,否则真要叫张成好找。 张成还以为三娘会让他把她救出去,没想到竟是让他去拿衣服。 “三小姐,衣服事小,您真的不让我带您出去?” 出去是肯定得出去的,只是她现在出去了一样要回老宅子拿了银票再走,傅家下人还在陆陆续续的在老宅子里搬东西,她若是被发现了就白费功夫了。还不如让张成跑跑腿,东西到手了再跑也不迟。 “你就听我的,速速帮我取了来再说走的事情。” “好”张成听得出她的心急,立马应了。 待张成走了之后三娘才松了口气,她原本也是想找个机会,拿身上现有的那点银子买通个老妈子去找张成过来的。这下张成自己来了,省了她不少功夫。 三娘昨儿一夜没怎么睡,熬到现在真有些犯困,顾不得地下冰凉,坐下去靠墙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听见门那边有动静,三娘就醒了。 天色已暗,三娘睁着眼看不清楚他的脸。 他将房门轻轻掩上,蹑手蹑脚的朝三娘过来。 三娘脑中警铃大震,警惕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轻笑了两声:“许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可人儿了,在这儿睡着怪冷的吧?让我来给你暖暖身子……”他说着倾身朝她扑了过去。 这回她听出来了,正是刘寅轩。 “混蛋……放开!” 三娘现在这点儿小力气哪里能抵挡得住刘寅轩,被他箍着分毫不能动弹。 “别动!乖乖的,叔会疼你……”他边说边把脑袋凑到三娘脖颈处蹭动着。 “来人…救命……唔……”三娘想扯开嗓子喊,却被他捂住嘴。 刘寅轩威胁道:“乖乖的别出声,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他又加大了力道,把三娘的手脚摁得死死的。 三娘动弹不了,只能嘴里不停“呜呜”的叫唤。 刘寅轩开始解她的衣裳,连扯带拽的褪到了肩上,她想去摁住他的手,可她被束着无能为力。 正当此时,张成冲了进来,见到此情此景怒意丛生。他从外头寻了根木棍子,朝刘寅轩脑袋上狠狠敲了下去。 刘寅轩吃疼,捂着脑袋称唤了两声,想要回头去看是谁。 张成见他还没晕,又给了他一闷棍,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三娘挣开了刘寅轩的束缚,忙从地上爬起来:“快把棍子丢了,先离开这里。”她与张成说道。 方才那动静要是遇上有心人定会过来看看,不走快些就大事不妙。 张成听了三娘的话,赶紧将棍子撂下。 “幸好这龟孙子解了门锁,否则还得费些功夫。”张成狠狠道,朝刘寅轩吐了两口唾沫,然后他见三娘脖颈到肩上都还裸露在外头,忙将拿来的那件袄子给三娘披上:“小姐快穿上,免得着凉。“ 三娘点了点头,同张成两人匆匆离开了傅府。 “三小姐若是不嫌弃,先到小的家中住两日”张成驾着车,在外头同三娘说道。 这未尝不是好法子,河洝城就这么大,哪家新宅住进去了人,很容易扒出来。 “也好……” “三小姐莫说客气的话,您帮过我,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张成其实心里挺高兴的,想起方才那事,他又担忧她心里过不去,毕竟官家小姐们最重名节:”小姐千万别想不开,离开了傅家不怕他再乱来。“ 反正也没让刘寅轩占多大便宜,她倒没什么想不开:“嗯,好”她语气里头故作哽咽,一个十三岁的姑娘遇上这事不难过有些说不过去。 张成听了不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想着还是让她先静一会儿。 马车一路横穿了大半个河洝城,张成家住得远,偏北边的地方,那里租金钱便宜。 张成领证三娘进屋的时候,他母亲正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补衣裳。 她穿着件灰蒙蒙的旧袄子,头上随意绾了个发髻,是个面容慈祥的母亲。 三娘想,如果她亲娘还在世,也该是这样的慈眉善目。 “成儿……”张母瞧见自家儿子回来,满脸的欢喜,细看又见张成身后的三娘,她略显惊讶:“这位是?” 张母没见过三娘,故有此一问。 “这位是府里的三小姐,就是上回我同你说过的那个。”张成与他娘解释道。 张母似是想了想,而后道:“瞧我着记性,原是恩人来了,快坐。”她很客气,忙起身去寻板凳。 可是这屋里除了张母座下那凳子看着像样些,其他道不是小矮凳就是缺脚放在一旁不管的。 缺脚的肯定是不能坐,又不能让客人坐矮凳,矮人一截不是侮辱人么? “这……”张母显得有些尴尬,寻了一圈回来,要将她座下那凳子给三娘:“三小姐坐这个。” 三娘却摇了摇头:“张母莫要太客气,我现在落魄了的人,借宿在你们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听了三娘这话,张母关切问道:“发生什么了?”她又瞅了瞅张成似是询问。 “娘,您就别问了,收拾张床铺给三小姐先住着。”张成没去续这个话题,他怕三娘又伤心。 张母瞅她儿子那摸样,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行行行,我不问” 三娘现在满脑子的想着怎么救秋姨娘,真没功夫伤心。 “张成,明儿你代我到牢里走一趟,告诉我姨娘,就说我已经从傅家出来了,让她放宽心。还有那日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一问,让她咬死不认。”三娘又从身上摸出十两银子给他:“这个给那衙役,让他行个方便。” 她暂时还不能露面,一日不上公堂,何氏就有可能把她抓回去。毕竟她名义上是傅家女,抓她回去名正言顺,到时候再想出来就难了。 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开堂提审之时,三娘只要在公堂之上露了面,成了此案的关键人,就不怕何氏她们乱来。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秋姨娘,她还不知道三娘从傅家跑出来的事,若是让何氏拿三娘来逼迫她认了罪就遭了。 张成却闷在那里不说话,半晌之后才道:“三小姐还是莫要去蹚这浑水了吧,夫人她们怎可能罢休” 府里的下人对这事都如雾里看花一般不明不白,反正只是何氏的一面之词,大家都有疑虑。就像张成这样,多少是能察觉得到的。 他救三娘出来是想让她远离傅家这些是非,他是万般不愿意她往火坑里去。 ☆、第二十八章 告状 “要姨娘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让我在外面苟且偷生,我做不到。”三娘很坚定,她不会罢休。 张母这时插了句话:“三小姐这么做是对的,失了仁义道德,在这世上存活着也是受罪。”她说罢顿了顿,又与张成道:“成儿,三小姐与她姨娘都待咱们有恩,咱们这个时候助她们一臂之力也是应该的。” “是,儿子明白了”张成是吃着苦长大的,跟张母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从来不会忤逆她的意思:“三小姐,您放心,明儿我一定将消息带到。秋姨娘一日救不出,我张成也一日不罢休。” 一对出生山野的母子却比受过礼教的傅家人更懂得为人之道,世道就是这样讽刺。 三娘自任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她膝下无黄金,但是也要跪她钦佩之人:“张母,请受三娘一拜”说着,她当即给张母磕了个响头。 张母连忙上来拉她:“快起来快起来,您这礼重了” “这礼不重,您受得住。”说着,她又给张母磕了两个头,补全礼数之后才起身:“若是此番能将姨娘救出来,你们便是我的恩人。” “三小姐往后可莫要这般,这不是折我的寿么?”张母拉了三娘坐到屋里的榻边上,又与张成道:“还不快回去,一会儿闹起来你又不在府里难免惹人生疑。” 张成点了点头,转身就匆匆回傅府那新宅子去了。 兴许是搬宅子太忙,刘寅轩醒来喊人的时候,张成已经回到府里了,跟没无人注意到。 刘寅轩好事未成还遭了打,怒不可遏,拉了傅家上下一众奴才审问,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样子。 何氏听了这动静才过来的,问刘寅轩怎么回事。 他怎么可能说出自己对三娘意图不轨被打的事,就胡扯道:“就在半个时辰以前,我路过这边听闻有说话声,就走过去一看,谁知竟是有人想把三娘那丫头带走。我冲上去阻拦,那人就给了我两棍子,一直昏迷到现在” 何氏又不是傅老太太,哪有这么好糊弄:“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英勇仗义了?我被关牢里那会儿,可不见你管过。” 刘寅轩闻言立马谄媚奉承:“哪能啊?我那会儿不是不在河洝么?若是在没怎么可能舍得叫你受罪不是。” “哼,你这鬼话谁信?” “那我给你赔罪还不行么,待会儿回去我给你捏捏腿,揉揉肩,保准你满意”刘寅轩边说边蹭着何氏,一脸的坏笑。 何氏嗔怪道:“正经点儿”面上却毫无怒意。 这院里一众下人就这么看着何氏同那刘寅轩打情骂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埋着头皆是一脸的鄙夷之色。 两人打完情骂完俏,开始逐一盘问府里的下人。 大伙儿这一整天都忙着自己手里头的事,哪里注意到谁做了什么,就都摇头说不知道。 三娘跑了,何氏还真有些心不安,毕竟那丫头今儿语出惊人。若是真跑没影了还好,就怕她没跑再生出什么事端。 “李嬷嬷,你明儿带上几个小厮在城中寻一寻,问一问,定要把那丫头给我揪回来。”吩咐完了,她又对着一众下人道:“今儿这事不管是谁干的,最好别让我逮着,否则便叫你小命难保!” 何氏本来是想着秋姨娘若实在不肯认罪,就拿三娘来压她,现在三娘跑了,稍微有点儿棘手。放完狠话,何氏拂袖离去,刘寅轩则跟狗腿子似的跟着。 李嬷嬷得了令,乘着府里下人都在,挑选了四名小厮明儿跟她去寻人,而后便都散了。 何氏同刘寅轩手挽着手回到她那新院子,却见傅静娴坐在屋里等她。 “静娴”何氏连忙将刘寅轩的手放开。 傅静娴对刘寅轩很不客气:“我同我母亲说几句话,你赶紧滚出去。” 刘寅轩一下来了气:“奶奶个熊的,老子好歹是你叔叔辈的,有你这么不识礼数的吗!” “你还知道你是我叔叔,与我母亲纠缠不清算你又识礼数了?也好意思来说我。”傅静娴说道。 何氏让自己闺女这么说,脸色不怎么好看。 刘寅轩大有被激怒的样子,挽着挽袖子像是要动手:“嘿你这死丫头!” 何氏忙吼住:“做什么!你这还要动手了?我女儿你休想动她分毫,否则就叫你滚蛋。” 刘寅轩听了何氏这话火冒三丈,扭头就走了。妈的!老子帮着你谋财害命,现在就想过河拆桥。 屋里就剩下她们母女两人,傅静娴面带怒意:“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现在祖母还躺在棺材里,你好歹该张罗张罗丧事。这会儿就迫不及待跟那姓刘的卿卿我我,就不怕祖母头七之日找你算账么?” 何氏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心惊胆颤的:“别乱说,这世上哪来的鬼” “是啊,这世上哪来的鬼?就怕你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傅静娴真是气极了,可眼前这妇人是她亲娘。 虽然何氏做了坏事,至少她是真的心疼自家闺女的。 对傅静娴这番言语,何氏没有反驳:“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往后好过,你是不知道,那次从牢里回来之后你祖母竟盘算着把你嫁给余县令的儿子。我去打听过了,余县令那儿子是个痴儿,我是怎么也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可你也不该这么做,她一个老人家又能活得了几个春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无论什么理由,傅静娴还是不能接受。 “她是想拿你的婚事来给那乡下来的臭小子铺路,要是再耗下去你就让她给毁了!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断然不会让她得逞的!”何氏越说越来气,对自己做下的事丝毫不觉得后悔。 “那你更不该拖秋姨娘下水啊!她本就是无辜的。”这是傅静娴最不能原谅的。 何氏却不以为然:“她在傅家白吃白喝了这么久,顶个罪而已。况且真要是判得重,我会出些银子保她性命无忧,最多坐几年牢。” 傅静娴无话可说,何氏是她现在最后的亲人了,总不能真的大义灭亲吧? “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到做到!” ☆、第二十九章 张家 “知道了,我一定做到行了吧?真是个祖宗”何氏又道:“对了,老太太也走了,那傅承明我总觉得看不顺眼” 傅静娴当然她的心思,不就是想撵走么? “你现在已经是傅家正儿八经的主人了,养着他又不会少斤肉,权当给你自己积积德。” 见她这么说,何氏也就作罢:“好罢还有那个三娘,不知让谁给放跑了,那小丫头像是察觉到什么,我怕她坏事。” 傅静娴不想与她商量这个,感觉就像是在为虎作猖:“那是你的事,自己想办法解决。”说完她起身走了,她现在面对着何氏只觉得心里头硌应得慌。 第二日大早,张成就去了衙门里头。 秋姨娘还是待审犯人,不会关押得太严,张成花了点儿三娘给他的银子就进去了。 关押秋姨娘的地方偏里头,潮湿阴暗,不像傅老太太她们被关那会儿还有床铺,那里只有一摞草垫子。 “秋姨娘……”张成唤道。 “张成,你怎么来了?”秋姨娘见到张成很是诧异。 张成则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并告知三娘在他家中的事情。 听他说三娘逃了出来,她顿时松了口气:“出来了好,我就怕何氏对她不利。” 张成牢牢记着三娘的交代,问秋姨娘:“三小姐让我问问您,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姨娘皱眉思索了片刻,叹息道:“李嬷嬷把我带到松寿堂就走了。我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醒了,只是她抱着肚子翻来覆去的直喊疼。我又不知是什么原因,见桌上放了碗汤药还冒着热气,想也没想就端去给她喝了。谁想……她喝了那杯水之后疼得更厉害,然后晕了过去……” “就没有别的人在吗?沈嬷嬷不是一直负责伺候老夫人……”张成感觉就像故意设局请君入瓮。 “沈嬷嬷熬了好几个,去的时候李嬷嬷说她因为熬不住就去睡了,所以才来叫我过去侍奉。也怪我不长心,沈嬷嬷就睡在隔壁厢房里,老夫人醒了该去叫她一声的。现在倒好,就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您别急,三小姐说了会救您出去的。”张成安慰她。 “什么?三娘?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子怎么救我?你别听她的胡来。流芳苑正屋有株白苏,花盆中间空着的地方有一百来两银子,替我挖出来拿给三娘,让她别管我好好过日子。” 那是她仅存的私房钱了,想想当初被老太太拿走的那箱子,要是还在,三娘后半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我也这么劝过三小姐了,可是她肯罢休,您这番话我会带到的,银子我也会找了交到三小姐手里。”张成向秋姨娘保证。 对于张成这个人,秋姨娘还是很放心的,当初见他为了母亲生病缺钱哭得伤心那样子,便知道这孩子是个良善之人。 “快回去吧,别在这里呆久了,若是叫何氏知道了,三娘也会暴露的。” 张成点头,瞧着略显憔悴的秋姨娘,新生不忍:“这里头太潮了,您把草摞子堆到中间别靠着墙,这样会干燥些。” 秋姨娘冲他笑了笑:“知道了,快走吧……” 张成出了衙门直奔傅家旧宅子,好在府里的东西还没顺完,后门还开着。他跑到流芳苑拿了秋姨娘所说的那些银子塞到袖里,正准备走就遇上了傅静娴。 “二小姐,您怎么还在这边……”张成被吓了一跳。 傅静娴瞧见张成从流芳苑出来也愣了愣,而后才说道:“闲来无事,乘着宅子还没易主就过来看看。” 她毕竟在这里出生、长大,经历了十多年,现在突然要搬走了难免有些不舍。 “二小姐真是个念旧的人……”张成显得有些不自在。 傅静娴瞅他这般就问:“你到流芳苑来做什么?” 张成被她这一问吓了一跳:“哦,我来看看这边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搬到新宅子里去的,丢了怪可惜。” 傅静娴看他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拿,心生疑惑:“那你怎么空着手出来了?” 张成支支吾吾了半天,打着哈哈:“哦,进去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实用的,就出来了。” “嗯,那快去后门帮帮忙,那边还有好多东西要搬的。” 说着就让张成走了。 待他前脚刚走,傅静娴后脚就进了流芳苑。何氏吩咐过,流芳苑的东西都扔了不要,所以这里一直没人动。 流芳苑这正屋里泛着潮气,傅静娴环顾了一周,望着地上那盆被挖出来丢到一边的白苏沉思…… 张成从旧宅子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回家,把这银子,还有秋姨娘的话带到三娘那里。 三娘入乡随俗,到了张成家里也不摆那等娇小姐的样儿,跟着张母烧柴做饭,打打下手。 “三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张成回来见了在灶前跟着忙活的三娘,惊讶万分。 “哦,看张母一个人忙来忙去的,就跟着帮帮忙。”三娘冲他笑了笑。 她已经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什么没经历过,烧火做饭这点小事她还是能上手的。 张母平日里都是一个人,有了三娘在这儿陪着说话心情也好:“真是没瞧出来,三小姐在大户人家出生还什么都会,这般贤惠往后定是不愁嫁的。” 三娘则笑了笑没说话。 张成见她两你一言我一语的,处得极好,竟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我已经去见过秋姨娘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过去同三娘说道。 三娘放手手里的柴火,从灶跟前起身,接过那个还沾着土灰的布囊。 “银子?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关于祖母去世的。” 张成就一五一十的都同她交代了,专门还提了下秋姨娘让她别管这事好好过日子的话。 三娘并不放在心上:“没说什么时候开堂提审么?” 张成摇摇头:“我没想起来问,秋姨娘也没说。” 张母已经将锅里的菜舀到了盘子里,见三娘与张成还在说话,便道:“行了,天大的事也没有填饱肚子重要,先把饭吃了吧。” ☆、第三十章 雷公藤 俩人停止了交谈,帮着张母将菜端到隔壁屋子里。 张母是个细心的人,知道男女大防,让张成夹了菜到一旁去吃。 正用着饭,院门砰砰的响了起来,三人就都停了筷子。 “阿成,你去看看是谁。”张母吩咐道。 张成应了声好,放下碗筷就去了。 没一会儿,就听见院门那边传来张成的声音:“二小姐” 三娘一惊,二小姐? 她匆忙起身去看,可不就是傅静娴么。 傅静娴瞧见了屋里的三娘,没有去接张成的话,而是径直朝三娘而去。 ”三娘,可否移步与我说几句话?“ 左右也吃得差不多了,三娘点了点头:”到外面去吧“ 张母与张成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目视着她俩出了屋门。 三娘领着她到院里那颗枯树底下:”有什么便说吧。“ 傅静娴自来都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直直道:”你还是离开河洝,寻个清静地方过日子吧。“ “为何?”她当然想寻个清静地方过日子,可惜不是现在。 “你知道的,我娘那个人她要是找到你定然不会罢休。她同我保证了,说会花些银子保秋姨娘的性命,最多就是受些牢狱之苦” 三娘心中一笑:“她同你保证?呵,这事是她做的吧?拉了我姨娘做替罪羔羊。” 傅静娴本就心难安,再听三娘这么说很不好受:“我也不想替她狡辩,只是她始终是我的生母“ ”那又如何?古有石碏大义灭亲,弑子以求忠义。你若是肯在公堂之上作证指认你母亲的罪行,我不仅原谅你,必定视你如手足。“三娘心里明白傅静娴不可能这么做,她只是因为傅静娴为何氏来做说客而不满,何氏这样的恶人让她怎么忍得了。 听了三娘这番话,傅静娴眉头紧蹙,又苦劝道:”你这般以卵击石又是何苦呢?况且我已经说了,我娘会保住秋姨娘的性命的。“ ”保性命?傅二小姐,您兴许对大邺的律例还不太了解吧?只要这案件被定性为他杀,就必须有一个人以命抵命,就算你肯花钱,那余县令也未必敢收。” 三娘真是为何氏的厚颜无耻生怒,花钱保性命这样的谎也说得出来。 傅静娴不信:“怎么会呢?上回祖母同我娘入狱那时不就是花了三千两银子……” “那是因为俞四娘之死本就不全是傅衡的错,她也是死于那种病的。” 听三娘直呼傅老爷的名讳,傅静娴愣了愣:“三娘…你……当真的这么厌恶傅家么?” “怎么不厌恶?傅家人又何时喜欢过我?你不用再劝了,就算真是以卵击石我也不会丢下我姨娘不管。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回去吧。”三娘说着要送客。 傅静娴知道她现在是油盐不进,没法劝下去:“三娘……” “走吧……”她索性回身进屋里去了。 留下傅静娴在外头站了好一阵才走。 “三小姐…我……怪我不够心细,才让二小姐寻了过来……”张成知道是他方才在旧宅子露了马脚,傅静娴才会心生疑虑跟了来。 “无妨,我本也没期望能瞒多久……”如此一来,张成家里是不能久待了。 衙门里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提审,她现在又没有足以证明秋姨娘清白的证据。 张母这会儿已经收拾了桌子,从柜子里寻出一支药瓶子递给三娘。 ”我昨儿就瞧见你胳膊上的擦伤,屋里也没什么好的药膏,先拿这个擦一擦。”张母又叹息了一声:“三小姐要是不放心,待会儿我帮你寻个落脚处。” 那伤是那天与刘寅轩拉扯之下擦伤的,她只觉得是小伤就没管,张母倒是细心。 三娘接过那药瓶子,道了声谢:“住着看吧” 傅静娴的为人比之她娘要好太多,三娘的下落她不一定告诉何氏,但她们始终是血亲,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哪还会顾着三娘她们。 三娘揭开药瓶子用手蘸了点,往伤口上涂抹开来,抹着抹着就顿住了…… 这药味儿…怎么跟傅老太太喝那药的味道如此相像?她赶忙将那瓶子拿起来看了看,瓶身上写了消炎二字。 消炎药…雷公藤!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傅老太太为何会在秋姨娘去的时候喊肚子疼,那是因为雷公藤也是断肠草中的一类,服用之后会有腹部绞痛的症状。中毒之人不会当即死去,会在一日之内毒发生亡。 而后秋姨娘端给老太太喝的也是雷公藤煎出的药汁,里头为什么会有酒味儿,那是因为掺了酒会催发药性,所以傅老太太在喝下去不久之后便毒发。 这是何氏专门给秋姨娘下的套,傅老太太早就中了毒,还在挣扎之际秋姨娘来了。下人煮好的药一般都是放在桌上,秋姨娘照看过老太太所以也知道,所以去了之后发现老太太有不适赶忙就把药给她喝了,再这么一碗催命的药下去哪里还活得了。 雷公藤有消炎解毒之效,所以这个药比较常见,谁会想到这个上面? 再过两日就是傅老太太头七之日,何氏应该是想拖到傅老太太下葬之后,她有时间伪造证据,到时候有人证有物证,衙门也就懒得再去开棺验查。 不行,不能让他们匆匆了结…… 张成见三娘拿着药瓶子发了半天的愣,就问道:“三小姐怎么了?” 三娘回过来神,问道:“如果你一个人骑马去京城来回需要多久?” “去京城?一个人的话来回得三四天。”张成想了想说道。 “四五天应该能撑下去,你现在就启程前往京城王家找王侍郎,把这个交给他,就说…就说我命在旦夕……”这玉佩是当初她亲娘的贴身物件,三娘从小带在身上,王侍郎识的这东西。 前世傅家垮了之后三娘在外头过了好几个月的苦日子,后来王侍郎将她们接到京城王家照料,他视三娘如己出,想必此时不会不顾她的。 ☆、第三十一章 公堂 张成比较怀疑,毕竟侍郎之职官居一品,凭这一枚玉佩就能请得动? “这可行么?” 三娘自己也不确定,现在这情况完全脱离了她的记忆:“赌一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不确定事情是否会按照她所想那样发展,还是多一重保障为妥。 “好,我立刻动身。”傅府的事张成也不管了,救人要紧。 张母给他收拾了两件衣服,三娘又给了他十两银子,在路上用。 第二日,河洝城里下起了雨,街边仍然有小贩躲在屋檐底下摆着摊子,三娘打着伞正在去往衙门的路上。 “姑娘,过来看看香囊吧,送给夫君意同心,送给情郎赛鸳鸯……”阁楼墙边的屋檐下躲着个卖香囊的妇人,口齿伶俐惹得三娘注目。 不过三娘并不想逗留,她要去衙门击鼓鸣冤,赶在何氏之前拿下主动权。 那妇人见三娘要走,又道:“姑娘不妨来看看,这十里八地谁不知道我赵大娘,我做的香囊口碑好着呢。” 三娘听她这么一说,来了兴致,回身走到那大娘摊前:“这么多人都认得你?” “那是自然的,我在这儿卖香囊卖了许多年了,老的去新的来,都不知过了几轮春秋。”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只香囊给三娘:“您闻闻,这味道您在河洝城绝对寻不出第二家,保证管半年不散味儿。” 三娘把那香囊拿在笔尖上闻了闻:“这个我要了……” “欸,马上给您包起来。”大娘喜笑颜开,赶忙找了糙纸包好递给三娘。 “大娘,今儿下这么大的雨想必是卖不了几只香囊了,我给您找个活计您做不做?”她将那香囊收入怀中,继续与那妇人说话。 “什么活计?只要是能挣钱不丢命的活儿都行!”大娘很爽快的说,兴许是方才买了她的东西她高兴。 “就是让您给您那些十里八地的熟人说个小故事,我给您十两银子。”三娘说着示意那大娘把耳朵伸过来。 大娘一听,十两银子!那都够她们家一年的开支了,半信半疑的伸了耳朵过去。 三娘与那大娘叽里咕噜了好一阵,说完之后就从袖里摸出十两银子给她。 “怎么样?不算伤天害理吧?” 大娘收下银子,捂着嘴笑:“不算不算,不瞒您说,这样的事老身听过也见过,算不得稀奇。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若是不成你可到赵家地去寻我算账,我家祖祖辈辈都在河洝生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信您……”三娘冲她微微而笑,撑起伞又往衙门去了。 那大娘瞅着她远去的身影,啧啧了两声:“现在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可不得了,小女娃子还有这等心计……” 府衙的大门已是焕然一新,门外却空无一人,兴许外头太冷受不住,就都进去了。 三娘收了伞,走到鸣冤鼓前,捡起鼓捶拼命的敲。 没一会儿出来一名衙役,他瞅了瞅三娘,又急急到里头去了。 半晌之后府衙大门便开了,出来两名衙役,其中一位说道:“进去吧,有什么冤情同县令老爷说。” 三娘点了点头,放下鼓锤随他们进去。 余县令在座上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有何冤情啊,如实说来。” 师爷坐在一侧抬起头看了看,见是三娘愣了愣。 “大人,我乃傅家三女瑶生,我姨娘被冤入狱故来鸣冤,望大人为我做主……”三娘双膝下跪,憋出几颗泪花欲语还休。 既然是来鸣冤的,样子要做得像。 余县令瞅她两颗泪珠子挂着,皱了眉头:“傅家人不是说认证物证俱在么?何来的冤情可言?” “不瞒大人,祖母去世那天我也在那里,桌上放了碗残剩的药汁子。小女子才疏学浅却知道那东西是雷公藤,我姨娘半夜里去的松寿堂,祖母已有中毒迹象,所以这一定是小人栽赃。” 听三娘说完,余县令捋这胡须思索了一下。河洝是个民安富饶之地,命案一年也没几桩,他又是刚上任的新官,确实得慎重。 “你怎么知道傅老夫人先前就已经中毒了呢?。” 三娘道:“我姨娘去的时候祖母捂着肚子直喊疼,雷公藤也是断肠草一类,症状就是腹部绞痛难耐,不信可以叫我姨娘出来对证。” 余县令想了想也可行,毕竟三娘此间并未到牢里去探视过,不存在篡供之嫌。他点头示意边上的衙役,让把秋姨娘带出来。 秋姨娘过来的时候戴着脚镣手镣,一路走上公堂十分费力的样子。她此时发丝蓬乱,面色苍白,看起来极其狼狈。 三娘心下一狠,定要让那何氏自食苦果。 秋姨娘瞟眼瞧见三娘不由一惊,而后面上似有怒意,三娘则低着头不去看她。 余县令见人被带了上来就问她:“你那日夜里去傅老夫人屋里的时候,傅老夫人有何反常?” “回大人的话,贫妇去的时候老夫人瘫在塌上直喊肚子疼。” 余县令听了这话心生疑虑,跟傅家所言大有出入:“那桌上那碗药是你端给老夫人喝下的对吗?这又作何解释?” 秋姨娘也并非不想自救的,见余县令似乎有意探寻真相,她忙道:“那碗药我去的时候就放在那里了,平日里下人煎好了药都放在那里,我见老夫人疼得厉害就以为是对症的药,哪里能想到是碗毒药啊!” “这么说,那碗药你去之前就在了?” 秋姨娘复道:“是的,大人……” “谁能为你做证呢?”余县令问道,这是最关键的地方,只要能证明这一点,秋姨娘可无罪释放。 也正是这最关键的点成了最大的盲区。 秋姨娘摇摇头:“当时屋里只有我一人,贫妇没有证据……” 余县令此时额头皱成了川字,这案子疑点重重,有些棘手。 他又吩咐堂上的衙役道:“你,去傅家把那个何氏找来。” 单凭一面之词确实不足为信,余县令自然要召集双方对质。 衙役得了令,便匆匆出去寻人去了。 过来许久,何氏单枪匹马的到了衙门里。她那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叫人恨得咬牙,真以为有备无患了。 ☆、第三十二章 转折 何氏进来瞧见三娘,面上一滞,又望了望堂上这情景心下了然。 “余大人安好,民妇这厢有礼了。”何氏冲余县令福身行了个礼,方与那刘寅轩一起跪下。 余县令只嗯了一声,问道:“你那时与我说是府上姨娘下了毒,怎么她现在却说自己去的时候傅老太太已经中毒了,这你要作何解释。” 何氏不骄不躁道:“杀人那可是大罪,她定是想脱罪才这般说的,又没有人能为她做证。况且那碗毒药是她喂老太太喝的,她自己不也供认不讳么?” 听起来的确有理,余县令又望向秋姨娘想要询问,却被三娘抢了先。 “大人,适才我与您说起过,祖母所中之毒乃是雷公藤。这种药吃下去毒发起码也得一日之久,就算药量重些也得半日。我姨娘半夜去的松寿堂,祖母辰时去世,试问短短两个多时辰怎会到毒发身亡这一步。” 何氏闻言大惊,忙辩驳:“胡说八道,你怎么就知道那东西是雷公藤?莫不是与你也有关!” 简直是胡搅蛮缠,还想拉她下水:“府里上上下下都能知道我是辰时之后才到的,您不用往我身上泼脏水。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还亏得我幼时顽皮,总爱擦伤蹭伤,那雷公藤可用来消炎,所以我识得。” 三娘说这个倒是真的,小时候太顽皮没让秋姨娘少操心。 “光靠嘴上说就能断定了么?你莫不是以为余大人没脑子,会凭你几句话就做决断么?。” 何氏自来都不怎么会说话,余县令听了她这话有些尴尬。 三娘轻笑道:“祖母的遗体不还躺在宅子里呢吗?大人可派人前去验尸,是什么毒一验便知。” 这倒是个主意,余县令当即就要遣人去验尸。 “慢着!”何氏有些惊慌了,她本想着把秋姨娘关进去再找几个人作作伪证就能把这事圆过去,哪里想到半路杀出三娘那死丫头:“余大人,俗话说死者为大,我母亲刚离世,头七都未过呢,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呵!何氏想拖时间,她可不会让她得逞:“嫡母该不会是想拖着把祖母的遗体处理了吧?” “你…你胡说!”何氏此时有些按耐不住了,她此时才觉得三娘是个难缠的主,让她跑了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余县令也看出些端倪,不顾何氏阻拦,派了仵作到傅家验查。 三娘却将其拦住:“小女子知道大人英明,可是派人过去不如大家亲眼见证为好,不如将祖母的棺椁抬来当场检验。” 余县令皱着眉,觉得傅家这个三小姐要求太多了些,不过想想第一桩命案办的细致了也好。 “也罢,去几个人将棺椁抬过来。” 何氏此时跪在那里不说话,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此时外头的雨也停了,衙役们抬着棺椁顺着河洝城大街一路到衙门里头,引来好些看戏的人,随着傅老太太棺椁而来的还有傅静娴。 棺椁就放在院坝里头,仵作拿上工具让衙役开棺。 门口一下挤了好多看热闹的,叽叽喳喳的说话,显得嘈杂。 仵作不受其影响,认认真真的查看,不多时,他便又来到余县令跟前:“禀大人,这位老妇人腹中肠道与肝脏部分皆有出血现象,确实是死于雷公藤之毒。” “大人,当晚喊我姨娘去松寿堂的正是我嫡母的人,这摆明了下套坑害我姨娘,请还我姨娘一个公道……”三娘立即出声,抢得先机。 何氏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而秋姨娘看着三娘满是疑惑,就好似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三娘触及她那眼神急忙回避,救人要紧,往后的事她自会解释。 “砰!”余县令拍下惊堂木:“此案尚有疑点,暂不决断,将何氏与这位姨娘一并收监,明日巳时再审。” 三娘叹了声气,时辰确定有些晚了,只能拖到明日。 “大人!余大人!民妇冤枉啊!冤枉啊……”何氏一听要将她收监,急忙喊叫起来。 余县令不耐烦的向衙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拖下去。 傅静娴从人群里冲了进来,往何氏那边奔去:“娘!” 何氏看到自己的女儿激动道:“静娴,快救娘…救救娘……” 衙役把傅静娴推开,硬把何氏带了下去。 三娘没去管何氏她们,而是到了秋姨娘身边,伸手为她理了理发髻:“姨娘再坚持一下,我一定救您出来……” 秋姨娘拍开她的手:“你不是三娘,你到底是谁?” 她就知道瞒谁都行,就是瞒不过秋姨娘,可她现在还不能说:“姨娘傻了吗?我不是三娘能是谁?” 秋姨娘仔细看她眉眼五官,确实是三娘不假,可她今日的言行举止分明又不是三娘。 就在秋姨娘恍惚之时。衙役过来将她带下去了。 余县令已然到后堂去了,门外看热闹的也走的走,散的散。 三娘刚要离去却被傅静娴叫住:“三娘你那日所说,担下罪就得偿命是真是假?”她面上焦虑不安,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你是瞧见你母亲方才那副模样的,若不是偿命她用得着这么惊慌么?” 傅静娴听她淡淡这么一句,心里却是五味杂坛:“就没有解救之法?” “本来是有的只要府里上下咬死说老太太是因为傅老爷之死伤心过度而服毒自杀的,那么一切可迎刃而解。可惜你母亲心狠,非要清光咱们这些障碍,现在落得这样的结果,是她咎由自取。” 何氏想一石二鸟,可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傅静娴有自知之明,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形,说什么都不顶用,她转身朝衙门后堂去了。 三娘当她是去给何氏求情,没管她,自行离去。 次日,河洝城中流言纷纷,说原县令傅老爷恐是死不瞑目。他前脚刚走,脏糠之妻后脚就勾搭上情郎,还伙同情郎坑害了自家婆婆。 昨日聚在衙门外看热闹的人们,正好奇为这事的来龙去脉,今儿有了这等流言,自然就传得满城皆知。 ☆、第三十三章 断案 三娘到的时候,府衙大门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亏得衙役帮忙她才挤了进去。 巳时一刻,众人按时到场,傅家这回来的除了傅静娴、刘寅轩还有沈嬷嬷与李嬷嬷,与本案有关的几乎都到齐了。 “升堂”师爷高声喊道。 余县令从后堂走了上来,到了上座。 “砰!”惊堂木一敲:“将人犯带上来” 没一会儿,秋姨娘与何氏就被押了上来,跪到地上。 秋姨娘抬眼看了看三娘,又低下头去。 “何氏,昨日堂上验尸之事你作何解释?傅老太太之死是否与你有关?”余县令开口便问道。 她自然不会承认:“这与民妇半点关系也没有,大人莫要听信奸人胡言乱语。您可以问问府上的两位嬷嬷,特别是李嬷嬷,秋姨娘来之前就是李嬷嬷守着的。” 余县令嗯了一声,继而问到李嬷嬷:“你来说,当夜的具体情况。” 李嬷嬷忙跪下,磕了个头:“回大人的话,那日夜里老奴守到半夜觉得实在困乏,就到流芳苑去寻秋姨娘过来。老奴走的时候老夫人分明还好好的,况且深更半夜的府里的人都睡下了,屋里又没得旁人,可见老夫人之死,定是秋姨娘所为。” “你说是她所为,那么关于毒发时差又怎么解释?”余县令续问道。 李嬷嬷又回:“谁知道是不是她早早下了药,想为自己开脱。” 她是何氏身边的人,自然会帮着何氏,三娘忙辩驳:“休得胡言!我姨娘那几日除了请安就没单独在松寿堂里待过,即便是请安的时候也有沈嬷嬷在,沈嬷嬷可为我姨娘作证。” 一旁的沈嬷嬷倒是老老实实的应答:“是的,秋姨娘每日请安之时老奴都在。” 三娘又抢着发言:“沈嬷嬷,平日里不都是你守夜的么?那日为何突然移交给李嬷嬷了?往常你就算扛不住也会亲自来流芳苑知会我姨娘一声的。” “回三小姐,那日李嬷嬷进来瞧见我倚在榻边打盹,说让我先去歇一会儿。老奴想着歇一歇再起来不碍事,所以就到隔壁屋子里睡下了,谁知一睡就过了头”沈嬷嬷说着叹了声气:“早知道会这样,我该不去歇息的。” “那么,你回想回想,那日白天有没有什么人替你喂了老太太喝药,或者你不在的时候她却在。”三娘追问道。 沈嬷嬷仔细想了想,面上一惊:“有!老夫人午时醒来硬要我去把夫人找来,我就去叫人去了,当时李嬷嬷正好在屋里,我便让她帮忙看着。” 听了这话李嬷嬷惊慌道:“那么一会子的时间我能做什么啊!” 三娘不理会李嬷嬷的辩词,又问道:“李嬷嬷除了那日,往常爱到松寿堂去么?” “很少…我也纳闷儿那天她怎么这么殷勤。”沈嬷嬷回忆了一下说道。 李嬷嬷大惊:“这可不关我的事啊!你可别诬赖我!” 三娘乘热打铁:“如果说我嫡母与姨娘都是清白的,那么就只有你这个奴才嫌疑最大。夜里唤我姨娘去的是你,叫沈嬷嬷去歇息的也是你,除了我姨娘就只有你单独与祖母处过,不是你又是谁!” 余县令觉得这番假设合情合理,对着李嬷嬷道:“你作何解释?” “大人,您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的啊……”李嬷嬷急急说道,对着余县令直磕头。 三娘再道:“你若是做不出合理的解释,就到地府与我祖母告罪吧!” 李嬷嬷吓懵了,她本是来做证人的,怎么一下污水全往她身上泼了,心里是苦不叫跌。 余县令没什么耐心,又问她:“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嬷嬷跪在那里不说话,脑门上汗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滚。 “再不说就用刑!”余县令喝道。 一听用刑,李嬷嬷手足无措起来,转而指向站在一旁许久的刘寅轩:“是他!是他让老奴这么做的……”她是宁肯拉刘寅轩下水,也要先保着何氏。 刘寅轩闻言暴跳如雷,吼道:“死老婆子!再胡说我打烂你的嘴!”说着就要欺身上去。 衙役连忙阻拦,余县令拍下惊堂木:“肃静!” 刘寅轩被衙役摁住,老实了下来。 “嬷嬷不必怕,公堂之上你只需说出实情即可。”三娘怂恿她继续说下去。 李嬷嬷瞅了瞅堂上坐着的余县令,继而又道:“让我去叫秋姨娘来的是他,拿药给我的也是他,老奴什么都不知情,才会中了他的圈套了……” 她突然在这个时候死咬刘寅轩不放,有些怪异,倒像是事先商量好的。 刘寅轩嘴里骂着娘,边挣扎边道:“你这狗奴才,看老子不打死你!” 李嬷嬷吓得往边上缩了缩。 何氏见时机正好,赶忙附和:“原来真是你!枉我念及表里表亲的关系,好吃好喝的待你,你竟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刘寅轩没料到何氏会来这么一手,愣住了。 三娘面上不动,心中确实冷笑,惹急了狗咬狗,原来何氏早就同李嬷嬷商量好了,实在不行就拉刘寅轩下水。 “嫡母,这位不是您相好的么?何时成了表亲了?” 何氏瞪着三娘道:“你胡说,我怎么怎么可能与他有什么……” “您那点儿小秘密外头人都听说了,您还不知道?”三娘指了指门外那一众百姓。 外头开热闹的咋咋呼呼,三娘朝他们问:“敢问乡亲们,可知道傅家嫡母与刘寅轩是什么关系?” 这群人里不乏好事者,反正人多谁也不怪到他们头上。 “姘头!姘头” “相好的!” 一帮男子起哄道,说着还勾肩搭背的呼笑。 何氏狡辩:“我…我没有……” 三娘此时不顾她狡辩,又问刘寅轩:“你来说说,你与她是不是那种关系?” 刘寅轩抬头看了看三娘,有些心惊,她前前后后一番举动哪里像个小姑娘。 不过他更气的是何氏:“是,我俩就是那种关系,傅老夫人的死她也有参与!主意是她出的,事儿是我安排做的。”他死也要把何氏拖下水,竟然敢过河拆桥! “你……你血口喷人!”何氏惊慌,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基本看出端倪,但是余县令还不准备下结论,大概是想再往下看看。 ☆、第三十四章 改判 这时,傅静娴站了出来:“大人,小女子有话说。” “你讲”余县令说道。 “这刘寅轩乃是我母亲娘家的表亲,怎么可能与我母亲有染呢?况且这人在州县上犯了事才跑到河洝来避祸的,大人稍稍查问便能知道,既然有前科如今再犯事也在情理之中。” 傅静娴附和她母亲,想把黑锅丢给刘寅轩。 “你胡说!我与那傅老太太无冤无仇,害她性命做什么?”刘寅轩是彻底傻眼了,傅家人全把矛头指向他,他就只有一张嘴哪能辩得过这么多人。 傅静娴说道:“谁说无冤无仇就不会害人性命了?你难道没有肖想过傅家的家财?祖母去世那晚有人见你去过松寿堂,你说说你去做什么了?” 这怎么可能?刘寅轩打死都不信有人见他去过松寿堂这出:“谁?你叫出来与我对质。” 傅静娴当即到府衙门外头喊进来一人,正是傅老太太的宝贝孙子傅承明。 “你与余大人说说当晚你看到的一切。” 傅承明显得有些胆怯,望了望三娘,又瞧了瞧在场的所有人:“我那晚我睡着,半夜醒来想如厕,刚开了条缝就看见他进了祖母屋里”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刘寅轩:“然后他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抱了个箱子,匆匆出了院门” “你”刘寅轩怒不可遏,挣脱衙役的束缚,众人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做什么过激举动。 谁知他却上前扑跪到余县令跟前:“那箱子是何氏让我去拿的,求大人明鉴!” 衙役们皆被吓了一跳,忙上前将他拉了下来,刘寅轩边挣扎着边朝何氏痛骂:“妈的,你个臭表子!亏老子帮你干了这么多亏心事,你却想着过河拆桥之我于死地,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何氏却惊慌道:“你你休要乱说,是你图谋不轨,别赖到我头上。” “把人拖下去!”余县令挎着脸,朝扯着刘寅轩的衙役说道。 刘寅轩是边跳着喊着:“老子是冤枉的,放开” 两名衙役使劲儿箍住他的臂膀,将他拖了下去。 案件还有许多疑点,可是傅家人众执一辞,余县令也懒得刨根问底:“你们,可还有异议?” 众人皆摇头。 傅静娴为保住她娘倒是肯费功夫,也罢,只要秋姨娘无事便好,三娘也就没再辩驳。 余县令又与师爷嘀咕了几句,大概是讨论案审结果。 片刻后他便打下惊堂木,宣道:“歹毒恶徒刘寅轩,毒害傅老夫人谋财害命,其罪当诛” “慢着!”这时,堂外有人喊道,打断了余县令的宣判。 众人不禁朝那人望去,只见一年轻公子翩翩而来,他身着荼白色锦服,头束嵌宝紫金冠。 诗经言: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三娘觉得用来形容那人,再恰当不过。 余县令看清那人相貌之后,忙从坐上起身相迎:“苏公子,别来无恙”一脸的殷勤。 衙门里里外外皆是莫名,三娘却知道这人是谁。 京城中不乏世家大族,苏家却是众世家之首,苏家这一任当家的正是当朝宰相,而堂上这位却是宰相独子苏钦玉。 此人有惊世之才,三岁能赋诗,六岁能作词,十岁以榜首之名考取进士。由于年龄尚小,苏丞相不再让他继续参与科考,但京中人人皆知苏钦玉的才学。 三娘前世深居闺中,听得最多的就是苏钦玉的风流韵事,诸如一掷千金博得佳人笑,又或是一曲塞儿令囊获美人心。 苏钦玉对上余县令的殷勤并不避讳,从善如流道:“余兄近来可好?” “自然是好的”余县令厚了脸皮受他这声称呼:“不知苏公子来此地是” 苏钦玉收了收作揖的手,凑到余县令耳边细语了几句。 片刻之后,他又出声说道:“这市井之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你审了两日应当再清楚不过” 余县令脸上一僵,随后又招来师爷,仨人在那里又是一阵嘀咕。 片刻后惊堂令又拍了下来:“把那个何氏也拉下去!案薄上就写她跟那个刘寅轩私通在先,谋害自家婆婆在后,赐鸩酒,留全尸!” 师爷听了,忙动笔抄录下来。 傅静娴愣在当场,原以为逆转了的形式,居然让这半路杀出的人坏了事。 何氏大喊大叫:“冤枉,冤枉啊,大人” 余县令不理会,叫衙役将人押下去:“退堂!” 傅家前来伪证那些人皆是震惊,傅静娴更是冲到苏钦玉跟前,怒气冲冲说道:“我母亲与你何怨何愁?你非要置她与死地!”她敢肯定,就是这个人捣鬼。 余县令召来衙役,连忙把她拉开:“休要无礼,你母亲干没干那事儿,你不清楚?一边儿去!”说着,余县令朝苏钦玉摆了张笑脸:“苏公子莫要管她,随我到府中一聚” 苏钦玉并不当回事,笑道:“余兄先去,我还有些事,稍后便来。” 余县令听他这么说了,连连点头:“行行行,正好让我那婆娘多备几样菜,公子可一定得赏脸过来。” ”余兄且安心,苏某定当过来。“ 余县令听了他这话,才匆匆往后堂去了。 此时,衙门外看热闹的都走的差不多了,衙门里头就剩下几名衙役清理公堂。 苏钦玉道:“你母亲犯下罪理因担责,若是人人犯了事都能逍遥法外,大邺律历岂不成了摆设?” 傅静娴不禁哭了起来,费那些功夫也白费了。 三娘却心里却是明白的,有人玩了糊弄人的把戏,却还在这里义正言辞。秋姨娘刚进去的时候,她确实想置何氏于死地,可瞧着傅静娴这模样她心软了。她与秋姨娘相依为命,难舍难弃,那何氏与傅静娴又何尝不是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方才余大人判决时并没有指明谁该去喝那毒酒,左右只得一人偿命就成,你母亲得了傅家这么些家财,是时候用一用了……” ☆、第三十五章 摊牌 苏钦玉是个细致入微的人,好像把握着每个人的性格,好比给傅家留一条路却不指明,料定三娘会去说。他当时一定是将他的打算告诉了余县令,所以余县令才听他耳语一番之后,才会是那副神色。 傅静娴一听三娘这话,猛然抬头,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苏钦玉。 苏钦玉却不反驳,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见此,傅静娴赶忙擦了眼泪,往傅府奔去。 秋姨娘身上的铁镣已经让衙门卸下了,三娘回过神,忙过去扶她。 “姨娘……”三娘唤她。 秋姨娘已经好些时候没有清理过自个儿了,脸被污垢覆盖着,看不清楚原来的面目,但是三娘瞧得出她皱着眉头。 “嗯”她回了三娘这么一个字,任由三娘搀着要走。 “傅三小姐且慢!”苏钦玉将她唤住,眯着那双桃花眼又说道:“小生受侍郎大人之托前来,如今事情也解决了,明儿便随我往京城去吧。” 受侍郎大人之托?三娘一愣:“我遣去传话那人怎么没来,不是说要三四天么?” 他回道:“京城到河洝的路与我而言两日足矣,至于你那小厮嘛,兴许还在半道上。” 三娘确实很诧异,来回三日已是极快了,他居然就花了两日的功夫,难不成用飞的? 瞧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三娘可不给他捧场,只问道:“那明日什么时辰动身?” “午时过后到城门前来,记住,过时不候。”他是那副极好相与的模样,语气也很随和,可听起来却是不容你反驳的意思。 三娘回了句好,他便拂袖离去了。 秋姨娘扯着她问道:“你要去京城?” 三娘颇为无奈,河洝待着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不如往更大的地方去。 “是,我想去京城。” 秋姨娘闻言,没说什么。 之后,三娘便领着秋姨娘去了张成家里,傅家已经跟她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住不得。 张母瞅着三娘她们回来,忙从厨房里出来,欣喜道:“真是太好了!人救了出来,三小姐就不必担忧了。” 三娘冲她笑了笑:“张母您先忙着,我与姨娘在屋里说几句话。” “欸,好!”张母咧着嘴笑道,又回厨房那边忙活去了。 “姨娘,您有什么便问吧。”三娘知道秋姨娘经历了这件事,对她是满腹疑问。 秋姨娘望着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你是不是三娘?” 就知道她会问这个:“姨娘有没有听说过《北史·齐李崇传》?” 这故事说的是北齐有叫李庶的人,在任利州县令之时触犯权贵被捕入狱,最后死在狱中。 李庶死后,他的妻子元氏改嫁富户赵起。 元氏后来梦见李庶,李庶对元氏说:“我因福分浅薄,将投胎刘家做女儿,明天早上就要出生。刘家一贫如洗,我又是个女儿,恐怕他们很难把我抚养成人。我们夫妻原先感情深厚,想到这份情义,特地前来求你想方设法到刘家把我要过来。刘家就住在七帝坊十字街的南边,向东进入一条陋巷就能看到。” 元氏听到前夫这番嘱托,却始终不应声。 李庶又说:“你好像很担心你现在的丈夫赵公,因而不敢答应,那我自己前去向他诉说,免得你太为难。” 于是李庶又给赵起托梦,说了同样的话。 赵起梦醒之后询问元氏,结果两人所说完全相同。于是二人商议决定,带上一笔金钱前往刘家,结果刘家次日早晨果然生了一个女儿。赵起夫妻就向刘家请求,刘家也因无力抚养,遂将女儿托给赵家。 那是正史书上少见的怪谈,即便是没看过《北史》,也基本都有听过这个故事。 “自然是听说过的”秋姨娘讷讷道,仔细回味了一下,她面上一惊:“你难道说这怎么可能?” “我与那李庶有些许不同,我入了往生门却回到了十岁那年。不过,姨娘只消相信三娘还是三娘,旁的不必过问,左右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咱们好。”三娘目光诚恳,丝毫不见玩笑的意思。 秋姨娘听得心惊肉跳,害怕得不行,望着三娘就像看怪物一般。 三娘见她那模样,颓坐到一旁,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前世的事情。诸如:陆家人的百般折磨,陆亦阳的绝情,还有望春楼上的屈辱 “怎么会是那样?”秋姨娘听得愤恨不已。 三娘叹息了一声,她那个时候太爱陆亦阳,万事忍让:“所以这一世小心应对,不想再步前世的后尘。” 秋姨娘皱着眉沉默了片刻,愤愤道:“姨娘信你,那些欺负你的人,姨娘要他们好看!” 三娘却笑着摇头,她不想再活在秋姨娘的庇护下,以她那大半辈子的阅历,宅院里那点事儿根本逃不过她的眼。她现在倒希望秋姨娘远离纷争,好好活着,最好是活个百八十岁。 “姨娘若想帮我,便替我做件事情。” “什么事?”秋姨娘问道。 三娘凑到她耳边,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秋姨娘听得目瞪口呆:“这叫什么事?不行不行,我做不成那个况且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啊?” “银子不是问题”说着,三娘从怀里掏出五千两银票给她:“做也是能做的,单看您愿不愿意。” 秋姨娘接过她手里的银票,惊讶不已:“这么多银票!哪里来的?” 三娘笑了笑:“偷梁换柱罢了,将您藏着塌地下那箱子里的东西调了包。” “啊!那些东西没让老夫人拿去?”秋姨娘又看了看手里的银票:“那你先前怎么不同我说?害得我白着急,做哪些绣活儿费了好些功夫。” 三娘点头:“那个时候若是同您说了,您准不会同意我做这事儿。” 秋姨娘忙道:“别说是那会儿了,现在也是不行的,那些东西都是给你备的嫁妆,这么用岂不浪费。” “守着不动等于坐吃山空,往后会怎样还很难说,您信我这回,绝不是亏本的买卖。”三娘复劝道:“您想想,我能提前猜到祖母会来拿走那些东西,自然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秋姨娘虽有动摇,却还是不松口:“那也不行……” ☆、第三十六章 信任 三娘再劝:“姨娘,这银票并不是要你全部花出去,您也是会盘算的人,怎么省怎么花便可。况且这些银子也不是全部的家当,您不必担心没了就穷了。” “当真?” “那是自然的,破釜沉舟这样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干的。” 秋姨娘有那么些信了:“那好吧实在不行再” 这事可不能不成,三娘忙打断她:“姨娘,此事必须得成,还请您务必办妥。” “行行行”秋姨娘叹了声气:“对了,咱们在旧宅子里还有些物件没拿,明儿咱们早早去,给你多收几件儿衣裳带上。” “好,需不需要将您的也收了送来。”三娘说道。 秋姨娘想起衙门里那人说的话,摇了摇头:“不必,我的我自己去收拾就行,左右你也不知道我要带些什么,别耽误了行程。” 张母周到,这会儿给秋姨娘备了水,让她沐浴用,她也确实该清理一下了。待秋姨娘去了,三娘才到厨房里跟着张母在灶上忙活。 “张母,明儿我就要去京城了,我姨娘也去,不过她会多待几日。”三娘觉得该与她说说。 “啊?要去京城?”张母停下手上的活,惊讶道。 “嗯,来接我的是我娘的故人,让张成去京城也是求他帮忙的。如今傅家也在不住了,嫡母也不会善待我们,所以他们才来了人要我过去。”三娘这样同她解释。 张母是个本分人,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多的不会问:“您要去京城的话,可否帮我一个忙?” 三娘记着张母的好,回道:“别说是一个,十个都成。” “哪能有十个,就这一个妥了我就安心了。”张母垂着眼睑,半晌才道:“帮我把成儿也带出去吧,男儿志在四方,他总留在我身边哪能有什么出息,我也不求他能干多大的事,但求他学些本事,京城繁华他总能见些世面。” 女的也就罢了,偏生张成是个男子。 京城世家中的男仆多是家生子,怕不知根底的人拐跑家生的丫头,得不偿失。 三娘还是应了下来:“行,张母且安心”如果张成在王家待不了,她也可以把他弄去别处,只要顾他就行:“对了,若是他回来了还得您同他商量商量,问问他的意思。” “不必商量,他最听我的话了。”张母说道。 三娘却觉得这样不妥:“张成这么大的人了,定然有自己的主见,您最好还是问一问。若是到了临走的节骨眼儿上,他突然不干了,我也不好做。” 这么一说,张母也觉得该商量一下,便答应了。 张成是夜里回来的,三娘她们正与张母在院子里唠嗑,他回来瞧见秋姨娘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顿时松了口气。 关于苏钦玉的出现,他也做了解释:“小的去了侍郎府门前被人拦住,多亏了苏公子,我才能见着侍郎大人。我与侍郎大人说了小姐的处境,没想到苏公子说他正好要来河洝取些东西,就揽下这事儿同我一道过来了。” “他带你进去的?”三娘很是诧异。 张成答:“是,当时被拦在门外,苏公子正好从里头出来,然后便帮了我一把。” 这就怪了,苏钦玉这个人从不是什么热心之人,要说是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儿,他兴许会帮,可张成 三娘续问:“你在府门前是怎么同那些小厮说的?” “小的就报上了您的名字,说了河洝傅家,再没别的了。” 名字?三娘思索了片刻,与张成道:“罢了,事儿过去了就不过问了,你去的这些天张母很挂念你,去同她唠几句。”三娘是想让他去找张母,好让张母跟他把那事说上一说。 张成欸了一声,去了张母那屋子里。 秋姨娘在牢里遭了这么久的罪,现在有了软榻,倒头就睡了下去。三娘没吵醒她,自己在那里收拾东西,跟着张成来这里的时候来得急也没拿什么东西,所以现在要走了也没收拾出多少东西来,就一个轻便的包袱。待收拾完了,她也困了,褪了衣裳睡到了秋姨娘身边 “娘方才同你说那事,你怎么想的?”隔壁屋里,张母正同张成商量让他去京城的事。 “孩儿没意见”张成心里其实很高兴,本以为从此就见不到三小姐了,没想到母亲竟让他跟着去京城:“那三小姐同意么?” 张母笑了笑:“自然是同意了,否则这么没边际的事情我也不会同你说。” “那就好” 方才提起去京城的时候张成眼里闪了光,张母一眼便洞察了出来,女人心思细,她大概猜出几分。 “你莫不是对三小姐起了那心思吧”张母马着脸问道。 张成显然被吓了一跳,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我怎么怎么会起那种心思” 张母将信将疑:“最好的别动歪心思,那姑娘不是你能去肖想的,本本分分的想好自己往后的路子,顺道从京城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 “嗯,孩儿知道了”张成垂眸说道。 次日,三娘她们早早便起身,准备到老宅子去取些东西。那宅子先前死了人,何县令虽然催着傅家搬,可没有马上住进去的意思。该是想找人驱驱邪,再大张旗鼓的办一出,这样还能乘机收些份子钱。 张成拎了个包袱同三娘一道过去,秋姨娘才从牢里出来,三娘让她在屋里休息,没让她来送。 老宅子的后门已经让人从里头锁上了,大概是守院子的人。 “三小姐帮小的拿下包袱,我进去给您开门。”说着,张成从墙根处跳了起来,抓稳墙沿就翻了进去。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三小姐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您。” 三娘应了声好,就往流芳苑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也就是拿几件衣裳。 她正收拾着,身后有人唤了声:“三小姐?” 三娘回身一看,这不是沈嬷嬷吗? “沈嬷嬷怎么在这里?” ☆、第三十七章 闲话 沈嬷嬷苦笑道:“老奴在这宅子里住了大半辈子了,舍不得走,便求着余老爷留我在这里做些粗活。” 念旧的人一般都忠心,忠心的人最是难寻,更何况沈嬷嬷从前帮着傅老太太管上管下,将傅家一帮子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能力不容小觑。 三娘冒出一个念头:“沈嬷嬷,要不您跟我走吧。” “跟您走?”沈嬷嬷没闹明白:“您与秋姨娘日子不见得好过,带上我岂不是累赘吗?算了算了” “去京城,京城王家,您应该知道的。”傅家人都认为三娘与王家有瓜葛,沈嬷嬷肯定清楚。 果然见沈嬷嬷愣了愣:“您王家人来接您啦?” “是,就是昨儿到衙门里来的那个苏公子,他带咱们去。”三娘点头说着,又劝沈嬷嬷:“您都这把岁数了,那些粗活做不长便,况且新上任这家看起来也不好相与。您与我一道去京城,我管你养老送终。” 沈嬷嬷为奴一生到现在也没嫁人,更没有儿女,所以她最担忧的就是养老送终的事,听三娘这么一说,她有些动摇了。 “三小姐,不会是开玩笑吧?”她还是有些疑虑,毕竟三娘与秋姨娘是这府里没什么作为,更别说去了京城能混得多好。 三娘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复劝道:“您无需多虑,再不成就立个字据,免得您怕我抵赖。” 沈嬷嬷望着三娘那双幽深的眸子,想起她在府衙之上咄咄逼人的模样,有些信了:“那老奴跟着去,能做什么?” 她这是试探,想看看三娘志向在哪里,若是三娘说日常伺候便可,那她铁定不会去。 “世家大族里的腌臜事儿可不少,劳嬷嬷随时醍醐灌顶提醒提醒。”三娘如是说道。 沈嬷嬷大惊,从前瞧这姑娘怎么没见她心思如此多,到底是藏得深。 不过细想一下去京城也好,她如今在河洝也没什么出路,实在晚景堪忧。还不如赌一把,凭自个儿的能力给三小姐谋得一亩三分地,兴许还是条活路。 ”那请三小姐容老奴收些细软,与您同去。” 三娘笑道:“嗯,嬷嬷快去” 未过多时,就见沈嬷嬷拎着个包袱就过来。 “走吧三小姐,老奴已经收拾妥当了。” 三娘瞅了瞅她那轻落落的包袱:“沈嬷嬷就只拿这些东西?” 沈嬷嬷却是笑了笑:“想带的东西确实多,可是带得走的都在这儿了。” 这样的感受三娘也曾有过,离开陆家老宅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屋子的东西想带的只有出嫁时那件红衣,还有些盘缠。 两人出府门的时候,已近午时,张成领着她们在外头随意吃了些东西,就忙着往城门赶去。 苏钦玉早已在门前等候,城门内外进进出出的人里不乏女子,路过的都不禁朝他那边侧目张望。 他骑着高头大马上对旁的漠不关心,寒风撩起他那散落兼旁的青丝,英姿卓绝的模样,倒不枉他京州俊郎的名号。 三娘他们自己找了车,苏钦玉望见驾车的张成便知道是她,立即调转方向往北行,张成则驾着马车跟在后头。 官道上也有流货的商队不时与他们擦身而过,有的闹腾些,还会吆喝着唱几句。 “嬷嬷知不知道傅家那事儿怎么样了?” 三娘在车里坐得发闷,便与沈嬷嬷闲说了一句。 沈嬷嬷一声叹息:“刘寅轩那小子大抵是活不成了,老奴早前就听说他在老家惹上人命才跑出来的,这回有摊上这事,铁定得办了他。至于夫人嘛情况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昨儿老奴收拾东西出来那会儿见二小姐拎着个大包袱往衙门去了,兴许还有戏”她心里亮堂,基本能摸出个八九不离十。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三娘便又沉默下来。 “还有个事儿估计小姐会感兴趣,四小姐不是嫁去南淮了么?就在秋姨娘被关着那些日子她们娘俩来了信,说是府尹家的诬陷四小姐肚里的孩子不是二公子的,让夫人寻个人去给她们作证。”沈嬷嬷与她闲扯,大概是瞧出三娘闷得慌。 以何氏的个性,根本不会理会她们娘俩:“何氏肯定是装不知道。” 听三娘唤傅夫人一句何氏,沈嬷嬷还愣了愣,不过一想也没什么不对,毕竟是沾不上边的人了:“自然是的,夫人说那会儿她与老夫人被关在牢里求她们帮忙的时候,她们无动于衷,现在也别想傅家会帮她们。” “后来呢?”三娘还真有那么点儿感兴趣:“若真让府尹家的认定那孩子不是他们的,柳姨娘娘俩不早就被撵出来了。” 沈嬷嬷笑了笑:“小姐聪慧,本该是如此,不过让柳姨娘给扳了回来。她花大价钱买通了平日里来复诊的大夫,说四小姐这胎准是男孩儿,又保证孩子生下来让他们滴血验亲,若不是就自行离去。” 柳姨娘还真是胆儿大,这么做等于把注全押在了那孩子身上,风险未免大了些,不过 “这些事她们应当不会与傅家人说吧?您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沈嬷嬷才发觉自己口快说多了,她也就老实交代:“当初柳姨娘院子里的黄嬷嬷是老夫人遣去的,先前我就与她交情深厚,她跟着四小姐过去南淮之后也常与我书信往来。” 估摸是傅老太太让去通风报信的,免得隔远了拿捏不住,可惜现在她人也没了,黄嬷嬷恐怕会选择倒向柳姨娘她们。 沈嬷嬷又说了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虽然有那么些不入流,听起来还是觉得津津有味。 大概是为了照顾三娘与沈嬷嬷是女眷,张成行车较慢,苏钦玉悠哉游哉的走在前头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到岐州城的时候天色已晚,三娘掀开帘子望了望,街上灯火通明,道上行人往来交错极其热闹。这里是大邺出了名的不夜城,越是夜越是繁华。 从前三娘动身前往京州的时候是春天,因着气候尚佳一大早便走了,路过岐州城的时候也没有逗留,实在是憾事一桩。 “哎哟,不得了!瞧啊,多俊俏的公子。” “还真是!走走走,跟上去。” “公子舟车劳顿,且下马歇息罢~” “就是就是,快来嘛~” 外头传来姑娘们的娇声细语,三娘挑着帘角望了望,一帮花楼娘子们把苏钦玉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 只见那苏钦玉眯着桃花眼,从容不迫道:“小娘子们莫要急,待小生将友人安顿好,再过来一个一个喂饱你们……” 花娘子们听了这话又是娇呼,又是嬉笑。 ☆、第三十八章 夜明珠 啧啧,三娘瞅着他那副模样,还真有那么些风流浪荡的意思。 不过这苏钦玉奇怪得很,但凡风流之人眼睛瞅的的不是姑娘们的玉臂,便是她们半露着的酥'胸,而苏钦玉自始至终都是望着花娘子们的脸,哪有半分情'欲可言? 将花娘子们打发了,他们便在街尾寻了家客栈住下,苏钦玉倒也不小气垫付了所有开支。 沈嬷嬷同三娘同住,一来是好照看,二来也是想给苏钦玉省银子。人家好歹是相府公子,即便是不缺那点钱,台面儿上的礼得做足。 苏钦玉是随她们,并没跟她们多客气。 “对了,你拼死拼活要就的那位姨娘怎么没来?” 三娘敷衍他:“她想暂时在河洝呆些时日,我就依她了。” 他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进了客房里,三娘忙从茶壶里倒了杯茶水喝,实在有些渴了。 沈嬷嬷一进屋就将榻上的棉被褥子整理了一番,而后又坐到三娘身边:“那苏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方才在街上……”她说到这里就断了,想着三娘还是个小姑娘,没再往下说。 “有什么就直说,如今你顶头上的人是我,从前同你老太太怎么说话的,现在也同我那样说便好。”三娘觉得往后会有诸多交流,如果这也避讳那也避讳,总不太好。 沈嬷嬷愣了愣,想说却还是说不出口,有点儿难以启齿:“又不是多大的事儿,还是不说了罢。” “不说我也知道,想说街上那事吧?他乃当朝宰相的独子,在京城风流名声在外,今儿这出算不得稀奇。”三娘直接跟她开门见山,后又补了一句:“甭问我是如何知道的,我与他素未谋面,也没什么交情。” 后头这句直接堵得沈嬷嬷无话可说,她颇为惊讶,小姑娘家说起这样的事多少会不好意思。她倒好,脸不红气不喘的,就像就像个老道经事的人。 ”老奴看他模样清秀,还想着小姐会不会……“ “自然是不会的,苏家的高枝不好攀,再者他那风流像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嬷嬷不也是这么想的?” 沈嬷嬷见她捅破窗户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三小姐机敏,是老奴多虑了。” 三娘知道她是想提点她:”嬷嬷往后该说的就说,我喜欢有话就说的人,多说或是说错都无妨,最怕的就是交流太少让旁人钻了空子,离心离德,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嬷嬷面上一笑,知道这是个极有主意的主子:”老奴记下了,三小姐快更衣就寝吧……“ 苏钦玉自回了屋,谁也没再出来过,倒是苦了那帮花娘子们,恐怕真有那么几个候着他过去的。 这楼里楼外的隔音不好,外面偶有嘈杂之声,直到打了更才渐渐静了下来,三娘翻了个身闭眼睡了过去。 次日卯时,约是临近辰时那会儿,三娘被一阵稀稀疏疏的响动惊醒。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性,睡着的时候半点声音都听不得,一听见准醒。 沈嬷嬷在隔间的坐榻上搭了铺,昨晚困在那里,这会儿还睡得沉。 三娘穿好衣裳,随意绾了个斜髻便下了楼阁,原来方才那阵声响却是苏钦玉在庭院中舞剑。 天儿泛着微微光亮,能瞧得出他只着了件里衣,舞起剑来招招卖力并不花哨,翻身越起时还能瞅见他露裸在外的胸膛。 她正准备转身回去,却被苏钦玉叫住。 “傅三小姐怎么来了便要走?” 三娘又回过身去,望着他那白花花的胸膛,面不改色道:“我只是听见响动,下来看看罢了。” “哦?三小姐这发髻梳的平顺,不像是刚起身的模样”他嘴角噙着笑。 三娘懒得理他,转身就往楼道上走。 ”小生好歹千里迢迢到河洝来助你一臂之力,三小姐做这幅模样,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他倒是会扯,且不论京城里河洝哪来的千里之说,就拿他来了助没助上她一臂之力还有待考究。 不过他确实是王侍郎遣来帮她的,三娘也就随意福身道了声谢:”劳公子费心了。“ 苏钦玉收了剑,幽幽道:”三小姐真没诚意,嘴上道谢算什么谢。“ 呵!这小子!还想乘火打劫? ”那你说要怎么谢?“三娘瞪着他问道。 苏钦玉挑了挑眉:”本公子虽爱美人儿却不动闺阁小姐,这点你大可放心。只是听闻三小姐有颗成色罕见的夜明珠,不知三小姐可否割爱卖给在下……“ 夜明珠?等等! 这苏钦玉该不会……该不会与那蓬海阁有什么联系? 三娘记得典当时立下了字据,署名便是傅瑶生,如果他是蓬海阁当家的,自然会知道她的姓名。当时那掌柜说了,他家当家的最爱稀罕东西,所以张成在侍郎府门前提到她名字之时,苏钦玉才会选择帮他? 这么说来就都说得通了…… 三娘记得当初听谁说过,苏家立世千年不衰,苏家人思想老套,是瞧不起从商之人的。这苏钦玉不但从商,分铺都开到河洝去了,可见他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倒是苏家的异类。 三娘生母留下的东西都叫她卖了个干净,这夜明珠他想都别想”就不劳苏公子惦念了,我是不会卖的。“ “无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本公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就范。”他似是注意到自己胸前敞着的衣襟,伸手拢了拢:“三小姐往后在京城若是遇上什么难处,也可寻我,不过要把夜明珠备上,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找他?想卖人情给她,也得看她收不收,以为给点小恩小惠就想从她这里弄走夜明珠,当她三岁小孩儿呢? “三娘谢过苏公子好意,我大概是用不着的。”她直截了当的拒绝,免得这厮纠缠不休。 他却还是那副笑意丛生的模样:“莫要把话说得太满,凡事都有个万一不是?在下就等着三小姐的好消息。”说着,他便径直上了楼。 三娘面上应着好,心里却道休想! 夜明珠本就难得,三娘手里这颗勘称稀有,散紫光的甚是难得。 卖给他去哄那些花楼里的姑娘,假作风流,岂不暴遣天物! 等一行人准备好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一刻。苏钦玉让张成在岐州买了好些杂粮干饼,又装了几袋水,说今夜不会停歇,明儿午时之前就能赶到京城。 ☆、第三十九章 入王府 三娘就说这苏钦玉花两日时间到河洝有些不对劲,原来他到岐州之前都不走官道,而是抄近路。 她倒是无所谓,就是怕沈嬷嬷年级大些吃不消:“嬷嬷若是觉着累了就在车里躺着睡,不碍事的。” 沈嬷嬷有自知之明,也不确定自己挨不挨得住,就点了点头没有推辞。 落暮前,他们在路边驻车进食。 张成给三娘她们分了几个细面满头,他和苏钦玉则啃干面饼。 堂堂京州俊郎,坐在路边啃干饼,不知仰慕他那些姑娘们做何感想。 三娘撩着车帘望了望,苏钦玉啃起饼来也不失儒雅。不知苏家是怎么培养他的,能富能贫,能屈能伸,他后来有那番的成就,想来也不是偶然。 大邺建国数百年,这邺字乃是国姓。原本也不叫大邺,二十年前藩王祸乱平定之后,新帝登基改邺丘为大邺,沿用至今。当今圣上算不得贤明之君,强强能固国本,百姓生活也还稳当。 自古以来,京城便是朝代繁荣的象征,大邺也不例外。 三娘当年初到京城之时,忐忐不安,总有那么些怯,给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小姐们卑躬屈膝,反受了不少罪。 如今她是不会再怯了,有什么比死更让人恐惧的么?左右她是死过的人,还有什么好畏惧。 “三小姐快看,城门前那都尉真是英俊呢。”沈嬷嬷撩开车帘子,与三娘指着说道。 这两日她们在路上说东说西,很多事情也不怎么避讳了,沈嬷嬷见着了就自然的说了出来。 京城乃国都,城门比其他州郡宽大许多,门外驻守的侍卫也是旁的数倍。三娘顺着沈嬷嬷所指,望向其中那个骑马观望的少年。 那少年昂首挺胸,身披银色甲胄,五官轮廓极为细致,尤其是那双剑目星眉叫三娘心中一颤。 盛传京州有双绝,一是那才貌卓绝的苏钦玉,二就是这武力过人的御林军统领之子陆亦阳。 三娘还记得那时初入京城,也就是在这城门前惊鸿一瞥,便种下了孽缘。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三娘扯下帘子,淡然说道。 沈嬷嬷是个有眼色的,瞧得出她不对劲,闭上嘴没再说话。 城门前人潮如流,他们的马车在人群中停滞了许久,苏钦玉下马步行至陆亦阳身侧,与他说了几句,陆亦阳竟亲自来为他们开路。 到底是打着相府的名号,走哪儿都畅通。 陆亦阳骑着马过来,边疏散人群边说道:“诸位借个道,让这马车先进去” 陆亦阳的声音温柔异常,与他这个人实在格格不入,面上看起来温润,内里果断决绝。他知轻重,危急时刻该弃谁该保谁,他不会犹豫。 就像当初陆家逃难之时,陆家人连夜带走了王祁芸母子,而将她这个无儿傍身的妾室遗弃,陆亦阳也没回来寻过她。 她当然知道那个时候是形势所迫,可正因如此她才会沦落风尘,说到底还是他心里没有她,否则她入府五年也不会留下处子之身。 “三小姐,苏公子他走了。”张成对着车厢里说道:“余下的路小的识得,您无需担忧。” 她才回过神来:“嗯,知道了,快走吧” 京城位于大邺国土中央,民风习俗却偏北方,街道正,方向准,南方就没那么多讲究。 皇城坐东朝西,世家官邸则设在北街,米粮布铺但凡接到北街的单子,便知道是达官贵人家的不敢怠慢。 他们一路往北行,未过多时便到了王府门前。 王家一族也是亘古不衰的世家,千百年前琅琊王氏的大名如雷贯耳,出过权臣,也出过后妃,所以这座宅子也不属于公家所有。 现在的王家,虽不能与那时相提并论,可毕竟是底蕴深厚,与苏家一齐被称为沉香世家。 眼前这座宅子,三娘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在座这里生活了六年,这高墙碧瓦之中,处处都是回忆。 “小的去叫门。”张成说着,便小跑这上了台阶,砰砰砰:”有人么?劳烦开开门“ ”来啦来啦!“里头有小厮应道,接着那小厮伸了脑袋出来:”敢问,你们是“ 张成作揖道:”我们是河洝傅家来的,我家三小姐是依了侍郎大人的意思过来的。“ 那小厮听了,垂眸想了想,而后惊呼一声:”原来是你们啊!快请进来吧。“ 三娘与沈嬷嬷先跟着那小厮入了府,张成留在后头盘行李。 沈嬷嬷进了门一路小心翼翼的观望,王家大院落宽绰疏朗,院里花木丛生,丛中叠石迭景,好不气派!见了这等奢华的布景,她不由轻声啧啧两下。 这是个四进的大院落,厨房、库房、杂物房等等都在外院。 再进入廊道就是二进的园子,叫上园,上园东厢名叫东恒,住的是长房夫妻俩,也就是侍郎大人与他的夫人。 上园西厢住的是三房夫妇俩。 再顺着长廊往里走,就是三进园子,这园子叫中园。 老夫人则住在中园东厢,唤做南殊。 二房与老夫人同住一个园子,在中园西厢,叫做北罄。 余下的就是王家的公子小姐们,他们都在四进园子里,四进园子极大叫做下园。 下园东厢住着公子们,西厢住着小姐们,中间让一堵墙隔着,墙上开了道月亮门。不过这门形同虚设,被锁得死死的,不让东、西两厢来往。 王家这些园子院落的名字颇有考究,佛家言,东、南、西、北、上、下、中,视为圆满。据说这都是王老夫人找的得道高僧取的名儿,王老夫人信奉佛门,故有此一举。 那小厮领着三娘她们往南殊院去,进了王家的门,得先给王家长辈打打照面儿。 毕竟是王家顶头的长辈,中园里景色别致,什么奇花异草、怪石嶙峋,应有尽有。再看南殊院粉墙朱门琉璃瓦,当真浮华奢侈。 “傅小姐请进”小厮将她送到院门前,比了个手势说道。 三娘冲他嗯了一声,与沈嬷嬷一齐进了院子。 ☆、第四十章 王家 还没走到房门前,就听见里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高兴。 “我就说芸姐儿最近胖了些,原是贪嘴惹的祸” “祖母,你惯会笑话我,我又不像大姐姐那样怎么吃都吃不胖。” “像大姐儿有什么好的,太跳脱了,没个嫡长女的样儿。” 王老夫人门前守着个瘦高的老嬷嬷,她瞅见三娘她们进来,问道:“你们是?” 这老嬷嬷名叫丘若,按照京城的喊法,都唤她丘若姑姑。 这回是沈嬷嬷开的口:“我们是河洝傅家来的,劳烦姐姐通报一声。” 丘若姑姑见她弯腰弓背的极为尊敬,脸上也挂着笑:“行,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的交谈声断了,接着丘若姑姑又走了出来:“两位请进” 三娘她们顺应道好,便跟着进屋去了。 王老夫人端端坐与高堂之上,梳了个拢边宝髻,发髻上星星寥寥几支细簪,看起来朴实慈善。兴许是因为信佛的缘故,王老夫人穿着打扮并不精细,穿的也是件花色淡的普通长袄子。 “傅家三娘傅瑶生,见过老夫人。”王家也有位三小姐,在这里不便自称三娘。 三娘进门之后冲王老夫人福身行礼,而沈嬷嬷是个下人,对上高官世家中的长辈,自然是行跪拜之礼。 待俩人礼毕起身之后,王老夫人颇为满意的笑了笑:“还算知礼” 方才那个与老夫人聊得开心的,正是王祁芸,年芳十五,是二房的长女。她生得像她母亲,五官不怎么细致皮肤却白皙剔透,所谓一白遮千丑,总的而言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佳人。 “这就是河洝来的小妹妹么?真是俊俏。”王祁芸将三娘打量了一番,称赞道,接着又说起王祁莲:“听说大姐姐上回去河洝的时候与这位妹妹处的极好,大姐姐回来之后总与咱们说起呢。” 此话一出,立马见王老夫人愁了眉。 三娘忙道:“端是说过几句话,应当算不得多好,王小姐也不是我能攀附的。” 这王祁芸自来如此,话里话外都是是非。她明知道王老夫人不喜欢长房一家子,同意三娘入府就是为了给长房添堵的,要是说三娘跟王祁莲关系好,恐怕要惹老夫人不高兴。 王老夫人听了三娘那话,再看她一脸无感,才又愁眉舒展:“老大他硬要收你做女儿,我这个为娘的也不愿因此事与他生隙。不过我得提醒你,王家与你那个小宅院不同,万事都得讲规矩。他要收你也得按流程走,祭祖占卜,去名清衣,样样少不得。” 她口中的占卜是指在王家列宗跟前打卦,卦好便成,卦不好就不能再行事。至于清衣,是指打卦之后,要她完完全全摒弃从前的姓名,跟着王家姓,还得按着王家辈分重新取名。 三娘又福了福身:“是,三娘听从老夫人安排。” 王家人自持身份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收她这个外来者入宗祠。三娘记得从前她们就是在占卜上动了手脚,根本没让她入宗祠。再后来有人四处谣传她是王侍郎的外室女,加之王侍郎铁了心要留她,流言就越发变得可信起来。最后弄得王侍郎在外名誉有损,在内与王夫人离心。 对三娘来说,王侍郎是不是她亲爹都无所谓,她只知道他对她好,她就该为他着想。 “丘若,你领着她们去夜阑居,边上不是还有间屋子么?让她们住在那里。”王老夫人对着她们似乎没什么耐心,没说几句就要让丘若姑姑带她们下去。 在这宅子里,除了二房,恐怕就没有几个入得了王老夫人眼的。诸多子孙里头,她也最疼二房所出的王祁康与王祁芸。 “祖母,我也得回去了,还得到母亲那里请安。”王祁芸瞅着三娘她们走了,忙与王老夫人说道。 “府里的姐儿们就你最讨人喜欢,明儿就甭来我这里了,在屋里睡个安稳觉。”王老夫人对着王祁芸说道,满是慈爱。 王祁芸讨人喜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她障眼法玩得好才是真的。 没有人比三娘更了解她了,当初王祁芸便知道三娘对陆亦阳心思,她嫁到陆家之后主动让陆亦阳纳三娘入府。当时三娘对她感恩戴德,也对她唯命是从。 后来三娘才知道,这哪里是恩赐? 王祁芸嫁入陆府三年无子,陆夫人看她不中用想着给陆亦阳纳妾,她便拉了三娘入府。一来是因为三娘对陆亦阳死心塌地,她好拿捏;二来她主动给夫君纳妾还能赢得贤淑之名,再者又能堵住陆夫人的嘴。 陆亦阳是个死脑筋,哪里知道内宅子里的小九九,看着王祁芸大度张罗纳妾一事,他心生怜惜。自此与王祁芸夫妻情笃,而将三娘晾在一边。 三娘还记得当时王侍郎死活不允她嫁到陆家为妾,王祁芸就偷偷来劝她,那时她爱极了陆亦阳,瞒着王侍郎让王祁芸将她抬进了陆府。 现在想想,她当时真是干了件奇蠢无比的事,大概也伤了王侍郎的心。王侍郎本来是想将她嫁给自己的得意门生为妻的,三娘见过那个公子,朴实无华是个能托付的人,后来三娘奔入陆家为妾,也就不了了之。 “这位妹妹且等一等” 三娘她们刚迈出南疏院的大门,就被王祁芸叫住。 “姐姐有事么?”三娘还是对她摆出一张笑脸,即便是往后要整她也得不露声色。 只见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胭脂盒子,说道:“这东西是你送给大姐姐的吧?大姐姐从河洝回来就把这送给了我,我觉得好用,不知妹妹可还有新的?” 那是王祁莲离开河洝那天三娘送给她的玉面膏,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落到王祁芸手里的,不过三娘知道她没安好心。王祁芸想的是,王祁莲贵为王家嫡长女身份尊贵,而三娘就是小门小户来的,与之相比难免自卑。 若是王祁莲将她赠与的物件轻易给了别人,那么她肯定得生气,如此一来正中了她下怀。 她会叫她如愿?真是异想天开! ☆、第四十一章 见面 三娘拿过那盒子看了看,又还到她手里:“这东西本就不贵重,姐姐仔细在集市找找应该可以寻得到。” 王祁芸见她面色如常,还不死心:“本来大姐姐没想送这个给我的,是我见了这盒子喜欢就问她要了,没想到大姐姐竟爽快的给了我。这毕竟是你送给大姐姐的,我还在想你会不会生气呢。” “为什么要气?本就是赠与别人的东西了,怎么处置那也是别人的自由。姐姐你不必想太多,你要是喜欢拿着用便是。”三娘笑着与她说道,一副很慷慨的模样。 王祁芸见挑拨不成,脸色立马就不怎么好看,将那盒子塞到袖里:“如此便好,那我就先走了。”说着,她头也不回的往西厢去了。 “姐姐慢走” 三娘目送她离去,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看你如今能翻出个什么天? 这一着小插曲之后,丘若姑姑继续领着她们往下园去。 下园是王家最大的园子了,光西厢就分出了三个院子,每房的长女、庶女共用一个院子,长女住正屋,其余的则住在偏屋。 王家长房人丁稀少,王侍郎就只娶了妻从,未纳过妾。王夫人乃是清河赵家的长女,赵氏一族也是响当当世家大族,两家联姻门当户对。赵氏肚子也争气,前后两胎得了一子一女,还算圆满。 三娘既然是奉王侍郎的命来的,自然跟长房的住在一块儿。 丘若姑姑将她带到夜阑居,那是长房小姐住的地方,因着长房只得王祁莲这么一个小姐,所以只有她一个人住。 她俩进了院子,就见王祁莲坐在院中那大理石桌旁,身边还站了个小丫鬟。 两人打了照面,王祁莲见着三娘似乎并不惊讶,应该是早早得了消息。 “你的房间在那边。”王祁莲指着右边那间屋子,对三娘她们似乎不怎么友好。 三娘冲王祁莲笑了笑,转而对沈嬷嬷道:“嬷嬷去找张成,把车里的东西都顺进来吧。” 王祁莲那丫鬟生的细眼小脸的,看起来也不怎么和善:“这位小姐,您不到屋里去看看么?缺啥少啥提前说,免得往后说咱们刻薄了您。” “柳儿!”王祁莲呵斥道:“如此口无遮拦,好好管管你那张嘴!” 小丫头连忙禁声,十分委屈:“奴婢晓得了” 三娘才不会为了这点事介怀,同王祁莲道:“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王祁莲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示意柳儿:“你去外头转转” 如此看来,她对三娘还没有到厌恶那一步,顶多是怄气。 柳儿瘪着嘴,很是不情愿:“知道了”说罢,便出了院子。 “有什么你便说,人我也支开了。”她还是那副恹恹的神情。 瞧王祁莲这模样儿,大概是听信了什么流言蜚语。 “当初你离开河洝的时候不是说等我到京城来玩么?怎么我现在真的来了,你又不高兴了。”三娘眨巴着眼与她说道,明显了是在讨她欢心。 瞅着三娘这模样,她还真是冷不下脸来:“我是希望你来的,可是” “可是什么?就因为有人说是非,你就要疏远我么?” “那我问你,你……我父亲哎,我就直说了,你是不是我父亲在外头的女儿?”王祁莲支支吾吾半天,总算把这话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三娘有深思过,人人都以为王侍郎是她爹,不过她却觉得非也。王家长房嫡长子又是族长之尊,当初要真想纳春娘为妾并非无法,那王侍郎急急将春娘送出京城兴许还有别的隐情。 “当然不是!你看看我,眉毛眼睛鼻子,哪里长得像你父亲了?”三娘说着,把脸凑到王祁莲面前去:“你看看,仔细看看。” 王祁莲瞅她那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可没这么皮,受什么刺激了你?” “还真让你说着了,父亲去世,祖母也跟着走了,嫡母还要冤枉我姨娘杀了人,可不就是受了刺激了么?”三娘苦笑。 这些王祁莲肯定都是有耳闻的,听三娘这么说,她心生不忍:“好了好了,我信你,往后在这府里我罩着你,谁欺负你就报我名字。” 她说得山大王似的,就王祁莲这心性,她俩还指不定是谁罩着谁呢。 “对了,那些流言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三娘问她。 “那日到母亲屋里坐了坐,听洛云姑姑随意扯了几句。不光她,自此父亲向祖母说了要收你做义女,府里就有好些人这么说了。” 洛云姑姑这个人不是善主,从前在赵氏跟前可没少嚼舌根,后来三娘与赵氏结怨,她功不可没。 只是这人不怎么好对付,赵氏信任她,她在长房屋里说话顶算数,在王家下人里头也颇有声望。三娘要想收拾她,还得从长计议。 “没依据的事你也信,枉我把你当朋友。”三娘噘着嘴,作一负气模样。 王祁莲见状,连忙致歉:“怪我怪我,你就别生气了,再不成我让你扇几巴掌解解气。” “得了吧,我可没吃豹子胆……” “嘻嘻,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就别气了好不好?”王祁莲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她也就顺着台阶下。 “那好吧,往后不管谁在你面前诋毁我,你都莫要听信,实在心存疑虑就来问我。”三娘这回不愿再与长房交恶,往后的日子都得倚着她们。 “好好好,都听你的!” 这时,张成将行李搬到了院外,他是男丁进不得内院,再由沈嬷嬷盘到里面来。 “柳儿,柳儿……”王祁莲见了,忙对着外头唤道。 那小丫头应了声:“来了……”没一会儿就见她冲进院子里来。 “你帮着这位姑姑搬一下,一个人多费劲儿。” “啊?”柳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王祁莲与三娘手搭着手亲密无间的样子,立马反应过来:“是……” 小丫头一边帮着搬,一边不时的瞅一瞅她俩,想不明白这才多久,两人就好得能穿连裆裤了。 三娘突然想起张成的问题,就问王祁莲:“与我同来的还有个小厮,你看能不能在府里给他安排个活计?” ☆、第四十二章 长房 王祁莲是很想帮来着,可这事她做不了主:“这恐怕不好办,府里是不收外来男丁的。” 三娘不死心,偌大的宅子总有哪里是却人手的:“那人勤快得很,会的也多,什么烧水劈柴、喂马赶车……” “他会驾车?”王祁莲问道。 知道说在点上了,三娘连忙添柴加火:“当然会了,而且还是把好手,我们一路从河洝过来都是他在驾车。” 王祁莲托腮想了想:“这还好办,前些天听母亲说外院还差个出行的,明儿我给安排过去应该没问题。” 外院出行的活计还可以,反正是跟内宅子里的人来往少,顾忌也不多。 三娘道谢:“麻烦你了” 王祁莲颇为爽气:“这有什么麻烦的?能帮的我才帮,不能帮的我也无能为力啊。一会儿我让柳儿领他到陈叔那里去,你就安心吧。” 这一茬安排好,她也便安下心来,与王祁莲闲聊两句就回屋去了。 屋子是由赵氏遣人备好的,雕榻锦帐、木架书桌,一应俱全,三娘她们只需要把带来的衣裳杂物摆置好就行了。 三娘知道,赵氏一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从前虽然不喜欢三娘,可在吃穿用行上从未苛刻分毫。 入了夜,三娘来了困意,回屋倒头就睡了。 次日,她一觉醒来日上三竿。沈嬷嬷年纪大了,一路奔波受不住,这会儿她房里也没动静。 倒是王祁莲那屋,门上挂着锁梢,估计是到东恒院子里请安去了。 三娘忙回屋里收整,刚穿好衣衫,沈嬷嬷就来了。 “小姐恕罪,老奴睡过了头,竟忘了唤您起榻”沈嬷嬷发梢还有几根蓬乱的发丝,想必也是发现起晚了急急忙忙的没注意。 “无妨,我自个儿梳头,你把你的仪容也再打整打整。”三娘指了指她蓬乱的那一处发丝,示意她整理一下。 沈嬷嬷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极不好意思的笑道:“是,老奴这就去打整。” 两人弄好之后,匆忙去了东恒院。 三娘熟门熟路,沈嬷嬷被她领着一路无错的到了上园。 “真是奇了!昨儿就只走了一回,小姐竟将路子记了下来。”沈嬷嬷惊叹道。 三娘冲她一笑:“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咱们先进去。” 长房这院子比不得南殊那般奢华,倒是院里种的几株腊梅看着赏心悦目。 三娘她们刚走到门前要敲门,就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那个傅小姐奴婢昨日见着了,生得妖媚,一看就跟她娘是一路货色,也不知老爷是着了什么道” “姑姑,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倒觉得瑶生她清纯可人,比咱们府里有些人好太多了。”这话一听就是王祁莲说的。 “阿莲,说话要注意分寸,什么这些那些的,当心嘴上惹祸。” “是,母亲” 赵氏在王家过得艰难,所以平日里做事说话格外小心,并不是说吃穿用度上的困顿,而是王家各房的刁难。 王侍郎实则并非王老夫人亲生,而是出自老太爷的一位妾室,是王家的庶长子。那会儿王老夫人无所出,恰巧那妾室也去得早,便由太老夫人做主将王侍郎继与王老夫人为子,成了嫡长子。 再后来王老夫人生下了二房、三房,两位次子,自然想把王侍郎拉下来。 好在王侍郎争气,科考高中一路官升至从二品户部侍郎一职。对于颓败已久的王家来说,一个从二品的侍郎一职何等难得,加之二房、三房的无作为与之不能相提并论,王家当时的长辈们便定了王侍郎继下一任族长之事。 只是老一辈的长者这些年也相继去了,王老太爷爱清静常居住在城外三里的别苑之中,甚少回府。如今王家就剩下王老夫人这么一个长辈,王侍郎也礼让她三分。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王老夫人自持身份,时常帮着二房、三房为难赵氏。王侍郎让着她,赵氏也就只能忍着。 这赵氏实在福分不足,在世的时候受婆婆、妯娌的欺压,去也去得早。 咚咚咚,三娘伸手敲了墙房门。 “谁啊?”洛云姑姑颇不耐烦的问了句。 “伯母,我是瑶生。”三娘从前唤长房夫妻俩为伯父、伯母,现在也先这样叫着。 王夫人听了,立即朝洛云姑姑吩咐道:“快去” 洛云姑姑暗自翻了个白眼儿,不情不愿的去给她们开门。 两人进了屋,主动把门带上,去给赵氏福身行礼。 “伯母安康” “给王夫人请安” “都起吧。”赵氏说着,目不转睛的将三娘打量了一番:“我见过你母亲,你确实与她很像” 她自然该像她母亲,只是赵氏这话不一定只是感慨这个。 当初三娘的生母曾在王府住过一段时间,王侍郎想将怀有身孕的春娘留在府里照看。赵氏爱极了王侍郎,眼里揉不得沙子,尽管王侍郎一再强调春娘是友人之妻,赵氏也丝毫不听劝,最后闹得没办法,才会将春娘安置到河洝傅家。 三娘在她眼里若成了春娘的影子一般,哪还有可能与她交好,还有那洛云姑姑煽风点火,实在是不妙。 “瑶生从未见过生母,也不记得生母长什么模样,不过瑶生也有爹爹的,料想也有像我爹爹的地方。” 这话在王夫人耳里只觉得她是不懂事,还以为自己是傅家人。 听她一口一个爹爹,赵氏本能的联系到王侍郎身上去,皱着眉仔细观察起她来:“嗯,那是自然的” 赵氏嘴角噙笑,三娘知道她这番观察之后颇为满意。王侍郎相貌算得上俊逸,但是五官过于阳刚,三娘早知道自己与他没有半分相像,才会有恃无恐。 王祁莲见她俩说完,插嘴与三娘说:“你怎么不多歇会儿?昨儿弄了一天,该是很累的。” “无妨,给伯母请过安再去睡个回笼觉。”可不能不来,赵氏也是世家女子,极重视礼数。 听三娘这样说,赵氏还觉得这丫头知礼,不似进门前那般不喜:“往后实在累晚一些来也无妨,身子要紧。” ☆、第四十三章 冤大头 王祁莲见赵氏并不讨厌三娘的样子,很是高兴:“看吧,我就说瑶生很和善的” 赵氏则瞪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了她不和善了?你领着瑶生在府里转转,识识路。” “好嘞!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王祁莲兴奋异常,拉着三娘就跑出了房门:“走,我带你去看看稀奇东西。” 三娘吩咐沈嬷嬷先回去,跟着王祁莲转园子去了。 她们前脚刚走,洛云姑姑就同赵氏碎嘴起来:“夫人作甚对她如此客气?” “不过是个小姑娘,我好歹是个长辈,还要同她较真不成?她娘死了好些年了,老爷不也没过问?兴许真是我误会了” 洛云姑姑见她心软,连下猛药:“依奴婢看夫人就是太心善,老爷只同您说了让她住进府里来,是不是?听南殊院那边的人说,老爷张罗着收那孩子做义女,您恐怕还不知道吧?” 赵氏心惊,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当初老爷回来只说了人会到府里来住,根本没提什么义女的事。难怪了,难怪府里奴才们盛传她是老爷的私生女! 见赵氏不说话,洛云又继续说道:“老爷之所以不告诉您,就是怕您闹着阻拦,夫人要是不作为,就得做冤大头了。” 这话说到赵氏心坎里去了,赵氏面上无表情,心里已是怒火中烧…… 另一边,王祁莲领着三娘到中园去了,原来是想给她看稀奇的花木。 “我说那种你肯定没见过,叫石生花,花茎长得跟石头没两样,可稀奇了。”她说罢,拉着三娘进了园子间不易见的小屋里。 这屋子边上挖了个坑,那就像北穆边民烧的炕是一个概念,所以这小屋里还挺暖和。 “喏,就是这个”王祁莲找到石生花,指给三娘看:“我兄长爱鼓捣这些稀奇花草送给祖母,所以中园里专门建了这屋子养它们。” 三娘凑过去看了看,确实挺稀奇,上头开的小黄花,下头青幽幽的跟鹅卵石差不多的模样。 “你兄长上哪儿去弄的这些稀奇东西?”她问着,伸手去戳了戳那“石头”,是软的。 “还记不记得上回在河洝,你怀疑的那个赠画之人?”王祁莲故弄玄虚,想吊她胃口。 三娘装作诧异:“还真不记得了” “少来”王祁莲知道她是装的,继而道:“听我兄长是就是那人寻了给他的,我本想替你问问那人名字,可惜我兄长死活不与我说。” “那是当然了,你闺阁女子去打听一个男人,谁不多想?” 王祁莲却跟她开起了玩笑:“你就不好奇?人家都给你送画了,你也不表示表示” 得了吧,送黄金万两的她都不屑一顾,区区一幅画?休想! 三娘不理她,自顾自的观赏那些花花草草。 王祁莲本想逗她玩,见她毫无反应,兴致缺缺的也就不说了。 从那屋里出来的时候才觉得外头有多冷,两人都不禁深吸了口气。 “哟,这不是大姐姐与瑶生妹妹吗?” 好巧不巧,竟撞上了王祁芸。 三娘倒不关心王祁芸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她对王祁芸身旁那位比较感兴趣。 那是三房的庶女王祁莹,她在王家众女中排行第三,是王家最杰出的女子。 京中有才子,自然也有才女,王祁莹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渊泓书院三年前的试诗会上王祁莹力战群才,名声大震,虽说最后败给了苏钦玉,可在众人眼里已是了不得了。 自此,渊泓书院又列了个才女榜,每年春天试诗大会广邀闺中小姐前来竟榜,而王祁莹作为先创之师,一直名列榜首。 “见过长姊”王祁莹朝王祁莲行礼,又对着三娘微微颔首:“傅妹妹安好” 她看起来就是副文弱像,长得不漂亮,却有种我见犹怜的意味。就这简单的礼数,她分清尊卑长序,毫不失礼,不枉她读了那么多书。 倒是王祁芸,连给长姊行礼都省去了。 三娘与王祁莹回礼:“妹妹安好” 王祁莹年十三,与三娘同岁却是八月生的,小了三娘四个月有余。她也不问三娘多大,安静的承了这声“妹妹”。 王祁莲见了她们不怎么高兴:“这大雪天的,你们不在屋里躲着暖和,跑出来做什么?” 王祁芸专门捡她错:“大姐姐说的什么话啊?园子就生在这儿,谁来不是来,莫非姐姐见不得咱们来?” 那是当然了,王祁莲最不喜欢的就是王祁芸,正要说话驳她,却被三娘扯了扯。 “莲姐姐的意思是,天这么冷,怕你们转来转去着了凉。” 王祁芸听三娘接这话,不怎么高兴:“瑶生妹妹昨儿在祖母跟前还说不敢高攀王家嫡长女,怎么这会儿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了似的。” “关你什么事!”王祁莲没好气道,拉着三娘就要走:“瑶生咱们回去……” “长姊急什么,您兴许还知道大伯要收她入长房做义女的事吧?你这么护着她,就不怕她是条白眼狼么?” 王祁莲听了这话果然神色一变:“那也是我们长房的事情,无需你费心!”说罢,她拉着三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面上怒气冲冲,三娘知道她气的不是王祁芸,而是王侍郎要收她做义女的事情。 “你早就知道这事了,对不对?”王祁莲拉她到夜阑居门前质问道。 这王祁芸还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非要在王祁莲跟前提这个。 “嗯……来的时候在老夫人那里听说了……” 听了三娘这话,她更气了:“那你怎么不与我说!前日你还要我有什么事都同你说,你看你自己,何曾做到?” “这事是我不对……” “你有什么不对!你还狡辩说你不是爹爹的女儿,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收你做义女!”王祁莲越说越生气,干脆扭头就走了,进了她房里‘砰’的一下把门带上。 三娘瞅着她那紧闭的房门,颇无奈,要她怎么说?流言无依无据,她还不是无依无据。 回了自个儿屋里,三娘瞧见沈嬷嬷正坐在桌旁发愣。 “沈嬷嬷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三娘问她。 ☆、第四十四章 化解 她回过神来,与三娘说道:“秋姨娘准备在河洝呆到什么时候?还来不来王家了?”沈嬷嬷顺手沏了杯茶,递给三娘。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她有她的安排。”她接过茶杯,抿了两口:“对了,张成安排妥当没?” “妥了,妥了,他们府里正缺人手,老奴刚把张成带去,他们就立即给派了活儿。” 三娘就点了点头,张成能安排进来是再好不过的。 “今儿到王夫人那里请安,王夫人身边那个老嬷嬷不好相与,而且还不怎么安分……” “怎么说?”三娘倒有些好奇沈嬷嬷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冲她在里头说咱们坏话她就不好相与,这不安分嘛……老奴眼尖,瞅见她掖在袖里金镯子,粗着呢!”沈嬷嬷贼笑道。 无怪世家小姐们出嫁之时,长辈总要要挑个把资历老的跟着去,一来是开事儿懂得多,二来就是心里敞亮,看得也仔细。 不过现在三娘也正愁,她没想到王祁莲知道后会是那样的反应,若是让赵氏若知道了,多半是要闹一场。 “你帮我留意一下王伯父今儿几时回来。”三娘与沈嬷嬷交代。 “小姐怎么突然要见王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 三娘摇头:“来了两日了总该去见一见,你帮我留意着就行。” 沈嬷嬷轻叹一声:“三小姐,您莫嫌老奴话多,我总觉得您没有真信任我,好比秋姨娘的事情瞒着我,心里明明有主意却不与我商量。您当时让我有话就与您说,老奴希望三小姐有什么也与我说,总藏着掖着,我就是想帮您也插不上手啊。” 她倒不是不信她,她只是习惯了一个人拿主意,没想到让沈嬷嬷多心了。 “嬷嬷说的是,怪我不好。” 沈嬷嬷复叹息:“就如小姐所言,我这年纪也只能求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小姐既然肯给我保障,我也定然会一心一意,小姐请安心。” 这倒叫三娘惭愧起来,沈嬷嬷的为人她信得过,那时在公堂之上,她不惧何氏,道出她所知的实情,可见她为人端正。 “罢了,我就与你说了吧……”三娘将方才王祁莲同她置气的事给沈嬷嬷说了。 沈嬷嬷听了膛目结舌:“那……王夫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三娘回她。 沈嬷嬷听了也愁:“不过这王大人也是,夫妻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出来还坦荡些,藏着掖着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你记得替我留意。” “欸,三小姐放心!”沈嬷嬷保证道。 三娘笑道:“嬷嬷就把这‘三’字去了吧,多生分。” 沈嬷嬷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奴省得了……” 午间,三娘倚在桌上打盹儿,王祁莲屋里那小丫鬟柳儿替她们送了饭来,瞅那小模样不怎么情愿。 “有劳了……”三娘礼貌的道声谢。 柳儿撅着嘴,轻哼了一声便走了。 这厮刚走,沈嬷嬷便从外面转悠回来了。 她谨慎得很,见柳儿走远了,将门掩实:“方才老奴到上园去打听您交代那事儿,正巧听见东恒院子里有吵闹声,原来的王大人回来了,夫妻俩正闹着呢。” 三娘想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本没什么稀奇:“咱们现在过去。” “此时过去?那夫妻俩正闹得厉害,咱们赶过去算什么事”沈嬷嬷有些不解。 “所谓劝架,可不就是得闹得火热的时候去劝么?” 不能任由赵氏闹下去,到时候越闹越僵就不好办了。 沈嬷嬷道:“劝架?” 三娘没与她解释,理了理衣襟,就要出门:“走吧,先过去。” “小姐不先把饭吃了?”沈嬷嬷瞅着桌上饭菜说道。 三娘摇摇头:“等吃罢饭哪还有架劝。”说着便拉了沈嬷嬷走了。 两人到了东恒院,王侍郎与赵氏还在屋里吵闹,洛云被撵到院子里候着。 见三娘她们进了院子,洛云将她们拦住:“老爷同夫人在里头忙着呢,有事明儿个再来。” 对这种人,三娘可没耐心,给沈嬷嬷使了眼色,让她把洛云堵住。 洛云姑姑这种娇纵惯了的奴才哪能敌沈嬷嬷的气力,被沈嬷嬷堵在院里,寸步也挪不动。 三娘走近了,就能听见屋里俩人的争执声: “你这人真是难缠!我王文胥一不嫖二不赌,长房连个妾室都未曾纳过。如今不过是收个义女,你就能闹翻天,三从四德都学了喂狗么?”这大概是王侍郎能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了,再脏的他也不会说。 赵氏嚷嚷道:“你成天就知道在我耳边叨叨这些,你怎么不想想我在府里过得怎么艰难?你那帮弟弟、弟妹,谁不期盼着看我笑话。你倒好,还嫌我不够难熬,弄这么个丫头来。” “你” “伯父、伯母”三娘出声打断了他俩争吵。 俩人纷纷回过头,见是三娘,都闭了嘴。 屋里就得他们三人,她朝王侍郎与赵氏福身:“瑶生自知身份卑贱,不敢攀附王世一族,只要能给瑶生一席容身住处足矣,还望伯父、伯母莫为了我伤和气。” 她口是心非,其实她不仅想攀附王家,更想让王侍郎收她为义女,好有个正经的身份。若是再像从前那般,如蝼蚁一般,她又怎能将当年欺压她那些人踩在脚下。 赵氏是个不小的阻力,这架她怎么也得来劝。 王侍郎还没见过三娘,仔细一瞧,不由一愣:“你跟你母亲,真是像” 赵氏一听这话更是气愤,冲三娘不客气道:“傅家人教你这么无礼的么?见长辈在屋里说话就这样莽撞的进来。” “你跟我置气就算了,你跟瑶生置什么气?”王侍郎袒护道。 此话一出,赵氏脸都气绿了,正待说些什么,却被三娘打断。 “伯父!瑶生有句话不得不说,府里流言纷纷,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您行的端坐的正,可以不顾外人所言,却不该对自己人有所隐瞒。” 赵氏还真是惊讶万分,没想到她竟是来当说客的。 王侍郎自然知道三娘嘴里所说的“自己人”指的是赵氏:“你这丫头,好好过你的日子,旁的事情别管。” ☆、第四十五章 交心 见他敷衍,三娘不罢休:“瑶生往后要在这宅子里栖身,自当仰仗伯父、伯母,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收了我,让那心怀不轨的人坐实了流言,到时候您要伯母、莲姐姐还有我如何自处?” “你这孩子”他不由叹息:“真是跟你娘一个性子,能说会辩,样样理都叫你占全了。” 赵氏站在边上不吭声,见王侍郎那一脸无奈,觉得有什么隐情,便放低了声儿:“老爷,咱们夫妻二十载,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侍郎闷在那里默不作声,半晌之后才道:“瑶生你先回去,我与你伯母说几句话。” 他当然会瞒着她,她也并不好奇,百年之后去了地府投胎,甭管从前是哪个世家大族的谁谁谁,也再无瓜葛。 “是”她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怎么样?”一出门沈嬷嬷就凑上来问。 “还能怎么样,俩人上屋里谈去了。” 沈嬷嬷听了这话,觉得成事:“那就妥了,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自这之后,赵氏待三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光嘘寒问暖,还嫌老夫人总拖着不把收义女的事提上日程。 三娘看不明白,王祁莲就更看不明白了。 “娘,您这两日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毕竟前些天,赵氏还为了收义女的事跟王侍郎大吵一架,府里好多人都是知道的,王祁莲也不例外。 “哪有?你这孩子别总疑神疑鬼的。”赵氏嗔怪道,转而又与三娘说:“年关将至,我让洛云给你们俩置几身新衣,瑶生有没有喜欢的样式,尽管跟伯母提。” 在场的皆是目瞪口呆,赵氏竟偏袒至此,先问起了三娘的意思。 三娘忙推辞:“不成不成,哪能让伯母破费” 洛云姑姑斜着小眼儿,打断了三娘的话:“夫人这般恐怕不合规矩,咱们大小姐可是金贵的身份,傅家来的这位能捡咱们小姐穿剩下的就该谢天谢地了,何须费那钱。” 她那小家子模样,倒像是东恒院的钱归她管似的。 谁知赵氏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好言好语道:“姑姑管了几年帐怎么越管越小气了,往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早晚都是自家人,权当是我送瑶生的见面礼。” 还真是洛云管账?这赵氏真是够糊涂的。 洛云肉疼,这些世家小姐们做一身衣裳都是几两银子,多做几身还得了,这要是在她老家,都够一家子过到后年去了。 “夫人,小姐的衣衫柜子里都快堆不下了,做个一两身就差不多了,做多了岂不浪费。” 赵氏一听这话,有些不悦:“怎么?我给我家姑娘做几身衣服还要你来指手画脚?要么你就照办,要么你就把账本子还来,不用你管了。” 其实赵氏不会真的这么做,清河赵家乃是书香门第,家里的小姐们除了能诗会画、知礼明仪,对管账这事欠缺得很。所以赵氏一直仰仗着洛云,说那些话,纯粹是因为一时来气。 洛云姑姑见她这般,立马就服软:“是奴婢逾越了,奴婢也是考虑着要到年关了,银子得有计划的花,能省则省嘛。” “几身衣裳罢了,最多也就二三十两银子,怕什么?”赵氏自小过着富足的生活,嫁到王家又有洛云替她管账。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二三十两银子在常人看来,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洛云心里头却是各种埋怨,这些官夫人真不知节俭。 洛云姑姑走后,赵氏又与她们唠了几句,就散去了。 王祁莲赶忙感慌的走在前头,不愿与三娘同行,三娘迈开腿追上去。 “你这是做什么?走路跟飞似的,就这么不待见我。” 王祁莲头一偏:“哼,我才不像我娘,被你哄得团团转。” 三娘忙道:“冤枉!我可没有哄伯母,我还纳闷着呢。” 王祁莲哪里肯信:“你少唬我,我知道你鬼机灵得很,不然依我娘那性子,才不会对你好成那样。” 俩人说着走着,就到了夜阑居门前,王祁莲扭头回自个儿屋里去了。 王家的小姐们大多都及笄了,无需再学什么琴棋书画,府里请了女教,专门端正小姐们的德行,每月只授课十日。还有绣娘,教导小姐们缝补刺绣,每月也只授课十日。 三娘还未正式成为王家人,还没资格去那里。倒是王祁莲这几日正好上课,三娘想去巴着她也没地儿,十分无趣。 离年关还有十来天,赵氏让洛云置办的衣裳今儿也送来了。 洛云姑姑连三娘这屋子都不愿进来,而是把所以置办好的衣裳拿到了王祁莲屋里,再由柳儿送了来。 柳儿今日倒是难得没给她甩脸子:“傅小姐,这是您的衣裳,请您过目。” 大概是得了赵氏的吩咐,洛云在这些衣裳上头没少花功夫,一共四件,两件袄衣,两件外衫。外衫实在是有些贵重了,蜀锦为低苏绣的工艺,加上现下最时兴的白蝶花样子,少说也值七八两银子。 不过这外衫应当是备了开春穿的,没有棉里夹层。 “有劳柳儿姑娘了。”三娘笑着,温声细语的说道。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柳儿见她这般,也不好意思来脾气:“没事,反正也就几步路” 三娘见这丫头态度好,就又冲她笑了笑,那小丫头极不自在,连忙福了福身走了。 入夜,王祁莲回了自个儿屋里,柳儿给伺候着坐下,有给她倒了杯茶水。 “小姐,您说那个傅三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王祁莲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难得从柳儿嘴里听到这句“傅三小姐”,她平时都喊的是“河洝来的那个”。 “你这是又是怎么了?让傅瑶生把魂勾去了?” 柳儿赶紧摇头:“哪能啊!奴婢才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她还算平易近人” “那就是被勾去了。”王祁莲又喝了口茶:“就知道你是个没出息的丫头,人没来的时候你可义愤填膺着呢。” ☆、第四十六章 年关 柳儿撇了撇嘴:“您那会儿也气愤着说不理她,前几日还不是拉着手逛园子去了” “你!”王祁莲被柳儿气得脸都绿了:“你这死丫头,要气死我是不是?” “小姐快别气了,反正柳儿永远站在小姐这边。”柳儿见她被气着了,慌忙表忠心:“等年关那天咱们溜出去玩不叫她,让她坐在屋里吹风。” 王祁莲这会儿犯起孩子心性,觉得这主意不错,回来还得大肆炫耀一番,让傅瑶生羡慕一下能溜出门玩的她。 倚在榻上看书的三娘打了个喷嚏,沈嬷嬷连忙上前嘘寒问暖:“小姐莫不是着了凉?” “应该不是,又没什么症状。” 沈嬷嬷不放心:“赶明儿我出府去抓些治风寒感冒的药,有备无患。” 三娘将手里的的书卷放下:“对了,若是您明儿出去,帮我找人做个挂杯。” 卦杯就是用来打卦的物件,沈嬷嬷听着稀奇:“小姐要那个做甚?” “王家人一会儿会到祠堂祭祖,我在想王老夫人会不会挑那个时候提收女的事,对打卦这东西我没十足的把握,所以……” 前世不是此时进的王家,三娘不确定王老夫人会选择何时算卦,想着先未雨绸缪。 沈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小姐要什么模样的?” “不能随便买”三娘交诫道,起身研磨画了个图样子,什么颜色什么特征都写在上面:“你拿着这个到西街找个木匠铺子做,要一模一样,一只下头嵌入铁块儿,另一只就在上头嵌,多少银子无所谓,关键是要快。” 王家祠堂里的卦杯她见过,基本就是她画的那模样,至于为什么要嵌铁块儿,则是因为卦象一正一反视为吉兆,得保证抛出去必定是吉卦。 “小姐是想偷梁换柱,把祠堂里那个”沈嬷嬷有些担忧:“王家祠堂一直有人把守,要想偷跑进去只怕不容易。” 三娘却抿唇而笑:“嬷嬷怎么到了关键时刻犯糊涂,这不是要到年关了么?王家人定然要去祠堂拜祭,你就跟进去,帮着那些下人收拾灵台,乘机换了不就好了。” 沈嬷嬷一听恍然大悟:“也是,小姐倒是真聪慧。”说着便将那张草图收到袖里。 “行了,嬷嬷也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屋休息去吧。” 沈嬷嬷的屋子就在旁边,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子,三娘还给她置了桌椅、暖炉。 “行,小姐要是有事就喊一声,老奴听得见。”她确实有些困了。 三娘朝她点头,她便出去带上了门。 除夕那天,京城下起了雪,外头偶尔传来孩童嬉闹放火竹的声响,越发有了过年的意味。 王家这么一大家子人,临近年关这几天都忙得四脚朝天。 各房顾自家的人,添新衣、张罗着帖剪纸、备年货,不过长房这些事情也是轮不到三娘参与的。 王侍郎乘着过节,将三娘与王祁莲叫到跟前。 “来,一人一个,给你们的压岁钱。”王侍郎将两只绣有‘纳福迎祥’图案的红色荷包给她们。 因着过节的缘故,王侍郎今日穿了身暗红色云纹锦袍,他长得高,新衣上身看着极有精神。 王祁莲瞅了瞅三娘那只荷包:“父亲偏心,为何瑶生那个要大些,我这个小些?” 王侍郎没想到王祁莲这么眼尖,咳了两声道:“瑶生才来嘛,不像你,时常都能得你娘给的零花钱。” 她才不是真的气她爹给少了,就是想着三娘那身份膈应得慌。 “哼!反正您就是偏心瑶生。” 王侍郎见她只是耍耍孩子气没闹,就撇开这茬:“怎么?压岁钱拿到手了,就知道嫌钱少,吉利话也会不说几句。” 三娘机灵,一听这话忙跪下磕头:“瑶生预祝伯父来年五福临门,官运亨通。” “好好好,那伯父就借你吉言了。”王侍郎显得很高兴。 “卖乖你倒是反应快”王祁莲撅着小嘴,轻声道,也跪下与王侍郎行礼:“女儿祝爹爹百事顺通,泓喜云集。” “嗯我家阿莲嘴也甜。” 见王侍郎夸她,王祁莲脸上也泛着笑意:“母亲怎么不在?我还要向母亲讨压岁钱呢。” “贪心,这就是连着你母亲那份一块儿给了的,你母亲在前院忙活,你就甭去给她找事儿了。” 听王侍郎这么说,王祁莲闷闷哦了一声。 族里还有事情要忙,王侍郎就让她们先走了。 刚出了门王祁莲就迫不及待的打开荷包数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如往年的多。”说着她有望了望三娘:“你荷包里有多少?” 三娘只掂了掂重量:“比你那个多五两。” “我不信,你看都没看,光掂两下就知道?你拿我看看。”说着她就上来抢。 三娘连忙一闪,让她扑了个空:“你要先答应我一个事,我才给你看。不光如此,还分你十两银子,怎么样?” 王祁莲想溜出门去玩,怕这点银子不够使,去年二十两才勉强够用。 “你先说什么事,伤天害理的我可不干。”她偏着脑袋一脸傲慢,其实心里激动得很。 “哪能是伤天害理的,咱们等落暮了,溜出去玩好不好?” 三娘对王祁莲还是比较了解的,她一定会溜出去,从前也是,只要是逢年过节她一定去。 还记得有一回,被三娘撞见,她威胁三娘给她把风,三娘那会儿傻兮兮的,真在墙根那里站着等她回来。王祁莲回来见她那老实八交的模样,还把带回来的好吃的分给她一半儿。 王祁莲这个人虽说贪玩了些,心却不坏,当初赵氏那么不喜欢三娘,照理说她也该很讨厌三娘的,最后千辛万苦在望春楼里找到三娘的还是她。 可惜那个时候三娘心死了,除了花街柳巷她去哪里都会被唾弃。 “啊!”王祁莲听她这么说,惊讶万分:“你也想溜出去玩?” “什么叫也?莫非莲姐姐也打算溜出去的?” 王祁莲眼神闪躲:“哪哪有,我才不干那样的事。” ☆、第四十七章 衣裳 瞧她那傲娇样,三娘惋惜道:“那算了,这十两银子我就自个儿收着用。” 王祁莲把她叫住:“欸欸欸急什么啊!我有说不去吗?待会儿年宴咱两吃完就开溜。” 她花钱大手大脚,给她多少就用多少,平时也没攒下银子,这才着了三娘的道。 不过三娘才不是真想溜出去玩,只是当初她到王家的时候王祁莲一直卧病到四月,听说就是年关溜出去玩,被倒了的木桩子砸伤了腿。 反正拦也是拦不住的,不如就跟着去,王祁莲想去哪儿偏不叫她去,免得她伤着了害王侍郎担忧。 王家的年宴规矩颇多,未时就要到崇德堂前聚集,那里是王家的正堂。 晚辈们去了一一与上辈行礼说吉利话,王老夫人也会给孙女孙儿们年礼,不过这年礼可不是赏钱,都是些金银玉器。虽然值钱却没人敢拿去当了,就怕王老夫人知道了会责罚。 说到底,就跟皇上御赐的宝贝一样,可以烧高香供着,穷死了也不能换钱用,那是大逆不道。 若是人到齐了,王家人会到宗祠祭祖上香,给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捎些用钱,伺候好祖宗们,再说摆宴入席的事。 三娘与王祁莲一齐回了夜阑居,各回各的房,收拾打扮一番,就得到崇德堂去了。 沈嬷嬷早已备好温水、衣裳:“小姐,快沐浴更衣,老奴给您收拾一下,年宴上得体面些。” “穿着得体即可,不要太过。” 这样的家宴,王家的姑娘们一定是争奇斗艳。她就不惹人嫌了,穿赵氏送来的袄衣就好,一切从简。 “老奴省得,您先去沐浴。” 这还是到了京城之后头一回这么舒服的泡了个澡,三娘就多在浴桶里泡了会儿。 沈嬷嬷在外头催了:“小姐,王小姐过来了,您还没洗好么?” 三娘从桶里起身,才知道天儿有多冷,寒气打在身上实在受不住,她连忙穿好衣裳出了里屋。 王祁莲已经收拾妥当,坐在外屋里发愣,她今儿也穿着赵氏置办的新衣裳,是件云锦玉兰花样子的袄衣,淡蓝色显得素气了些。 三娘这件衣裳也是玉兰花样子,不过是嫣红色。 “莲姐姐,要不咱两对换一下衣裳?” 三娘甚至怀疑柳儿是不是拿来的时候拿错了,怎么王祁莲的那么素,她的又艳了些。 这样终归是不好的,毕竟王祁莲是嫡长女,三娘这个身份穿着跟她一个花样的衣裳就已经逾越了,颜色又比她那件艳,实在是失礼。 “怎么?有什么不妥?”王祁莲瞅了瞅自个儿身上那件衣裳,没觉得不对。 “没哪里不妥,只是你肤色比我好,白里透红的,穿这件儿肯定更漂亮。”三娘说着就将刚穿上的衣裳褪下来,拿给王祁莲:“不信你试试。” 哪有女子不爱美,听三娘这么说,她问道:“当真?”说着,她接过三娘那件衣裳,把自个儿的衣裳脱了放在一旁。 三娘则拿着她那件穿上。 “如何?”王祁莲穿着转了一圈,朝她们问道。 柳儿自然是吹捧主子的:“好看,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王祁莲撇嘴,一听就知道这丫头奉承她:“沈嬷嬷,你觉得呢?” “王小姐肤白若雪,配着这嫣红色,娇俏得很。” 沈嬷嬷也没忽悠人,王祁莲生得白净,脸盘子圆润些,看着确实可人。 “那行,你这件借我穿两天。”王祁莲欣喜道。 “说什么借?左右都是伯母给的,你要那件,我要这件就成。” 听三娘这么说,她挺高兴:“瑶生你真……”她想说你真好,可是到底没说出来,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柳儿自然也知道,心里头叨叨,小姐还说我呢,自己被人家一件衣裳就摆平了,还是夫人送的。 唠了半天,沈嬷嬷惊叫一声:“遭了遭了,再不快点就要去迟了。”赶忙让三娘坐到梳妆台前,给她绾发上妆。 她们到了崇德堂时,屋里聚满了人,所谓儿孙绕膝满堂彩,说的也就是这般了。 王家嫡出这一脉聚集在一块儿,屋里叽叽喳喳闹腾得很。 两人进了门,头一件事就是前去与王老夫人行礼。这样的日子都得行大礼,三跪九叩。 赵氏身边的洛云姑姑见到三娘愣了愣,而后皱着眉,若有所思:“傅小姐这身衣裳挺合称” “伯母给置的衣裳,自然合称。”三娘说着,还理了理衣领子。 合称?那倒不一定,左右她知道没合称了洛云的心。三娘本来还不确定,不过瞧洛云那脸色算是明白了,她就是想让她喧宾夺主,惹王家人不快。 洛云姑姑纳闷儿,想着兴许是柳儿那丫头给送茬了,阴差阳错的坏了她的事。 “起吧”王老夫人让她俩起身,对三娘不似刚来时那么淡漠,大概是因着人多做做样子。 “来,这是给咱们莲姐儿的年礼。”王老夫人从桌旁取来一只精致的盒子,打开了拿给王祁莲:“看看喜不喜欢。” 三娘瞟眼望了望,是一对细金嵌玉的耳坠子,成色看起来还不错。 王祁莲接过那盒子,自然说喜欢了,难不成给自己找罪受。 王老夫人笑眯了眼:“往后多到祖母这里来走动,隔几日不见那就怪想念的。” 明显是屁话,她要真喜欢王祁莲,那日就不会跟王祁芸说人家坏话了。 “是,祖母,阿莲往后一定常来。”王祁莲这话也是敷衍了事的,她心里清楚王老夫人不疼她。 “对了……”王老夫人又看向三娘:“至于你嘛……尚不是王家人,年礼也没你的份儿。”她仍是那副慈善的面容,看起来却可憎。 说得好像三娘来就是为了讨礼的,若她还是个当年那性子,恐怕会伤心死。 赵氏有些担忧的瞧了瞧三娘,怕这孩子难过:“瑶生,到伯母这里来。” 三娘乖巧的走过去,嘴甜的喊了声:“伯母” 见三娘没什么情绪,她放了心,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拿给三娘:“伯母送你这个,收好。” ☆、第四十八章 占卦 坐在王老夫人身旁的二房夫人乔氏,讥笑道:“嫂嫂何时变了性子了?从前这孩子她娘要住进府来,你不是哭闹着不叫人家进么?这会儿又对这孩子巴心巴肺的,猫哭耗子假什么慈悲……” 屋里也没人去驳乔氏这无礼的话,倒是二房的妾室萧姨娘搁那儿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三娘竟不知道百年世族的王家,如今竟变得如此不堪,尊卑不分,还无人出来劝诫。 赵氏垮了脸,怒从中生却忍着不说。 三娘就当听不懂乔氏的话,同赵氏笑道:“伯母待瑶生真好,又是衣裳又是镯子,瑶生的嫡母都没这么疼过我,往后瑶生一定好好孝敬您。” 赵氏没料到三娘会说这番话,心里却是暖得不行:“乖孩子……” 乔氏不就是见不得赵氏与三娘其乐融融么?三娘非要酸给她看。 “呵,这还没正式入王家呢,就忙着孝敬,笑不笑人!”乔氏瞥了她们两眼,很是不屑。 王祁莲最见不得乔氏,从前也没少诋毁她娘:“那是咱们长房的事,二婶手是不是伸长了些?” “你!”乔氏娇纵惯了,王家这些妯娌就没有谁敢驳她,没想到长房长女竟这样说她。 王老夫人瞅着势头不对,轻咳了两声:“还有谁没到的?” 丘若姑姑回道:“三老爷早上出门遛鸟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她就像王老夫人的眼睛,盯着各房的主子们,与当初在傅府的沈嬷嬷一样。 “遛鸟,遛鸟!就知道干这些没用的!”王老夫人对她这个小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冲着三房妾室胡姨娘道:“你平时还是多在文远身上用点儿心,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怎么就不把文远带上道呢?” 胡姨娘逆来顺受:“是,婢妾知晓了。” “你除了这句话就不能说些别的?回回同你说,你就知道跟我说这个,都是不中用的。”王老夫人怎么看胡姨娘都烦,索性不与她说了。 胡姨娘出生江南一带,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家的庶出之女,王老夫人当初求了来给王文远做妾,就是想让她领着王文远入仕途考取功名。 谁知王文远是烂泥扶不上墙,死活不干,后来胡姨娘也懒得再费力气,就任由他去。王文远早年丧妻,此后又拒不续弦,他与胡姨娘这些年情深意笃,所以王老夫人才更不待见胡姨娘了。 三房的一子一女皆出自胡姨娘,上回在中园里见着的王祁莹就是,还有个刚满十岁的庶子叫王祁霖。 三娘往胡姨娘那边望去,王祁莹与王祁霖都站在胡姨娘身侧。 “不等他了,咱们先过去。”王老夫人发话,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宗祠去。 王家宗祠就设在王府斜对面那座宅子里,据说是个二进的院子改建的,里头方正、宽阔,顶梁的四根柱子是用百年桃木的树体为材,镇阴辟邪。 几个小厮在忙着清理布置祠堂,王侍郎带着长子王祁贤等候多时了。 三娘她们跟在一群人身后,朝身边的沈嬷嬷示意:“让你去做的那个卦杯你带着没有?” 沈嬷嬷点点头:“小姐放心,老奴记在心里的。”说着,她窜过人群,到贡案前帮着忙活起来。 祠堂里的卦杯就放在贡案边上,沈嬷嬷直往那边蹭。 王侍郎上前来迎接,扶着王老夫人:“母亲慢些,当心脚下台阶。” 王老夫人任由他搀扶,嘴里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喜悲。 “对了,瑶生那事儿……母亲准备何时办?”王侍郎是变着法催促王老夫人。 老夫人神情恹恹:“你要是着急,就今儿吧,给老祖宗们上完香,接着办了就是。” 王侍郎怕她说气话,又道:“不急不急,什么时候都成。” “行了,我说了今日就是今日,甭拖了。”王老夫人说着,示意丘若姑姑去取卦杯。 三娘心中舒了口气,还好早早做了准备。 乔氏离那边近,见丘若姑姑过去,她让她的大丫鬟絮娴帮着搭把手,将卦杯拿了递到丘若手上。 三娘瞧了瞧沈嬷嬷,却见她一脸焦躁,朝她微微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沈嬷嬷看她没明白,又挤身来到到了三娘侧边。 “刚才那个小丫鬟…可能有问题……”她悄声与三娘说道。 小丫鬟?乔氏身边那个絮娴? “你确不确定?” 沈嬷嬷说不上来,可就觉得有问题:“倒是不怎么确定,她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了,我瞅她神色就是不对。” “那原来那副你换掉没有?” 沈嬷嬷点头:“已经换了。” 三娘轻声嘱咐:“把你袖里那副拿出去藏好,盯着那丫鬟,待会儿见机行事。” “行……”沈嬷嬷心里有数,要是真有问题,就让那死丫头当场败露。 祠堂里还来了两名和尚,站在案台前面诵经,为王氏一族祈福。 王老夫人带着头,请了三炷香,点燃了供在案上的香炉里。接着是长房、二房、三房这样,接下去。 三娘不算王家人,自然站到最后去了,轮到她时,王老夫人将她喊住。 “瑶生你过来” 她顺从的放下手里三炷香,走到王老夫人跟前:“老夫人……” “先占卦,卦象若是吉利,你再去给老祖宗们上香。” 三娘道是。 占卦那是王侍郎的事,无需三娘上手,毕竟是他要收女。 王侍郎从丘若手里拿过卦杯,跪在一众灵位前:“列祖列宗在上,子孙王文胥今欲收女,入王家宗祠,特行占卦之礼,望列祖列宗示意……” 他说着,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将卦杯抛上天。 待卦杯落地之时,大伙儿都愣了,背脊朝下,人仰马翻,不是好兆头。 果然有问题,如果是三娘备的那副卦杯,抛出来的一定是一正一反。 王侍郎皱着眉,将卦杯又捡回来,闭着眼又抛了一次,结果还是方才那样。 他慌忙又去捡,准备再抛一次时,乔氏开了口:“我说大哥,您都连抛两回了,祖宗们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呢吗?这姑娘不能进咱们王家。” 王侍郎不服气:“待我再抛一次……” “得了,这种事情得看天意,我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可是天意难违,就别勉强了罢。”王老夫人劝道。 ☆、第四十九章 马脚 “不行,我一定要收瑶生作义女。”王侍郎不肯罢休。 王老夫人很不悦:“那是什么卦象你不也见着了,大灾大难之兆,别说收女了,明儿就让她搬出去!” 前世她们想觉三娘膈应赵氏,没那么强硬,现在见赵氏待三娘好,长房一片祥和,她们又决心不让三娘入府了。再者,祖宗们都不点头,若是王侍郎再固执,正给了二房话柄,说他为长不公。 哼!她傅瑶生去留问题,还轮不到你们来决定。 赵氏着急,说道:“母亲就行行好,瑶生这孩子乖巧得很,绝不会如卦象上说的那般。” “怎么?你的意思是列祖列宗眼神儿不好,冤枉她了?”乔氏又在扇风点火。 难怪王祁芸总爱嘴上整人,多半是跟她这个娘学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氏让她这么一堵,也不知道要怎么辩解了。 沈嬷嬷这会儿就站在絮娴身后,三娘冲她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得了指令,沈嬷嬷使大力,一把将絮娴那丫头推了出去。 “哎哟!”絮娴惊呼一声,小细身板直直往地上去。 被她掉包的那副卦杯就藏在袖里,一个不留神就飞了出来,她大惊失色,不顾身上的疼痛,起身去捡。 “咦,这里怎么又有一副卦杯,跟伯父手里那个一模一样。”三娘故意出声提醒。 王侍郎回头一看,见絮娴慌忙把卦杯捡起来塞到袖子里。 “拿出来”王侍郎朝她伸手,脸色严肃异常。 絮娴面色一红,额头上直冒汗:“没……没什么,老爷……” 王侍郎当然不会信她:“给我搜!” 方才那些帮着收拾贡台的小厮连忙上来将絮娴摁住,沈嬷嬷眼疾手快,赶忙上去搜她身。 “好啊!你这大胆奴才!胆敢掉包祠堂里的卦杯!”沈嬷嬷故意这样说,把在场这些人的思维都往这上头带。 王侍郎眉头一皱,严肃道:“拿过来我看看。” 沈嬷嬷便将那卦杯交到他手里,退到一旁。 他随意朝天上一抛,一正一反,是个吉卦。他又拿刚才那副抛出去,两个反面还是凶卦。 “我平时太容忍你们了是不是?竟敢拿这种把戏来糊弄我!”王侍郎登时来了火气,转身就把那副卦杯砸到地上。 在场的众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平时温顺的人,发起火来最是吓人。 王老夫人被他这举动惊着了,吓了一跳,没料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 乔氏更是如坐针毡,一脸惆怅舒展不开。 “瑶生这事就定下了!”王侍郎一反常态,冷冰冰的对王老夫人说道,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 王老夫人自知理亏,那絮娴是乔氏身边的大丫鬟,下人做事都是主子使了去的,那么谁是始作俑者一目了然。他没有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狠狠罚乔氏,就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至于收义女这事,她也没脸再说什么。 “行,就按你说的办,后续的事情就给你们自个儿处理吧。”王老夫人心里抱怨乔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乔氏则埋着头,觉得丢脸极了,在场的都不是瞎子,心里都有数。她想到这里,又瞪了絮娴几眼,都怪这个不成事的蹄子。 二老爷王文廖是个不爱言语的人,看到这里就发话了:“滚下去领板子!”他冲絮娴道。 不爱言语不代表他置之度外,据三娘所知,王文廖可不是个怕老婆的男人,乔氏胆敢在王府嚣张跋扈,未必就没有他的怂恿与纵容。 絮娴似乎很怕王二爷,颤颤应是,忍着方才摔倒的痛,一瘸一拐的下去了。 赵氏瞧这势头不对,站出来当和事佬:“那就这么定下了,瑶生的名儿得寻个得道高僧帮着想,这事往后拖一拖,还是过节重要。” 王侍郎嗯了一声,也不愿深究下去,只是说话间没了先前的和善:“都到崇德堂侯着,今儿酉时之前,最好别再给我出岔子!” 王家上下都老老实实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触他的霉头。 这期间三娘很紧张,好在沈嬷嬷那句话让王侍郎只怀疑先前那副是有问题的,若是两副卦杯都仔细观察,恐怕很难说是什么结果。 沈嬷嬷换上去那副看着太新,稍稍留意很容易发现,怪她粗心了。 走的时候,絮娴就在祠堂大院里受罚,手膀子粗的棍子打在腚上,她叫得凄惨,真是难为她了。 “嬷嬷,把东西再换回去。”三娘乘着絮娴叫唤,与沈嬷嬷交代。 沈嬷嬷环顾了一下四周,点头从众人间退了下去。 一行人又到了崇德堂,堂前挂着大红灯笼,匾额上还缠了红绸,看着喜庆。 冬日里天暗得早,堂屋让灯烛照得透亮。屋里摆了两桌,中间隔着道木雕屏障,想来是为了让男、女眷分坐而设立的。 桌上只摆了碗筷,彩釉的金玉满堂纹路,做工精细,勘称上品。 众人各自寻位置坐好,一家人将崇德堂的大圆桌占得满满的。大堂里静得出奇,大伙儿都不啃声,许是方才那事闹得大家都不怎么自在。 “哟!我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开动了吗?”这时,出门遛鸟的三老爷王文远回来了。 王侍郎没说话,倒是王老夫人在隔栏这边说道:“不知轻重,大过年的不跟着去祠堂,就知道鼓捣你那些没用的东西。” 王文远不服气了:“母亲这话说的,您别小看这东西,弄得好了,一只卖出去能值几千两呢。” “哼,几千两?我只看到你大把大把的往外花,可没见着你往回捞过银子。”王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颇为生气。 赵氏又劝道:“母亲快别气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 王老夫人想起今天的事,破天荒的没给赵氏脸色看,开口同一旁侍奉的下人道:“上菜吧” 丫鬟们应声道是,开始陆陆续续的张罗着上菜。 隔间则是王侍郎主座,听见女眷那边让上菜了,他也吩咐上菜。 开席第一道上茶,这道茶水是陈茶,餐前漱口用。第二道茶水是许多中药配调的开胃茶,用来喝的。 ☆、第五十章 年宴 三娘记得她初到王家那时,也跟着王侍郎参与了一回家宴。 她不懂这些规矩,第一道茶水直接喝了,结果看着众人都用来漱口觉得不好意思,第二道茶她用来漱口,却被乔氏拿来当笑料说了许久。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就轻车熟路的照着王家的规矩来。 乔氏时不时的盯着她看,生怕看不出点错来,三娘就当没瞧见。 照大邺的礼数,官家、世家设宴,除非有君王参席,否则菜品不能超过四十道。这还是高祖皇帝在世时立下的规矩,高祖皇帝乃是平民出生,吃过贫寒的苦,此举为的就是遏制那种“朱门酒肉臭”的恶习。 王家人不敢逾礼,菜品凑了个吉利数,三十六道。 三十六道菜实在算不得多了,不过王家在这上头还是花费了不少,道道都是稀食珍馐。若说是捡一道最不值钱的来说,就是开席第一道主菜燕窝粥。 半晌过后,菜都上齐了,有小厮上前禀道:“老夫人,太爷他说今儿也不过来了,要去鸿渊书院跟故人聚一聚。” “那就不等他了,动筷吧”她早就习以为常了,权当这家里没有王老太爷这么个人。 大伙儿听了这话,才捡起筷子夹菜。 到底是世家大族,规矩硬,屋里连筷子碰撞声都不怎么能听得见,只有侍奉的丫鬟们衣裳磨蹭出来的“呲呲”声。 不知不觉的,就过了半个时辰,外头的火竹鞭炮声惊动了众人。 “娘”二房的庶出的四小姐王祁若被那声响吓坏了,窝在萧姨娘怀里,不敢出来。 萧姨娘小声的劝:“乖,不怕啊,那个不是闪电,是鞭炮声” 乔氏听着厌烦,也顾不得守礼了:“我说你,能不能把若姐儿教好?这样的场合哭闹什么?” 听见乔氏的训斥,王祁若委屈的哭了起来,萧姨娘耐心的哄:“若儿不哭,若儿不哭啊”这怎么看都是正室薄待妾室的场景。 乔氏气急了,又不好当着一家人的面教训这讨厌的娘俩。 “母亲,您看看,这成何体统?”她干脆把王老夫人拉进来,给她做主。 王老夫人活了几十年了,岂会不明白乔氏的心思,乔氏是她娘家出来的姑娘,她当然会向着乔氏。 “抱出去哄,不哭了再进来。”王老夫人冲萧姨娘说道。 萧姨娘多有抱怨:“又不是我想她这样的,还不是怪那晚的事儿,才叫若儿惧怕打雷闪” “你闭嘴!”乔氏慌忙将她的话打断。 萧姨娘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乖乖的领着王祁若出去了,之后就没再进来。 对这个小插曲,大家并不以为意,继续夹菜吃。 最后一道仍然是茶,清肠润口所用。 用罢饭,丫鬟们又上些点心干果,隔壁那桌就渐渐热闹起来,男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交谈起来,某某某家的谁才识过人前途无量,说着说着又扯到稀奇诡异的罕事去了。 女眷这边相对冷清些,王老夫人拿手绢抹了抹嘴:“方才在祠堂上那位嬷嬷,我怎么瞧这如此眼生?” 三娘让沈嬷嬷去把卦杯换回去,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夜阑居去了。 “回老夫人的话,沈嬷嬷是跟着我从河洝过来的。”三娘起座,朝王老夫人福了福身。 “怎么不见她人?”王老夫人又问。 “从前在河洝她就有风湿疼痛的毛病,方才回来的时候天冷些,她毛病犯了,我就让她回屋去了。” 王老夫人先不说话,重新将三娘审视了一番:“嗯,你倒是个体贴的人……” 这体贴二字,恐怕也不是面上的意思。不过三娘觉得王老夫人不会对她有什么戒心,倒是沈嬷嬷今日又太卖力了些,难免让她担忧。 三娘佯装不明白这话的深意,只当是真的夸她:“老夫人谬赞了。” 半大的丫头,果然不知事,王老夫人心中一笑。 “还叫老夫人么?事儿都定下了,往后你算半个王家人,跟着叫祖母吧。” 是了,义女只能算半个王家人,毕竟入谱不入宗,挂个名头罢了。她这是在提醒三娘的身份,叫三娘自知。 三娘要把愚钝演到底,笑得异常开心:“是,祖母……” 真是个缺心眼儿的孩子,王老夫人瞅这三娘那傻模样却是高兴了,不过这缺心眼儿好啊!往后能叫长房的多操操心。 赵氏见此,也高兴:“瑶生往后也同阿莲一道来给老夫人请安,多尽尽孝道。”她以为老夫人松了口,就是对瑶生的肯定。 谁知王老夫人却不买账:“请安就免了吧,我那地方小,多挤一个进来脚都放不下。” 人人都知道王老夫人那院子是王府里最宽敞奢华的地方,若是南疏院都算小,那王府也没大的地方了。 赵氏知道自己自讨没趣了,埋下头不再说话。 三娘又坐下,却被一旁的王祁莲踢了一踢脚,她继续朝三娘挤眉弄眼,三娘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提醒她可以撤了。 接着,王祁莲颦眉做一副焉焉的模样:“祖母,我想先回去休息了,突然觉得困乏得很。” “你这是怎么了?”赵氏关切问道。 “就是不知怎么的乏得很。”她说着,还揉了揉眼。 赵氏当然心疼自家闺女,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发觉不烫,就朝一边候着的柳儿道:“扶小姐回去,好生照看。” 柳儿跟了王祁莲这么些年,怎会不知道她家小姐的把戏:“是,夫人”说罢便去搀着王祁莲。 “瑶生,你先前不是说要我那盒熏桂香的脂粉么?乘着这会儿我还没睡先给你,免得晚了再过来没人应你。”王祁莲又出这么一招要带走三娘。 王家没有硬性规定这个时候该去该留,大家想着是除夕夜就都留下来说说话,要走也不逾矩。 再者,王老夫人才不关心长房这些芝麻大点的事,自顾自的在那儿喝茶。 “不就是盒脂粉么?什么时候去拿不行,非要赶今晚。”赵氏听王祁莲要拉着三娘走,不怎么乐意,长房女眷现在就她们三人,三娘再走了,她面对这一桌子的人吃不消。 ☆、第五十一章 偷溜 王祁莲哪里懂她娘的心思:“我记性差,您又不是不知道,往后我要是忘了,瑶生妹妹脸皮薄又不敢提,那多不好。”便拉着三娘往外走。 赵氏想喊住她们,却又顾及面子没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俩蹦到了外头去。 要不是怕王祁莲出门遇事儿,三娘铁定会留下来。 柳儿是没怎么看明白,前些天还嚷着不带人家去玩么? “小姐您这是”出了门她就询问道。 王祁莲想起那天在柳儿面前说的话,怪不好意思:“你就甭管了,留在屋里,要是有人来你就钻被窝装作是我睡下了。” 柳儿就更不明白了,小姐一向胆大,往年都是拉着她一同出去,哪会顾头顾尾?分明就是嫌她碍事了。 “小姐是嫌弃我了,才不带我去。”柳儿委屈得不行。 王祁莲一看她那小媳妇儿模样,心软了,可是方才她是哄说自己不适才脱身的,不留个人在屋里,总觉得要出事。 “柳儿乖,待会儿我给你带你最爱吃的糖酥饼,双份!咋样?” 说实在的,柳儿又不是什么闺阁小姐,府里府外她出入并无阻拦,对外头她没这么好奇。倒是云映居的糖酥饼她爱吃,可二十个铜钱一份儿,叫她这个月银二两的小丫鬟,只能看着流口水。 “那行,小姐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王祁莲嘻嘻的笑,对付柳儿这个馋猫,还是得拿吃的诱惑她。 “你们三个在说什么呢?”这时,王祁贤也从崇德堂里出来,见三娘她们围在一堆窃窃私语,便询问道。 王祁莲被吓了一跳,忙道:“没!没什么” 王祁贤相较于在河洝之时,更添了几分神采,外头是一件皮毛卦领的披风,确是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他望了三娘几眼:“早听说你要来,却不想来得如此早,我还在想兴许是开春的事了。对了,府里可还住得惯?”他对她很是关切。 三娘点了点头:“劳公子记挂了,一切都好。” 王祁莲啧啧两声,一看他那殷勤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兄长,您也不说问问我最近可好,怎么专关系瑶生去了?” “咳咳…这不是一家人了么?过问几句有什么?”王祁贤面上不怎么自在,三娘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看得明白。 “哼,鬼才信你!”王祁莲嬉笑着调侃他,转眼就拉着三娘跑了,留他一个人杵在那里。 三娘却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你这胡说八道什么呢?让府里的人听去了恐怕不好。” “怕什么?人都在里头,说一说谁知道?”王祁莲很不在意,又与道:“我可还没原谅你啊,要不是为了你那十两银子,我才不带你去呢。” 这丫头就是傲娇,三娘才懒得跟她扯:“行行行,你带我出门儿,我给你银子,各取所需。”说着,三娘从王侍郎给的锦囊里倒出银子,递了十两给王祁莲。 她伸了脑袋过来:“你还真准,说是十五两,分文不差。” “那是自然了”三娘做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王祁莲瞧她嘚瑟样,哼哼着别过头去,熟门熟路的领着三娘到了王家偏门所在。 府里人都忙着过节,没工夫管这块儿小地方,两人偷摸着打开偏门,又偷摸着跨出去。 “把门带上,免得一会儿看院的见门开着给锁上就麻烦了。”王祁连冲跟在她身后的三娘说道。 一看就是经验之谈,三娘点了点头,把门轻轻掩上。 出了府门,王祁莲就欢脱得不行,一路上又蹦又跳的。 北街巷道上没什么人,都是官邸世家,偶有某家奴仆会到外头放放火竹。 西街则是大邺最为繁华之地,酉时一至,华灯初上,街道周围都是叫卖的小贩。 “咦,这玩意儿稀奇。”王祁莲瞅见一家捏泥人儿的摊子,兴奋的跑了过去。 那小贩手艺极好,此时捏的是一只悬在树枝上的猴,只见他熟练的捡了几块泥,搓揉着按到猴儿身上,顿时猴儿就有了灵性似的,眼睛、鼻子、长尾巴,生动得很。 小贩见她俩围过来,便说道:“姑娘要捏个什么?只要是您见过的,保准给您捏得出来。” 王祁莲兴致高:“我要捏个老虎,大老虎!” “欸,姑娘稍等。”说着,小贩拿出一支木棍子,开始捏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了形。 “真神了!”王祁莲感叹道。 小贩嘿嘿笑了两声,倒没谦虚:“这可是吃饭的手艺,不精不行。”说话间,他那只老虎已经做好了,递给王祁莲:“两文钱” 王祁莲哪来两文钱的散钱,直接拿出一两碎银:“不必找补了,您这手艺值一两银子。” 小贩愣了愣:“不行不行,是多少就只收多少,一两银子太多了。”说着就翻他推车下头的木匣子,想给王祁莲找零散钱,结果翻了半天数量不够。 “行啦,银子我就放在这里,往后年夜里我还来找你捏泥人,你把我记仔细了,下回可不能收钱。”王祁莲直接将一两银子放在他做泥人的台面上,拿起那只泥老虎继续往人堆里走。 小贩在后面喊道:“姑娘还没告诉我您姓甚名谁呢?姑娘!姑娘” 可她俩早已没入人群里,没了人影。 三娘算是知道王祁莲为何出一趟门十两银子都不够花,她这哪里是在买东西,分明就是在做善人。 前头传来一阵吆喝鼓掌声,是摆摊玩杂耍的,王祁莲兴冲冲的就要上去。 “咱们去别处玩吧。”三娘将她拉住,那边人挤人的,摊子边上还有几根类似房梁的粗木头,她怕王祁莲就是在这里砸伤腿的。 “怎么了?你不感兴趣?”王祁莲惊奇的望着三娘,似乎觉得这么有趣的东西她却不想去看,很不正常。 三娘圆道:“那玩意有什么好看?我知道个稀奇的地方,比这里好玩,去不去?” “你这是第一回 来京城,还知道有趣的地方?我才不信呢。”王祁莲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就是要去看杂耍。 ☆、第五十二章 故人 三娘将她拉住:“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沈嬷嬷经常往外头去,她与我说这几日建安河边有猜灯谜、放烟火的,比这边还要热闹。” “当真?”王祁莲喜欢凑热闹,一听三娘说比这边还热闹,她立马就来了兴致。 “肯定真了,所以才想溜出去看看。” 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建安河边热闹是真的,望春楼就在建安河对面,三娘从前总爱在楼上看热闹。 王祁莲只是偶尔能溜出来,逛到哪里算哪里,当然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热闹。 这回换三娘将她拉着:“走,咱们这就过去。” “你还认得路?”王祁莲颇为惊讶。 三娘忙着否认:“当然不识得了,你看人群去向,既然是最热闹的地儿,肯定去的人就多。咱们随大流,再不济就找人问一问。” 王祁莲勉强点了点头:“那行,要实在找不到,还是回这里来。” 三娘哪可能找不到路,编个慌哄哄她罢了。 建安河也在西街,她们这会儿在街头,而那边却是在街尾。两人顺着人潮过来,三娘一路上同王祁莲谈天说地的转移她注意力,将她带到建安河那边。 “就快到了”三娘指了指前方河岸上点燃的烟火直升天际,最后在夜空中散做星点,再逐渐消失。 “哇!”王祁莲瞪大了眼,惊叹道:“太美了……” 这时,河岸边传来一阵哄闹声,有人敲锣喊道:“婷婷谁伴度春宵,点染踈枝浅邑娇,望春楼新晋魁首杜丽娘广邀文士竞擂,择胜者共度良宵……” 那人不停的重复这句话,惹得路边众人着争相张望。 有人起哄:“望春楼不仗义啊!人都不放出来看看,万一是那效颦的东施,咱们可无福消受。” “就是就是!把人放出来看看……” 那喊擂之人站在河中一画舫之上,继而道:“诸位看客莫要急,美人儿肯定是真美人儿,若是不先遮着掩着,直接露了脸那得多无趣?” 岸上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那美人儿要如何才肯露脸?” “我出一题,若是有人能答对,美人儿就从画舫里出来。若是无人能答,那今晚恐怕就都见不着喽。” “得得,您就快些出题吧。”岸上起哄的人说道。 这一堆人里头,不见得有几个是真存了心思想与那花魁共度春宵的,看热闹的居多。 王祁莲对此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嚷嚷道:“走走走,咱们也去” 三娘有些难以启齿:“那不是姑娘该去掺和的,咱们看看就行了。” 她哪里肯听,直直冲到人群里去,三娘也只能跟上。 走近了,才见河中景象,画舫周遭是上游飘来的河灯,舫舱之中不设木窗,用一缕薄纱取而代之。风一袭过,轻纱飘起,隐隐约约能见里头确实坐着位女子,也不知里头那人什么穿着,反正三娘看着就觉得冷。 方才鸣锣喊叫之人瞅着是个不过双十的小子,花楼里多得是这样的,家境平寒卖到里头做龟奴,有时候挣的比在大户人家里的下人还多。 “诸位请听题”龟奴立于画舫前头,见勾起岸上众人的兴趣,这才道:“谜题是‘雪泥鸿迹’,谜底乃是两句诗,诸位请作答。” 岸上众人瞬时静了下来,交头接耳的询问着,都在讨论这谜底。 半晌无人应答,有瞧起来文弱的男子开口道:“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他说完盯着那龟奴的表情,期盼着是答上了。 那龟奴摇摇头:“非也,这位公子应当仔细理解谜题的含义。” 文弱公子泄了气,岸上又有人答曰:“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不对,小的出题时说了,谜底乃是两句诗,并非词。”龟奴回应。 众人又陷入沉思,久久无人应答。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人群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声音,让三娘觉得耳熟,仔细一看,不是那风流多情的苏钦玉又是谁? 他今日着绛色锦衣,与半月前的出尘之姿相比,更有了几分贵气。 苏钦玉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稀奇,倒是他身旁同行的那人着实让三娘惊讶了一番,难道陆亦阳也有这样的兴趣? 舫上那龟奴并未说错与队,又问:“这位公子不妨说说您的思路,说不明白也不着数。” 这就有点儿耍赖了,不过苏钦玉并不以为然:“‘雪泥鸿迹’指的是雪后泥路上留有鸿雁的足迹,形容往事遗留的痕迹。而我给的谜底与着词意大致相同,兴许还有更好的答案,不过在下就只想到这一首。” “公子答得很好,小的给这谜题正是此答案。”龟奴客客气气的说道,转身朝画舫中私语:“姑娘且出来罢” 这时众人按捺不住了,一个劲儿的往前挤,朝那画舫张望。 三娘她们被这群人挤得没有丝毫活动的余地,不过王祁莲并不在意,也跟着众人挤着去看。 那舫中的女子玉手掀起幔帘,缓缓从里头走了出来。 人群中有人感叹:“这望春楼不愧是京城第一楼,年年魁首都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儿。” 三娘也踮起脚去看,这一看却愣住了,那女子着一身暗红色锦袍,头上梳着堕马髻,鬓角以珠花为配饰,发髻上戴着流苏步摇。说她惊为天人倒不见得,只是那张清秀的面容让三娘心中五味杂坛。 她竟从来不知道丽姝也曾作为望春楼的魁首,更不知她竟是在这会儿卖了身子。这所谓的魁首并非花魁,实则是众多清倌中的佼佼者,至于今日设的文擂实际是给选个人为她开脸,当然选中的人不可能分文不出。 “丽娘谢过诸位公子、老爷赏脸来此”她说着,冲苏钦玉福身一礼:“公子答出头一题,若是再答对下一题,您将会是小女子舫中贵客。” 说是舫中之客,房中恩客才是,这怎么行! 苏钦玉就是生了副狡猾像,明明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可三娘就是觉得他笑起来不怀好意。 ☆、第五十三章 意外 丽姝是她多年的姐妹,即便此时不比前世,可三娘对丽姝还是心怀感恩,断然不会叫苏钦玉玷污了去。 “姑娘请出题”苏钦玉早已到了人群前头,抬了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这回换个考法”丽姝颔首一笑,继续道:“我说一首诗,您答谜题中所指为何物。” 苏钦玉点点头,嗯了一声,示意她往下说。 三娘一直望着苏钦玉那边,待会儿丽姝的谜题一出来,她就抢在他前面对答。晃眼却见陆亦阳正好奇的看向她,莫名的慌乱,她连忙收了神,佯装并未注意。 丽姝出题:“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 三娘愣了,这算什么题!多读过几年书的稚儿恐怕都知道答案,比方才那题容易了不止一星半点。难不成丽姝故意给苏钦玉放水?那可不行! “风!”三娘瞅见苏钦玉有启齿之势,慌忙应道:“姑娘说的迷题,答案是风!” 众人哗然,有人笑道:“不曾想如今这世道,女子也对花娘感兴趣了?真是怪哉,怪哉……” 王祁莲也让她给惊住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瞧那姑娘水灵灵的,被此等丑恶之徒玷污怪可惜……” 听她这么说,王祁莲瞅了瞅三娘所说的“丑恶之徒”,那等姿容也算是丑恶? 苏钦玉顺着声音瞧见人群里头的三娘,先是惊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再一看,王家嫡长女也在一旁,当下了然,她俩多半是溜出来的。 他忽然生了戏弄的心思,装作不认识她:“啧啧,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话像是在怨她突然出现,坏了他的好事,可他脸上哪有半分的懊恼? 丽姝远远望了三娘一眼,说道:“这位姑娘,望春楼是接男客的地方,您瞧着年纪也不大,就莫要掺和了罢……” 三娘回她:“你们在开擂前可没说限制男女的,要是敢临时添条件,那就是耍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可别坏了望春楼的名声。” 丽姝垂着脑袋,很是为难的模样,大概是怕妈妈怪罪下来。 见此,三娘又补充道:“我若是赢了,姑娘给我唱首小曲儿就行,该出多少银子我分文不少。” “你疯了!咱们哪来这么多银子?”王祁莲见她如此,以为她在逞能。 三娘暂不理会她,直冲苏钦玉道:“现在是咱们两竞擂,三局两胜为胜者,你是个大男人该让让我,所以我先出题。” 苏钦玉嘴角噙笑,这丫头倒是不知道客气:“随意……” “吞云吐雾,流风聚雪,日日相见不生厌。”三娘说出她的谜题,又补充道:“我不要你直接说谜底,你依我这上联对出下联,其中要包含与我答案相反的事物,对不工整也算错。” 有意思,苏钦玉眯了眯眼,傅家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明明查不出半分错来,可偏偏就叫人觉得不对劲。 他将这题仔细思索了一番,抬头望了望夜空,说道:“长草生花,铺路筑屋,时时行走不可无。”他又笑问道:“如何,一个天一个地,可对得上?” 确实对得不错,三娘虽然不怎么服气,还是道:“我也不耍赖,这局你赢!到你出题了。” 苏钦玉并没那打算,反倒对身旁的陆亦阳说:“陆兄怎么成木桩子了?不如这题你来出?” 陆亦阳推拒:“这恐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苏钦玉一手将他推朝前来:“你就负责给那丫头出题,那舫中的俏娘子嘛,我是不会让你染指的。” 无耻!下流!三娘真是被他气着了,喊谁丫头呢?姑奶奶活的岁数是你的两倍了!还让陆亦阳来出题,怎么?瞧不起她? 陆亦阳性格不似苏钦玉那般张扬,他穿着扮相虽然朴实无华,端的却是贵公子的气质。 “那小生就出题了”陆亦阳抱手作揖,身为武将,却没有那等粗鲁莽撞之姿。 三娘记忆里,陆亦阳何曾如此客气的与她说过话,多是淡漠无视。 “出吧……”她收回神,与他说道。 陆亦阳沉思片刻,张嘴道来:“上天,入地,并驱争先,怀七步之才,难分高下。此为上联,姑娘对出下联即可。” 哼!这陆亦阳是何意思?方才那局分明就是苏钦玉胜了,他非要说难分高下,讽刺她么? “轻言,细语,拨弄是非,仗口舌之能,颠倒黑白。”三娘掷声有力,丝毫不客气。 陆亦阳愣了愣,忙解释道:“姑娘是会错意了,小生并没有暗讽之意。” 她才不管他究竟适合意思,左右在她眼里,对面那两人说什么都是错。 “你是何意与我有什么干系?这局我赢,说好三局两胜,还有一题一决高下。” 见她这般,陆亦阳皱着眉头,垂眸不再吭声。 苏钦玉却是笑了笑:“我瞧着姑娘卖力得很,不知为何要坏我好事?” “你这人,费话怎么这么多?要么答题,要么就认输。” 死丫头,口气还不小,苏钦玉瞥了她一眼:“那就请姑娘再行出题。” 三娘仰起脑袋正思考着,风呼呼的吹过,头顶上悬挂的灯笼怎么摇得这般厉害? “哎哟!”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呼一声:“那边上的柱子怎么摇摇晃晃的,是不是要倒了?” 众人回头去看,果然见河边悬挂灯索的柱子摇摇欲坠。见此,大伙儿也顾不得凑热闹的,柱子下头的人急忙往里边挤,三娘她们两弱女子,挤不过旁人,反而越往岸边上去了。 “小心!”那是陆亦阳的声音。 三娘忙回身去看,柱子直直朝她跟王祁莲砸来,情急之下,她一把将王祁莲推出去。力道重了些,三娘止不住河边上退,扑通一声掉到了河里,那根柱子也应声而落。 “瑶生!瑶生!”王祁莲被她推开之后,见她落到水里连忙起身朝她喊道。 她不会水,怎么办? 岸上顿时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吵得不成样子。 “快下水救人!”也不知是谁喊道。 ☆、第五十四章 落水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三娘看不清来的是谁,只是本能的朝声音的来源处伸出手。可还没等她触及到那人,她就感觉自己正往下沉,水冷得刺骨,她有些僵硬,已经不能灵活的扑腾。 “抓紧”慌乱中,有人拉住了她。 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顺势攀上那人,胳膊大腿一齐用上,把那人缠得死死的。 “瞧你这猴急模样,是要吃了我么?” 迷迷糊糊的,她只听见这句话。谁猴急了?她只是惜命! “怎么还不醒?不会真出事吧?瑶生,你快醒醒。” “你别喊了,大夫说了没事的。” 王祁莲急得哽咽:“早知道瑶生会成这样,我死活都不带她来了” 三娘还有些虚弱,只觉得喉咙呛得难受,不住咳了起来。 王祁莲一下惊喜起来,忙凑到她身旁:“瑶生,瑶生?醒了吗?” 她缓缓撑开眸,王祁莲那张脸凑得很近,可她还有些眼花,看着也是模模糊糊的。 “真醒啦!”旁边又冒出一阵声儿,三娘无力的瞟了一眼,是丽姝。 再看看这艳红的帐幔,屋里还飘散这浓重的脂粉味儿,该是在望春楼里罢? “我去外头知会一声,免得两位公子着急。”丽姝说着,就往外头去了。 王祁莲见她走了,瘪着嘴说道:“你今儿真要把我急死了,不要命了么?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的。”她说着,两只眼睛泛红,只差要哭出来了。 “我只是料想推开你及时闪开,那柱子也砸不到我,谁知道一不留神就掉河里去了。”三娘轻声说道,她现在说话不怎么有力气。 王祁莲好似听出来了:“你再歇一歇吧,实在不行你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儿我再过来带你回去。” 三娘摇头:“不可,府里人多眼杂,今日难得松懈,明儿恐怕就没这么好办了。” “怎么,真不要命啦?你瞅瞅的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模样,有力气回去么?”王祁莲看着她是又气又愧疚,还有那么点心疼:“你往后不准再像今日这般,万事先把你自己保全好。” “你这会儿怎么说话跟我姨娘似的,叽叽歪歪的。” 听了三娘这话,王祁莲炸了毛:“你活该你掉水里,小没良心的,害我白担心。” “行了行了,让方才那姑娘替咱们找辆马车,送咱们回去。”三娘深吸了口气,试着从榻上蹭起身。 王祁莲似是想到什么,竟笑了起来:“瑶生啊,我平日竟没瞧出来你这么奔放,苏公子跳下去救的你,你把人家搂的可紧了……说说,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三娘瞪了她一眼:“少胡说,落水的要是你,你恐怕比我还卖力。。” “我才不会呢!”王祁莲驳道,说着她又哈哈的笑了起来:“你那会儿跟八爪鱼似的缠着人家,人家游都游不动,最后还是陆公子上去把你两拉上来的。现在想想,你那模样真是” 王祁莲都管陆亦阳叫陆公子了,想来彼此都知道底细了。 “可别再胡说了”三娘忙打断她的话:“这事儿可不能叫别人知道了,到时候传到府里,又得搞些事情出来。” 那苏钦玉铁定是笑话死她了,她感觉有那么些没脸。 这点王祁莲赞同:“放心,我才不爱多嘴呢。” 两人在屋里说了会儿话,三娘感觉精神舒爽不少,回去应该不成问题。 未过多时,丽姝就又回来了。 “姑娘现在感觉如何?”她走了过来,关怀问道。 三娘见她那张熟悉的脸,对她很是客气:“好了许多了,应该无大碍。” 王祁莲就没那么友善了,兴许多少有那么点富贵人家的傲娇,对丽姝这种出生的人,不怎么瞧得上:“还不都是你们,搞道什么事?那柱子一看就不是一日两日不稳了,也不仔细检查检查,还好没砸伤人。要是我家瑶生出了事,准不叫你们好过!” 丽姝面上有些尴尬,可却没与她辩驳,兴许也有愧疚之意。 “无妨,无妨,这是意外,左右也没伤着,就别怪人家了。”三娘解围道。 王祁莲哼了一声:“瑶生,你莫不是脑袋进水了吧?要不是她摆什么擂,你能成这样吗?” 这就有些不讲理了,明明是她非要挤了去的。 丽姝却转移了话题:“姑娘是要留宿一晚还是……” “回去,当然是回去了!”没待三娘开口,王祁莲便抢着应道。 三娘也冲丽姝点点头,表示她也是这个意思。 “苏公子说得真准,他说你们肯定是要回去的。”丽姝又关切道:“姑娘可有感觉好些?今日之事我也有责任,姑娘什么时候想走就吩咐一声。” “就现在吧……”宜早不宜迟,多逗留一时就有可能败露。 三娘掀开被褥,从榻上起来,感觉已经缓和了许多。 “我再找件袄子给您穿上,免得着凉。” 落水时穿的衣裳早已被褪去了,三娘现在身上穿的里衣应该都是丽姝的。 “嗯,有劳了” 丽姝给她拿了件水色锦袄来:“穿上瞧瞧合不合身?” 合不合身倒没什么要紧,三娘回道:“无妨,暂且穿着吧,过些时候我再让人洗好给你送过来。” 她点了点头:“不要紧的,这衣裳说来也就穿过一回,要是姑娘不介意,就甭还了吧。” 三娘没再与她客套,衣裳只是个托词,她往后还想与丽姝有进一步的联系。 穿好衣裳,王祁莲与丽姝两人扶着三娘出了房门。 这屋子是望春楼后院的住房,比较清静,但还是能听见前院那些嬉闹嘈杂之声。 陆亦阳坐在院中石桌旁,见三娘她们出来,便上前问候:“姑娘好些了么?” 他方才救人之时也湿了衣裳,此时穿的是身普通的深衣,该是从望春楼里龟奴那里借来的。 三娘对上陆亦阳就没什么好脸色,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似乎并不介意,柔声道:“苏兄有事先走了,姑娘若是不介意,小生送两位姑娘回去吧?” ☆、第五十五章 回府 “介意!”这两字从三娘嘴里脱口而出,惊了王祁莲一跳。 “我怎么觉得你今儿怪怪的?那个人跟你有仇?”王祁莲倚过来跟她咬耳朵。 就他们四个人在,王祁莲声音小是小,可在场的都听得见,陆亦阳显然有些惊讶。 丽姝看看陆亦阳,又看了看三娘她们,忙道:“姑娘可莫要耍性子,咱们这里的马车走上街谁都认得,实在不宜相送。这是陆公子备的车,说是顺道,这才捎上两位姑娘的。”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望春楼的马车谁不认得?她们真要坐那个回去,让人瞧见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那走吧” 三娘看了,那车是陆府府上的马车,赶车那人她识得,是陆亦阳的随侍李户。 “公子”他见了陆亦阳恭恭敬敬的曲身行礼。 “嗯,苏公子送到了?”陆亦阳问他。 “未曾,半道上遇着苏府的人,苏公子与那人去了。” 陆亦阳皱着眉:“回去了?” 李户本想说些什么,瞧见三娘她们在,就没往下说。 陆亦阳知道他的顾虑,也没再问,回身与三娘她们道:“两位姑娘上车罢。” 她们没客气,待李户抬下车梯,就上去了,陆亦阳则跟李户一齐坐在车沿上。 三娘留了心,就坐在边上,想听他俩说什么。 马车启程没多久,果然听见陆亦阳小声问道:“怎么没把人送到?” 李户回:“那苏钦玉狡猾得很,见路不对就耍花样,一会儿要方便,一会儿又嚷嚷肚子疼,抵死不跟小的去。” “嗯,罢了,他既然无意,勉强也勉强不来,也好让父亲歇了那份心思。” “不见得就好,他兴许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凡事要讲证据,况且他还不成气候。” 说到这里,就没了声 陆历成那老匹夫想拉苏钦玉做什么?三娘不记得陆家当年有什么隐晦之事,怎么听他俩说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陆家顶梁的的官也就是个御林军统领,管的只是内廷外的守卫,内廷里的护军兵力远大于御林军,单凭这点兵权还构不成他的野心。如果说不是权力使然,那陆亦阳神神秘秘拉拢苏钦玉要做什么?难不成喝茶吃点心? “陆公子,你知道路么?需不需要我给指一指?”正走着神,王祁莲隔着帘与陆亦阳说道。 “知道的,小生从前随家父去过两次。” 王祁莲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我脸上写着有?” 陆亦阳却是笑了笑:“苏兄说他认得与你同行的那位姑娘,说是王府的人。” “啊?”王祁莲惊叹一声,望了望三娘:“你认识那个苏钦玉?” 三娘如实道:“从河洝来京城的路上就是与他同行,是伯父遣去的,没说上几句话,算不上认得。” 王祁莲哦了一声,眼神带些调侃的意思,末了还啧啧两声。 三娘当她是空气,全然不理会,左右解释了她也不信。 一行人都没再说话,车轱辘声一阵一阵很有规律,三娘思绪一转,突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当今圣上子嗣衰败,能堪大任的只有睿王与齐王,一个文一个武,一个太过温顺,一个又太过暴戾。要她说,两人都不合适做皇帝,可皇家子嗣稀薄,也实属无奈。 陆家寒门起家,战功赫赫,极为看重齐王。可当今圣上是个情种,对淑妃母子宠爱有加,睿王就成了众望所归,齐王当然得想办法改变局面。 想到这里,她大概有了头绪,此时苏家并未明面上站到哪一边,所以陆家想乘机拉拢苏家,故而从苏钦玉身上着手。 苏丞相乃是百官之首,只要苏家独子肯帮齐王,苏丞相不可能再不管不顾。若是有了苏家这个后盾,他们就有了更多的筹码。 他们以为苏钦玉尚不成气候,威逼利诱一番就能成事,真是大错特错,苏钦玉才是真的狐狸。 好比今日,他早已知晓陆亦阳找他的目的,故意将陆亦阳带到建安河边,又故意来凑热闹,不给陆亦阳提及此事的机会。 三娘落水这一出正好成了他脱身的绝佳时机,他跳下水救人,佯装文弱救不了,引陆亦阳参与进来。接着让陆亦阳知道三娘她们的出处,苏钦玉好借她们牵制住陆亦阳,陆家早已有心与王家结亲,陆亦阳又岂会放任不管? 如此一来,苏钦玉再以身体不适为由告离,陆亦阳脱不开身,只得让李户直接将人带到陆府,再行商议。 所谓的“苏府的人”兴许是个鳌头,其实只是他手下的喽啰。苏钦玉将蓬莱阁都开到河洝去了,可见他在京城商界势头不小,有那么几处窝点也是常事。 总而言之,一切都绝非偶然,苏钦玉心里明白,要想继续装糊涂就不能让陆家挑明,他们需要继续中立,伺机而动。而不是让陆家挑明之后,处于被动选择的地步。 若是选择齐王就等于忤逆,成了还好,不成就是灭门之罪;若是不选就等于被划分到睿王一边,被齐王针对,再不能独善其身。 这是个聪明的举动,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最后坐上皇位的是谁,是以不动而制动,谁胜了拥戴谁。 “两位姑娘,到了,请下车罢。”没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李户在外说道。 她们掀开便车帘,由李户挨个扶着下了马车,陆亦阳则站在门前观望。 好在陆亦阳不是那种爱惹事生非的人,应该不会将她们这事抖落出去。 “有劳陆公子了”王祁莲礼数周全,福了福身,客气的说道。 三娘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径直朝这偏门走去。 “姑娘”陆亦阳竟出声将她叫住:“小生总觉得你对我有些敌意,不知是不是小生哪里得罪了姑娘?” 三娘连头也不回:“没有,公子多虑了,我生来就是这个性子,还望见谅。” 时隔多年,她依旧记得陆亦阳新婚那夜掀开她盖头说的那句:你早些休息…… 她对他虽然没了执念,但始终有那么些不甘,她故作姿态不是给他看的,而是警醒自己,别再沦陷。 ☆、第五十六章 春日 三娘伸手去推门,门还没被锁上,她松了口气。 王祁莲在后头,对着陆亦阳又是鞠躬又是感谢,之后便也跟着进来了。 “瑶生,你别走那么快……”王祁莲将偏门关上,小跑着跟上她:“你今天就跟鬼上身似的,里外不对劲,怎么那个陆公子真惹到你了?还是你……对人家有意思,故作傲娇?” 三娘抬起手,做出一副要打她的样子:“再说一句试试?” 王祁莲嬉笑着,把她抬过头顶的手拉下来:“姑娘家家,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不是便不是嘛。还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没留下后遗症吧?” 三娘恨恨扯回手:“不就是落个水,再娇气也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 “别,您现在可金贵着呢,我爹娘都跟捧宝贝似的捧着您,还是由小的扶您回去吧。”说在她还真伸手过来缠着她,如同伺候老太爷一般。 三娘瞥了她两眼:“矫情!” 王祁莲笑呵呵的:“矫情就矫情呗,就冲你今儿舍命相救,往后有我王祁莲有一杯羹就少不了你的份儿!” 呵,还豪气得不行,整的跟山大王收小弟似的。 有道是一言九鼎,三娘从束腰里取出十两银子:“喏,你带我出门,我也说话算数,银子给你。” 今儿出这意外,王祁莲身上那十两都没怎么动,当即拒绝了三娘:“这银子我可不收,说来你落水是我的过错,你人没事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还要你的银子成什么了?” 她一个劲儿的推拒,死活不收。 这敢情好,落个水得了人情,还省得破财,三娘喜滋滋的将银子收了起来。 夜阑居里早已熄了灯,为了掩人耳目,柳儿同沈嬷嬷两人站在院门前张望,焦急的想着主子们怎么还不回来。 柳儿年纪轻,夜里眼神好,瞧见远处有人影子,顿时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瞧了瞧。 “小姐她们回来了!” 老远的就听见柳儿的声音,王祁莲愣了愣:“完了完了,没给那丫头带糖酥饼,怎么办?” 三娘想了想:“她那么紧张你,你就装不适,头晕、头疼、浑身乏力什么的。” “有道理!”王祁莲当即作一副病态,时不时还称唤两声。 柳儿冲了上来,见王祁莲那副萎靡样儿,忙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王祁莲摆摆手:“就是感觉有些头晕无力,柳儿快,扶我回屋歇息”她倒是演得挺像。 柳儿急得不行,赶紧从三娘手里将王祁莲扶了过去:“小姐慢些……” “这王小姐是怎么了?”沈嬷嬷瞅着王祁莲那样,疑惑的问道。 “没事,咱们也回屋去吧。” 沈嬷嬷将房门关上,贼兮兮的凑上来:“小姐知道我今儿见到谁了么?” “谁?”三娘一回屋榻上去,想起先前落水那股凉意,不由将褥子往身上裹了裹。 沈嬷嬷见了,才发现不对劲:“小姐衣裳哪里去了?怎么穿的这个?” 三娘支支吾吾的,瞧躲不过去才捡了重要的说。 “哎呀!这可不行,老奴去给您弄些姜汤来,落水可不是开玩笑的,女子最怕身子入了寒气,往后嫁为人妇了就得后悔了。” 这点倒是真的,三娘也没推辞:“对了,你方才说你见着谁了?” “是秋姨娘,小姐后头不是让老奴把卦杯换回去么?回来的时候见她在王府门前踱步,还把老奴吓了一跳。”沈嬷嬷说罢,又试探着问道:“小姐准备怎么安排秋姨娘,该不会要带进王府吧?” 三娘摇了摇头,秋姨娘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入王府不是她的路子。 “那她没跟你说什么?”三娘问沈嬷嬷。 “秋姨娘见着我还吓了一跳,她还不知道老奴同小姐一起来了京城,老奴便都同她说了。秋姨娘要老奴告诉您,事情都办妥了,让你得了空就去寻她。” 三娘点了点头:“嗯,张成那边你常来往么?” 沈嬷嬷机灵,知道她的用意:“张成那边还比较顺利,让他掩护您出门应该不成问题。” “那行,你去与他商议好,时候就定在明儿辰时,待我去上园请了安就去后院偏门等你们。”三娘来了困意,眼皮子正打架。 “欸”沈嬷嬷应着,瞧出她的困意:“小姐先别急着睡,等喝碗姜汤再说。” 三娘嗯了一声:“嬷嬷去吧,我等着。” 一直挨到了二更天,沈嬷嬷才回来,喝下姜汤三娘便睡下了。 次日起身,还真有些不适,那建安河水的寒气不是盖的,昨儿还没觉得怎么,今儿就有些头晕脑胀的,又喝下沈嬷嬷备的驱寒汤水才稍稍好些。 “小姐昨儿那身衣裳就放在那家客里了?”沈嬷嬷问她。 三娘昨儿跟沈嬷嬷小小撒了个谎,没说望春楼的事情,而将望春楼说成了客栈。 “那老板娘很和善,夜里穿回来的衣服就是她拿的,到时候拿她这件还回去,再把那件拿回来。” 沈嬷嬷正给她梳头:“好歹是王夫人一片心意,要是叫那洛云发觉了,定要到王夫人面前告您个不敬之罪。” “嬷嬷就放心吧,那些我都省得,改天你就帮我去取一趟。” 沈嬷嬷应道好。 今儿得正正式式的去给赵氏行礼,往后她也算是长房的子女了。打整妥帖,便去了上园。 东恒院里清清静静的,也不知怎的,今日天气有些回暖,院子里那些树木枝丫上化了些雪,隐约能见上头打了新苞。 年关都过了,离开春也不早了,对三娘来说,这个冬天真是过得不轻松。 赵氏坐在暖炉边上打盹,许是没睡好,奈何她平日又要去王老夫人那里去请安,也不敢困懒觉。 “伯母?”三娘轻唤一声。 她一哆嗦,显然被吓了一跳,见来的是三娘,她说道:“瑶生,不在屋里多困会儿,来这么早做甚?” “瑶生来给伯母请安。”三娘徐徐曲身行礼。 赵氏面带喜色:“你这孩子真是……快起来吧,往后可就不能叫伯母了。” 三娘应道:“是,母亲。” 在王家,甭管过继还是收女,都得唤父亲、母亲,是对为尊上者的敬重。 ☆、第五十七章 张成 听她这样唤了一声,赵氏脸上更是高兴了,拉着三娘的手亲切道:“我同老爷商量了一下,你名中那个‘瑶’字就不去动它,叫祁瑶可好?” 王祁瑶?也还好,三娘对这个不怎么在意:“瑶生无异议,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赵氏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下,等过些时候你与我一道去灵云寺去挂个功德。咱们长房的都有,也给你挂上,求个平安。” 三娘乖巧答道:“好。” “从前还不觉得,现在看着你,眉眼真跟你爹爹真有些相似。”赵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叫三娘有些错愕。 “爹爹?” 赵氏一副惋惜的模样:“对啊,就是你亲生父亲,那可是个传奇的人……” 她就这么无关紧要的叹息两声,应当只是有感而发。 “那我爹爹到底是谁?”三娘无爹屋娘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好奇。 赵氏发觉自己说多了,对上三娘的眼直闪躲:“瑶生啊,那些都是过往的事了,如今我与老爷就是你的爹娘……” 她不愿说,三娘自然不会去逼问:“是,瑶生有幸,能得王家照佑,往后瑶生定视你们二老为生父、生母,以尽孝道。” 赵氏笑着点头。 从东恒出来,三娘径直去了后门。 沈嬷嬷是把交际好手,夜阑居就在后院,她平时无事就去与后院看门做活的人闲谈,有忙就帮,倒成了别人眼里的热心肠。 这会儿,沈嬷嬷骗走了后院那帮子人,掩护三娘出府。 “小姐午时之前一定得赶回来,午时过后他们还有活计做,遣不走。”说罢,她将三娘领到门外。 三娘一出门就见着张成了,他在王府似乎混得还不错,那一身行头看着极有精神。 “三小姐”他惊喜的唤了一声,许久未见,他还真有些…思念…… “不得了了,张成这下有出息了,瞧这身行头。”三娘故意调侃他。 他抓了抓脑袋,傻乎乎的笑:“三小姐别笑话小的,这是二夫人赐的,说是王家时常出门的人得有些体面。” 二夫人?王家二房乔氏。平白无故的,给张成送什么衣裳?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可得当心些。”三娘提醒他。 张成又不傻,自然看得明白:“三小姐放心,小的有分寸,从始至终都是站您这边儿的。” 三娘只笑了笑,都是一起来的,也都是明白人。 “走吧……”三娘上了马车,张成便驱车赶路。 “去哪儿?”张成刚驶过王家所在的街道,便问她。 “建安河对岸。” “啊?”张成惊叹了一声:“那地儿……可不是您该去的地方……” 自然了,建安对面那是出了名的花街柳巷,张成平日里驾车在京城中往来,自然也摸熟了。 “甭问这么多,只管去就是了。” 张成知道三娘是个有主意的人,想了想没再问。 街上狼藉一片,火竹燃放后余下的残纸渣子,还有街上小贩卖吃食丢弃的纸包,飞得倒出都是。 “三小姐是不知道,昨儿城中可热闹了,小的还听说有人在建安河叫板京州俊郎,争夺望春楼魁首呢!您猜怎么着了?”张成当一件稀奇事同她说,殊不知那个叫板的人就是她。 可她还是很给张成面子:“怎么着了?” “那人居然是个姑娘,结果斗不过人家,羞愧到跳河了。” 跳河……她?真是人言可畏,苏钦玉凭他那张脸还真是四海通吃,白的都能让人帮他说成黑的。 见三娘久久没回话,张成以为她不感兴趣,又扯了些别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建安河边。 “三小姐,到了。”张成在外说道。 姑娘家来这种地方不宜张扬,来时她穿了件带裘帽的外披,好歹能遮着点儿。 眼前是一废旧了的铺面,里头乒铃乓啷的响,有人在里头修缮装潢。 三娘熟门熟路的从侧面而入,直上到二楼。 “哟!这谁啊?”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屋里出来,见到三娘吓了一跳:“我说姑娘这可是青楼,况且还未修缮妥当,您来恐怕不合适。” “把你家当家的叫出来,我找她。”三娘没功夫同她扯,开门见山道。 那女人将三娘上下打量一番,估摸着是当家的熟人,没敢怠慢,回身给她叫人去了。 没一会儿,那女人又匆匆过来,毕恭毕敬的说道:“姑娘随我来,我家当家的有请。” 三娘只点了点头,示意她带路。 拐了道弯,那女人推开两道门,才见着正主。 秋姨娘焦虑的在屋里踱步,见三娘被带来,忙要上前嘘寒问暖:“三……” “这位姐姐先下去罢”三娘打断秋姨娘的话,先把这个无关紧要的人遣走。 见她如此,秋姨娘也明白过来:“你先下去,这里暂不需要伺候。” 秋姨娘那副模样,还真有几分当家的架势。 那女人听了秋姨娘的话,果然就乖乖退了下去。 待那人走了,将房门掩好,秋姨娘才放松下来:“我都去那边寻了你两日了,你都没出现,要不是撞上沈嬷嬷,恐怕得出岔子。” “怪我疏忽了,最近在王府里遇上些事,没来得及顾上你。” 秋姨娘还是愁眉不展:“你说现在怎么做?那帮女人我也带到京城来了,买下这座楼,也请了人修缮。” 三娘却道:“还能怎么做?修缮好了开业便是。” “啊!”秋姨娘越想越想不通:“为何?也不让我进王府。” “姨娘,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好安排,王家让不让您去是一回事,您去了又要以怎样的名义去呢?大家世族可不比河洝傅家,有些事您不参与为妙。” 往后的路还很艰难,王家早晚得乱,她不想把秋姨娘再拉进来受苦。 “如今倒成了你护我了……”秋姨娘神情恹恹,多少有些失望。 三娘抚慰她:“我先前与姨娘说的那些可灵验?您想想,这样的我,还有被护在身后的必要吗?” 说得也是,秋姨娘想着从三娘走,再到她找到倚红楼落难花娘子们,再到收买将人带到京城,包括此时的着楼,都在三娘的盘算之中。 这样的三娘,确实不在需要她护着了。 ☆、第五十八章 秋姨娘 “罢了,兴许我去了王府家也是添乱,留在这里还能帮帮你。” 三娘顿觉心中有愧:“姨娘,这楼里楼外不需要你管,我让你买的侧边那座宅子是专门给你住。至于楼里的事,你找个可靠的人打理,挂着妈妈的名头便是。” 她要开窑子,怎么可能让秋姨娘来做鸨子?只是想让她有个清净地方颐养天年,不必如前世那般郁郁寡欢而死。 秋姨娘前世死于一个情字,爱上个专情的人,可惜人家专的又不是她的情,最后忧郁寡欢才致使中年多病,与世长辞。 这一世就所幸不让她与王侍郎相遇,避开这场孽缘,各自安好。 可秋姨娘哪里知晓她的心思:“你说做什么不好?非要办窑子……” 为什么办窑子?三娘记得当初这个地方曾是家客栈,后头闹出了命案被传成了阴宅,一直无人敢买。 再后来,不知让谁买下了,办起了窑子,跟望春楼叫板。 人人都以为它斗不过望春楼,谁知笑到最后的却也是它。 三娘有自信,以她多年的经验,以及对望春楼的了解,想独占枝头不是问题。 她也需要做更多的准备,来应对往后的困境。 再者,肯花钱去风流的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他们知道的东西永远比平头老百姓多。而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们只会对枕边人说,窑子里的姑娘恰巧担当了这个角色。 她的耳朵需要比旁人更灵敏,至少要比别人知道得多,毕竟前世她只是个深居简出的女子,有些事情她根本无从得知。 “倚红楼那些姑娘也可怜,就当给她们一碗饭吃,咱们也有地方赚银子不是?” 说起倚红楼这些姑娘,确实觉得可怜,倚红楼垮了之后,当家的不知晓傅家的情况,以为得罪了傅老爷,怕再惹祸上身卷着银子跑了。 被丢下的这些人大多没有出路,运气好的去投奔了从前的恩客,有的自己有点积蓄另谋出路,还有些没人肯收的,就只能风餐露宿。 三娘记得那些没有出路的女人最后都死在了郊野的茅屋里头,大概有十来个人,尸体到了开春才被人发现。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可她能想象到当时这些女人的无助。 听三娘这么说,秋姨娘也点头:“也是,那帮姑娘着实可怜,我到郊外去寻她们的时候,十来个人窝在一堆取暖,每顿饭就吃巴掌大点的干饼,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秋姨娘生了恻隐之心,她也是在窑子里待过的,自然心疼这些姑娘们。 三娘就顺着她的话说道:“既然可怜,就给她们一席安身立命之处。” “也罢,就当立桩功德。” 咚咚咚,这时,有人在外头敲门。 “谁啊?”秋姨娘问道。 “当家的,是我,玉梅……” “进来罢”秋姨娘冲着门外说道。 那个叫玉梅的,得了应允便推门而入,正是方才领三娘过来那人。 “奴婢先前出门买了些糕点,当家的尝尝看,好不好吃?” 秋姨娘皱着眉:“给你的银子你怎么去买这些?不是让你置办两件衣裳么?虽说过了年关,可这寒气还未散呢。” 玉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置办衣裳又花不了这么多,索性买点吃的来孝敬您。” “你啊,就是缺心眼儿,多了的攒着,往后还少了你用钱的地儿么?”秋姨娘嗔怪道。 这些姑娘们被秋姨娘从小茅屋里带出来,大概已经把秋姨娘当做恩人了。 玉梅笑呵呵的:“奴婢就先下去了……” “慢着!”她刚转过身,就被三娘叫住。 “怎么了?”玉梅愣愣的回身问道。 三娘将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她衣装整洁却不花哨,头上戴的发簪颜色也不用明艳,看得出是个不善打扮之人。不过,在倚红楼那种地方出来的,还能朴素如斯,也能说明她性格不张扬,稳重些。 “你从前在倚红楼担的什么职?”三娘问道。 每家花楼都有自己的事物分配规则,大致分三类:仆、婢、倌,仆便是龟奴、婢女一类;婢指卖过身年龄大些,被妈妈留在身边伺候的;倌又分清与红,不过倚红楼却是没有清倌的。 “回姑娘的话,奴婢在河洝曾做过妈妈身边的侍婢,曾管过楼里一些杂事。” 她既在妈妈身边伺候,自然是用不着伺候男人了,也无怪她扮相朴素。 “那你对楼里的庶务可算了解?” 玉梅却是笑了笑,面上颇自得:“何止了解?从前妈妈犯懒的时候,我还帮忙处理过庶务,诸如安排姑娘接客,嫩丫子开脸什么的,甚至还给楼里管过帐。不过妈妈那个人太多疑,总觉得我捞了油水,所以又将帐收回去了。” 三娘嗯了一声:“等于是左右手?那她跑路的时候怎么不将你带上?” 玉梅叹息道:“她人就是那样,苛待手底下的人,除了她那相好的,她谁也瞧不上,更别说带上你了。” 倒是有这样的,楼里俊俏的龟奴收到身边伺候,讨欢心的就将养着。 三娘正色道:“我若是叫你全权管着这里,你做不做?” “啊?”玉梅有些难以置信,这么个小姑娘能做得了主? 谁知秋姨娘万分赞同:“我瞅着也行,那帮姑娘也很听她话,让她管是再合适不过了。” 玉梅见秋姨娘如此,就更疑惑了,怎么觉得更有主权的是那个小姑娘。 “那就这么办”三娘一语拍定,又想起点儿事:“门匾还没做吧?” 秋姨娘摇摇头:“还没呢……” “就叫聚仙楼吧,京城这些王孙贵族爱讲究风雅,俗气了不行。” 秋姨娘也觉如此,吩咐玉梅:“这事就由你去办” “欸”玉梅应了声,便忙着出门办事去了。 走在路上,玉梅还想不透彻,这小姑娘究竟什么来头? 秋姨娘瞅着玉梅走了,才好与三娘再说些体己话:“沈嬷嬷那个人可不可靠?她从前可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现在又跟了你,不会有二心吧?” 三娘不怕沈嬷嬷有二心,在京城她无依无靠,除了三娘,谁也不可能给她衣食无忧、老有所终保障。 ☆、第五十九章 聚仙楼 “不会,她就算真存了二心,我也有办法治她。” 她如今这副样子让秋姨娘总觉得现在与之相处有些别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如今的言行总让我人不安,分明还是个半大的姑娘,说话却比我还不忌讳” “您是知道原由的,又何须给自己添堵呢?”三娘劝慰道,接着是一番提醒:“姨娘往后得换个称呼了,京城不比河洝,可不能让人知道了底细。长远考虑,不到万不得已,您千万别在人前露面。” 青楼是非多,一是怕秋姨娘沾惹上麻烦,二是怕有心之人透过秋姨娘身份查到她头上,那这聚仙楼开不成就断了财路了。 如今的大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三娘自知没那么大的能耐阻止危机到来,但她至少可以未雨绸缪,赚些银钱,做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秋姨娘本就不爱出门,对这点倒没觉得有什么,况且她也知道三娘有意让她远离是非:“行,都听你的。” 出来也有一会儿了,三娘与秋姨娘说了些聚仙楼里的安排,便要赶着回王府。 到门口了,秋姨娘又唠唠叨叨的嘱咐了几句:“在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若是得了空就来看看姨娘,知道了么?还有,若是遇上喜欢的再嫁也无妨,总不能单着一辈子。” 三娘冲她点头,其实心里也盘算了一番,这世道是男人的天下。她本是想孑然一身,可又得顾着王侍郎一家,顾着秋姨娘,要想两全不太现实。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得找个底子厚实又容易拿捏的人嫁了,一切都是出于利益,至于情之一字,恐怕不会有。 张成又驾车送她回去,跟来时一样,怕三娘无聊,说了些闲事。 “京城就是不一样,城郊那个书院可大了,得有原来傅府数倍之大。” “怎么?你去鸿渊书院了?” 张成嘿嘿笑道:“是去了,随意看了一圈儿。” 不过三娘惊奇的不是这个:“谁让你去的?” “孙叔啊”张成答道:“他年纪大些,书院又在京外郊野,所以就让小的揽下送公子们去书院的活计。” 王家前院还真是缺人,张成才去了多久,就让他独自护送主子们。 想起先前张成说的乔氏给他买衣裳的事,三娘起了心思。 管出行的孙程是王府的老人了,既然干了这么多年,一定是公正的人,否则厚此薄彼得罪了人,早就被人端了锅。如此,孙程肯定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谁去了哪里都会如实向上头禀报。 乔氏在张成身上费功夫,怕是要做什么不能放到明面上的事情。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二夫人出门?” “是啊,三天两头的出去。” 三娘又问:“有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张成有些懵:“特别的地方?似乎没有” 三娘觉得特殊的地方,张成恐怕觉得很寻常,她便提醒道:“诸如甚少到访的人家,什么世家官家之类的。” 张成想了想:“有过!头一回去了永安侯府,再又去了荣国公府,隔两日又去了陆家。” “这些你没同别人说过吧?” 他回三娘的话:“当然没有了,二夫人一再交诫不能说出去。” 荣国公府乃是乔氏的娘家,去了倒也正常。 陆家又是她想攀附的亲家,会去也不奇怪。 只是这永安侯府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若是三娘没记错,永安侯府的小公子刘誉从前与王祁莲结了亲的,乔氏跟他们又非亲非故,就算是为着王祁莲的事也轮不到她出面。 至于这个刘誉的为人,她还真不清楚,前世王祁莲嫁出去也从没说过永安侯府一句不好。 三娘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如果这亲事跟乔氏占了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夫人既然有心提携你,你就别推托,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要是什么地方特别怪异的,记得同我说。” 她这是要张成给她做眼线,张成也知晓,他们自开始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帮她帮谁? “小的明白,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让沈嬷嬷代为传话的。” 回到府里,临近午时。 沈嬷嬷见她回来凑上前问:“秋姨娘呢?不入府来?” 三娘摇了摇头:“她就在外头吧,王家也不清静,来了还不见得好过。” “也好”沈嬷嬷替三娘解下外披:“小姐回来之前,长房里来了个丫头,说是大夫人让您三月里跟着大小姐一齐去鸿渊书院,有个什么诗会。” 沈嬷嬷知事,改口叫赵氏大夫人,叫王祁莲大小姐。若还照着从前那么喊,不合礼数。 “试诗会” “对对对,就是试诗会,老奴觉得小姐可以去看看。京中那么多贵女,结交一两个也好,再者鸿渊书院贤才遍野,说不准就有瞧得上的。” 今儿还真是怪了,人人都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显示秋姨娘,现在有是沈嬷嬷。 “知道了” “还有,那丫头送来开春的衣裳,说是让试诗会上穿的,可老奴觉得那衣裳上头的花色不对劲” 三娘好奇了:“怎么不对劲?” 沈嬷嬷想了想,去屋里取那件衣裳。 “您看,这花儿,那丫鬟说是红梅,可老奴从没见过开得如此花瓣长成这样的梅花。梅花细小,花瓣也稀疏,这花的花瓣密集,看着不像。” 三娘对什么草什么花的辨不仔细,看了看说道:“瞅着像桃花。” “小姐莫不是傻了,哪有红色的桃花?您再好好看看,像不像杏花?”沈嬷嬷将衣裳又递过来了些,生怕她瞧不仔细。 她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还真是。 “长房送来的?” 沈嬷嬷回答:“老奴觉得定是那洛云搞的鬼,穿着花色儿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可不是么?未出阁的姑娘急着把红杏穿在身上,怕不止让人笑掉大牙了。 三娘现在算是长房的人,她丢脸不要紧,就怕有人硬要将她与长房牵扯到一块儿。 ☆、第六十章 忙碌 真是奇了怪了,这洛云贪是贪了些,可也不傻啊!她这么做对长房有什么好处?要么就是她脑袋反抽,要么就是她其心不忠。 若她真暗地里侍奉别的主子可就糟糕了,赵氏把财政大权都交给了她,迟早得让她搬空。 “把这衣服送到王祁芸屋里去,就说是洛云姑姑孝敬的。” 王祁芸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有人孝敬些物件儿也不足为奇,她不会太放在心上。 “让老奴去送会不会有些不妥?” “怎么会?”三娘从梳妆台前取了盒玉面粉,又从院外树根下抓了把稀泥,和一块儿:“变张脸,保管她也记不得。” 沈嬷嬷看得一愣一愣的:“拿这个往脸上抹?” 三娘拉了沈嬷嬷坐下:“就是盖盖肤色,去的时候你恭恭敬敬的低着头,送完东西就赶紧回来。” “这可行么?”沈嬷嬷不怎么放心。 “王二小姐何时正眼瞧过下人?” 沈嬷嬷想了想,也是…… “还有,你这身衣裳常穿么?” “以前倒是常穿,来了京城就穿过两回,都是河洝带过来的旧衣裳了。” 倒是她疏忽了,竟忘了给沈嬷嬷置办几件像样的衣裳。 三娘触手摸了摸,沈嬷嬷身上那衣裳料子都泛白了,确实是有些老旧:“穿了这回就扔了吧,回头给你些银钱置办几件儿新的。” 沈嬷嬷欸了一声,没有推辞。 让洛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得叫王祁芸穿那件衣裳去赴诗会,不过这个还得费点心思。 转眼间,沈嬷嬷就被三娘折腾得面目全非,那副脸活像个村野妇人。 “哎哟!老奴怎的成了这幅德行。”沈嬷嬷对着镜子瞧了瞧,都快把自个儿认不出来了。 “嬷嬷快别感叹了,将衣裳送过去罢。” “欸”沈嬷嬷应声,把那衣裳叠得好好的,送到王祁芸那院子去了…… 三娘就在屋里坐着看了会儿书,越看越没劲,干脆取了剪子到院里修一修树枝。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扑腾声,回身一看竟是一只灰黑灰黑的鸽子。 三娘没怎么在意,朝它呼喊一声,想把它吓走,可那鸽子并不当回事,就在墙沿上立着。 照理说,一般的鸽子就算经常喂养也很怕人,而这鸽子却稳如泰山一般,丝毫不在意三娘的吓唬,这叫她有些疑惑。 三娘走上去看了看,果然如她所想,是只信鸽。信鸽经过长时间的训练,胆子比一般鸽子大,不怕人。 再看它腿上,绑着的信卷并未取出,三娘伸手去取,那鸽子又扑腾着飞跑了。 信鸽是认地方的,一般不会跑错地方,除非……这个院子与它要去的地方相似。 三娘注意那鸽子飞去的地方,偏东北边,依这走向兴许就是北街这片地方,不会离得太远。 她正望着那个方向出神,沈嬷嬷就回来了。 “小姐,衣裳老奴给送过去了。”沈嬷嬷说着抹了一把面上的泥粉。 “王祁芸说了什么没有?” 沈嬷嬷回道:“没有,她都没正眼瞧过老奴,让我放到屋里就走。她如此不把这衣裳放在心上,更别说穿上身了。” 三娘又拿起剪子继续理着树枝枝条:“这就是我的事情了” 自王家祠堂那事之后,王侍郎一直赌气,初一连南殊院的门都没进过,更别说给王老夫人请安了。王侍郎好歹是王家正经的头头,虽说平日里脾气温和,但要是把他惹毛了,谁也得不了好,王老夫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初三这天辰时,赵氏要领着王祁莲回娘家省亲,预计得去个三两日。王侍郎领着王祁贤处理族中庶务,不能相送更无法同行。 王老夫人就这上头下功夫,又是叫人帮赵氏打整要带去的礼品,又是安排马车送她们出门。末了还给了赵氏一支通透的碧玉如意,说是送给亲家母的,聊表心意。 赵氏受宠若惊,不过也知道是何原由,她自来心软,况且也无意与王老夫人计较,便收下了。 三娘虽说算是长房的人了,可她毕竟跟赵氏没有亲缘关系,回娘家省亲这种事不便带着她。 不过赵氏还挺为她着想,给她了三十两银子,让她缺什么就让沈嬷嬷去置办。 王祁莲看得两眼发直:“如今瑶生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了,您可从未一次给过我这么多的。”她瘪嘴道,心里却并不膈应。 赵氏嗔怪道:“瑶生初来乍到,身上没些银钱不行,哪像你” 王祁莲知道她想说什么:“不像我,扎了根的树,皮有三层厚不愁温饱,是不是?” 赵氏才懒得跟她贫嘴:“快上车,别耽误了时辰。” 王祁莲嬉笑两声,冲着柳儿说道:“柳儿,你可得把瑶生照看好了。” 她让柳儿留在府里,陪三娘说话,说是怕三娘无聊。她还真把三娘当成小妹妹看待了,说话那语气就跟个长者似的。 柳儿其实心里头高兴死了,清河赵家离京城得半日路程,颠簸不说,赵家人还不怎么好相与:“奴婢遵命!” “行了,长姊快去吧”三娘催促她。 王祁莲一愣,这还是三娘头一回改口叫她长姊,怎么心里头这么舒坦呢! “得,我走了,回来给你带些稀奇玩意儿。”说着便钻到了车里。 乔氏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越想越不舒坦,凭什么让长房占尽了便宜?分明是个下贱人生的种,还能坐上王府当家的位置,那本该是她家二爷的! 王老夫人不像乔氏那般喜形于色,不过也不见得就舒坦。 一行人各怀心事,各自回了各自的窝。 柳儿同沈嬷嬷还怪处得来,三娘在一旁看书,她俩聊得开心。 沈嬷嬷拎着柳儿的衣袖子看了半天:“这针线是你自个儿弄的?” “是啊,我手脚笨些,只能弄出这水平。” “针线倒是细密,就是这走线不吉利,单线从上往下走,那是做寿衣的针法。”沈嬷嬷口中的寿衣,可不是说长者生辰穿的吉祥衣裳,而是说死人入土时的穿着。 ☆、第六十一章 鸽子 “啊!还有这种说法?”柳儿也将自己那衣裳左翻右翻看了半天,顿生嫌弃:“那我不穿它了,我回去换一身。” 沈嬷嬷见她迈着小腿就往外去,忙喊住:“把衣裳换了那给我,我帮你把线从新走一遍。” 柳儿点头:“谢谢姑姑了”说着就跑回她屋里去了。 瞅着她俩那其乐融融的模样,倒觉得像一对母女。 三娘从座上起身,将方才赵氏给的三十两银子拿了五两出来,递给沈嬷嬷:“过两天你跟柳儿一起出门转转,顺便给自己做几件衣裳,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买一些。” 沈嬷嬷笑着接过:“老奴谢小姐关怀” 院外又传来一阵响动,沈嬷嬷将那五两银子收入袖中。 “老奴过去看看。”说着便出了门,没多时又听见她声音:“咦?哪里飞来的鸽子” 三娘心中一惊,忙起身出门,见沈嬷嬷正拿了扫帚要将它驱赶走。 “嬷嬷且慢”三娘轻声阻拦,接着吩咐道:“去取些谷子或者米来。” 沈嬷嬷哦了一句,放下扫帚就去取了。 三娘将它仔细观察了一番,应该还是昨日飞来的那只,它脚上依旧拴着信卷。今日不能去碰它,免得又将它惊动跑了,要把它逮住。 那鸽子悠然的站在墙沿上,站久了就蹲下来歇会儿。 “小姐,给”沈嬷嬷取了些玉米苞子来:“谷子和大米厨房不让动,试试玉米苞子能行不。” 三娘点了点头,伸出手,朝那鸽子抖动两下。果然见它又站起身来,瞅了瞅三娘,又瞅瞅三娘手里的玉米粒。 见它有所动,三娘有试着上前些,继续摊着手朝它抖了抖。 那鸽子脚上有了动作,朝前迈了迈。 三娘再靠前些,继续重复方才的动作。 许是闻见玉米粒的味儿,那鸽子放低了戒心,直直朝三娘手上飞来。 “哎哟!”沈嬷嬷吓了一跳,却见鸽子已经好端端的站在三娘手腕处了:“真是机灵!” 它埋头吃起三娘手里的玉米粒,全然不顾自己此时究竟身在何处,这应该是才训出来不久的信鸽,还不大记得目的地,也没太大的戒心。 三娘轻轻抬起左手,一把将那鸽子逮住,不能让它吃饱喽,不然它就不会再往目的地飞去,而是直接归巢。 将它脚上捆着的信卷筒子取下,三娘将鸽子递到沈嬷嬷手里:“拿好别让它飞了,也再别给它东西吃。” 沈嬷嬷应好。 信筒子上没什么特殊标志,三娘将里头的信卷取出来打开。 上头只有八个字: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这是《孙子兵法始计篇》中的一句名言,说的是凭借有利的情况、局势,以制定临机应变的策略,换而言之就是趋利避害。这应该是回信,至于回的什么,三娘就不得而知了。 单凭这一句话,并不能断定这是个什么性质的书信,不过这神神秘秘的叫人徒生好奇。 信得给人还回去,三娘将信卷好又装进信筒里,重新绑上结,栓回鸽子脚上。 “放了吧” 沈嬷嬷闻言,放开手,将那鸽子往天上一抛,小家伙扑了扑翅膀就飞走了。 三娘思索了片刻,望了望天又瞧了瞧院里打了苞的骨朵:“等开春了,咱们也去养一只鸽子,母的!” “小姐总在院里待着也无聊,养一只解解闷也好。”沈嬷嬷只当她是为了消遣。 柳儿这时换了衣裳过来,将先前穿的拿给沈嬷嬷:“劳姑姑费些神,等发月银了,我请您吃好的。” 沈嬷嬷却是笑了:“成!” 次日午时过半,褚玉居来了人,那是王祁芸居住的院子。 “傅小姐,我家小姐邀您到褚玉居一叙。”这丫头名叫翠儿,是王祁芸贴身的丫鬟。,但凡是王祁莲身边的人,对三娘来说都是老熟人了。 王家下人之所以还叫着傅小姐那是因为名字还未入族谱,长房只是商定了个名儿。赵氏既然让三娘开春同她去赶庙会,意思应该是开春再行入门之礼。 说来,三娘正想着找时机会会王祁芸,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行,你同你家小姐说,我待会儿就到。” 翠儿没再说别的,福身离去。 见翠儿走了,柳儿凑上前来:“傅小姐,奴婢同您一起去,二小姐最爱耍滑头,可别着了她的道。” 三娘确实着过她的道,却是为情所致,如今她俩没了这层牵扯,谁着谁的道还不一定。 沈嬷嬷正将柳儿那衣裳拆线走针,她熟练的打了个结,用牙咬断丝线:“让柳儿跟着您去吧,一帮小姑娘在,老奴去了也不让人自在。再说了,老奴在傅府教养惯了小姐们,哪里错了都忍不住教训,去了准是败坏小姐们的兴致。” 三娘点点头,领着柳儿往褚玉居去了。 褚玉居就在夜阑居对当门,都在下园西厢,不过几步路。 两人到的时候,见院门打开着,隐约能瞧见屋里有人在晃动。 姑娘们说话轻声细语,三娘走到门前了都只听见里头叽叽咕咕的声响,听不明白究竟讲些了什么。 一进门,就闻见褚玉居里满室的沉水香味儿,二房还真有些家底,如此名贵的香料,拿来给王祁芸熏屋子。 “傅姐姐来了”王祁莹坐向对着前方,第一个瞧见三娘。 王祁芸这才回头看了看,佯装欣喜:“哟!傅妹妹来了,快坐。” 三娘就顺着她让出的地方,行至桌案前。 桌上摆了好些吃食,芙蓉糕、桃酥饼什么的,王祁若坐在三娘对面埋头苦吃。 “二姐姐安好,三妹妹、妹妹安好。”三娘一一见礼,礼毕了才坐下。 王祁若听见声音才察觉的屋里来了人,小嘴吃得鼓鼓的:“傅姐姐好” 王祁莹则是最讲礼数的,起身与三娘行礼:“傅姐姐安好” 至于王祁芸嘛,算是最“不拘小节”的吧,就方才喊了三娘一声“傅妹妹”,再没别的了。 三娘的到来,似乎并未影响王祁芸她们聊天儿。 ☆、第六十二章 小心思 “我听说定国公府家的千金也要去,外界不是传闻她才德兼备么?到时候三妹妹去会会她,指不定是个滥竽充数的。”王祁芸这话说的,都快把王祁莹夸上天了,据三娘所知,那定国公府家的千金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王祁莹谦虚道:“二姐莫要再吹捧我了,定国公那样的大世家,出才女也正常。”她虽这样说,眸子里却闪着光,恐怕也高兴被别人夸赞。 定国公尹家虽无实权,却是大邺官员争先攀附之人,只因出了个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 世家之女能入得宫闱已是无上荣耀,能得君王宠爱,又为帝王诞嗣龙子,可谓是风光占尽。 也正因如此,尹家如今的姑娘们颇受王孙贵族青睐,有官出鸿渊,妻求尹府之说。 还记得有那么一则流言,说是尹家嫡女欲入苏府,求之而不得,也不知真不真。 “对了,我还听说御林军统帅家的公子也会去,人我倒是没见过,不过听说是个相貌堂堂的。”说这话的是王祁莹,她神情自在,好似就随意提一句罢了。 王祁芸听王祁莹夸御林军统帅家的公子,心中自得,却装作不甚在意:“那不见得,京中还盛传永安侯府家的” “二姐姐!”王祁莹突然正色喊了王祁芸一声,直将王祁芸要说的话打断了。 王祁芸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发觉险些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故作镇定的捡了块儿红枣糕往嘴里塞。 永安侯府怎么?难不成想说永安侯府小公子刘誉,其人与传闻不符? 三娘就装作不在意,端了桌案上备好的茶水,时不时嘬两口:“对了,二姐姐与三妹妹准备穿什么衣裳?母亲也让我去,可我没去过怕出洋相。” 王祁芸眼中的鄙夷之色掩都掩饰不住,得意道:“河洝那种地方自然是见不到这样的大场面的,你从前那些衣裳可上不得台面,还是得去备件儿新的。” 言下之意是三娘如今的衣着上不得台面。 三娘却不与她计较:“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正愁是做件儿碧色的好,还是绛色的好。” 王祁莹倒正儿八经的给她出主意:“我觉着碧色好些,傅姐姐肤色白些,穿那个色显得清丽可人。” “三妹妹惯会笑话我,我哪有白?同二姐姐站一块儿显得黑不溜秋的。”三娘作一副娇羞姿态,不忘吹嘘王祁芸两句。 她是最爱听吹捧之词了,听三娘夸她白,她顿时挺直了腰杆:“其实傅妹妹也不黑” 对对对,不黑!反正就是没你白,连谦虚都不会! 三娘又装作想起什么似的:“花色用什么好?京城有什么时兴的花色么?” 王祁莹想回答却被王祁芸占了先:“有啊!有个流云纹的缎子,最是好看了,京城最最时兴的就是那个?” 呵!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流云纹缎子确实时兴,不过是在妇人老妪中时兴,闺阁姑娘穿那个恐怕叫人笑死。 三娘不露声色,连连点头:“那就这个吧,我本想着做件儿桃花纹样的,据说诗会在桃园中举行,桃纹配着园中桃色会好看些。不过姐姐既然说流云纹时兴,那我便不做桃纹的了。” 鸿渊书院后山有座聚贤阁,楼前桃林三里,甚为出门,诗会历来都办在那里。 她这个说的人有心,王祁莲作为听者也有意:“桃纹未免俗气,傅妹妹可千万别做那个。”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做那个……”三娘说罢回过头,见王祁莹正瞅着她,颇有深意,三娘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三妹妹作甚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么?” 王祁莹微微皱眉:“我见傅姐姐眉如新月,好看得紧,不知姐姐用什么画的眉?” “我没有画眉啊!妹妹眼神怎么这么不好?”三娘明知道是她胡乱找了理由搪塞,非要去抵她。 这个王祁莹知书达理,一直是柔弱的形象,可也不见得就是善主。 王祁芸凑过来看:“还真是,傅妹妹没有描眉啊,三妹妹平日里眼神好着呢,怎么这会儿犯花?” 王祁莹尴尬异常,让王祁芸这句“眼神好”堵得无话可说。 这时,在一旁埋头苦吃了半天的王祁若突然打了个嗝,三人纷纷朝她望去。 她连忙捂住嘴:“姐姐们勿怪……若儿一时贪嘴……” 王祁若像是怕极了王祁芸,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错过了她脸上的一丝情绪。 “没规没矩的,赶明儿叫你姨娘再给你教教礼数。”王祁芸并未生怒,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不悦。 王祁若瘪着嘴:“知晓了,若儿下回再也不敢了。” 这一出解了王祁莹的围,她脸上已经没了方才那尴尬神情:“二姐姐,傅姐姐,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到姨娘那里习礼听课,就先回去了。” “你那姨娘就是事多,大过年的还习什么礼,你也不觉得烦么?”王祁芸不怎么高兴。 王祁莹朝她致歉:“姐姐莫要见怪,下回我绝不早退。” 王祁芸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免得你姨娘又在祖母面前说我爱拉着你不误正事。” 王祁莹朝在坐的三人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就剩下三娘与二房这两位小姐了,气氛很是怪异。 坐了片刻,三娘也起身告辞:“我也先回去了,绣了个香囊,就差几针了。” “嗯”王祁芸淡淡应道:“傅妹妹去吧” 三娘微微一笑,行礼退下。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王祁芸在里头犯牢骚:“还绣香囊呢,小家子玩意!” 王祁若见惯了王祁芸人前人后的反差,虽不稀奇,却也不敢出声。 王祁芸见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看着就来气:“人都走了,你还不快滚!” “哦”王祁若忙从坐上起身,迈着小短腿跑了。 待人都走完了,王祁芸朝院外大呼:“翠儿?翠儿!” “来了,来啦!”翠儿一直在侧边厢房里候着,听见王祁芸呼喊,连忙应声跑到正屋里去。 ☆、第六十三章 开春 见翠儿来了,王祁芸问道:“先前长房那个洛云姑姑不是送了件儿衣裳来么,瞅着是桃纹样子,还记得么?” 翠儿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的,底料子是粉的,花样子是红的,瞧着是桃花纹样。” 王祁芸听了便吩咐:“把衣裳找出来洗干净放好,诗会那天我要穿。仔细些,到时候让我瞧见一处褶皱子,我就要你小命!” “欸!”翠儿应道,跑到里屋去寻那件衣裳去了 城上春云覆苑墙,江亭晚色静年芳。 又过了一月,天儿渐渐暖和起来,只是风里还带些寒气,衣裳一件也褪不得。 年关打了芽的树枝上已然生出绿叶,星星点点的绿色衬得院里有了生机,院外的屋檐下竟有燕儿搭窝,沈嬷嬷说这是好意头。 长房近日与王老夫人那边有所缓和,王侍郎对上老夫人也不再愁苦着脸,偶有时间也会去请个安什么的。如此一来,王家看上去也算和气,就连平日里牙尖嘴利的乔氏,如今在明面上也不再与赵氏抬杠。 不过这并非是矛盾缓和,而是久不归家的王老太爷回来了。 这是件稀奇事,往年就算有天大的事情,王老太爷也不会归家,现如今有此举自然把王家上下惊了一跳。 “小姐收拾一下,大夫人要您跟着一起到崇德堂给老太爷请安。”沈嬷嬷脸上笑意逐深:“说是乘老太爷在,将您入谱的事报备报备,顺道给办了。” 王老太爷太久不管王家的事了,说是报备其实就是提一提。 三娘将鬓角的发丝理了理,捡了支素气玉兰簪子戴上。 她记得从前常听说王老太爷生性孤傲,有股子文人的清高,他本不愿入仕途,最终入仕也只是因为王家荣辱的重担压在肩上。王侍郎入官场之后,他干脆将担子直接丢到王侍郎身上,辞官过清闲日子去了。 这样的人,最不崇尚奢靡,要讨他欢心就越朴实越好。 王祁莲早早去给赵氏请安,这会儿没回夜阑居,估摸着是同赵氏一道去崇德堂,三娘她们就自行前往。 走到崇德堂前的时候三娘愣了愣,往常一家子人在崇德堂聚集的时候从有笑闹之声,现下却静得出奇,三娘甚至要怀疑屋里到底有没有人了。 同沈嬷嬷默契的对视一眼之后,她们镇静的走进堂中。 高座上是两位长辈,王老夫人与王老太爷。 老太爷穿的是暗褐色焰纹锦衣,腰间束带松垮着,很是随意。他坐在那里似是无聊,竟只手撑着闹到打起了盹儿。 即便如此,堂上众人谁也不敢造次,可见王老太爷主事时当是雷厉风行的。 三娘进屋惊动了众人,各个都将她望着,直至她走到两位长辈跟前行过礼。 “瑶生给祖父、祖母请安,愿祖父、祖母福寿安康。”三娘边说着,边跪下行礼,头一次见长辈也该行叩头之礼。 王老太爷这才惊醒过来,揉了揉眼,将三娘随意打量了一番:“哦,这就是文胥收的那个姑娘?” 王老夫人嗯了一声,应道:“是,本姓傅,名叫瑶生,文胥说改的名就叫祁瑶,我觉得瑶字不好听。” “瑶字哪里不好听了?我倒觉得挺好的,瑶姬天帝女,精彩化朝云,挺出尘的。” 听了他这话,王老夫人讪讪闭了嘴,她同他夫妻数十载,怎么都淡不到一块儿去。 三娘却悄悄与右侧边上站着的王祁莲对视而笑,记得王祁莲初到傅府的时候,说起三娘这名儿的时候也是借用这句诗,还真是亲生的爷孙两。 “起来吧”老太爷朝跪着的三娘道:“文胥他要收你自然有他的道理,旁的没什么可交诫的。女子要注重内外兼修,你也跟着一块儿到宗学上上课,莫要辜负了文胥的收养之恩。” 还没待三娘谢恩,王老夫人却先插嘴道:“老爷是老糊涂了,入谱不入宗,她这身份怎么能够入宗学受教?”她声音还是很柔和的,就是这话有些不好听。 只见王老太爷皱了眉:“是入谱不入宗,可老祖宗没说不入宗就不能上宗学受教。” “老爷一回来就知道与我作对,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当着一家老小的面儿,也不会顾我的颜面。”王老夫人对这些年王老太爷的不归家颇有怨怼,加之方才他又驳了她的意思,就觉得王老太爷明摆着跟她作对。 王老太爷一下垮了脸:“你这婆娘,烂毛病一辈子改不掉,一句话不对就闹。看来这个家我是最好别回来了,回来就得受气。” 王老夫人显然被气到了,还想继续与他顶嘴,却被二爷王文廖劝阻。 “父亲、母亲息怒,一家老小都在呢,您二老这般不是叫一家子为难么?” 王侍郎不在府上,王二爷就成了主持公道的,老太爷与老夫人并没到怒不可遏的程度,有人给台阶他俩就顺着下。 这茬过后,屋里又是一阵死寂,老夫人似是气消了,便开口道:“关于鸿渊诗会,府里的姐儿们都得上点儿心,这回不同于往回,小打小闹不成气候。鸿渊书院新上任的院士乃是当今圣上的恩师,若是能得他一句夸赞,必定前途无量。” 等等!王老夫人口中的“圣上恩师”难不成是吴先生的夫君?三娘记得吴先生说林院士要到京中的鸿渊书院上任,若是说新上任的话,时间也正好对得上。 王家的姑娘们纷纷福身道是,三娘也照做。 王老夫人瞅了瞅人里头站着不起眼的王祁莹,说道:“莹姐儿自来才识过人,所谓休戚相关,唇齿相依,芸姐儿是你的姐姐,有些你懂她不懂的地方,还是多照应些为好。” 她的意思是,芸姐儿才识不如你,你得帮她出出主意,好在诗会上长脸。 “是,孙女知晓了。”王祁莹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即便她并非很情愿,可还是得去做。 谁知王老太爷见了这番情景,忽的从座上起来,嘴上哼了一声颇为不悦,长袖一甩就走了。 ☆、第六十四章 双簧 王老夫人目中含怒,一直盯着王老太爷远去的背影,直至走远了,她才垂眸扶额缓解情绪。 乔氏见此,便上去讨王老夫人欢心:“前些天二爷花大价钱从走马商人那里弄了尊普贤菩萨的金身佛像来,说是天竺传入的,形神逼真,待会儿我去取来拿给您。” 倒是很会卖俏卖乖,献殷勤非要把“花大价钱”挂在嘴上。 王老夫人忙问:“花了多少银子?” 王二爷道:“几百两银子罢了,孝敬您老人家不在乎花多少。” 二房之所以如此受宠也不无道理,至少人家这出双簧唱得不错。 王老夫人是感动得不行,遣散众人,要与这对孝顺的儿子、儿媳话话家常。 无事献殷勤,三娘猜他们肯定是为了王祁芸的婚事。 陆亦阳乃是陆家嫡长子,就算要婚配也得是世家大族的嫡长女。王家的嫡长女乃是王祁莲,陆家考虑与王家结亲,头一个考虑的必定是王祁莲,怎么也轮不到王祁芸头上。二房就想结这门亲事,自然要与王老夫人商议,有了王家这位长辈的支持,他们多一分胜算。 其实,让王祁莲嫁到陆家倒是门好亲事,可惜 三娘瞅了瞅同行的赵氏,就是可惜赵氏不长这个心眼儿。 已是三月的天,冬日里穿的袄子总算能褪下了,里头多穿件里衣,外头罩件衫子,底下穿条折裙也能过。 初七这天,沈嬷嬷起得极早,备好温水,又备好衣裳,侍奉三娘梳妆。 “老奴今儿把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准能出些头。”沈嬷嬷给她梳妆,瞧着欣喜异常。 “京城不乏惊才绝艳之人,我看嬷嬷给我弄个寻常妆容兴许还显眼些。” 沈嬷嬷却不以为然:“朴素固然有朴素的好,不过这样的场合稍作装扮显得有礼,二来老奴希望小姐站在那些贵女里头也豪不逊色。” 三娘抿着唇笑,任由沈嬷嬷在她身上鼓捣。 本来说让沈嬷嬷跟着一道去,可沈嬷嬷万般推辞,直说她年长了,面相又太严肃,与三娘呆一块儿让那帮贵女小姐不敢亲近,三娘也就没有勉强她。 王府里就只得孙叔与张成两位熟门熟路的车夫,于是四位小姐被分位两车,三娘与王祁莲一起,王祁芸与王祁莹一起。王祁若还太小,王老夫人也不让她去。 到王府门前,三娘才发现自己是最不积极那个,众人都到齐了。 三娘最先观察的是王祁芸,她果真穿了那件大红杏花的外衫。而王祁莲则穿的娟纱金丝绣花锦袍,合称她肤色,看起来娇俏可人。 这时辰,王老夫人还在榻上困着,倒是乔氏积极,同王祁芸站在一块,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似是在交代什么。 也不知乔氏是粗心还是根本认不得那衣裳上的花纹,还伸手给王祁莲理了理衣裳,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说,即便是世家贵女多涨点见识也是好的,省得日后出了洋相还不知是为什么。 赵氏也起得极早,在另一边同王祁莲说话。 王祁莲抬眼见了三娘,朝她招手:“三娘快来……” 三娘微笑着上前去:“我还想着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母亲同长姊来得更早。” 王祁莲摇摇头:“我与母亲也才来呢” 赵氏细细打量着三娘,瞧见她额前有一丝碎发,轻轻帮她理了上去:“你这件罩衣甚是好看,只是瞧着不像京中绣坊的手艺。” 那是当然了,这衣裳就是从前秋姨娘给她做的那件罩衣。秋姨娘手巧,她的技艺比起京城那些绣坊,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从河洝带来的,先前就穿过一次,这会儿想起来便又寻出来穿了。” 赵氏微微皱眉:“不是给了你银子,怎么不去做件新的?” “做了的,里头这件衫子就是新做的。”三娘拎了拎里面那件衣裳的领子,同赵氏说道。 “你这丫头,几件衣服的事,还有什么好省的。”赵氏虽这么说,见三娘这身打扮没什么不妥,也就没再多说。 柳儿歪着脑袋瞧着王祁芸,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小姐,我怎么觉得二小姐那件衣裳怪怪的”她同王祁莲道。 王祁莲瞅了瞅,没觉得不对:“有什么不对的?挺好的啊。” “不对,我得去同二小姐说说”柳儿是个直肠子,瞧见什么就说什么,察觉到那件衣裳不对劲,就要去给王祁芸提醒。 三娘忙去将她拉住:“该动身了,你还要去哪儿?” 柳儿犹豫了一会儿,回身见王祁莲手攀这车沿边要上去,就忙上去扶她。刚爬到车里做好,三娘又故意寻话题同她们扯了几句,柳儿便将方才那事抛之脑后了。 临到要走了,赵氏又再三叮嘱,不需要她俩出什么头,玩高兴了平平安安回来就成。 驾车的车夫就是张成,王祁莲虽然给他安排了去处,但从未见过她。柳儿似乎也没把他记在心上,见了他也是淡淡略过。 张成老老实实的,跟三娘连眼神交流都没有,生怕让人瞧出端倪。 鸿渊书院位于京城西郊,说是要给众多学子一片清净之地,那地方临山傍水,驱车前往还有些费劲。 一路上颠抖,要是梳高髻的话,到了之后恐怕抖得不成样子了。 三娘时不时的掀开帘角看看,本该寂静的小道上尽是搭了顶棚的马车,可见今日赴诗会的贵女何其之多。 未过多时,马车的行驶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王祁莲惊奇问道。 “前边有驾马车不知怎的听了,这条道要窄些,没法继续往前走。”为了宽她们的心,张成又道:“路上时常能遇见这样的,多半是哪里有松动不放心就下来看看,一会儿就好了。” 王祁莲嗯了一声,一行人便静静的等着。 过了半晌,前面依旧没有动静,换三娘问张成:“还没响动?” 后面也有被堵着的马车,有的甚至大声询问前面是怎么一回事。 张成也没了等待的耐心,干脆道:“小的上前去看看,小姐们稍等片刻。”说罢,便听他跳下了车,踱步上前。 ☆、第六十五章 尹玥华 三娘她们掀开了帘子张望着,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 堵住路的那辆马车就在三娘她们前头,车夫竟坐在一旁歇气,也不知他主子在做些什么。 后头的催促声越发激烈起来,甚至也有车夫窜了上来,看了看三娘她们的车,又看看前面那辆马车,原来后面的人都以为是三娘她们堵住了去路。 没一会儿见张成怒气冲冲的回来:“真是欺人太甚,小的好言好语同那人说,那人却讽刺小的连狗都不如,不配与她说话,真是气煞人也!” 王祁莲一下垮了脸:“是哪家的?竟如此猖狂。!” 张成道:“小的问过了,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半道上颠簸的不行,嚷嚷着要停车休息,所以马车就地停了下来。” 定国公尹家的姑娘抢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尹家这一辈的姑娘不多,一长一次,两位而已,奇货可居嘛。加之淑妃的缘故,又抬高了身价。 尹家当家的未曾纳妾,所生的一子两女皆为嫡出,嫡子年长些早已娶妻成家,官拜五品通政司参议。尹家有淑妃撑腰,这位嫡长子迟早得高升。 长女名尹玥华,次女名叫尹琼华,都尚未婚配。不过尹琼华自幼纤弱,甚少出门,马车里坐的应该是长女尹玥华。 传闻中求苏钦玉而不得者,正是此人。 还没待三娘她们出面劝说,就有人已经怒气冲冲的走到尹家那马车跟前叫嚣起来。 说来,这也是个熟人,陆亦阳的亲妹子陆辰双。 陆辰双这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心思难琢磨的人,陆家武将出生,这唯一的女儿也学得大大咧咧的,惯会舞刀弄枪。至于文采嘛确实不敢恭维。 她今儿的扮相也颇为奇特,裙摆高于脚踝,双脚不穿绣花鞋而是像男子那样的鞋履,在旁人看来可能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这会儿大家更关心的是道路堵塞的问题,没闲心去对陆辰双品头论足。 “里头的,你给我出来!”陆辰双站在尹玥华的马车前,指着车帘说道:“不出来就别怪姑奶奶手下不留情了。” 陆辰双手插着腰,一副混世魔王的模样。 只听车里的尹玥华颇为不屑:“这又是哪里来的死丫头?一边儿去,本姑娘不过是歇息片刻,碍着你什么事了?” “嘿!你这人!”陆辰双说着就要上手,被她身旁的丫鬟制止。 “小姐使不得,出来的时候老爷交代过的”那丫鬟小声劝阻,果然见陆辰双收了手。 她又好言好语与尹玥华隔着车帘说道:“你不看看后面堵成什么样子了,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要歇息就不能在前头找个边角休息?” 尹玥华不胜其烦,掀开帘子从车里露出脑袋:“不就是歇息片刻,等一等又何妨?你瞅瞅你泼辣样,还不知是哪家上不得台面东西。” 此话一出,陆辰双憋不住了,伸手一把将尹玥华从车里揪下来,看呆了在场的众人。 尹玥华明显被吓到了,慌忙喊叫:“快来人!把这这疯丫头给我拉开。” 尹府同行的小厮纷纷凑上来,想把自家小姐从陆辰双手里夺过去。 陆辰双跟拎小鸡似得揪着尹玥华的后领,任尹家小厮怎么跳,怎么板,都没法从陆辰双手里解救尹玥华。 “赶紧让你的人把马车赶走,否则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陆辰双恨恨同尹玥华说道。 旁边是没有树木遮挡的陡崖,算不得多高,若是有人从这里掉下去,不死也得残。 尹玥华虽然害怕,死鸭子嘴硬愣是不服软:“你你你大胆!你要是敢把我丢下去,我姑姑绝不饶你,定要灭你满门!” 她还真敢说,历代朝堂最忌讳后妃、外戚干政,直接把淑妃搬出来,还扬言灭陆家满门,也不怕祸从口出。 两人就这么不依不饶,陆辰双拎着不放,尹玥华死不松口,堵在后面的贵女们纷纷张望,也知道堵在前头的是谁了。 有的高声抱怨两句:“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走别堵着去路啊!” 此声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尹玥华这才瞧见身后堵成一条长龙的马车,面上有些不好看,可面对陆辰双的嚣张,她就是不肯服软。 这时,跟着三娘她们后头的王祁莹下了马车,径直朝尹玥华她们走去。 要当和事佬? 王祁莹与尹玥华才是天生的冤家,都以才华著称,一个谦卑,一个孤傲。 这鸿渊诗会尹玥华还是头一次参与,原因就是她觉得此等诗会不入流,不屑参与。可能是瞧见王祁莹借诗会名声大噪,所以这次专门来挑战王祁莹的。若是胜出,这京城第一才女就轮不到王家了。 不过,温顺和善的人更讨喜些,就算尹玥华技高一筹,王祁莹依旧会是名气最大那个。女子讲究内修外兼,光有才名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才女既要知书,还得达理。 “两位姐姐不妨静下来好好说,这拉拉扯扯的白叫人看笑话。”王祁莹说话自来客气,陆辰双还比较吃这套。 “要我停手可以,先叫她那些随从挪出道来!” 其实陆辰双是粗鲁了些,可人家做的是公道事。 王祁莹果然又朝尹玥华劝道:“尹姐姐您这是何必呢?人多口杂,当心流言不止,坏了姐姐声誉。” 她这是提醒尹玥华,注意形象,免得丢尹家的脸。 尹玥华不见得真在意丢尹家的脸,不过听到这句“流言不止”终究有些动容,憋着气,朝她那车夫说道:“还不起来!继续赶路。” 陆辰双见她发话,很讲原则的放开了她的衣领。 没了束缚,尹玥华先是理了理发鬓,又整了整衣裳,对陆辰双依旧没脸色:“你给我等着,往后再收拾你!”说着,怒气冲冲的上了马车。 王祁芸也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来,她似乎认得陆辰双,满是殷勤的问:“陆妹妹伤着哪里没有?手疼不疼?” 三娘险些笑出了声,以陆辰双的武力,就算对上一般的男子也不占下风,何况是尹玥华这等柔弱女子。问她手疼不疼?真是笑煞人也。 ☆、第六十六章 半路风波 陆辰双对上王祁芸的莫名关切有些尴尬,应道:“无妨。” 三娘是一副看戏模样,悠然的神色正好落入王祁莹眼里。这是王祁莹第二回 认真审视三娘了。 三娘目光与她撞上的一瞬间,微微一笑,随机若无其事的放下车帘。 而后,尹家马车动了起来,被堵了许久的车龙,总算得到了疏散。 到了书院门前,众人便要下了马车徒步往聚贤阁去。 一众贵女们叽叽喳喳的,嬉笑着入了鸿渊书院的门。 鸿渊书院立世已久,门顶上泛旧的匾额还是当年太祖皇帝书下的,自此大邺为高官者皆出自鸿渊。 也并非徒有虚名,鸿渊书院对学子的录用以及培养都非常严苛,但凡世家、官家都争着将自家孩儿送进来,王祁贤与王祁霖也都在这里头受教。 只是王祁贤年长些,已经到了应试的年纪,而王祁霖不过十岁出头,还在启蒙阶段。 书院门前的小厮恭恭敬敬的,贵女们有说有笑的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好奇就稍稍抬头看一看,又赶忙缩回去。 有的姑娘大方些,瞧见了还会回以一笑,小厮立马惊慌错乱,埋着脑袋再不敢看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书院的各个路口,直往上走。引路者走得极慢,为了照顾姑娘们的脚力。 越往上,渐渐就能瞧见远处零星的粉色,据说泓渊书院有片三里桃林,应该就是这个了。 走在前头的人先将美景收入眼底,都忍不住惊叹这遍地桃花的惊世骇俗。 三娘哪里见过这番景色,走近了不由感叹,舍不得错过,干脆就顿足观望起来。 忽的一阵风袭来,将树上松散的花瓣吹得漫天飞舞,甚至有的落到三娘头上、肩上。 “瑶生,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王祁莲已经走在前头很远了,见三娘没跟上便朝她呼喊道。 三娘抚了抚飘落在肩上的花瓣:“来了……”说罢,手提裙摆,小跑着上前去。 聚贤阁上位于泓渊之巅,下头便是这三里桃林,方才那幕正好落入坐与楼阁边那人的眼。 “咦,那不是河洝画舫上遇见的那个女子么?公子可还记得?”少漓惊奇的问道,接着又感慨:“当真是女大十八变,才数月不见,越发明艳动人了。” 那人抿唇一笑:“怎么?动着你心了?你先前不在京城,不知道那丫头鬼机灵得很,即便确实明艳动人,只怕也让人吃不消。” “苏兄好雅致,赏花赏景赏美人,一样不耽误。”陆亦阳不知何时也站到阁楼边上来了。 苏钦玉礼貌的回以一笑:“这可不是什么好雅致,当为好风流才是……” 陆亦阳愣了愣,头一次见谁自个儿说自个儿风流,还满是自得的:“苏兄惯会说笑……” “我听说统领大人有意与王家结亲,也不知陆兄中意王家的哪位姑娘?” 苏钦玉这人说话从不忌讳,陆亦阳皱了眉。 说道中意,他不禁望了望桃林边上那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某自然只中意往后的妻子。”言下之意是,谁做他的妻子,他便中意谁。 苏钦玉却摇摇头,甚为惋惜:“陆兄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不去尝尝百花的娇艳,更不知其中的乐趣……” 陆亦阳听他要开始长篇大论的谈女人,有些心烦:“陆某还有个好友在那边,就不叨扰苏兄赏美人了。” 苏钦玉挑眉嗯了一声:“去吧,改日陆兄要是想明白了,想尝尝鲜,记得来寻我。” 陆亦阳尴尬的笑了笑:“那便先谢过苏兄了。” 苏钦玉点了点头,陆亦阳就回身扎到人堆里去了。 姑娘们这会儿也上了阁楼,一账纱幔将男子和女子分为两边。 顿时,阁楼上笑闹之声不断,久久停歇不下来。 忽的有人说道:“院士来了,院士来了” 众人一听,都静了下来,隔了纱幔直盯着楼梯口那边不放。 接着,便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估计该有三四个人的样子。 半晌,楼道口总算冒出了个头,来人不是林院士是谁?,林院士身边搀着他手的正是吴先生。 大概是为了应场合,吴先生今儿打扮得正式些,不似在河洝那会儿随意。 待上了阁楼,林院士往左,吴先生往右,各自到男女隔间之中。同他们一道来的还有几个看起来年长的男子,该是书院中任职的长辈,他们则跟随林院士一齐去了男子隔间中。 诸位学子见了林院士纷纷上前行礼,稍作问候,都想争个脸熟。 而女子这边则不同,许多人并不认识吴先生,加之吴先生是个沉闷的人,扎到人堆里就没什么存在感,不知道她底细的恐怕不会贸然上来搭话。。 尹玥华似是提前做了功课,赶忙上前与吴先生福身问候:“先生安好,晚辈乃是尹家长女,名为玥华。今儿是头一回赴诗会,不足之处望先生多加指点。” 吴先生将她上下打量着,王祁莹自始至终都礼貌的低头,以示恭顺。 “早听闻尹家女子才德兼备,我虽未仔细考究,不过冲你这礼数,便知不假。”吴先生一直都是这样的,喜欢懂礼数的孩子且不吝啬夸赞。但是,若让她知道谁虚有其表,她嘴上也绝不饶人。 得了吴先生这句赞赏,尹玥华觉着很是得脸,就昂首立于吴先生身边,像只开屏的孔雀。 作为死对头的王祁莹岂会任由她得意? “小女王祁莹见过先生,愿先生百福具臻,福齐南山。”王祁莹前去与吴先生行礼,这番祝词说得平如流水,并不像刻意奉承那般,听上去也叫人舒坦。 王祁莹名声在外,吴先生自然是听闻过的:“贤淑知理,瞧着也温顺可亲,快起吧。” “是”王祁莹也学尹玥华,站到吴先生的另一侧。 “对了,我记得在河洝的时候曾见过你长姊,她没来么?”吴先生片刻之后又问了王祁莹一句。 吴先生突然提起王祁莲,令王祁莹感到惊讶,随即回道:“来了的,就在那边儿”说着,她还朝三娘她们那边指了指。 ☆、第六十七章 才辩 吴先生顺着王祁莹所指,朝那边望了望,顿时喜笑颜开。 “三娘……”吴先生唤道。 尹玥华与王祁莹则是一脸困惑,三娘?这是叫谁呢? 随后便瞧见三娘回头,朝吴先生挥了挥手:“先生!” 王祁莹微眯着眼,越瞧三娘越觉得不对劲。 “那个就是你大伯父收的义女吧?”尹玥华同王祁莹私语起来。 王祁莹淡淡嗯了一声。 尹玥华却轻掩着口鼻笑出了声:“你看那吴先生跟她似乎很熟识的模样,祁莹妹妹可得当心后院着火哟……” 王祁莹从不将情绪挂在脸上,她并不觉得这个小地方来的野丫头能跟她决胜负:“尹姐姐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今日之后您蛮横无理的真容,说不定就要被传得满城皆知了。”她指的是尹玥华将众人堵在半道上的事。 尹玥华瞪着她恨恨道:“这个就不牢妹妹操心了,我尹家的是非还没人敢说三道四,谁要是说了,就甭怪我扯烂她的嘴!” 王祁莹扯着嘴角笑了笑,若是有人存了心思诋毁,还能叫你逮住? 吴先生过去就拉着三娘嘘寒问暖的,又问她什么时候来的京城的,怎么不知会她。 三娘就说自己也来得突然,加上初来乍到想先熟悉熟悉环境,再与她联络。 吴先生在京城应该过得很无趣,有说不完的话,三娘记得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王祁莲站在一旁成了木桩子,光听者,也不插话。 正当此时,林院士在隔壁发了话:“诸位且安静片刻,今日诗会主题即将公布。规则与往年不同,往年是一人多辩,存在开题寓意模糊,后文才填补说明的情况,如此费时又费力。今年规则如下,一人一辩,想清楚理好思路再发言,判定皆已第一次发言为准,多发错发,概不理会。” 对于这个规则没人有异议,皆道好。 接着,隔间另一人发言,应该是方才与之同行的长者中的一位:“从前咱们说风说雨,已经咏赞过不少东西,这回咱们就说眼前的。这三里桃林相信诸位方才路过时也仔细观察了的,今日的题目便是一个‘桃’字。无需只停留在赞美上头,可依旁人发言而拓展。” 看似有题,实则无题,这样题目的最是难。既要在圈里,又得延伸出别的寓意。 众人皆为沉思状,久无人应答。 半晌,才听隔间有有一男子出言道:“鸿渊三里地,桃雨漫天袭,佳人徐徐行,唯恐雨沾衣。” 寻声望去,隔着纱幔隐约瞧见是个瘦弱的公子,由于过瘦,背脊有些佝偻。 他做此诗句时,心思全在一行女眷身上,他脑海里只有徐徐走来的佳人,所以花瓣化作雨。而他口中的“佳人”,恐怕就在一众贵女里头。 这么浅显的表达,谁都听得出来,隔间那边顿时哄笑起来,甚至有人调侃:“我说今儿刘兄魂不守舍的,原是惦记着佳人呢。” 这瘦弱的公子羞恼道:“休要胡说……我并无别的意思,只是见大伙儿都闷着,抛砖引玉罢了。” 他这话显然没人信,但顾及人家面子,也没人反驳他。 林院士并不古板,也跟着笑:“有人开了头,还不踊跃些?” 此话一出,又有人站出来说道:“小生自知才学有限,所以抢先把丑给出了,免得后头遇上高手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出声,三娘就将他认了出来,正是陆亦阳。 林院士笑着与众人道:“陆公子在鸿渊也待过一阵,才学还是有的,就莫要妄自菲薄。” 这个三娘也知道,陆家对陆亦阳的期望极高,对他的教育丝毫不疏忽,他十七岁之前在鸿渊书院受过教,之后才因他父亲的缘故任守城校尉一职。 综合而论,即便说他能文能武,也并非抬举。 “那小生便献丑了”陆亦阳礼貌的朝四方一一作揖:“杨柳千寻色,桃花一苑芳。风吹入帘里,惟有惹衣香。” 他的诗与他的人一样中规中矩,说不上太出彩,但也符合题意。 林院士捋这下巴那点胡须,细细品味了一番:“很不错,从格局到韵没有一丝疏漏,如此短的时间,已经很难得了。” 陆亦阳忙作揖,谦逊道:“谢院士夸赞,小生受之有愧……” “陆公子太谦虚了”林院士笑道。 三娘不禁朝王祁芸那边看去,她离中间那道纱幔很近,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隔间看,像是巴不得掀开算了。 她果然没沉住气,待林院士他们说罢了,便接着道:“小女子乃王家二女,欲答院士的题,望大伙儿莫见笑。” 吴先生主持女子一边,听见有人主动应答,很是高兴:“诗会本就是讨论学识的,无需太过在意,有什么主意尽管说便是。” 见吴先生说话如同东道主一般,王祁芸似乎也知晓她身份不一般,朝吴先生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这才道:“江上春风入帘帐,窃得山中桃花香,花儿无意与风辩,临江对镜欲梳妆。” 说实在的,王祁芸这诗基础格局上有许多疏漏,寓意却是极好的。风与花儿都成了活物,一个梳妆,一个窃香,很有意思。 对面有男子赞叹道:“王家的女子果然名不虚传,姑娘这诗一下把桃花写活了!” 也有几人随声附和,都是夸赞之词。 王祁芸礼貌的道谢,心里很是高兴,若有若无的朝陆亦阳站的那块偏角看了看。 她一下成了众贵女观望的焦点,有位女子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又都朝她望去。 吴先生很不高兴,训斥道:“姑娘家,即便是笑也得美观大方,你这像什么话!” 那女子连忙捂住嘴,怯怯道:“先生勿怪,实在是……实在是王家这位二小姐身上穿的衣裳太好笑了……” 此话一出,贵女们都纷纷去朝王祁芸身上那件衣裳望去,就连王祁芸自己也扯着看了看。 有些看明白了的,都掩嘴轻笑起来。 而王祁芸显然还未察觉到不对,竟问道:“有何不妥?” ☆、第六十八章 出丑 尹玥华笑得最开心,王家女出丑她是喜闻乐见:“哟!芸妹妹怎么把大红杏穿上身了?” 被她这么一点破,方才闷着笑的姑娘们也憋不住了,纷纷笑出了声。 王祁芸当她们认错了,指着衣裳上的花纹道:“这分明是桃花啊!你们仔细瞧瞧。” 姑娘们笑得更厉害了,尹玥华继续道:“芸妹妹是傻了么?方才你路过桃林可见有红色的桃花?再说了,桃花的花瓣哪有这么多?这分明就是杏花啊!” 王祁芸再瞧了瞧身上的衣裳,总算明白过来,登时红了脸。 大伙儿就笑得更欢快了,甚至隔间那边也偶有轻笑的声音传过来。 三娘就在吴先生身边,清楚瞧见她由喜转怒,朝着一众贵女们呵斥道:“安静!诸位都是大家闺秀,难道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的事,你们即便不提醒,也不该落井下石,更不该伙同众人嘲笑!这是市斤之徒的行为,而非你们该有的!” 这下阁中彻底安静了,贵女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不敢再作声。 吴先生直接指着尹玥华训道:“先前我还觉着你知礼懂事,不想却是表面功夫,都说尹家女何等优秀,但凭你方才的行为就配不得‘优秀’二字!” 尹玥华本欲反驳,却顾忌吴先生的身份,只得回道:“先生教训得是,小女受教了。”她心里憋着气,这吴先生分明就是跟王家站一边儿的。 “知错便要改!”吴先生正眼都不看她,回头与王祁芸说:“王二小姐不如先下去歇息,或是换身备用的衣裳” 王祁芸埋着脑袋,心中既愤怒又委屈,只点了点头便匆匆走了。 之后,便没了响动,林院士颇为尴尬的咳了两声:“都闷着作甚?有灵感的不妨说出来,若是出众者,老夫便将珍藏已久的字画拿出来作为奖赏。那可都是名家画作,诸如吕公、梁翁之流,绝对是真品。” 众人哗然,林院士口中的吕公、梁翁可是书画大家,一个擅画风水,一个擅画人像。这二人的画作流芳百世,即便是赝品也能卖至数百两高价,若是真品恐怕值千金。 林院士这毛病倒是一点儿没改,再名贵的东西说送就送,三娘都替他肉疼。 吴先生则是挎着脸,目中含怒,只怕是想冲过去将林院士撕碎了才解气。 可那厢毫不知情,续道:“老夫说话算数,决不食言。” 有了名家画作的诱惑,公子哥们越发活跃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各抒己见,场面逐渐热闹起来。 “常听闻京州俊郎苏钦玉才学过人,苏兄一直缄默不言,莫非是要上演压轴戏?既然院士给出了筹码,苏兄何不争上一争,也好叫初来乍到者开开眼界。” 京中贵女虽然深居闺阁,但苏钦玉的大名想必都是听说过的,姑娘们一听那边起哄,都伸着脑袋朝对面张望。 苏钦玉是千呼万唤始出来,见推辞不过了,他才从边上走来。 外头瞬时起了风,隔在男女之间的纱幔竟随风而起,中间露出一条不小的缝。三娘瞧见苏钦玉信步而来。风透过纱幔抚在他身上,他衣决轻起,好一个仙姿玉貌的公子。 他眉眼带笑,唇角微扬,好似也在看她。 这一幕当然也落入姑娘们的眼,有的娇羞掩面,有的故作媚态对其一笑,场面怎么看都不对劲。 三娘这才明白过来,这苏钦玉根本就不是在看她。他眼神涣散,并且无焦距,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在看自己。这双迷离的桃花眼还真是害人的玩意儿,幸好她道行高,否则就着了道了。 不对,脸怎么有点烧?想起年关落水那一幕,三娘还真有点罢了罢了,就当她落水时抓的是根木头。 苏钦玉正了正声,继而诵道:“仙山仙境仙人府,门前十里桃花坞,灼灼花开尽争妍,细细浅闻暗香浮。路人渐行至此处,何以无端为其顾?落英借风平地起,好似仙子凌空舞。” 他一字一顿,念得极慢,不仅没有让人焦急厌烦,反有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感。不得不说他聪明,后文中的一问一答,赋予整首诗灵性,竟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阁中才子纷纷叫好,林院士亦朗声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当得起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号。” 苏钦玉露这一手,哪还有人敢去卖弄的? 不过也有好事者重提旧事:“苏兄有几年未赴诗会了,可还记得当初与王三小姐竞擂一事?你二人数年不曾切磋,王三小姐恐怕已经能胜过苏兄了。” 这话说得未免不妥,好像苏钦玉与王祁莹是私交多年的老友似的。素来自重的王祁莹,这次竟然不作反驳。 有意思,难怪尹玥华与她不对付,原是女人对情敌的独特感应。 尹玥华听了这话,很是不快,争先道:“小女子尹玥华,欲作一首,向苏公子请教。若作得不好,还望公子莫见笑。”她声音里头多了几分刻意,与她先前在半道上的语气恍若两人。 “哼,什么玩意,对上男人就是一副娇弱模样……”不知是谁,在人后小声嘟囔。 三娘回头看了看,恰好与陆辰双对了个正着。她好像知道自己说人坏话被三娘听见了,连忙埋下脑袋,避开三娘的目光。 不过陆辰双说得很对啊,三娘十分赞同。 苏钦玉回尹玥华:“姑娘此言差矣,在场的有书院院士,授课先生,他们个个比苏某厉害,姑娘若想请教,该寻他们才是。” 这无聊的苏钦玉,故作的不解风情,伪君子! 不过他说得也对,尹玥华目的太过明显,是有那么点不把长者放在眼里的作态。 尹玥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是小女子口误了,愿在场的诸位多多指教。” 吴先生小声与三娘嘀咕:“这小姑娘心思不正,尽讲些废话。” 三娘掩唇而笑:“先生眼力甚好……” 说完这些废话,尹玥华便朗朗吟诵起来:“苍山云雨逐明神,唯有香名万岁春。东风三月黄陂水,只见桃花不见人。” ☆、第六十九章 旧事重提 “好一个只见桃花不见人!尹姑娘好文采!”人群里头不知是谁称赞了一句,透过纱幔望去只能辨出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他头上束的发冠比旁人高一截儿,恐怕是有些身份的人。 尹玥华听人称赞,笑意逐深:“谢公子夸赞” 林院士仔细回味了一遍,评道:“行文流畅,一句‘只见桃花不见人’描述出桃花的繁茂,不错。” 方才提及王祁莹那人还是不依不饶,继续道:“王三小姐人没来么?半天没响动。” 王祁莹名声大了,人人都觉得她能与苏钦玉一争高下,至于尹玥华这首诗好与不好,毫不关心。 这让尹玥华甚为恼火,恨不得将那无视她的人碎尸万段。 而王祁莹却不骄不躁,先隔着纱幔冲那人行礼:“小女子王祁莹,这厢有礼了。” 她是被人求着出手的,比尹玥华的自告奋勇金贵得多,想来王祁莹名声比尹玥华响亮除了温婉,还有就是这点小心思了。 男人嘛你越是清冷高贵难以触及,他就会觉得你什么都是好的。尹玥华自告奋勇,目的性又那么明显,如此不矜持自然不惹人喜爱。 这世道是男人的世道,女子好与不好都是男人们评说的,王祁莹能得人心,所以她处处都比尹玥华好。 方才说话那男子,亦抱手作揖,极为礼貌与王祁莹说道:“小生钦佩王姑娘满腹才学,姑娘不妨施展施展拳脚,叫我等开开眼。” 三娘觉得这个人也是不怀好意,说是“钦佩”王祁莹的才学,恐怕只是想寻个旗鼓相当的挫挫苏钦玉的锐气罢了。 可惜他寻错了人,王祁莹肚里的墨水及不及得上苏钦玉是一回事,她会不会全力以赴是另外一回事。王祁莹如此机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那人的用意,她爱慕苏钦玉又岂会让苏钦玉挫败? 王祁莹故作沉思,片刻之后才道:“四月深涧底,桃花方欲然。宁知地势下,遂使春风偏。此意颇堪惜,无言谁为传。过时君未赏,空媚幽林前。” 深涧底下的桃花四月开,因着地势低下故而少有人去,所以此等美景鲜有人知。后两句的感慨似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意味。 竟不想王祁莹看着斯斯文文,诗里传情倒是一把好手。 对面的公子哥们很是赏脸,纷纷拍手叫好,整得似乎比苏钦玉那首好了一个阶似的。 其实不然,苏钦玉的诗中多了几分不羁,浅显易懂颇有寓意。而王祁莹终归是女子,总的而言小气了些。 苏钦玉对王祁莹这首诗也颇为欣赏,除去其中的传情的部分不说,夸赞道:“常言,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王姑娘与当年相比确实见长不少,可见勤奋。” 王祁莹自然要谦虚一番:“比之苏公子还差甚远” 在场的都七七八八说得差不多了,林院士瞧无人再发言,准备做最终的点评。 “且等等”吴先生见阁楼上静的出奇,猜想临近尾声了,便连忙发言:“说来惭愧,妇在河洝之时收了个徒儿,如今也在场。她性子内敛,我这为人师者来给开个场。”说着,吴先生挤了挤身旁的三娘,示意她上前。 三娘没想到吴先生会来这么一出,冲着吴先生直摇头。 吴先生却不以为然,反道:“怕什么?叫你去便去,拿出从前面对你嫡母的胆量来。” 这 林院士在隔间犯迷糊,还问:“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儿?我怎么不知道?” 吴先生便提醒道:“河洝傅家,那回中秋宴上,你还同她对对联呢。” 似是想了想,林院士才记起来:“对对对,险些忘了,不想她也到京城来了,倒是缘分。” 一众女子都将三娘望着,多是审视。 王祁莲想起年关在建安河边,三娘与苏钦玉斗文一事,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瑶生铁定行的!” 三娘瞪了她一眼,她却呵呵的笑。 王祁莹将三娘看着,眼神中微带些漠视,口中却道:“傅姐姐莫要别扭了,说来你到王家一月有余,妹妹还不曾见识到姐姐的文采呢。既然是先生的徒弟,定然有八斗之才。” 八斗之才?逼着她全力以赴是么?若是三娘不过尔尔,作为吴先生的徒儿便会给先生丢人,若确实有些才学,那么以后在王家就得多提防个人了。 像王祁莹这样心思细腻的人最爱多疑,三娘可不想太出头,成为她假象的情敌。 那要怎么做呢?三娘思考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能太显露。 沉思片刻之后,三娘娓娓道来:“碧府东临筑桃园,桃园亭中设楼栏,楼栏百里聚贤仕,庭阁之上咏花颜。先叹花开尽争妍,又道流风浮香浅,本是三月好春色,何来乱花迷人眼?” 人人都吹捧苏钦玉,她偏想触他霉头,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兴许只是厌恶,不过她厌恶他什么? 跟在苏钦玉身旁的少漓,纳了闷儿了:“这丫头是在跟公子叫板呢?有意思,真有意思” 苏钦玉瞥了少漓一眼:“你明儿个收拾东西回老家去吧,我总觉得你特别希望我出洋相。” 少漓忙表忠心:“别别别,小的对公子的忠心日月可见!要是小的胆敢忤逆,定然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说罢了,他又往苏钦玉身上蹭了蹭:“公子可千万别丢下我,您看您这小细身板儿,指不定哪天就让人害了去,留我还能防防身啊!” 苏钦玉哼了一声:“本公子以一敌十,功夫盖世,要你做甚?” “对对对,十个花娘子怎会是公子您的对手?” “” 尹玥华见三娘如此直白的讽刺苏钦玉“让乱花迷了眼”风流成性,她很是气恼,嘴上不说却时不时的看三娘几眼,极不友善。 王祁莹相对沉稳些,什么表情也不显露,合手而立,好似与她无关。 苏钦玉暗道,死丫头还敢跟小爷较劲! “那是傅三小姐吧?幸会幸会。还记得年关那日在建安河边,傅小姐文思敏捷、对答如流,实在让苏某自叹不如啊。”他还顺带拉上陆亦阳:“对了,陆兄当时也在场的,那是傅三小姐没错吧?” ☆、第七十章 惊心 陆亦阳皱着眉道:“陆某不识得此人,再加上天色较晚,那姑娘长什么模样已经记不清了。” 其实他有私下询问过三娘的来路,知道三娘自河洝而来,也知道王侍郎已将其收为义女。 三娘这下倒觉得陆亦阳虽然薄情,人品起码比苏钦玉好。这苏钦玉不仅风流,而且还下作! 亦有人恍然大悟:“我倒是想起来了,正月里就有传闻,说有一女子在建安河上与苏兄同台竞擂,似是为了争抢望春楼的魁首” “欸,你不说我还忘了,我也记得有着出。” “就是,就是”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这件事,三娘却不做辩解,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干脆就沉默。 王祁莲有些着急,朝三娘不停使眼色,三娘摇头示意无妨。 三娘觉得,关键时候还得靠吴先生,毕竟苏丞相与林院士乃至交,苏钦玉在鸿渊受教,又算得上是林院士的门生。那么,只要吴先生肯替她说话,万事大吉了。 “先生”三娘扯了扯吴先生的衣袖,满脸的委屈,真是我见犹怜:“学生并不知此事,还望先生替三娘做主。” 在吴先生眼里,三娘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她也不信苏钦玉口中所说的人会是三娘。 “不可能!”吴先生当即站出来为三娘正名:“三娘的为人我知道,断不可能做偷溜出府的事,更不可能去建安河边。那是什么地方,苏公子你最清楚,一个闺阁女子怎会去那里?” 吴先生显得很气愤,三娘顿觉惭愧。 苏钦玉万万没想到吴先生如此护短,他本意也只是逗一逗,适时收手。 片刻之后,苏钦玉才道:“真是抱歉,先前受王伯父所托到河洝替傅三小姐解围,中途见过一次。后来在建安河上遇见的那女子,觉得有些像,现在想来那女子要胖些,当是苏某认错了。” 吴先生很不高兴:“苏公子出自大家,苏丞相德行高尚又清正廉明,你出门在外还是多顾及顾及。” 话里的意思是,苏公子出门在外要点脸,免得给苏丞相丢人。 三娘心里憋着笑,吴先生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 若是换成别人,听了这话铁定恼羞成怒,苏钦玉脸皮厚,说道:“先生说得极是,晚辈往后出门一定把眼睛擦亮些,断不会再认错人。” 他着脸皮真能赶得上垒城墙用的砖石了,吴先生明明说东,他非要扯西。 林院士知晓吴先生的脾气,赶忙出面调解:“咱们该说正事了,这诗会还未结束呢。” 苏钦玉跟着附和:“对对对,正事要紧” 吴先生见此,也不再揪着不放,却道:“苏公子好歹道个歉,肆意诽谤他人岂有一笔带过之理?” “噗”少漓没憋住,笑出了声。 苏钦玉垮着脸狠狠给了他一脚,少漓赶忙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是苏某眼拙,有冒犯之处,还望傅三小姐多多包涵。”苏钦玉正身,规规矩矩的朝三娘抱手作揖。 这敢情好,写诗贬低他,他还反跟她道歉。 三娘清了清嗓子,故作娇态:“苏公子不必记在心上,下回看清楚就行了。” 苏钦玉黑着脸,估摸着都想掐死三娘了。 王祁莲反正是目瞪口呆的,末了冲三娘眨巴一下眼,意思是“厉害!” 如此,这篇就翻过,谁也不再提这事。 至于林院士那画,自然是落到苏钦玉手里,不过今儿的彩头却在三娘这里。并非是说三娘文采了得云云,而是方才那事成了焦点所在,毕竟让苏钦玉当众俯首道歉的还真是少。 日头微微倾斜,阁楼上的人渐渐散去。吴先生临到要走了,再三嘱咐莫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又让她得了空多到鸿渊书院来看看她。 三娘一一应承,嘘寒问暖了几句,就同王祁莲准备离去。 正下了聚贤阁的楼阶,就遇到了王祁贤,也不能说遇,应该是他特意在此等候。 王祁贤年关在府里只待了十来天,日日都跟着王侍郎忙上忙下,好不容易忙过了,又得回书院了,一呆就呆到了这会儿。 王祁莲见着自家兄长很是高兴,唤道:“兄长!” 王祁贤付之一笑,问道:“在府里可有听母亲的话?” “当然有了,阿莲可听话了。”王祁莲像个孩子似的冲王祁贤笑。 三娘有些羡慕,她就没有这样的兄长,可以撒撒娇,可以是除父亲之外的依靠。 见着三娘,王祁贤抓了抓脑袋,小声道:“方才那事苏兄他为人粗枝大叶的,瑶生妹妹莫要放在心上别。” 瑶生妹妹他面色微红,三娘也有些心颤,从未有人如此喊过她。 “无妨,我并未放在心上,兄长且安心。”三娘将这声“兄长”咬得重些,她不希望王祁贤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男子当胸怀大志,怎可在这个年纪沾染上儿女私情? 王祁贤听得出她的疏离,若有若无的叹了声气:“如此甚好,你们在路上当心些,免得让父亲、母亲担心。” 三娘与王祁莲福身道好,他便走了。 王祁芸今日在诗会上丢了人,早已让孙叔带她回府了,所以王祁莹只能同三娘她们一道回去。 她们三人共乘一辆马车,都不说话,气氛显得格外怪异。 三娘索性闭目养神,一行便匆匆回了府。 回了夜阑居,沈嬷嬷与柳儿都不在院子里,想起王祁芸出丑那事儿,三娘心有余悸,该不会寻到她头上来了吧? “咦,柳儿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王祁莲转了一圈没瞧见柳儿的身影,便嘀咕了一句。 “咱们去中园瞧瞧,指不定在那儿呢。”三娘提议道。 王祁莲懒懒道:“寻她做什么,到了点她自己会回来的,在那聚贤阁里站一天能累死人,下回我打死也不去了。”她说着伸了个懒腰,就想往屋里钻。 三娘将她拉住,不由分说的拽着走。 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恐怕是王老夫人发作,丫鬟下人们都跑去看热闹去了。 ☆、第七十一章 事发突然 三娘不禁加快脚步,她不知道事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有些心急。 王祁莲则疑惑不解:“瑶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赶着投胎似的?” “投胎哪用赶?黄泉路上人挤人,急也急不来。” 听三娘这么说,王祁莲嘟囔道:“说的好像你去投过似的” 南殊院门前果真站满了人,小丫头们为了看热闹或垫着脚尖,或不时的往上跳着看几眼。 “围着做什么!都没事儿干了是吧?”丘若姑姑见了这一群看热闹的下人,便从屋里出来呵斥道。 小丫鬟们怯怯的摇头,可谁都不愿走。 丘若姑姑正要发作,三娘她们正好就到了院门前。 见到三娘她们,丘若姑姑便不顾那帮丫鬟下人了,匆匆迎上来:“老奴还说到夜阑居去请傅小姐,不想您自己过来了,老夫人让傅小姐到里屋去。” 三娘暗自沉思,难不成大火烧到她头上了? 见她沉默不语,丘若催促:“傅小姐请” 三娘点点头,迈步往屋里去。 王祁莲扯了扯三娘的衣袖,细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三娘冲她笑笑。 刚进屋就听见洛云姑姑的声音,隔着屏墙,听不仔细她究竟说了什么,多半是辩解之词。 绕过屏墙三娘首先环顾四周,瞧见沈嬷嬷与柳儿只是站在一旁,她稍稍松了口气,显然沈嬷嬷并未受牵连。可是,王老夫人找她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洛云姑姑正跪在老夫人跟前,似是回忆一般叙述王祁芸收到衣裳那天她在何处,做了什么。 王祁芸同乔氏两人就坐在王老夫人右边,王祁芸手绢绞在手上,时不时蹭蹭眼角的泪珠子。 赵氏也在场,她毕竟是长房夫人,坐在王老夫人的左边。洛云毕竟跟了她好些年了,她不信王祁芸的衣裳真是她送去的,所以赵氏全神贯注的听着洛云姑姑叙述,全然不知三娘她们进了屋。 三爷自来不务正业,更别说参与府中这些女人的破事了,胡姨娘自来也不爱出门,这事扯不到三房身上,所以他们都没来。 只是王老夫人身后站的那人叫三娘有些疑惑,正是方才同她们一道回来的王祁莹,她正轻柔的给王老夫人揉着肩,似是为了缓解老夫人的怒气。 真是奇了怪了,三房都没人过来,加之这事跟她半分关系没有,怎么也凑起热闹来了?聪明人不是该多避祸、少惹事么? 她似乎察觉到三娘的目光,微微抬起头,三娘忙垂下眸,做一副悠闲姿态。 丘若姑姑从左侧绕到王老夫人边上,在老夫人耳边叽咕了两句。 王老夫人立即抬眼望着三娘,片刻又转回洛云姑姑身上。 也不知怎么,她那眼神让三娘觉得不怀善意。 沈嬷嬷眼观八方,也注意到三娘的到来,两人对视一眼,沈嬷嬷冲她点点头,示意无碍。 洛云还在说着她那日的行程,一再强调她没去过褚玉居,更没有派人去过。 王老夫人不耐烦了,驳道:“行了!你说你那日去了集市上置办东西,可你也得寻个人证来,光空口凭说谁信你?”她心里憋着气,自己的宝贝孙女当众受辱,这死奴才还最硬:“洛云,你在府里也好些年了吧?知不知道王家的家规是什么?” 此家规非彼家规,这里说的是挨板子。说来惭愧,三娘从前受过这个,还是王侍郎亲自动的手,就是私自奔到陆家为妾那时。 新婚三日之后,三娘独自回到王家,王侍郎寻她三日不见人,得知她奔做妾狠狠让她领教了一回王家的家规。 洛云一听“家规”二字,明显被唬到了,忙向赵氏呼救:“大夫人救救老奴吧,老奴那日真是出门置办咱们院子用得上的杂物而已,您瞧我这把年纪了,怎么招得住家规处置啊,夫人” 赵氏也急:“你就赶紧想想有什么人能证明你当时在府外,否则我也无法啊!” 能有什么人证明?洛云自来出门都不带人,生怕别知道她耍小聪明私吞公款,这会儿自然寻不到人证。 她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道不出:“我那日没带人去” “啊?”赵氏急得都想训她了:“你说你怎么出门不带人呢?” 乔氏冷哼一声,也没了这些日子佯装的客气,讽刺赵氏道:“哼,有些人惯会演戏,怎么不去杂耍班子里去演?你一言我一语的,双簧唱给谁看!” 她本想着让王祁芸到诗会露露脸,谁想到脸是露了,却是张黑脸,真是越想越气! 赵氏多少能明白乔氏的心情,若是她家阿莲遇上这事,她肯定也得闹上一出。 正因为理解,所以赵氏选择忍让,好言好语道:“弟妹消消火,你实在是误会了,嫂嫂对此事并不知情啊。” 乔氏不肯罢休,咬死了是赵氏陷害她家芸姐儿的,就是见不得她们好。 赵氏诸多解释,颇为无奈。 王老夫人一直向着乔氏的,乔氏这种假设她觉得合情理,干脆直接问赵氏:“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赵氏不曾想王老夫人单凭几句话就信了乔氏,不禁有些难过:“母亲,儿媳嫁到王家这些年岁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若是儿媳想做,还用等到这个时候?” 这本就是事实,赵氏一直恪守本分,对府里的妯娌都百般忍让。王老夫人听了她这话,也觉得不大可能了,便转而问王祁芸:“芸姐儿,那日送衣裳去你院子里的人你还记得不?” 王祁芸又抹了一把泪,想了想道:“还有点印象” 沈嬷嬷一听,有些焦躁了,偏头看了三娘一眼。 三娘直直望着前方,微微摇头。 如此,沈嬷嬷便正了神色,从容以对。 王老夫人听王祁芸说有印象,便说:“你先看看,这在场的人里头有谁像的。” 王祁芸点了点头起身,一个细微的动作警醒了三娘。乔氏在王祁芸起身时扯了扯她的衣袖,王祁芸似乎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乔氏想借此兴什么风浪? ☆、第七十二章 闹腾 “是”王祁芸应道,遂绕着屋子看了一圈。 每个人她都仔细瞧了瞧,到了沈嬷嬷跟前时她顿了顿,而后又走了。沈嬷嬷面上不表露,实则被吓着了。 完事,她又走到王老夫人跟前,低头瞧了瞧跪在一旁的洛云姑姑。 “祖母,就是她!”她指着洛云,同王老夫人道,语气极为肯定。 三娘突然明白过来了,乔氏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该是想让王祁芸咬死了洛云姑姑。 王祁芸这个人是个倔驴,认定的事情死不改主意,加上洛云也说不清楚她那天到底去做了什么,更没有人证,所以很难让王祁芸放过她。 至于乔氏嘛,算算日子,三月正是王二爷调离京城的时候。 当初王二爷被调离京城到渠州上任,还是王侍郎去求来的,正是去年盐乱的事发地。 渠州去年可算是多事之地,因盐乱处置了许多官员,导致人人都对其避之不及。 所以,王侍郎想让王二爷迎难而上,渠州经过数月整顿实际上已回归正轨,他要做的并不多。一来轻松,二来敢做旁人所不做之事,必定会受圣上赏识,总的来说是给二房的铺路。 奈何王二爷这个人有气性,也有能力,就是不怎么长脑子,偏生以为王侍郎是在坑他的。他一个男人尚且如此想,更何况乔氏这个眼界只有指甲缝大小的妇人?她自然是跟她男人同仇敌忾,把长房的恨上了。 不过二房也从未喜爱过长房,在他们眼里长房就是绊脚石,若非如此,整个王家都该是他们的。 乔氏现在拿王侍郎无法,只能在赵氏身上撒气,故而才有了让王祁芸指认洛云这一出,想将赵氏牵连进来,让她受点气,吃点苦头。 三娘当初只是想让洛云姑姑触触二房的霉头,可没想将长房的牵扯进来,不禁有些懊恼。 罢了罢了,先看看事态的发展情况,肆机应变。 王老夫人听信了王祁芸的话,顿时大发雷霆:“好你个狗奴才!我王家何时亏待过你?你竟做出这等坑害主子的事,今儿定要让你这奴才张长记性!” 丘若姑姑得了王老夫人的令,当即下去准备去了,洛云姑姑急哭了都:“老夫人!老奴是被人冤枉的啊!老奴真没想坑害二小姐,那衣裳……”说到这儿她就顿住了。 三娘知道她想说什么,想说这衣裳分明是送到夜阑居去的。 反正甭管怎么样,这两种结果都会让她遭殃。 乔氏听她欲言又止,连忙问她:“那衣裳怎么了?你说!是不是大夫人让你这么干的?” 赵氏心一惊,气得不行:“弟妹,你何苦一定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乔氏请哼一声,不理会赵氏,继续冲洛云吼道:“还不快说!” 洛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摇头圆道:“不是……不关大夫人的事……可,可这真不是老奴干的!” 这次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受受家规,或是被打发了干粗活。赵氏是洛云的靠山,与她主仆多年又有些情意在,她真要是落难了,以赵氏的脾性定然会想法子再把她弄回身边伺候。 所以她不可能说出她本意坑害三娘的实情,甭管她想坑害三娘还是王祁芸,她都得受罚。她也不会顺从乔氏,把脏水泼到赵氏身上。若是如此,她照样得受家规,还会失去赵氏这座靠山,前景堪忧。 三娘就是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放心大胆的让沈嬷嬷去给她使绊子,只是没料到乔氏会来这么一出。 洛云现在又不拉赵氏下水又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乔氏肯定不会满意,所以鞭子是挨定了。 “哼!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乔氏狠狠说道。 没一会儿,丘若姑姑便回来了,恭恭敬敬朝王老夫人的躯身行礼:“老夫人,备妥了。” 王老夫人嗯了一声,指着洛云同屋里的小厮道:“把这奴才押起来带到外面去,给我使劲儿的收拾,若是叫得不够惨,你们就跟她一块儿受刑!” 两小厮面面相觑,答道是。 “老夫人,老夫人饶了老奴吧!”洛云扯住王老夫人的裙摆求饶,那模样极为凄惨。 “滚!还不快拉下去!”王老夫人一脚将她踢开,冲着那两小厮吼道。 小厮忙上前将洛云拖了下去。 未过多时,院外就传来惨叫声,一阵一阵的让人有些心颤。 想当初,王侍郎给三娘上家规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太难以忍受,更没有洛云叫得这般凄惨。想来当初王侍郎收拾她那会儿,是手下留情了的。 屋里的人都不说话,洛云姑姑的惨叫声依旧在南殊院里回荡着。 “老夫人老奴不敢了!我说我全都交代” 她是实在受不住了,故而才说出这样的话。 王老夫人给丘若使了个眼色,丘若便走到屋门前,朝院子里道:“把人拖进来。” 只听小厮应了声是,随即便将洛云拖了进来,丢到老夫人跟前。 洛云此时浑身没了力气,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珠子,她不停的喘气,可见其疼痛难忍。 “老夫人,这衣服本来是是老奴给我家侄女做的,要拿去孝敬二小姐的是另一件。估摸着是流苏那丫头拿错了,所以才将那件红杏的衣裳送到了褚玉居去”洛云一席话说的有气无力的,看着怪可怜。 洛云并非家生子,有个哥哥在乡下种地,虽然娶了媳妇儿生了姑娘,可是穷日子不好过。所以洛云时常会帮衬帮衬,买些米粮,置些衣裳什么的。 长房的都知道,所以这说辞有理有据。 不过,这个流苏会帮着洛云? 乔氏听闻不是自己想要的说辞,当即跨脸:“你这奴才真是死不悔改!胆敢又说这样的话来欺瞒主子,拉出去给我继续打!” 赵氏却有些心疼了:“弟妹这要屈打成招么?既然洛云都说了是流苏那丫鬟送错了,何不将流苏找来问问?” 王老夫人的想法与乔氏不同,她虽然向着二房,可上回宗祠那事还未消停,她还不想为难长房。 ☆、第七十三章 对峙 若她们现在又急着找赵氏的麻烦,保不准往后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她选择公公正正的评断一次。 “去把流苏叫来”王老夫人吩咐道。 流苏不过是个下等丫头,在长房院子里干粗活的,三娘记得是个极为老实的人。 喊去的人没一会儿就将流苏带了过来,那丫头左顾右盼,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跪下!”丘若姑姑严声喝道。 随即,将流苏带过来的那小厮便踢了踢她的腿弯子,她便顺势跪了下去。 流苏怯怯的望了望这一屋子人,瞧见趴在地上的洛云姑姑吓了一跳:“姑姑,您是这怎么了?” 洛云有气无力的回道:“那日我不是叫你去给二小姐送衣裳么?你是不是错把红色那件儿拿到褚玉居去了?” 三娘仔细的看洛云脸上的神情,并无什么异样。 流苏听洛云这么问了之后没有立即作答,她将屋里的众人又环顾一遍,咬了咬唇道:“奴婢也记不大清楚了,兴许是奴婢给送错了” 如此一来,错也算不得大错,只能说是一时疏忽。 不过这丫头挺机灵,眼神都没有,单凭洛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便知道怎么圆下去。 乔氏哪肯罢休,驳道:“你唬谁呢?你会给自家侄女做这么好料子的衣裳?还专门挑红杏花样子坑害人家?” 洛云回道:“老奴一个粗人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只是想着年关了给侄女做件衣裳而已。铁定是那店家干的,老奴嫌他衣裳贵了,他便拿了这件给我,说是便宜而且料子还好。老奴也没注意看,贪图实惠,就买走了。” “行了,既然如此,便将这粗心的丫头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扣这个月的月钱。”王老夫人听洛云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便这般吩咐道。 其实并非王老夫人真的相信了洛云,而是另外一番试探。府里的下人没几个省心的,谁肯为谁背锅啊?如果这流苏真因为说谎而受罚,铁定会老老实实的交代,如此才有下文。 可惜王老夫人打错了算盘,这流苏就跟个木头似的,不闹不跳,任由小厮将她押了下去。 之后,外面又响起惨叫声,流苏那丫头虽然疼得叫唤,却死活不说别的,硬生生挨完了二十大板。 王老夫人这下无法了,这丫头硬气,为了这点事打死个人也没道理,若是让王侍郎知道了,又得生些事端。 就只能到这里结束了。 “到此为止吧”王老夫人主动了解,接着道:“在屋里的人都给我记好了!往后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都掂量着来。若是让我知道谁心存了侥幸,非要来试试,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屋里众人都恭恭敬敬的道:“是” 乔氏见王老夫人就此作罢,便道:“母亲老糊涂了么?这个洛云分明有问题!还有赵氏,铁定是不想让咱们芸儿占了风光,所以故意害芸儿当众出” 她话还没说完,王老夫人毫不客气的就给她一耳光:“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老糊涂?就凭你,有资格这么跟我说话吗!” 王老夫人不愧是王府当家多年的人,该立威的时候丝毫不留情,即便是她偏宠之人。 乔氏见王老夫人发了怒,慌忙跪下:“老夫人恕罪,儿媳并非此意” “给我到院子里跪半个时辰,好让你记得管管自己的嘴!” 王祁芸没想到王老夫人一下发这么大火,想替乔氏求情:“祖母,母亲她不是有意的” “够了!”王老夫人不肯听劝:“往日是我太纵容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胆敢跟我顶嘴!” 王祁芸知道王老夫人是真的发了怒,也不敢再求情,只得灰溜溜的福身道是。 事情算完了,赵氏让三娘她们先回去,她还得安排人将洛云姑姑和流苏安置好。 从南殊院院子里经过的时候,三娘注意了一下流苏那丫头。她趴在长凳上没了力气,眼只能撑出一条缝,看起来极为狼狈。 这流苏到底为什么毫无怨言的替洛云受罪? 刚出南殊院的院门,沈嬷嬷跟了上来:“小姐” 三娘同她会心一笑:“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嬷嬷回道:“小姐来之前刚到,二夫人偏说跟长房有关,所以长房的大丫鬟、年长一点的下人都被叫来了。” 她们刚走出南殊院没几步,就见丘若姑姑追了上来:“傅小姐,傅小姐且留步” “怎么了?”三娘问道。 丘若喘了两口气:“方才您来的时候老奴不是说了么?老夫人有请。” 她不说,三娘还真忘了。 “到底是什么事啊?”王祁莲插嘴问道。 丘若欲言又止:“大小姐先回去吧,这不关您的事。” “不行,我得跟三娘一道。” 王祁莲拉着三娘不松手,丘若只得道:“行,随老奴过来吧。” 沈嬷嬷与柳儿被拦在外头,丘若姑姑说什么也不要她们跟着去。 赵氏正招呼着人将洛云抬走,却见三娘她们去而又返:“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先回去?” 不待三娘她们发话,丘若先回道:“老夫人找傅小姐有点小事,大小姐又非要跟了来。” 赵氏听她轻描淡写,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便又交代她们:“待会儿早些回去歇息,出去了一天,该累了。” 王祁莲点头如捣蒜:“母亲就放心吧。” 如此,赵氏便继续招呼人将洛云抬回上园去,三娘她们便跟着丘若去了里屋。 还没进去就闻见一股沉香味儿,丘若躬身隔着珠帘道:“老夫人,人带来了。” “嗯,让她进来。”王老夫人慵懒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丘若便示意三娘她们进去,三娘边掀开珠帘往里去了。 王老夫人方才动了气,这会儿正倚在贵妃榻上小憩,听见了脚步声她才微微睁开了眼。 “莲姐儿怎么也跟着来了?你先回去。”王老夫人见着王祁莲便要赶她走。 “祖母我” “回去。”王老夫人不由分说,一定要王祁莲先走。 王祁莲对上王老夫人可没有对丘若那么硬气,憋着嘴,不情不愿的走了。 ☆、第七十四章 被困 待王祁莲出了屋子,王老夫人便由着一旁伺候的小丫鬟扶起身,将三娘细细打量了一番。 “生了副狐媚像”王老夫人看了半天给了这么个结论,手抚了抚鬓角的发丝,又道:“听说年关那晚你溜出府了?还恬不知耻的跑到建安河边去,是不是?” 三娘抬眼看了看她,心里有了底。 难怪王祁莹一回来就往南殊院跑,原是为了告她状的。 都是那苏钦玉惹的祸,不光多嘴,还招惹些难缠的主。王祁莹多半是气愤三娘在诗会上驳了苏钦玉的面子,故而想给情郎报仇来着。 “回老夫人的话,瑶生并没有溜出去过,那晚回房之后便睡下了。” “睡了?那相府家的公子为何在诗会上说那晚在建安河见过你?我知道你来时是请苏公子去接应的,他既然早已见过你,自然不会把你认错。”王老夫人盯着她不放,那眼神极为严肃,若三娘还是前世那个不韵世事的小姑娘铁定怕了她。 “苏公子后来也说了,是他认错了人,这世人千千万,有那么一两个相像的也正常。” “你倒是伶牙俐齿,会说得很。”王老夫人将她看着,沉默一会儿便同丘若使了个眼色。 丘若点点头,走到三娘跟前就给了她一耳光。 三娘疼得不行,险些就想蹭起身回扇过去,可还是忍住了。 王老夫人又道:“我王家乃清净之门,断不接纳污秽之人。你小小年纪就会学人家出风头,还胆敢私溜出府去,当真是我小瞧你了。” 三娘此时虽有怒气,却不得不憋着:“老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如何如何,可有证据证明?” “证据?”王老夫人似是讥笑:“我既然敢将你叫来兴师问罪,自然有我的依据。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我拿些盘缠给你,你自行离去;这二嘛,你德行败坏不能入王府,我会找人送你到庄子上去,那可是个好地方” 庄子上能是什么好地方,每日劈柴干活,顶着烈日种地,去了就是苦活一辈子。 “两条路我都不会选,我何错之有?凭什么赶我走?” 这次没等王老夫人示意,丘若就又给了她一耳光,打得她有些头晕。 “哼,嘴硬”王老夫人看着她,眼中多有不屑:“何错之有?错就错在你不太懂事,我王家女未出风头,你凭什么站到王家女头上去?我告诉你,王家肯给你一席之地那是施舍,最好注意你的身份!” 不过就是王祁芸出了丑,她又出了风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瑶生本无意为之,是吴先生提瑶生开的口,我也只是顺从罢了”三娘吞了口唾沫,有股血腥味。 “怎么?仗着你那个先生就想压我?不过仗着夫婿有些名声,你以为我王家会怕她么?况且,这是我王家的家事,她手再长也管不着。倒是你,该低头时要低头,这座宅子里的冤魂多了,指不定下一个就是你!” 王老夫人是个狠角色,她能将这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恐怕不是没做过这种事的。 见三娘默不作声,王老夫人就当她是被吓着了。 “丘若,将人带到后院的杂屋里去,越偏越好。”她说罢,又转而同三娘道:“明日辰时之前,我要知晓你的选择,机会就只有一次,要么你自己滚,要么就到庄子上孤老一生。” 三娘没有直接回她,不哭不闹的任由丘若与另一个丫鬟将她带了下去。 王老夫人分明有迁怒的意思,她这段时日为了缓和与长房的关系很是卖力。对于一个高高在上惯了的人来说,费力讨好别人何其难受? 三娘算是触了霉头,占卜之事也因她而起,诗会王祁芸倒霉,她又出了头,加之王祁莹告那一状。故而王老夫人认定她是个祸害,要将她弄走。 王老妇夫人单独将三娘叫过来,又死活不让王祁莲留下,多半想先斩后奏。不论三娘怎么选,传到长房耳朵里的都会是她不告而别。 即便王侍郎往后把她寻到了,她挂着德行有失的罪名,还怎么进王家大门?此时三娘还没正是入王家族谱,到了那个时候就没可能了。 也不知道沈嬷嬷那边怎么样,若是沈嬷嬷也被她们看住,事情就真不好办了。 “进去!”丘若将她领到偏角处的一间小屋了里,使劲将她往里一推。 三娘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丘若随即带上了门,又将门锁上。 这屋里充斥着霉味儿,窸窸窣窣还有疑似老鼠的响动,三娘不怕虫子老鼠什么的,就怕没地儿睡安稳觉。 天色暗了,里头什么摆设也看不仔细,三娘就倚在门边歇口气。 三更天,北街东偏角处的一座宅子里,依旧亮着灯。 “公子猜我方才出去撞见什么事了?”少漓双手撑着脑袋,兴致勃勃的问着正埋头作画的苏钦玉。 少漓好动,吃过饭就爱到处转悠。当然了,并非散步什么的,而是飞檐走壁。 “该不会是见着哪家小姐沐浴了吧?”苏钦玉调侃道,笔上的动作依旧流畅。 少漓给了他个白眼儿:“公子尽往这方面想,若真有这种好事,我才不说出来呢……” 苏钦玉一听顿了笔,不怀好意的瞅着少漓:“不愧是我手底下的人。” 少漓冷哼一声:“论真功夫,公子未必及得上我。”说着,他往苏钦玉下身望了望,笑了起来。 苏钦玉挑了支杆子粗点的笔,正要往少漓脑袋上砸去,少漓一回身避开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赶紧说什么事,不说滚蛋!” 少漓嘿嘿两声道:“就是那个傅三小姐,您从前让我留意那个,今儿正好撞上一桩事。” “她又怎么了?” “那傅三小姐被关了起来,在王家后院的废屋里。” 苏钦玉有些疑惑:“王大人不是挺心疼她么,怎么会让她受罪?” 少漓想了想:“小的觉着应该不关王大人的事,她们专门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关着,是想瞒着才对。” “瞒着?” 少漓就只见了这一幕,多的也不清楚:“算了算了,不去管他们,咱们这边的事儿都忙不完,哪有时间操心王家的事?” 苏钦玉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你明儿到王家走一趟……” ☆、第七十五章 救济 夜里还有些寒气,坐地板上又冷,三娘穿得不多只能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至少能暖和些。走累了,觉得犯困,她只能倚在墙边眯一眯。 春日的夜里风大,后院的几株海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这真是个难熬的夜,又冷又困,还不能睡个安稳觉。 就这么耗着,转眼天就亮了…… “傅小姐”是丘若声音:“您快醒醒,老夫人让您过去呢。” 三娘正倚在墙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声音就睁开眼,见丘若正在门前站着,便揉揉眼起身。 “嗯,走吧…” 这个时辰还早,王家下人恐怕才准备起身。 熬了一夜,天昏地暗的,三娘一路步履飘忽。 南殊院正屋里,王老夫人披了件袄子,半躺在榻上看书,见三娘来了悠悠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三娘一夜未回夜阑居都没人来找她,沈嬷嬷恐怕也被看了一夜。 凡事要省时度势,这种时候只能妥协以求自保:“我会走的……” 王老夫人颇为满意:“这就对了,走了对大家都好,何必给自个儿找罪受呢?”她随即朝丘若道:“把傅小姐带来的那个老妈子领过来吧,乘着时辰还早,给我送出城去。” 丘若应声退下,没一会儿便将沈嬷嬷领了来。三娘与沈嬷嬷对视一眼,没说话。 王老夫人从枕头底下取出个锦囊丢到三娘脚下:“拿去吧,够你置间宅子过日子了。” 三娘深吸了口气,将那锦囊捡了起来:“谢老夫人。” “带走吧!” 丘若得了王老夫人的令,便领着她两出门,刚走出院子没几步就见王侍郎风尘仆仆的朝南殊院而来。 他身着紫瑞朝服,应该是想在上朝前给王老夫人请个安。 “傅小姐快跟老奴走,不能让老爷瞧见……”王侍郎还没有注意到三娘她们,丘若拉住三娘,就想朝园里树木茂密的地方藏。 三娘却一把将丘若甩开,转而朝王侍郎那方向去。丘若想上来拉她,沈嬷嬷奋力阻拦。 “伯父!”三娘先出声引起王侍郎的注意。 王侍郎驻足,望着向他奔来的三娘疑惑不解:“瑶生?这么早你不在屋里歇着,跑出来做甚?” 三娘扑通一声跪在王侍郎跟前:“瑶生要走了,故来同伯父道别。” 她边说边流泪,王侍郎不禁皱起了眉:“走?你要走去哪里?府里不是待得好好的么?” 三娘泪眼婆娑,哽咽道:“老夫人她……” “老夫人怎么?”王侍郎一听她说起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夸下脸:“是老夫人让你走的?” 三娘点点头,复而又摇头:“不是……”她刻意将王老夫人给她的锦囊攥在手里,露出个边角给王侍郎看。 王侍郎见她手里的东西捏得紧紧的,不由分说抢了过去:“这是什么?” “不是……”三娘故作紧张。 王侍郎直将那锦囊拆开,瞧见里头那一百两银子,顿时大怒:“是老夫人给你的?让你离开是不是?” 三娘默不作声,而后才怯怯的点了点头。 王侍郎此时已是怒不可遏,拉起三娘就要往南殊院里走,任三娘怎么挣也挣不开。 进了南殊院的门,王侍郎直直往正屋去,他力气大,扯得三娘手疼。 王老夫人仍然坐在榻上看书,见王侍郎怒气冲冲的进来,又见他身边的三娘,知晓事情败露了。 但她并不慌张,抬眼瞧了瞧他们:“文胥今儿来得好早。” “母亲为何要赶瑶生走?”王侍郎开门见山道:“当初儿子要她入王府的时候,你也是同意了的,怎么又突然变卦?” 丘若这会儿才从沈嬷嬷那里脱身,慌慌张张的进屋,见王侍郎已经领着三娘到王老夫人跟前了,只得不出声站到了王老夫人榻边。 王老夫人不紧不慢道:“她德行有失,王家不能收她。” “那母亲说说,瑶生哪里德行有失?”王侍郎续问道。 王老夫人瞥了三娘一眼:“她?年关那日夜里私溜出府不说,竟还跑去建安河边。建安河边那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姑娘家去了就算了,居然还抛头露面出风头!若不是苏家长子在诗会上说,恐怕咱们还被蒙在鼓里。真是丢人!” 她说得义愤填膺,王侍郎却半分不信:“证据呢?母亲不会是单凭别人几句话就信以为真了吧?” 这把王老夫人堵得无话可说了,她还真是听信了别人的话。 “莲姐儿与莹姐儿不都跟着去了泓渊书院吗?找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王侍郎亦觉如是,点头同意,朝丘若吼道:“还不去将大小姐与三小姐喊来,给我麻利点儿!” 丘若再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也不敢在王侍郎面前造次,埋着脑袋应声退下。 屋里顿时静了起来,王侍郎眼盯着地面,呼吸渐渐平稳没了方才那怒意。 王老夫人见他有所平息,才话家常一般说道:“你今儿不用去上朝么?” “要去”王侍郎淡淡回道:“只是瑶生的事不解决,儿子放心不下,至于圣上那里,儿子自会去请罪。” 王老夫人听了他这话极为不快,好像他不在,这丫头就得魂归西天了似的。不过王侍郎这般鲁莽,为了这丫头延误上朝的时辰,她倒喜闻乐见。 “你是越来越出息了,进来也不敲门,来了就兴师问罪,瞧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是吧?”她言下之意是说王侍郎没孝道,对长者不敬。 王侍郎却道:“母亲身子硬朗何来不中用一说?只是您平时做什么事情之前得跟我商量商量,也不妄儿子敬重您多年不是?” 这是说王老夫人为老不尊,爱干自作主张的事,顺便也提醒她,他才是一家之主。 果然见王老夫人黑了脸,王侍郎一家之主的地位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这时,丘若将王祁莲与王祁莹找来了,两人闷不做声,瞅了瞅王老夫人,又瞅了瞅王侍郎。 王侍郎先问王祁莹,她掐头去尾只说苏钦玉那出,王侍郎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第七十六章 偷鸡不成(二更) “不是这样的!”王祁莲驳道:“那苏公子最后说了,是他认错人了,这根本不关瑶生的事。” “当真?”王侍郎问道。 王祁莲很肯定的点头:“是这样的,不信爹爹可以去问。” “问什么问?”王老夫人对王祁莲的发话很是恼火:“要外人看咱们王家笑话么!苏家的公子是顾及咱们王家的颜面,才会那样说,你们还想上赶着丢脸去?” 王祁莲埋着脑袋不言语了,因为王老夫人说的是实话,那日三娘落水后,大伙儿都互相知道了底细,苏钦玉又怎么会认错呢?不过是给她们留面子罢了。 真要深究下去,对她们未必有利,苏钦玉那人阴晴不定的,万一去问了他又改口怎么办? 赵氏这会儿也到了南殊院,见王侍郎还在府里不禁着急:“你怎么还不进宫?” 王侍郎不说话,王老夫人也默不作声,赵氏看气势不对就朝王祁莲问道:“怎么回事?” 王祁莲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就把方才王侍郎询问的那些细节给说了。 赵氏一听,了然,王老夫人是想拿这事做文章:“老爷,您先进宫去吧,这事交给我,我会护着瑶生的。” 王侍郎虽得圣心,却也不敢忤逆,真要他延误了上朝的时辰,即便圣上不怪罪,也会落人话柄。 “让瑶生先回去休息,事情等我回来再做决断,胆敢私自处理者,家规处置!” 王侍郎把话放在这里,没人敢说不,纷纷应是。 待他匆匆出了房门,王老夫人瞪着三娘:“我倒是小看你了,年纪轻轻,心机却不小!” 赵氏从前不敢驳王老夫人的话,这回却怎么也听不下去了,三娘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机? “母亲,恕儿媳说句不中听的话。三娘尚小,说她做事没分寸我信,说她有心机未免太过?” 王老夫人见赵氏为了护这丫头竟顶她嘴,再一想方才王侍郎那副难看的嘴脸,顿时来气:“怎么?长房要造反了?” 赵氏低头,不再与王老夫人顶撞,而是同王祁莲道:“你与三娘先回去。” 王祁莲应是,起身的时候看了看一旁的王祁莹:“三妹妹,上祖母这里告状的是你吧?我不知道瑶生哪里惹到你了,好歹是姐妹,你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王祁莹自来都是那副与世无争的神情:“长姊误会了,我只是同祖母随意说了几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傅姐姐真没做过,又何须在意?傅姐姐,你说是不是?”她话锋一转,到了三娘身上。 三娘回她:“三妹妹说得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珠帘外有人敲了敲侧开的门:“老夫人” “何事?”丘若先应道。 “苏家公子送了礼来,说是赔罪的。”那小厮续道。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王老夫人冲丘若点了点头,丘若才道:“进来” 那小厮手举着一物件,躬身进屋:“苏家公子说昨日在诗会上冒犯了傅小姐,险些坏了傅小姐声誉,特赠此物与王家以示歉意。” 王老夫人顿时变了脸:“还说了什么?” 小厮回忆了一下:“旁的没了,就让小的把这个拿来,也没说给谁,小的就先送到老夫人这里来了。” 王祁莹面上也挂不住了,她本就是拿苏钦玉在诗会上那些话做文章,而苏钦玉却差人送礼致歉,不是打她脸么? 王老夫人抬眼瞧着王祁莹,王祁莹慌忙低下头。 赵氏从小厮手里取过那物件儿:“人还在不在?” “回大夫人的话,人刚走……” “行行行,你先下去吧。”赵氏喜笑颜开:“母亲您看,瑶生哪会做那样的事?苏家公子自个儿也说是认错了人,还送了礼来,您看……” 王老夫人马着脸,她看?她能怎么看? “得了!都下去吧。” 三娘她们福了福身,准备离去。 王祁莹被王老夫人叫住:“莹姐儿留下。” “是……”王祁莹顿足。 “自作孽!”王祁莲瞅了她一眼与三娘说道。 沈嬷嬷在外头焦急的侯着,见三娘出来了才松口气:“小姐,如何了?” 三娘摇了摇头:“没事了,先回去吧。” 赵氏心中有愧:“怪我粗心大意,昨儿我就该注意的,老夫人她平白无故叫了你去,能有什么好事?” “不怪母亲……”瑶生冲她笑笑。 她看着三娘乖巧的模样,觉得心酸:“后日!后日我作主给你入了谱,一拖再拖的,夜长梦多。” 三娘自年关在祠堂占卦之后,一直未行入谱之礼,大伙儿都觉得已经是自家人了,便没把入谱的事放在心上。如今又出了这事,赵氏便想赶紧给三娘一个名分,免得二房、三房的姑娘以为瑶生没靠山,专找她茬。 “瑶生谢过母亲……” 王祁莹跪在王老夫人的榻前,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么?” “知道”王祁莹挺直了腰板,即便是跪在他人跟前,也不愿失了自己的气度。 王老夫人由丘若扶着坐着榻边上,抬手就给了王祁莹一记耳光:“你不是说事情千真万确么?你不是说有证据么?” 王祁莹咬着唇,证据?那都可以伪造。她以为万事具备,即便王侍郎出手也不能改变结果,可偏偏杀出个苏钦玉。 年关那日建安河之事人人都知晓,即便她知道那人就是三娘,可苏钦玉也身在其中,他咬定了不是,她也无能为力。 “孙女一时鲁莽,未查明便擅作结论,望祖母恕罪。” 王老夫人怒意未减,又给了王祁莹一耳光,王祁莹一下跌坐到地上。 “未查明?你知不知道你这这一句未查明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 她本不愿再与长房结怨,只因听信了王祁莹所说,认为三娘德行有失才决定清理门户,没想到却闹了个大乌龙。 等晚些王侍郎回来知道了真相,还不跟她闹翻天? “等你大伯父回来,你便自行负荆请罪去,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祁莹虽心有不甘,也只能点头,想起苏钦玉竟专门遣人来给三娘赔罪,她心中极不是滋味儿。 ☆、第七十七章 尘埃落定 晚间,三娘从沈嬷嬷那里听说,王祁莹学古时廉颇,背着荆条到王侍郎那里请罪。据说,王侍郎并无客气,挑了根最结实的,狠狠抽了王祁莹三鞭。 三房的倒是沉得住气,不仅没过问,王祁莹带着伤回去之后都没人出来发个话。 王老夫人拉王祁莹顶罪,可这并不能消除王侍郎心里的怨气,与她的关系越发疏远起来。 好在王家主张独立,各房都有自己的家业,生活也都是自理。即便关系闹僵了,也不必担心谁短了谁的吃用。 胡姨娘正在西灵院的正屋给王祁莹上药,瞅着那一道青一道紫的很是心痛。 “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胡姨娘从不溺爱子女,王祁莹看似柔弱实则刚硬,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 王祁莹再沉稳也还是个十三岁的丫头,眼里泪花打着转转:“是女儿太心急了,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胡姨娘却摇头:“此事与你心不心急无关,是你把情爱看得太重,为那苏钦玉乱了心,所以才会做出这等不过脑的事情。你连个切实的证据都没有,单靠虚的东西如何站得住脚?为娘倒觉得这次失利是必然,长房十分看重那丫头,就算苏钦玉今日不派人来,长房为了证实也会寻到苏家去。”她说着,又在棉布上沾了点金疮药,抹在王祁莹伤口上,王祁莹疼得咬牙。 “疼” “还知道疼?如今只是皮外伤,你这性子再不改改,往后就不止这点儿疼了。” 王祁莹很是委屈:“女儿只是憋屈,长房占着王家族长的位置,二房又享着祖母的偏爱。爹爹不也是祖母的亲生儿子吗?为何什么都占不着?” 胡姨娘却是叹息:“吴王勾践尚且卧薪尝胆,咱们这点小风小雨算得了什么?就让长房与二房斗去吧,咱们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女儿知晓了” 胡姨娘瞥见王祁莹脸上那隐约可见的巴掌印,更是难受:“老夫人心真狠,若往后咱们得了势,为娘再不让你受这种委屈” 第二日,三娘在屋里睡了一天,养足精神后,次日一早便同赵氏去了王家祠堂。 王侍郎找来几位王家旁支说得上话的长辈,又将王老太爷找来坐镇,给三娘行入谱之礼。 长辈们坐于高堂之上,捧着族谱写上“王祁瑶”三个字,三娘捧着茶一一奉上,并改口称呼他们。 三娘端着茶水奉到王老太爷跟前,王老太爷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即为王家女,往后便要知礼懂孝,尤其是德行一定要端正。” “祁瑶谨遵祖父教诲”三娘福身回道。 王老太爷便接过茶一饮而尽。 这一袭礼罢,王老夫人都未露面,说是身子不适,应该是心里不适才对。 收女本是长房的事情,二房、三房的也都没来,也不算逾礼。 一切妥了,长辈们陆陆续续的离去,王侍郎则与王老太爷一齐出去了。 也算是尘埃落定了,三娘这王家女的身份总算落到实处。 赵氏硬拉着三娘到东恒院去,说给她拿些药擦擦脸上的淤青。 “女儿家最值钱的就是这张脸了,我们家祁瑶生得俏丽,可不能辜负了。”赵氏将那妖小心翼翼的往三娘脸上抹,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母亲,祁瑶想同您商量件事。” 赵氏笑了笑:“都是自家人了,还跟我客气什么?有什尽管开口,都应了你便是。” 三娘想起那个替洛云受罪的丫头:“那个叫流苏的丫头,看着怪可怜的,我那里正好还缺个丫鬟就让她过来吧?” 赵氏顿了顿:“怎么非要她呢?连个衣裳都能送错,可见是个粗心的,我觉得不合适。” “母亲,这世上就没有不犯错的人,况且我有沈嬷嬷贴身伺候,流苏那丫头来了,可以让沈嬷嬷代为管教。我这是跟母亲分忧呢,免得那丫头往后再捅出什么篓子,拖累了您。” 赵氏又不是傻子,三娘这样的话唬不了她,只是三娘一口一个为她分忧,她听了觉得舒坦。 “也行,不过流苏还伤着,等伤养好了我再让她过去。” “谢母亲!”三娘一副欣喜的模样。 “也是奇了怪了,这个流苏也不知哪里好,上月胡姨娘也曾问我要过她,说是她家莹姐儿还缺个人伺候。那段时间缺人没让流苏去,她家莹姐儿居然去老夫人那里告你的状,还让你受了罪,这下我是不会让流苏去了。” 赵氏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若是不亲近哪能当着她面说三房的不是。 “祁瑶三生有幸,才能承欢母亲膝下。” 若她母亲还在世,应该也是这样的慈母吧? “傻孩子”赵氏唉声叹气:“无端受了这么多年苦” 这样真好,有王侍郎这样的爹,赵氏这样的母亲,这一世再黄泉脚下也不会心有不甘了。 前些时候三娘说起养鸽子的事情,沈嬷嬷放在了心上,还专门做了笼子,连着两只鸽子一块儿送到三娘跟前来。 沈嬷嬷应该是费了不少心思,这两只鸽子体态健硕,毛色光亮,很是活泼。 “小姐不是说要母鸽子么?老奴专门挑的,不过为何不养一对呢?那多有趣啊?” 她又不是养了玩的,要一对做什么? “先在笼子里养几天,等它们熟悉环境了再放出来溜达,记住放出来之前别喂食,免得吃饱了飞太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鸽子识路,不关着养段时间很容易飞回从前的地方。 “欸,老奴知晓了。”沈嬷嬷似乎极喜欢这两只鸽子,将笼子固定好了,又在上头搭了蓬,笼子底下堆了些谷草,还怕它俩睡不暖和。 三娘给她俩起了名儿,一个叫小白,一个叫小黑。 两个小家伙灵性十足,很快就不惧怕夜阑居里的人了,三娘便试着把它俩放了出来。 沈嬷嬷备了些谷粒子,三娘训练它俩在夜阑居这片儿游荡,飞远来就撒谷子唤回来。渐渐的它俩就习惯了,飞也不会飞远了。 ☆、第七十八章 永安侯 这日辰时,三娘早早起去给赵氏请安,从她入王府伊始,辰时请安就没断过。即已为人子女,该有的规矩不能少。 洛云这个人脸面儿厚,身上的皮也厚实,这才过了几日,就见她在赵氏跟前窜来窜去的忙活。想来那日只小挨了几鞭子,否则哪里下的来床? “你身上还带着伤,非要起来作甚?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爱惜,再过几年有你罪受。”赵氏瞧洛云忙里忙外的,还觉得心里头愧疚:“老夫人也忒狠了些,赶明儿让人出去买些金创药来擦擦,还有流苏那儿也送些去,她那伤看着怪吓人的。” 洛云当然要殷勤些了,她要是真在病榻上躺个十来天,以赵氏的急躁性子,一定会找个人暂管长房庶务。 赵氏不可能轻易换掉洛云,可洛云知道主子们的心永远阴晴不定,保不齐就被人钻了空子。 也不知怎的,洛云在听到赵氏说起流苏的时候,竟愣了愣:“那丫头也是罪有应得,生得倒是水灵灵的,就是粗心大意了些。” 赵氏这个人吧,有点缺心眼儿,那日“大红杏”衣裳的事情竟没让她有所警觉,也不想想洛云管了长房衣食用行那么多年了,哪可能认不得红杏花样? 三娘待她俩说话的间隙,喊了声:“母亲” 赵氏见她来了,眉开眼笑的:“祁瑶快过来。” 洛云见赵氏喊得亲热,微微皱了眉,虽然不显而易见,却入了三娘的眼。 这个洛云让三娘费了许多脑子,要说她对赵氏不忠吧,那日在王老夫人威逼之下也没拉赵氏下水。可要说她忠心倒不见得,老给三娘下绊子,还想方设法私吞赵氏的钱财。 三娘一开始担忧她跟二房走得近,坑害长房,可就这次的事情来看,洛云同二房应该交集不多,否则乔氏再蠢也不会对有用的棋子毫不手软。 也不知怎么的,三娘就是觉得她背后有人,否则她三番两次在三娘身上下功夫图什么?看来还得摸摸她的底细才是。 “母亲安好”三娘顺着赵氏的意思到了她跟前,福身行礼。 赵氏说起前段时间说的到庙里祈福的事,将出行的日子推到了下月初一,说是初一宜祭祀。 王老夫人“卧病在床”有些时候了,听闻今日略有好转,便在崇德堂设宴,要王家上下统统聚集。 赵氏再三嘱咐:“去了要谦卑些,老夫人毕竟是长辈。” 她自然不会同王老夫人计较,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的人,再厉害又能撑几年? “祁瑶知晓,还有上回与母亲说的流苏那事,她既然要过来我就当她是自己人了,母亲不妨把她的卖身契也给我吧。再有两年就到了及笄的年龄,出嫁前不也得学着理事么?” 三娘这话是故意说给洛云听的,她似有似无的瞟洛云几眼,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 洛云脸色一变,惊声问道:“什么!夫人要让流苏到夜阑居伺候?” 赵氏瞧她这过激反应,皱了眉:“怎的?不行么?” “不是不是,老奴不是那个意思。”洛云再怎么能也只是个下人,哪里做得了当家人的主:“我记得前段时间夫人还说要将那丫头送到三小姐那里去呢,怎么一下又改了主意?” 赵氏一听这话就跨脸:“甭跟我提三房那丫头了,小小年纪惯会做那种损人的事情,还想让我给她们送丫鬟?想都别想!” 赵氏这般护着三娘,三娘心中是感激的,想来前世她若肯低低头,赵氏也不会同她水火不容了。 洛云瞧着赵氏那副气愤的模样,哪里还敢再多嘴,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 “卖身契等流苏那丫头过去了,我再差人给你送过去吧。”赵氏回了三娘先前的话,她挺赞成姑娘家学着自理,往后嫁为人妇在婆婆面前也长几分脸,万莫像她那样临时抱佛脚,还是嫁到王家之后才慢慢学的。 还有王祁莲,赵氏觉得是时候常叫到身边来指导一番了。 三娘不放心,毕竟赵氏信得过的下人就洛云这么一个,她说让人送过来,还不就是经洛云的手? “母亲现在取了给我就行了,何须日后再麻烦呢?” 没待赵氏开口,洛云先道:“不麻烦,不麻烦,到时候老奴给傅小姐送过去便是。” 三娘冷眼看着,不理会她的话,转而继续与赵氏说道:“母亲就放心给我吧,就连沈嬷嬷的卖身契都是我收着呢。” 赵氏一听来了兴致,沈嬷嬷那人她接触过一两回,瞧着是个精明的人,能让三娘这个小丫头管着,想来三娘也有几分能耐。她听王祁莲说过三娘在傅家的处境,在那样环境下生长,懂事得早也正常。 “我去给你拿。”赵氏便进了里屋,半晌后才出来,将那一纸卖身契递给三娘:“这东西可得好好收着,丫鬟的身份就靠它证实,丢了倒不见得太要紧,就怕往后扯上什么麻烦事。” 三娘将那张因放久了有些潮气的纸塞入袖中:“母亲放心,我会好好收着的。” 沈嬷嬷同她哪有什么卖身一说,当初沈嬷嬷留在傅老太太身边也是没有卖身契的。她正当的主子就是傅老爷之前那任县令,人都去了,家也亡了,她现在是自由身。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沈嬷嬷仰仗她度日,她仰仗沈嬷嬷帮衬一把。当初来时说过立字据,可到现在也没立,三娘觉得对沈嬷嬷这样的人,用心比那一纸字据重要得多。 王老夫人瓶子里也不知卖的什么药,本来说是一家上下聚一聚,却还请了永安侯府的夫人。 还是依照惯例,男人们坐一桌,女眷们就在隔间中。 永安侯乃是世袭的侯爵之位,往上三代是高祖皇帝的表亲,因助高祖皇帝开国有功,故封侯位,世袭罔替。 好歹与皇室沾亲带故,这永安侯夫人却有失大家风范,衣着打扮过分随意也就罢了。王家姑娘一上桌,她就挨个儿的打量,搞得跟地里挑菜似的。 ☆、第七十九章 鼠目寸光 王祁莲与三娘一起进来的,她将俩人打量了一番,竟开口问:“哪一位是大小姐?” 乔氏似乎同她很熟稔一般:“左边那个就是了。” “哦”永安侯夫人听乔氏说了之后,便眼神一刻不离王祁莲的身,看得人心烦意乱的。 王祁莲悄声与三娘嘀咕:“她怎么老看着我?我脸上妆花了吗?” 三娘摇头:“没有,你甭管她们便是。” 赵氏将王祁莲的不自在看在眼里,寻着视线望去,见永安侯夫人并没有避讳的意思。 “夫人怎的今日有空过来?”赵氏主动出声,算是提醒提醒她。 永安侯夫人闻声一看,是赵氏,连忙陪笑脸:“从正月一直忙到现在才闲下来,我家侯爷便让我走动走动,多熟络一下街坊邻里,所以我便过来了。” 街坊邻里?这跨度就有些大了,永安侯府在街头,王家大宅在街尾,何来这一说? 赵氏听说过永安侯家有意结亲一事,因着王祁莲尚未及笄,她也没太上心。不过今日与永安侯夫人一见,赵氏直觉不能让女儿嫁过去。 一个孩子的教养如何,看他母亲为人处事之道便能知一二。好比孟母,为人严谨,才能教出孟子那样的圣人。 可这永安侯夫人,不端庄,又无礼数。即便她再是个客人,对赵氏这个主人家起码也该福个身问候几句。 她倒好,来到别人家里做客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不是赵氏主动发言,她恐怕直接将赵氏无视了。 由此可见,她教导出来的孩子,也不见得好。 “还真是,正月到二月里忙不完的事儿,到这会儿算完完全全消停下来了。”赵氏心里虽不喜,面子上还是挂着笑,继续与她唠嗑。 这时,王老夫人由丘若和王祁芸搀扶着进门来。 永安侯夫人远远见着了,就问乔氏:“那是你们家莹姐儿么?生得真是水灵讨喜。” 乔氏一听,表情僵住,片刻后才道:“夫人谬赞了,那丫头哪能及得上莲姐儿,聪慧机灵,长得也是俏丽可人。” 三娘险些让唾沫给呛着了,王祁莲更是满脸惊恐将乔氏望着,她可从没见乔氏夸过长房的人。 永安侯夫人听了乔氏的话,便又朝王祁莲看了看,点头道:“确实生得俏丽。”她也不忘奉承赵氏一句:“该是大夫人年轻时生得好,所以才得了个如此可人儿的姑娘。” 赵氏只笑了笑:“夫人说笑了。” 王老夫人这会儿到了桌前,见到永安侯夫人竟是一愣。 三娘虚着眼,难不成王老夫不知永安侯夫人要来? 接着,王老夫人又看了看乔氏,皱着眉没说话。 好歹是长辈,永安侯夫人见了王老夫人忙起身行礼:“老夫人安好。” 王老夫人礼貌的回应着,与她说了些嘘寒问暖的客套话。 众人纷纷坐好,等着上菜。 “文胥来没来?”王老夫人总有意无意的瞅着隔间外面,又问了问赵氏。 赵氏忙起身回应:“老爷他在隔间那边呢。” 如此,王老夫人才安了心。 三娘觉着这次家宴,目的不纯。 这几日,王侍郎直接不去王老夫人院里去了,辰时按点上朝。回来之后,要么在屋里歇息着,要么在书房里呆着,就不出门。 王老夫人应该是有什么想与他商量,又不见他来请安,所以苦于无机会开口,这才费心思弄出这家宴,好将王侍郎找来。 三娘猜了猜,多半是为了二房的事,近期关于二房,就只有赴任渠州这一桩了。 期间乔氏与永安侯夫人交头接耳的继续说话,一项注重规矩的王老夫人顾念永安侯夫人乃是客人,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乔氏也毫不知趣,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王老夫人瞅着乔氏有些厌烦,该不是嫌她话多,而是嫌那不请自来的永安侯夫人。 想来乔氏并不知道近日老夫人的打算,瞧她跟永安侯夫人那亲近模样,人大概是她喊了来的。 不过这永安侯夫人还真是缺心眼,乔氏喊了她就来,好歹是别人家的家宴,也先不忌讳。 王祁莹自前几日那时之后也少有出她那院子,坐在胡姨娘身边,默不作声。意识到三娘在看她,她只是抬眼瞧了瞧,又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睑。 寻常家宴,无需奢侈,菜品也就二十来样。 菜齐了,王老夫人便让大伙儿动筷子。 赵氏见面前有盘肘子,细心的剥分开,捡了块最好的夹给三娘。末了冲她笑笑,示意她动筷子吃。 这么个简单的举动,却惹来在座众人的瞩目,就连方才叽咕没完的乔氏与永安侯夫人也不禁看了过来。 “没想到大夫人对义女比对亲生女儿还疼爱,真乃世家妇人之典范。”永安侯夫人这般说着,恐怕心里未必就这么想,女人眼里的女人能有几个好的? 赵氏愣了愣:“夫人说笑了” 王老夫人对三娘一直喜欢不起来,丘若给她呈了汤,她就自顾自的喝着。 乔氏自来都不觉得赵氏好,此番只觉得是赵氏当着外人的面卖乖,故作的模样。斜睨了赵氏一眼,便动筷子夹菜吃。 吃着吃着,听见男人们那桌有人说话。 “长兄,关于到渠州就任一事,能否另寻他人?” 说这话,估摸就是王二爷了。 三娘刻意瞧了瞧王老夫人,她手中的汤匙悬在搬空,聚精会神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谁知那边却沉默了半晌,之后王侍郎才回他:“怎么?你寻到比这好的出路了?” 王二爷嘿嘿笑了两声:“何裕仁让我到他那里任职,说是四司中随意选。” “哪一司?” “都官司。” 王侍郎一听,气笑了:“我让你到渠州任州官你不去,何裕仁让你给他看大牢你就屁颠屁颠的去了,他才是你兄长吗?” 王二爷听着不舒服:“这怎么是看大牢呢?都官司主事好歹是个京官儿,总比在渠州好,整日担惊受怕的。兄长你不知道,渠州从前那些官员死得可惨” “够了!”王侍郎怒吼一声,说道:“我费尽心思才从吏部那里搞到这份名额,现在事都安排好了,你却说你不去。我告诉你,渠州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第八十章 取而代之 这下惊动了女眷们,人人都朝隔间外面看,中间有屏障隔着瞧不见,可大伙儿都是本能的张望一下。 如此一来,众人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头了,拿着筷子夹着菜,耳朵都竖着听那边的响动。 王二爷目光短浅,即便有能力,也难成大器。 王侍郎自来中规中矩,利用职权与他谋私是多难得的事。他是为了王家在朝中多个人,万一哪天他倒了,王家不至于无依无靠。 可这王二爷不明白其用意,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他自己那点本事,高不成低不就的,不靠王侍郎,他怎么可能入得了官场。 “恕弟弟我说句不中听的,哪有哥哥盼望着弟弟去送死的?要去你让三弟去,我可不去蹚那浑水。”王二爷来时就想好了的,他死都不会去那是非之地的。 “你!”王侍郎被他气得头疼,吏部那边是看着同僚多年才给他开了方便之门,王二爷死活不去,他要怎么同吏部交代? “长兄,二哥若是实在不愿意去,就我去吧。” 是王三爷。 三娘听了王三爷这话,总觉得不对头,又侧目瞧了瞧胡姨娘。胡姨娘面无表情的吃她的饭,好似这些都与她无关。 从吏部申请到结果出来,其中怎么也得十来天。王侍郎既然准备做,肯定会先问王二爷的意思,他同意了,王侍郎才会去办。 那么,王二爷早该知道这事的,为何现在才说不去? 三娘总觉得是有小人作祟,误导了王二爷,否则事情都说了这久了,二房怎么会最近才觉得这差事不好? 还有平日闲散惯了的王三爷,竟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自请上任,怎么都让人觉得怪异。 三房兴许没有面上看着这般无能。 从前王侍郎觉着王二爷缺经验,怕他担了重职做不好,便都给他寻的无关紧要的职务。 那样的职务,三房何需去争? 现下渠州这事是个实打实的美差,所以三房才会动了心思,想方设法让二房推掉。他们得拿捏好时辰,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出手,否则他这个戏不好演。 现在三房是两边做了好人,自个儿还得了好。 王二爷见三爷站出来,他也在一旁搭白:“你看,你看,老三不是很情愿呢吗?反正都是弟兄,吏部的官文又还没发下来,改了三弟的名就成了,一个字的事儿。”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去不去?”王侍郎瞅着王二爷那无知模样,恨铁不成钢,气都懒得气了。 “不去!真不去!”王二爷考都没考虑,直接说出了口。 王侍郎瞥了他一眼:“那便好,今儿一家人都在,你这话说出了口,往后可别怪我没拉你一把。” 王二爷见王侍郎一副认真模样,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又肯定道:“想好了,绝不后悔!” 如此,王侍郎也就不执着了,朝王三爷道:“你经验尚浅,去的时候要多看多学,明儿到我书房来一趟,我同你说些那边情况。” “是,有劳兄长了。”王三爷恭顺道。 三娘见过那个玩世不恭的王三爷,从他嘴里说出这话,才觉得多么不可思议。 王老夫人则是松了口气,她心里头想的是王侍郎如果不同意,她就出面儿帮着劝说。她那二儿子是她的心头肉,让他远赴他乡任职,还真有些难舍。 到底是见识短浅的妇人,内宅子里再厉害,官场的事情也摸不透。 三娘从前不韵世事,还以为三房后来的兴盛是水到渠成,现在想来本就不是偶然。 不过这样也好,多个人能与二房抗衡,往后能多些清净日子。 散了宴,王祁莲被赵氏喊道她屋里去了,三娘就先自行回院子,而王祁莹就跟在她后头。 某种程度上说,王祁莹是个悲情的女子,她再努力也无法与苏钦玉举案齐眉,归根结底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阿瑶姐姐” 三娘还愣了愣,是王祁莹在唤她? 回身一看,果然见王祁莹面带微笑朝她而来。 十三岁的姑娘能做到这般还是少见,明明讨厌三娘,却非要与她亲近。只是王祁莹还稚嫩了些,面上做得还不够自然。 她只见三娘以笑回应,却不知道三娘心中所想,继续道:“前次是妹妹多嘴,只是祖母问了,我就如实的说,并没有坑害姐姐的想法,望姐姐勿怪。” “祁瑶妹妹多虑了,我怎么会怪你呢?”说不怪是假的,看在她也是个可怜女人的份上,这次便不与她计较。 王祁莹见状,喜笑颜开:“早就觉得阿瑶姐姐亲和易处,果不其然。” 三娘就冲她笑笑,不推辞她的夸赞,也不找别的话题。她知道王祁莹肯定是想问点什么,她就故意断开谈话,好让王祁莹直入主题,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奉承,着实累人。 见三娘久久不说话,眼看着就要到夜阑居了,王祁莹终于没忍住:“真是人不可貌相,那日诗会是姐姐的文采叫人叹服。” 王祁莹以文著称,怎么可能为别人的文才叹服? 三娘谦虚推辞一番:“我那是半缸子水不值得说道,至于暗讽倒没那回事,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过脑子的。” “姐姐冬月里不是跟着苏公子一道来的京城么?路上该有些交集吧?姐姐觉得他人如何?” 三娘愣了愣,王祁莹这话何意?询问她对苏钦玉的看法?还得想试探她对苏钦玉有没有非分之想? 原以为王祁莹寻她麻烦是因为她冒犯了苏钦玉,敢情是她会错了意。王祁莹根本不是因为三娘顶撞了苏钦玉为难她,而是因为打翻了醋坛子。 亏她原来还觉得王祁莹机灵,没想到是个榆木脑袋,那苏钦玉给她儿子还差不多,做她的夫君?真是难以想象。 “他一直走在前头,未曾与我搭过话,他是怎样的人,我还不太清楚。”三娘赶忙撇清。 王祁莹不露声色,听三娘撇清,她应该是高兴的吧? “我还以为你同苏公子很熟稔,诗会上你作诗讽他,他又故意扯建安河一事诬陷你,感觉像熟人间的玩笑一般” ☆、第八十一章 手段 这哪里是熟人间的玩笑?她与苏钦玉就没什么交情。 “真是天大的误会,单说苏公子一路领我入京,我就该感谢人家了。作诗讽刺人家,未免太不识好歹。”三娘怕她不信,又补充:“况且我这身份,哪有立场讽刺人家?” 说到身份,王家三房也属嫡出一脉,王祁莹好歹也是个正经的世家嫡女,比三娘这个不知来路的,确实金贵太多。 思及此处,王祁莹心里好过不少,即便苏钦玉不娶她,也不可能娶这个小门户里出生的丫头。 不过三娘的话她信一半,留一半,凭她的直觉,以及对苏钦玉的了解,两人不可能没有半分交集。 还有苏钦玉专程遣人送来的东西,她想想就觉得难受。 “不过姐姐作那诗确实欠妥,既然无讽刺之意,万不该那样说,会让人误会的。” 不是先前还说她文采好呢吗?这会儿又说欠妥,女人心啊…… “多谢妹妹提醒,往后我一定注意。” 这下算何解了吧,至少面上和解了。 次日午时,沈嬷嬷在一旁喂鸽子,三娘则捧了本书在院里看,看着看着就困了过去。 “哎哟!怎么多了只鸽子。”沈嬷嬷惊叫一声,将那莫名飞来的鸽子仔细观看了一番:“瞅着像上次来过那只……” 三娘一下从仰椅上起身过去:“别动别动……让它呆着。” 沈嬷嬷愣愣的:“一块儿养着?” 三娘摇头:“你就别喂食了,让它带着,过会儿它自己会走。” 沈嬷嬷还不信:“这小家伙老跑错地方,我看它是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其实非也,它前次飞错地方一是因为它训练时间尚短,二来它栖息的地方应该跟夜阑居的院子相似。 而这次,它会飞来是因为三娘养的那两只母鸽子。食色性也,即便是鸽子也难过美人关。 三娘之所以每日午时放鸽子出笼子玩,就是因为这小家伙前两次都是午时从夜阑居飞过。倒也不是三娘掐得准确,只能说运气好。 如果这鸽子的主人早早给它选了配偶,它也不会飞来了,想来也是个粗心的人。 那鸽子与小黑、小白玩得不亦乐乎,累了,三个就在笼子边上找散碎的谷粒吃。沈嬷嬷早就收了食槽,也就是几颗散落的渣子。 三娘从屋里去了些来,不时朝它们丢几颗。小黑、小白都是吃了的,并不太上心,倒是那只鸽子急切的寻吃食,吵着扔食的方向越走越近。 它不知不觉就到了三娘脚底下,因为长期训练的缘故不怎么怕人,加上它专心迟东西没戒心,三娘弯腰顺手将它捞到手里。 看了看它的脚踝处,确定还是先前飞来那只。 信卷还在,三娘便拆开看,这回倒没什么怪异。纸上写着:笙儿安好?为父甚挂念。 父?如果说这是父子之间的联系,那上次那八字便不足为奇了,可能只是老父亲叮嘱孩子的话,并无他意。 三娘一下泄了气,她还以为要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了,没想到是她想多了。 看了看手中的鸽子,三娘还是摇头:“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下回不给我带点儿有用的回来,我就把你‘心上人’给卖了!或者烤着吃了!” 那鸽子左看看,右看看,咕咕的叫了两声。三娘笑自己傻了,鸽子哪里听得懂人话,说罢便将它放了。 从三娘手里脱身后,那鸽子便飞走了,依旧是朝着东北角方向去。 下午,张成却找上门来了,让沈嬷嬷带话,说有重要的事。 三娘便在沈嬷嬷的掩护下偷偷出了门,坐上张成的马车。 “秋姨娘那边出了点事情,让您过去一趟。” 三娘皱着眉问:“什么事?” “小的也不是太清楚,就听说是跟望春楼结了怨,他们的人过来砸场子,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去了才知道。” 张成老在外头跑,消息灵通也正常,估计是刚得了消息就过来找她了。 兴许是担忧,张成车驾得极快,三娘牢牢抓着窗沿,生怕被颠下去。 没一会儿,到了。 出来得急,连遮掩的东西都没有,张成便取了把伞递给三娘:“本来是备了给主子们遮雨用的,没想到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三娘冲他点点头,便匆匆忙忙进了聚仙楼中,里头看不出凌乱的痕迹,应该是收拾过。 冷冷清清的,三娘从正门进去都没个人出来看看。罢了,她就自行往楼上去。 “哟!”刚走几步,便听见有人出声,三娘抬起头看了看,正是玉梅。 玉梅见是三娘,连忙迎上来:“姑娘怎么来了?秋姨还在榻上歇着,要不我去给您叫?” 记得上回来的时候,玉梅还管秋姨娘叫当家的,现在都叫秋姨了。 “不必了,我是来找你的。” “我?”玉梅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的问道。 三娘嗯了一声:“领我去你屋里吧。” “欸”玉梅应声,恭恭敬敬的将三娘迎到她屋里去。 想到上回的事,玉梅对三娘还是比较敬畏的,能做秋姨的主,想必有些来头。 “姑娘喝茶”玉梅赶忙给她倒了杯茶水递上。 三娘却之不恭,接过喝了一口,放下:“望春楼那边怎么回事?” “啊?”玉梅惊了一下,看三娘十来岁模样,说气话来跟个长者似的:“来了十多个人,说是咱们的姑娘抢了她们的客人,又是砸桌子,又是砸墙的闹了一天。” 三娘不禁瞥眉,仗势欺人的东西! “抢了谁?” 玉梅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原是前些天来了个官老爷,见聚仙楼是新开的,便来图个新鲜,后头接连好几日都在楼里过夜。 可惜男人不就是图个新鲜么?睡了几夜见聚仙楼也没什么特别的便不来了,回头又去了望春楼,还说聚仙楼的姑娘不如望春楼。 望春楼当家的本就来气,聚仙楼别处不在,非跟它隔着一户,摆明了是叫板。想着这位官老爷也是不会再去聚仙楼了,也用不怕得罪人,干脆就找了一帮人来砸场子解气。 ☆、第八十二章 新鲜 终归还是自己的问题,倚红楼在河洝是出了名的俗气,楼里的姑娘只卖身不卖艺。而京城这帮爷们儿爱的是新鲜,花样百出,若是再照着倚红楼那样来,聚仙楼保准要垮。 “楼里有没有哪个姑娘身怀一技之长的?”三娘问玉梅。 玉梅想了想,道:“有!只是……那丫头没什么姿色。” “这倒不打紧,只要是身怀绝技便可。” 听三娘这么说,她才又道:“那丫头善舞,从前在河洝之时,妈妈曾夸她‘赵后腰骨纤细,善踽步而行,若人手持花枝,颤颤然,他人莫可学也。’奴婢倒未亲眼见着,既得了妈妈夸赞,该是好的。” 方才玉梅说那句乃是前人形容赵飞燕的,说她体态轻盈,身形似风。能让人如此夸赞,可见其舞蹈功底深厚。 “把人找来我看看。” 玉梅有些犹豫:“要不,我还是去找秋姨吧。”她还是觉得一个小姑娘难堪重任,如若搞砸了,岂不是让秋姨怪罪? “她也都听我的,不信你去找来。”三娘回道:“花了几千两银子盘下这地方的人是我,明里她是当家的,而实际上……可懂?” 玉梅大骇,一个小姑娘?花几千两开青楼?这真乃奇闻异事! “这……”玉梅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点头,先顺着这丫头的意思,待秋姨起了再去问问。 如此,她便去找楼里寻那人去了。 玉梅口中那姑娘也不能说生得不好,只是她脸颊上又道显而易见的伤疤,瞧着不怎么美观。肯到青楼里消遣的男子,怎么会不重颜色?所以她被埋没了也正常。 “叫什么名儿?”那女子进屋后,三娘捡了玉梅的扇面半遮着脸。 “素水”她答道,微微低着头,似乎不怎么自信。 三娘续问:“听说你会跳踽步?” 素水摇头:“不会,有些基本功,舞是胡乱跳的。” “那你跳了我看看” 听了这话,她便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起舞。 “在这两个凳子上跳。”三娘将她打断,示意玉梅将旁边那两圆凳拎过去。 玉梅过来,把凳子放到素水跟前。 素水也不说别的,脚一蹬踩了上去,随即翩然起舞。 难怪倚红楼当家的夸她,就两只圆凳,她在其间飞来跃去,从容自如,指不定真有当年赵飞燕的神韵。即便跳的不是踽步,却有那种味道。 “不错…”三娘不吝啬夸赞,继而又对玉梅道:“后日,让她在月台上舞一出,脚底下弄两只鼓,再去做身绫罗衣裳。” “是”玉梅应着,有疑惑便问:“月台?是二楼那个?” 三娘点点头:“嗯” 那月台本来就是用了哗众取宠用的,建在二楼开窗处,如高空回廊一般。 定下人选后,三娘便与素水道:“好好表现,你这支舞我花一百两银子买,若是反响大,还会给你分红。” 素水愣住了,一支舞一百两?这对她来说可是大价钱了。想当初在倚红楼,夜夜卖力,一年也没有一百两。 “是!”素水明显很高兴,对于她这种不冒尖的货色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 青楼女子也分两种,一种是觉得天道不公,对往后日子失去盼望,准备在楼里终老的;还有一种努力赚银子,想有朝一日遇上个好人,给自己赎身逃离这烟花柳巷。 素水应该是第二种,她眼里聚光,说明她还没对往后的人生失去念想。 安排好之后,三娘让素水先退下。 玉梅听完这主意,竟觉得可行,但她仍然有担忧:“素水那张脸……姑娘要捧她恐怕难……” “有句成语叫‘偷梁换柱’,还有句谚语是‘挂羊头卖狗肉’,不知你听说过没?” 玉梅侧着脑袋思考了片刻:“我懂姑娘的意思了……” 三娘笑了笑:“懂了便好,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时候在姑娘们脸颊上都画上一支红梅,衣裳也都穿一样的,你觉得呢?” 玉梅连连点头:“姑娘真是绝了!人人脸上都画花,谁还认得是哪个?只能胡乱抓,逮着是谁就是谁。如此一来,全凭运气,任那些再挑的人也没得选。” 不过,光靠这一点,很快就会失去新鲜感。 “为了往后的路好走些,劳你多在外头去走走看看,要是有牙婆子卖姑娘的,就挑姿色好的买回来。教些文雅的东西,愿意卖身的就摆个台给她们开脸,不愿意的留在楼里做清倌,总之要姑娘们自愿,切勿做那等强人所难之事。” 三娘从前就是被人用强的,知道那种难受滋味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自己都难以接受,就不去强迫他人。 玉梅点头,她也深受其害,那些姑娘们能遇上这样的主子真是幸运。 三娘又补充:“这行东来西往的,若是别的地方有好的姑娘,想想法子弄过来,银子不是问题。” 玉梅道好,这种事她干过,找个托去别处赎人,卖身契到手便成。 “对了,还有楼里的账,我每月十五让人来取,你记得理好,连同账一块儿。买了什么或是花在哪里,花了多少,都得标明,剩下的都如实交上来。” 玉梅依旧道好,这丫头确实比秋姨像个当家的,只是这年纪……真叫人匪夷所思。 这下算交代好了,三娘不能在外头久呆着,便要回去。 “姑娘真不见见秋姨?”玉梅又不眼瞎,看得出她们关系不一般。 “不必了,让她休息吧,出了这事她一定是着急担心没休息好,既然睡下了,就让她睡饱。” 确实如此,玉梅想着昨日夜里秋姨坐在灯前彻夜未眠的模样。 临到要走了,三娘又顿住,让张成去了趟望春楼。 赵氏送的那件衣裳,沈嬷嬷总挂在嘴上,今日就顺道取了吧。 “等等!”张成正要去,被三娘叫住:“把这个给她,就说她那件衣裳我忘了拿来,这个就先放她那里,算是抵押,顺便替我道声谢。” 三娘从头上取下一支白玉簪子给张成,张成接过便去了。 衣服拿走了又换支簪子,簪子再拿走了要换什么呢?想与丽姝有交集,还得费些心思。 ☆、第八十三章 进香 张成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红着脸道:“还好小的跑得快,那真是个吓人的地儿……” 三娘笑出声来,也是,张成这么一个老实男人,去那地方可不得跟入地狱似的。 “如何?那姑娘说什么没?” 张成回:“开先死活不收那簪子,说一件衣裳而已。小的硬塞给她,便跑了。” 孺子可教也,三娘很是满意,让他打道回府。 路上,张成又说起一件事:“三小姐这几日要同大夫人上灵云寺进香么?” 灵云寺进香一事,赵氏提了好久了,近来事多就给耽搁了。 “怎么?大夫人让你准备了?” “不是”张成道:“是二夫人,莫名其妙跟我提了提,我瞅她那样子奇奇怪怪的,就不懂装懂蒙混过去了。大概是想让我去送,再从中作点儿什么梗。” 应该不是作梗,王二爷的事已经解决了,况且她此时还不至于坑害长房的。 “她让你做什么你都应下,若是要紧的就与我说。” 张成则应道:“是…” 到了后门前,三娘突然想起张母来:“你母亲那边,你可有时常联系?” 张成回道:“上月寄了封信去,只是没法寄银子,怕路上让人浑水摸鱼,白白便宜了别人。” 这倒是,驿站送东西的时常出这种事情,人多信件多,查也不好查,长此以往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张母一个老人家,就上回给她留的银子,也不知够不够。 “实在不行就多攒些换成银票,再找镖局的送,整个匣子装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把银票夹在匣子缝隙中。完事再到驿站寄封信,知会她一声。” 麻是麻烦了些,不过保险。 张成嘿嘿的笑道:“让三小姐操心了,上月我娘她寄信说了您偷偷塞钱的事,说那些钱够用许久了。” 她也确实操心过头了些,张成孝顺,肯定不会让他娘受委屈的。 天色暗了,张成驾着马车直接从王府大门经过,三娘竟停到一阵琴音。 声音是从王府里头传来的,悠扬婉转,细腻轻柔,不似男人该有的心境。 从王府大门这边能听到的只有长房与三房所在的上园,离大门最近的是长房,可三娘不记得赵氏有这等琴艺。 不过想想,她从前与赵氏不睦,说不准人家是不显山露水,所以她才不知道呢? 此后三日,平平静静的。 赵氏突然又说起到凌云寺进香一事,说就明日或者后日。 不过现下却还有个较为重要的日子,正是王三爷走马上任之事。 说起王三爷上任一事,还真是折腾了好些天。由于去得久,三房把能用得上的物件都收了去,西灵苑一下就变得空落落的了。 这日辰时,赵氏领着三娘她们去送了送三房的,毕竟王侍郎与王三爷是有血脉亲情的。王侍郎要去办正事抽不开身,赵氏便替王侍郎尽这份心意。 王老夫人今儿也起了大早,准备送他们一程,王三爷好歹也是她的儿子, “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个儿,做事都当心些,不该沾染的,就莫要去沾染,千万别丢了王家的脸面。” 王老夫人这话,前半句还中听些,后边句好似利刀一般直往王三爷心窝子上捅。 三娘仔细的瞧见王三爷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这一句,恐怕是伤着他了。 王三爷从前是散漫惯了,在王老夫人眼里就是个成不了大事的,印象这个东西很难有所改变。 “是,儿子知晓了……”王三爷只是沉默了片刻,便与王老夫人说道。 三娘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难受吧? 末了,王老夫人又去与胡姨娘说话:“祁莹那丫头你们领着去也无妨,祁霖就留下吧。” 她这话不像是商量,全然一副命令的模样。 胡姨娘埋下脑袋:“阿霖年纪还小,跟着我们比较好。” 王老夫人见她这么说,语气不禁重了些:“让你把祁霖留下,你非得带走,祁霖在泓渊书院待得好好的,你也不想想,渠州那边的条件能赶得上京城吗?” 胡姨娘埋着脑袋应:“是” 她虽这样回答,可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这也是护犊的表现,三房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才十岁出头,胡姨娘不放心也正常。 王老夫人瞅着来气:“哼!你们翅膀都硬!我这把老骨头管不了了!” 她这是老人家耍脾气,虽然不见得是真耍脾气。 王三爷还是去哄:“母亲莫气,祁霖还小,先让他跟着我去个三两年,大些,懂事些再回来也不迟啊?” 老人嘛,再惹人厌恶,对孙子也是真心疼爱的,何况王家她亲生的孙儿就王祁霖这么一个,二房乔氏肚子又不争气。 即便王三爷这样劝,王老夫人却还是不依:“不行,祁霖得留下。”说着,她便到了三房备好的马车跟前:“祁霖,你出来,祖母同你说句话。” 王祁霖与王祁莹都坐在里头,听见老夫人在外头喊,王祁霖抬头看了看他姐姐,像是在征求意见。 王祁莹摇摇头,王祁霖就乖乖的不应声。 胡姨娘一反常态,急急跟了过来:“阿霖他也想同咱们一块儿去,还望母亲成全。” 三娘她们都莫名其妙的,好好的送行,怎么一下变了样儿。 王老夫人立马垮下脸,全然不理会胡姨娘,让丘若去掀车帘子。 丘若风风火火的上前去,一把将车帘子拉开,王祁霖被吓了一跳,愣愣的望着王老夫人唤道:“祖母……” “下来!” 王祁霖瞅了瞅胡姨娘又瞅了瞅王老夫人,扶这车沿准备下来。 正当此时,王三爷出了声:“坐回去!” 王祁霖左右为难,干脆又坐了回去。 这下王老夫人发怒了,指着王三爷的鼻子一顿臭骂:“反了你了!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对你母亲的?” 沉默了片刻,王三爷才道:“母亲心中只有二哥,儿子从来不怨您,可是您要是把手伸太长,就别怪儿子翻脸不认人!” 硬气!三娘对王三爷刮目相看起来。 ☆、第八十四章 迁怒 不过,王祁霖留着京城又怎么了,瞧这模样好像王祁霖留在这里要出大事一般,王三爷这话还真是让人想不透彻的。 而且这两天,三房的都很奇怪,王三爷一改从前的懒散,先是请赴渠州任职,再又与王老夫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 “混账东西!”王老夫人气得发抖。 王三爷没敢与王老夫人对视,垂下眼睑续道:“母亲就当儿子不孝吧,总之祁霖一定得随我到渠州去。” 赵氏也被吓到了,小声嘀咕:“今儿这都是怎么?” 胡姨娘难得哭哭啼啼起来:“母亲,三爷他无意顶撞,只是祁霖是三爷的心头肉,您也是为人父母的,如何就不能体谅三爷呢?” 这三房到底是唱的哪一出?王府不也是王祁霖的家吗?把王祁霖留下能有什么? 王老夫人听了这话神色一变,虚着眼将胡姨娘通身打量一番:“呵,你是在这儿煽风点火?” 胡姨娘一听这话,心中鸣起鼓来。 “母亲!”正当此时,王三爷见王老夫人的怒火要烧到了胡姨娘身上了,便赶忙将她喊住:“求您别为难钰艳……” 王老夫人没想到,她在她儿子眼里竟成了洪水猛兽,生怕她伤着胡姨娘:“白眼儿狼!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了!要滚就赶紧滚,别让我再瞧见你们!” 这当然是气话了,再怎么样王老夫人也不可能真的与三房不相往来。 王三爷则赶忙凑过去安慰胡姨娘,瞧那模样是真疼她。 有了妻,忘了娘,王三爷就是个典型。 王老夫人瞧着情形气极,回身就走了,丘若急忙跟上。 “母亲……”赵氏想宽慰一句,王老夫人却当瞧不见,就这么擦身而过。 赵氏只能叹息一声,与三娘她们道:“走吧,都回屋去……” 三娘与王祁莲准备回去,半道上却又听见王老夫人的声音,像是训斥。 走近了看,是乔氏,她站在王老夫人跟前挨训。瞧她那样子应该是准备来给王老夫人请安的,谁想在院外撞上了不说,还触了霉头。 可怜见儿的,对上正怒火冲天的王老夫人,平白无故挨了骂。 “不中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乔氏嘟囔道:“儿媳又不是不想生,再说了,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不用说,乔氏这话招来王老夫人一顿臭骂。 三娘可不愿去掺和,与王祁莲道:“咱们绕路回去。” 王祁莲点点头,她最怕的就是王老夫人了,平日里连请安都不常去,更别说这个时候跟王老夫人碰面了。 三房这一走,王府怕也要跟着冷清下来,却是面上冷清罢了,长房与二房的争斗现在才拉开了序幕…… 自从三娘养了小黑、小白之后,王祁莲也总爱过来凑热闹,又给它们喂食,又给它们打理窝棚的,沈嬷嬷倒还得了清闲。 俩人正凑在院里说话,外头进来个人。 “大小姐,五小姐,夫人让你们到东恒院去一趟。” 这“五小姐”说的正是三娘了,王家已经有个三小姐王祁莹,下人也都叫习惯了。三娘是后来者,就不按年纪算,拍到第五去了。 这倒不影响什么,该怎么喊还怎么喊,只是个面上的称呼罢了。 三娘见了来人,愣了楞,正是前些日子挨了板子的流苏。 到底是年轻,洛云姑姑没她挨得重,走路都还不怎么稳当,她瞧着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似是察觉到三娘的目光,流苏底下头去。 “走吧……”三娘冲她说道。 流苏便恭恭敬敬的给她们让出路来。 去了才知道,赵氏根本不在院子里,而是去了正门处。 记得她在三房离开那天说起到凌云寺进香一事,今儿天气正好,她又一时兴起便叫上三娘与王祁莲,一同前往。 本以为只有她们,没想到乔氏娘俩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乔氏今日像变了个人似的,与赵氏携手同游,有说有笑的,看上去像是关系极好一般。 王祁芸自恃清高,出了那事儿觉得丢面儿,在三娘她们跟前也不好意思说话。她索性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甚至也不愿同三娘她们一车,非要跟乔氏一起。 不过王祁芸今儿怪怪的,明知道是去上香,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头上顶这么多发饰,也不嫌累。 这些细节落在三娘眼里是戏,可在王祁莲眼里,就不是事儿。王祁莲才不在意这些,于她而言能出门儿才是最高兴的事情。 半道上,王祁莲一路看热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她惊呼道:“瑶生你看!那是什么?” 三娘顺着王祁莲所指的地方望去,那是北门前的一座巨大石雕,刻的是盘踞的龙。 这可不是寻常的龙,脊梁中生得一双飞翼,能翱翔与九州,名为九翼天龙。 《山海经》与《淮南子》中皆有记载,说它是东海龙神缚南仙的兽身,大荒十大凶兽之一,肆虐大荒,倾覆百城,先后大战两任神帝。 以神农之威,尚需七入黄河,耗时三天三夜方将其降服,厉害至极。 相传大邺昔年只是周边一小国,附身与大夏,且需年年进贡。 大夏鼎盛一事,开国君王玄祖皇帝骁勇善战,以九翼之尊自诩。玄祖皇帝自北入侵,故又以北方为尊,从而命人在北门边上建了这尊石像。 关于这座雕像的传说也很多,有人说,大夏灭国之后,皇室百来号人一夜之间没了踪迹,就是与这座雕像有关,说是玄祖皇帝化身为神龙,将大夏皇族带走了。 三娘觉得不可信,如果玄祖皇帝真化身神龙为何不直接将入侵的敌军一举歼灭,保大夏不亡呢? 如今,朝代换了一轮,这座雕像却仍然屹立不倒,在百姓眼里就成了神乎其神的存在。 她将这些都说与王祁莲听了,王祁莲啧啧感叹:“不得了,赶明儿我来烧几注香,看看能不能给我实现几个愿望。” “别!你那是寻死呢!”三娘一盆冷水给她浇了下去:“那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东西,当今皇室对它不作处置是一回事,而你参拜前朝遗物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八十五章 凌云寺 王祁莲一听明白过来,赶忙捂住嘴:“还好是你在,不然我这张嘴就闯大祸了……” 她还是个孩子心性,不够沉稳,需要些时间历练。 “小姐,到了……”孙叔在外说道。 三娘出来的时候看见张成给赵氏她们驾车,孙叔则领着三娘她们跟在后头。 瞧孙叔是个淳厚的人,否则以他的资历,想压着张成也是轻而易举的。 “有劳孙叔”三娘极为礼貌的向孙叔说道。 孙叔躬身行礼:“五小姐客气了,这是老奴的份内之事。” 客套一番之后,孙叔与张成就近停歇,等待她们,三娘一行人则往凌云寺去。 凌云、凌云,顾名思义,是凌驾于云层之上的意思。 所以要上到凌云寺,有一段长长的阶梯要走。 佛门言,有因既有果,有始亦有终。要向佛祖请愿,就得跨过这道长长的阶梯,烧完香还得顺着阶梯走回去,故而圆满。 三娘很赞成这样的思想,世上本没有轻松的事,要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洛云姑姑犯了难:“夫人,这么长的阶梯,得走到什么时候啊?”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要走把凌云寺前的阶梯走完,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赵氏也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瞅了瞅与她一同过来的流苏。 “你就留在这儿吧,将香火蜡烛给流苏。” “欸”洛云姑姑应声,将手里的拿的那一卷东西递给流苏,吩咐道:“死丫头,警醒些,若是再出了岔子,谁也救不了你!” 洛云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乔氏便一记眼刀飞了过来。 “哼!我说嫂嫂,这丫头如此不知事,你还留她做什么?还不如打发买了,省得往后更费心。” 王祁芸与她同仇敌忾,她可是吃亏的那人,于是也跟着附和:“大娘,我母亲说得对,这样的丫头,就该好好收拾收拾。” 听她娘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洛云一下惊慌起来。旁人倒是未察觉,只是三娘站在洛云身后,瞧见她手攥得紧紧的,便知她心慌。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流苏年纪尚浅,犯些错也是难免的。我已经打发她到夜阑居做活去了,让她干些粗活,算是涨涨记性吧。”赵氏与乔氏说道,专门把粗活这话咬得重一些。 因为流苏先前在东恒院的时候跟着洛云姑姑贴身伺候着赵氏,算是二等丫鬟,如今打发了去做粗活,等于降了个阶。按王府的规矩,这样处置流苏也还合情合理,省得乔氏找话说。 乔氏瘪了瘪嘴:“嫂嫂就是太心善了,依我看,还是打发了好”说着自顾上前去了。 王祁芸跟着她娘,哼了一声也走了。 还别说,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乔氏那傲慢的模样,王祁芸学了个七八成。 赵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没理可挑,如今不比几百年前,奴仆犯错打死了往乱葬岗一丢,官府也不管。 从大夏伊始,奴籍虽然卑贱,但是人命却关天。奴仆犯了错要处死得到地方府衙报备,确实罪无可恕,才会被允许处死。 地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京城呢? 若是有人胆敢私下处置,那么甭管你是谁,等着去蹲大牢吧。 流苏罪不至死,按照王家规矩也没到赶出府那一步,乔氏就算再恨得咬牙,也不能怎么样。 何况,流苏又不是乔氏的人,而是长房的人。 反正这事一提起,乔氏一下又翻了脸,没了先前出府时与赵氏的亲近。 一想起鸿渊诗会那事,乔氏就膈应得慌,总觉得不是巧合,绝对是有人使绊子。 可惜,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三娘身上去。毕竟在旁人眼里,三娘是个半大的姑娘,初来乍到与王祁芸又没什么仇。 乔氏甩脸走在了前头,三娘她们则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爬这么长的阶梯欲速则不达,照乔氏她们那样风风火火的上去,铁定要不了一会儿就累趴下了。 果然,三娘她们走到半山腰上的时候,见乔氏倚着她那丫鬟絮贤在一旁歇息,王祁芸则靠在树桩那里直喘气。 赵氏上去询问:“弟妹可是累了?要不要喝点儿水?” 乔氏也丝毫不客气,接过赵氏递来的水袋,喝了两口,又问她的宝贝女儿:“阿芸要不要喝点儿?” 王祁芸瞧了瞧那水袋的颈口,想着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沾了唾沫,一阵寒恶:“不要,不要,我不渴。” 见此,乔氏就没再劝,将水袋递还给赵氏。 乘着这个空档,三娘她们也歇息一会儿。 这一歇息就如同脚下生了根似的,一行人站了半天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半晌,赵氏便说该走了,结果却遇上了熟人。 不是别人,正是陆家主母顾氏,以及陆亦阳、陆辰双兄妹俩。 陆亦阳穿得玄白色攒金云纹的外衫,头顶着银色发冠,立与这青苔密布的石阶上俨然成了一道风景。 陆辰双依旧没点女儿气,素色衣衫不带花纹,头发束髻高高挽起,乍一看跟男子束冠一般,不过她头上戴的是支玉蝴蝶簪子。 至于陆夫人,就更不讲究这些了。 陆家武将出生,老一辈皆是寒门出身,对“门当户对”并不在意,要的是能者居上。故而,陆夫人也是出自寒门,学不来世家女子的精致。 不过,出身寒门并不代表她就是省油的灯。 陆家无长辈,陆夫人是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能力自然不必说。 想当初,王祁芸在陆家与她斗法多年,也没占着半分便宜,还吃了她不少亏。 乔氏很熟稔一般凑过去,惊道:“哎哟!陆夫人可算是来了。” 言下之意,她们是越好了的? 乔氏一边同顾氏寒暄,一边暗地里给王祁芸使了个眼色。 王祁芸见了,赶忙站直,似有似无的理了理衣襟,昂首而立,气质卓绝。 就说乔氏怎么这么积极,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赵氏也不是瞎子,看也看出来了,就问乔氏:“弟妹还上去么?”她也不清楚陆家人过来是做什么的,若是为了相亲,乔氏怕也没必要上凌云寺去了。 ☆、第八十六章 各怀心事 “去啊!”乔氏赶忙回道:“嫂嫂这话说的,大老远的过来可不就是为了上去给菩萨烧香的么?” 那可不见得,像乔氏这种娇贵惯了的人,费这么大力气来烧香,可不是她的作风。 赵氏也不拆她台,转而同顾氏福了福身:“陆夫人安好。” 顾氏对赵氏表现得比较热情些,笑着说道:“大夫人多礼了,贫妇尚好。” 她自称贫妇,将赵氏身份抬了上去,此举让赵氏对她印象不错,少有人能以这样谦卑的姿态对人。 赵氏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受之,忙道:“陆夫人说笑了,陆大人与我家夫君同朝为官,我们之间哪有贫贵一说。” 顾氏见她言行举止得当,对赵氏也越发亲和起来,东拉西扯多说了几句。 三娘暗自发笑,感觉这顾氏似乎更中意于长房,将乔氏她们撇倒了一边。 乔氏自然也察觉到了,情绪摆到了脸上:“嫂嫂方才不是赶着上凌云寺么?怎么这会儿又有心思闲聊了?” 这话里的火药味谁都闻得见,乔氏那点心思,顾氏也心知肚明。 凡事可以延伸枝节却不能斩断退路,顾氏是个聪明人,深知这个理,虽然向赵氏抛橄榄枝,也不会断了乔氏这条路子。 “既然都是来烧香的,不如同往。”顾氏提议道,面朝着乔氏满眼笑意,有几分示好的意思。 乔氏见她如此,才宽了心:“也好……” 陆亦阳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局外人的神色,盯着脚下台阶发愣,又或是看看往来的行人。 他也是个可怜人,陆家所有人都指望着他,他从小便受着严格的教育,他的姻缘更不是他能左右的。诸多这般,才有了他如今这副沉稳的性子。 当年王祁芸初嫁之时,陆亦阳未必就真喜欢。 他突然抬起头来,与三娘注视的目光相撞。 没来由的一颤,三娘连忙收回神去。 如此,几人便结伴同行,王祁芸头上的珠钗、步摇随着她每踏一步都晃荡不堪,她走在后头极为吃力。 王祁莲见了,好心道:“二妹妹不如将头上的钗子取掉些,这还有大半截儿路呢,走上去了还不得累死?” 谁料王祁芸不仅不买账,一眼给王祁莲瞪了过去。 王祁莲还愣了楞,瞧她这般,索性懒得管她了。 顾氏则让陆辰双去陪同王祁芸,王祁芸当然是相当乐意了,不过陆辰双却臭着张脸。 三娘她们跟在赵氏后头,时不时就传来陆辰双的抱怨。 “你怎么跟个乌龟似的?走这么慢?” 王祁芸能有什么办法?她这会儿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陆妹妹别生气,我尽量快些……” 陆亦阳一路搀扶着他娘,全然一个孝子模样,赵氏看着还觉得他人不错。 “陆夫人好福气,生了个如此懂事的孩儿,不像我家祁贤总在外头,回来了也常不着家。”赵氏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抬举陆亦阳。 她心里明白,王祁贤是王家的长子,他肩上担子重。除了在书院受教之外,回了王府还得跟着王侍郎学习持掌家业,根本没时间陪她外出。 顾氏如此机灵的人,又岂会不知:“大夫人说笑,大公子那是有出息,男儿家就该在外头奔波。” 听别人说自己家的孩子有出息,赵氏也高兴,与顾氏相谈甚欢。 乔氏本欲插入两人的话题,可她俩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她平日里关注的最多的是哪家脂粉好用,谁家布料新颖,或是何处的绣坊手艺好。所以赵氏她们说的话题,她也插不上嘴。 渐渐的,她也就懒得插话了,安安静静的跟在一旁。 许久之后,众人可算是到了凌云寺门前。 三娘往身后看了看,方才攀爬上来的阶梯一半没入云中,整个凌云寺好似漂浮于空中的楼阁,仙气十足。 “空中结搂殿,意表出云霞”三娘不由自主的想到这句诗,觉得此情此景极为合适。 “嗯,确实符合意境。”也不知谁在身后说了这一句。 回身一看,正是陆亦阳。就在三娘走神之际,赵氏她们早已进寺院里去了。 见是他,三娘敛了神:“陆公子怎么没跟着进去?” 陆亦阳笑了笑:“里头多是妇孺,我一个男子进去不大妥当。” 也是,凌云寺香火一直旺盛,进进出出的人摩肩接踵的,难免有些肢体的碰撞,不让他去也是尊与礼数。 三娘点了点头:“如此,我便进去了。”说罢便要走。 陆亦阳忙道:“姑娘,为何你回回一见着我就变脸?若在下真有得罪” “没有,我说过了,是公子多虑了。”三娘打断他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亦阳瞧着她的背影,竟觉得似曾相识,他摇了摇脑袋,笑自己臆想太多。 还好赵氏信佛,所以对这些塑了金身的佛像异常敬畏,没有走马观花似的转悠,三娘便赶了上来。 从寺院大门上的双龙,再到殿内大大小小的神佛,赵氏都一一参拜,无一错漏。 至于乔氏,她本就无心向佛,供供香火也就罢了,要她逐个叩拜,那是不可能的。 顾氏则是选择性的祭拜,诸如文曲、武曲、福绿寿三仙 这会儿,刚到了观音娘娘金身跟前。 赵氏想起什么,便说道:“观音娘娘得好好拜一拜,想当初怀上祁莲、祁贤之时就来拜过,求什么得什么,准得很!” 顾氏一听,笑道:“巧了,我怀阿阳那会儿也来求过,确实很准,还是观音娘娘慈悲啊。” 两人相视一笑,便取了香烛供到案前去。 三娘又没什么可求的,就在一旁站着看,一偏头就见流苏正看着她。 流苏见她看了过来,并没有要闪躲的意思,而是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模样。 难不成有什么事? 三娘主动凑了过去,问她:“怎么了?” 流苏望了望在案台边供香的赵氏她们,然后小声说道:“大小姐大小姐她不见了” 她这么一说,三娘才反应过来,赶忙朝四周望了望,寻找王祁莲的下落。 不光王祁莲,就连王祁芸也没了踪影。 ☆、第八十七章 竹林 “怎么回事?”三娘续问道。 流苏有些胆怯,四处张望了道:“是二夫人身边的絮贤,也不知她跟大小姐说了些什么,然后大小姐就跟着她走了。” “那二小姐呢?她不是也不见了吗?” “啊?二小姐”流苏这才反应过来也四处看了看,没见着王祁芸她才道:“这个奴婢倒是没留意,只是瞅见大小姐跟絮贤走了。五小姐,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流苏确实机敏,絮贤是乔氏身边的人,她找了王祁莲去恐怕安不了什么好心。 三娘总觉得不对劲,心里膈应得慌:“这样,我先去寻她俩,待会儿夫人问起,你就说我们到别处转悠去了,完事会到寺院门前等她们。” 流苏点点头,却还是担忧:“二夫人她兴许知道” 这还用说?絮贤是她的人,保不齐就是她想捣鬼。 “你甭管这个,只需稳住夫人即可。” 流苏复点头,三娘便乘着赵氏她们不注意,偷偷窜到人群里去了。 三娘从来时走过的地方一路到了凌云寺门前,却见陆亦阳也不见了人影。 凌云寺这么大的地方,人又这么多,上哪里找去?三娘一时没了主意。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时,瞟眼瞧见寺门偏角的围墙处陆陆续续走过几个担水的和尚。 “小师傅,小师傅”三娘急急过去,逮住走在最后头那个小和尚。 那小和尚见三娘拉扯着他,慌忙甩开,面色微微泛红:“施施主,有什么事么?” 三娘惊觉自己失礼,双手合十鞠躬:“想问问师傅有没有见过一位身穿浅紫色衣裳的姑娘?与我差不多高,看起来瘦一些……”她同那小和尚比划着,形容王祁莲的相貌。 小和尚认真想了想:“施主说这个人,贫僧没有见过…实在是抱歉。” 三娘叹息一声,本也没期望一下就找到:“对了,这寺庙里头有没有什么偏僻的地方?很少有人去的。” 小和尚思索了片刻,犹犹豫豫说道:“有…寺院后头有片紫竹林,据说供奉着观世音菩萨的法身,住持师傅不让人进去,所以那里没人去。” 听他这么说,三娘便想过去看看。 小和尚似乎察觉到她的用意,连忙劝阻:“施主千万别去,那地方……是禁地,菩萨呆的地方贸然前往会折寿的。” 佛,信则有,不信则无。 三娘是入过轮回道的人,相信有神佛,却不相信神佛会到这种人海如潮的地方生活。 “行,师傅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是不会去的……”三娘这话是敷衍他的,不去才怪! 小和尚心思单纯,又好骗,见她这么说便放了心:“姑娘不妨再等等,寺里人山人海的,说不准您要寻的人也在寻你。”他说着,抬手稳了稳肩上的扁担。 “多谢小师傅提醒,那我便等一等吧。” 待那和尚走了之后,三娘便往方才他所说的紫竹林去。 这地方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在凌云寺后头几亩地的竹林罢了,四周有院墙隔绝,唯独一道门,上头附了厚厚一层灰。 门柄处有挂过锁的痕迹,挂锁的部分绣迹较浅,周围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 如此重的痕迹,一看就是常年挂锁造成的,为何突然又不锁了?还是说仅仅今日未锁? 三娘伸手去推,发现门从里头锁住了,应该是上了梢。 她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如果王祁莲真在里头,出了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应对? 不行!得进去找找! 好在院墙不算高,三娘将裙摆撩起往上攀爬,费了大力气才上去。 从墙沿上往下看,确实有些骇人,三娘直直跳了下去。 想着今日出门,她穿的绣鞋也轻便,跳下去虽然跌了一跤,却没伤着哪里。 竹林里吹着幽幽的风,从枝叶缝隙中透进来的光将整个林子照得不怎么真实。 三娘一想到王祁莲便不敢多做停留,急急往林子里钻。 她在南边生活得久一些,加之竹林四周都长得近乎相同,一时分不清方向了。 突然,竹林深处有了点动静,三娘就顺着那边走。 渐渐的就真看到了人影,是三个布衣粗汉,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半晌,对面又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像是发了火,冲另一人说道:“祁芸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你不会是唬我的吧?” 是王祁莲的声音!三娘欣喜异常。 她同絮贤在一块儿,两人正往这三个布衣粗汉的方向而来。 絮贤为了稳住王祁莲,低声下气道:“怎么可能?奴婢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二小姐的安危开玩笑。二小姐一下没了踪影,奴婢是怕夫人怪罪,才让大小姐帮帮忙的”她说了一大推,想让王祁莲信她。 这乔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有这三个莽汉 三娘刚想出声喊王祁莲,那三个莽汉就直直往她们那边去了。 王祁莲瞧见林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三人,吓了一跳:“你们要做什么?”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其中一人道:“小娘子长得真俊,不如跟着爷快活快活?” 絮贤反应最大,望着这三人惊呼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王祁莲则瞥眉说道:“我家二妹妹是不是被你们掳了去了?” 那三人又面面相觑,没料到这丫头开口就问这个,于是便说道:“爷掳过的姑娘多了,你说的是哪个?” 王祁莲听他们这么说,就肯定王祁芸是被他们掳走了,上去就跟他们动手:“你们这些混账!还不快把我二妹交出来!” 莽汉反被吓了一跳,竟朝一旁的絮贤看了一眼,似是询问。 絮贤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那莽汉便动手将王祁莲钳制住。 这是玩得哪一出? 将王祁莲骗了过来,又不真的对王祁莲动手。 没一会儿,竹林深处又窜出一人,冲那三个莽汉大呼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娘家女子。”说着就上去与那三人打作一团。 原来如此,玩得是一出英雄救美啊! ☆、第八十八章 机会 那男子三娘认得,他便是永安侯世子刘誉。 生得不赖,就是太过瘦了些,瞅着没精神。 上一世,王祁莲就是嫁给了他。 没想到乔氏伙同永安侯家的,连这种把戏都使出来了。 这刘誉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二房压根就不希望长房的好过,又怎么可能给王祁莲选个好夫婿? 也真是做得出来,乔氏不就是怕陆家转而选了长房,所以急急的要给永安侯家制造机会。 别以为她不知道永安侯家打的什么主意! 他们那一家子是一代不如一代,没有哪一个能堪大任,到这一辈已经有了颓败之势。 若长此以往,永安侯这个爵位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太祖皇帝死了这么多年了,永安侯家与皇室那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早就被耗得七七八八了。他们又没有个在朝为官的倚靠真要哪天皇上让他们解爵离京,没了俸禄,他们就只能等死。 所以永安侯家得想办法,攀附上当朝有权有势的世家,好拉他们一把。 王侍郎官居三品,若他肯拉一把,让刘家的嫡支一脉出两个官,那么就无后顾之忧了。 刘誉身为世子,他得袭承永安侯的爵位,不能在朝为官。可刘家还有二房,嫡支一脉还有几个小子,都能提携一把。 王祁莲若是做了永安侯府的当家主母,恐怕也不能不顾他们,到时候王侍郎也会因着王祁莲的缘故网开一面吧? 可惜他们没料到长房会出那样的变故,后来王祁莲在永安侯府的日子应该不好过。 虽然她嫁出去之后从来不提,可照这个推算,怎么也好不了。 刘誉还在假装着与那三人厮打,有模有样的。就他那瘦骨嶙峋的身板,若真打起来,早就被撂翻了。 三娘瞅着与那三个莽汉打得难舍难分的刘誉,从脚下拎起一块石头,朝他们冲了过去,毫不留情的往其中一个莽汉身上砸去。 他们正演得火热朝天,哪里注意到突然冒出来的人,石头就正正砸到其中一人身上。 “啊!”那莽汉疼得惊叫起来,抬头见了三娘这个罪魁祸首,嚷道:“臭娘们儿!” 因为疼得厉害,那家伙一下失去了理智,刘誉见他这般便去拦他,他一推就将刘誉推倒在地上。 那莽汉朝三娘过来,三娘就冲王祁莲吼道:“长姊,别光站着……”她意思是让王祁莲也跟着动手。 王祁莲一听,赶忙也在地上捡了石头打他们。 絮贤一看就要乱套了,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絮贤,你也跟着砸啊!打死他们!”王祁莲见絮贤在一旁无动于衷着,就对她说道。 絮贤眉毛都快拧一块儿去了,又不能在王祁莲跟前穿帮,只能硬着头皮一块儿砸。 刘誉也从地上起身,方才被推倒让他极为恼怒,他往那三人奔去就是一气乱打。 三个人皆是左右为难的模样,为首那人极为气恼:“妈的!这活儿老子不干了!走!”说着,便怒气冲冲的跑了。 另外两人见此,也灰溜溜的跟着走了。 王祁莲不依不饶的,手上搬了块大石头,费力喊到:“别跑啊!把我二妹妹交出来……” 三娘拦着她:“甭追了,二姐姐她肯定没跟他们在一块儿。” 王祁莲还不信:“你怎么知道?可得絮贤说她不见了的啊?而且那三人……” 既然是二房捣的鬼,怎么可能让王祁芸有事? “二姐姐才不见多久?他们若真把二姐姐怎么样了,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王祁莲点头:“有道理……” 但凡是此类恶徒,抓到哪个衣着华贵的姑娘,肯定是一番盘问,再想想能不能讹些钱,哪有闲功夫瞎转悠。 况且,那三人本就不是那一类。 絮贤看着三娘这个“不速之客”,头疼得不行:“五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怎么?她不能来? “转着转着就过来了。”三娘都懒得想什么天衣无缝的借口了,即便絮贤知道她是专门来找王祁莲的又能怎么样? 这时刘誉凑了过来,关切的问王祁莲:“姑娘,你没伤着吧?” 王祁莲愣了楞:“没事……” 絮贤知道刘誉要切入正题了,在一旁推波助澜道:“多亏了这位公子,否则那帮恶徒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呢!” 王祁莲瘪了瘪嘴:“分明是我家瑶生勇猛,有他什么事儿……” 三娘心里发笑,如意算盘打错了吧?就王祁莲那鲁莽的性子,脑袋瓜子里除了吃就是玩。什么英雄救美,郎情妾意,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刘誉颇为尴尬:“是,这位姑娘确实勇猛。” 三娘谦虚一番:“公子过奖,过奖了……” 一行人弥留之际,竹林中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过来看看。 也是寺中的僧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声音也极大。 “什么人?”那人朝三娘他们这边喊道。 刘誉回应:“我们是前来祭祀的香客。” 那人横着眉过来,看着很是煞人:“既是香客为何不在寺中参拜?你们可知这是凌云寺的禁地?还不赶紧出去!” 刘誉好歹也是侯爵世子,让区区一介僧人呼喝,心里不是滋味儿,表情一下摆到了脸上。 絮贤心思细腻,见刘誉臭着脸便匆忙解围:“行行行,咱们这就走,师傅勿怪”说罢便要离去。 刘誉本就是冲着王祁莲来的,看她们要走,他也不管那和尚了,直直跟了过来。 三娘仔细观察了那僧人,怎么看都不像个出家人。 那僧人见三娘如此打量他,一眼瞪了过来。 三娘吓了一跳,识相的敛了目光,转身随一行人离去。 刘誉没有要走的意思,竟一路跟着她们到了凌云寺门前,看着意思是要到赵氏跟前邀功,混个脸熟。 “咦!那不是二妹妹么?”王祁莲眼尖,一从寺院侧墙走出来就看着了王祁芸。 王祁芸同陆亦阳在那里站着,时不时说上两句话,远远瞧着还真是挺般配。 三娘记得先前出来的时候没瞧见陆亦阳,怎么这会儿又好端端的站在原地了,难不成她眼花? ☆、第八十九章 蛛丝马迹(二更) 絮贤见着王祁芸,首先想到的是把戏做足。 “哎哟我的二小姐欸,可算是找着您了”说着便上去,拉着王祁芸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生怕她哪里伤着了。 王祁芸跟着配合:“我没事的,方才在里头人多走散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母亲她们,便窜到门外来了。” 絮贤又故作样子,续问道:“那奴婢方才出来之时怎么没见着您?” “兴许你出来那会儿我还在里头呢。”王祁芸说道,笑意柔和,不时的瞧陆亦阳几眼。 刘誉与陆亦阳也相识,碰上了就过去寒暄几句,两人谈笑风生,就把王祁芸挤到一边儿去了。 王祁芸苦着脸,站到三娘她们那边去,一个姑娘家非凑到两个男人身旁,确实也不像话。 陆亦阳常年习武,衣袍下摆喜欢较常人短一小截,三娘瞅着他今日那身衣裳思绪就飞远了。想起她曾经连着几日为他做了身衣袍,拿去献媚却从未见他穿过,后来她才知道陆亦阳这一习性。 这么想着想着,三娘无意间注意到了陆亦阳脚上的鞋靴,很干净。 说实在的,若是不仔细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是因为太干净了,才引得三娘注意。 从阶梯下头一路上来,石阶上有行人留下的泥灰,也有常年潮湿滋生的青苔,他鞋边不可能一样不沾。 除非,他是飞上来的。 但这根本不可能啊! 唯独一种可能,就是他清理过鞋边。 若是这样未免奇怪了。 在她记忆里,陆亦阳不是个如此拘于小节之人,何况路上沾点儿污渍也正常,为何要特意去清理? 莫非 三娘看了看王祁莲的鞋边,又看了看刘誉的鞋边,顿时有了个猜想。 陆亦阳也去了那片竹林! 清理鞋边是怕被人发现,因为去了紫竹林的人脚上都沾有一层泥土,如果他也留下痕迹很容易就被识破。 可是,去了便去了,为何要遮遮掩掩呢? 这一点三娘不怎么想得明白。 他们就在寺门前站着等赵氏她们,刘誉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与陆亦阳不时攀谈几句。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赵氏她们终于出来了。 乔氏瞅了瞅门前站着的众人,然后又似是询问一般看向絮贤。 絮贤瞥眉摇头,示意不怎么理想,乔氏立马垮下脸来。 陆辰双搀着顾氏,见门前着一堆人,直言道:“你们这是怎么的?像约好了似的,全往这门前钻。” 众人皆是尴尬,这陆辰双说起话来,还真是直戳要害。 絮贤灵机一动,凑到赵氏跟前抹泪:“大夫人,奴婢有罪,险些害了大小姐若不是那位公子”她指了指与陆亦阳并肩的刘誉,接着道:“若不是那位公子出手相助,恐怕大小姐就被歹人掳走了” 赵氏一听,关乎她女儿的安危,慌忙到了王祁莲跟前:“絮贤说的可都是真的?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王祁莲摇摇头:“没有,后来瑶生也来了,是咱们一块将那三人打跑的” 赵氏哪里会信她,瑶生一介小女子难不成还能与三个莽汉互拼不成? 只是听王祁莲说三娘也掺和进去了,她又关切的将三娘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细细询问了一番。 瞧她们只是衣裙上沾了些污渍并无大碍,赵氏也就安了心:“幸好,幸好否则,我怎么向老爷交代” 想起方才絮贤口中那个见义勇为的公子,赵氏便过去道谢:“妇谢过恩人,敢问恩人姓名?往后当报大恩。” 刘誉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夫人言重了,大恩当不得,路过见此等不平之事,理应出手相救。” 赵氏闻言,对他刮目相看起来:“恩人真乃义士,如不告知姓名,妇恐怕难以安心。” 两人就这么推推搡搡,客套非常,最后刘誉一副极为难的模样道出了他的出处:“小生乃永安侯三子刘誉。” 赵氏愣了愣,京中贵族皆知永安侯长子与次子皆为庶出,独独第三子为嫡出,已经定下了世子之位。眼前这位自称永安侯三子,恐怕就是世子爷了吧? “妇失礼了,原是世子爷……”说着便要给刘誉行礼。 这也是合礼数的,有爵位的都是皇孙贵族,在朝为官者尚需行礼,更何况是官员家眷? 刘誉见此,赶忙将其拉住:“使不得,使不得,夫人太见外了” 礼数是这么说,可不一定就得遵循。爵位也就是听着好听,无权无势的,底气还不如作官的硬。 如今朝中的官员,已鲜少有人遵这个礼了。 赵氏见他阻拦,也没有硬要遵礼的意思,不过看他这般谦逊,印象好了不少。 王祁莲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头不怎么爽快,那些歹人分明是他们一块儿撵跑的,怎么一下就全成他一人的功劳了? 不过想想,人家也是确实好心出手相救。不论结果如何,算是有恩吧,她也就懒得说了。 乔氏则高兴,只要赵氏喜爱刘誉,那么今儿也不算白费。 絮贤也松了口气。 三娘是怎么看,都不觉得刘誉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只是单凭直觉也不能妄下结论,等她找机会打听打听再说。 顾氏眼明心亮,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永安侯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她不会去争,王家又不是唯一的选择,为了门亲事同永安侯家闹也不划算。 过了这茬,一行人顺着石阶下了山。 下山的路走起来,没有上山时候那么费劲儿,走得也快些。 陆亦阳像是有心事一般,慢腾腾走到了最后。 三娘也故意放慢了脚步,待陆亦阳跟上来之后,悄声与他说道:“方才在紫竹林,陆公子为何冷眼旁观不出手相助?” 陆亦阳猛的顿住,抬眼看了看三娘,面上却不露声色。 “姑娘怕是看花了眼,小生未曾去过什么紫竹林。” 三娘一副不信的模样:“你看你鞋后头那一片泥印子,分明就是紫竹林里带出来的……” ☆、第九十章 如何 陆亦阳惊慌失措,半扭着身子去看他脚上的鞋,却是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她所谓的污渍。 三娘掩唇轻笑起来:“陆公子真有趣,哄你的,你也当真……” 陆亦阳看着她眼神渐渐变了味儿,让人觉得奇寒无比,看得三娘一阵哆嗦。 “陆公子且慢来,我先到前头去了……”说罢,三娘小跑着上前去了。 杀意,她清楚看见了陆亦阳眼里的杀意,简直难以置信。 那紫竹林里,难道有什么惊天的秘密? 想来,在林子里头遇见那个壮实的僧人也很奇怪,从头到脚都不像出家人。若说他是屠夫,兴许还有说服力一些。 往后得躲着陆亦阳了,方才他那要吃肉人的莫模样着实吓人,可不能载到他手里。 到了山脚下,各自上了各家的马车,准备启程回府。 刘誉脸皮是真厚,赵氏要他到王家吃个便饭,他居然毫不推辞,就这么跟着赵氏去了府里。 王祁莲与三娘才不去凑那热闹,一回府就往夜阑居去了。 赵氏则好好款待了刘誉,王侍郎也跟他打了个照面。 夜里,长房夫妻俩说着枕边话…… “老爷,您觉着永安侯家那个三儿如何?” 王侍郎捧着书看,没心思理会这么多,敷衍道:“可以,看着还行……” 赵氏见他这么说,便又试探着问道:“若是将咱们阿莲嫁过去,又如何?” 一天这话,王侍郎就把手里的书撂下了:“不过是救了阿莲一回,怎么?还要以身相许?” 赵氏听他这么说,很不高兴:“老爷这叫什么话?一码归一码,我现在单说两家结亲这事儿。” “不行!永安侯府绝对不成!”王侍郎想都没想,直接给拒了。 他怎么会不清楚永安侯府图的什么?与其日后为难,不如干脆拒之门外。 见此,赵氏也不提了,免得他脾气一上来,又得闹。 陆府中,陆远峰正在书案前练字,书的正是他名中那个“远”字。 陆亦阳则在一旁研墨。 “那王家姑娘可见着了?”陆远峰问道。 “嗯,见着了……” “如何?” 陆亦阳瞥眉:“孩儿觉得都不好,长房的纯善,可那性子恐怕当不得家。二房那姑娘心思太多,孩儿怕她入府闹得不安宁。” 陆远峰却是一笑,将手里的笔放下:“人无完人,缺点有时候也是优点,端看你如何利用。” “父亲说得是。”陆亦阳应和,想起今日凌云寺的种种,他问道:“敢问父亲,陆家结亲更看重什么?家世还是” “家世也不是最为看重的,如果能遇到那种绝顶聪明的,家世也就其次了。聪明的女人知进退,你可以活得随意一些,例如:填房、纳妾”陆远峰耐心说道,整了整衣摆坐到了桌案边的椅子上:“不过这类人不好寻,也不好拿捏,她可以是你的助力,也有可能是一把利刃。你得比她更有远见,更多一分戒心。” 陆亦阳沉思片刻,又道:“那母亲是属于这一类?” “算是吧”陆远峰脸上无了笑意,说起他这位结发妻子,他极为不满意。当初年少之时,他也是位翩翩佳公子,也有心里头爱慕之人。若不是长辈硬逼着娶,以他的性子断然不会要她。虽说如今比年少时多了些沉稳,可思及往事便觉得气恼。 “若是娶了世家大族的贵女,恐怕就要费些神,得哄着宠着,她才会帮衬你,若是想要填房、纳妾更不好办。不过风水轮流转,今日鼎盛,明日难保不会衰败,这是弊端” “是”陆亦阳望着他父亲那张不怎么高兴的脸,知道是因为他提起顾氏的缘故。 陆亦阳自小便对他父亲唯命是从,不为别的,只因为陆远峰一有气就往顾氏身上撒。 他发起火来,对顾氏又是打又是骂,偏偏不收拾他。从那时他就知道,为了他母亲能在陆家安安稳稳的生活,除了听话别无选择。 好在府里虽有众多姨娘,可陆远峰不会让那些女人诞下陆家的子嗣。 陆家自始以来都无庶出一脉,若是主母无法生育或无子,才会允许妾室生育,生下的孩子也会理所当然的成为主母的“亲生孩子”。 顾氏诞有一子一女,那些姨娘除了供陆远峰消遣,再无别的用处。如此,顾氏也能好过许多。 陆亦阳与他父亲不同,他也理智,可他会善待往后的妻子,即便无情无爱。 终归还是亲眼看着顾氏艰难过来的,他从中学到的就是心疼人。 想着想着,他脑海中竟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庞,凌云寺石阶上,她的戏弄让他即惊慌又惊讶 张成这几日得了一些望仙楼的消息,便来告诉三娘。 说是望仙楼中一曲踽步赛飞燕,在京中名声大噪,俨然成了京中贵族常往之地。还有便是秋姨娘的去处,张成说秋姨娘搬了住处,到南街去了。 三娘知道秋姨娘怎么想的,如今望仙楼人多了起来,再在侧面的宅子里住着迟早被人注意,干脆早些搬了,免得日后麻烦。 再一个,就是望仙楼里的账目,三娘先前同玉梅交代过,每月十五交账,让张成去取。 张成将账本子递给三娘,其中还有上交的些许银票。 玉梅她还是放心的,不是因为她为人的缘故,而是她卖身契就在秋姨娘手里,再有能耐也翻不出这个五指山。 “这下可好了,小姐也是赚大钱的人。”张成在一旁笑道。 三娘心情也不错,递了一百两银票给他:“这些你拿着,或是攒着,或是给张母寄去。” 张成望着那银票久久未回应,若单单是主仆也理所应当的收下,可他对三娘存着别的心思,怎么也不愿意去接。 “拿着啊,你得有些志气,万万不能想着当个车夫就罢了。府里管家、嬷嬷一大堆,该周旋的地方不能忽略。” 她这话说到张成心里去了,他现在只是个车夫,有什么资格去肖想呢? ☆、第九十一章 非良人(二更) 思及此处,张成便将银票收下:“小姐放心,小的决不让您失望。” 三娘则发笑:“你这话说的,你该不让张母失望才是” 张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想起些事情便说道:“还有前几天小姐让我留意永安侯世子一事……” “如何?”三娘听他说起这个,来了兴致。 张成皱眉道:“外头倒是没什么不好的传闻,不过我在建安河那边听到些事情。” “建安河?你有话就说,莫要吞吞吐吐的。”三娘听他这语气,似乎是不怎么好,便着急问道。 张成是觉得他开口不怎么好说,听着不怪入流的。 见她如此急切想要知道,张成便说了:“小的到望仙楼去,玉梅姐正招呼客人,说是来了个大财主。小的便多嘴问是谁,结果玉梅姐说是永安侯家的公子。永安侯家二夫人去过几回,小的知道他们府里有好几位公子,就又问了是哪一位…结果,正是小姐让小的去询问那人……” 三娘知道他话还没说完:“你接着说,不必忌讳。” 张成才又道:“确实财大气粗的,一口气叫了十几位姑娘,在隔间中……总之就数他那屋动静最大,实在不堪入耳。”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难怪那个刘誉瘦骨如柴的,看着没精神,原是让花楼里的姑娘给耗的。 虽说男子出入花街柳巷不足为奇,可像他这般一次找十来个的,实在有些放浪形骸。 如此,也不能称之为良人。 “行,我都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张成嗯了一声,临到要走了又回头与三娘道:“小姐在府里万事要当心,还有…注意身体……” 三娘只当他是寻常问候,便笑着应好。 刘誉这事就卡在了三娘心里头,看来得找机会敲打敲打赵氏,王祁莲断不能嫁到永安侯府去。 次日,三娘早早起身,准备到东恒院请安,顺便对赵氏谆谆善诱一番。 “小姐,该起了……” 待三娘将衣裳穿好了,门外便传来声音,听着不像是沈嬷嬷。 三娘去将房门打开,见是流苏,她手里抬了铜盆,盆里头盛了温水,是给三娘备了洗漱的。 “小姐…起得真早……”流苏见她衣裳都穿好了,不禁愣了楞。 “沈嬷嬷呢?她怎么没过来?” 流苏面对三娘似乎有些拘谨,头也不敢抬:“哦,沈嬷嬷她病了,所以就让奴婢今儿过来伺候。” “病了?”三娘皱着眉,是她粗心大意了,也没留意沈嬷嬷近来的情况,等从赵氏那里回来,再去看看沈嬷嬷吧。 三娘又看了看流苏:“进来吧。” “欸”流苏这才跟了进来。 她坐到梳妆台前,流苏伺候她净面洗漱,无不周到之处,这丫头应该是仔细调教过的。 只是洛云那样自私自利的人,凭什么要抬举流苏呢?先前还让她到赵氏跟前伺候。 “洛云姑姑待你不错吧?”三娘透过铜镜望着流苏问道。 流苏明显怔了怔,抬头正巧与镜中的三娘目光相对,她又赶忙闪躲:“洛云姑姑是大夫人身边的红人,奴婢不干攀附……” 一看就有问题,不过不着急,左右她也不会轻易开口,时日久了不怕她不露马脚。 “嗯,在我这里做好手里的事情就行了,我也不会为难人。” 流苏点头:“是,奴婢知晓……” 洗漱罢了,流苏给她梳了个垂髻,这丫头手艺不错,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收拾好,三娘便去与赵氏请安了。 东恒园里头的树木渐渐茂密起来,生生遮出大片阴凉。 赵氏近日起得很早,三娘过来请安,时时都见她在照料树木底下的花草,今日也不例外。 “母亲……”三娘在她身后轻唤了一声。 赵氏闻声,回头看了看,见是三娘便笑着应道:“祁瑶,快过来……” 三娘乖巧的走过去,福身行礼:“给母亲请安” “好孩子”赵氏欣慰,放下手里的活,牵起三娘的手往屋里去:“我给你备了几件头面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便将一支匣子取了出来,里头那几样头饰看着挺贵重。 “这……母亲为何突然给我这个?我朴素惯了,如此贵重给长姊吧。” 赵氏却笑道:“哪里突然了?现下离端午不远了,圣上年年都在琼华园内大兴赛事,我想这回把你也领着去。这些东西都是为那日备下的,祁莲她也有,你不必管她。” 琼华园是东郊行宫,位于皇宫后头,乃皇室一族避暑之地。园中建水域,名叫夜烁河。圣上年年端午大兴龙舟赛,邀众官员连同家眷参与,为的是图个热闹。 不过,这赛事越往后就变了味道,几乎快成了朝中官员为子女相亲的地儿。 一到那日,公子们油头粉面,小姐们更是涂脂抹粉争娇俏。 赵氏这是准备领她去转一圈,为她往后的婚事着想呢。 “原是如此,那祁瑶便收下了。”去了就当玩一转,从前可没凑过这种热闹。 赵氏满面春风的,瞅着心情也不错:“都是时兴的款式,你戴着肯定好看。” 三娘可没忘了来时的目的,于是高兴之余又故作伤感:“母亲待祁瑶真好,不像在河洝那会儿……” 赵氏没料到她会想起傅家的日子,赶忙安慰:“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嗯…”三娘伤心的啜泣两声:“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父亲他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她是故意提起傅老爷的,要将赵氏往她设定的圈里带。 赵氏自然知道傅老爷的事情,接着是一阵嘘希:“心术不正无怪他有那样的结局,他待你并不好,往后就不用去念他了。” 三娘才不是念他呢,她这是变着法提醒赵氏罢了。 见赵氏并没有往那一面想,三娘又续道:“好,祁瑶知晓了,祁瑶定当引以为戒,往后寻夫君定不要那种模样的。” 她是直接论起婚嫁来了。 赵氏一天愣了愣,没想到她竟毫不避讳这个话题。 ☆、第九十二章 不安好心 赵氏一愣,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嗔怪道:“你这孩子也是口无遮拦,小小年纪说这个面不红气不喘的,倒让我不知该说什么了。” 三娘无奈:“祁瑶只是说句心里话,母亲勿怪。” “不过你说得也是,万万不能找那样的人,你放心,我会给你好好把关的。”赵氏这般说道。 三娘就顺杆子往上爬:“还有长姊,母亲也得好好给她把把关。” 赵氏又是一惊:“你今日说话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三娘摇头:“就是跟您闲聊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若换成旁人,如此反常她定然不会信,可三娘在她眼里还是个小丫头,她就不怎么在意。 三娘是急啊,这样拐外抹角的提醒,估计是不成事了。 “夫人,二夫人来了。”门前有丫鬟进屋通报一声,紧接着便看见乔氏徐徐而来。 “大嫂”乔氏隔着老远就亲热的喊道,走近后才又说:“今儿天不错,咱们去东市转转如何?” 乔氏何曾对赵氏如此殷勤过,赵氏疑惑问道:“怎么突然想去东市?” “许久没去了,所以想去转转呗,哪有什么突不突然的。” 正因为乔氏少有如此,赵氏才不好拒绝,只得道:“那好,你等我收拾收拾。”看着三娘还在一旁杵着,赵氏说:“你先回吧,那些头面儿拿回去放好。” 三娘应是,收拾了那些东西便要出赵氏的房门儿。 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乔氏又说了一句:“永安侯夫人正在我那院子里,咱们三人一同前往。” “她怎么也来了?” “嫂子真不省事,人家三番四次的过来,意思不也明摆着么?她也同我说了,中意咱们莲姐儿,可她又不好当您的面儿提,就让我来做中间人了” 有意思,坊间大把的媒婆子不找,非找你?乔氏真能编,估摸着永安侯家能起这样的心思,就有她一份功劳。 赵氏没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想起王文胥那晚的态度,她也为难:“她家那孩子瞅着还行,就是唉,我就同你直说了,你大哥他不同意” 王文胥不同意? 怪哉了,那前世为何又将王祁莲嫁过去了呢? 洛云姑姑此时正好进了院子,三娘便没再听下去,从容的走下台阶,准备出去。 同洛云擦身而过之时,洛云恭恭敬敬的唤了声:“五小姐” 三娘瞥了她一眼:“嗯”朝院门外走。 “流苏那丫头”洛云见她要走了,赶忙开口:“那丫头太粗笨,老奴听夫人说五小姐缺个使唤的人,要不让老奴给您调两个好使的。至于流苏,就让她去别处吧。” “姑姑何出此言?流苏并不粗苯,你看我今儿这头,还是那丫头给梳的。总之我很满意,就不劳姑姑多费心了。” 洛云姑姑见她这般,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笑着点头:“五小姐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回了夜阑居,头一件事情就是到侧边的厢房去看看沈嬷嬷。 还没进去,就听见沈嬷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其中还穿插着柳儿的声音。 “要不请大夫瞧瞧,总咳着多难受?” 沈嬷嬷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费那神作甚?从前也有发过这种时候,切几片姜煎水喝下去,没两日就好了。” 柳儿不信:“您这都咳了好几日了,姜水不也喝了几盅,怎么不见效?” 好几日了?三娘自责自己居然没察觉到。 “可能是放少了”沈嬷嬷被柳儿堵得没话说,只能这般解释道。 三娘轻轻推开了门,出言道:“是病就得治,熬可熬不好的。” 沈嬷嬷侧身观望,见是三娘,略显惊讶:“小姐” 三娘皱着眉:“嬷嬷如此不爱惜自己,当心我将你撵回河洝去,省得累赘。” 沈嬷嬷却是笑了起来:“小姐这铁定不是真话,真要把我撵回去,还会同我说么?” 柳儿则在一旁搭腔:“五小姐别惯着她,撵回去得了。” “你这死丫头” “柳儿,去请个大夫来给沈嬷嬷瞧瞧。”三娘朝她吩咐道。 “欸!”柳儿应着,起身风风火火的出门去了。 望着屋门,三娘若有所思:“这丫头灵气,收了做女儿应该不错” 沈嬷嬷摇摇头:“不成不成,我这把老骨头了,不是连累人家么?况且,人家姑娘也不一定愿意。” “柳儿无父无母的,指不定她也是情愿的。您若是有这个心思,就好生处着,往后自然是水到渠成。” 沈嬷嬷点点头,一口气堵在喉咙上,又止不住咳了起来。 三娘就给她拍拍背,顺气。 “老奴这一辈子服侍过不少人,到了晚年能遇上您这样的主子,算是福分吧。” “傅老太太从前待你也不错啊。” 沈嬷嬷却摇头:“那是小姐有所不知,老太太心眼儿多,不会真的信任谁的。跟了她十多年,她该瞒着的照样瞒着。而且小气得紧,逢年过节,赏个一两银子也算不错的了。” 听着沈嬷嬷像那帮小丫鬟一样抱怨主子小气,三娘憋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这傅老夫人也太抠了些,所谓物极必反,何氏被她压榨了这么些年,最后谋财害命也不难理解。 “那在您心里头,谁是最好的?”三娘也就是玩笑的问,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沈嬷嬷当然知道,她老老实实的说:“现在自然是您最好了。” “哦?现在?意思是从前还有好的?” “有啊”沈嬷嬷笑了起来,似是回忆一般说道:“她跟您很像,待下人和善,处事也极有主见。可惜啊,命不好,东逃西窜了好些年,染了一身的病,最后死于非命” 她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那一定是她留在傅家老宅的原因吧?祭奠那位主子。 两人也不知说了多久的话,柳儿便将大夫找了来。 等那大夫给沈嬷嬷看了诊,开了药方,三娘才回屋。 推开房门刚坐到榻边上,院子里就来了一阵响动。 三娘喂的那两只鸽子被吓得不停的“咕咕”叫唤。 ☆、第九十三章 定国公大寿(二更) 三娘匆忙出去看,却见是许久没来的那只信鸽。 这会儿已是夕阳西下,从前它不都是午时左右来的么? 那家伙全然当三娘养的这两鸽子是自己人了,一来就往窝里钻。可惜门关着,它怎么挤也挤不进去,急得在外头直叫唤。 哼!瞧它那猴急模样,跟那些臭男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它现在已经不惧怕三娘了,况且它的心思全跑小黑、小白身上去了。 三娘将它捞到手里,如往常一样去取它脚上的信卷,结果却愣住了。 若是不仔细看,是绝对发现不了这个细节的,那包着信卷的竹筒外面上了一层蜡。 如此一来,这信是不能看了。 若是执意拆看,那么蜡就会被破坏,泛起一层白屑,立马就会被发现。再上一层也会被察觉,因为不同时间上的蜡会有分层。刮掉再上蜡更不实际,因为这竹筒子泛绿,一看就是新的,怎么都会留下刮弄的痕迹。 三娘心里扑通直跳,这类手法绝对不是寻常人家会用的。而且此人相当谨慎,先让这鸽子带着寻常信件来回飞上几次,也不怕它飞错或者走丢。等到它完全熟识了,再派上正用。 竹筒子也用新的,可见其心细如尘。若她所料不差,这个人应该往后的每一次都会用新的竹筒子。 如此费神,想必这里头的信,问题很大 三娘想要看里头的东西,只能等下次了,得去买些新的竹筒子回来,才好偷梁换柱。 “想娶媳妇儿下次再来,聘礼得带上!”三娘冲那鸽子说道,看着它脚上捆着的竹筒子,她心痒痒得很。 鸽子哪听得懂她的话,“咕咕”的叫两声,头还不安分的摆来摆去。 “走吧”三娘手往上一抛,让它飞走了。 那家伙心也痒痒,在夜阑居上头飞了两圈才离开。 回屋,三娘理了理望仙楼的帐,上月盈利不大,除去楼里的日常开销和月钱,就剩下不到一千两的样子。 当初拿了五千两去盘望仙楼那块地,再到望仙楼开起来,早已花得干干净净了。 她这里除去先前花出去的,也就剩下五千两了,加上望仙楼上月的帐,总共剩下六千两。 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了,可是还不够,望仙楼那边还得再加把劲儿。 睡前也是流苏过来伺候的,她不像沈嬷嬷一样爱说话,活却真做得不错,细致入微。 “行了,回去歇息吧,我这里不用守夜。”三娘对她说道,取了本书就到榻上躺着去了。 “是”流苏应着,躬身退出了屋子。 奈何今日三娘看不进去东西,满脑子都是那只鸽子,愣是盯着烛火发了半天的呆。最后看的上下眼皮直打架,实在撑不住了便睡下了。 如今正当四月,王家姑娘们不能偷闲了,每日辰时到午时之间,得跟着女教研习礼仪。 先生是个年长的妇人,矮矮胖胖的,平日里不苟言笑,授业时也一视同仁,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听说是宫里出来的,近三十岁才嫁了人,之后便在世家中往返,专门教世家女子德行礼仪,在京城口碑也还不错。 她姓金,姑娘们都直呼先生,不带前缀。 学得无外乎是些居家处事的道理,以及女红。 道理三娘都明白,至于女红实在是难以启齿,她似乎没这天分。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能绣好的只有她名字里那个瑶字。 先生也不说她什么,委婉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无完人也。” 三娘权当先生是在安慰她,心安理得的受之。 还有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儿,那便是定国公家的老夫人七十大寿,尹家准备大兴宴筵。 老定国公死了好些年了,尹家就只得这一位老人。如今的定国公与淑妃兄妹二人,对老母亲也是孝敬得很,故而由此一举。 大邺百年来还没有这样的先例,自太祖皇帝之后,权贵世家不得行奢靡之事,更别说大办寿宴了。 定国公府此次是得圣上恩准兴办的,当是无上荣耀。 据说那日,圣上会给定国公府赐膳,可见其对定国公家的宠爱程度。 说穿了,爱屋及乌罢了,淑妃一人得道,定国公一家鸡犬升天。 不过说来也稀奇,此等场合由诸位家主前往即可,定国公家非得让大伙儿都把家眷都带上,总让人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幸好定国公邀的多为三品及以上官员,否则定国公府再大也落不下脚。 事发突然,日子就定在三日后,请柬送至各家府上皆让人措手不及。导致东街绣坊、西街首饰铺子皆是热闹非凡,都想赶着在定国公寿宴前置办好。 还有便是送礼的问题,赵氏这两日也急,成天琢磨送点什么好。 最后王文胥说:“咱们不是有一对玉如意么?就送那个吧,值钱。” 三娘正巧也在,听了没忍住想笑。 定国公是个俗人,平生只爱两样东西,一是权,二是财。 王家可没法给他送“权”,至于“财”也不能明着送,那就送个值钱的物件儿吧。 赵氏虽不觉得送玉如意有多妥当,可她也想不到比这更妥当的,也就应下了。 “祁瑶也跟着一块儿去,人多热闹,也顺带结识个把闺中好友。无聊的时候还能通通书信,结伴同游什么的。” 结识好友恐怕是次要的,多在京中贵族间露露脸才是真。 王文胥点了点头:“祁瑶也是咱们长房的家眷,自然要跟着去。” 三娘应道:“是” 到了那日,少不得一番折腾。 沈嬷嬷将三娘放衣裳那柜子翻了个底朝天:“咦?这衣裳怎么还在?我以为小姐上次出门已经给人家还回去了。” 三娘回头看了看,正是上回落水时从丽姝那里穿回来的。 说起来,也该去看看丽姝了。 “先前把这事给忘了,等这两天过了再去还吧。” 沈嬷嬷倒不怎么关心这个,嗯了一声,又在柜子里翻弄着,最后挑了件蝶戏水仙裙衫,淡蓝色的。 ☆、第九十四章 淑妃 “这等场合,各家夫人小姐一定是争奇斗艳,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清新脱俗些。” 三娘笑着点头:“都依嬷嬷的。” 王祁莲作为长房长女就不能像三娘这么随意,洛云今儿亲自上阵,整整在王祁莲那屋里捣腾了一个时辰。 临近酉时,长房一家子才收拾好出门。 王祁莲顶着一头的金玉首饰,直跟三娘称唤脑袋重。 常说人靠衣装,也一点不假,王祁莲这么仔仔细细打扮起来,贵不可言。 一行人刚走到王府门前,就撞上了乔氏同王祁芸两人。 王祁芸今儿也打扮得很是艳丽,看得出来费了些心思,估计上回那事给她留下阴影了,往后也不会再出那样的岔子。 瞧王祁芸那打扮,用不着乔氏开口,长房的也知道她心里头打什么主意。 “大哥,嫂嫂,且留步”乔氏连忙凑上来:“您看,我家芸姐儿,也跟着去可好?左右贤哥儿也不在,多一个也不多。” 王文胥因王二爷拒绝到渠州上任一事极为不满,害得他到吏部去更改文书的时候又欠下一份人情,一想到二房的目光短浅他就心烦。 “自己几斤几两重要掂量清楚,老去凑那不该凑的热闹,也不怕人笑话。”王文胥没好气说道。 乔氏听了脸一阵红一阵黑的,好看得很,憋了半天可算是开了口:“大哥这话说的,咱们都是王家人,就该互相照应点儿。您说是不是这理儿?” “不敢,就怕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吃力还不讨好。” 赵氏不知道王文胥是哪根筋搭错了,平时与乔氏都没什么话,今儿竟要争执起来了,便去当那和事佬。 “就让阿芸跟着去吧,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儿,您说呢?”赵氏小心翼翼询问王文胥,就怕他发作起来难收拾。 王文胥毕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没真想为难二房:“你们自己看着办!”说罢,自顾自先出了门。 赵氏将王祁芸领着:“弟妹安心吧,阿芸我会照看好的。” 乔氏原本也想跟着去的,瞧王文胥那态度,估计是不可能了:“劳嫂嫂费些心。” 本以为出门能见着张成,谁知道今儿跟着孙叔驾车的是个面生的小厮。 三娘皱着眉,张成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那小厮明显是新手,看着很怯。 三娘佯装惊奇:“咦,我记得上回驾车的不是你啊!” 那小厮听了这话也是一愣,最后红着脸道:“先前是阿荃,现在他被调到院内做事去了……” 阿荃指的正是张成,在王府他叫张荃。 “哦……”三娘点了点头:“难怪呢……” 怎么这么突然? 难道是二房的意思,那让张成去内院担了什么活计?还有,乔氏如果想重用他会不会要他的卖身契? 等回来了去找张成问问。 “那你叫什么?”三娘问道。 那小厮抓耳挠腮,极不好意思的说:“小的也姓张,叫张临。” 三娘笑着点头:“启程吧”说着,就踩了小凳上去。 王祁芸同三娘她们一道,坐着这里很不安分,要么理理衣裳,要么拨弄拨弄头上的钗子,一路到头都没停歇过。 定国公府也在北城,与王家府宅隔得不算远。在朝为官者,即便再近,也不可能徒步前往,此乃面子问题。 三娘掀开车帘看了看,定国公府就在前方,朱门高匾额,门额上鎏金的“定国公府”四个大字。 定国公府高阶大门,门前站了好些下人,为了迎接往来宾客。 王家的马车就近停在路边上,三娘她们一行便从上头下来。 那帮下人眼尖,见这边来了人,就赶忙安排了个小厮过来。 “敢问诸位是哪家的?”小厮客客气气的说道,面上赔着笑。 王文胥回他:“王家” 小厮一听,笑意更浓了:“原是侍郎大人,快这边请……”说着,便领他们入府去。 里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三娘她们刚进门就听见笑闹之声。 “这边……”小厮领着他们到走廊尽头,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往那到月牙门进去。 一行人遵从着进去,便瞧见了熙熙攘攘的一众宾客。 那小厮便躬身退了下去,还得去迎接其他人。 “哟!侍郎大人来了……”刚才月牙门进去,便有人注意到这边,是个肥头肥脑的男人,脸上堆着笑:“大人近来可好……” 这人同王文胥寒暄了好一阵儿,王文胥兴致缺缺的样子,应该并不熟。 王文胥随意应付着,似乎不怎么耐烦了,便说:“咱们改日再聊,我这边还得去跟定国公见个礼。” 那人正说到兴头上,见此敛了笑意:“如此…那您去吧,咱们改日再说。” 王文胥朝他作了个揖,便往正厅方向去了。 三娘她们也跟上。 正厅让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隔着人堆能听见定国公与众人说话的声音。 “你们先在外头侯着,我一人进去便可。”王文胥从随行的小厮那里接过装有玉如意的箱子,朝人群里挤,三娘她们就在院子里候着。 “哟!这不是上回穿杏花衣裳的王二小姐么?” 寻声望去,正是定国公家的大小姐尹玥华,她今儿作为国公府的主人家,自然打扮得隆重些。只是她年纪尚小,如此打扮显得很不搭衬。 瞅着王祁芸发笑,手绢轻掩着口鼻,笑声如铃。 她方才说话的声音不小,周围挨得近的人分分侧目,王祁芸不禁涨红了脸:“你休要乱说!” “我乱说?泓渊书院那事儿都在世家之间传遍了,你脸皮倒是厚,还敢抛头露面。”尹玥华说着又轻笑起来,似是想起那日的场景忍不住发笑。 王祁芸气极,忍不住想上去动手了。 赵氏将她拦住,好歹是王家带出来的人,她又岂会冷眼旁观? “这位是?”赵氏没见过尹玥华,便开口询问。 “这是国公府上的大小姐……”三娘回答赵氏。 尹玥华瞅了瞅三娘,她还记得泓渊书院那事,三娘在她眼里就是个不要脸抢风头的人。 “呵,还真是什么人都凑齐了。”尹玥华瞧她们就跟瞧个什么脏东西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第九十五章 挨训(二更) 赵氏听说过尹家这位小姐,传言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怎么见了面竟是这样? “尹小姐,来者是客,你也是国公府的主人家,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赵氏说得算客气的了,今儿来是为了给尹老夫人贺寿的,她也不愿在这种场合跟尹家人闹不愉快。 然而,尹玥华空有些才情,终究也是个不韵世事黄毛丫头。尹家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她当然是觉得自个儿高高在上,见谁都觉得低她一等。 国公府的人脸皮也够厚的,就尹玥华这狗眼看人低又沉不住气的性子,在外头名声再传得好,总有一天也得露陷儿。 尹玥华自然没将赵氏放在眼里:“咱们尹府当然知道如何待客,那也得是个客啊!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不待也罢。” “孽障!还不住口!” 一声呵斥,令院中众人皆注意到了月牙门前站着的淑妃娘娘。 皇帝的宠妃就是不一样,她身后侍奉的宫女就有四位,还不算那在一旁伺候着的老嬷嬷。 淑妃今儿倒没怎么打扮,穿着中规中矩的,看起来还有几分端庄贵气的意思。想来也是,即为皇帝的妃子,在宫力花枝招展是给皇帝看的,在外头太艳丽未免轻浮了些。 唯独一处让人惊叹,她头上那顶流金飞凤冠扎眼得很,相传那是大邺建国之初太祖皇帝赐与鸳鸿夫人的。 鸳鸿夫人并非太祖皇帝的后妃,而是祁安王的糟糠之妻,更是位奇女子,因对大邺建国有功故得恩赐。 据传,鸳鸿夫人以贤良淑德著称,已然是大邺妇人女子学习的典范。圣上将鸳鸿夫人遗留下来的东西赐与淑妃,其意是淑妃贤德可与鸳鸿夫人并齐。 实乃无上容宠。 “姑母,您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尹玥华侧头见了淑妃,显得胆怯不少,没了方才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淑妃柳眉微微皱起,径直朝尹玥华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一巴掌往她脸上招呼。 “啪!”这一声响亮程度,能与方才那声怒吼相媲美了。 尹玥华柔柔弱弱的,哪里经得住这样一巴掌,当即就摔到了地上。她身边的丫头干着急,扶也不敢去扶。 “姑母…您……”尹玥华捂着脸,泪花子止不住的留,高高隆起的发髻也被打乱了,看起来凄惨得很。 “通报?让你知道本宫来了,你就好继续只装模作样?你这不争气的孽障!生为尹家女,怎能做如此无礼之举?从前还觉得你乖巧懂事,今日竟让本宫见到这番情景,你真叫人失望!” 三娘不禁对淑妃肃然起敬,帮理不帮亲,还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训斥尹玥华,当真是高风亮节啊! 赵氏反应过来,拉着三娘她们跪下:“淑妃娘娘千岁,小孩子年轻气盛也属常事,还请您莫要怪罪尹小姐了。” 淑妃待赵氏异常亲和,赶忙亲自上前将赵氏扶起身:“夫人快请起。”赵氏缓缓起身后,淑妃便朝着三娘她们道:“你们也快平身吧。” 三娘她们听了这话,才从地上起来。 “谢娘娘……”赵氏站稳之后,又福了福身。 “你太多礼了”淑妃笑容和善的对赵氏说道,转而又冷脸与尹玥华道:“滚回房里去!禁足三日,闭门思过!” 尹玥华蹭着跪好,结结实实磕了个头:“是……” 如此,她身旁那丫鬟才敢动手去扶她,而后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 赵氏先前确实有些气,可是见了尹玥华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尹小姐还小,这样责罚有些重了。” 淑妃摇摇头:“毛病虽小却不能疏忽,指不定将来就会成她的致命伤,早点训戒让她早点长记性。” “娘娘英明,如此教育,尹小姐往后必成大器……”赵氏说这话一半发自肺腑,一半出出于奉承。 淑妃长宠不衰,奉承的话应该也听得出来,她没有回赵氏这句,而是看了看赵氏身后的王祁莲。 “这位应该就是夫人的长女吧?” 赵氏见她突然转了话题,才反应过来:“回娘娘的话,正是小女。” “嗯,这双眼睛很是灵动,一看就是随了夫人。” 得了淑妃娘娘的夸赞,赵氏惶恐:“娘娘言重了,小女非惊艳绝伦之姿,当不得您的夸赞。” “女子家世好、德行好即可,太过俏丽不见得是好事……” 三娘暗自思忖,淑妃这话有些耐人寻味。 此时,院里院外都知道淑妃娘娘驾到了,定国公搀着尹老夫人出了正厅,前来恭迎:“淑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定国公领了这个头,里里外外的人皆行礼:“淑妃娘娘千岁……” 淑妃这才断了与赵氏的谈话,先是上前将尹老夫人和定国公扶起:“母亲、兄长这是作甚?不是折阿妍的寿么?快快起来。”待他二人起身,淑妃才与众人道:“诸位来者是客,就不必太拘于礼数,都平身吧。” 众人纷纷起身,淑妃搀起尹老夫人往正厅去了。 这一出过后,院里明显静了许多,有了淑妃坐镇,大伙儿都拘谨了许多。 紧接着进到院里的又是位大人物,丞相苏沛是也。 他虽已至中年,眉宇间透着的神气,着深色锦衣,昂首阔步。想来年轻时也是风姿卓绝的,单看苏钦玉就能知一二。 苏沛只身一人,除了身后跟在的随侍,并未领家眷过来。 “哎呀!这不是丞相大人么?” 闻声,众人纷纷往苏沛那边望去。 苏丞相为百官之首,他的来到瞬时如雷鸣般轰动,一发不可收拾。院中官员争先恐后的凑了上去,又是问候,又是套近乎,直将苏沛围了个水泄不通。 “丞相大人安好,小人暂于顺天府任职,先前见过,您还同小人说过几句” “小人也同丞相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去年皇上前往西郊狩猎,小人还给您递过箭筒,你可还记得?” “”苏沛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岂会不知这些人的心思,不过是想混个脸熟罢了。只是这些人说的都有理有据的,可他怎么就没印象呢:“记得记得,都记得” ☆、第九十六章 改观 “贵人,贵人啊,丞相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定国公先前才将淑妃迎了进去,屁股还没挨着板凳就听外头喧闹说苏丞相来了,又只能急急忙忙出来相迎。 定国公一来,那群围上去的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 苏沛暗自捏了一把汗,还好定国公来得快,否则这么一帮人还不知得把他困到什么时候。 “国公爷言重了,苏某人当不得,当不得啊” 定国公瞅了瞅苏沛身旁那随侍:“咦?贵公子与贵夫人为何没有一同前来?” 苏沛回道:“贱内旧疾突发,小儿便留在府中照料了,故而未曾前来。” “原是如此,丞相育子有方,公子实乃孝顺之人。” 苏钦玉孝不孝顺三娘不知,反正不是什么善主。 两人客套了半天,定国公便将苏沛领着往正厅去,方才围着的人也识相的散了。 苏沛从三娘她们跟前走过,本是随意一瞥,当即愣住了。他将三娘直愣愣的望着,满是疑惑。 三娘摸了摸脸,难不成她脸上有东西? 赵氏将这些看在眼里,似有似无的把三娘往身后藏,朝着苏沛屈膝福身。 定国公见苏沛放缓了步子,便说了这么一句:“丞相大人这边请” 苏沛这才敛了神:“嗯,好”说罢,跟着定国公进去了。 三娘清清楚楚的瞧见赵氏似是松了口气。 “夫人,小姐,请随奴婢移步内院。”这时,院里进来不少丫鬟,寻到各家女眷皆往内院里带。 赵氏往正厅门那里看了看,想与王文胥交代一声。 那丫鬟看出赵氏的心思,便说道:“夫人不必担心,女眷们都得到内院去,老爷自会同大人们说的。” 如此,赵氏便不顾忌了:“那好,劳请带我们过去吧。” 丫鬟福了福身,便领着她们往内院方向走。 内院之中早已经聚满了人,三娘她们的到来,免不了引起一些注意。 陆家家母顾氏头一个上前问候:“大夫人安好,妇观望了半天不见您的身影,还以为您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赵氏回礼:“未曾,只是不知要往内院来,便在前面站了许久。” 王祁芸见了顾氏就忙着献殷勤:“夫人安好,小女王祁芸这厢有礼了。” 顾氏将王祁芸上下打量一番,笑着道:“乖孩子,快些起身吧,莫要多礼。” 三娘见不得王祁芸这副卖乖的模样,扯了扯王祁莲的袖子示意,王祁莲一下明白过来,同三娘二人也福身行礼:“夫人安好” “欸,都快起身”顾氏眉开眼笑,极为高兴的模样与顾氏道:“还是王家有礼数,姑娘们个个仪态大方,换做我那顽皮的闺女就不成样子,让她死活不来,还是我硬拖了来的。来了也不老实,方才跟着归德将军家的长女转园子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御林军统领官居正三品,归德将军从三品,据说这位将军还是陆远峰的旧识,两家关系甚好,有结亲的意思。 当然了,结的不是陆亦阳的亲,而是陆辰双。归德将军家还有位小儿,年十五,子承父业在军中历练着,虽未任职不过因他父亲的关系也是迟早的事情。 赵氏则点了点头:“都是些孩子,玩心大也正常,我家祁莲也是这般,在王府里还不是成天跳腾。” 她俩对这个话题百聊不厌一般,见一回说一回,三娘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顾氏听赵氏提起王祁莲,就朝她望了望:“这身打扮好看,典则俊雅,有大家风范。” 王祁莲小姑娘家,听人这么夸她不禁红了脸。 王祁芸在一旁听着很是不悦,便往顾氏身边凑了凑。这一个小动作虽不起眼,可她们本就面对面的,顾氏自然看得见。 陆亦阳年轻有为,妻子能不能干不重要。顾氏想为她儿子寻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免得日后在府里闹得不安宁。 王祁芸会耍这点小心思,说明她就不是个老实的人,自然得不了顾氏的喜欢。 顾氏只看了王祁芸一眼便转移了目光,无意中停留在了三娘身上。 “这位是……”顾氏问道。 三娘知道,顾氏绝对能猜到,可她还是选择从赵氏口中“得知”,以免唐突。 “这是祁瑶,我家老爷收的义女,很乖巧懂事……”赵氏听她问起三娘,一个劲儿的说三娘好。 顾氏早听闻王家长房夫人贤德,如今却真见识到了,对夫君所收义女的关怀绝非假意。她记得王二夫人说这姑娘来历不明,兴许就是王文胥的外室女,赵氏还能容下她已是不易了,还对她这般好。 “瞅着是位好姑娘……”顾氏说道。 三娘分明见顾氏眼神迷离,根本没聚在她身上,这句夸赞恐怕也只是为了附和赵氏。 “哎哟!大夫人可来了。”寻声望去,却是永安侯夫人。 她这一声嗓门大了些,诸多闺女夫人们往这边看了过来。 永安侯夫人却不甚在意,继续与赵氏寒暄:“那日小儿从凌云寺回来,与我说王大小姐在寺中遇上了歹人,吓了我一跳。”说着她看了看王祁芸道:“没什么大碍吧?” 赵氏对这永安侯夫人本没什么好感,但是说起她那儿子刘誉,赵氏还挺欢喜的。 “无碍,妇还得多谢贵府公子出手相救,否则阿莲她……总之我王家记他的恩。” “夫人客气,小儿这般也是应当的,哪能见人落难置之不理呢?” 呵!这话让三娘听了想笑,前世长房落难那会儿她们还不是躲得远远的。 “您也太谦虚了,贵公子品行上佳才会由此一举,换做旁人还真说不好。” 有了赵氏这句话就好办事,永安侯夫人似乎想切入真题了:“那……” “咳咳咳……”顾氏突然咳嗽起来,将永安侯夫人要说的话打断了。 赵氏见此,忙伸手给她拍拍背:“陆夫人这是怎么了?病了么?” 顾氏摇摇头:“就是咳,开春就犯的毛病,不必太理会,过些时候就好了。” “陆夫人此言差矣,是病就得治,千万别拖着……”赵氏回道。 ☆、第九十七章 入宴 永安侯夫人皱眉立在一旁,这该死的女人,咳得还挺是时候的。 她心里头骂骂咧咧,面上却依旧跟着赵氏附和:“说得极是,陆夫人可千万别拖着。” 三个女人一台戏,谁说不是呢? 只要有顾氏在,永安侯夫人怎么都开不了口,那焦虑模样看着很有趣。 “淑妃娘娘驾到!” 庭院中夫人小姐们聊的热火朝天,此话一出,众人瞬时就静了下来。 只见淑妃搀扶着尹老夫人,缓缓而至。 尹老夫人七十岁的人了,瘪着嘴,眼睛也眯着难以撑开的模样。 淑妃小心翼翼的搀着她,进门时步伐重了,步履踉跄。 “母亲慢些,当心脚下的路……”淑妃赶忙说道。 尹老夫人咧着嘴笑,可她毕竟老了,笑也笑不好看。 淑妃见她那模样心里暖和,指了指院子里这一众人说道:“方才前院与这内院的人,都是来给您祝寿的。得了这么多人的祝贺,您一定能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尹老夫人咿咿呀呀叫唤着,显得异常高兴,说不成话只能伸手胡乱比划。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将这对母女看在眼里,有人领了头:“淑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此,众人都跟着行礼,三娘她们也只得再跪一次。 “诸位夫人平身……”淑妃正声道,听起来威严十足。 接着又是众人的声音:“谢娘娘恩典……” 话毕,众人便都撑着地面起身,发出稀稀疏疏的响动。 “今日,家母七十寿辰,诸位肯赏光前来,本宫甚是欣喜,在此谢过诸位夫人了。”淑妃说着客套话,一边搀着尹老夫人往厅堂中去。 众人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纷纷再回一礼。 “都往厅堂里去吧,里头早已备好了桌椅,夫人们稍等片刻便能摆宴了。”淑妃身后那四个宫女中的一个与院中夫人小姐们说道。 在场的都不是愚笨之人,没人先动,安静的等待淑妃与尹老夫人进去之后,才陆陆续续往里去。 这内院看着不大,厅堂却别有洞天,一看就是专门为了设宴清理过的。桌椅整齐摆放,桌上的碗盏也都有序的列着。 墙角摆有花架,架子上放的花盆里种得瑞香,路过之时花香浓郁。 三娘细细数了数,这屋里竟摆下了十张桌子,也不知如此大的地方先前是拿来做什么的。 三娘她们正准备寻个就近的地方坐下,跟着淑妃前来的粉衣宫女凑到了赵氏跟前。 她先福身行礼,而后才道:“夫人,我家娘娘邀您与她同席。” 赵氏愣了愣,也不敢怠慢,便与那宫女道:“是,我这就同你过去。”说罢又回身与三娘她们交代:“我先过去,你们三个找地方坐好,千万要安分些。” 三人皆道:“是……” 见此,赵氏安了心,随那宫女去了。 王祁莲方才还一副端庄得体的模样,赵氏前脚刚走,她原形毕露,小跑着找了个地儿坐下:“唉,可算是能歇会儿了,这一头的东西顶着怪难受的。” 王祁芸瞅着她那一身金贵的物件,臭着脸道:“小家子德行,咱们王家女尊贵,戴这么点儿东西就开始叫累,往后再遇上更大的场面你还不得累趴下。” 王祁莲瘪瘪嘴:“那我宁愿轻松些也不去凑那样的热闹。” 王祁芸斜了她一眼,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渐渐的,这十大桌都坐满了人,就等着淑妃发话摆宴。 三娘往那边瞅了瞅,那桌除了赵氏还有几位面生的夫人,三娘猜她们应该都是二品及以上京官的家眷。 思及此处,三娘又四处看了看寻找顾氏的踪迹,发现她就在邻桌。 陆远峰虽居三品,但武将与文官不同,三品以上的将领,手中多多少少有些兵权,更何况还是驻守皇室外苑的御林军。 淑妃偏偏不将顾氏喊了去,分明就是避讳,之所以会请陆家人前来,恐怕也只是面上功夫。 陆家力捧齐王,谁会真心实意的邀请敌对势力的主干来入宴呢? 兴许给尹老夫人办寿宴并不是主要原因之一,打着这个幌子拉拢朝中权势才是真。 这宫里的女人,特别是有子嗣的,还真是劳心费神,天天巴望着自己夫君腚下那个座,费尽心思要去争。 不过三娘不担心王文胥会上淑妃的贼船,上一世王文胥就没有参与过。 人渐渐齐了,有淑妃在夫人小姐们都安安分分的,这屋里也静悄悄。 “如此,便开始吧……”淑妃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屋里静就都听得见。 屋里侍奉的丫鬟福身道是,陆陆续续出了门准备去了。 没一会儿,又见她们回来。 人人手中托着盘儿,盘中自然是佳肴了。 到底是皇亲国戚,定国公府这帮丫鬟身着一色,鱼贯而入,排场不小。 与王家相同,头一道是茶,陈茶当先,润口用。 第二道则与王家不同,直接上了燕窝。 三娘猜想,男宾客肯定与这边不同,这燕窝应该是专门为女客备下的。 接下来是主菜,从普通菜品到金贵的菜品,上菜时丫鬟们都会报菜名儿。 “金鼎玉食” 第一道菜叫金鼎玉食,其实就是个冬瓜盅罢了,只是面上雕刻成金鼎模样,才会叫这么个名儿。 第二道百鸟归巢,第三道凤穿金衣。这两道菜就很耐人寻味了,意指什么恐怕在座的心里都明白。 淑妃如此胆大,也是当今帝后无能。一把不住君王的心,二又无子嗣傍身,前些年好不容易怀上了,生下来却是位公主。 女人家,特别是宫里的女人,都是母凭子贵的,即便后台再硬,生不出儿子也无济于事。 淑妃则是占尽天时地利,受尽帝王恩宠,还诞下皇子。她什么都有了,唯独掌不了凤印,如何叫人甘心呢? 半晌过后,菜上齐了,一共四十道,依照大邺祖制未曾多出一道。再得帝王恩宠,祖制也不能坏,以免受人诟病。 “都动筷吧”淑妃朝着屋里众人说道。 夫人小姐们恭恭敬敬回应:“谢娘娘恩典” 之后,众人才端了茶润口,又拿起筷子夹菜。 ☆、第九十八章 话里有话 宴上人人都拘谨,宾客们一个比一个温柔,夹菜就只夹一丁点儿,放到嘴里还能抿半天。 让人看得目瞪口呆的。 三娘她们虽然也较之平常拘谨些,却没这么妄诞,该吃多少还是吃多少。人是铁饭是钢,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意不去? 屋里偶有筷子轻碰碗边的声响,除此之外听不到什么响动。 有些夫人们才吃了不到几口,就放下筷子,拿手绢擦擦嘴,不再吃了。 猫吃食都不止这么点儿,一个个的就知道装模作样。 接着,更多的人放下了筷儿,有些桌上的菜肴几乎就没怎么动过。 大伙儿吃罢了端端而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淑妃那桌也没人说话,可夫人们不时与淑妃眼神交流又或是微微一笑,看着其乐融融的。 许久之后,她们也都放下了筷儿,丫鬟们陆续进来撤菜。 菜撤下去,又上了枣茶和一些干果。 淑妃与众人闲聊:“咱们皆为妇人女子,谈不了天,说不了地,独独能聊些家长里短。不过家长里短的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今日就不去说它。”她身旁的宫女给她奉茶,她端起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孟子滕文公下》中有云‘以顺为本者,妾妇之道也’,试问这‘妇道’二字,究竟是何意呢?” 妇道?也不知淑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既然专门把人往这话题上引,肯定有寓意。 在座的无人接话,淑妃又道:“都别拘谨,不过是寻常聊天,各抒己见即可。” 有人接话了:“妇道不就是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忘从子”这人将三从四德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 “你说这个谁不知道啊?淑妃娘娘的意思是说说自己的见解。”那妇人驳道,转而与淑妃献媚:“娘娘,您是这个意思吧?” 淑妃点点头:“正是” 如此,方才发言那人讪讪闭了嘴。 “常听说尹夫人贤良,相夫教子很有一套,还教出个才德兼备的姑娘,不如让尹夫人发发言,让我等学习学习。”说话正是永安侯夫人,而她口中所说的尹夫人则是定国公之妻,淑妃的嫂嫂。 永安侯夫人只想着今儿的定国公府的宴席,理因抬高国公府里的人,如此也能讨淑妃欢心。可惜她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淑妃待字闺中之时与她这位嫂嫂关系不好,后来进了宫才在她嫂子跟前长了脸的,两人是面和心不合。 尹夫人就坐在淑妃身旁,毕竟是一家人,面上疏远让人看笑话。 “夫人过奖,不过是为这府里尽心尽力罢了”定国公夫人谦虚道。 淑妃听着膈应,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道:“人家都这么夸你了,你就说吧。” 尹夫人这才正声说道:“所谓妇道,除了书中那些论见,最主要的还是落到实处。在座的夫人们大多都是夫君在朝为官的,一定要懂得体谅、大度,凡夫君作息只是可亲自经手,如此夫妻之间才能长长久久” 她从侍奉夫君说到子女教育,讲了许久,说得头头是道的。不过说得好不如做得好,就拿尹玥华来说,蛮横孤傲,哪有半分知书达理的影子。 “夫人甚是用心,受教了”永安侯夫人很买她的帐。 见此,尹夫人也高兴。 淑妃见她说完了,也不作评论,反而同赵氏说道:“王家也是才女辈出,今年鸿渊诗会博得头彩的就是王家女了,不如王夫人也说说自己的见地。” 赵氏没想到淑妃会扯到她身上,只能冲她点头说:“好”她向来喜静,平时都不怎么出门交际,更别说让她挡着如此多人面说话了,不禁有些怯。 “夫人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太拘谨。”淑妃常在宫中生活,察言观色练得炉火纯青,赵氏的怯意也逃不过她的眼。 赵氏回以一笑,便娓娓道来:“对孩子要宽容、不能太过严苛。更不能在孩子跟前做不好的言行,孩子是有样学样,好坏尽收的。至于夫君,除了悉心照料之外,还得随时醍醐灌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错了要敢说,他对的要夸赞,他烦恼也得给他出谋划策,如此他才会敬重你,才能成为夫君不可或缺之人。” 淑妃很捧赵氏的场,赞道:“不错,王氏一族不愧为沉香世家,王夫人才当得起贤良二字。” 这话明显是堵尹夫人的,既然有人说你贤良,我就捧别人,反正在场的都以我为尊。 尹夫人自然知道淑妃的用意,可淑妃已经不是未出嫁时好拿捏的小姑娘了,她心里头再委屈也只能随声附和。 “妹妹说得是,王夫人的确贤良,堪称典范;” 淑妃看都不看她一眼,笑着与众人道:“为人妇者,自当要为夫君着想,要为他出谋划策,要与之风雨同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劝他识时务” 是啊,要识时务,最好能将睿王捧上东宫之位,原来淑妃是安这样的心。 她说这话也没绕多大的弯子,夫人们应该都心里有数。兹事体大,也没人敢随意表态。 淑妃又接着道:“有些话夫人们大可回去提一提,这世事无常,说不准明儿就变天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娘娘说得是”都不想与淑妃一党结怨,又怎能说不是呢? 世事的确无常,正因日此,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见众人皆道是,淑妃很是满意:“本宫要送各家小姐一份礼,但凡是入了席的小姐们都有份,权当本宫一片心意,谢诸位夫人赏光前来。”说着,她朝身旁的宫女示意。 宫女们得了淑妃的令,便下去了。 再回来时,手中多了块木托盘,盘中堆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锦囊。 从门前那一桌起,但凡是年轻的姑娘,人人都散一个,很快便到了三娘她们这一桌。 从左到右,那粉衣宫女先从王祁芸那里散起,接着是三娘,接着是王祁莲。只是,她到了王祁莲身边的时候顿了顿,并未从盘中取锦囊,而是从她怀里捞出一个递给王祁莲。 ☆、第九十九章 寓意 “方才这只锦囊落了地,奴婢便捡起来顺手放到怀里了,小姐不介意的吧?” 王祁莲接过:“自然是不会介意的。” 那宫女冲王祁莲笑着点头,便继续往前头散锦囊去了。 拿到了锦囊,小姐们都很高兴,三娘也不例外,有人白送东西为什么不高兴? 只是大伙儿都不敢开了看,当着赠礼人的面拆礼是没有教养的行为,只能拿在手里摸一摸,猜里头是什么。 这时,有小厮进了屋,行至淑妃身旁与其耳语了两句。 淑妃点了点头,待宫女们将锦囊散完了,才说道:“今儿就到这里,诸位夫人都散了吧” 想来是男宾客那边也散了。 众人从座上起身,朝着淑妃福身行礼:“老夫人福寿安康,淑妃娘娘千岁” 淑妃广袖一挥:“都免礼吧” 众人便起身,相继出了厅堂。 定国公府的丫鬟们都在外头候着,一众人从里头出来之后,她们又负责将人领出府去。 三娘她们出来的时候,王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王文胥站在车前观望着。 见赵氏她们出来,他像是松了口气。 “淑妃她有没有同你说些什么?”王文胥上来便问赵氏。 王文胥应该是察觉到了定国公一家的用意,故而才这般问赵氏。 赵氏摇摇头:“没有啊,难道定国公与老爷说了什么?” 王文胥也摇头:“罢了,回去再说吧。” 说罢,赵氏同王文胥上了前头那马车,三娘她们自觉的上了后头这驾。 回到王府,已至亥时,该是入眠的时候,三娘她们也困乏了,便都回了自个儿院里,准备洗漱入寝。 沈嬷嬷病了两日,现在已大好了,就赶忙拾回自己的活计。 三娘进了屋,沈嬷嬷杵在桌旁打盹,听见门响动才抬头看了看。 “小姐回来了” “嗯,回来了,嬷嬷往后等不得了就先去睡吧,杵在这里吹风当心又着凉。” 沈嬷嬷凑上来为三娘宽衣:“下人要有下人的本分,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省去的。” 她就是这样的人,规规矩矩,在傅家也是,虽得傅老太太欢心,却从来不恃宠而骄。 三娘也无奈,说了她也不会照做的:“那就多披件衣裳。” “欸”沈嬷嬷应着,将褪下的外裳搭在架子上:“老奴还有件事要与小姐说,那个洛云,今儿偷偷见了流苏,两人躲在后院的废屋里说了好久的话。” “都说了些什么?” “老奴也听不大清楚,总之这两人关系匪浅。” 三娘点点头:“嗯,洛云最近倒是消停不少,不过这个人不得不防,嬷嬷平时还得多费些心。” “老奴省得,小姐大可安心。” 想起先前在定国公府,淑妃赏的锦囊,三娘好奇拆开来看。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是块祥云印月纹样的玉环佩。玉质通透,拿在手上冰冰凉凉的,想来淑妃打着圣上宠妃的名号,也不好拿劣质的东西糊弄人。 待洗漱罢了,三娘将那玉佩放到了梳妆台上的盒子里,就睡下了。 往后几日先生没有来,给她们布置了课业,让绣个牡丹花样的手帕子。 三娘闲散了好几日没动手,明儿先生就要过来了,她便又拿银子哄柳儿给她绣。 “瑶生你无赖,哄了我的丫鬟给你办事,还要不要脸了?”王祁莲同她们坐在一块,望着埋头苦干的柳儿,抗议道。 三娘顺手丢了二两银子给她:“拿去,封口费。” 王祁莲顺手捡了过去:“算你识相” 这时,沈嬷嬷从外头进来,她像是赶忙赶慌着来的,说话有些喘:“方才方才上园来了一帮人,抬了好些东西到东恒院去,像是来说亲的,夫人将礼收下了” “啊?”王祁莲一听,激动得从石凳上起身,续问沈嬷嬷:“没说是谁家的?” “说了,姓刘,说是什么侯应该是位侯爷。”沈嬷嬷回她。 永安侯家? 有意思了,先前不是说王文胥不同意么?怎么这会儿就收了人家的礼? “他?我不嫁!”王祁莲一听就知道是刘誉,她对他印象不好,更没什么好感。 正说着,院子里又来了人。 “大小姐,夫人请您到她那里坐坐。”沈嬷嬷前脚通风报信没多久,洛云后脚就过来了。 王祁莲忙应道:“我还正想去呢!” 说着,火急火燎的往院门外去了。 柳儿拿着绣了一半的牡丹不知该如何是好:“五小姐,这” “行了,交给我就成,你跟着长姊一起去。”三娘接过她手里的绣绷:“要劝着些,别让她做出什么过激是事情。” “欸!”柳儿应着,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刘誉那个样子,绝不是良配,嫁过去也得不了好,不能让王祁莲步前尘。 “沈嬷嬷,张成让调到了内院做活,这事你知道么?” “哎呀!”沈嬷嬷一拍脑门儿:“老奴居然把这茬给忘了,这事老奴知道。前些天张成载着二夫人出府,半道上马儿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一路跌撞。张成他为了救二夫人,受了些伤,就被二夫人调到内院来了。” “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嬷嬷叹道:“这孩子从前也在傅家赶了两年车,也不见出什么问题,不知这回是怎么的。老奴还去看了他,手心磨得稀烂,手臂上还有些擦痕。还好最后那马儿给稳住了,否则还不知得出什么乱子。” “嗯”三娘点了点头:“他在哪里住着,我去看看他。” 沈嬷嬷忙阻拦:“使不得,使不得,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怎么能去男仆住的地方?他也就是手上的伤,况且又歇了好些天了,我去找他过来吧。” “那当心些,别被人瞧见了。”三娘嘱咐道。 “欸,好,小姐去我那屋等着,让张成进您的屋子也不合适。” 三娘点头道是,沈嬷嬷就去寻张成去了。 沈嬷嬷怕让人见了说闲话,就让张成背了个背篓过来,背篓里捡了些柴火。旁人要是问起,就说烧水用的柴,找人背些过来。 ☆、第一百章 匆忙外出(一更) 实在是为难张成了,三娘见他进来,赶忙给张成倒了杯水。 “来,喝点儿水吧。” 张成不好意思的接了过去,三娘一眼便瞧见他手上的伤。 似乎发现三娘刻意看着他的手,他往袖里缩了缩。 沈嬷嬷交诫张成:“该交代的快些交代,还有不得对小姐无礼” 张成霎时红了脸,应道是。 三娘则觉得沈嬷嬷太严肃了些,以张成的为人,怎会做无礼之举? 待沈嬷嬷出去带上了门,三娘才问张成:“你这伤怎么回事?” 张成埋着头,支支吾吾道:“前些天送二夫人出门的路上,小的” “还要撒谎!”三娘打断他的话:“你这苦肉计使得一点都不高明,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马儿控制不住,你同二夫人指不定就上了黄泉路了!” 张成还想狡辩:“小姐误会,小的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是先前没注意那马儿情绪不对劲。” “误会?我记得从河洝来时,你每每上路都有检查马儿和轮轴的习惯。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而是长期积累的。你如此细心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启程之前没发现马儿不对?根本是你故意的吧?半路上演一出苦肉计。” 张成哑口无言,他本想着目的达到了,事情就此不提,谁知道小姐竟将他识破。 “小的小的无意隐瞒,只是觉得有把握才那样。这是个捷径,您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我去做的” 三娘皱着眉:“我是想让你早些进内院做事,却不想你冒这样的险!还好你没事,否则我要如何同张母交代?” 想起他那老母亲,张成也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是小的思虑不周” 她一直知道张成是个可用之人,可他这样卖力,让她有些担心。 “行了,你做都做了,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你只消记得,下次做这种事的时候,先想想你那老母亲。” 张成低着头:“小的知晓了” 人也训过了,还得说正事。 “你现在不在前院赶车,可我现在想到聚仙楼去一趟,有没有什么办法?” “小姐若是为了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您稍等,小的去安排。” 张成便从夜阑居出去了。 未多时,沈嬷嬷前来回禀:“张成说让您到后门去,马车已经备好了。” 三娘点了点头,从坐上起身。 沈嬷嬷愁容满面,怎么都不放心:“小姐这些日子出去得频繁,该收一收,久走夜路必闯鬼。” 她说的在理,老出去容易让人抓着把柄。 “嬷嬷不必担忧,这次之后,我应该不怎么会出门了。” 如此,沈嬷嬷稍稍宽心:“那就好,小姐快去吧” 三娘到了后门之时吓了一跳,本以为张成会亲自送她,却不想他叫来了张临。 正是前两日送她们去定国公府那个小厮。 瞧出三娘的错愕,张成忙说道:“小姐莫要担忧,阿临还是我向张叔举荐的,为人实诚。”他说着,凑近了些,悄声道:“他与我住一块儿,小的会留意他的。” 不论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可靠,头一次接触难免让人担忧,可张成那手 “罢了,就他吧。”三娘说着上了马车。 张成又在外头与他嘀咕了几句。 随后张临应道好,便驾车走了。 为了避免前院听见响动,张临按照张成先前的路线走,大概也是张成交代的吧。 聚仙楼此时门庭若市,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明目张胆的从正门而入。 张临似乎也早早知道了,到了聚仙楼门前也不停下,而是往前又行了一截路,到巷子里停下。 “小姐稍等,小的先进去” 三娘掀了车帘望了望,这后门正关着,他应该是进去叫人来开。 “你莫要寻别人,就找这楼里的鸨子,还有,让她找件斗篷来。” 张临道是,说着就又绕到前门喊人去了。 半晌,后门有了响动,三娘掀了帘角观望。 是玉梅同张临两人。 “姑娘快进来。”玉梅朝车里说道。 三娘这才从车里下去,随玉梅进了聚仙楼。 她拿了斗篷来:“姑娘把这个穿上。” “好”三娘接过,披在身上,又拉了帽子盖住脑袋。 待她穿好了,玉梅就领着她从大厅中的人群里穿过。 所到之处竟是笑闹之声,三娘埋着头走,不去观望。 “哟!妈妈这是从哪里带来的小娘子?还穿着斗篷得得得,左右本公子还没寻找合适的,就让她伺候吧!”来了个醉汉,一把抓着三娘的手,醉醺醺的说道。 玉梅赶忙将他拉开:“这姑娘可碰不得,要不我给您再另寻个?” 那人当即垮下脸来:“青楼里的女子有什么碰不碰得的,老子就要她了,多少银子都出!” 玉梅生怕这醉汉闹起来惹得楼里众人注目,只能道:“好好好,您先等一会儿,我让她去换身衣裳过来,轻薄些” 那公子一听“轻薄些”,虚着眼同玉梅道:“还是妈妈有情趣一定一定要单薄些,不然多不方便” “好好好,您先等着”玉梅抹了把汗,这才拉着三娘脱了身。 到了屋里,她赶忙赔罪:“小姐勿怪,我方才” “无妨,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脱身。” 玉梅松了口气,她这段时间去了秋姨那里,从她口中套出一些话来,得知这丫头身在某位高官家中。如此说来是出身名门的,上一次又说她才是这聚仙楼的东家,那么就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既然是主子,又怎能怠慢? 先前大厅里那一出,玉梅还怕三娘进来同她算账,没想到却是个好相与的。 “对了,姑娘这次来是找秋姨?秋姨她前些日子搬了地方了。” “我知道”三娘应声,继而又道:“不是找她来的,是让你办件事情。” “何事?” 三娘冲她勾了勾手指头:“你过来” 玉梅乖乖的凑了过去。 ☆、第一百零一章 不嫁(二更) 玉梅听了三娘叽叽咕咕一阵之后,惊讶道:“啊?这这恐怕不好吧?他们知道了,还不将聚仙楼掀了?” “谁叫你让他知道了?他不是风流成性么?既然如此,这京城大大小小的花楼他哪里没去过?又怎会记得谁是谁?” 玉梅一想:“倒也是” 三娘一拍即定:“那就这么办,不论找了谁,事成之后赏白银五十两,也有你一份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玉梅这把岁数也侍奉不了客人,攒些银子故好下半生就是她唯一的奔头了。 “谢姑娘,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玉梅高兴得不行,五十两银子攒着能用许久了:“不过他们要是信以为真,将人要了去该如何是好?” 三娘道:“闹一出就走,最主要的还是把事情搅黄,又不是真找他们理论,那是做给别人看的。记得去的时候妆抹浓些、艳些,回来洗干净了也没人认得出来。” “搅黄?姑娘这是准备搅黄什么事?”玉梅听她这么说,来了好奇心。 三娘抬眼看了看她:“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多得不要问。” “欸,都依姑娘的”玉梅咧着嘴笑,想起什么又道:“还有个事,楼里有个姑娘得了刑部尚书何大人的赏识,近两日傲得很,都不把我这个管事的放在眼里了。” “叫什么名儿?” “都叫她清儿,在河洝那会儿还不怎么冒尖儿。” 三娘不觉得玉梅是拿那人没法子,而是在问她的意思,想问能不能动手。 在用人方面,她还是有些心得的,既然要让别人管事,权利就得给足,老去插手会适得其反。 “楼里的事情但凭你做主,只要你觉得是为了聚仙楼好,那么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只有一点,大事要与我商量。事态不急便等着十五交账之时让人带话,若是急就让人到王府来吧,就说找张成,他自会向我转达。” “王府?”玉梅瞪大了眼:“是北街那个王府?” “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多嘴!”三娘这话带着凌厉之气,吓了玉梅一跳。 “是是是,姑娘放心,我嘴严” 左右她们的卖身契都在三娘这里,三娘也不怕她捅刀子。 玉梅心惊,这些世家、官家的小姐们如今都这么厉害了?能开窑子挣钱,脑袋瓜子还灵光,那眼神叫一个渗人。 走时,玉梅找来个姑娘将方才那醉酒的汉子领走了,三娘又盖着斗篷从侧门出去。 张临载着她原路返回,路上三娘探了探他的底细。 “张临,你家中还有什么人么?” “啊?”张临驾着车,听到三娘的问话愣了愣神:“有个妹妹,在家里” 妹妹? 张临先前就在内院,不是家生子就是买了身的,那他家里有个姑娘为何要卖儿子? “还有个弟弟?”三娘试探着问道。 此话一出,张临沉默了片刻:“是,还有个弟弟,不过是后娘领来的,并非亲生。” 那就说得过去了,他那个继母不安好心,卖了夫家的儿子好让自己的儿子占大。至于女儿嘛,嫁出去还能那些彩礼钱,算盘打得响。 “原是如此”三娘感叹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张临也没再说什么。 这一趟来回一个时辰不到,刚下了地三娘又急着去了上园。照王祁莲那性子,不闹上一出都不大可能,她得去劝一劝。 人还踏进上园的门就听见王祁莲的吵闹声。 “母亲,你都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就胡乱将我嫁了人,我先前就说了不同意,您再怎么劝都我也不依!” “你这孩子,能不能先下来?有什么下来再说,你这不是要急死我吗!”赵氏显得急躁,其中还夹杂着哽咽之声。 “我就不!您不去退了这门亲事,我宁死也不下来!” 三娘听得皱眉,王祁莲也太鲁莽了。 进了东恒院,三娘才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王祁莲不知哪来的飞檐走壁的功夫,人扒坐在屋檐上,一副要赴死的模样。 下面责围了一堆人,赵氏站在下面交集万分,下人们也不时的劝。 见三娘来了,王祁莲冲她道:“瑶生,你来得正好,你一向能说会道,快帮我劝劝母亲。” 三娘皱着眉,她能怎么劝?就算是她劝了,赵氏能听她一个小姑娘的话? “长姊,你先下来,下来再说。” 王祁莲一听三娘没直接答应,反而叫她下去,顿时苦着脸:“咱们不是最好的姐妹么?你就忍心看我嫁给那个瘦猴子?” 这词形容刘誉倒是挺合适的。 “你信我,先下来,一切都会好的……”三娘不能当着赵氏的面承诺帮她,只能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 方才一群人想方设法的哄王祁莲下来,王祁莲现在只要听谁说让她下去,她就抵触:“不干!除非你让母亲点头!” 这死丫头!怎么这么磨人?一会儿王老夫人就该来了,她再这样就得吃大苦头。 三娘无法,同赵氏说道:“母亲,要不先把长姊哄下来?” 赵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假意应允把王祁莲弄下来再说。 “只能这样……”赵氏现在心急的,王祁莲又倔,先哄着再说:“行行行!明儿就去永安侯府说一声,不嫁了便是……” “什么不嫁了!我王氏一族嫁女岂能儿戏?”王老夫人由乔氏搀扶着,已经进了东恒院。 “母亲……”赵氏福身,埋头不敢去看王老夫人。 乔氏在老夫人耳边煽风点火的:“嫂嫂就是太惯着莲姐儿了,您看看她哪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儿?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倒好,还以命相要了。” 王老夫人就爱干“主持公道”的事,乔氏在这里一说,她立马同下人们道:“你们去找梯子来,谁能把大小姐拎下来,赏二十两银子!” 这帮下人拿着二三两的月银,二十两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是,老夫人!”说着,这一帮下人争先恐后的往外去,生怕与这二十两银子失之交臂。 ☆、第一百零二章 妥协了(三更) 唯独有那么一个没跟着出去,而是在院子周围转。 “找到了!”那小厮转到东恒院的后墙处,一眼便瞧见了木梯子。 这小子倒是聪明,王祁莲能爬到屋檐上铁定是借助了什么,她还要下来的,梯子自然不会放太远。 柳儿显得焦急异常,梯子是她放在院子后头的,小姐肯定会怪她办事不力。 “五小姐……怎么办?”三娘正瞅着那小厮将梯子抬过来,柳儿蹭过来悄声与她说道。 三娘一看便知是柳儿跟王祁莲两人出的馊主意,这下好了,威逼不成,反要遭殃了。 “老夫人还在,先静观其变。” 柳儿点点头,左右她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王老夫人一脸的严肃,冲那小厮道:“上去!把大小姐给我弄下来。” “是”小厮应道,将梯子搭好,往屋檐上攀爬。 王祁莲胆子再大也惜命,她本来就没想要寻短见的,瞅见那小厮上来有些急了:“你别过来!”说着,她不自觉的蹬了下脚,她脚下那片瓦落了下来砸了个粉碎。 赵氏吓了一跳:“阿莲,你可千万别乱动!听娘的,赶紧下来。” 王祁莲也被吓着了,可她现在骑虎难下。 三娘则是望着那摔下来的瓦片,啧啧道:“一片瓦都摔得粉碎,要是人…恐怕……” 王祁莲一听,真怕了,这屋檐上坐着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我下我下!我下还不成么!” 那小厮刚爬了上去,一听王祁莲说要下去了,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去扶大小姐一把,有个三长两短为你试问!”三娘最明白王祁莲,瞅她那满头大汗的模样,便知她是怕了,肯定吓得腿软。 小厮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上前将王祁莲拉住,一点一点的往边上挪动。 废了好大的功夫,王祁莲可算是从屋檐上下来了。 赵氏也吓得不轻,见王祁莲平安无事,赶忙上去搂住她:“你这死丫头!是要急死我啊!” “娘……”王祁莲心里五味杂坛,没忍住哭了出来。 “丘若,去取家法来!”王老夫人一阵怒吼将赵氏惊住。 “是!”丘若面无表情,回身就去了。 王祁莲愣在那里,她上回见着流苏收了家法的,那凄惨模样:“母亲…我怕……”她可怜兮兮的望着赵氏,赵氏又岂会置之不理? 可还没等赵氏去求情,乔氏便道:“嫂嫂,这回你可不能再纵容莲姐儿了,再这般下去她还不得上天!” 王老夫人表态:“今儿谁都甭想替她求情!闹得府里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再不教训成何体统?” “这……”赵氏左右为难,她也觉得王祁莲今日实在不成样子,可那毕竟是她的女儿,她怎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受罪呢? 没一会儿,丘若带着两小厮将“家法”搬了上来,置在院中间。 “将大小姐押上去!”王老夫人冲着那两小厮说道。 两人都没动,他们是下人,哪有胆子去动主子。 见此,王老夫人续道:“让你们动手就动手!王府上下谁敢多说一句,就跟着一块儿受罚!” 两小厮这才动了手,上去架住王祁莲,往长凳上拽。 王祁莲不安分的挣扎着,向赵氏求助:“娘…我不要受家法……” 赵氏本就心软,何况王祁莲还是她心头肉,她不管不顾了,上前去阻拦。 两小厮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依旧拽着王祁莲。 兴许是气急了,赵氏吼道:“都给我停手!” 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将在场的都吓了一跳,两小厮也停了手里的动作。 “哟,嫂嫂好大的威风,连婆婆都不放在眼里了么?难不成您要篡权夺位当这个家了?”乔氏尖声怪气道。 赵氏今儿不同她客气:“弟妹,我顶多是有护犊之心,何来谋权篡位一说?老爷说了,王家该和睦,你这么做不是在挑拨是非么?” 乔氏本就是挑拨是非来的,可听了赵氏这训斥的话就是不痛快:“即便嫂嫂没这么说也没这么做,难道你就没起过这样的心思?” 这心思赵氏起过,被王老夫人欺压之时想过,乔氏出言侮辱的时候也想过,可她事后便没了这样的心思,就算她想,王老夫人又会允许么? 王老夫人在意的东西无非就两样,一是她在王府中主权的地位,二是王侍郎那族长的位置。 正因如此,乔氏这些话正好戳中要害。 王老夫人望着赵氏盛气凌人的模样,就越发觉得自己的地位受挫:“都别愣着,赶紧将大小姐拖过去!” 王府上下谁都知道长房夫人性子怯懦,两小厮权衡之下选择听王老夫人的,毕竟那才是惹不起的主。 于是,两小厮继续拖曳着王祁莲。 赵氏仍然上前阻拦,她今儿像是跟王老夫人杠上了一般,非但不听,还反着干。 三娘头疼,照前世那样发展,赵氏与王老夫人彻底闹僵,如此正中了乔氏下怀,于赵氏而言无疑是多了个强劲的敌人。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是因王祁莲而起,就得从王祁莲这里下手。 三娘佯装跟赵氏一块儿去拉住那两小厮,实则是凑过去与王祁莲说话。 “长姊,你快说你肯嫁永安侯世子……”三娘悄声说道。 王祁莲愣了愣:“不,我死也不嫁。” 三娘只差捶胸顿足了,王祁莲实在是个倔驴。 “你假意答应,我替你把这门亲事推掉。” 两人说话期间,赵氏已经落了下风,眼看着王祁莲就要被押到长凳上去了。 三娘急得不行:“你就信我一回,若是没成,我替你嫁过去。” “啊?”王祁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瑶生,你不是傻了吧?” “你听我的,去跟祖母认错,就说你愿意嫁……”三娘一路拽着王祁莲的袖子,刚说完这话就被小厮推到了一边去。 王祁莲万分不愿意,可这个时候她已经被带到长凳前,两小厮将她往长凳上摁。 地上放着比胳膊还粗的棍子,就是收拾她用的,她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打的情景,不由一颤。 ☆、第一百零三章 跪祠堂(四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施缓兵之计再做定夺也好啊,总比现在受皮肉之苦的好。 “祖母饶命!孙女错了,孙女再也不敢了!永安侯世子我嫁,嫁还不成么?”王祁莲不知哪来的力气,从长凳上翻了下来又挣脱了小厮的束缚,直直跪到了地上。 王老夫人还在气头上,瞅着跪在地上的王祁莲面无表情:“让你嫁给永安侯世子的又不是我,你同我说这个作甚?我今儿是教训你为人子女不恭不顺之过!” 三娘也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祖母,既然是为人子女不公不顺,该教训长姊的该是父亲、母亲才是……” 三娘的意思是,你又不是王祁莲的父母,有什么资格教训她不公不顺之过? 王老夫人如此机灵的人,怎么会听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我没这资格?”王老夫人冷笑道:“我当了王家数十年的家,如何没有资格?难不成你是想与莲姐儿一块儿受罚?” “不,孙女不是这个意思,对父母不公顺也得由父母说了算……”虽然三娘确实是那意思,也不能摆明了说,她瞅了瞅赵氏:“母亲,您说长姊她算是不公顺么?” 赵氏听明白了三娘的意思,忙道:“阿莲她确实顽皮了些,不过她此时已经认了错,算不得不公顺……” 王老夫人鼻孔里窜气冷哼了一声:“我是老了啊,人也不中用了。可我眼睛还没瞎,脑子也还灵光,该是什么我看得明明白白!”说着又朝那两小厮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两小厮也顾不得了,将王祁莲有押到长凳上,之后其中一人去取地上的长棍,举过头顶准备朝王祁莲腚上招呼。 “都给我住手!”王侍郎不知何时回了王府,站在东恒院门前一声怒吼,将在场众人都镇住:“唯恐天下不乱,你们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乔氏见王侍郎回来,知道闹不起来了,瞅着王老夫人:“母亲,这……” 王老夫人这段日子委屈求全,对王家内院之事也不怎么过问,还不就是为了先前那些事情讨好王侍郎。 谁知王侍郎这会儿又来摆一家之主的架子,她此时怎么也不愿忍让,况且她教训孙女何错之有? “文胥,国有过法,家有家规,你们怎么替莲姐儿安排的婚事我不管,可她今日以命相邀闹退婚,于情于理都不对。”王老夫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也确实没什么错处。 王侍郎皱着眉:“母亲身子金贵,别为这些繁杂的事情累心了,阿莲就交给儿子管教吧。” 这话把王老夫人堵得没话,他也没说她错,也不给王祁莲说情,只说让他来管教。那她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跟他硬扛,到时候还让长房的以为她就是存了心思要王祁莲受罪。 “得,我管不了你们这档子事儿,你们自个儿处理吧。”王老夫人面色不好看,情绪全摆到了脸上,可王侍郎偏偏视若无睹。 “是,母亲多注意身子,早些休息。”王侍郎恭恭敬敬的,分明是个孝子模样,她没理可挑。 “丘若,扶我回去。” 丘若姑姑赶忙抬手扶着,乔氏见此也没法上煽风点火了,只能跟着她们一块出了东恒院。 这一行走了,院子里还真清净不少。 王侍郎扫了院子里那两小厮一眼,两人吓得瑟瑟发抖:“大老爷赎罪,小的乃区区下人,老夫人的命令不敢不从啊……” 王侍郎望着他们,没说训斥的话,只道:“将你们抬来的东西都给我抬回去!还有,你们两往后到马厩里去打杂。”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威严丝毫不减。 这算是立威吧,杀鸡儆猴,今儿这一出让他明白王府内院的下人都还以王老夫人为尊。王老夫人又不是个本分的人,为了王家的安宁,不给她施压是不行了。 “是……”能有什么办法?长房占着族长的位置,他就是最大的主。两人是苦不叫跌,谁都不能得罪,反正苦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 待两人将东西都抬了下去,王侍郎就开始轰院里的闲杂人:“你们是嫌府里的活计太少了,在这里杵着作甚?” 说的是方才被老夫人遣去寻梯子的,以及单纯过来看热闹的。 听了这话,众人互相推搡着出去,生怕慢了让王侍郎逮着收拾。其中还有那寻到梯子的机灵小厮,也是灰溜溜的出去了,至于老夫人承诺的那银子,估计没着落。 其他人都撵出去了,院里就剩下长房的人。 都以为王侍郎会大发雷霆将王祁莲一顿臭骂,谁知却没有,他只是说:“阿莲,到宗祠跪两个时辰,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跪宗祠可比挨板子轻巧多了,王祁莲当即应道:“是,女儿这就去!”说着赶紧往外头跑,就怕王侍郎突然想不通,又让她受刑。 见自家小姐一溜烟跑了,柳儿也连忙跟上。 三娘本想跟了去,却被王侍郎叫住:“祁瑶你就甭去了,回屋歇着。” 她还是会去看看的,但明面上要顺从:“是,父亲……” “对了,我听说你从前在河洝时的女教,是林院士之妻?”王侍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三娘如实回答:“是,吴先生教过我几年。” 王侍郎点了点头:“难怪你在诗会上能露头,听闻林院士之妻是位有名的才女,她教你自然不会差。我从前还怕傅衡不给你书念,倒是我多虑了。” 傅衡给她书念那是因为他们不觉得她能学出什么名堂,反正吴先生多教一个也是那点银子,有便宜干嘛不占? “吴先生待我很好,我在她那里学了不少知识。”三娘只说吴先生好,只字不提傅衡。 王侍郎倒不在意:“女子有些才情也不错,端午在即,不如你作幅画赠与我,正好也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三娘愣了愣,她那手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王侍郎位居三品怎么也得认识几位名家,为何非要让她画?还说什么端午赠礼。 ☆、第一百零四章 坏名声了(五更) 上一世哪有这事,泓渊诗会她压根都没去,所以也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再不对劲,嘴上仍然应着:“好,过些时候画好了给您送过来。” 王侍郎嗯了一声:“行了,回去吧。” 三娘福身行礼,便退了下去。 她刚踏出东恒院的门,赵氏就与王侍郎道:“这都是什么事儿,要不跟永安侯家的说说,阿莲的婚事就算了吧。” 王侍郎一声叹息:“我本也不想让阿莲嫁到永安侯家,可是没办法,你知道我的处境。况且你不也说了,他家那小子人还不错,永安侯家也是名门,虽然算不得是门太好的亲事,至少也不坏。” 赵氏一番思量,亦觉如是,也就不说了。 三娘一出门就见着沈嬷嬷,她站在东恒院门前的矮树下。 “还好张成去将老爷寻了回来,否则大小姐得受些罪。” 听了她这话,三娘诧异:“父亲是张成喊回来的?”她是说怎么怪怪的,从前王祁莲在这日可没逃过,生生挨了板子。 沈嬷嬷点头:“张成是老爷最近去礼部尚书府上去得勤,张成也只是赌一把,谁知还真在……” 想到张成手上的伤,再想想他那不怎么精神的样儿:“张成倒是尽心尽力,叫我总觉着对不住他。” 沈嬷嬷劝道:“小姐万不能这么想,他是您从河洝带来的人,尽心帮您乃份内之事。您若是因为心存愧疚,而对他纵容,保不齐以后难收拾。” 三娘听了这些话却皱眉,沈嬷嬷说得不错,人心易变,她那些秘密张成哪一件不知道?他真要反,她就只能万劫不复了。 “用人不疑,不信任才最伤人心,索性他还有个老母,我还能有地方使劲儿。” 沈嬷嬷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张母是个突破口,真要哪天闹翻了,那也是张成的致命伤。 不过三娘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几句话之后,三娘便去祠堂看了王祁莲,她那哪里是去思过的,分明就是换个地方消遣。 柳儿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干果瓜子,王祁莲搁在袖里,坐在蒲团上吃得开心。见三娘来了,她俩还吓了一跳。 王祁莲直顺气:“瑶生,你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父亲、母亲。” 这会儿在王府里只有王祁莲还叫她瑶生,说实在的,这名儿跟她两辈子,有些感情了。 “你应该庆幸是我,否则就得遭殃。” 王祁莲嬉笑,可笑着笑着就愁眉苦脸起来:“瑶生,你说会帮我是真的么?”她很担忧,父亲、母亲已经定下来的事,如何有返还的余地? “自然是真的,就这几日,乘着庚贴还没换,诸事未定,我一定把这事办了。” 王祁莲也就是一时气急,真要她嫁她也不得不从,若是刘誉对她好也就罢了。不过最好是能搅黄,她毕竟是个大姑娘,对情之一字抱着许多天马行空的遐想,还不想就这么嫁了人。 “那好,我信你!” 去都去了,三娘干脆也找个地方坐着,跟王祁莲一起磕了会儿瓜子,天暗了才回夜阑居。 接下来这两天就是等消息,只要玉梅去办了,不出一日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又等了一日,没消息,三娘有些急了,想着要不要再去找玉梅。 “小姐!小姐”午时,柳儿咋呼的声音响彻整个夜阑居,三娘赶忙从座上起身,出门去看。 “柳儿,你这又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她无非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关于永安侯府的事情。 柳儿喘着粗气:“是是永安侯来了,在东恒院里同老爷争执了起来” 三娘一听,喜上眉梢:“为的什么争执?是不是关于长姊的婚事?” 柳儿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听上园的下人说永安侯早早带了礼过来,却吃了闭门羹,最后是二夫人将人领了进来,然后老爷就跟人家吵起来了,连着二夫人也骂了一通。” 王祁莲似乎在困午觉,听见三娘她们的说话声,蓬头乱发的就出来了:“什么什么?你们两方才说的什么?是不是婚事黄了?” 柳儿见着王祁莲愣了愣:“小姐,您也不梳梳头,要是被夫人见着了又得挨训。” 王祁莲满不在乎:“母亲又不是吃人的怪物,再怎么样也不能吃了我,怕什么?对了,你方才到底是不是说永安侯府的婚事?” 柳儿又摇了摇头,将方才同三娘说的那些与王祁莲也说了一遍。 “吵起来好啊,吵起来了婚事就做罢!”王祁莲欢喜得不行,凑到三娘身边来:“快说是不是你干的?还是咱们瑶生厉害” “柳儿也说了不知道,都不去探一探虚实就先高兴,万一不成有的你哭。” 王祁莲也觉得是这个理,不能白高兴:“走走走,咱们去看看怎么回事。”拉着柳儿就要走。 “永安侯在呢,你去合适么?”三娘将她叫住:“先回屋里等着吧,我早就让沈嬷嬷留意了,上园这么大的动静,她应该会回来同我说的。” 柳儿也劝:“奴婢也觉得小姐不去掺和的好,您是不知道,老爷从没发过这样大的火,看着挺骇人的。小姐要是去了,搞不好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王祁莲还真挺怕她父亲的,思考了半天才道:“那行吧,等等看” 三人就这样坐在院里等候,百无聊赖干脆的望着院里的树发愣。左等右等,坐了快一个时辰。 院里那些树有几根枝条都快数清楚了,沈嬷嬷才来。 她们匆忙凑上去,你一言我一语的问,沈嬷嬷都不知道要回答谁的了。 “得了得了,小姐们稍安勿躁,容老奴慢慢同你们说。” 这下,她们才都闭了嘴,安静的听沈嬷嬷说。 “永安侯世子看着人模人样的,却是个浪荡子,昨儿有人闹到他们府上去了,说世子这回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这事传得人尽皆知,永安侯此番前来是为了致歉的。” 王祁莲听得目瞪口呆的,把这当成坊间八卦了:“啧啧缺德,那姑娘是什么人?” ☆、第一百零五章 闹事去了 问到这里沈嬷嬷支支吾吾的,三娘知道,不就是青楼里的花娘子么?只是沈嬷嬷在夜阑居严肃惯了,要当着王祁莲和柳儿的面说这个有点难为情。 三娘替她开口:“不会是青楼”她故意欲言又止,把王祁莲她们往这上头带。 柳儿一听,替她家小姐打抱不平:“哼!还真是小瞧了他,这边想娶咱们小姐,那边还不忘了偷乐,恐怕不是头一次了。” “可不是么,听闻他早些年就时常出入那些地方,永安侯家一直瞒着。这回纸包不住火了,看以后谁还敢嫁了去。” “那个姑娘怎么处置的?”这是三娘关心的,千万不能让永安侯家的将人领走。 沈嬷嬷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人,永安侯府打死不认,那姑娘灰溜溜的走了,也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如此就好,免得徒生事端。 王祁莲一听,感叹道:“还以为刘誉丑是丑了点,人品应该没问题,却不想是又丑又缺德。”想到这里,她异常高兴:“怎么样?这婚事该吹了吧?” 沈嬷嬷点头:“那是自然了,老爷怎么会将大小姐嫁给那样的人,不过我听夫人院里的丫鬟说,老爷与夫人像是急着把大小姐嫁出去一般,昨儿得知永安侯府那事之后,又急着寻别家。” 急着嫁出去?王祁莲岁数也不大,做什么这般着急? “啊?”王祁莲快哭出来了:“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三娘倒觉得能摆脱永安侯府已经很庆幸了,王祁莲从前嫁过去肯定不好过,刘誉多半也是傅衡那样的。 风流成性之人哪会长情?又怎么可能知道心疼妻子呢? “行了,说不准父亲汲取教训,下一回给你寻个俊俏又多才的郎君。”三娘安慰她。 王祁莲这么一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期盼的,女子谁人不爱俊俏多才的男子呢? 她抿唇笑了笑:“要真那样就好了” 事儿算是过了,王祁莲喜滋滋的从石凳上起身,腰间那枚环佩入了三娘的眼。 通体呈乳白色,不似寻常的玉石那般通透。 “咦,长姊那枚环佩真特别,拿我瞧瞧” 王祁莲愣了愣:“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上回在定国公家淑妃娘娘赐的么?你不是也有?”她这么说着,还是将那环佩递到了三娘手里。 三娘细细摩挲着佩环,上头是龙凤呈祥的图纹,她那块玉环根本不能与之相比。这是块象牙玉雕刻而成的,从颜色纯度上看绝对是上品。 象牙玉极为稀有,产自高山极地,除非是宫里,别处很难见到。 淑妃再怎么大手笔也不可能送出多少象牙玉来,这恐怕是送出来的唯一一块。 回想当时在宴席上,宫女给她们散锦囊,偏偏到了王祁莲这里停下,从怀中拿出一枚锦囊给她。当时还不曾注意,现在想来才觉得怪异。 还有这龙凤呈祥的图纹,淑妃到底想做什么? 三娘不禁想起了睿王,年纪轻轻尚未婚配,府里就只得一两个丫头伺候。 难不成淑妃是想同王家结亲? 思及此处,三娘打了个寒颤,这还得了!不是把王家往火坑里带么? 难怪王侍郎突然应允了永安侯家的求亲,难怪他们急着要把王祁莲嫁出去。 糟了,怪她沉不住气,好心办了坏事。本来王家是想悄悄的同永安侯家把婚事定下,左右淑妃也没明面上提,他们先斩后奏淑妃也奈何不了。 现在永安侯府又出了这等事情,永安侯也是个不省事的,慌慌张张就来王家谢罪,两家意欲结亲之事恐怕已经人尽皆知了。如此,淑妃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愁死个人,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三娘发了半天的呆,王祁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愣呢?不就是个佩环,有什么好看的?” 三娘扯着嘴角,勉强一笑:“确实好看,比我那块儿好看”说罢便将佩环还给了王祁莲。 王祁莲嘀咕:“不都是一样的么” 各自回了房,沈嬷嬷问她:“永安侯府那事儿是小姐做的吧?” 三娘不否认,点头道是。 “老奴就知道,否则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说来,小姐最近东忙西忙的,是时候抽空去看看秋姨娘了。”沈嬷嬷是在提醒她,不过说得也是,该抽空去看看秋姨娘。 三娘道好。 不过眼下王祁莲这事最要紧,赶明儿在赵氏跟前提一提,她从前听说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为人不错。一辈子就娶了一位妻子,两人恩爱到白头,也成了京中一段佳话。 况且王侍郎先前为了王二爷的事情跟吏部有些来往,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次日,三娘挑了巳时到东恒院去,想在赵氏面前说说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谁知去得不巧,永安侯夫人也在,还有那多事的乔氏。 “祁瑶来啦”赵氏特别高兴,估摸着被这两人缠得厌烦,看见三娘来了就跟来了救兵似的。 三娘先朝赵氏曲身行礼,而后又朝着永安侯夫人和乔氏行礼。 永安侯夫人也是无计可施了,自从她那不争气的孩儿惹出那事儿,刘家都成了京中的笑话,她也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要不是她家老爷非让她过来,她是没脸再进王府大门。 “哟,大夫人就是能干,不光长女教得好,养女也彬彬有礼的,往后我得向您学学。”永安侯夫人逮着机会就来拍赵氏马屁。 可惜赵氏对他们家歇了心思,只是淡淡的应了句:“过奖” 如此,永安侯夫人又没了下文。 赵氏也不主动理会她,同三娘道:“你也寻个地方坐着,陪母亲说会儿话。”她这分明是将永安侯夫人视若无物了。 乔氏还帮着别人说好话:“嫂嫂,您这是作甚?祁瑶一个小姑娘家,杵在这里咱们怎么说话啊” 赵氏就没想让她们说:“她又不是外人,怎么就不能说了?” ☆、第一百零六章 喜从天降(二更) 三娘从善如流,就当没听见乔氏这话,寻了个地儿坐好。她本意是来举荐的,这下不成了,干脆就在这里当木桩子,左右赵氏也巴之不得。 乔氏瞅了三娘一眼,颇为心烦,真想将这小蹄子扔出去,一点儿都不识好歹。 永安侯夫人深知赵氏现在是油盐不进,可永安侯又逼着她必须成事,没办法只能来点狠的。 她突然从座上起身,行至赵氏跟前直楞楞的跪了下去:“大夫人,我儿不韵世事才着了那女子的道,故而才出了这样的事。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儿这一回,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 赵氏吓了一跳,本想伸手去扶她,谁料她竟说出这样的话。 不韵世事?刘誉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又身为世子,什么世面没见过?竟还说什么不韵世事。况且,刘誉那点儿事早都传遍了,她还想抵赖,半分悔过之心都没有。 出于礼数,赵氏还是上去扶她:“夫人快起吧,您跪我,于礼不和。” 她却不依不饶:“大夫人原谅我吧,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若是夫人不原谅,我就一直跪着……” 这还耍起无赖了,赵氏脸黑得不行,想坑她女儿,这会儿以为跪一跪、说几句好话就能了事? “您别怪我说话难听,王家乃名门世家,我家老爷又在朝为官,阿莲是我王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凭什么非要嫁给一个爱沾花惹草的人?”赵氏忍无可忍,终于将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同为人母,您向着您的儿子我也理解,但你不能为此坑害我女儿。您还是请回吧,这桩婚事往后也莫要再提了。” 赵氏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永安侯夫人面上挂不住,可她还是想劝:“我儿从前并非如此,定是让那女人给哄骗了,大夫人……” “行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要真有闲工夫还不如去管教管教自己的孩子。”说着,赵氏唤了洛云来:“替我送夫人一趟,不能怠慢。” 这是下逐客令了,洛云冲她做了给请的手势:“夫人随老奴来……” 乔氏没料到向来温顺的赵氏会由此一举,带了些责备的语气说道:“嫂嫂这久不对了,来者是客,怎能这般没礼貌?” 赵氏气结,她还教训起别人来了,明明她们才是一家人,她非要胳膊肘子往外拐,去帮别人。 “洛云,还愣着做什么?送夫人出府去。”赵氏分毫不让。 任谁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要破功,永安侯夫人也不例外。 她先是皱眉,而后瞪了赵氏一眼:“不劳夫人费心,我自个儿能走!”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东恒院,。 人是乔氏带进来的,她自然跟了出去,一副狗腿子模样。 赵氏顿觉轻松不少,瞅着乔氏的背影,嘀咕了两句:“哼!不过是个侯爵,巴结个什么劲儿……” 对赵氏而言,永安侯家值钱的就有那份爵位,而对乔氏来说却是贵人。 永安侯的亲生妹子嫁给了吏部尚书何裕仁为妻,王二爷不是在吏部任职么?乔氏听闻她们姐妹常来往,所以才时时跟着人家身边,盼着哪天能沾沾光,见一见何裕仁的妻子。 直接去巴结何裕仁一家有些突兀,也会惹人厌,所以乔氏才拐了个弯,拿永安侯家搭桥。 这下闲杂人都走了,三娘便想提一提吏部尚书家,刚想开口,又进来个小厮。 “夫人,老爷回来了,领了几位大人在书房,让您准备准备……” 王文胥为官这么多年,带友人回来是常有之事,带同僚回府却鲜少有之。朝中最忌讳拉朋结党,他也一直以身作则,不敢逾越,怎么今儿还带了不止一个? “都是些什么人?”赵氏多嘴问了一句。 小厮喜不自禁:“圣上抬举了老爷,老爷做了尚书郎,来那几位大人都是在户部任职的,来与老爷道贺。” 尚书?那可是从一品的官,丞相为正一品,接下来便是从一品,这是相当高的官位了。 这对三娘来说也是变故之一,从前王文胥最高也就二品侍郎之位,何曾升过?不过她并不担忧,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她铺垫好了退路,就领着长房远离这些是非。 “啊?”赵氏听闻王文胥升了官,颇为惊讶:“怎么这么突然?” 小厮道:“老爷官运亨通,夫人该高兴才是……” 赵氏见这小厮会说,笑了笑:“也是,升了官是好事。”说着从袖里取出一两银子给那小厮:“拿去,赏你的” 小厮上前接过,欣喜异常:“谢夫人赏!” 赵氏嗯了一声:“退下吧。” 于是,小厮便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房门。 赵氏要忙着接待那些大人,自然没工夫同三娘闲聊了,三娘很自觉:“父亲升官是大喜事呢,母亲先忙着,我就先下去了。” 赵氏点点头:“好……” 接下来这几日,王府门庭若市,前来道贺的人层出不穷,二房的看着分外眼红。 乔氏坐不住,白天到王老夫人那里念叨,晚上在王二爷耳边念叨,无非就是说长房只顾自己升官发财,不顾自家兄弟的前程。 王二爷还要脸些,让乔氏别这么说,王文胥好歹是从一品的官了,闹僵也不好。再者,王文胥哪里没帮他们,让王二爷到渠州上任人家也花了不少功夫。 其实现在王二爷有些后悔了,先前以为渠州乃是非之地,去了没混头。前几天三房那边来信,说一切安好,还说朝廷早已整顿得差不多了,他去了也就是处理庶务,稳一稳民心。 一想到三房的在那边作威作福的,过的神仙日子,他还得起早贪黑上牢里管囚犯,心里头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要不,你上大哥那里去说说,他现在是户部尚书了,在户部给我谋个清闲的差事肯定不成问题。”王二爷枕在榻上同乔氏说道。 乔氏没好气,她当初嫁到王家来的时候,看中的是王二爷受老夫人的宠,多少能占些便宜。谁知道得宠是得宠,便宜却没占着,王二爷更是个不中用的。 “怎么说?让我死乞白赖的去求长房的?我才不去!” ☆、第一百零七章 莫名的流苏(三更) 王二爷本来心里就不舒坦,听乔氏这语气,登时来了火:“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若是嫌二夫人这位置坐得不爽快,明儿我就求母亲将萧姨娘抬做贵妾,让她帮你分担分担妻子的分内之事!” 乔氏如此傲气的人,能容下萧姨娘已经不容易两人,怎么可能能容得下王二爷抬贵妾? “你除了敢在内宅子里对女儿瞎嚷嚷,还能做什么?有本事你自个儿说去!”她听了王二爷那话,也是怒火中烧。 王二爷一下从榻上蹭起来,作势要打乔氏。 乔氏伸过脸去:“来啊!你有本事就动手,正好我许久没回娘家去了!” 他不敢,王老夫人也是荣国公府出来的,有些事情她会护着乔氏。况且让荣国公知道了,又得在他耳边唠唠叨叨,他心烦。 “哼!厌燥的婆娘!”说着,王二爷就起身将衣裳拿了,上萧姨娘那里去了。 乔氏望着他出去,气得手抖:“往后你就别进我这房门!”其实她就是嘴硬一些,说不去未必就真的不去。 奈何王二爷权当听不见,大袖甩甩,头也不回 王文胥就显得不那么高兴,这两日三娘到东恒院去请安,只要见着他,他都是苦着个脸。 俗话说夫唱妇随还真是,赵氏这两日也瞧着心事重重的。 “母亲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着像是不高兴。”三娘问赵氏。 赵氏勉强挤出点笑意来:“没有这回事,天儿渐渐热了起来,没精神而已。”说到这里,赵氏又道:“对了,上回给你那些首饰头面都收好的吧?” 三娘点头:“都在呢” “端午的时候就都穿上吧,咱们王家要在那天光鲜一些” 三娘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王家得在那天光鲜一些? “嫂嫂”乔氏不知何时进了院子,脚刚踏进门就开口问道:“兄长他不在么?” 这两日王文胥回来都不定时,有时候应酬就更晚一些。 “还没回来呢,弟妹又什么事么?” 乔氏摆了张笑脸,正要说,却见着边上的三娘:“祁瑶也在啊?” 这话分明是嫌她碍事了,三娘从座上起身:“我先回了” 赵氏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三娘想都不用想,乔氏那点儿心思谁不知道?不就是看着长房得势了,来讨些好处么? 回了夜阑居,三娘本想进屋去歇会儿,却听见侧屋里有些稀稀疏疏的响动。 那是流苏的屋。 本想过去敲门,手刚抬起来就听见了洛云的声音。 “你就安分些吧,那些事情往后别再提了,淑鹊要是还在,定然也不希望你这么做。” 接着是流苏的声音,她与洛云说话不似平日里对三娘那样温顺:“那我要怎么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逍遥快活?” “流苏啊,你听我一句劝。如今长房得势,今年秋试过后,大少爷便不用再去书院了,我给你牵线塔桥,你跟着大少爷好好过日子成不?”洛云如此苦口婆心,到让三娘诧异,像流苏的长辈一般。 流苏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沉默了半晌:“可是可行,不过大少爷也是王家子孙啊!” “那不一样,大老爷并非老夫人的孩子,与二爷他们不同,是可行的” 这话三娘就没听懂了,什么叫也是王家子孙?为何王文胥与王二爷不同就是可行? 正思忖着,里头动静大了些,似乎是洛云要走了。 三娘赶忙回身往沈嬷嬷那屋里躲,沈嬷嬷辰时出门去了,说是给她置办些胭脂面膏。 果不其然,她刚躲进屋里,洛云就从流苏屋里出来了。之后不做逗留,赶忙出了夜阑居。 好巧不巧,撞上了柳儿。 “咦,洛云姑姑怎么在这里?” “哦,我奉了夫人的意思来问问大小姐缺些什么,过两日统一外出置办。不过大小姐似乎在休息,我就先回了。” 柳儿没有细想:“那行,姑姑明儿再来吧,最好是辰时过来,小姐一般用过饭就会歇下。” 洛云笑着应好。 柳儿跟王祁莲一样,脑子一根筋,王祁莲巳时三刻午休已经是常事了,洛云伺候长房一家子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王祁莲这个习性? 流苏跟个没事人似的呆在屋里不出来,三娘在沈嬷嬷房里坐了片刻才走。 她俩这番对话让三娘想了好一阵都没想明白,转眼就到了五月。 除此之外,便是赵氏早早同三娘说起过的端午盛事。 东郊行宫琼华园,三娘没去过,冲这个新鲜劲儿还是想去看看的。 正如赵氏所言,此行不同往常,不能太过随意。 三娘让沈嬷嬷将赵氏给她的那些头面拿来,沈嬷嬷瞅着感叹:“当真是一朝河东,一朝河西,这样贵重的头面傅老太太都没几件儿,可见夫人是真的疼惜您。” 赵氏确实对她好,肯在她身上花银子,也够关心她。 “嬷嬷快些弄吧,这回可能让母亲她们等着。” “欸”沈嬷嬷应道,开始有条不紊的为她梳妆。 今儿梳的凌云髻,为了方便佩戴步摇,沈嬷嬷将发髻缕得高一些。三娘怕累,沈嬷嬷便只给她佩戴了赵氏给的那副金雀点翠步摇,边上坠下的珠串碰撞时叮叮作响。 身着岚媛水碧裙,外头是件广袖月华锦衣,如此装扮一番还真有几分贵女模样。 “都说人靠衣装,小姐花容月貌,仔仔细细打扮起来,当得起倾国倾城了” 沈嬷嬷嘴甜,哪有这么夸张?三娘就当寻常话来听,可还是觉得高兴。 “你莫把我夸上了天,否则我该得意忘形了。” 沈嬷嬷只管笑,又动手给她上妆。 “老奴不赞成闺阁女子浓妆艳抹,给小姐画个玉兰妆吧。” 三娘点点头:“也好” 沈嬷嬷是老手艺了,三娘从前在望春楼受过不少人伺候,还没有哪个能同沈嬷嬷一较高下的。 梳妆罢了,三娘便准备去看看王祁莲。 柳儿在屋外候着,三娘一猜肯定是洛云姑姑在里头忙活,这样的大场合,从来不会让柳儿上手。 ☆、第一百零八章 后悔了(四更求月票) 瞧见三娘过来,柳儿盯着她直发愣:“不得了了,咱们夜阑居出仙女了!” “瞎说,仙女飞在天上,我可是踏踏实实的站在地上。” 柳儿笑嘻嘻的蹭过来:“奴婢说的是大实话,五小姐今儿美若天仙。” 三娘不跟她扯了,问道:“长姊什么时候能出来?” 柳儿摇摇头:“应该还有一会儿,奴婢也说不好,五小姐还是先到东恒院去吧。” “也好……” 但凡是出府赴宴很少会带着下人去,沈嬷嬷将三娘送到了东恒院门前就停下:“小姐要切记,宫里的人比不得外头,事事都讲究,还不能有一丝疏忽。最好莫管闲事,也莫要扎堆。” “我知道了,嬷嬷回去吧” 沈嬷嬷也不知怎么的,从前三娘出门,也不见她这般。 “还有……”她顿了顿,又道:“小姐不如就寻个僻静的地方,有些姑娘爱凑到人前露脸,您可别学那些,特别是圣上面前……” 这话就有些怪异了,专门叮嘱她别在人前露脸?还特意提了圣上。 “嬷嬷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让她说,她又不说:“不过是与您说两句,并没有什么事情。” 沈嬷嬷不愿意说,三娘也不可能逼她说,只能道:“嬷嬷说的我都省得,你放心。”如此,她便回去了,三娘则抬脚进了东恒院。 赵氏与王文胥都愁着脸,见三娘来了,赵氏开口道:“阿莲还没好么?” “没,来时听柳儿说还有一会儿。” “嗯……”赵氏点头:“那就再等等,左右二房他们也还没过来。” 二房,意思是王二爷一家子也会去了? 等了半晌,王祁莲与二房的都没等来,却是王老夫人过来了。 如今王文胥居高位,王老夫人消停不少,对长房也百般客气。就拿前两天王府门庭若市来说,王老夫人一把年纪还帮着赵氏打点,多少缓和了她与长房之间的关系。 王老夫人由丘若姑姑搀着,缓缓进到了屋里,出于孝道,王文胥上前去扶:“母亲怎么过来了?” 王老夫人笑得和蔼可亲:“我是来同你说个事情,莲姐儿现在是有着落了,不如把芸姐儿的事也定下吧?” 三娘不明白,什么叫莲姐儿有着落了?难不成王文胥已经给她寻了另外的夫家? 怪不得前两日她到赵氏跟前说起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时,赵氏一副悻悻然的样子。 王文胥皱着眉,他就知道王老夫人最近这么反常是有目的:“那二弟看起了哪家公子?可行的话我去说说。” “陆家,御林军统领家的公子,在西城门任校尉一职,一表人才的,与芸姐儿般配。他们一家今儿也会到行宫去,老二身份不如你,说话也没有你管用,你就帮……” “不行!”王老夫人话没说完,王文胥一口否决:“哪家都行,唯独陆家不行!” 真是怪哉,三娘怎么不记得王文胥否决过这门亲事?照理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王老夫人听他果断拒绝,立马垮了脸:“身为一族之长怎可自私?长房风光有什么用?你在朝中得势,帮帮他们又怎么了?” 帮?二房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儿狼,怎么帮都帮不够,到头来还说你不好,三娘赞同王文胥不帮他们。 王文胥也不客气:“正是为了王家好,才不能促成这门亲事。您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老爱掺和这些事情?您不知道朝中那些道道,也不为我着想,以为要我给老二官位就能给,想同哪家结亲就结亲,都不考虑考虑后果!” 乔氏他们后脚就来了,听到了王文胥那些话,乔氏没好气:“兄长你不必为难了,咱们不求你便是!” 呵!他们倒是来得是时候,这一唱一和的做给谁看? 王二爷苦着脸:“先前是我不对,兄长让我到渠州去,我还嫌那地方不好,现在想来是我的不是,让兄长伤了心。不过这回我保证,您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哼!”王文胥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这样的机会时时都有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从前的王文胥何曾这么柴米不进过?王二爷哪肯罢休:“兄长这话说的,都是自家人,互相帮衬合情合理,谁不望着自家人好啊?” 不说还好,说了王文胥就来气:“怎么没有?你那好媳妇儿就盼着咱们不好,永安侯世子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胡乱给咱们引荐,到底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今儿若是想跟着我去,就不要再说这些,若是不想去就赶紧回吧!” “你”乔氏见他们扯着扯着就扯到她头上去了,正想发作却被王二爷阻拦。 王二爷无法了,说起乔氏干这事情,他自己也来气。永安侯家那事都闹出去了,乔氏竟然还帮着他们,真能给他找事。不过此番进宫他是为了多结识一些世家贵族,还能在皇亲国戚跟前露脸,这个机会得好好把握。 “好好好,我不说了,兄长您考虑考虑” 王文胥话都说到这一步,王二爷也妥协了,王老夫人似乎也没什么插手的余地。不过王文胥最近太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越想越气愤,若是哪天让她亲儿得了势,肯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长房的。 王祁芸从跟着她父母进屋开始就盯着三娘看,恨恨的,不怀好意。她今儿穿得华贵,该有的头面收拾一样不少,可惜她肤色过白了,穿着淡水色妆花锦衣显得胖了些,再加上她那鬓边蓬起的发式,怎么看都像发福了。 “五妹妹今儿打扮得正是俊俏,咱们府里的姑娘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王祁芸突发此言,让在场的把目光都移到了三娘身上。 王老夫人自那次诗会之后一直看她不顺眼,今儿又见她花枝招展的就更加不快:“瞅着一点不庄重,把你头上那步摇取了,不伦不类的!”她着分明就是往三娘身上撒气。 赵氏护着三娘:“那步摇是儿媳给置办的,戴的好好的,取了作甚?” ☆、第一百零九章 端午盛事(五更求月票) 王文胥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家子就是专门来给他找不痛快的,当即要轰人:“母亲又不跟着咱们去,还是回屋去歇着吧。” 王老夫人气结,她怎么会听不出来王文胥的意思,不就是嫌她碍眼? “得!我走就是!” 她作势要走,王二爷他们便去拉着她,又是劝又是喊的,王文胥却无动于衷。 这时,洛云带着王祁莲来了:“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 乔氏他们也静了下来,统统都往屋门那里望去。 王祁莲像变了个人似的,梳着宫髻,佩戴着鸾凤展翅的金冠,锦衣曳地,贵则贵矣,却让人觉得高高在上难以亲近。也不知赵氏怎么想的,让她这副打扮,戴着鸾凤冠不怕触犯到宫里那些人? 这下人都到齐了,王文胥也懒得看二房的与王老夫人在那里作戏拉扯,直道:“人都齐了,启程吧。”说着,自个儿先往外迈开了步子。 三娘她们自然是以王文胥为尊,他一走,她们也跟着走了。 他们都走了,王二爷他们这戏是做不下去,便同王老夫人道:“要不母亲就听兄长的话,回屋歇着吧”说罢了,也赶忙跟了上王文胥他们。 “都是群白眼儿狼!”王老夫人瞅着王二爷匆忙的背影骂道。 丘若叹息一声:“老夫人今儿鲁莽了些,好不容易同他们改善了关系,现在又僵了。” 王老夫人却不以为然:“怕什么?他能把我怎么样?倒是那个丫头,大树底下好乘凉,靠着长房作威作福的,看着心烦!你想个法子把她弄走,我是一刻都不想再见到她。” “是” 一行人出了府门,三辆马车候在门前,多出来那一辆是从外头请来的。 王文胥同赵氏一起,王二爷与乔氏一起,三娘同王祁莲、王祁芸又凑到了一块儿。 王祁莲装束太过隆重,待三娘她们都上去了,她才慢腾腾的上来:“这次比上回还难受,头重就算了,衣裳也重,累死个人了!” 王祁芸依旧是那副孤傲模样,瞧王祁莲发牢骚,就白了她一眼:“叫唤什么?又不是咱们让你打扮成这样的,小家子脾性就是改不了!” 王祁莲瘪着嘴,也白了她一眼,索性不理她了。 今儿是个艳阳天,万里晴空再加上大过节的,让人心情莫名的好。 北城街道上时有马车来往,多半都是到行宫去的,三娘就瞅着这些来往的马车发愣,不知不觉就出了西城门。 东郊行宫位于皇宫后面,宫里的人可以直接从里头穿过去,官员们只能出了西城门绕行。毕竟行宫挨着三宫六院,总不能人人都随意穿行吧? 再往前数里,便是行宫侧门处,那里停驻了不少马车,将这本来还算宽敞的道堵得异常窄小。 “小姐们到了,前头过不去,只能步行。”赶车人说道。 于是三娘她们前前后后的下了马车。 在车里看着还好,下来了才觉得壮观,大大小小的马车摆满了大道,从车里下来的夫人小姐们谈笑风生,显得异常吵闹。 王文胥他们在前头一点儿,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来了个人凑上前。 “尚书大人、夫人,奴才是专程过来迎接的,请随奴才来” 赵氏福了福身道好,接着同三娘她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他注意到她们,挨个将她们三人看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王祁莲身上:“戴凤冠那位可是大人的长女?” 王文胥点头:“正是” 得到了答案,他就不再问,也不再看了,恭恭敬敬的请王家这一行人进门。 皇家的地方就是气派,仅一个侧门都建得如此富丽堂皇,若是正门恐怕要让人惊叹一番。 从这些马车间的窄道上走着,三娘眼尖瞅见了陆家人。陆亦阳与他母亲站在前头,顾氏与陆辰双则在后头,瞧这样子应该是正想往侧门去。 见王家一行人过来,干脆就停下等他们过去。 赵氏也瞧见了,偏头与顾氏笑了笑,顾氏则是福了福身。 三娘看到陆亦阳身上那件玄纹云袖锦服不由一愣,那时她还在陆府,最爱看陆亦阳穿这个式样是衣裳。他本来就高,云袖搭在衣摆上,玉树临风。 她正欲收回目光,一晃神却看见陆亦阳也看着她,两人目光相触,他突然愣了神,随即埋下头去。 王祁芸在三娘身旁,眼神一直停留在陆亦阳身上,三娘想兴许是错觉,他看的应该的王祁芸吧。 恍惚了片刻,三娘回过神发现有些不对劲。她方才以为宫里专门安排了人领官员进去,所以才有人过来相迎,可陆家怎么没人带? 不光是陆家,三娘回头看了看,似乎除了他们没有人享受这样的殊荣。 难道王文胥已经如此得圣心了? 待王文胥他们走过了,陆远峰与顾氏说道:“王家的姑娘就别沾染了,迟早是祸害” 顾氏应道好。 陆亦阳却不由叹息一声。 从侧门而入,一路是个往高处走的趋势,三娘注意了一下,不光是侧门,从内廷过来也是由低向高,应该是象征着大邺一路辉宏吧。 行宫没有内廷的气势宏伟,却有别样风情万种,流水小桥、奇石异树,不论是有所耳闻的,还是闻所未闻的,这里都有。 越往里走,声音越大,多是人说话的糟杂声,那里应该就是这次众人聚集的地方。 到了这里,方才领了他们一路的那人恭敬道:“奴才就送大人到这里,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夜烁河了。” 王文胥抱手作揖:“有劳公公” 夜烁河是仿造洛河建造,绕行宫半圈,河道宽阔,壮观气派。 观看赛事的地方设在夜烁河尽头,那里有观景台,圣上与妃嫔坐在里面,众官员家眷则绕着周边观望。 圣上乃九五至尊,嫔妃又是沾了龙气的,她们身份尊贵,坐在观景台中消遣。而旁人就没那么好过,龙舟赛持续多久,他们就得站多久,说来还是个累人的活。 这个时候,圣上与妃嫔并未到来,观景台周边却围满了人。 ☆、第一百一十章 煞风景(一更求月票) 特别是观景台侧边那颗大榕树,瞅着有些年岁了,树高约三丈左右,盖过观景台,愣是在这周边遮出大片林荫。 可惜的是,如此壮观景象下头,有那么些煞风景。 苏钦玉在榕树底下站着,河上起的风毫无遮挡的吹过来,掀起他外头的薄衫,衣袂飘飘,平添几分仙气。 他所到之处莺莺燕燕少不得,周遭有贵女驻足观望,衣袖掩唇,与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时而传来几声嬉笑。 脸皮厚还真是门功夫,苏钦玉练得炉火纯青,他站在那里任贵女们“观赏”,折扇在手,笑意炳然。 苏丞相乃百官之首,自然是在一众官员里走动,没工夫管他。 王文胥现在也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到了这边就有人迎上来:“尚书大人别来无恙”左不过是说些阿谀奉承的话。 赵氏见此便与三娘她们道:“你们先寻个地方歇息,莫要走远了。” 三娘她们福身道是,准备往边上走时,又被赵氏叫住:“阿莲就别去了,跟着我。祁芸你年长些,带好祁瑶,别出什么岔子。” 王祁芸嘴上应好,心早都飞到陆亦阳那里去了,刚跟赵氏说完话,她迫不及待的在来路上等着,期盼再到陆亦阳跟前露露脸。 “二姐姐在这里看什么?”三娘明知故问。 王祁芸将三娘看了一圈,再看看自己这身:“有你什么事?到边上等着去,我叫你过来,你再过来。” 得,她跟王祁芸是冤家,不在一块儿也好,索性到河边上吹吹风。 这些官家女子,好像都互相熟识了一般,来了就扎堆,说得欢快。 三娘从前很羡慕,她融不进她们的圈子,她们说的事情她一知半解插不上话。不过,多活了一世就看开了,她们说得欢快不一定是真的欢快,兴许正攀比着什么,或者指桑骂槐的说了什么,被说了的人还得笑脸相迎。 河边来了只鱼儿,露出头来看了看,结果看到岸上有人,唆的一下没影了。 三娘来了兴致,静悄悄的站着,看它还会不会再出来。 过了半晌,那鱼儿果真又露了头,三娘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轻轻往水里撩,结果那鱼儿以为是有人撒食,一口就吞了。 三娘掩唇笑了起来:“真是条笨鱼” “确实挺笨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三娘一跳,抬头一看,苏钦玉正站在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也望着河面发愣。 三娘收了笑意,戏弄鱼儿的心情一下就消失殆尽。 苏钦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见了我就装哑巴,有这么厌恶我么?” “不敢” 他轻笑了一声:“你那夜明珠卖不卖该给我个答复了吧?” “不卖!”三娘想都没想。 他啧啧两声:“忘恩负义的小人呐,上回要不是我让人我王府赔礼道歉,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游荡呢。” 苏钦玉说的是三娘险些被王老夫人撵出府那次,原来是他特意解围来的。不过是些小恩小惠,她才不会就此妥协,何况,这事本就是因他多嘴才引发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就是那话本子里会飞檐走壁的贼?” 他侧过脸看了看她,笑意不减:“我乃正人君子,岂会行那样的事?不过飞檐走壁夸张了些,身边是有那么一个爱好夜访的小厮。” 夜访?正是无耻至极。 “卑鄙,下流!”别处不访,偏偏访到王家来了。 怎么?还想探她的底不成?看你能查出什么鬼来! “啧啧,一点儿新意都没有,怎么姑娘都爱说这话?” “” 两人站得较远,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看,也毫不相干。 突然,从边上窜出个人,直直朝苏钦玉扑了过去。 “玉哥哥!”是个娇俏女子的声音:“母妃说你今儿会来,我才特地穿了这身衣裳,听说你喜欢水色,是吗?” 苏钦玉同她嬉笑:“嗯,公主穿什么都好看” 这应该就是圣上的小公主和德,已故去的贤妃之女。在淑妃还未进宫之前,贤妃最受圣上恩宠,后来淑妃进宫,贤妃渐渐失宠,最后疾郁缠身,香消玉殒了。遗留下的这位小公主颇得圣上宠爱,现被淑妃带在身边养着。 淑妃待她好,不曾苛待,贤妃故去之时小公主还不省事,现在她全然把淑妃当做了亲生母亲。而淑妃有意将小公主配与苏家,小公主是她名义上的女儿,嫁女为次要,拉拢才是主要的。 好在小公主年级尚小,离及笄还有三年,婚配之事并非提上议程,苏家也还不必着急。 可惜了,这和德公主命不好,注定一生颠沛流离。 也不知宫里是怎么教养的,和德公主好歹也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往苏钦玉身上扑,实在没礼数。她身边连个婆子都没跟着,如此随意的就溜了出来,管教也不严。 她就是个思春的少女,逮着苏钦玉诉不完的情殇,苏钦玉应付着。 三娘在一旁听着直打颤,干脆转身走了。 刚迈出去没几步,就听见内廷宦官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都没了声,往内廷方向看去,圣上与皇后、淑妃并肩,一左一右,身后还跟着其他大大小小的嫔妃,浩浩荡荡的。 皇后与圣上身着同色衣裳,一龙一凤,极为合衬。淑妃较那日定国公府上艳丽不少,暗金挑丝的凤纹锦衣,粉面红唇,手上艳色蔻丹,媚从中生。 还未看清圣上龙颜,众人纷纷跪下,头磕着地:“吾皇万岁” 静悄悄的,半晌没有回应,之后才听见圣上有气无力的说道:“都平身吧” 如此,众人才起身。 和德公主立马又蹦又跳的过去:“父皇安康!” “不知规矩!宫人找了你半晌,你却先到这里来了。”说话的是陈皇后,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瞧着不像传闻中那么软弱可欺。 圣上却罢了罢手:“和德还小,随她去吧,左右也没出什么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和德公主(二更求月票) 如此看来,和德公主受宠是真。 “是”圣上都发了话,陈皇后莫敢不从。 和德公主见此,咧嘴笑了起来:“还是父皇好!” 淑妃开口道:“和德听话一些,今儿不能再顽皮了,你父皇身子欠佳,不能惹他生气。” 听了这话,和德公主乖巧的点点头,跟着他们一齐往观景台去。 皇室一族的人还未入座,众官员及家眷不敢挺直腰板,都半曲着身子等候。 圣上刚坐下,突然咳嗽不止,众嫔妃赶忙问候。 皇后娘娘轻声道:“皇上若是觉得不适,祝祷词让齐王念吧。”说着,她朝后头招了招手:“齐王,还不快过来。” 齐王与睿王都在一行人后头,两人并肩站着。 “是,母后”齐王武力过人,身形也魁梧,虽说衣裳遮着,不过看他面相也能看出一二。 他并非陈皇后的孩子,却得陈皇后这般向着,也是司马昭之心。 念祝祷词事小,争个高低事大,淑妃也不甘落后,轻轻拍着圣上的后背,给他顺气:“还是让珉儿来吧,那孩子总在我跟前嚷嚷着为父皇分忧,便给他这个机会。” 珉儿说的是睿王,邺字为国姓,越为字辈,珉便是名字。 圣上总算是咳过了,冲淑妃点头:“那就让珉儿去吧…咳咳……”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被淑妃抢了去,陈皇后并不焦躁,神情自若,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一般。 齐王大概是习惯了圣上的偏宠,并无异议。 苏沛惯会见风使舵,见此先道:“皇上安康乃国家社稷之本,您一定要注意龙体啊……” 他开了这个头,众臣也跟着附和:“万望皇上注意龙体,保我大邺社稷之本……” 男人们都跪下去了,女眷也跟着跪下去。 “劳丞相记挂,朕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圣上望着跪与地上的众人说道:“都平身吧,说是过节便无需多礼。” 如此,众人又才起身。 睿王比齐王小了几岁,如今也才双十出头,他的眉眼像极了淑妃,性子却随了他父皇。 他今儿着的是深色朝服,暗金头冠,也是个翩翩公子模样。 睿王屈膝跪下,朝圣上一拜:“儿臣遵旨……” 随行的宦官拿来一长长的盒子,将里头的金色卷轴双手奉上。 睿王小心翼翼的接过去,缓缓摊开来:“天道恒通,得吾大邺万年不衰……” 长长的祝祷词枯燥乏味,直叫人瞌睡,待他念完也不知是何时辰了。 接着,便让龙舟赛开始。 参与的都是京中将士,有看守城门的,也有这内廷的护卫。 料想王祁莲也没等到陆亦阳过来,因为他也在这比赛队伍之中。 起点在河头,终点在河尾,现在还看不见比赛的龙舟。 不过大伙儿都朝那个方向张望着,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部分。 方才还萎靡不振的圣上,这会儿也打起了精神,他对众人说:“待会儿谁博得头筹,朕重重有赏!” 比赛人反正听不见,在场的却瞎要喝。 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了,三娘又重新站到河边上,随众人那般,指着龙舟来的方向看。 王祁芸在那儿站了半天没等到陆家人,寻着三娘过来。 “真是无趣!”她抱怨道。 也是,对她来说,见不着陆亦阳做什么都无趣。 河那边有龙舟冒了给头,众人一阵起哄,三娘也看了过去,船头插着一面旗,大大的“御”字,是陆家的。 王祁芸瞅见了,方才还愁苦着的脸,瞬时换了颜色。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那是哪家的公子好生英俊……” 陆亦阳鲜少在人前扎堆,贵女们闻其名而不见其人,也是常有之事。 龙舟之上的鸣鼓声越来越近,偶尔夹杂了将士们的吆喝声。 御林军稳居第一,似乎已经没有了悬念。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能拔得头筹之时,却在龙舟队里杀出一条黑马,一路直上,已经同御林军并肩而行了。 众人惊叹,直问:“那是哪家的?” 其实三娘也想知道,奈何一直无人作答。 “那是少阳军的龙舟。”苏钦玉依旧立在先前那个地方,为众人解了惑。 若真让少阳军拔得头筹,事情就有趣了。 这一辈的人少有知道少阳军的,二十前同御林军一样驻守皇宫外围,结果一朝失势落了个城门处打杂的下场。 场上霎时沸腾起来,少阳军如今名不见经传,人人都盼着御林军胜,见冲出这匹黑马都替御林军焦虑起来。 依三娘之见,少阳军胜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先前落后了那么远,现在一下蹦到了前头来,势不可挡。 果不其然,两船你追我赶了好一会儿,御林军的龙舟被甩到了后头。而少阳军这边速度不减,闷头直冲,眼看就要达到终点了。 场上有人忍不住喊道:“快跟上啊!” 距离被越拉越远,御林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渐渐的有了颓败之势。很多人也看出来了,叹息声纷纷而起。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御林军会失手,不知道圣上此时是什么心情。不过猜也猜得着,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昔日先帝在世之时,如当今圣上一般偏宠次子,便是贤王。照理说,贤王该是诏书中继承皇位之人,可最后却易了主,这才有了当今圣上。 都是深宫内苑里的腌臜事,其中的道道谁都清楚,若非如此,圣上又何必将贤王一家赶尽杀绝? 有道是成王败寇,即便贤王真是诏书中的继承人,败在了圣上手里,也只能叹服。 要说少阳军同贤王的关系,应该是最为密切的了,贤王之妻便是当年少阳军统帅之女。贤王失势之后,少阳军虽未明面上帮忙,但其心难辨,自然不会再重用。 圣上没有将少阳军直接除去,也是顾着先帝,他们已经护佑三朝,留个名罢了。 故而,圣上见着少阳军便会想起往事,这么糟心的往事谁愿意想起?可今儿少阳军偏偏要在这场合中露脸,试问圣上如何高兴的起来? 终于,少阳军的龙舟抵达了岸边,船上的将士欢欣鼓舞。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食言(三更求月票) 观景台上匆匆走来一宫人,对着先后抵达岸边的龙舟队伍说道:“皇上有旨,请前三位抵达的龙舟队,选一人上岸随我面圣。” 开始还说拔得头筹者重重有赏,现在就成了前三可领赏。说君无戏言,还不是随着性子来。 那少阳军的将领颇为不解:“公公莫不是会错了皇上的意思?往年不都是夺得第一的龙舟队直接行赏么?” “您这话说的,我一个奴才,那敢替主子拿主意?那可是圣上的旨意,莫非您是想抗旨不成?” 既然圣上的意思,那人也无话可说,只得抱手回道:“不敢,还请公公带路……” 少阳军那帮人依旧喜悦不减,左右是得了第一,赏赐肯定少不了。 御林军自然以陆亦阳为首,少阳军则以方才那将领为首,还有一个更加名不见经传,龙舟旗面上一个“刑”字,三娘猜想是刑部大牢的军队。 他们往观景台上去,围在边上的人纷纷让出道来。 都是习武之人,迈步如流风,昂首挺胸的很是精神。 到了离圣上高座约一丈处,他们停下步子,相继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 所有人都望着台上,除方才上岸那三人以外的,通通无人理会。他们上了岸,开始收拾着残局。 圣上的声音从观景台中传了过来:“自太祖皇帝伊始,我大邺不分寒门世家,皆倚之重用,要的是大邺兵强国富,蛮夷、倭寇不敢欺。诸位要铭记本分,更要忠于朝廷,以已身护佑大邺安康。” 三人即而头磕地,高声道:“臣谨遵皇上旨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圣上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朝方才那宦官使了个眼色。 那人见了,曲身上前,轻声道:“皇上您说……” 圣上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而是与那宦官窃窃私语。 之后见那人不住的点头道是,朝那三人道:“御林军得赏银千两,米粮十石,麻布百匹;刑部守军赏银千两,米粮十石,麻布五十匹;少阳军……”说到这里宦官顿了顿,瞧了少阳军那位将领一眼,续道:“少阳军赏银五百两,米粮十石……” 自然会有人惊奇,怎么少阳军先一步到达终点反而赏赐最少,就连那将领自己都没闹明白。 “皇上…这……”那将领不禁出声,少阳军被苛待太久,军饷时常延发,米粮也告急,将士们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他此番带着人来赴赛,仅仅是想缓解少阳军的燃眉之急,却不想…… 宦官嫌这人没眼色,瞥了一眼道:“难道大人有异议?” 绕是军中莽汉也知圣意难为:“岂敢,臣叩谢皇上恩赐……”他再磕一头,碰得地面直响。 “都平身吧……”圣上见少阳军那将领,总觉得不爽快,只想把他早早遣走。 三人又叩谢皇恩,起身退下。 方才是武将出头,此时便轮到文士冒尖儿。这已经是惯例了,年年龙舟赛过后,圣上便会让官员赋诗咏颂,多是为大邺歌功颂德的。 并非所有节日都会如此,众所周知,端午因屈原而始。屈原是何等人也?他是贤人圣者,忠于国家,不惜以身明志。 大邺会重视这个节日,多有警戒之意,所以才会让文臣武将来参与。 只是近几年变了味儿,成了诸位家长给家中儿女谋婚事的好机会,最主要的是能见着面,不怕栽了跟斗。 “今日这龙舟赛结束了,众位爱卿都来露一手,诗词曲赋皆可,不过今年有题……” 这下惊呆了众人,官员们都知道端午佳节的惯例,所做诗词皆是提前写好了的。圣上现在突然变卦,要命题,这不是急死人么? 众人面面相觑:“还请皇上出题……” 大家都抱有侥幸心,想着等圣上出了题,让别人先答,才好有时间捋出思路来。 圣上将这观景台四周看了一遍,指着侧方那颗遮荫的大榕树说道:“从朕记事起,这颗榕树就立在这里了,便以它为题吧……” 咏物不难,但要在咏物的基础上打动圣上的龙心,实属不易。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圣上对这颗槐树保有怎样的情感,无人知晓。 就在众人犯愁之际,圣上先替众人缓了口气,他朝着人群中说道:“新晋的尚书郎在何处?” 三娘还稍稍反应了一阵,之后才晓得圣上说的是王文胥。 王文胥听见了,匆匆穿过人群来到圣上跟前:“皇上有何事吩咐?” “你给大伙儿领个头,以榕树赋诗一首。” “遵旨……”王文胥回道,而后又与在场的官员谦虚一番:“王某才疏学浅,文糙笔粗望诸位同僚莫要笑我。”话先说在前头,一来显得谦卑,二来真做的不好也不至于太丢人。 王文胥刚升了官,已经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加之皇上点名让他来,分明有器重之意,所以在场的众人都很给面子。 “尚书说的哪里话,文斗不一定非要分出个高低来,交流罢了。”这话是苏沛说的。 他身为百官之首都发话了,众官员皆附和:“丞相说得是,尚书大人无需担忧,权当我等是交流学识。” 王文胥将那棵榕树看了又看,这才说道:“古木苍树云中眠,遮荫蔽日隐其颜。历经风雨何几多?依旧悠擎头顶天。” 算不得佳作,浅显易懂,意境差了些。 圣上未作评论,又让众人踊跃发言。 这场合同泓渊诗会相比少了点纯粹性,大伙儿从最开始的赞咏榕树,逐渐又成了歌功颂德。 这是长者们的较量,如苏钦玉此类,文采虽名满京城,也不得胡乱发言。 实在是无聊极了,三娘想打哈欠,奈何这地儿不合适,就生生憋了回去。 “爱卿们踊跃之至,个个文采卓绝,当是我大邺之幸也……”圣上说了一堆夸人的话,由于病着,听着依旧有气无力的:“不过朕还是觉得户部尚书更得朕心,想想年少时的心境,如今再看这颗榕树确实感触良多。它历经数度风雨却仍然屹立不倒,而朕已然华发丛生,老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赐婚(四更~感谢小宝贝们支持) 说到这里,众位官员免不了一番吹捧。诸如皇上乃真龙天子,能活千秋万载云云。 圣上置之一笑,他也是人,哪有什么千秋万载的,听一听就罢了。 倒是王文胥被吓了一跳,听圣上借榕树说自己老了,以为触怒了龙颜赶忙跪了下去:“皇上赎罪,臣一时口误,并非此意……” 其实圣上本没有这样的想法,纯粹感慨罢了:“爱卿多虑,朕只是突发其感,快快请起……” “是……”如此他才起身。 “王文胥……”圣上突然直呼其名,又道:“朕在宫里常听说王家女如何如何才德兼备,也不知真否?” 王文胥回道:“皇上,此乃坊间传闻罢了,做不得真。京中才德兼备的姑娘比比皆是,王家算不得什么……” 三娘听出不对劲,圣上莫名其妙的提及王家女作甚? 走神之际,只听方才那官宦尖锐的声音云霄:“奉天命,行天运,朕闻王氏长女温柔谦和,风姿绰约,才貌无双,名德皓贞……故,朕将王氏长女赐婚吾儿睿王为妻,王氏与皇室联姻当恪守本分,为兴大邺而鞠躬尽瘁……” 突如其来的圣旨,让许多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包括三娘。 王文胥像是早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从容又跪地接旨:“皇上隆恩浩荡,我王氏一族自当尽心竭力……” 这是喜事,圣上眉开眼笑道:“将你那长女请出来,让朕好好瞧瞧。” 难怪了,难怪赵氏会让王祁莲那副打扮,难怪三娘去同赵氏说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时,赵氏不以为意。 还有二房的婚事,王侍郎不让王祁芸嫁给陆亦阳也有他的思量,陆家站在齐王那边是朝中皆知的事情。王家既然要同睿王结亲,自然要站到睿王那边,怎能与陆家沾上关系。 在皇位之争上,想左右逢源是行不通的。 三娘先前还在想永安侯有意与王家联姻,为什么王侍郎先前不答应后来就答应了呢? 大概王文胥在定国公府尹老夫人寿辰那日就已经知道了淑妃的意思,他知道其中的利害,但凡与齐王、睿王扯上关系就难以独善其身,所以才想早早把王祁莲的婚事定下,可惜永安侯家不成事。 永安侯世子那丑闻一出,与王家的婚约也败露了,淑妃知道了自然会有动作。只是这动作来得太快,还太惊人,直接让圣上下旨赐婚。 前些日子她见到王祁莲那块佩环就起了疑虑,只是还不敢确定。现在想想是她实在是粗心,王文胥这官也升得蹊跷,该联系起来的。 圣上给王文胥升官,是在涨睿王的势。除此之外,另一层意思,突然高升算是给王文胥一个警醒,否则照王文胥的性子,早就另寻了别家。 如此看来,圣上是有所打算了。 三娘自责起来,怪她太心急,若是把永安侯那事往后拖一拖也未尝不可。她不知道淑妃有那样的心思,早知道的话就能两全了。 现下可好,要坏事了,这是祸不是福,照三娘的记忆来看,睿王必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睿王倒了,王家也要遭殃。 除非让睿王取胜,否则难逃一劫。 此时此刻,王祁莲一袭盛装,在众目睽睽之下,由赵氏牵着往观景台上去。 到了圣上跟前,两人席地而拜:“臣妇、臣女,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并未立即让她们起身,而是仔仔细细的将王祁莲打量了一番。 俗话说娶妻当娶贤,纳妾才看脸,圣上给自己的儿子选妃,注重的除了家世之外便是德行。 好在王祁莲生得清丽,虽然盛装打扮,看起来却不夭不媚,不会让人觉得不稳重。 圣上沉闷片刻后,才让她们起身:“确实端庄得体,文胥教女有方……” 王文胥赶忙下跪,圣上这般亲切的称呼他,让他受宠若惊:“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爱卿过于多礼,照民间的习俗,你我还是亲家。”说着起身,亲自将王文胥扶了起来。 淑妃让睿王到跟前来,拉着他与王文胥见礼:“还不快见过你岳父大人。” 睿王从善如流,抱手作揖:“见过岳父大人……” 王文胥忙阻拦:“岂敢岂敢,王爷快快起身。” 圣上与淑妃两人喜上眉梢,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没见圣上再咳嗽了。 这一边其乐融融,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那一边,陈皇后双目盯着正前方,将身旁和乐的一家子视若无物。 她该是气极了吧?难为她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这是桩大喜事,皇家结亲,还是个有望夺嫡的皇子。 “臣等恭贺皇上,为睿王殿下寻得良缘……”苏沛永远都是那领头的人,他跪地一拜,众人也尾随恭贺。 大概许多人都觉得王家行大运了,先是升官又是赐婚,即羡慕又嫉妒,还不忘了要巴结。估摸着等这边散了,王文胥也脱不了身,得与这些同僚好好续一续。 得众臣恭贺,圣上龙颜大悦,将一众大臣留在行宫中,说是游园畅谈。至于跟了来的夫人贵女们,当自行离去。 赵氏与王祁莲都得跟着,长房的除去三娘都是今儿的主角,至于她和王祁芸,就随一众散去的贵女们一行离去吧。 可王祁芸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径直朝夜烁河那头去。 “二姐姐要作甚?不一起回去么?”三娘将她叫住。 她不就是想去找陆亦阳么?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不知道当初陆亦阳是怎么瞎了眼看上她。 王祁芸本不想拉了三娘去,可三娘一说回去她就顿住了。若是单单她一人晚归定然让人生疑,让王老夫人知道了得挨训,她索性叫上三娘:“二姐姐领你去个好玩的地儿,你去么?” 当她小孩儿?不过三娘并不介意,搅浑陆亦阳与她的好事,三娘何乐而不为呢? “好啊,二姐姐快带我去!”三娘做一副向往模样,迫不及待的说道。 王祁芸点了点头,拉着三娘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阻拦(五更求月票) “长姊往后就是睿王妃了吧?真是好命……”王祁芸突然同三娘感慨起来:“不过我不稀罕,若是我想,一个睿王妃不在话下,说不好还能带上凤冠,坐上那皇后的位置……” 她倒挺会给自个儿抬价。 “二姐姐可别乱说话,宫里比不得外头,若是让人听了去,会被割舌头的。” 王祁芸一听,捂着嘴问:“当真?” 三娘一副认真模样:“可不是么,早年听人说,宫里酷刑多,什么剜心、割舌头、剁手指头,还有的活生生给开肠破肚……” “行行行,你别说了……”王祁芸忙打断,听得她一阵哆嗦。 夜烁河的另一头还有好长一截路,王祁芸这下安静了不去说闲话。想到要见陆亦阳,她一路上欢天喜地的。 可惜去了并没有见着陆亦阳的人影,倒是站了许多先前参与龙舟比赛的将士。 这里本就鲜少有人过来,他们不忌讳,甚至有人脱了上身的衣裳,坐在一边乘凉。 王祁莲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赶忙蒙着眼转过头去。 三娘本来是觉得没什么,什么样的男人她没见过,早都习惯了。可她现在还是个姑娘家,似乎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那男人也不太好,她干脆也回过身去。 背后那帮汉子乐得哈哈笑,调侃道:“姑娘这是要找谁?该不会是寻情郎来了吧?” 此话一出,那帮汉子有嬉笑起来。 王祁芸气得脸涨红,指着他们道:“一帮下等人!胆敢胡言乱语,当心本小姐扒了你们的皮!” 三娘瞬时皱起眉来,军队里头的人最不怕死,惹急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偏偏王祁芸这张嘴不饶人,那帮汉子垮下脸来。 “小丫头片子,说谁是下等人?”那几个汉子说着便围了上来,将她俩困住。 王祁芸吓得直哆嗦,嘴却还硬得很:“你…你们别嚣张,当心我……伯父要了你们的命!” 呵,自家爹爹的名讳也不好意思报么?非要拉王文胥来吓唬人。 可惜这帮粗人只问行军打仗,根本不管什么官宦权贵,王祁芸她伯父是谁,哪怕事报上名讳,这帮人也不一定认得。 “管你是谁,今儿得罪了小爷就得给你点教训!”几人冲着王祁芸过去,伸了手去,活像恶狼。 三娘倒不在意王祁芸的死活,可是她还在王家屋檐下过活,眼睁睁看着王祁芸遭难她回去也落不了好。 “几位军爷,姐姐她一时口误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我等小女子论拳脚也不是诸位的对手,何必跟弱女子一般计较呢?”三娘赔着笑脸,只想着尽快脱身。 只是她高估了这帮畜生,以为他们会退让一步,谁知他们依旧不肯让步。兴许王祁芸那话确实不中听,不过这几人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 她从前就听闻,军中男人最不能惹,做事凭的是一腔热血,对女人除了那种想法别无其他。如今看来,是诚不欺我也。 “啧啧…这姑娘识时务,不如陪咱们唠唠嗑……” 这人说着,另外几个人跟着起哄:“就是,姑娘不妨陪陪咱们……” 其实三娘知道,他们几个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里把她们如何。这是皇室行宫,天子脚下谁也不敢真犯什么事,不过就是逞嘴上的能罢了,再过分也就占点儿小便宜。 也不知怎么的,这帮人嘈杂的说话声让三娘想起望春楼那一夜,那个男人泛黄的脸令人作恶。 三娘发狠道:“你们胆敢在行宫之内戏弄高官之女,可知按大邺律例当如何处置?” 那几人愣了愣,竟又笑了起来:“你一个丫头片子,还跟我扯上大邺律例了?什么高官之女啊?快说出来吓吓咱们。”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将士的注意,他们侧着耳朵听,也不时跟着笑。 “按照大邺律例《官吏篇》中第六十四条所言:官员品阶明确,凡品阶过低者有意冒犯尊上者,视作以下欺上。如是直属直接处置,如非直属交由直属府衙审办,情节过重,或监禁,或极刑。” 极刑比较少见,多是杀了高位者,才会如此处置。 其中一人驳道:“尽会扯,你那分明说的是官员,你们俩又不是做官的,要什么紧?” “错!大邺曾有一案例,大将军侵犯了丞相爷家中妾室,两人闹到圣上跟前,最后这将军被革职查办,律例就附加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连同官员家眷也囊括在内。” 三娘说这个是真实事例,不过也有些出入。 她说的这个皇帝乃是先帝的父皇,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爷爷。当时大将军手持重兵,有谋反之意,故而才有了这么一出,纯属给他下套。 一说这个事情,军中应该鲜少有人不知道的,大将军那时握着大邺六成兵权,可谓是大邺开国伊始最具权威的领军之人,是当兵人心目中的神话。 只是其中那点道道,这些人知之甚少。 没待他们几人再说什么,身后便传来陆亦阳的声音:“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几个大汉被吓了一跳,见到陆亦阳纷纷恭顺起来:“少将军…我们……”他们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开来这几人是御林军的部下,陆远峰是御林军统帅,他们称之为将军。陆亦阳是陆远峰的儿子,即便不在御林军中任职,叫一声少将军也不为过。 陆亦阳剑眉紧皱:“都给我让开!” 他们几个战战兢兢的闪到一边去,陆亦阳便朝她们走了过来。 “两位姑娘快些回去吧,莫要在外头逗留了。” 王祁芸见着陆亦阳欣喜若狂,不住连连点头:“陆公子说得是,外头确实不宜久留。” 三娘却道:“御林军到底是树大,随便几个无名小卒都如此嚣张,陆大人一定是管教有方……” 她暗讽御林军中无规矩,王祁芸还嫌她多事:“瑶生你这是作甚?误会罢了。” “误会?”三娘不禁冷笑,是谁方才气愤万分的囔囔着要人家的命:“我一个女子说多也不便,陆公子该庆幸今儿他们遇上的是咱们,若是遇上什么公主妃嫔的,恐怕陆大人他也吃不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伤(一更求月票) 陆亦阳自知理亏,朝她俩鞠一躬:“是我陆家疏于管束,望姑娘海涵。” 王祁芸嫌三娘太计较:“五妹妹,人家都道歉了,你就别蹬鼻子上脸了。” 三娘听着不爽快,像是她小肚鸡肠似的:“二姐姐这是什么话?不过是有理说理,真要说起来还不是二姐姐嘴多,说人家当兵的是下等人,要不哪会惹事?” 王祁芸霎时红了莲脸,慌忙摇头否认:“我…我才没有呢!五妹妹你别乱说……” 陆亦阳不也是当兵的,三娘故意这么说,好给他添添堵,也给王祁芸使点绊子。 谁知陆亦阳只是微微皱眉,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随后朝那几个小卒说:“自行领罚去!” 那几人耷拉着脑袋:“是……”说罢便走了。 陆亦阳又与她们道:“为表歉意,请让小生送二位姑娘出宫。” 三娘想说不用,王祁芸却赶忙说道:“那就有劳陆公子了。” 陆亦阳微微颔首:“姑娘请先行……” 王祁芸那副娇柔做作的姿态让三娘厌恶,可她偏偏就要粘着这两人,左右是不让王祁芸如意。 “五妹妹,你粘这么紧做什么?你先走,我有几句话要同陆公子说。” 三娘假意不懂:“二姐姐不会是嫌我累赘吧?母亲说了,让二姐姐带着我。这么大的地方,万一我走丢了,二姐姐要怎么同母亲交代?所以,为了二姐姐好,我还是跟着你得了。” 王祁芸脸都绿了,陆亦阳却似有似无的笑笑:“小生送二位姑娘出宫,自然是要送佛送到西,两个人都得平平安安的送出去,谁也少不得。” “那行吧”王祁芸嘴上这么应着,侧过头来狠狠瞪了三娘一眼。 三娘置若罔闻,走好脚下的路。 陆亦阳将她们送到行宫外头,正是先前进来那里。 夫人贵女们一走,这里便空出一大片,顿时清冷起来。 王家的马车往前移了移,已经不在先前那个位置,三娘一时没寻到。 张临一直注意着门这边,不住的张望,见到三娘出来,他挥手唤道:“五小姐在这里” 三娘闻声望去,冲他点了点头。 “陆公子就送到这里吧,我们就此别过。”三娘说道。 王祁芸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碍于三娘在场。 陆亦阳礼貌的回应:“如此,小生便先走了,今日之事望两位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三娘嗯了一声,扭头就走。 陆亦阳正欲离去,王祁芸却将他叫住:“陆公子且慢” 他回过身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王祁芸却扭扭捏捏的不好说了,踌躇半天之后才拿出袖里放了许久的香囊:“这是我弄的提神香料熏了花草做的香囊,陆公子平日里庶务操劳,少不得熬夜什么的,就将这香囊留在身边可好?” 且不论男子与女子不得私相授受的戒律,就说陆家与王家当今的局势,王祁芸这一着如此明显,陆亦阳又岂会不思量? 只听陆亦阳道:“姑娘的好意小生心领了,只是这香囊小生万万收不得。男女不得私相授受,小生若是收下了,便是坏了姑娘的声誉。” 王祁芸不罢休:“陆公子就当是家中婆子绣的,你我不说,有什么打紧?” 三娘放慢了步子,就怕走快了听不见他俩说什么。她这点动作却落入了陆亦阳眼中,他同王祁芸道:“这可不行,况且” “况且什么?”王祁芸忙问道。 “况且,小生有心上人,收了姑娘的东西,她定然不高兴。” “啊?”王祁芸嘴上感叹,三娘则在心里感叹,陆亦阳何时有了心上人? 她回头去看他俩,谁知正好与陆亦阳的目光相撞,陆亦阳冲她微微一笑,她赶忙回过头去匆匆走远了。 王祁芸听他这么说伤心极了,埋头捏着手里的香囊:“是什么样的姑娘如此荣幸,竟入了陆公子的眼?” 陆亦阳仔仔细细的思忖了一阵,幽幽道:“是个胆子大,还很滑头的人” 王祁芸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是哪家小姐?” 他却避而不谈:“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 王祁芸见他不肯说也没办法逼着他说,便嗯了一声,拉过陆亦阳的手,将那香囊硬塞给他:“我这个人,要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收回,公子要是不喜欢或者是嫌累赘,扔了便是”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上了马车,王祁芸苦着一张脸。 三娘问她:“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刚问完,王祁芸就憋不住哭了起来:“亏我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白费功夫” 三娘斜睨了她一眼,陆亦阳有没有心上人跟她没关系,不过看着王祁芸不如意,她倒是满心欢喜。她不安慰王祁芸,坐在一旁任她哭去。 半道上,哭够了,她停下来整理妆容,这幅样子让下人瞧见了有失威严,让她母亲和老夫人看见了也会训斥她的。 “五妹妹,你看看我这装束没什么问题吧?”她手托着发髻问道。 三娘看了看,她除了脸上隐隐约约的泪痕,没什么别的不妥:“没问题” 如此,王祁芸放了心。 两人到了王府门前没一会儿,乔氏便匆匆赶来了,她对陆家的婚事还不死心,问王祁芸:“怎么样?你大伯父有没有去问问?” 王祁芸本来是想好了不能在她母亲跟前哭的,谁知一开口就憋不出,又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说:“大伯父根本就没去说过大姐姐被皇上赐了婚,往后就是睿王妃了,大伯父只顾着他们长房,哪会管咱们?” 乔氏对圣上赐婚这个倒没多问,像是早就知道了。想来也是,正因为长房攀上了皇室,所以二房的才想借长房的势头攀一攀陆家这门亲事。 “什么?你大伯父他真的没有去说?”乔氏还以为王文胥这回也是嘴硬心软,谁知道他现在是从里到外都不妥协。思及此处,乔氏立马冷下脸来:“长房的不去便不去!凭自己的本事,娘也给你把这事给办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莫名失落(二更求月票) 她说着,将哭得伤心的王祁芸搂在怀里安慰,见三娘还在马车前杵着,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乔氏这会儿正怨长房的不帮忙,而三娘这个长房的人也惹得她不痛快。 眼不见心不烦,她也不愿意凑在这对母女跟前,索性往夜阑居去。 王文胥他们无时回来的,由宫中的轿撵送到府门前,而在宫门口候了许久的孙叔和雇来的车夫则紧随其后。 将那雇来的车夫打发走了,赵氏亦赏了赶车送他们回来的宫人五两银子,宫人喜笑颜开:“多谢大人赏赐,小的恭贺大人高升,也提前恭贺王小姐新婚大吉。” 王文胥也认了,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翻转的余地? “日子还早,不过借公公吉言了” 客套一番之后,那宫人便驾车离去。 王老夫人听闻长房的回府,又赶来问候:“莲姐儿那事定下来了?” “嗯,定下了,为免仓促,时间定在秋分前后。到时候秋试一过,阿贤也会回府,还可以让他回来帮忙。” 王老夫人点点头:“皇室结亲非同小可,莲姐儿得好好学学宫中的礼仪,免得嫁过去有疏漏的地方让人笑话咱们王家没礼数。” “这是自然的”王文胥在圣上跟前转悠了一天,顺手倒了杯茶喝:“宫里会派人过来教习,这事就不用多操心了。” 其实王老夫人才不操心长房的事情,她是为了二房的事情而来的:“还有芸姐儿那事,你到底有没有去说?” 王文胥一听就变脸:“母亲,您别总听老二他们一家子挑唆,那陆家万万嫁不得!” “怎么就嫁不得了?陆家那小子相貌好,人品也不错,何况陆远峰官衔儿也不低” “这不是人不人品,官不官衔的问题,这是” “是什么?”王老夫人不依不饶:“莲姐儿往后身份就尊贵了,就凭咱们跟皇室联姻,替芸姐儿说这么门婚事有何难处?” 王文胥听得厌烦了,看来不给王老夫人一个说法,她是准备唠叨没完:“您老人家不出方寸地,不知天下事。您真以为就这么容易?陆家那是齐王的人,您让我把侄女儿嫁给陆家,岂不是让我为难么?” 王老夫人没想到这一着,听王文胥这么说,好像确实不大好:“难道没有两全之策?” 王文胥摇摇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齐王与睿王早已水火不容,只能忠其一。想要两边讨好,那是自掘坟墓!” 听到这里,王老夫人暗自思量,这的确不好办,长房的婚是圣上赐的推不了,只能让二房收手了。 “那行吧,我去同老二说说。”王老夫人本是来劝王文胥的,现在却是不成了:“陆家要是不行的话,你就帮芸姐儿瞧瞧别的,要家世好、人也好的,到时候带来给我过过目。” 王老夫人就只对二房的事情上心,王祁莲要与永安侯家结亲那会儿也不见她这么积极。 王文胥皱着眉:“行,儿子知道了,您先回去吧。” 正要走,王老夫人又想起个事情:“明儿你爹要回来,还带了几个人,说是非同寻常。你下了朝就早些回来,万万不能怠慢了。” 瞅这话说的,自己男人回来还跟别人交代怎么做,自己却不想动手。这般疏离,难怪同王老太爷几十年都和睦不了。 赵氏应承下来:“是,就交给儿媳吧。” 如此,王老夫人才离去。 王祁莲拖着重重的身子回夜阑居,头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一身重重的装束解去。 她今儿穿着这个陪圣上游园,动不动就得行礼,实在是累得不行。 柳儿见她回来,欢喜得异常:“小姐小姐,我听下人们都在传,说您被皇上赐婚了,赐的哪家公子?” 王祁莲愣了愣,叹息一声:“是睿王” “睿王?”柳儿虽是个小丫头,也知道当今圣上次子睿王,她惊得目瞪口呆:“小姐不会是同柳儿开玩笑吧?您嫁给睿王那就是睿王妃?” 王祁莲点点头:“是这个说法”她今儿过得浑浑噩噩的,突如其来的圣旨让她不知所措。 柳儿更为欢喜了:“这是好事啊!睿王妃听着好听,以后奴婢就跟着小姐享福了。” “享不享福谁也说不好,我原本原本最不想入皇室的门” 柳儿岂会不懂她家小姐的心思:“小姐,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信不得,世上哪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么就是穷人娶不起,断然不会有哪个高官权贵只娶一人的。” “有啊!”王祁莲驳道:“苏丞相不就只娶了一位妻子么?” 这可把柳儿堵住了:“那那也是少数,您看那苏公子就不同丞相大人那般专情,到处拈花惹草的。” 王祁莲想了想:“这倒也是” “话说,小姐见着睿王了么?长得什么模样?” 柳儿这么一问,王祁莲好好回想了一下:“文质彬彬的,总之要比永安侯家那个顺眼多了……” “那多好!”柳儿惊喜道:“新姑爷要身份有身份,要人才有人才,小姐还担忧那么多作甚?” 话是这么说,可王祁莲就是觉得不踏实,跟做梦似的,天上一块儿大馅饼落下来砸她头上了。 “对了,瑶生回来了么?” 柳儿回道:“五小姐早都回来了,在她那屋里呢。” 王祁莲卸了一身重负,穿了件轻薄衣裳,就到三娘屋里去了。 三娘正在作画,前些日子王文胥让她作一幅画,她犯懒,今儿才想着动笔。 “瑶生?”王祁莲在外头敲门,三娘险些歪了笔。 “来了……”她应着,去给王祁莲开门。 王祁莲一身轻装过来,看着满腹心事,进屋就找了个地儿坐着不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三娘瞧她不对劲便问道。 “我也说不好,瑶生,我莫名觉得有些怕……” “怕什么?” 王祁莲摇头:“说不好,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就是觉得圣旨下来之后很不踏实。”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诡异信件(三更求月票) 她心里头不踏实就对了,王家与皇室这场联姻本来就是目的不纯。 三娘心里摸出个一二来,便问王祁莲:“长姊是不是怕自己做不好这个睿王妃,会害了王家?” “我也说不好,这应该算其中之一吧。”王祁莲回道。 “那长姊信不信我?” “自然信了,你我的关系,这还用说么?” 如此就好办,三娘续道:“那长姊便听我的,好好备嫁,只有这世上有我一天,我便会帮你。” 其实王祁莲怕的是孤独,她总觉得嫁到皇室就得孤军奋战,她对自己没信心,又怕自己粗笨惹事。她忘了王家是她最有力的靠山,还有三娘,她会是她的智囊。 也不知怎么的,王祁莲听了这话竟莫名奇妙的安下心来,也许她只是缺个出主意的人,一个坚韧的后盾。 “瑶生,这世上有你真好……” 三娘只是笑一笑,未曾与她客套。 现在王家这事不好办,若是照着前世的路子走,睿王必败,那么王家遭殃也是必然的。 要想避免灾祸,只能扳倒齐王,让睿王登基。 她不敢确定睿王能否一直善待王家,但至少不会太快反戈相向。即便后头对立了,三娘也不怕,只要有她在一天,她就会为长房排忧解难。 思及齐王,三娘不禁又想起凌云寺来。被视为禁地的竹林,剃了头却豪无向佛之意的莽汉,还有陆亦阳…… 对了!陆亦阳! 陪顾氏上香那日,陆亦阳分明去过竹林,可他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为什么呢? 三娘她们也去了,不见得那个忌讳到要掩人耳目,仔细想想,真是疑点重重…… 思及此处,三娘又想起一个事来。前世齐王夺嫡之时,除了御林军倒戈,还有一直天降的军队助齐王一臂之力。 后来说是边南的军队,可是京城与边南相距甚远,那只军队是如何在短时间之内支援的? 种种拼凑在一块儿,三娘顿时醒悟,那兴许……兴许那不是什么佛门禁地,而是齐王藏匿军队的地方! 如此一来就什么都说得通了,死活不让人进的竹林,还有那林中的莽汉…… 陆亦阳之所以会过去而不让人知道,也很合理,他去见了边南军队的人,故而要隐蔽。 边南军已经驻扎过来了,大战在即。 不能让齐王得逞,要想办法暴露边南军队。 “三娘,你发什么愣?”王祁莲见她久久不说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 回过神来,两人又说了几句交心的话,王祁莲便回屋睡下了,她心事已了人也舒爽,没要多久便沉沉睡去…… 王家蒸蒸日上,仅次日便有两波人前来走访。 赵氏忙得不可开交,三娘也未去请安。 宫里教习嬷嬷也在今日入府,王祁莲早早起身恭迎,这会儿还在屋里教习。 本就没有她什么事,索性泡壶热茶在院中小憩。 沈嬷嬷出门购置夏衣去了,流苏候在一旁。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备些点心?” “好啊!”红茶配上点心,很是惬意。 流苏听了便匆匆往厨房去,也不知她要备些什么点心去了许久。 三娘盯着杯里的茶水发愣,院子中响起一阵扑腾声,赶忙起身去看,见是那只许久没来了的信鸽。 不知怎的,三娘很兴奋,赶忙过去将那鸽子抓在手里:“小家伙,我要的聘礼带来了么?” 那鸽子“咕咕咕咕”叫,三娘迫不及待的取下它脚上绑着的信,又将它塞到鸽笼子里。 先前已经让沈嬷嬷弄了些信筒子回来,这次可以肆无忌惮的拆信了。 这次也一样,信筒子是新的,周围一层蜡,很密闭。 三娘将蜡抠掉,把信取了出来,本以为会直接看到什么惊人的秘密,谁知道却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上头写着:纠正改过,环环相扣,白首高堂,东南邹鲁,左轮护盖。 仅五行,每一句都是成语,毫不相连,三娘一时没了头绪。 流苏这会儿回来了,在院里唤道:“小姐,点心给您端来了!” 三娘在屋里应了:“放在外头吧” 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出来,干脆抄下来慢慢研究。 将写好的纸晾在桌上,三娘又取了个新的信筒子把信塞进去,点了灯烧蜡把边缘封好,之后便出了房门。 流苏没在石桌旁候着,而是走到了鸽笼子边上发愣。 “你看什么呢?”三娘喊了她一声。 流苏被吓了一跳:“我我看这笼子里怎么多了一只,就过来看看” “嗯,你先过去”三娘将她遣走。 “是”流苏没有多说,站到了一边去。 飞来的那鸽子在笼里很是快活,同小黑、小白闹腾得不行。 三娘伸手揪它出来:“小家伙,该回去了,赶明儿再来。”说着,便将信筒子绑在它腿上。 流苏在桌边收拾了一下:“小姐快来尝尝奴婢做的酥糖糕。” “嗯,待会儿”得先把鸽子放出去,免得让它的主人察觉:“对了,就一盘酥糖糕怎么去了这么久?” 流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姑姑们在说今年元宵节的事情,说是南街那边有人办灯谜,很有意思,连对五十题就能得一件宝贝。结果还真有人答上了,是位俊俏公子,姑姑们说若是那人参加秋试定能状元及第。” 能连对五十题确是挺厉害的,不过秋试考的不是灯谜,而是三书五经以及论见。一帮老妈子没什么见识,说出这样的话也正常。 “那帮人爱说三道四的,少去同她们搅和,干好自己手上的事情。” 流苏瘪瘪嘴:“哦,知道了”她想着五小姐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也很爱听外头的传闻,没想到却是个无趣的人。 三娘将信绑好了,正准备放走,到了手边又顿住了。 灯谜? 她赶忙将信鸽又塞回笼子,转而进屋去看那五排字。 若是猜灯谜的话,纠正改过是个“收”字,环环相扣是个“复”字,白首高堂乃“少”字,东南邹鲁是“阳” 收复少阳军!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惊天(一更剩下两章晚点发) 谁要收复少阳军?三娘一阵心惊。 她赶忙将那张纸丢下,到笼子前抓出那只信鸽,她手重了些,信鸽直叫唤。 流苏还在院里候着,看她风风火火的模样很是好奇:“小姐这是怎了?”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不是说厨房那些老妈子在闲聊么?你要是无聊就过去凑凑热闹吧。” 流苏惊得目瞪口呆:“啊?小姐先前还说” “让你去你就去,权当我给你放半天假。” 如此一说,流苏才点点头:“那好吧,点心小姐记得吃。” 三娘点头嗯了一声,流苏满腹疑惑的出去了。 流苏前脚刚走,三娘后脚就就跑到王府后门去了。 后门有一小厮候着,三娘便假意找东西,那小厮见了便凑过来:“五小姐在作甚,需要小的帮忙么?” 她连连点头:“我弄丢了一支簪子,是母亲给的,你快帮我找一找,否则我得挨骂了。” 那小厮老老实实的:“欸,小的帮您找” 三娘有意将他支开,便指着身后的园子里头:“那儿我还没寻过,你去帮我看看。” “好!”小厮说着便兴冲冲的去了。 看他走远了,三娘顺手将鸽子放飞,提起裙摆跟着它去的方向跑出了王府。 她要看看这信究竟是去到谁的手上! 鸽子在空中飞着没什么阻隔,三娘却要绕过众多宅院的外墙,没一会儿就跑得满头大汗。 顺着它飞过的地方寻了一路,结果跟丢了。 三娘有些懊恼,这小家伙隔许久才来一次,下一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还不死心,北街多是官宅,没有其他街大,就这么点儿地方还能消失了不成?兴许她要寻的人家就在这附近,那信鸽是到了目的地了。 三娘好好回想了一下,开春的时候这鸽子莫名其妙的飞了来,它开始还不识路,会跑错地方大概是因为夜阑居那院子跟它要去的地方想似。照这么推算的话,那个地方一定是坐东朝西。 仔细看了看附近,大多都是小宅院儿,像王家那样的大宅子是没有的,那么坐东朝西的宅子估计就是最有可能的了。 这个座向的宅子有三户,那么其他的可以排除。 再想想,此人身份特殊,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定不会太过分张扬。就在这三户中辨别,有一户朱墙金匾,地方小却爱显摆,也可排除。 如此便剩下两户。 照信上写的推论,以灯谜为信,说明他擅长这个或者喜欢这个,那一定是个爱好趣味性之人 于是三娘分别看了这两户门前的对联,一户门前写着:喜居宝地千年旺,福照家门万事兴,横批是喜气盈门,太过普通了。 另一户则是:食客莫来识客来,稚者免入智者入,横批是恕不待客,有意将人拒之门外。 她不确定这家人是不是她要找到,去问问也无妨,于是三娘前去敲门:“有人么?” 里头没人应声,她又敲了敲门,正要说话,便有人开门了。 那小厮将三娘上下大量一番,皱着眉问道:“找谁?”很不客气。 三娘好言好语道:“敢问,你家主人在么?” 那小厮很不耐烦,指着门前的对联说道:“门联上写得你看不见么?咱们府上不待客,更何况还是位女子,姑娘请回吧。”说着就要关门。 三娘连忙拦下,那小厮不高兴了,双手插着腰,要训斥人的模样。 “阿岳,门外是何人?”里头传来一阵声音,听着很年轻,也很和善。 这个叫阿岳的应道:“是个姑娘,公子忙您的,小的将她打发走便是。” 谁知那人问道:“是个姑娘?” 小厮偏头答道:“是的,公子。” 片刻后,小厮口中所说的公子也到了府门前。 他穿着随意,头发绾髻却不束冠,三娘看清他的脸时便愣住了,那人生了双丹凤眼,薄唇微微抿起,确是位俊逸公子。 这人并非单纯是位个长相清逸的公子而已,他是老贤王的唯一的儿子,依国姓邺,名越笙。 照前世那样发展,他会取齐王而代之。三娘去世那会儿,大邺的天下还是他的天下,故而她第一眼见到此人竟有要跪下行礼的冲动。 见着三娘,那人也呆呆的站着,两人杵了许久。 “公子,公子?”小厮见他呆着,便去摇了摇他。 邺越笙回过神来,朝三娘抱手作揖:“不知姑娘寻在下有何贵干?” “我…我来寻亲戚,该是找错地方了,实在抱歉……”三娘找了个借口,想要脱身:“如此,便不打搅了……” 正要走,三娘却被那人叫住:“姑娘要寻哪一家?这附近的人家我都知道,说不好能帮你的忙。”他认真道,是个热心肠的人。 “不……”三娘有些为难,本来就是唬他的,怎么可能说出是哪一家:“公子请回吧,我自己找便是……” 未免邺越笙与她客套,她干脆转身匆匆离去。 三娘憋了一脑门的汗,还真让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原来邺越笙早就在京中落脚了,难怪前世他能一举取胜,是有备无患。 她猜想,那只信鸽十有八九是去他那里去。 前世有关朝中之事,三娘只知大概,少有知道细节的,少阳军与他后面有没有关系她不知道,有没有参与反叛她就更不知道了。 只记得那个时候大邺动荡,披荆戴甲的都得躲远些。 邺越笙瞅着三娘的背景发愣:“阿岳,你觉不觉得那姑娘眉眼……不对,是五官特别像…像画里的人?” 小厮以为他是说那姑娘生得好看,便道:“瞅着是挺好看的……” “不是……”邺越笙继续提醒他:“在漠北的时候,阁楼上的那幅画。” 经他这么一提醒,小厮想起来了:“公子是说那幅画啊!可是有些年生了,小的忘了那画里人啥模样了。” 邺越笙叹了声气:“那你帮我看看那姑娘去了哪里,是哪家的,留意一下。” 小厮得令:“是公子!”想到别的,小厮又道:“晚上苏公子会过来么?需不需要小的去备些好点儿的吃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变数(二更) 他皱着眉:“那厮作威作福的,什么稀罕东西没吃过,给他备盘青菜得了。他总忙与花丛中,正好去去火。” “啊?”小厮很是为难:“这……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从不埋怨,我就当不知道。” 小厮摇头叹息一番,便退下去了。 三娘在回去的路上还在思考这事情,北街多为官邸,任谁也想不到贤王余孽住进了北街。 可是,他要身份没身份,住进北街是谁给他搭的路?恐怕朝中有人相助。 三娘思忖着回府,方才守后门那小厮在门前张望,见着她便凑上来:“五小姐去了哪里?可把小的急坏了!” 她笑笑说道:“方才手里的鸽子飞了,我便去追,结果没追着就回来了。” 他松了口气:“方才看五小姐抱着鸽子小的便想提醒别让它飞了,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不过五小姐往后可不能这么鲁莽,万一让老夫人知道定要罚您,小的也得跟着遭殃。” 三娘应着:“怪我思虑不周,往后断然不会这般。对了,我的簪子找到了么?” 小厮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小的无用,寻了半天都没找着。” 三娘故作惋惜:“唉,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五小姐别着急,您再去别处找找,肯定在这府里头。” 三娘嗯了一声,朝他道谢,便回夜阑居去了。 流苏还没回来,桌上的茶点都冷了,正好三娘也没胃口,便回屋歇息了。 半晌,流苏从厨房那边回来,见桌上纹丝未动的茶点若有所思 夜色初降,北街驶来一马车,待马车刚停下,上头急匆匆的下来一人。 “苏公子里面请,我家主人恭候多时了” 苏钦玉跟着小厮行了两步又回身与少漓说道:“把车后头的笼子拎进来。” 少漓道是,转而去取笼子。 苏钦玉随后便与那小厮进了宅院。 “哟,贵客到访!”里头那衣着随意的男子前来相迎,却惹来苏钦玉嫌弃。 “阿笙,即便是不出门也要注重一下形象,你这衣不蔽体的,让人瞧见了要想入非非……” 邺越笙黑着脸道:“胡说八道,不过是宽松了些,何来衣不蔽体之说?” 阿岳在一旁插嘴:“可不是么,今儿来了位姑娘,盯着王家公子看了好一阵儿……” “……” 苏钦玉瞥了他一眼:“啧啧,还是阿笙厉害,蹲宅子里都能招蜂引蝶。” 阿岳又插嘴:“那是!我家公子何许人也?不过……那姑娘怪异了些,不适合我家公子。” “如何怪异?”苏钦玉问道。 “她莫名其妙的来,非要见我家公子,我不让,她还出手拦着。结果见了又说寻错了地方,公子让我跟去看看,谁知那姑娘竟然入了王府。依我看,寻错地方是假,指不定是元宵灯会见着我家公子相貌堂堂又才学过人,所以就惦记上了。此等女子要不得,万一哪天瞧见比我家公子更俊俏的不就跟人跑了么?” “阿岳,你脸烧不烧?”少漓拎着笼子进来,正好听见他说这番话,便调侃了一句。 阿岳回身瞪了少漓一眼:“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对不对公子?” 邺越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家阿岳说得太对了!” 苏钦玉瞅了瞅这家不要脸的主仆俩,问道:“你说那姑娘进了王家,可还记得她长的什么模样?” 阿岳点头:“记得,长得顶好看,衣裳打扮也不像下人,估摸着是王家哪位姨娘生的庶女。” 听到这里,苏钦玉皱了眉:“生了双丹凤眼,肤色很白净,穿的素色衣裳?” 阿岳跟见了鬼似的:“苏公子怎么晓得的?难不成您有天眼?” 听阿岳如是说,苏钦玉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有没有问你什么?” “没有……”阿岳摇了摇头。 瞧苏钦玉这一脸认真的模样,邺越笙不住好奇:“怎么了?那姑娘有什么问题么?” “我也说不好,从始至终都觉得此人城府极深,却又摸不清她的底细。” 邺越笙却笑他杯弓蛇影:“一个姑娘家,再有城府也是在内宅里占些便宜,手能伸多长?” 如此一想也是,她虽聪明、机灵,却没有管过不该管的事情。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若是真知道了什么,我有的是法子治她。”于是便放了心,转而问道:“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邺越笙叹息道:“苏兄也知道,我这地方小,人也穷,拿不出什么美味珍馐款待你,仅青菜一碟,还望笑纳。” 苏钦玉点点头:“极好,上上回吃萝卜,上回又吃南瓜,这回改吃青菜了?” 邺越笙笑嘻嘻道:“养生,养生……” 看了阿岳端上来那菜,苏钦玉瘪瘪嘴:“不过今儿不巧,本公子用了饭才过来的,把这鸽笼子放下就得回去。” 邺越笙听他这么说,伸着脑袋看了看少漓手上的笼子:“怎么又送来了两只?” “是给先前那只寻的伴儿,没伴儿怕它乱跑。”阿岳说着,便把鸽笼子拎了进去。 “你一天咸吃萝卜淡操心,鸽子的终生大事都给办了,怎么不操心操心自个儿的事?” 苏钦玉笑而不语,少漓那边却传来不小的动静。 “奇了怪了,这鸽子怎的如此排外?放在一块儿尽知道打架。” 闻言,苏钦玉正色起身去看,母鸽子一放进去,就打得不可开交。 沉思片刻,苏钦玉问道:“阿笙,你可曾注意最近信件是否有问题?” 邺越笙见他问得如此认真,便回道:“都仔细看过了,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难不成,你觉得中途出问题了?” “不好说……” 睡在榻上的三娘不住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惊醒,之后再睡不着了。 心里头的事情放得多了,睡都睡不踏实。 没一会儿,外头响起了打更的声音,三娘望着床帐放起愣来。 如今想要保住长房一家颇为棘手,前世的很多事情都得改变。诸如齐王登基,诸如邺越笙夺权,一个也不能放之任之。 ☆、第一百二十章 留不得(一更大家支持正版哦) 就这么想着,熬了许久,再睡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次日,三娘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还没穿好衣裳就听见沈嬷嬷在外头惊呼了一声。 “哎哟!小姐,快出来看,那信鸽又来了!” 又来了?不是昨儿才来过么? 三娘披了件外衫出去看,那只信鸽正停在鸽笼子上头。 “把它逮住拿过来。”三娘冲沈嬷嬷说道。 沈嬷嬷手脚麻利,将那鸽子一把逮住,送到了三娘手上。 三娘将它脚上的信筒子取下来拆开,信上那四个字看得三娘心惊,写着:非礼勿视。 糟糕,这下该是暴露了。 三娘皱着眉把信装回去,既然有意试探,他们铁定跟了一路。 且先不说这些,三娘重新将信装好、绑好,忙着将那信鸽放走了。 瞧三娘皱着眉,沈嬷嬷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这小家伙往后不会再来了,咱们笼子里那两只养肥了就宰了吧。” “啊!”沈嬷嬷把它俩养了这么久,怪舍不得:“怎么这么突然?” 三娘看出她的心思,人一上年纪养点动物爱生出些情感,鸽子一直都是沈嬷嬷照看,她都成习惯了。 “那就养着……” “欸!”沈嬷嬷笑着道。 两人说着话,王祁莲那屋里出来一人,正是宫里遣来的教习嬷嬷。 三娘同沈嬷嬷屈膝行礼,好歹是宫里来的人,要礼让三分。 那老姑姑微微颔首,以示回应,而后便不再理会她们。 回屋后,三娘坐立不安,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此时并不知道,在王府附近的巷道中停了一马车,赶车那人问:“小的亲眼见是去了王府,公子,下一步该怎么做?” 车上那人回:“越笙不能暴露,留不得的人就别留了吧……” 小厮道:“她兴许只是看到信,未必就知道那宅子里住的是谁,咱们这么做会不会狠了些?那毕竟是王大人的义女。” “她既然会追到那宅子去,说明她看明白了信里头的意思。即便她不知道越笙的身份,那至少猜得到越笙做的是什么勾当。此为大患,不除不行。少漓,师父昔年常说要杀伐果断,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我倒是没别的意思,只是可惜了红颜薄命” 午时,沈嬷嬷匆匆送来一封信,是秋姨娘遣人送来的。 “还是秋姨娘心细,属的是张成的名儿,没叫前院的人起疑。”说罢了,她又道:“小姐快看看上头写的什么,是不是那边出了事?” 也是,许久未去看秋姨娘了,突然写这么一封信来,搞不好就是出事了。 思及此处,三娘将信拆开看,信上署名是:瑶生。 秋姨娘先是嘘寒问暖了几句,又说她近日病得厉害,明明天儿不冷,偏偏染了风寒 三娘紧皱着眉:“姨娘说她病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沈嬷嬷笑道:“秋姨娘该是想您了,专程写一封信来只说她病了,可不就是催您去看看么?” “嬷嬷言之有理,你去安排一下,我即刻出府去见她。” “是”沈嬷嬷应着,便出了门。 张成如今在二房跟前当差,宅子里混得风生水起,有太多能依仗他的地方。 马车依旧在王府后门候着,张临见了三娘道:“小姐快上来,免得让人瞧见。” 他不如张成胆大,老干这样的事情心虚得很。 三娘点了点头,上去了。 秋姨娘早早不在建安河那边了,而是在南街置了宅院,张成知道地方,让张临送她到那里去。 这宅子看起来不大,门前有课槐树,边上挂着大红灯笼,两边贴了乔迁新居的门联。 未免府上的人察觉,张临道:“小的先行回府,一个时辰之后过来接您。” 小心驶得万年船,三娘也赞成:“如此,你就先回去吧,时辰到了再过来。” 待张临离去,三娘上前去叫门。 出来一丫头,生得水灵灵的很是讨喜:“姑娘找谁?” 她没见过三娘,三娘便耐心同她说:“我是你家主人的亲戚,上门拜访来了。” 小丫头将她看了又看,似乎瞧着不像坏人,便道:“那行,你先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待那丫头再回来之时,身边跟了另一人,还是位老熟人了。 “丽姝姑娘也在啊?” 她瞧见来人是三娘,颇为惊讶:“王姑娘你怎么” “哦,我是来拜访的。”说着指了指门里头,示意认识这家主人。 “原是如此” 小丫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丽姝姑娘请先回吧,赶明儿我家夫人会给你答复的。”她说罢了又与三娘道:“姑娘请进,我家夫人有请。” 如此,丽姝礼貌的朝着三娘福了福身,便转身走了。 三娘侧身望了望丽姝离去的身影:“那姑娘经常来此吗?” “不常来,统共两、三回而已。”小丫头接着又道:“姑娘快进来吧,随我去见夫人。” 瞧这丫头一口一个夫人的,秋姨娘在这宅子里定然过得不错。 这是个二进的小院落,秋姨娘住的地方在里头那个院子,说不上富丽堂皇,瞧着倒也温馨舒适。 秋姨娘在院里种了花草,这会儿正拎着壶浇花,瞟眼见三娘进了院子,她一时欣喜:“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她放下了手里的水壶,凑了上来拉着三娘左看右看:“还是京城的水养人,我家三娘越发俏丽了。” “咦,夫人,这位就是您常说起的三小姐么?”方才那小丫头见她俩如此亲近,便出言问道。 秋姨娘回她:“正是,往后三娘再来你就别拦着了,都是自家人。” 小丫头眼睛笑成了月牙弯:“遵命!” “白灼是玉梅给我弄来的人,瞧着懂事就留下了。”秋姨娘指着那小丫头同三娘说道。 “确实是个机灵的丫头。”三娘点头道,想到丽姝,她又问了一句:“方才走的那人来做什么的?” “你说丽姝啊?她是望春楼里的姑娘,是个可怜人,也是机缘巧合认得了我,时常到我这里来坐坐。” ☆、第一百二十一章 命在旦夕(二更求宝贝们订阅票票) 未必只是坐一坐这么简单,年关那天让三娘她们搞砸了,望春楼花了银子准备,缺什么都没捞着,任谁是鸨子都得气愤。如此一来,丽姝自然就被冷落了,就跟三娘后来那般,过活都成问题。 秋姨娘先前在聚仙楼边上住着,多多少少会参与楼里的事物。丽姝大概是瞧准了势头,以为秋姨娘是聚仙楼后头的人,所以想让秋姨娘拉她一把又不好直说,故而时常拜访,关系熟了才好开口。 别人也就罢了,丽姝她得拉一把。 “那姨娘怎么同她说的?” ,转而拉着秋姨娘进屋:“您快回去歇着,身子不好还出来浇什么花?” 秋姨娘只当三娘是关心她:“哪有不好了?到京城来反而习惯些,南边雨水多,风吹上来刺骨的寒。” 三娘听着不对劲儿:“不是您来信说病了么?说是感了风寒,不太舒服” 秋姨娘满脸的惊奇:“我何时写过那样的信了?三娘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听了秋姨娘这话,三娘一下愣住了,不是秋姨娘写的,那会是谁?知道张成,还知道秋姨娘同她的关系。 “府上最近来没来过什么奇怪的人?”三娘忙问道。 瞧她一脸认真,秋姨娘不敢怠慢:“奇怪的人还真是没有,丽姝偶尔来一回,在没有别人了。” 丽姝铁定不是,上辈子三娘同她关系甚好,她的底细三娘很清楚。 “真没有别的了?” 秋姨娘复摇头:“确实没有别人了。” 白灼突然道:“有!那日夫人在院中小憩,所以没见着。是个矮矮瘦瘦的男人,驮了一袋米面来,非说是咱们府上要的,可我并不记得什么时候要了米面。后来他将米面放下就走了,银子也没拿。” “厨房在哪里?” 白灼指了指院边那小屋:“本来说在前院开灶,只是远了些,图方便就在这里开了。” “意思是厨房在内院,送米面来的那人正好也来过?” 白灼点头:“是,他进来过,把米面放下就走了。” 三娘不住叹息:“这地儿恐怕不能住了。” 秋姨娘不解:“为何?” “午时有人送信过来,借您的名义写的,说是病了,我便过来看看。” 秋姨娘一听,大骇:“还有这等事?那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娘摇头:“我也不清楚,总之这宅子不能再住了,赶明儿让玉梅再去寻个地方。” “也好,听你这么一说,我住在这儿也觉得瘆得慌。” “还有个事!”三娘来时一直记着要说的事情,关乎聚仙楼的生死存亡:“近两日您去见玉梅一趟,让她这个月的帐不必上缴了,全拿去屯粮,在城中寻个库房,能装多少就屯多少。还有,我这里备了张图纸,您拿过去让人照着建。” 秋姨娘接过那图纸:“这是什么,地下室?” “算是吧,让人照着建便是。” 秋姨娘知道三娘非要这么做定然是未雨绸缪,便将图纸收入袖中。 三娘再三嘱咐:“往后不管是什么人,熟识的才让进门,不认得的那些统统拒之门外。还有,这院里得有几个小厮,女子哪有男人担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是这个理,等搬了新宅子,就找几个” 之后,三娘又与秋姨娘说了几句体己话,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回去。 秋姨娘让白灼送她到前门,可刚踏出内院她就犹豫了。 “白灼,你出去看看,外头可有一辆马车候着?” 白灼应是,小跑着出门去看,三娘则慢腾腾的在后头。 开了门,白灼伸着脑袋看了看,而后回头与三娘道:“三小姐,外头有辆马车候着的。” 三娘松了口气,快步上前,她有些心虚,总感觉骗她出来的人不安好心。 还好张临来了,赶紧驾着车回去,以免夜长梦多。 见门外停着的确实是张临驾的那辆马车,三娘便大步垮了出去。 走之前又与白灼道:“好好照顾夫人。” 白灼笑道:“三小姐就放心吧!” 三娘这才撑着车沿准备上车,她刚踏上去掀开车帘就愣住了。 张临被人捆绑着手脚坐在车厢里,呜咽叫唤着。 “你这是怎么了?”三娘便去取他嘴里塞着的抹布,一边问道。 抹布取掉的瞬间,张临深呼吸了一口气,赶忙冲三娘吼道:“小姐快走,这里有歹人作祟!” 三娘心一惊,本能的想要下去,结果一转身见一带帽的壮汉。 白灼早已关了府门进去了,根本不知道府门前发生的事情。 三娘想要叫喊,那带帽的男子箭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傅小姐还是老实点儿吧,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他劲儿大,任三娘如何挣扎都无法。 那人见她如此不老实,索性也将三娘捆好,又将她绑在车厢的边柱上。如此一来,三娘是怎么也出不去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定定看了三娘片刻,未发一句,拿了抹布也将她的嘴堵着。 这下可好,张临同她一样被五花大绑着,如何有机会逃生? 马车开始行驶起来,三娘手脚动弹不得,凑过脸在窗边张望。马车飞驰着,车帘时不时被掀起,三娘能隐隐约约看见周遭的房屋。 看了半晌,竟瞅见马车路直直穿过了建安河,这是出城的路。 还有一线生机,城门那边有守军,若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或许能幸免于难。 抱着这样的心思,三娘往前蹭了蹭,绑在边柱上的手被绳索磨得钻心一般疼。 片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三娘开始头脚并用,不停的往车厢木板上撞。 张临瞧见,会了意,也跟着撞。 车厢里砰砰的响,果然听见外头的守卫问:“车里是什么东西?” “回官爷的话,是几只活鸭子,我们家老爷让给城郊亲戚家送的。” 三娘心想,不能让他敷衍过去,撞得更加卖力了。 守卫起了疑心:“让开!我上去看看!” 他被驾车那人拦住,也不知做了什么,那守卫突然道:“原是苏家的,怪小的有眼无珠,您请,您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殊死搏斗(三更) 三娘脑袋一阵轰鸣,苏家?丞相府上? 没等她理出头绪,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 三娘心急得不行,伸着脑袋去咬绑手的绳索。可是这谷草搓成的绳索出奇的坚固,弄了许久没有丝毫变化。 不管了,三娘干脆双手搓动着,期望能从里头挣脱出来。 粗糙的谷草将手腕磨破了皮,三娘眼都不眨一下,把五指聚拢来,使劲往外挣脱。 张临见着她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呜唔的叫唤着,似乎想让她停住,别再继续了。 三娘一心在逃生上头,根本不理会张临。 突然,马车不知压到了什么上头,起了颠簸,三娘手还在与绳索作着斗争,这一下颠簸给她借了力,一阵剧痛,右手从绳索里挣了出来。 三娘疼得咬牙,眼中憋出了泪。 右手让血染遍,看不出本来颜色,三娘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不改色的将另一只手挣脱出来。 然后是脚上绳索,双手自由给了她极大的方便,脚上的绳索很快就解开了。 她取下口中的抹布,转而去给张临松绑。 张临从束缚中解脱之后,看着三娘的右手触目惊心:“小姐,你的手……” 三娘全然不在乎,焦急的同张临说道:“事不宜迟,赶紧跳车!” 张临点头:“我皮糙肉厚,给小姐做垫背的吧!” “别说其他的了,被他发现谁都跑不了!” 张临闻言,二话不说,伸手将三娘护在怀里,俩人纵身一跃撞开车厢后头那道门,径直滚落到了地上。 出了京城十里黄沙,地上全是细细的石子,落在上头痛入骨髓。 张临忍不住疼叫出了声,他将三娘护在怀里跳下来,所以摔得更重些。 “张临,还能动么?”三娘从地上蹭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摇动张临,三娘怕他失去了意识,稍稍用力拍打着他的脸。 “我没事……”张临忍着疼从地上起身,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无法动弹,大概是脱臼了。不幸中的万幸,张临的腿没事,三娘将他扶起来,两人跌跌撞撞的离去。 大道宽而阔,要是他们顺着大路跑,那人回头肯定会再将他们逮住。 “咱们绕路!”三娘说道。 张临喘着粗气:“行,往左边走有条小路,绕是饶了点,直通西城门。”说着,两人便往左边跑。 本以为跑远了,那人就算甩掉了,谁知未过多时后头就传来一阵阵马车轱辘碾压石子的声音。 这周遭虽没有树木,地势却高低不平,三娘拉着张临土凹处趴着藏身。 月色明朗,三娘他们趴着不敢动,但凡露出个脑袋都很有可能被发现。 车轱辘的声音到了这附近居然停下了,三娘察觉到不对劲,看了看地面上。 她暗道不好,难怪那人很快就追了过来,三娘的手上还不断滴着血,血迹让他一路寻了过来。 “张临,这儿离西城门还有多远?”三娘悄声问道。 张临咽了咽唾沫:“不远了,过了这个弯便是。” “你还跑得动么?” 张临点头:“能!小的干苦力长大的,与村里的娃娃上山,脚程最快。” 三娘犹豫了片刻:“如此便好,我往东,你往西,我手上的血迹会留下记号,你到西城门去搬救兵,顺着血迹来找我,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张临听她这么说,不住摇头:“不行,我跑出去引开他,小姐先逃。” 三娘摇摇头:“我一个姑娘家能跑多远?到时候他逮着你,再回来找我,谁也跑不了。他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引开他,他不会再转回来找你的。” “小姐……” 张临还想说什么,三娘正色打断:“听我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搬不到救兵或是找不着我了,回去告诉沈嬷嬷和张成,让他们好好过下去。” 三娘知道那人起的是杀心,将她骗出来就是为了下手,她只能随机应变了。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她不怕,她唯一放不下的是王家长房和秋姨娘他们,这回逃不掉就只能让张临带这句话了,让他们都好好的过下去…… 张临踌躇不定,三娘又道:“听我的,快走!”话刚说完,三娘便从那土凹处起身,一路往东边跑。 那人顺着血迹,本已经到了他们藏身之处附近,看见三娘一出来,他赶忙跟了过去。 三娘不知道张临走没走,她这会儿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尽量的拖时间。 可是她一个娇惯了的女子,如何能跟那壮汉相提并论?很快就被他追上了。 三娘不死心,还在拼命的跑。 那人迈着步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三娘逮住。 挣脱之下,三娘跌倒在了地上。 那人料想她是跑不掉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在看这个地方合不合适下手。 这里离西城门太近了,白天进出城的百姓太多,死在这里还得移尸,太麻烦。 他扯着三娘的衣领,像抓小鸡一样拎起来,继续往东走。 起来的时候,三娘用左手抓了一把沙子,紧紧拽在手里。 “赶紧走!”那人极不耐烦的推了三娘一把,三娘险些又摔了下去。 两人就在这月色笼罩的大道上走着,三娘右手上的血有些凝固了,为了让张临他们能寻过来,三娘悄悄的去扯裂伤口,血又开始缓缓滴落。 走着走着,三娘有些晕了,每走一步都感觉费了吃奶的劲儿。 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前头出现了一片林荫,模模糊糊的看着是树林,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那人选定了地方,开始加快脚步,拎起三娘的衣领往树林方向去。 三娘站不稳,他一拖就倒在了地上,那人不理会,依旧扯着她的领子往里拖。 当初捏在手里的沙子已经浸湿了,不知是血还是汗,三娘松开左手,又从地上抓了一把沙石。 那壮汉将她生生拖了进去,途中三娘的鞋掉了,他也不理会,三娘忍着石子摩擦脚跟的疼痛,愣是没叫出声来。 进了树林,那壮汉看了三娘一眼。 三娘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模样,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一定非常狼狈。 “有什么遗言?”那壮汉开口问了一句,语气极其冰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死里逃生(一更) 三娘哽咽道:“替我转告那个要杀我的人,别伤害我姨娘,她是无辜的……” 那壮汉似乎早已听惯了这样的话,冷哼了一声,从腰前取出匕首,准备动工。 “等等!”三娘连忙将他叫住:“我还有好多的银子,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全给你,它们就埋在…埋在……” 壮汉一听,皱着眉问:“埋在哪里?” 三娘抬眼看了看他,无力说道:“我现在…没力气,你凑过来一些,我告诉你……” 在那壮汉眼里,三娘不过是他脚底的蚂蚁,毫无反抗能力,故而他丝毫警戒之心,便将脑袋凑了过来。 待他将耳朵凑到三娘嘴边时,三娘右手顺势抓起一块石头往他脑袋上砸去。 他痛得直叫唤,拿了匕首就要向三娘刺过来。 三娘抬起左手,将先前抓得沙石往他脸上招呼,那人被沙子迷了眼,一下就没了方向。结果,这一匕首竟刺偏了。 她本想跑,可是等这人清醒过来,她真的跑的掉吗? 壮汉看不清东西,还拿着匕首一阵乱挥。 三娘将手上的石头往侧边是一扔,发出响动,那壮汉便扑了过去。 乘这会儿功夫,三娘又从地上寻了一块石头,蹑手蹑脚凑上前去,毫不犹豫的朝那人又砸了上去。 这回力道更大一些,那人站都站不稳了,抱着脑袋直喊疼。 见他这般,三娘疯了一样上前去,朝那人拳打脚踢,直到他无法动弹了才停手。 她喘着粗气,看着躺在哪里一动不动的壮汉,没忍住哭出了声。她是不是杀人了?三娘惊慌不已,赶忙上去探那人的鼻息。 还好……还有呼吸,三娘松了口气,瘫坐在一旁。 歇息片刻,她赶忙提起神来,得赶紧逃离这里,她怕这人有同伙。若是再来一个,她必死无疑。 可她的腿不听使唤,先前跑了这么长的路,脚后跟还有伤,加之恐惧造成的反应,她只觉得腿软。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多做逗留,三娘双手艰难的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的朝先前林子外头挪动。 也不知道挪了多久,总算是出了这片树林。 挪动了半天,下肢有了感应,三娘尝试着从地上起身,脚上的疼痛越发清明。 虽然走起路来依然踉跄,至少能快一些离开。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三娘已经走出树林好一会儿了,此时身处在四周开阔的地方,很难藏身。 跑吧,虽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娘迈开步子跑了起来,那马蹄声渐渐近了,是冲她来的。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被逮着。 “王小姐!”身后传来骑马那人的声音。 三娘这才停下步子转过身去:“陆亦阳?” 他未听女子直呼过他的名字,像熟识已久的故人,他竟有些失神。 月夜下陆亦阳坐立于马背之上,竟有种救世神主的错觉,三娘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随后,他下了马,逐步走向三娘。 三娘松了一口气,终于无力的跌到了地上。 陆亦阳赶忙扶住她:“撑住……” 他身着甲盔,触上去微微冰凉。三娘记得初到京城见他西城门驻守,他任校尉一职,应该就是张临搬来的救兵。 天不绝人,总算是逃脱了。 三娘倚在他身上:“那歹人还在前面的树林里头……” “待会儿我会谴人去寻,当务之急的先带你回去。”陆亦阳温热的气息萦绕着她,曾经她是多么渴望像此时这般倚在他怀里。 而如今她只是点了点头,累得连说话都使不上力了。 陆亦阳将她横抱起身,轻轻带上马背,双臂从后面环住她,生怕她从马背上摔下去。 待俩人坐稳之后,陆亦阳便策马启程。 他身上的铁甲时而撞上三娘的后背,磕得有些疼。 “是谁要置你于死地?”半道上,陆亦阳放慢了速度,开口向她问道。 三娘还记得出城门时守卫同那壮汉说的话,她心里头大概有数了,不过对陆亦阳还得缄口默言:“我也不太清楚……” 陆亦阳听了这话,竟像个长辈似的开始教育她:“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老爱去掺和些与你无关的事情?有小聪明固然不是错,可千万别为这小聪明丢了性命。” 他这话不是没有寓意的,凌云寺那一遭,他肯定知道三娘看出点什么来了,但他肯定不知道三娘已经将他那点秘密摸得一清二楚。 将边南军藏匿在凌云寺实乃明智之举,换做别人想都想不到,问题在于三娘已经活了一辈子,那些事情只要有点蛛丝马迹,就能摸出头绪来。 “嗯……”沉默了半天,三娘就蹦出这么一个字来。 陆亦阳微微叹息,任马儿缓慢的前行着。 许久之后,他们到了西城门前。 三娘远远的瞧见张临坐在城墙脚下,旁边应该是位大夫,正给他固定脱臼的手臂,张临则咬着牙忍耐。 守卫见着他们回来,纷纷凑了上来:“大人……” 陆亦阳冲他们点了点头:“你们几个人到东面的树林里去一趟,将那行凶者找到。” 早已是夜幕之色,城门禁令已下,这些守卫也能抽出身去做别的。 那几人抱手齐道:“属下领命!”说着便备马离去了。 张临听见这边的动静,望了过来:“小姐!”他激动得不行,正想起身却被老大夫拉了回来,张临疼得叫唤了一声。 “你这臂膀是不想要了?”老大夫瞥了他一眼道。 如此,他便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 陆亦阳停下马,先行下马又将三娘扶了下来:“老大夫,您也帮这位姑娘看看。” 那老大夫点头:“先坐会儿,待我忙完这边就来。” 陆亦阳找了个地方扶她坐下:“王家那边似乎还没什么动静……” 他是在告诉她,王家人还没发现,让她别担心。 “多谢……”三娘不知道能同他说什么,今日确实多亏了他,可往日的恩恩怨怨她也依旧记在心上。 老大夫包扎好了张临的手臂,转而过来给三娘看伤。 望着三娘血色模糊的右手,老大夫惋惜的摇了摇头:“姑娘的手弄成了这样,铁定要留下伤疤。”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命关天(二更) 三娘冲那大夫笑笑:“留下便留下吧,无碍……” “姑娘家爱美,您觉得无碍便好。”老大夫说着便开始给她上药包扎。 半晌,到树林子里寻人的守卫回来了一人。 “大人……”那守卫前来回禀,欲言又止。 陆亦阳皱着眉:“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小的到林子里去寻人,人倒是寻找了,可是……”那守卫说着将三娘看了看,才又道:“那人身中数刀,死了……” 三娘惊愕不已:“你说什么?死了?” 守卫极其肯定的点头:“是,试过那人鼻息、脉搏,确认的死了,尸体已经让人坨回来了,还在后头。” 三娘怎么不也不相信,她明明试过那人的鼻息,分明还有气:“不是我杀的……走的时候他还有气,况且,匕首一直在他手里。” 陆亦阳望着三娘皱了皱眉,他也不信这样的柔弱女子会杀得了人,可她又是怎样从那人手里逃脱的呢? “王小姐稍安勿躁,待那人的尸体到了送去顺天府验尸,查明死因再说后续的事情。” 这叫三娘如何冷静得了?即便那人确实要杀他们,可壮汉已死,死无对证。谁能证明他们确实是遇到那人袭击,而不是与那人搏斗至其身亡。 她与张临身上的伤,反而成了治罪的证据。 如果要她命那人有意借刀杀人,那她恐怕真的翻不了身了。 “实在不行,就向王大人禀明,如此王小姐方能脱身。” 听了陆亦阳这话,三娘黑了脸。 他是什么心思她会不知道么?亏她先前还感激他救助之恩,现在他竟想借此事拉王文胥下水。 王文胥户部尚书的板凳还没坐热,这件事情又棘手,闹不好王文胥也会跟着遭殃。 王文胥现在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又是淑妃力捧之人,风头正盛。 若是惹上什么徇私包庇的罪责,圣上与淑妃也不好明面上护着,倒不一定会危及性命,但对王文胥的仕途有碍。 况且,二房正愁找不到长房的岔子,王老夫人也正愁找不到撵她走的由头。只要这事闹开了,三娘在京城也很难再待下去。 越是危急,越是要冷静思考。三娘不理会陆亦阳的话,埋头思忖着。 老大夫给她包扎好了伤口,再三嘱咐:“伤口碰不得水,记得勤换药。” 三娘回以一笑:“有劳了……” 老大夫收拾着药箱:“姑娘无需客气,医者本职罢了,倒是那位小哥的手臂,最好还是再寻个大夫看看。伤筋动骨,需要费些神。” 三娘点头道是,老大夫收好药箱,拿着陆亦阳的医药钱走了。 方才想了好一阵,三娘有了思绪,同陆亦阳道:“这等小事无需劳烦我父亲,烦请陆公子帮我把这事情压一压。仅需一日,一日之后,自会迎刃而解。” “一日?”陆亦阳瞧她信心满满,来了兴致,他倒想看看人命关天的事情,如何一日之内迎刃而解:“好,那我便帮你缓一日。” 不多说其他,三娘只道:“一言为定!” 陆亦阳笑道:“一言为定!” 惊魂的一日可算是结束了,可接下来的事情还有的操劳。 陆亦阳谴人将三娘他们送回去,王家宅院内的灯火早已熄灭了,看着黑漆漆的一片,后门前却有人提着灯笼守候着。 三娘他们坐着陆亦阳备的车到了后门的巷子里,待他们从马车上下来,赶车的马夫不置一词匆忙离去。 门前提灯笼那人赶忙上前来:“小姐?是小姐么?” 三娘听得清楚,那是张成的声音。 “阿成哥?”张临听见了,开口说道。 张成听见张临的声音,便确定了是三娘他们,匆匆前来。 “小姐,你可把咱们吓坏了……”他拎着灯笼靠近了些,瞧见三娘满身污垢还沾着血色的衣裳,心中一惊:“这怎么回事?” 张临一五一十的跟张成交待了,说到三娘让他先走搬救兵的时候,惹来张成一声骂:“糊涂!出门之前不是一再提醒要护好小姐的么?” 张临委屈巴巴的:“我说了不行,小姐硬要我先走……” 张成瞅他这模样还想说他几句,被三娘拦下:“张临手受了伤,你就别说他了,让他先回去好生歇息。” 回来之前张临就料想到会被张成数落,他自己也很自责,三娘今儿救他,他本已心怀感激,此时又替他解围,他却羞愧难当了:“小姐,今日怪我未能护您周全,您就让阿成哥骂吧,我心里头也能舒坦些。” 三娘道:“你快回去吧,事已至此追究对错无意义,我同张成还有积极几句话要说。” 张成闻言,知道三娘是有事情交待不便让张临听见,便也催促张临回去:“小姐都发话了,还不快回去!” 张临再傻也知道是啥意思,应道是,转身进了王府。 “张临这半月恐怕都不能再驾车了,府里的马车还让歹人给弄没了,你想办法把事情圆一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我私自出府,她一定会大做文章。” 张成思索了片刻:“这个好办,就说张临出门熟路去了,结果不慎出事,把手摔伤,马车也给摔坏了。不过这样说便是张临的过错,肯定是要拿月银来抵府上的损失。” “让他们抵了便是,私下咱们贴钱给他发月银,就他那几两银子的月钱,得饿上好几年。张临人不错,尽量让他保住这份差事。” 张成自信满满:“小姐无需担心,张临接了我先前的差事,经常送二老爷一家子出门,我去同二夫人说说应该不成问题。” “如此便好……”听张成这么说,三娘也算能安心了。 “小姐,您身上的伤……”张成看着三娘包扎了的双手,颇为心疼:“苦了小姐了,若是让我遇上那歹人,定要了他的性命!” “不用你去要,那人已经死了……” 张成惊讶:“死了?谁做的?” 要同张成一一解释恐怕说道天亮都说不完,眼下还有事情要办:“你先别问了,明儿你再安排安排,我要去一趟聚仙楼。” ☆、第一百二十五章 鸿门宴(一更) 又是一个不眠夜,北城苏府内院有一屋子烛火通明。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怎么去寻个猎户动手?要不是我留了个心思,早就让那陆亦阳发现了!” 少漓跪在地上懊恼不已:“我本是怕城门守卫阻拦碍事,故而才给了他出城的信物,哪里想到他会失手!” 苏钦玉望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糊涂!苏家的信物岂能胡乱给人!” 少漓自知理亏,只能想想怎么善后:“城门守卫只见过那猎户一面,不一定记得,马车却一定会被留意到,小的已经把王家那马车处理掉了。若是再出什么纰漏,小的愿一力承担!”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尽量去弥补,那丫头死里逃生铁定会多长个心眼,再想故技重施难上加难。猎户此事是个好的契机,在上头作作文章,将她送到牢里去。在牢里疏通疏通关卡,死个人也名正言顺,咱们还少费些功夫。” “是!小的这回亲自去办,绝不假他人之手!”少漓一番保证之后又有些担忧:“猎户出城门是拿着苏家的信物通行的,小的在想王家那姑娘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那就得尽快动手了,多留一天都是祸害……” 少漓抱手道是:“需不需要同老爷子说说此事?” “说了作甚?他不会管这些事情,最后还不是交到我手上。” “倒也是……” 次日辰时,苏丞相府上的下人刚起身,正准备清扫院里院外,大门却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小厮前去开门,见是位扮相妖娆的的女子:“敢问…姑娘找谁?” 那女子嘤嘤的笑了起来:“奴家给贵府公子送信函来,劳这位小哥务必送到。” 那小厮见女子娇柔模样,一声小哥叫得他骨头都酥了:“成!姑娘将信给我,我替你送去。” “那就有劳小哥了……”女子说着,将手里的信交给小厮。 小厮接过信,见那女子衣着单薄,不禁红了脸:“姑娘不必客气……”怕被那女子瞧见笑话他,小厮匆匆回府递信去了。 苏家宅子虽大,人却不多,仅一位少爷就占下了一个园子。 小厮拿着信进去,苏钦玉还没起,只有少漓在院里舞剑。 “敢问,公子起身了么?”府里上下皆知练剑这位是公子身边的人,可惜来无影去无踪的,又不是府里的下人,大伙儿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小厮不敢上前,就怕少漓剑偏了伤着他。 少漓闻声收了剑,与小厮道:“有什么事情与我说便成,我会替你转达!” 小厮将那封信递了过去:“方才前院来了位姑娘,让小的把这信务必交到公子手上。” 少漓接了过去,想他家公子风华绝代,姑娘递信这样的事情再寻常不过了,也不太在意:“放在边上吧,待会儿公子醒了,我便交给他。” 小厮恭敬道是,躬身退下。 “少漓……”兴许是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苏钦玉在里头喊了一声。 少漓回应,拿着信进屋去了。 苏钦玉着里衣,将外袍披在身上:“方才是谁来了?” 少漓老老实实都交待了,并将那信给苏钦玉:“肯定又是哪家姑娘送来的,往年也时常有。” 苏钦玉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拆开信一看却愣住:“聚仙楼?” 少漓一听凑了上来:“这聚仙楼不是最近名声正旺的花楼么?上头说了什么?” “聚仙楼的帖子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办了擂台什么的,邀请前往。” “那公子去不去?” “人家请上门来了,为何不去?有失本公子的风度。” 少漓啧啧两声:“得,您去逍遥快活,小的去办王家姑娘那事儿。” 苏钦玉点点头,再三交诫:“这回可不能出岔子,以免夜长梦多。” 事不宜迟,少漓不敢怠慢,收了剑办事去了。 苏钦玉收拾打点好,大摇大摆的去了聚仙楼,阵仗大的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逛花楼去了。 奇怪的是,今儿的聚仙楼全然不似往常那般门庭若市。门前站了几个龟奴,本本分分的,一点儿都不像青楼的模样。 苏钦玉不禁感叹,如今这青楼,倒是整得越来越出尘了。 门前的龟奴见苏钦玉悠哉悠哉的上来,赶忙前来迎接:“敢问您是苏家公子么?” 苏钦玉又是一愣:“正是……” 龟奴闻言,热情异常:“您请随小的来。”他说着便请苏钦玉进门。 苏钦玉从善如流,跟着龟奴踏进了聚仙楼的门。 他一进去,门前站着的龟奴们统统都跟着进来了,几人搭手将门稍插上。 苏钦玉瞧着奇怪,问道:“这是作甚?” “回苏公子的话,我家主子说了,今儿聚仙楼只接待您一人,旁人概不许进。” “呵,还有这等待遇,苏某万分荣幸。”苏钦玉摇着手中折扇,满含笑意。 龟奴不再与他多说,领着他去了楼上的隔间之中。 “公子且稍等,我家主人稍后就来……” 苏钦玉嗯了一声,龟奴便退下带上了门。 他在房中转了一圈,片刻之后,门外有了动静。 苏钦玉回身一看,皱眉不展。 门外陆陆续续的进来几个莽汉,手上拿着臂膀粗的棍子。 “原来这就是聚仙楼的待客之道,苏某今儿算是开眼了。” 从莽汉后头又进来一女子:“苏公子何出此言,常说礼尚往来,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苏钦玉望着踏步而来的三娘,面色不改:“我还说今儿撞上好事了,原是一出鸿门宴。” 三娘不跟他废话,与这帮莽汉说道:“给我把人绑起来!” 几人得令,纷纷上前将苏钦玉擒住,拿了绳索将他绑到榻上去。 苏钦玉镇定异常,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捆绑。 完事之后,三娘将这帮莽汉遣走:“到门前候着,谁都不准放进来!” “是!”几个汉子应道,转身到门外去了。 三娘慢悠悠的拖着板凳坐到榻前,抬着那只被包扎了厚厚一层的右手:“苏公子,您这份厚礼,小女子要如何报答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君子协定(二更) 苏钦玉那脸皮堪比城墙,笑着道:“姑娘要是实在感激,那便以身相许吧,左右我此时也动弹不了,姑娘爱怎么来悉听尊便。” 三娘恨不得给他一耳瓜子,奈何手上有伤,不便动手。 “死到临头了,苏公子还有心情开玩笑……” 苏钦玉听了这话全完不当回事:“苏家为百官之首,你要动我,岂不是给尚书大人掘坟么?” “苏公子此言差矣,一来,这聚仙楼跟我的关系谁知道?又怎么可能牵扯上王家?二来,苏公子风流名声在外,死在这花楼里,又有何不妥呢?” 苏钦玉收了面上的笑意:“死在花楼里固然无可厚非,可你这地方恐怕也保不住。” 三娘掩唇一笑:“我既然敢动手了,自然有金蝉脱壳之法,不劳苏公子为我担忧。” “你不会杀我,你若真动了杀心,不会同我在这里废话。说吧,你要怎样?” 三娘恨他恨得咬牙,昨儿那惊魂的一夜还历历在目,她是真恨不得他死了算了。 可兹事体大,苏家就这么一个后辈,死了怎会轻易罢休?闹大了,她这聚仙楼里的人兴许能逃,可她也断了财路,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苏钦玉说得不错,她不会杀他,她此番只为求一个两全之策。 三娘从袖中取出一盒子,打开里头是苏钦玉觊觎已久的夜明珠。 “你不是一直想从我手里买走这枚夜明珠么?这回我送给你,分文不取,用来买我这条命。” 苏钦玉却冷哼一声:“你用这颗珠子买的不是你的命,而是我苏家上下几十条人命,甚至还不止是苏家,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知道,苏钦玉谴人来杀她,无非是因为邺越笙,他怕她将那信里的内容走漏出去,以至于他们功亏一篑。 “苏公子大可放心,我为的只是保全长房一家,旁的与我无关。” “无关?既然无关为何要拦截信鸽?你这丫头实在可憎!我苏钦玉从不沾女人的血,你却非要来触我的底线。” 三娘承认,拦截信鸽确实是她不对,可她一开始只是好奇罢了,谁知道真会撞上这么一个惊天的秘密。 “苏公子,我一介女流,能力有限,你要是存心置我于死地,我恐怕也挣扎不了多久。我同你做一个交易,以示友好,如此一来我便同你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也不用怕我走漏风声。” “什么交易?” 三娘思忖道:“我知道苏公子为何要私下从商,也知道北街那宅子里住的是何人,苏公子要谋的事情我也知道。为表诚意,我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赚齐这个数……”她伸出左手比划了一下:“你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对么?” 苏钦玉并不否认她的话,他们确实需要银子,不论是招兵买马还是兵器铸造,甚至在各方打通渠道也需要银子。 他盯着三娘那五根手指头问道:“五万两?” 三娘点点头:“这只是个保底数目,实际的恐怕比这个更高。” 五万两实在是巨额了,三娘那颗夜明珠都不值五万两。 苏钦玉暗自思考,之后又问三娘:“你先说说你的计划,不然我如何断定你不在是在诓我?” 三娘如今才觉得苏钦玉磨磨叽叽的,她为保命怎么可能骗他? 不过也无法,先跟他说说大概,省得他不踏实。 三娘凑到他耳朵边上叽咕了一阵,苏钦玉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你当你是孔明在世?还能预测天灾人祸?”苏钦玉怎么都觉得不可行。 “我虽不是孔明在世,但有些事情我确实能预测。若是苏公子不信,我再说一个,你看看准不准。” 苏钦玉从未听说这等奇闻,还有人能预知未来?便说道:“你且讲……” 三娘正了正声:“今年秋试苏丞相会让你参与,你一定不会去夺那状元之位,堪堪探花足以。” 苏家看着荣华依旧,却已经不如当年昌盛。苏丞相两朝元老,在朝堂上颇具威望,圣上自然恩宠苏家,可是新君就未必如此。 先说齐王,武有陆家,文有刑部尚书何裕仁。齐王的橄榄枝苏家都不曾攀附,待齐王登基,他们又怎么可能安居高位? 再说睿王,定国公一家这么多后辈,淑妃若成了太后岂有不提拔之理?到时候外戚霍乱超纲,哪有苏家的立足之地? 可苏家在朝堂上必须有人,否则在京中站不住脚,待苏钦玉上位,苏丞相自然会退居身后。 至于苏钦玉的仕途道路,苏家早已给他铺好,他不需要位高权重,最好是不作为。 一个家族要想百代不绝,要有盛有衰,苏家已经鼎盛过了头,是时候歇一歇了,也让新君少一分戒心。 好在苏钦玉自来风流,他做了官谁也不会顾忌,一个过于好色之人能有多大的作为? 苏钦玉到底风不风流且不论,但三娘知道,他的能力丝毫不逊色于苏丞相。 听了三娘那番话,苏钦玉非常诧异,苏丞相确实同他商量过,他也确实做了这样的打算。 见苏钦玉不说话,三娘又道:“苏公子心中应该有结论了吧?” 苏钦玉抬眼看了看她,沉默片刻才道:“好,我且信你一回,若是并非你说的那般,后果你自己清楚。” 三娘白了他一眼,尽知道威胁人,也不看看此时他身处何等境况。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三娘正要出门去看看,却见门突然打开,从外头窜进来一人。 那人二话不说,长剑抵在了三娘脖子上。 “少漓,放开!不得对王小姐无礼。” 少漓很不情愿,敢绑他家公子,一定要她命。 “叫你松开就松开,怎么如此不听话?” “我……”少漓本想说点什么,可见苏钦玉那副认真模样,只能先将长剑从三娘的脖子上移了下去。 转眼间,苏钦玉自行解了绳索,端端坐在榻边上。 三娘惊得目瞪口呆:“你怎么……” 苏钦玉笑了笑:“早年习武,师傅常说要懂得防范于未然,所以手腕上总绑着一把匕首。你方才思考得太投入,我就钻了空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抓现行(一更) 果然是只狐狸,倒是她小看他了。 “你既然习过武,也有法子脱身,干嘛还要让我得逞?” “我是想看看你这丫头能干出什么惊天地的事儿来,所以就陪你玩一玩。” 三娘听不得他一口一个丫头的喊:“我给你当奶奶都够辈儿了,少给我丫头丫头的。” 他压根不当回事:“死丫头狡猾得很,不过本公子乐意与你做这次交易。”苏钦玉拿起折扇,又是一副风华绝代的模样:“我好歹过来了,姑娘不给本公子寻点乐子?” 三娘笑了笑:“我这楼里的姑娘各个活好,就是不知道苏公子挨不挨得住。” “嗯,赶明儿姑娘亲自试试,不就晓得了?”苏钦玉凑了上来,那孟浪模样实在讨打。 这臭小子,还敢在姑奶奶面前造次? 三娘非但不脸红,反而贴近了些,倚在他肩旁,手指头在他胸膛上打转转:“公子若是连我这楼里的姑娘都吃不消,就甭来与我说这个了,本姑娘一个抵十个。”说罢了,还冲他眨巴一下眼,瞅着媚态丛生。 苏钦玉愣在当场,顿时憋红了脸。 三娘暗自发笑,这愣头青还装什么老手,真是不自量力。 “那壮汉的尸体明儿就会被送到顺天府去,苏公子要记得替我处理妥当,我要是进了大牢,嘴巴可就不严实了。” 苏钦玉皱了眉,语气十分不自然:“我知道,姑娘且放心吧。” 三娘便从他身边退开:“如此,苏公子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事情办妥了,三娘下逐客令。 苏钦玉瞧了她一眼,转而同少漓两人离去。 到了门前,少漓见他家公子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脸:“不得了了,这姑娘厉害,我还是头一回见您被个姑娘给调戏了。” 苏钦玉收了折扇往少漓脑袋上一敲:“说什么胡话!一个小丫头罢了,本公子想要还不是手到擒来。” 少漓揉着脑袋嘀咕:“话是这么说,可你脸红什么啊” 玉梅在外头担忧了好一会儿,亲眼瞧见少漓顺手几下解决了门外那几个莽汉,待苏钦玉他们走了,她才敢进来。 “姑娘,您没事儿吧?” 三娘坐着喝了口茶:“没事,我得回去了,你让楼里的姑娘们准备准备,夜里照常开门。” 玉梅应着好:“昨儿秋姨过来说了屯粮和动工的事情,小姐要什么时候着手?” “尽快,屯粮赶在要赶在入秋以前办好,动工的事情要办得隐蔽些,别让人注意到。还有,买粮尽量走远些,别在京城附近,免得惹人生疑。就在这附近租个地方囤放粮食,找几个人守着。” “是,那这月的帐就不给您了是么?” 三娘点头:“账本子上记好便是,若是不够就拿下月抵,也要记得分毫不差。” 其实,但凡管账的人,没有哪个能做到毫无私心,只要不过分,三娘不会去过问。毕竟想做甩手的掌柜,不给办事的人一点油水,人家做起事情来也不得劲儿。 玉梅恭恭敬敬的:“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她偏头看了看三娘包扎的右手:“伤成这样难免留下疤痕,我那里有些消痕的膏药,姑娘拿回去用” 三娘不拒绝她的好意,任由她去取了来。 临到要走了,瞧见门前那帮被打趴下的莽汉,长得再魁梧比起那常年习武之人还是差了些。 “玉梅,秋姨娘那边你给找几个有点身手的人去,她一个妇人当不得事。” 玉梅道是:“这事已经在办了,要不了多久就给那边送去。” 如此,三娘放了心,出了聚仙楼往回赶路。 张临受了伤,他那位置不能缺着,张成这几日便先担着,今儿也是他送三娘过来的。 “怎么样?事情妥了么?”张成焦急的问道。 今儿来时三娘大概跟张成说了一下这事情,他一路上都是忐忑不安的。 “妥了,咱们回府去吧。” 听她这么说,张成不禁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三娘在车里眯了一会儿,昨儿一夜未眠,此时困乏得很。 眯着眯着,张成驾着马车停了下来,之后久久没动作。 “五小姐,请下车吧!”这不是张成的声音,而是王老夫人跟前的丘若姑姑。 三娘心中一惊,大事不妙,私自出府被人逮了个现行。 没办法,三娘只能掀开车帘从里头下来。 “把这小厮绑起来!”丘若见三娘从上头下来了,直接让人把张成架起来,捆得结结实实的。 越到这种时候,三娘越不能去护着张成,否则张成在王府就算走到尽头了。 两人都不作反抗,任由这帮人推搡着将他们带到中园去。 王老夫人那屋里候了许多人,王二爷一家子都在,边上候着一帮丫鬟婆子。大多都不是去干正事的,看热闹罢了。 王祁莲同那教习姑姑也在其中,只是不见赵氏的影子。 王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俯视着三娘,身后的小厮押着三娘他们停下,往两人腿弯子处一踢,两人纷纷跪到了地上。 “我王家竟出了如此顽劣之女,倒让姑姑见笑了。”王老夫人对那教习姑姑说道。 教习姑姑道:“老夫人言重,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小姑娘家犯错在所难免,教训教训也就罢了。” 教习姑姑熟识礼仪,颇具威望,她都这么说了,王老夫人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她也不听三娘的辩解,直接冲丘若道:“先给她几个耳刮子,长长记性!” 丘若得令,上前来,抬手就是一巴掌,三娘疼得不行。还没等她缓过来,丘若的巴掌又扇了上来,直将三娘扇得头晕目眩。 这时,王老夫人才叫丘若停手:“说说,你同这小厮出去做什么了?” 这叫什么话?她同张成能做什么?难不成还私通? 三娘道:“我同他没关系,只是托他送我出府一趟。” 王老夫人也不问她为什么出府,捏死了要把她跟张成两人牵扯上。 乔氏一手提拔了张成,这个时候坐不住了:“张成!你还不快说清楚,你同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被打了(二更) 张成心中慌张,脑袋却清明着呢,他不能明面上护着三娘。相反,他得想办法把自己身上的脏水全往三娘身上泼才行,否则很难撇清两人的关系。 三娘私自出府虽是错,左不过受点皮肉之苦,不至于被撵出府去。若真让王老夫人把白的说成黑的,咬死了说她跟张成有点儿什么,那她真在王府待不下去了,京中这些人的口水都能淹死她。 他衣袖拽了半天才道:“小的五小姐说她想出府,小的本来是不应允的,奈何五小姐说给小的好处,开口就是十两银子。小的家中老母病重,小的那点儿月钱也不够老母亲治病,这十两银子相当于救命的钱,所以所以小的才同意了。” 为了配合张成,三娘故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别乱说!” 张成讪讪道:“五小姐即便是撕烂了小的的嘴,该是怎么回事小的也要说啊,您可别怪我” “你!”三娘气极败坏,瞅着似是要动手。 两人唱着双簧,怎么看都不像有交情的,更别说是私通了。 “死丫头,休要造次!”乔氏将她呵斥住,又骂张成糊涂:“你缺银子可以来跟我要啊,何须做这样的事情?” 张成垂下眼睑:“大夫说我母亲那病是富贵病,断不了根,严重的起来能要命,平时倒也无碍,汤药断不得,只能将养着。二夫人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小的不想麻烦二夫人” 张成这话有理有据的,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有人存心找茬,没毛病也能给你挑出毛病。 “老二媳妇,你安安静静的别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向着他,他是什么嘴脸你真看明白了吗?别被人家卖了还给人家数钱。”王老夫人瞅着乔氏把方向带偏了,忙让她闭嘴,转而又问张成:“富贵病?你倒是说说你母亲得的是什么富贵病,好让我也长长见识。” 张成哑口无言,他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什么病是富贵病,方才那些话就是他瞎编而已。 三娘埋着脑袋,悄声提醒他:“中风” “是”张成正欲胡说,听到三娘的提醒,忙道:“中风?对!就是中风!发起病来要命得很” 张成说罢了,小心翼翼的瞅着王老夫人脸上的表情。 王老夫人定定的看着张成,张成有些心虚,面上却尽量的不显露。 “中风这病身边少不得人,你母亲此时人在何处?” 这下就不好办了,张母人在河洝,说出来岂不坏事? “在在潼州” 潼州位于渠州之上,挨着南蛮子。 “这么远?那你如何照料她?”王老夫人续问道。 张成脑袋一灵光,直接回道:“妻子在家中照料,小的是被母亲轰出来的,嫌小的在家中无所事事。小的心有不甘,一心想成大事便到了京都,奈何没什么本事,只能做下人了。王府的月钱也不低,可母亲染上那病,小的实在不怎么吃得消” 话中的寓意是他家中有妻子,又一心牵挂家中老母,哪有心思想别的。 这下,王老夫人要从鸡蛋里头挑骨头也难了,她垮着脸:“混账!为了这个你就胆敢将府里的小姐带出去?你既然这么缺银子,就缺到底吧,这三个月的月钱都别想要了!” 张成故作慌张:“老夫人赎罪,老夫人赎罪啊!没了月银,我母亲岂不就性命堪忧了么?” 乔氏还有意帮他,看他这么闹着会惹王老夫人不痛快,便同屋里的小厮说道:“还不快把他带下去,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这一众人里头出来了两小厮,合力将张成拖了下去。 现在,轮到三娘了。 王老夫人将她看了又看,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总觉得膈应得很。 “拿银子买通下人带你出门,你倒是越来越长本事了!”王老夫人一声怒斥,整个屋子都跟着颤了一颤,她接着道:“还不快从实招来,你出府做什么去了?” 这下张成脱了身,乔氏自然跟着王老夫人同仇敌忾起来:“依我看,她铁定是出府会情郎去了,你瞧她生的那狐媚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祁莲听不下去:“二婶,这话不能乱说,瑶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毁她清誉?” 乔氏白了王祁莲一眼:“你学了这么几日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长辈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余地?” 王祁莲想再反驳却被那教习姑姑拦下:“王二夫人说得对,大小姐不得造次。” 教习姑姑教的就是礼数,哪会管别人的家事? 若是换了从前,王祁莲铁定是豁出去帮三娘,可是这回她不敢。教习姑姑是淑妃身边的人,王祁莲的言行举止她都是要报上去的,这准睿王妃的位置让王祁莲如坐针毡。 她无奈的坐了回去,只能担忧的望着三娘。 王老夫人又开口询问:“老实交待,你出府做了什么?” 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王老夫人岂会罢休?三娘只能凭空捏造:“我…我出府烧纸钱去了……” “烧纸钱?给谁烧?咱们这府里头死了谁么?还是说你期盼着谁下地狱?”乔氏插了句嘴。。 王老夫人黑着脸,朝三娘喝道:“还不快说!” 三娘没有回话,她暗自思忖着该怎么说,害怕前言不搭后语,露了馅儿。 她久久不开口,王老夫人没了耐心:“丘若,到门口去折根树枝过来,她不说就往她身上招呼,我倒要看看是她还敢不敢嘴硬!” 丘若躬身道是,转身出门,折了根细藤条来,站到了三娘身旁。 赵氏和王文胥都不在府里,王老夫人无所顾忌,朝丘若使了眼色。 丘若心领神会,拿了藤条就往三娘身上招呼。 三娘顿时疼得叫唤,本能的伸手护着被打了的臂膀。 丘若不顾她右手上的伤,照样用力打了下去。 “啊……”三娘手上的伤还未痊愈,再被丘若这么一打,如同刀刺上去一般痛入脊髓。 ☆、第一百二十九章 活受罪(一更) 王老夫人让丘若停手,再道:“说!” 三娘忍着疼痛,虚弱道:“今日是我母亲的祭日,给她老人家烧些纸钱有何不妥?想着在府里烧纸钱太晦气,所以我才出门的……” 不待王老夫人开口,乔氏先发了话:“死丫头,还不肯老实交待,丘若,给我继续打!” 丘若望着王老夫人,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王老夫人微微点头,丘若便动起了手,细细的藤条抽在三娘身上,钻心的疼。 “小姐!”沈嬷嬷从外头进来,连忙将三娘护在怀里:“老夫人,我家小姐绝非不检点之人,还望老夫人高抬贵手……”说罢,着着实实的给王老夫人磕了个头。 谁知王老夫丝毫不听,只道:“下人护着主子乃人之常情,你既然如此心疼她,那你就代她受过吧。” 话音刚落,丘若的藤条又打了下来,直直落到沈嬷嬷身上。 沈嬷嬷几十岁的人了,哪里经受得住这种疼,叫唤不停。 三娘顿生恨意,王老夫人分明就是铁石的心肠,再这么下去,沈嬷嬷还不被活活打死么? 她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突然蹭起身,一把夺过丘若姑姑手里的藤条。 丘若明显被吓了一条,皱着眉道:“五小姐是要造反不成?” 三娘紧紧拽着手里的藤条:“是又如何?”说着,一藤条抽在丘若脸上。 丘若皱着一张老脸,大声叫唤起来:“啊!死丫头,看我不弄死你……” 瞧她嘴痒,三娘又一鞭子抽在她另一边脸上。 丘若直喊疼,抱着脸赶忙跑开了。 三娘恶狠狠的瞪着她,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 “反了!”王老夫人大怒,桌案让她拍得一声巨响:“把这丫头给我拿下!” 此言一出,屋里的下人纷纷涌了上去,要将三娘治住。 三娘见谁上前就打谁,屋里叫唤声,吵闹声不绝如缕。 毕竟他们人多势重,三娘拿着藤条一阵乱挥,最后还是被小厮扣住双手,制服了下来。 丘若见三娘被摁住了,上前来夺过她手里的藤条,顺势就给了三娘一下。 三娘早已疼得冒汗,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丘若看,巴不得给她身上看出个窟窿来。 丘若一阵寒颤,心想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娃子,凶煞起来还真是瘆人。 王老夫人见三娘被下人们制服了,才道:“私自出府也就算了,还胆敢欺瞒长辈,不仅如此,还在长辈面前放肆。依我看,你这性子得好好磨一磨,免得以后嫁出去了,丢我王家的脸。”说着,她同丘若吩咐道:“让人备车,把她那屋子里的东西拾掇拾掇,送去庄子上。” 王家在京郊有数亩良田,由府里那些年迈了的,以及犯了大错的下人们料理着,故而在那边建了宅院,供那帮下人住着。 王老夫人让人把她的东西收拾了带过去,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回来了,她岂会顺从? 丘若捂着半边脸,还觉得火辣辣的疼,冲三娘道:“五小姐,请吧!” 三娘不从,挣扎道:“我不去庄子上,就算我有错,也要等父亲、母亲回来定夺。” 乔氏则笑她痴人说梦:“恐怕是等不到了,今儿就算丢也得把你丢出去!” 三娘驳道:“凭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出门只是为了烧纸钱,并未做过其他事情。” “甭管你今儿出门做了什么,单凭你方才那举动也有理由送你到庄子上去。”乔氏说着,还同那教习姑姑道:“姑姑您说,咱们这般处置可还合情合理?” 三娘方才确实过于冲动了些,那教习姑姑有理说理:“嗯,并不过分。” 如此,乔氏替王老夫人发号施令:“愣住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王老夫人并不阻拦,也不多说,就在高座上看着。 三娘拼死挣扎着:“就算真要将我送到庄子上,也得一家之主来定夺,敢问一家之主在么?再者,我乃长房的姑娘,父亲、母亲尚未发话,旁人说的怎能作数?” 王祁莲按捺不住,她若是眼睁睁看着三娘被送去庄子上,她于心何忍? “瑶生说得不错,总是子女要被送出去,当由一家之主来定夺,二婶逾越了。” 言下之意就是,二房的又不是当家的,说的话不着数。 教习姑姑这回没有拦着王祁莲,因为她说的在理,教习姑姑只认理。 王老夫人见她们挑这个理,干脆自己出马:“老二媳妇说了不算,我说了算!拉出去!” 三娘仍然不肯就范:“祖母说了也不算,您自然是王家最为尊贵的长辈,可是您已经无需再主持王家家事,当家主母该是我母亲才对。从祖父移权开始,王家就得当家的说了算。” 她是在提醒王老夫人,你已经没了权利,王家的内宅主母早已不再是你了。 王老夫人掌了大半辈子的权,过惯了被一家人捧着的日子,她最不想接受的就是她已经无权了,只能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养老。 听见三娘戳她的痛处,她更加气愤,不想再听三娘说一个字。 “我让你们拉出去!都不长耳朵吗!”王老夫人是彻底动了怒。 束缚住三娘的那两小厮,哪里见过王老夫人这般阵仗,当即被吓的不行,赶忙扯着三娘出去。 三娘抵死不从,同他们拉扯不下,他们也不敢下狠手。 王祁莲看不下去了,忙从座上起身,跪到王老夫人脚下:“祖母,您就饶了瑶生这一回吧,让她跪祠堂也成,万莫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王祁莲记得小的时候她不听话,赵氏就总拿送她到庄子上来吓唬她,她一直觉得那里是龙潭虎穴。 长大了她知道庄子是做什么的了,听柳儿说,庄子上的人都是犯了错遣去的,脾性就跟山里人一样,不管你什么身份,去了就当苦力使。庄子上的汉子都野蛮得很,像瑶生这样的姑娘去了,恐怕不能保住完璧之身。 “跪祠堂?我可不想让这不干不净的人玷污了我王家列祖列宗栖息之地。”说着,王老夫人冲拉扯着三娘那两小厮摆了摆手。 两人一鼓作气,使了大劲儿要把三娘拖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门前一声呵斥,屋里的众人都纷纷看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章 搬救兵(二更) “贤哥儿你怎么回来了?”王老夫人望着门前那人问道。 王祁贤不予理会,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三娘那边看,他越看越气愤,冲那两小厮吼道:“给我放开!” 他这模样像极了王文胥,让王老夫人顿生厌恶:“不许放!拖下去!” “祖母”王祁贤望着高座上的王老夫人有些难以置信,一个柔弱女子怎么就这么招她不待见。 两小厮没了动作,王祁贤是王家的嫡长子,将来可是要袭承族长之位的。这未来当家做主的人,谁也不敢去惹? 王老夫人见这两小厮一动不动的,气不打一处来:“贤哥儿退下,此事你莫要插手。” 王祁贤非但不听,迈步上前就将那两小厮扯开,三娘险些倒了下去,王祁贤连忙搀扶住。 “祖母,恕孙儿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王氏一族百年之前鼎盛兴旺,不因别的,只因族人同心,合力为王氏兴盛而努力。到了这一辈衰落了,分的分,散的散,归根结底是因为乱。祖母为王家长辈,万事应求和睦,何必同一个小丫头计较呢?” 王祁贤说得头头是道,王老夫人无力反驳,可她并不想就此作罢:“贤哥儿,你是先前不在才会替她说话,如此大逆不道之人,王家留不得!” “孙儿是没见着,但孙儿知道教条礼数,祁瑶是我父亲收的义女,即便是要处理她,也得等父亲回来再行定夺。” 王老夫人深知,王文胥一回来三娘准能逃脱,可王祁贤她动不了,这会儿没了办法。 王祁贤问屋里的下人:“我父亲去了何处?” 有人答:“大老爷同大夫人进宫去了,没个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回不来的。” 这就难办了,他们人在宫里头,还不能派人去请,可这边已经是十万火急。 难怪王老夫人有恃无恐,她就是拿捏好了的。 王祁贤是跟王老夫人扛上了,就是死活不让他们把三娘带走。 久久僵持不下,王老夫人退让了一步:“这样吧,将这丫头带到宗祠里去,等文胥回来了再行定夺。” 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王老夫人都让步了,王祁贤没理由再僵持下去。 “好,先将祁瑶带到宗祠去,等父亲回来再说。” 如此,两人算达成了共识。 王祁贤松了手,让那两小厮将三娘搀住。 “五妹妹你放心,等父亲回来了,就没事了。”王祁贤不忘安她的心,柔声说道。 三娘也以为王老夫人是妥协了,可她低估了王老夫人要赶她离开的决心。 她被小厮带到府门前,丘若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同那两小厮一番耳语。接着,两人没有将三娘带往宗祠去,而是竟招来马车要将她送走。 三娘想,这下是真的完了,王老夫嘴上说送她去庄子上,未必就真的是送她到庄子上去。她这么想让她离开,铁定要将她送离京城。 到时候,王文胥找不到人,王老夫人打死也不说,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明面上不提,暗地里找。 且不论她找不找得到回来,就说她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会遇上什么事情还说不准。 “且慢!” 两小厮推搡着把三娘塞进马车里,外头却有人将他两喝住。 “老太爷在此!谁敢放肆!” 三娘听出来了,那是流苏的声音。 她本以为是唬人的,谁知外头立马传来丘若请安的声音:“老奴给老太爷请安……” 三娘定神聆听,片刻之后便是王老太爷开口道:“把那丫头带回府去。” 到底是王家顶头的长辈,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却威严十足。 如此,两人才把三娘松开。 三娘撑着车沿,缓缓从马车上下来。流苏忙上前扶住:“小姐,没事吧?” “没事……”三娘无力说道,瞧了瞧身旁的流苏,又望了望王老太爷匆匆入府的背影:“祖父是你喊回来的?” 流苏点头:“是……” 如此说来,今儿还是流苏救了她。 “谢谢……” 流苏身子一颤,从没见过哪位主子还跟下人道谢的。 倒不是三娘如何好相与,她从前也有过大小姐脾性,后来落难了,也就消磨殆尽了。 “流苏既然跟了小姐,自然要为小姐着想,为小姐解忧。” 三娘浑身都疼,只能冲她笑了笑。 流苏将三娘搀扶着,一步一步的挪回了王府。 南殊院里已经吵闹开了,王祁贤似是知道了王老夫人出尔反尔,忙冲出南殊院来找三娘。 三娘同流苏两人刚走到拐进中院的月牙门处。 “祁瑶……”王祁贤见了三娘不禁懊恼:“都怪我,居然信了祖母的话,险些将你害了。” “少爷安好”流苏不忘同王祁贤请安。 王祁贤只是瞧了她一眼,点点头没说别的,转而同三娘道:“你先回屋歇着,祖父回来了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三娘却摇头:“不成,这件事情就是因我而起的,不能避着,否则还不知道祖母会怎么诬赖我。” 王祁贤觉得有理,点头道好,也伸出手来搀着三娘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拽着三娘的手。 男女有别,王祁贤不忌讳,三娘却觉得不妥。奈何王祁贤一点都不自知,拽着就不松开。 三娘不好说,他是一番好意并无别的意思,太别扭反而显得她心思不纯。 罢了,隔着一层衣裳,谁也不碍着谁。 “少爷……”流苏见了,出言提醒,顺带着使了个眼色。 王祁贤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松开:“我……” “不碍事。”三娘冲他笑了笑。 这下,王祁贤不敢靠近了,跟在后头一言不发。 到了南殊院门前,一帮下人站在屋外头,都是被撵出来的。 大伙站在院子里也不散去,伸着耳朵也要听点儿什么出来。见三娘他们进来,下人们纷纷靠边,让出一条道。 里头传出王老太爷的怒骂声:“你这老婆娘屡教不改,信不信我现在就休了你!” “你有能耐就休啊!我都这把年纪了,父母早早亡故,我倒要看看你找什么理由休我。” 男子要休弃女子,需考究七出之责,而其中若是女子父母亡故,则不得以七出之责休弃。 王老夫人仗着这个,理直气壮的同老太爷顶嘴。 ☆、第一百三十一章 要纳妾(一更) 王老太爷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休她固然敢为,却觉得没必要。她替他生了两个儿子,又管了王家内宅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他就是见不得王老夫人那副无法无天的模样,盛怒之下,抬手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屋里瞬时静了下来,谁都没料到王老太爷会有这么一出,就连王老夫人自己都没想到。 她难以置信的盯着王老太爷:“你…你打我……?” 王老太爷面不改色:“打的就是你!无法无天,非要整个王家被你闹得鸡犬不宁!” 王老夫人这下焉气了,她是个妇人,嘴上猖狂也就罢了,却不敢还手。只是老太爷从不对她动手,如今竟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丫头打了她,她如何都忍不了。 “我有什么错!那丫头私自出府,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说是出门烧纸钱,依我看铁定是私会男人去了。你不管管就算了,还拿着我收拾,万一闹出什么丑闻,丢的还不是咱们王家的脸!” 听到这里,王老太爷沉默了片刻,转身瞧了门前站着的三娘一眼:“丫头你过来。” 三娘恭恭敬敬的上前去,身上疼,只能慢慢的挪。 王老太爷看在眼里,不禁皱眉:“你说说,出去作甚去了?” 三娘咬死了先前的话:“今儿是我母亲的祭日,我想给她烧些纸钱去,免得她在地底下受罪……府里烧纸钱多有不便,所有…我才出去了的。” 老太爷皱着眉:“就为这个?” 三娘点头:“我在河洝那会儿,每到这天都会去给母亲烧香供果,常年养成的习惯,总会记在心上。” 乔氏不信,反驳道:“我听说你那短命娘亲早早就赴了黄泉,那会儿你才半截胳膊这么长,还能记得你娘亲?尽知道胡说!” “我是记不得,不过我姨娘记得,那会儿都是姨娘领着我去的。如今姨娘不在身边,所有我就只能自己烧点儿,尽尽孝道。” “姨娘?”王老太爷听她提起“姨娘”二字不禁疑问:“你母亲不是死了么?哪里来的姨娘?” “回祖父的话,我姨娘是我生母在世时的丫鬟,后来我生母去世了,姨娘便留在府里照顾我。” 听三娘这么说,王老太爷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点了点没再往下深究:“即便是如此,你私自出府也不对” 王老太爷正要说些教训人的话,可院里突然来了人,却是王二爷。 下人们都围在这边看热闹,见了王二爷便行礼:“给二爷请安。” 这下可好了,屋子里的人都注意到了那边。 王二爷拉着位姑娘进来,两人本是满面春风的,一进来却愣了神,大概是没料到院里这么多人。 乔氏见到他俩,当即垮下脸来,从座上起身,冲过去就质问:“这丫头是谁?” 那姑娘怯怯弱弱的,看乔氏如此凶神恶煞,便朝王二爷身后躲了躲。 王二爷瞪了乔氏一眼:“别做了这副样子,老子又没欠你,让开!”说着,转而安慰那姑娘:“小柔别怕” 乔氏炸了毛,正待发作,王老夫人却开了口:“文廖,把人带进来吧。” 看来,王老夫人是知情的。 王二爷应了声是,拉着那姑娘就往屋子里钻。见了王老太爷,王二爷闷着脑袋,怂得很。 “这又是怎么回事?”老太爷瞧了那姑娘一眼,向王老夫人询问。 “一个小门第出来的庶女,文廖喜欢,我准备给他纳进府里来。” “胡闹!”王老太爷斥道:“你瞅这姑娘,跟芸姐儿一般大小,纳做姨娘像什么话?况且文廖都有一房姨娘了,做什么又纳一个?” 王老夫人回:“都是不中用的,生不出儿子来,养着也白养。这姑娘年轻,指不定能给文廖生下儿子。” 王二爷也喜欢这个水灵灵的丫头,嫩得能掐出水来,赶忙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小柔年轻,准能给我生个胖小子。” 那姑娘听王二爷这么说,埋头轻声笑了起来,脸红通通的。 王二爷是越看越喜欢:“父亲,您就允了吧。”他其实并没想到王老太爷今天会在府里,左右老夫人是应允了的,他以为准能成。 乔氏见他俩粘得紧,火冒三丈:“我不允,要是二爷纳了这丫头,我就到荣国公府不回来了!” 王老夫人黑了脸:“没点样子!你是正室,就该有正室的风范,纳个妾有怎么了?你要是能生出儿子,我还用费这些功夫?” 乔氏哑口无言,无子就是她最大的软肋。 王老太爷也不允:“不成,把人带回去,纳妾这事我不同意!” 王老夫人暗地里发牢骚,今儿真是诸事不宜,王文廖纳妾的事情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撞着王老太爷。 三娘他们还都在屋里,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老夫人思忖了片刻,觉得还是王文廖纳妾这事重要些,这关乎着二房的兴旺。 “把院里的人都打发走。”王老夫人让丘若院里那帮下人遣散。 接着,她又瞅了瞅三娘:“今儿且放你一马,到祠堂去跪三个时辰,絮贤去守着。往后这半个月,你就给我闭门思过,再让我发现你跑出府去,打断你的腿。” 王老夫人怕三娘偷奸耍滑,让乔氏身边的絮贤去监看。 跪祠堂也好过被送到庄子上去,三娘福身道是,流苏搀扶着她随絮贤准备到王家宗祠去。 “流苏你别管我,快把沈嬷嬷送回去歇息,她方才挨着这么多下,肯定受不住。” 王祁莲这会儿也出来了:“你就别担心沈嬷嬷了,我让柳儿送她回去。”说着,她又凑近了些,见三娘这副虚弱的样子很是担忧:“瑶生,身上疼不疼?要不要紧?实在不行” 三娘知道,她想说实在不行就甭去跪祠堂了,反正王老夫人他们现在抽不出身。 王文胥是一家之主,做事得讲究公道。三娘私出府门本就不对,若是让王文旭给她开后门,白白给了别人话说。 “不了,该受罚就受罚,我不碍事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处罚(二更) 王祁莲还想再说点什么,王祁贤从屋里出来了就道:“阿莲,你先回去,祁瑶这边我看着,宫里头来的姑姑怠慢不得。” 王祁莲也知道轻重,就是担心三娘,不过有了王祁贤这句话,她倒是安心不少:“那好吧” 其实王祁贤是怕再着了王老夫人的道,也怕絮贤私底下给三娘罪受。 流苏继续搀着三娘往外头去,屋里却闹翻了天。 “我不同意,今儿二爷要是不把这丫头送走,我立马收拾东西离开王家!” “那你赶紧的!”这是王二爷的声音。 “你就是巴不得我走,免得坏了你的好事!” “嘿,你还真说对了” 里头吵得不可开交,絮贤听见声音回身看了看,她被老夫人派来做这看人的差事,很是不满:“五小姐还不快些,少耽误功夫。” 王祁贤听着不高兴:“你一个下人,说话怎么没大没小的,祁瑶好歹也是主子,注意注意你的身份!” 絮贤瘪瘪嘴:“奴婢知道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万分不屑。在她眼里,王家哪有什么五小姐,不过是个不明来路的野丫头。 三娘被带到宗祠,王祁贤却一路尾随而来,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流苏特意给三娘寻了个软和些的蒲团,三娘跪到了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絮贤是来监看的又不是来陪罚的,到了之后就寻个宽敞的地方,拿了蒲团坐着打盹儿。 流苏在一旁候着,三娘道:“你快回去吧,柳儿得照料长姊,沈嬷嬷那里还得你去看着。” “那小姐真的不要紧么?” “跪在蒲团上,又不受罪,顶多腿麻,晚些时候你过来带我回去就成了。” 流苏点点头,转身却见王祁贤还杵在祠堂里:“大少爷还不走?” 王祁贤摇摇头:“你先回去,我再待一会儿。” 流苏嗯了一声,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她侧偏着脑袋看了看三娘跪着的背影,心里头不怎么好受:“那好,大少爷要是累了就找个蒲团坐着,在桌案下有几个” “好”王祁贤轻声应道。 流苏踌躇了半天,又道:“少爷才从书院回来,还没喝上一口水吧?待会儿我把沈嬷嬷那边料理好,给你们送些茶水来。” 王祁贤正色瞧了她一眼:“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如此也好。” 三娘跪在牌位前,把流苏同王祁贤的话听在耳里,却不做声。还记得那次偷听到流苏与洛云姑姑那些话,她想嫁王祁贤。 本以为只是她们只是想攀附上王家嫡长子,也好荣华富贵。现在看来,流苏未必就对王祁贤没有爱慕之心。 流苏走了,祠堂里悄然无声。 絮贤还真是让乔氏惯得不成样子,靠在宗祠里的顶梁柱边上睡得正香。 “兄长,你不回去么?”三娘侧身看着他问道。 他冲三娘笑了笑:“不碍事,陪你一会儿。” 不知怎么的,听王祁贤说陪她,她竟有所触动。 活了一辈子,形形色色的男人见了一堆,多是花言巧语,风流浪荡的。要么夸她美,要么说她贴心,各个都作出一副离不得她的样子,最后还不是都散去了。 那些男人顾的是自己快活,哪里会顾过她的感受?王祁贤却说陪她,还是在受罚的时候。在三娘看来,一个值得依托的男人,无非就是愿意陪伴你的人。 可惜,他是王文胥的儿子,三娘可以助他一路前行,也可以帮他飞黄腾达,唯独不能去染指。一则,三娘现在挂着王家小姐的名头,同他是兄妹,于礼不和;二则,王祁贤是个善意的人,男人太过善意,嫁给他就活得累。 “我没事的,兄长才回来,该好好歇息歇息才是。”三娘想劝他回去,他却只回了个嗯,便没了下文。 三娘见他应了声却不动,也懒得再劝,站累了他自己知道走。 就这么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三娘腿麻了,还有些犯困。 “要是累了就稍微侧身,这样能减轻一些。” 三娘被王祁贤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兄长还没走?” 他没回话,径直到香案下取了个蒲团,跪到三娘身边。他先对着王家祖宗的排位磕了几个响头,而后才道:“年幼那会儿,父亲也常常罚我跪祠堂,长大了些就不跪祠堂了,改用家法。现在又到这里来跪着,竟有些怀念小时候” 三娘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跪祠堂还跪出感情了? 见三娘没说话,王祁贤从袖里捞出一本小册子:“给” “这是什么?” “话本子,在书院里极为盛行,小小的一本夹在书里头,先生也发现不了。” 她当然知道话本子是什么,民间一些读过书的人写的东西,多是光怪陆离的故事。只不过如此小巧的话本子,三娘还是头一回见。 “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兄长一定得挨板子。” 王祁贤笑了起来:“你不说,父亲肯定不知道。” “那我岂不是抓到了把柄?” “祁瑶可一定别去告状,父亲发起火来可厉害了!”他说得好像很害怕,面上却笑意不减。 三娘拿起那小册子看了起来,是个讲茅山道士的故事,说这道士四处除妖,想要积满功德登上仙路,无奈却被一妖女迷得神魂颠倒,最后道士狠下心除了这女妖,最终得道成仙。 她看得起劲儿,忘了脚上的疼痛,也忘了已经是什么时常了。 “小姐,大少爷……”流苏这个时候小跑着进了祠堂,惊醒了熟睡着的絮贤。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絮贤揉着眼,极不耐烦的说道。 王祁贤从蒲团上起身,三娘才发觉太阳都下山了。 絮贤起身,见王祁贤还在祠堂里头,不禁一愣:“大少爷一直在这儿?” 王祁贤对她没好脸色:“怎么?我呆不得?” “不不不,大少爷自然呆得……” 王祁贤朝她冷哼一声,向流苏问道:“你的茶水呢?不是说给备了来么?渴死本少爷了。” 流苏笑道:“大老爷和大夫人都回来了,让小姐回府去,少爷想喝水还是回去喝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鸡犬不宁(三更) 王祁贤喜笑颜开:“那太好了,祁瑶咱们走!” 絮贤拦着他们:“不成不成,老夫人说了要跪满三个时辰,这会儿还早着呢。” “这是大老爷的意思,难不成说了不算数?” 听了流苏的话,絮贤皱着眉,她不敢去触王文胥的逆鳞,她思虑了片刻说道:“那先回去,若是让我发现你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放心,假不了!” 如此,絮贤才没拦着,跟他们一起回府去了。 王府门前已经没有人看着,估摸老夫人那边还在闹腾,一帮下人还凑着热闹。 一入王府,就见赵氏在崇德堂前来回踱步,她应该是才回来,一身华服还没来得及褪去。 “夫人,五小姐回来了。”流苏忙出声喊道。 赵氏停下步子朝他们望了过来:“祁瑶……”她匆忙上前,拉着三娘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手上怎么回事?” 手上的伤是先前弄的,三娘撒谎说:“前日不小心烫伤的,不碍事。” “烫伤?怎么这么不小心!丫鬟婆子是怎么照料的!” “不关沈嬷嬷她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当心。” 赵氏叹了声气:“真是不叫人省心,稍不留神就出乱子……” 她是在说今天府里发生的事,瞧这情形,今晚也消停不了。 赵氏搭在三娘胳膊上的手微微下滑,正好触碰到先前丘若拿藤条打了的地方,疼得三娘出了声。 “怎么了?”赵氏听她轻哼了一声,忙问道。 三娘遮遮掩掩的:“没,没事……” 赵氏瞅着她脸色不对劲,二话不说就要撩起她的衣袖看。 那晚跳下马车胳膊上还有些擦伤,加之今儿丘若拿藤条打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赵氏看着震惊不已,她只听说三娘跪祠堂,哪想还挨了打:“是老夫人?” 三娘不否认,委屈巴巴的点头。 王祁贤侧着身子避嫌,眼神却不禁往三娘胳膊上瞟,眉头紧紧皱着,说不出的心疼。 赵氏越看越难受:“真是作孽啊!非得把王家折腾得不成样子。”她轻轻将三娘的衣袖放下,见絮贤也在一边站着,气不打一处来:“你在这杵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絮贤无端挨了骂,心里头直喊冤,那是丘若姑姑动的手,关她什么事啊? 不过这会儿赵氏正在气头上,絮贤也不敢辩驳,赶忙离去,省得又挨骂。 “走,母亲送你回去。”赵氏说着,搀起三娘,同流苏两人一起将她扶回了夜阑居。 毕竟是女子住的地方,王祁贤没跟着来。 三娘另一只袖子里还藏着方才王祁贤给她的小话本,她抬着手臂,生怕掉出来被赵氏发现。 沈嬷嬷替她挨了不少打,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安心歇着,坐在门边上往外看,就怕等不到三娘。 她们到了院子里,流苏见沈嬷嬷坐在门边,连忙道:“姑姑这是作甚?不是叫你好生歇着么?” 沈嬷嬷勉力一笑:“等不到小姐回来,老奴安不下心。” 赵氏又是一阵叹息:“祁瑶这不回来了么?你也去歇着吧,让流苏照料便是。” 三娘也劝她:“嬷嬷听母亲,回去歇着,早些养好伤。” “欸”沈嬷嬷应道:“那老奴便退下了……” 三娘点头,让流苏先将沈嬷嬷扶回去,赵氏则扶着三娘回屋。 到了榻边,她也不敢直接坐下去,腚上也挨了打,碰到就疼。 赵氏替她解开衣裳,让她趴到榻上给她上药。 药箱早已备在桌上了,应该是先前沈嬷嬷回来的时候拿出来的。 “疼就出声,不要憋着。”赵氏同她说了一句才动手。 三娘点头道好。 赵氏手脚轻,又顾及她的感受,药抹上去疼也就那么一会儿,倒能忍下。 药上好了,赵氏又亲自替她宽衣,换上干净的里衣。 一切都弄好,赵氏才坐在榻边歇了一会儿:“祁瑶,往后她们打你,你就还手。天大的锅,咱们会替你背着,千万别苦着自个儿。” “我还了手的,祖母让一帮人来按着我,我掰不过他们。” “那就跑!左右不能让他们欺负了去!” 三娘点头如捣蒜:“好,都听母亲的!” 赵氏气过了,细想自己教三娘这些,不是胡闹么? “唉,都不好,最好就是给你寻个稳重又识礼的人家,嫁过去不受罪才好。” 三娘细想她这话,难不成这么早就要给她寻去处了? “不好,让我再多陪你们几年,好不容易有父母能尽孝了,母亲别急着把我嫁出去。” 赵氏笑道:“好好好,不急……” “父亲呢?”三娘想,以王文胥那性子,三娘受了罪他岂会不管? “在屋里睡着呢,喝多了点儿,一听到你挨罚了就炸毛。我让人先领他回屋睡了,免得明儿早朝起不来。” 这些时日苦了王文胥了,三天两头的应酬,瞅着都没什么精神。 “瑶生……”王祁莲匆匆进了屋,教习姑姑回去歇息了,她总算能脱身。 赵氏见她这急躁模样便训道:“没规矩,进屋不知道先敲门?这脾性可能不往睿王府里带!” “您放心,到了那边我肯定不这样,在咱们府里有什么要紧,我同瑶生又不用这些客套规矩。”王祁莲说着,看了一眼趴在榻上的三娘:“瑶生,还疼不?” “疼啊,夜里还得这么趴着睡一晚上,真是活受罪。” “祖母也忒狠了些……” 这边,三娘同赵氏、王祁莲说着话,二房那边终于消停了。 老太爷清闲了好些年了,又碰上这等头疼的事情很是心烦,索性一甩手走了,爱咋咋! 王老夫人悄悄跟乔氏保证,只要这丫头生下儿子就撵走,孩子拿给乔氏抚养。 虽然乔氏非常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可她没办法,她试了许多偏方,愣是怀不上。 这些王二爷都知道,他也不想闹大了惹荣国公一家不痛快,况且他求的是快活,生不生得出儿子关他屁事! 只是可怜了那小丫头,以为自己进了王府就能飞上枝头了。 事儿算是结了,老夫人给那丫头安排到萧姨娘那里去,王二爷今晚就宿在那里。 说来这丫头也是蠢,连个过场都没有,当真是赶着上门的妾。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流苏的坦诚(一更) 乔氏坐在妆台镜前,絮贤给她拆下发簪,梳理头发。 “夫人,您猜奴婢今儿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乔氏这会儿还膈应着,不耐烦道:“要说就说,不说就滚出去,别在我跟前卖关子。” 絮贤早已习惯了乔氏的脾性,并不以为然:“奴婢觉得,大公子与长房收的那丫头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那丫头不是被罚了在祠堂跪着么?大少爷居然一路陪到底,从前大小姐受罚也不见他这般积极。” 如此说来,乔氏也觉得王祁贤太过护着三娘,他常在书院里头,跟这丫头又没有什么交集,干嘛这么护着她? 见乔氏不说话,絮贤又道:“依奴婢看,咱们在这事上头费点儿神,比跟长房硬拼的强。到时候那丫头行为不检,赶她走顺理成章,还能讨老夫人欢心。大少爷名誉受损,往后咱们也有个能拿捏的短处。” 乔氏越听越觉得有道理:“那你多留神,祁贤如今回来备考,不用去书院了,估摸着还能抓个现行。” “欸!”絮贤兴致勃勃的应道:“夫人放心,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想去年关卦杯那事,乔氏还是再三提醒:“你这回给我做得漂亮点儿,在想年关那般,看我怎么收拾你。” 絮贤听她这话有些不痛快,事情办好了她又不赏,事情办差了她就知道罚了。不过没办法,府里人人都知道她是乔氏屋里的人,要想换个主子伺候谈何容易? 再者,这府里就数二房最硬气,三房远在渠州,长房又太过憋屈。 “夫人,捉奸奴婢最在行了,您忘了早些年二爷房里那丫鬟的事?” 乔氏细想,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五月一过,天儿越发闷热起来,京城这地儿就是如此,冬天出奇的冷,夏天又出奇的热。 好在三娘人还年轻,身上有点伤养个十来天也就不碍事了,若真等待夏日里头,伤口再起了炎症,那还有的熬。 沈嬷嬷就没三娘这般好受,自那日起就病着起不来,紧接着还发了烧,人也昏昏沉沉的。三娘就让她将养着,左右现在她也不能再往外跑了。 张成这段时间日子也不好过,好不容易得了乔氏的赏识,出了这事难免让人膈应。他也就老老实实的,等有机会再到乔氏跟前去表现表现。 至于张临,后头的事跟他没牵扯,他好好养着他的胳膊,如今也有了好转。 巳时,乘着太阳还不辣人,三娘坐在院子里头消遣,流苏则候在一旁,不时的拿蒲扇给她扇凉。 三娘衣袖盖着双目,暗地里寻思着,她出门的事情这么隐蔽,王老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沈嬷嬷那天也是后头才来的,显然是听到了风声才赶过来。如此,王老夫人连夜阑居都没进过,就断定了三娘出府,未免有些玄乎。 “流苏,洛云姑姑最近怎么不来看你了?”三娘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把流苏吓了一跳。 “奴婢”她本是有意辩驳,可思索了片刻竟回了一句:“来过” 三娘将盖着双目的衣袖挪了下去,定定的看了流苏半晌,她没想到流苏都不辩驳。 “那天的事情,是你告诉洛云姑姑的?然后洛云姑姑又上报到祖母那里去,对么?” 三娘之所以没有猜是流苏告的状,因为流苏后来去请来了王老太爷来,如果是她去告的状,她自然站在老夫人那边,根本没有必要救三娘。 流苏放下了手里的蒲扇,颦眉道:“是” “洛云姑姑明里是长房的人,暗地里却帮着祖母办事,而你似乎并不愿意帮着祖母。所以你又去找了祖父回来,将我救下。” 流苏以为三娘只知道一星半点,听到这里不由震惊:“小姐都知道?” 三娘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至于你是什么来路,洛云跟你什么关系,我都不清楚。” 流苏似有似无的叹息,像是松了一口气:“洛云姑姑是我母亲的旧识,母亲去世得早,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了她。她早些年是老夫人跟前的丫鬟,后来大夫人入府,她就被遣了去。” 赵氏嫁到王家不可能身边不带人,想来也是她自己粗心大意,宠信了奸佞之人。 “那你坏了她的事,不怕她责罚你?” 流苏没有直接回三娘的话,而是双膝一曲跪到了地上:“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小姐手里,小姐便是奴婢的主子。我与洛云姑姑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姐只需知道奴婢不会坑害您,也不会坑害长房便好,其他的事情就让奴婢自行处理吧。”说着,她头磕地,久久不起身。 流苏太过坦诚,她兴许是为了投诚,可三娘不觉得她说的都是实话。 那日流苏同洛云在屋里说话听着和和气气的,洛云待她似乎也不错,还给她铺好路子,这会儿怎么就成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三娘觉得,流苏的话信一半留一半比较好,面上却不能显露。 “你明白就好,你的卖身契在我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往后洛云再要你从这边给她什么消息,最好是先同我商量。否则我就把你们两个统统领到母亲那里去,到时候你们也别想在王家呆了。” 听三娘说撵出府去,流苏颇为紧张:“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照做,求小姐别撵我出府” “起来吧。”让她起身没再说别的,又扬起衣袖盖着双目,静静的歇息,跟个没事人似的。 流苏愣了片刻,从地上起身,拿起蒲扇又给她扇起凉来。 长房的最近去宫里去的忒勤快了些,先前是王文胥同赵氏两人,最近又常领着王祁莲去。 怕王老夫人背地里又找三娘的麻烦,王文胥让王祁贤时常注意着夜阑居这边。他时常会到下园西厢前晃荡,也不进门,偶尔碰上流苏就让流苏给三娘捎几本话册子来。 三娘笑王祁贤死脑筋,让她注意着又不是要他非得到这边来转悠,让他的书童常过来跑一跑就成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急着嫁出去(二更) 晚间,王文胥他们从宫里回来了,王祁莲一回府就跑到三娘屋里来。 教习姑姑已经回宫里去了,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看得紧,三两天过来一回,来也只是一时半刻,王祁莲一得空就往三娘屋里钻。 “瑶生,拿我看看你的手好些没?”王祁莲说着便将三娘的手拉了过去,仔细端详一番道:“这疤怎么还不消?” 她说的是三娘右手上的伤,被绳索刮掉层皮。 “恐怕是消不掉了,用了好些药都不见什么效果。” “赶明儿我去问问有什么祛疤的药,留个疤不好看。” 三娘点了点头:“好”看王祁莲今儿神采飞扬的,三娘问她:“你今儿是见到宝了么?这么高兴。” 她却满脸娇羞:“胡说,我哪有?” 看她这个模样也能猜出个一二来,王祁莲最近常往宫里跑,大抵能与睿王见过几回了,再看她面红耳赤的,兴许是同他有了什么接触。 睿王相貌堂堂,为人又温和,王祁莲是动了春心吧? “让我猜猜”三娘故作思索状,片刻之后道:“难不成是见着姐夫了?” 三娘这声姐夫喊得王祁莲心颤:“你别乱说”她说着就来捂三娘的嘴,脸红得越发厉害。 如此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两人嬉闹一番过后,王祁莲突然又唉声叹气起来。 都说落入情网的女子就是三月的天儿,情绪说变就变,倒是一点不假。 “又怎么了?”三娘问她。 她又是一声叹息:“瑶生,像他那样的人,位高权重,府里一定有别的女人,以后他也还会纳妾填房。我不知道往后要怎么去面对他那些女人,要宽容么?” 三娘不觉得王祁莲是在问她,她倒像是在问她自己。 “那是自然的,我从前就听姨娘说过,贵族家的男子初识人事就会有丫头伺候着。待娶了妻,屋里少说也有一两位姨娘,姐夫他贵为王爷,自然少不得。若是日后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那边是后宫佳丽三千” “行了!”王祁莲越听越听不下去:“如此,我嫁他作甚?还不如寻个普通人嫁了,两人稳稳当当的过一辈子。” 王祁莲被情之一字蒙了眼,就算是寻常人家填房纳妾也是常理,就算他忌讳着你的家世,那也只是一时的。等你靠山倒了,或是家族衰败了,他该怎么的就怎么的,你根本碍不着他的事。 就好比二房的,王二爷要纳妾,乔氏再闹腾能改变什么? “长姊,这样的话万万不能再说了,我也就罢了,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遭殃的就是整个王家。你要时时刻刻铭记,姐夫不单单是你的夫君而已,他还是王家命脉。” 王祁莲原本舒爽的心情被三娘这盆冷水浇得分毫不剩,余下的就是满心的惆怅。 “瑶生,怎么好事轮不上我,尽让我摊上这样的事情。”她委屈极了,越想越难受,只差掉眼泪了。 三娘安慰她:“不过,你一定比那些妾有底气,她们是卑贱的人,就算为睿王诞下子嗣,那也是庶出。你是嫡母,只要坐怀不乱,她们都不能把你怎么样。更何况你还有父亲,还有王家,还有我” 如此一说,王祁莲觉得也是,只要她好好的在着,那帮女人能把她怎么样?就算睿王登基了,她也是理所应当的皇后,是六宫的主子。 惆怅了半天,王祁莲可算是好受些了:“我来还得同你说件事儿,过两天和德公主生辰,皇上要替她兴盛事,母亲的意思是让你也去。” “让我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肯定是想让你相个夫君,免得我嫁了,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三娘不信,前世王文胥给她寻夫婿都是在及笄之后,怎么可能这么快:“我才多大年纪?说这个还太早了。” 见她不信,王祁莲道:“还记不记得上次父亲叫你画幅画给他?” 三娘狐疑:“记得” “我听母亲说那家的老太爷最爱书画,不论是儿孙娶妻、还是家中女子选婿都得让人家画幅画来,好的就留着,不好的就遣走。他有个孙儿文韬武略,父亲非常看好,又听我说起你在河洝给傅老夫人画像的事儿,所以” 所以王文胥就起了心思,让三娘把画呈上去供人家挑选? “你早知道这事为什么不同我说?” 王祁莲喊冤:“我同父亲说你作画那事的时候哪知道他起了这样的心思?也是今儿才听母亲说起的。” 说起这看画作识人的,三娘还真听说过一个,不知道王祁莲口中所说的是否就是那人。 相传,苏丞相先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幸得良师,方得其道。而众人口中的良师名左励,乃二十年前鸿渊书院的院士,后来不知什么缘由辞去职位,过起了平淡日子。 他的孙儿左誉,确实是能文能武,不可多得。奈何左誉却随了左老爷子的性子,爱自在,不爱涉足官场。 王文胥即便想拉他,他未必就就肯伸手。 三娘记得她画的是她最不擅长的墨染山水,若那人真是左老太爷,铁定是瞧不上。 王祁莲见三娘久久不回话,又道:“母亲说,人家对你的画印象深刻,所以合德公主生辰那日,让母亲将你领了去,人家要过过眼。” “啊?那老头子是瞎了眼么!” 三娘这话听得王祁莲愣了愣,而后她竟笑了起来:“兴许是瞎了眼,不过没办法,你还是得准备准备赴宴去。” 也不知王文胥是怎么想的,真急着将她嫁出去。 甭管左家乐意不乐意,三娘是不愿嫁的,王家后头还有这么多事,她一走谁来帮长房? 因此,三娘打定了注意,这门亲事怎么都得搅黄。 次日,沈嬷嬷能下床了,头一件事就是去照看鸽笼里的那两家伙。 “姑姑,您快回屋歇着去,跑出来作甚?”流苏见了,忙夺下沈嬷嬷手里的木食槽,催促她进屋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偏方(一更求票票) “不碍事,给它们添点儿食,免得饿着。” 流苏不依她:“我来喂,您快回去……” 俩人就在外头说了好一会儿,三娘迷迷糊糊的醒了。 待她穿好衣裳,绾好发髻出门,外头早已没了沈嬷嬷她们的踪迹。 三娘瞅了一眼鸽笼子,里头传出“咕咕”的叫唤声。 “小姐怎么起来了?”一转身,见流苏从沈嬷嬷那房里出来。 “睡不着了”三娘回应她,又道:“沈嬷嬷回去歇着了?” “是,奴婢又领她回去歇着了。”流苏径直过来,同三娘道:“前些日子来过的那只鸽子,今儿又来了。” 三娘愣了愣:“在哪里?” 流苏指了指鸽笼子:“在里头呢,奴婢没敢动它,所有就将它逮到笼子里去了……”说着,她打开笼子,将那只鸽子逮了出来。 三娘看了看,正是邺越笙传信的那只,不过他们既然知道了三娘从中拦截,为何还用它? 想着,三娘看了看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筒子,闪金光,瞅着是黄金质地。 这是何意? 三娘触手想要取那信件,却又顿了顿,思及先前死里逃生那事儿,她还心有余悸。 不过,好奇心这东西确实害人,三娘盯着那信筒子终究是没忍住,伸手取了下来。 看了信上的内容,她笑出声来,上头写着:携嫁妆下嫁,望姑娘笑纳。 不用说,一定是出自苏钦玉之手。 想来,这黄金铸成的信筒,便是这小家伙的嫁妆吧? “行,本小姐就勉为其难收了你。”三娘说着,便将金信筒收入袖中,把那信鸽放到笼子里去了。 “五小姐”三娘正准备回屋去,洛云姑姑就到了院里头:“大小姐还没起么?” 三娘偏头看了看王祁莲那紧锁着的房门:“没见她出来,应该是还没起。” 流苏见了洛云,福了福身,洛云点了点头佯装同她并不熟络的模样。 “这是夫人给小姐们备的夏衣,上头这身是大小姐的,下头的是给五小姐的,别弄岔了。” 流苏伸手接下:“奴婢晓得。” 洛云眼神儿就没从流苏身上移开过,大概是有什么话想同她说。 流苏看见了却装没看见,将夏衣先拿去了三娘屋里。 见此,洛云也没做逗留,离开了夜阑居。 流苏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三娘就同她说:“洛云姑姑似乎有话同你说,你还不快去。” “奴婢”流苏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寻着洛云姑姑的方向去了。 三娘目送她离去,转而去了沈嬷嬷房里。 沈嬷嬷半躺在榻上,她不识字看不了书,百无聊赖的盯着床帐子发愣。 “嬷嬷”三娘唤了她一声。 沈嬷嬷忙转过头来看:“小姐来了。” 三娘冲她笑了笑,挪了板凳坐到榻边上:“感觉好些了么?” “好多了,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一病起来折磨人。”沈嬷嬷回应着,接着又问:“那天真是流苏去找来的老太爷?” 三娘点了点头:“是” “奇了怪了,老奴还想着是不是她去老夫人那里告的状,转眼间她居然去搬了救兵来。” 三娘干脆将昨儿流苏同她说的那些告诉了沈嬷嬷。 沈嬷嬷大吃一惊:“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不管她唬不唬人,她既然敢承认她与洛云关系匪浅,说明她有投诚的意思。且走一步看一步,一个小丫鬟还能掀了天不成?” 沈嬷嬷想起那天的事情,很是愧疚“怪老奴不够心细,险些害了您” “你就别自责了,赶紧养好伤,这个夏天有的熬。等你身子好了替我去聚仙楼走一趟,我让玉梅屯了些粮,得往府里面挪一些。” 沈嬷嬷闹不明白,王家又不短他们吃喝,为什么还要屯粮食:“这是为何?” “照我说的办就成了” 沈嬷嬷应承下来:“那行,赶明儿我就去。” “别,养好伤再说,不急于一时。还有,我短时间是肯定不能再出府了,张成也得安分些,要劳你多费些神。” “小姐说的哪里话?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两人寒暄了一阵,三娘就回去了。 流苏那丫头回来的时候,天儿也暗了下去,她回来之后老老实实的先到三娘屋里。 三娘正坐在榻上绣香囊,前些日子,府里的先生让她们绣个春意盎然的花样子,三娘不敢怠慢,手上的伤好了就开始动手。 流苏凑了过来,看三娘绣的香囊问道:“小姐绣的什么?” “鸳鸯戏水” “噗”流苏一下笑了出来:“鸳鸯哪里是这个样子?小姐绣的分明是两只小鸡崽子。” 三娘绣活一直都不行,听流苏这么说还真有点儿臊,心情也没有了,索性将绣棚丢到一旁去。 流苏见了以为她生气了,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 “洛云姑姑同你说了什么?”片刻之后,三娘开口问道。 “姑姑她她知道了那天是我去找的老太爷,把我训了一顿,还有就是” 她欲言又止的,惹得三娘一阵烦闷:“说,别吞吞吐吐的。” 流苏这才道:“跟小姐没多大干系,是新来的林姨娘的事情,我们乡下有有个老郎中,号称是妇科圣手,他有个偏方据说吃了保准生男孩儿。所以,姑姑让我代跑一趟,回乡下去买个药方子回来。” 三娘沉默了片刻:“你那乡下在什么地方?” “京城西郊,洛水镇。” “那我要是不知道你跟洛云这些事情,你准备怎么跟我交待?” 流苏愣了愣,讪讪道:“如果小姐不知道,那奴婢会说我回乡省亲,或者家里死了人。” “那你家里还有人么?” 说到这里,流苏变了神色,怕三娘看出什么她赶忙掩饰住:“没了,我家穷,爹娘都死得早,乡下的那些亲戚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以三娘在世为人多年的经验看,这话铁定是假话。 流苏人机灵,跟洛云关系不一般,洛云又是王老夫人的人,只要加以利用,会有许多便利。 可是,流苏此时就是只河蚌,时而张口说两句有用的,一问到正题上她就咬死不张嘴。 三娘想,她得想办法搞清楚流苏的来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左家人(二更) 和德公主生辰这日,京中但凡高官、皇亲家的贵女都收拾了进宫去。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高官被请了来,王文胥一家就在其列。 这不是正席,不必穿得太过正式,正巧昨儿赵氏送来了夏衣,三娘就将着那身穿了去。 只是她低估了这些贵女的虚荣之心,到了宫中才发现人人都是盛装出行。只有三娘,穿了件水色纱裙,素净得很。 王祁莲也没怎么打扮,进来看到这情形不由一愣:“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选秀女呢。” 这话合衬,瞅着确实跟选秀女似的。 其实来的人并不多,比起端午盛事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众人跟随宫女进了宫门,一路往碧沁园而去。 三娘沿途四处看了看,今儿来的高官里头,有许多都是淑妃母子麾下之人,女眷也大多是这些人家中带来的。 像陆家那样的,自然不在其中。 搞了半天,和德公主的生辰也就是个幌子,邀这些大臣联络联络关系才是正经的。 哪里都少不得苏家人,到了碧沁园前的长廊中,三娘见到了少漓,有他在的地方肯定少不了苏钦玉。 少漓侧着脑袋往这帮秀女里头看,丝毫不加掩饰,如此无礼真是得了他那主子的真传。 他远远的瞅见三娘“咦”了一声,三娘一记白眼儿,转而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碧沁园乃皇室的御花园,占了内廷五分之一的地方,虽比不上行宫气派,却也有让人惊叹之处。诸如汉白玉雕栏筑桥下的大片湖潭,潭中铺满荷叶,一到夏日里荷花也会相继盛开。 现如今正是六月初,正好赶上花期,想来人人赞叹的宫中美景一定美不胜收。 原本以为是赏景,进去了才知道是游湖。 湖边上停了三四艘画舫,到了的人纷纷被带到画舫中去。 依旧是男女分开,各行各的。 三娘算是见识到了这传说中的内廷美景,湖中铺满了荷叶,零零星星的见几处粉色。还不到盛夏,荷花开的不算多,打了花骨朵的立在湖面上也别有一番情调。 王文胥被领去了别处,赵氏同三娘她们一起上了画舫。 不是冤家不聚头,三娘瞧见尹玥华也在这艘画舫之上。 她盯着对面那艘画舫看,目不转睛,根本没留意画舫上又来了人。 王祁莲何曾见过此等景色,欣喜异常:“母亲您看!那上头飞的是蜻蜓么?” 赵氏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片刻后点头:“正是……” 她俩惊动了杵立已久的尹玥华,只见她皱眉望了赵氏她们一眼,嘴里呢喃了什么便又回过头去了。 经过上回定国公府那事,想必她也有所收敛,否则真要坏了尹家女的名声。 贵女们前前后后的上了画舫,三娘她们这边够了人数,抛锚启程。 三娘看见对面那画舫也动了身,与她们这艘齐头并进。 尹玥华寻了个离窗边较近的地儿坐下,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对面那画舫。 三娘伸着脑袋张望了一番,见那画舫里头虽然都是男子,可其中不见苏钦玉的影子,难怪尹玥华都快成了望夫石。 说来也怪,明明见着了少漓,那他主子去了哪里? 画舫到了湖心便停了下来,宫人将这两艘画舫停在一块儿,便不予理会。 到湖心,这景致越发怡人,四面风起,撩起坊中的轻纱,入鼻带着些女子的脂粉味儿。 对面画舫中的男子不时的朝这边张望,有女子故意半遮着面,双眸却也在那帮公子哥中流转。 未过多时,从对岸驶来一画舫,明黄布幔随风轻荡着。 不用说,那里头一定坐着当今圣上。 果然,那画舫靠近之后,坊中有宦官高声道:“皇上驾到!” 兴许没人见着坊中的圣上,宦官话音一落众人都跪了下去。 一礼罢了,才听见圣上道:“平身” 之后便没了后续,舫中人也都各说各的了。 尹玥华瞅着圣上那画舫愣了神,三娘这才看到,苏钦玉正同他父亲在那上头。他今儿与往常不同,穿着扮相得体大方,较之从前多了几分稳重。 和德公主跟个鼻涕虫似的依偎在苏钦玉左右,少女明眸之中尽是神采。 尹玥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实在烦闷干脆就转过身来不再看他了。 三娘仔细瞧了瞧,陈皇后果然没来,她不来,齐王殿下也不在。 淑妃坐在皇上身边,俨然成了女主人,睿王则立于她身侧。 这时,圣上又开了口:“今儿是朕的爱女和德公主生辰,朕邀众位前来,一是为了给她庆生,二则是这湖中荷花朕一人欣赏甚是乏味,故而邀诸位同赏。” 众人一听,忙道:“谢主隆恩” 舫中一老者,与苏沛并肩而立,他抱手同圣上道:“光赏花多无趣,咱们来猜谜、作对,与众人同乐也不负此行。” 这人胆子不小,与圣上说话毫无谦卑之感,就像与常人说话一般。 圣上却一丝不恼,反而笑了起来:“老顽童!都依你吧!” “左院士一如当年,去到哪里都爱弄这些名堂。”淑妃也跟着说道。 三娘一惊,那就是左老太爷么? 老爷子发鬓斑白,捋着胡须倒有几分仙资道骨。 他听了淑妃的话,笑道:“人都老了,不乐呵乐呵,到了阎王爷那里可就笑不出来了。” “爷爷尽知道说胡话,是阎王爷见了您才笑不出来了。” “哦?此话怎讲?” “您一去了就拉着一帮鬼怪猜谜作对,那阎王爷可不得气死么?” 此话一出,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人就是左誉了吧? 三娘将他端详了一番,难怪他招王文胥喜欢,说他俊朗却不似苏钦玉那般出众。看上去,文质彬彬,本本分分的,确实像个能托付终生之人。 左老太爷笑过了,又道:“老夫听说近些年鸿渊书院搞了个什么诗会的,出了些才女,不知今日可都在?” 先前那宦官应了左老太爷的话:“据说王家那位三姑娘随她父亲去了渠州,恐怕见不着了,定国公家的小姐今儿却是来了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河灯初上(三更) 左老太爷听罢,道:“那便请尹小姐露个脸?” 尹玥华正因苏钦玉而惆怅着,左老太爷的话她压根没听进去,她身边的一位小姐推了推她,以示提醒。 她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望向左老太爷。 “你就是尹小姐?”左老太爷见她回身过来,便问道。 尹玥华点了点头:“正是……” 左老太爷笑了笑,没再同她说别的。 “老夫还听说今年诗会上出了为新秀,言辞大胆,还是王家女……” 苏钦玉一听他这话,便道:“老爷子说的是王伯父收的义女吧?” “义女?老夫只听说是王尚书家的,不知是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个。” 苏钦玉肯定道:“应该没错,正是她。” 如此,左老太爷又问:“那…王小姐也来了么?” 三娘久久没有动作,王祁莲暗自掐了她一把:“瑶生,别发愣……” 她这才往画舫边上去,冲左老太爷福身一礼。 左老太爷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番:“叫什么名儿啊?” “晚辈王祁瑶……” “祁瑶啊……”左老太爷捋着胡须笑道:“我说个迷题,你们俩猜,猜对了老夫就送出一件稀罕宝贝。” 稀罕宝贝?不会是你那宝贝孙子吧? 三娘正走神,左老太爷就去了圣上跟前,他不知同圣上说了什么,惹得圣上一阵大笑:“果真是老顽童……” 半晌,他抬了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来,放置在一把椅子上:“此为和德公主的物件儿,你们两就猜这里头是什么?” 圣上给他帮腔:“猜吧,猜对了朕也有赏。” 三娘思忖了片刻:“前辈不防给个提示,咱们又不是神仙,没有那火眼金睛。” 左老太爷点了点头:“成!”说着,他将和德公主请到画舫边上:“公主随意给个提示,只要跟这盒子里的东西有关就行。” 盒子里的东西是和德公主的物件,她自然知道是什么。 思索了片刻之后,和德指了指河中间:“跟那个有关!” 小丫头也不指清楚,抬了抬手就放下了,急得三娘抓脑袋。 尹玥华顺着和德所指的方向看去,也是一头雾水,随后看向三娘。 两人目光相触,皆是尴尬,赶忙都转向了别处。 三娘开始认认真真的思考着,但凡是到了这片湖中,第一个注意的肯定荷叶、荷花。 和德公主手指着河中,总不能是水吧?那么,她所指的就应该是荷叶、荷花。 她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女儿家小心思肯定是有的,相比起荷叶,她应该会喜欢花。 如果说,和德公主指的是荷花,那么指代的又是什么呢? 三娘还在思索着,尹玥华却先开了口:“是绣着夏荷的香囊!” 香囊? 三娘赶忙抬头看了和德公主腰间,确实没挂香囊,一个小姑娘不爱挂香囊确实有点不寻常,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三娘不也没挂香囊么? 左老太爷还没开口,和德公主却道:“错了!”她嘻嘻的笑,觉得让人猜东西实在有趣:“不是香囊,再猜!” 尹玥华又敛了神,继续思索。 今儿是和德公主的生辰,放在里头的东西圣上也知道,所以左老太爷去说的时候,圣上笑着调侃他。 那什么东西是生辰的时候需要的那?或许也不是需要的,而是和德公主喜欢的。 她是金枝玉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缺什么都会有人给她备好,她还缺什么那? 三娘望着湖里的荷花发起愣来,湖岸上有几个拿着竹漏子清理河道的宫人,引起了三娘的注意。 她脑袋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河灯!是河灯!” 左老太爷也不说对与错,先问她:“为何说是河灯?” 三娘回道:“方才看见湖边有几个清理河道的宫人,让我想起渠河上的除夕夜。每年都会有人在那里放河灯,都说写了愿望放出去就能实现,和德公主天真烂漫,一定也会听信这样的传闻。加之公主方才手指这湖面,我本以为是指的荷花,细想一下这周遭的荷花都还打着包,哪来的花?所以断定公主指的是飘在水上的荷叶,荷叶在水中飘飘荡荡,可不就是同河灯一般。” 其实三娘根本没见过渠河上的除夕夜,她见过的只有建安河上的除夕夜,可她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左老太爷仍然没说错与对,众人都因好奇窃窃私语起来。 “我来揭晓答案!”左誉见他们都不动,干脆就去开盒子。 左老太爷也不拦着,三娘知道她肯定猜对了。 人人的目光都在那盒子上,左誉下了锁打开,见里头果然是一盏河灯。 和德公主“咯咯……”的笑:“你真厉害!这都猜得出来!” 三娘不敢说这是全凭分析,她也是顺着自己的想法猜的,刚说出口那会儿她也十分不确定。 “公主过奖,全凭运气罢了。” 左老太爷不吝啬赞赏,与三娘道:“你这女娃机灵,且不说你才学如何,光这一点就知道你绝不愚笨。” 三娘又谦虚道:“前辈言重,晚辈空有些小聪明罢了。” 左老太爷正欲再说些什么,淑妃先开口道:“这有趣,左院士不妨让她们再猜一题。” 淑妃是否真觉得有趣,三娘不敢断言,但她此举未尝就没有帮尹玥华的可能。 尹玥华一直以才女著称,以聪慧见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恐怕要让人笑话。 毕竟是一脉所出,淑妃帮她也是常事,三娘下一场不能再出风头了,得让一让尹玥华。 圣上倒是真觉得有趣,也说道:“再来一题,朕也觉得有趣。” 左老太爷笑了笑,望着三娘的眼神颇有深意:“如此,就再来一题。” 他说着,从云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巴掌这么大,精致异常。 三娘却莫名想笑,那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前些日子拿给苏钦玉卖命的夜明珠。 她不禁抬眼看了看苏钦玉,他也正望着她,面无表情,唇角却露了笑意。 和德公主拽了拽他的手臂,欢笑着同他说了句话,好像是在问他知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 苏钦玉摇了摇头:“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生死一念(一更) 左老太爷将那盒子置于掌中,指着天道:“与日月同辉……” 夜明珠能聚日月之光,说它与日月同辉并不为过。 三娘这回是不打算猜了,淑妃的面子她得给,长房还得攀附淑妃。 尹玥华闷了半天,闷不出个所以然来,画舫上的众人都将她望着。 三娘做一副埋头沉思状,愣是不开口。 尹玥华这会儿开了口:“铜镜?映月得月,映日得日,可不就是与日月同辉么?” 左老太爷笑着摇摇头:“非也,离了日月它一样能散出光来。” 这也算是左老太爷给尹玥华的提示,已经非常好猜了。 三娘依旧不开口,继续“沉思”。 “王小姐为何不发言?”苏钦玉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三娘愣了愣。 “小女子尚未猜到,需要再想想。” 苏钦玉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 半晌,尹玥华还是没想通透,照她这么熬下去,众人怕都没了耐心。 三娘道:“前辈,这题实在太难了,恕晚辈无从答起。” 左老太爷捋着胡须笑,转而问尹玥华:“尹小姐呢?心中可有了主意?” 尹玥华皱着眉,她今儿的心思根本都不在这上头,她似有似无的瞟了和德公主身旁的苏钦玉,埋下脑袋:“晚辈愚笨,猜不出来……” 见她二人都说答不上来,左老太爷问了在场的所有人:“诸位可有猜到的?不妨说出来。” 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结果愣是没人猜到。 圣上见了这般,道:“行了,行了,左院士出题刁钻,不如揭晓谜底吧。” 见圣上都发话了,左老太爷不卖关子,将那盒子打开,夜明珠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现下正是青天白日里,夜明珠的光极其微弱,但能看得出来它轻散出的紫光。 有人感叹:“不得了,紫光夜明珠,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有人不识货,也装作识货一般附和:“乃稀世珍宝也……” 圣上见了虚着眼:“朕记得早些年先帝还在世时,宫里有过几枚紫光夜明珠。后来赏的赏,散的散,就剩下两枚了,没想到左院士还能弄到这等稀罕玩意儿。” 左老太爷人躬身抱手,朝圣上先行一礼:“也是友人相赠,皇上不会怪我瞎显摆吧?” 圣上摇摇头:“岂会?这民间商贩南来北往,搞到珍宝也是常有的事情,左院士得了宝贝拿出来与众人观赏乃人之常情。” 左老太爷笑道:“老夫今儿要把这夜明珠送人,就送给方才答对了一题的王小姐。” 三娘听了,又是一愣,辗转反复,这夜明珠竟又回到了她手里…… 圣上听罢,亦道:“方才朕也说了,答对那题的人,朕重重有赏,便请这位王小姐上前来吧。” 话音刚落,宫人将两艘画舫拉拢来,中间搭了木板子,让三娘过去。 赵氏则皱着眉,似是慌乱,她暗地里与三娘悄声道:“到了皇上跟前要谦逊,万不能抬头直视……” 三娘不知她是何意,嗯了一声,便往那木板上去了。 宫人在那头伸出手来,三娘临近了,她们便扶着三娘到了甲板上。 她匆匆行至圣上跟前,先是跪地行礼:“臣女王祁瑶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 “嗯,抬起头来。” 三娘记着赵氏的话,道:“臣女卑微,不配窥视龙颜,望皇上恕罪。” 他道:“你这丫头也太过谦卑了些,无妨,抬起头来吧。” 圣上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三娘再不从就是忤逆,她只好缓缓抬起头来。 圣上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眼下泛黑,双目无神,像是操劳过度。奇怪的是,他说话听着并无大碍。 “你……”正在三娘审视圣上的时候,他反而是一脸震惊:“涅华……” 涅华?三娘听得一头雾水,接下来这幕却让三娘更为震惊。 圣上从座上起身,一步步走向三娘。 不知怎么的,三娘心中惊慌不已,连忙埋下头去。 他走近之后,竟蹲了下来,伸出手要去触碰三娘的脸。 三娘虽然看不见周遭众人的神色,但这静谧的气息,让她能想象得到这些人惊讶的表情。 不能让事情照这么发展下去,三娘赶忙又是一拜:“臣女名王祁瑶拜见皇上!” 她不知道圣上把她当成了谁,可她得将他从臆想里拉出来。 他似乎是被三娘这句话惊醒了,察觉到失态连忙起身:“这丫头很是特别……” 三娘此时手心冒汗,心里头松了松。 沉默片刻,圣上突然喊到:“王尚书!” 王文胥从另一艘画舫中冒了个头:“臣在……” 三娘对王文胥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她能听出他话里隐约的颤抖。 “这女子是你的义女?” “回皇上的话,正是,此女乃臣一亡故友人之女,孤苦伶仃,臣便领了回来。” “原本叫什么名字?” 王文胥顿了顿,才道:“原名傅瑶生。” “傅?原来姓傅……”圣上轻声呢喃,转而又同苏沛说道:“苏爱卿,你看这女子像谁。” 苏沛瞅了瞅三娘,又看了看圣上,思忖道:“乍一看确实像,不过细细看又不像,王家这位小姐眼中少了几分灵动,不似那人活泼。” 圣上听苏沛这么一说,转过头又看了三娘一眼。 三娘将头半埋着,一副怯怯模样。 “爱卿说的对,那人活泼些,是个灵动的女子……”圣上这话听着似是回忆,颇为伤感,之后他便同三娘道:“赏银千两,退下吧……” 三娘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又一拜:“臣女叩谢皇上……” 待三娘起身,扫视周遭,见人人都将她望着。她挺直了背脊,原路回到了先前那艘画舫里头。 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面对一个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人,她也如蝼蚁一般卑微。生怕说错或是做错,她不知道若是方才苏沛不替她解围,她会是什么结果。 赵氏一来便抓着三娘的手,三娘触及她的掌心,发现她也是一手的冷汗。 “别怕,没事的……”赵氏也触到她手心的汗,悄声安慰。 ☆、第一百四十章 进宫面圣(二更) 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面对一个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人,她也如蝼蚁一般卑微。生怕说错或是做错,方才若不是苏沛那句话,真不敢想象她会是什么结果。 赵氏一来便抓着三娘的手,三娘触及她的掌心,发现她也是一手的冷汗。 “别怕,没事的……”赵氏也触到她手心的汗,悄声安慰。 人人都不敢发话,连方才甚为活跃的左老太爷也噤了声。 良久,圣上才道:“今儿就都散了吧……” 和德公主不韵世事,似乎并没察觉到众人的不对劲,噘着小嘴道:“父皇,您不是说要陪我一块儿放河灯看烟火的么?怎么这就要回去了?” “让你母妃陪你吧,朕乏了,要回宫歇息。” 和德公主不依,圣上一走了,众臣与贵女们都不会在宫中逗留,包括苏钦玉亦是如此。 “父皇……” “行了!”淑妃将她喝住:“要听话,你父皇说乏了,为人子女当体谅父母。” “是……”和德公主苦着一张小脸,十分不高兴。 如此,众人恭送圣上,而后纷纷散去。 王文胥从画舫上下来,急急朝三娘而来:“祁瑶……”他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道:“小小年纪得了皇上的赏赐,咱们祁瑶有出息。” 三娘本想冲王文胥笑,可她笑不出来:“父亲言重,我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气氛怪怪的,赵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道:“都别杵着了,回府去吧。” 王祁莲同三娘处了这么长时间,三娘的神色她都看在眼里:“瑶生…想不想吃酥糖饼?我给你买去。” 她把三娘当柳儿那般哄,可惜三娘又不像柳儿那样无忧无虑。 “不了,我想回府去。” 王祁莲见她这般,没了辙:“也好,回去睡一觉……” 到了王府,三娘没有直接回夜阑居,而是将赵氏拉到了一边去。 “母亲,我的生母…是皇上口中的那个涅华?是么?” 赵氏一听,赶忙捂着三娘的嘴:“傻丫头,别乱说!这人的名字你往后千万别再提起,千万!记住了吗?” “那到底是不是?” 赵氏果断摇头:“不是,你别瞎想了,赶紧回去。” 在她嘴里果然是问不出什么来的,等往后去问问秋姨娘吧,她的嘴肯定不如赵氏严实。 众人一走,宫里顿时冷清下来,左老太爷同左誉上了马车往回赶。 “爷爷,那王家小姐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左老太爷沉思许久:“确实很不对劲,可惜了那丫头,机灵又识大体。你没看出来,第二题那丫头是故意让着尹家那姑娘的。还有在圣上跟前,她是自己给自己解了围。” “孙儿倒没觉得太稀罕,不过她一身素衣站在一帮女子中间,确实淡雅脱俗。” 老爷子也这么觉得,好不容易相上一个满意的孙媳妇儿,他也不愿就这么撒手:“改日到王家走一趟去,王文胥指不定是知情的。” 左誉自小跟着左老太爷,孝顺懂事,什么都依着他。老太爷既然喜欢,他也没有异议:“也好,孙儿陪您一块儿去……”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娘这下倒真是在高官贵族中出了名。 圣上的失态,甚至让有些人以为六宫又要添人了。 王府到访的官员中有那么几个,还给长房小姐们捎了礼,虽然这也说得过去,可在三娘看了却是别有用心。 那岂不是荒唐么? 王祁莲是三娘名义上的长姊,又是皇上的儿媳,她真要是入了宫,往后与王祁莲又要如何称呼?恐怕王家也将沦为笑柄。 三娘不觉得皇上会让她入宫,即便他想,百官与六宫众妃也不会点头。 此举有违纲常,于礼教所不容。 几日后,圣上赏赐的那一千两白银送到了府上,除了这一千两白银,还有一件霓凰羽衣。 前来送赏的宦官恭敬的对三娘道:“皇上有旨,请王小姐穿上这霓凰羽衣随奴才一起进宫面圣。” 这一出真让三娘慌了神,要她觐见,还非要穿这霓凰羽衣,此为何意?难不成真会要了她,纳入后宫? 她越想越觉得糟糕,早知道那天就该装病不去的,也不至于惹这些麻烦事儿。 赵氏同三娘一块儿接的旨,她同三娘道:“我与你一块儿进宫……” 三娘知道赵氏不放心,可她去了又能怎样?圣上真安了那样的心思,她去了也不顶用。 宦官道:“皇上叫了谁去,谁就去,没叫到的就别去凑热闹了。夫人可别乱了规矩,让奴才为难。” 赵氏很是担忧,可那宦官说得也对,她也不敢坏了规矩。 “那公公稍等片刻,我去给小女梳妆一番,免得在圣上跟前失仪。” 那宦官点了点头,将霓裳羽衣递给赵氏:“顺道换上,麻利些。” 赵氏接下:“是……” 为了方便,赵氏将三娘带到她屋里去,边给她梳头,边叮嘱:“去了少说话,皇上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一定不能触怒龙威。若是…唉……总之自己拿捏分寸。” 赵氏的担忧她都明白,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不说出口罢了。 “皇上要是问起你的生世,你就把傅家那些同他说,关于你的生父,就说是傅衡,旁的千万别提。” “是,祁瑶都知道。” 听三娘这般回应,赵氏稍稍放了心,给三娘简单梳理一番,换上那身衣裳,就送她出门了。 正好赶上乔氏出门,见三娘这身打扮吓了一跳:“哟!这丫头是要去哪儿?” 赵氏淡淡回道:“进宫” “进宫?”乔氏一脸的惊讶:“去见谁啊?难不成大嫂准备嫁一个再搭上一个,全往睿王府送?” 赵氏顿时黑了脸:“休要胡说,祁瑶这是进宫面圣,你再这般胡说别怪我翻脸!” 乔氏极少见她这般硬气,瘪嘴道:“不说就不说,稀罕!”她说罢了,径直出了府门。 赵氏将三娘扶上轿撵,再三嘱咐:“记住方才我同你说的话……” “我都记着的,母亲回去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能进了宫再说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命悬一线(一更) 轿撵行了一路,到宫门前停下。 守宫门的侍卫要验查身份,宦官恭恭敬敬的递上牌子。 这是天子居所,侍卫要比城门那边更加严苛,来了就得受检,谁都不会例外。即便是皇亲国戚,六宫嫔妃,该遵循的规矩一样也不能少。 侍卫微微掀了帘角查看,见三娘端坐在轿撵中便放下车帘:“放行!” 如此,轿撵才又动了起来。 与前些日子来时不同,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如此广阔而静谧,更显得皇宫庄严宏伟。 这个时辰,乾德殿还在议政,三娘估计会在偏殿候着,等到圣上前来。 又过了半晌,轿撵停下了。 “王小姐请下车,前头就是东偏殿,您得步行前往。” 三娘应道:“是……”便扶着车沿下来。 宦官恭敬的候在一旁,等她下来了又道:“随奴才来……” 三娘点头以示回应,跟着他往乾德殿的东偏殿去。 这东偏殿位于乾德殿后方,皇宫坐东朝西,偏殿在后头自然就是东面儿。 这地方是圣上早朝后暂作歇息的地儿,偶尔也会在此处理政务,亦或是召见臣子。 “王小姐请进。”到了殿前,宦官让她进去,而他则立在一旁,没打算往里去。 没有圣上的应允,他进去便是死罪。 三娘朝他福身一礼,转而踏入殿中。 偏殿不似正殿壮观,却也奢华无比,明黄幔帐,朱红梁柱,屋里的摆件儿无一不是珍品。 周遭弥漫着的龙涎香气,香炉冒出的寥寥青烟徒添几分虚迷之意。 三娘在此等候了许久,依然没等到圣上前来,她也不敢造次,寻了个地方坐下。 桌案上堆了不少奏折,一旁的还放着一个瓷碗,碗中褐色的汤汁剩下一半。 她望着那个瓷碗发愣,一愣便是一刻钟。 通往正殿的长廊那边总算有了动静,三娘忙从座上起身,朝着长廊尽头处张望。 蟠龙纹暗金色鞋靴首先入了眼,接着,圣上便出现在了门前。 三娘立刻跪了下去:“臣女王祁瑶给皇上请安。” 圣上私下召见,不必高呼万岁,三娘便说了这句。 没有他的应允三娘头也不敢抬起来,只能埋着脑袋。 那双龙靴逐渐靠近,到了她面前。 圣上身后还有另一人,三娘猜想是随侍内监,只是那人站了片刻就被圣上遣走了。 圣上依旧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似是端详。 良久之后,他才道:“起来吧” 三娘缓缓起身,半躬着身子,以示敬畏。 他就站在三娘眼前,高出她一个头来,盯着她的面容不挪眼。 “皇上……”三娘皱眉出声,想提醒他,免得他下一步就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来。 “你穿上这霓裳羽衣甚是好看,险些让朕以为它就是为你量身而造的。” 三娘不觉得这是好话,这羽衣指不定又和那个涅华有关,所有她不敢受圣上这句夸赞。 “小女身形适中,只要不是太大或者太小的衣裳,穿着也还合称。” 他又不说话了,看着三娘发愣,半晌才道:“涅华要是有女儿,也该是你这般大小……”他感慨着,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臣女今年十三岁,尚未及笄。”其实三娘大可不必补充后头那句,她只是给圣上敲个警钟,免得他胡来。 “十三岁……”他呢喃道,似是自言自语,又说:“你生在她死后,肯定不是她的孩儿了。” 三娘一愣,她生在她死后?那这个涅华真不是她的生母? “皇上一直将我与她相提并论,敢问这人是谁?” 圣上将她望着,而后又偏过头去,回忆道:“她是个奇女子,能歌善舞,胆大又聪明,可惜家族不兴,不然她在京中一定名声大震。朕记得,朕与她初识是在南街,她扮作男儿,我扮作小厮……”他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那大概是段有趣的往事。 可听他这么说,两人相遇这般美好,那为何此不直接将其纳入怀中?他未登基以前,好歹也是个王爷,一个小世族中的女子,他何愁得不到? 接着,圣上收了方才的笑意,伤情不已:“可是父皇…父皇他明知道我的心思,却还要将涅华赐予他人。” 此刻的他,全然不像个帝王,只是一个伤情的男子。 三娘看着她颇有感触,九五之尊又如何,住在这无尽奢华的皇宫里,享受着后宫三千佳丽的柔情,手握这天下大权,他一样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说,与其往后抱憾终身,不如怜惜眼下光景。 三娘想着,一定要护好王家,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再到地府去时,也好顺顺当当的接下孟婆手里的汤碗,忘却前尘,指不定下辈子还能活得更出彩些。 “朕本以为,朕与她是两情相悦,都怪父皇棒打鸳鸯。登基之后朕要将她接进宫,朕不在乎她侍奉过他人,可她……竟将心也交付了旁人。”圣上说起这个,顿时像变了个人,阴沉道:“左右那人朕也要杀,她既然不肯从了朕,朕就成全她!让她跟那人一块儿去死!” 三娘一惊,根本没想到他前前后后落差这般大。 “皇上……”三娘轻唤一声。 他却恍若未问,自顾自道:“就在北街的一座小宅子里,她躲在那里以为朕找不到。呵!朕不光找到了,还一把火将那里夷为平地,朕听见里头呼喊救命,可朕偏偏不去救她……到头来,还是朕…朕亲手杀了她……” 三娘千想万想,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可圣上如今把她当成了那人,她岂不是危险至极? 正当她暗自心惊之时,圣上又转身注视着三娘。 他眸中神色一变,上前来掐住三娘的颈脖,三娘想惊呼,却根本发不出声来。 “皇…皇上……”三娘努力的挤出两字来,还试图将他唤醒。 可他无动于衷,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头,他大声质问:“说!你是要跟他走!还是留在宫里陪我?” 三娘很想说,留在宫里陪你,毕竟此时保命要紧。 可是圣上不知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越掐越紧,令她呼吸都成了难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救兵来了(二更) 三娘很想依他的意思,说留在宫中陪他,毕竟此时保命要紧。 可是圣上不知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越掐越紧,令她呼吸都成了难事。 “你也跟那帮畜生一样!觉得我卑贱,所有你才要跟了他,是不是!” 圣上就跟发了疯似的,冲着三娘嚷嚷。 三娘没闹明白,皇上乃皇室血脉,何来卑贱一说? 可她哪有功夫深思,指不定下一刻她就呜呼哀哉了。 三娘下意识的挣扎着,可是挣扎了半天,圣上却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只感觉魂魄快离体了一般,头晕恍惚。 “皇上,淑妃娘娘来了……”殿门外有人敲门说道。 这时,三娘感觉圣上手劲儿稍稍松了些,她赶忙深吸一口气。 见里头没有回应,外头那人又道:“皇上,皇上?” 片刻,淑妃的声音也从外头传了进来:“皇上,臣妾给您备了安神汤……” 这下圣上算是清醒过来了,看着三娘痛苦的模样,他赶忙撒开手。 三娘浑身无力,跌坐到了地上。 他赶忙平复情绪,显得异常慌乱。 “皇上,您再不出声,臣妾可就进来了。”淑妃见里头依旧无人回应,她又说道。 圣上此时背对着三娘,头朝天仰,双手却微微颤抖。对于淑妃在殿外说的话,他视若罔闻。 片刻之后,淑妃也没有进来,没有圣上的应允,她也一样不敢轻举妄动。 好一会儿了,圣上似乎有些平缓了,转而又看了看三娘。 三娘劫后余生,喘着粗气,依然不能平息。 “你不是她,她对朕从不恐惧……” 三娘无力抬头,看着圣上一如往常的神色,总算松了口气。 “皇上……”淑妃又开了口。 没待她再多说,圣上便道:“进来!” 紧接着,吱呀一声,殿门开了。 淑妃迈步进来,身后还跟了个端茶盘的宫女。 “你先退下……”淑妃从那宫女手里接过茶盘,让她出去。 宫女应是,便退了出去。 三娘还跌坐在地上,淑妃见了她并没觉得惊讶,反而搁下手上的茶盘,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吧。” “嗯……”三娘应声,顺着她的力道缓缓起身。 怕她站不稳,淑妃将她扶到一旁的红木椅上坐好。 之后,她才又端了汤碗到圣上跟前去:“皇上快将这安神汤趁热喝下……”淑妃面带笑意,拿了小勺搅着汤汁,作势要喂他。 圣上却偏过头去:“放在桌上吧,朕待会儿再喝。” 如此,淑妃也没有强求,将碗放下,引着他坐到座上:“臣妾给皇上揉揉脑袋,能舒缓一下情绪。” 这次圣上没有拒绝她,坐到桌案前,闭目任她上手。 三娘此时坐立不安,现下她不知道该去该留。皇上不说话,淑妃也不给她眼色,全然将她当成了空气一般。 “朕这几日总梦见她,她一颦一笑在朕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该不会是讨债来了吧?” 淑妃的手顿了顿:“皇上乃真龙天子,妖魔鬼怪岂能近身?只怕到了三里之外就被皇上的真龙之气给逼退了。” 只听圣上冷哼一声:“真龙?呵,但愿吧……” 这两句话之后,他们都沉默了下去。 淑妃大概是习惯了圣上这副样子,揉了一阵脑袋,又哄他将安神汤喝了下去,轻车熟路。没多久,圣上便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望着圣上熟睡的模样,淑妃叹息一声,到偏殿里屋取来一层薄褥盖在他身上。 三娘瞧她无微不至,她对圣上大概是用了情的。 之后,淑妃便朝三娘走来,三娘赶忙从椅子上起身。 她将三娘打量了一番:“我还以为是个多么倾城倾国的女子,也不过如此嘛……” 三娘心知肚明,淑妃说的并非是她,而是圣上朝思暮想的那人。 淑妃是在圣上登基数年后才进宫的,关于涅华此人,她顶多是耳闻罢了。 “出来吧。”淑妃一番打量之后,让三娘跟着她出去。 三娘恭恭敬敬的福身:“是……” 待出了偏殿,方才那宦官凑上前来,与淑妃道:“皇上老毛病又犯了?” 淑妃点点头:“嗯,已经喝下安神汤睡了,估摸着醒来便无碍。” 那宦官感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皇上怎的就记了这么多年?真是作孽。” 淑妃似自嘲一般:“侍奉了大半辈子,终究是敌不过一个死人……” 宦官见淑妃这般,安慰道:“娘娘也说了,是个死人,咱们活人只消顾好自己,旁的就甭管了吧。” “也罢……”淑妃道,而后又与他吩咐:“将王家这丫头送回去,顺道代我同王夫人问安。” “是,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淑妃点点头,又来与三娘道:“往后你就甭在大场合露脸了,免得遭罪。” 要她离圣上远些,不见得只是为三娘着想,多少有些旁的心思。好在三娘挂着王文胥义女的身份,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淑妃也不会这般客气。 不用她说,三娘自己都想躲远些,她又不是九尾狐狸,哪有这么多命来搭的? 三娘埋下脑袋:“臣女知晓了……” 如此,那宦官又领着三娘原路返回。 赵氏自三娘出门就一直坐立不安,到了王府,三娘一眼便瞧见赵氏站在门前。 见着轿撵,她欣喜异常,忙往前走了几步。 待轿撵停下,三娘从里头出来,赵氏首先瞅她衣裳是否整洁。 三娘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故作常态罢了。 宦官得了淑妃的令,见了赵氏先寒暄几句,将淑妃问安的话说与赵氏听。 赵氏忙道:“谢娘娘挂怀,妇一切都安好,公公也待我同娘娘问安。” “行……”如此,宦官算是完成了任务,让侍卫驾车打道回府。 他们一走,赵氏就开始不停的问三娘话,多是见了圣上如何如何的。 三娘没打算老老实实交待,就说圣上找她喝茶吃饼,随意闲谈了几句。 赵氏肯定不信,又追着问个不停。 “咦,你脖子这红痕怎么回事?” 三娘赶忙捂住:“这不天儿热了么?体热起了小红疹,我忍不住抓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看画识人(一更) 赵氏心中不免疑惑:“怎么出门之间没见着?” 三娘搪塞道:“出门的时候不痒,谁知到了宫里就发作。” 赵氏先前见她衣裳都穿得好好的,也没多想:“那赶明儿熬些清热解毒的药喝下去,红着不好看。” 三娘点头:“欸……” 回了夜阑居,沈嬷嬷烧了热水,在屋里坐着等她回来。 听见脚步声,沈嬷嬷赶忙出门相迎。 “小姐”沈嬷嬷本是满面喜色,待出来瞧见三娘了,竟是愣在当场。 “怎么了?”三娘看她神色不对,询问道。 沈嬷嬷回过神来,赶忙摇头:“小姐穿这身衣裳真是好看!老奴险些没认出来。” 三娘笑了笑:“皇上赏的,自然好看了” “皇上?小姐今儿进宫去了?” “嗯,今儿宫里送赏的来了,让我换了行头进宫去。” 沈嬷嬷听罢了点头,瞟眼瞅见三娘脖子上淡淡的红印,她也没多问,将三娘迎到了屋里去。 她侍奉三娘坐到妆台镜前,给她拆发梳头:“先前张临来过了,他手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让老奴替他带话问小姐的安。” “哦?那他这伤好得还挺快的,能继续驾车了吧?” “说是近的地方能去,远了就撑不住,手上疼。” “那还没好全,让他再养养,小病不断根老了就得成大病。” 沈嬷嬷却叹气:“张成如今在二房跟前不得脸,张临怕时间拖久了前院找了新人来,所以就赶忙赶慌的去了。” 这倒是个难事,时间一长难免坏事,三娘也只能跟着叹气:“那就劳嬷嬷去弄个方子来,给他抓些药,免得熬出什么毛病。” “是”沈嬷嬷应着,又扯了些旁的:“这京城的天儿真是热,这才六月初,老奴就瞧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焉气了,再过些时候岂不热死个人。” “实在热得慌就在屋里放盆水,虽然抵不得大用,至少比外头好一些,也不至于屋子里太闷。” 今年这夏天不好过,奇热难耐是必然的,三娘不怕这会儿受罪,就怕夏天一过去更受罪。 思及此处,三娘觉得有些事情得赶紧提上日程,免得日后麻烦。 次日醒来,三娘坐到镜前梳妆,脖子上还有一丝丝淡痕。也不知圣上与那涅华多大的仇,下这般狠手。 三娘拿了玉梅给她的药膏,涂了手又抹了些在脖子上,盼着多多少少能起点儿效果。 这时,沈嬷嬷从屋外进来,与三娘说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三娘昨晚睡前同沈嬷嬷吩咐,让今儿注意一下王文胥什么时候回来,她好去请安。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莫不是有客人?” “这都快巳时了,算不得早,至于客人,老奴没瞧见。” 三娘嗯了一声,忙梳洗好,去了上园。 王文胥这会儿应该不在东恒院里,三娘直接去侧边的书房找他。 见书房的门果然开着,三娘信步前往。 到了门前,她也不急着进去,而是先敲了敲门沿。 王文胥正在桌案前坐,不知在看着什么,听见响动就张望道:“谁啊?” 三娘应:“父亲是我” 王文胥听着三娘的声音,忙道:“快进来吧。” 她这才往里去,见了王文胥先福身行礼:“祁瑶给父亲请安。” “快起身,一家人就甭这么多礼了。”王文胥上前来扶她,一脸的笑意,瞅着心情似是不错:“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几幅画,你过来看看。” 他说着,让三娘到桌案边来。 三娘依他,跟了过去。 王文胥拿起其中一幅,与三娘道:“你看这幅画怎么样?”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副墨竹神行倶全,算得上是佳作。可他偏偏画蛇添足多了几处矮石,有些煞风景。 此人应该是擅长画竹的,可石头画得欠缺神韵,看着竟有些不像。 “分明画的竹,干嘛非要多出这些石子来?多此一举。” 王文胥拿回去看了看,觉得三娘说得很有道理:“确实,若是光画竹子,还是幅上乘之作。” 三娘问道:“父亲怎么突然研究起画来了?” “我是想学学看画识人这门学问” 这不用说了,铁定是受了左老太爷的影响。 王文胥又将画凑了过来:“祁瑶你看看,你能从这画里看出多少来?” 她倒不觉得看画识人是门多大的学问,不过是每个人的性格迥异,总能在细小的事情上头有所体现,作画也是一个道理。 三娘仔仔细细的将那画再看了一遍,说道:“此人擅画竹,旁的东西却画个四不像,说明此人并非天赋才学。那么他之所以竹画得好,一定是勤学苦练的结果,应该是个非常踏实、认真的人。” 王文胥听得津津有味:“嗯,继续说。” “再看他提的字,说秀气又不够秀气,说张狂又不够张狂,遮遮掩掩,欲盖弥彰。说明他为人小心谨慎,不容易对外人吐露心声,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还可能有些自卑。如此,便能说明此人并非位居高位者,若是为官肯定是小官小吏。” 王文胥听后,竟大笑起来:“那此人便剔除不要了!” 此话何意?三娘有些闹不明白了。 “来来来,你再看看这个。”王文胥没待她细想,又寻了一幅画给她鉴赏。 三娘先看的是那副仕女图,说实话,她觉得自叹不如。此人无论是从神色、衣襟无不细致,堪称上乘。 “此人乃天赋才学,即便如此他依然对画作细致认真,说明是个谦逊之人,可是” “可是什么?” “明明别的地方都可以去描写,为何衣着如此不考究,这暗金云纹不是男子素爱的么?” 王文胥点头:“确实,如此说来此人很随性,高兴哪里细写就哪里细,不过分考究。” 三娘笑道:“正是” “那你再看看这个。”王文胥又递过来一幅画。 三娘随意一瞥,却愣了神。 这是幅桃花春图,笔风洒脱不羁,色泽恰当好处,拿它与名家画作相比也毫不逊色。 只是这画,跟三娘在河洝收到的那幅,实在是有太多相似之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左家人到访(二更) 特别是桃花枝上立着的那只赤腹山雀,形单影只。 说起春色,但凡是画活物,一定是出双入对。可这人依旧毫无情趣,如此桃花美景,竟只画了一只山雀。 “如何?”王文胥见她久久未答话,便又问道。 三娘摇头:“此画难辨” 要说作画之人的特点,那就是太让人琢磨不透。他的画每一处都追求极致,可丝毫没有个人特点,就像是范本一样。 王文胥听罢,也没硬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只问:“那让你选一幅最喜欢的,你会选哪个?” 那自然是谁画得最好,就选谁了。 三娘指着王文胥手里正拿着的那副:“肯定是选这个,从画作本身而言,这是幅不可多得的佳作。” 王文胥对这个结果似乎不满意,又将那副仕女图拿来:“这个也不错,为何不选这个?你看,这画作精细,刻画唯美” 他说了一堆吹捧的话,让三娘不明所以。 “不是说鉴赏画作么?父亲如此认真作甚?” 王文胥顿了顿,是觉得自己有些较真了,便将画收了起来。 “你找到这儿来,不会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吧?” 他还真说到了点子上,三娘也不跟他再扯别的,直道:“父亲还记不记得上回凌云寺那件事情?” 王文胥没搞明白她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个事儿:“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三娘摇头:“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那时人人都担心长姊的安慰,回来之后没人去管那些歹徒到底是什么人。您想,凌云寺香火一向旺盛,那地方要是聚集了歹徒,对往来的香客岂不也是威胁么?” 王文胥皱眉沉思,这事他是从赵氏口中得知的,一门心思的想着王祁莲有无大碍,以及永安侯世子的恩情,确实没有去管那帮歹人。 “这确实该管一管” 三娘又道:“那帮歹人出现在凌云寺后头的竹林中,父亲可带人前往。指不定那帮歹人还有其他的同伙,将他们举歼灭,也好还凌云寺一方安宁。” 王文胥复点头:“待我先去暗访,证据确凿了再向皇上禀明。” “暗访可以,只是父亲要带几个有身手的人,那些歹徒有些功夫,别到时候反被他们害了去。” “也对……”王文胥觉得有理,可回了神又觉得不对劲儿:“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突然想到过问这件事了?” 三娘装出一副愤慨模样:“那日我也在,那帮歹人竟想轻薄长姊,言辞十分可憎。我只是觉得长姊既然受了委屈,就不该让那帮人逍遥自在,也是为了凌云寺过往的香客着想。” 听了她这话,王文胥道:“是为父疏忽,赶明儿我就领着人过去,定要将那帮歹人绳之以法!” 三娘想的并非这般简单,她希望王文胥发现,或是撞见隐匿在凌云寺的边南军,直将齐王一伙人端掉。 即便不能立刻将齐王拖下马,至少也得让他们一时半会儿复原不了。 王家现在已经跟睿王拴在一块儿了,那三娘也毫不犹豫的站在睿王这边。 只要王文胥发现了端倪,他一定会往上禀报,如此一来,三娘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大老爷……”门外有小厮轻唤了一声。 王文胥应道:“何事?” “左家老爷子领着少公子前来拜访,还有丞相大人也跟着来了。” 王文胥一听丞相大人,立马正了神:“还不快请进来!” “是……”那小厮应道,接着便是他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既然父亲有客人,那祁瑶就先退下了……” “且慢!”王文胥将她叫住:“你去隔间里待着。” “为何?父亲待客,我留下恐怕不太好……” 谁知王文胥直接了当的说:“那是给你寻的夫婿,就是左家那个孙辈的小子,方才我给你看的那幅仕女图便是出自他的手。上回在宫里你应该也瞧见了的,不过隔得远些,这回让你仔细看看。” “啊?”难怪王文胥把那画夸上了天,原来是出自左誉之手。 “别啊了,快进去吧,那小子知书达理,为人也不错,你边看边考虑。” 看来是拗不过他了,三娘点了点头,进隔间里去了。 未过多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王文胥匆匆出门相迎:“稀客稀客,二位到访实在让我王府蓬荜生辉啊!” 左老太爷比较客气些:“尚书大人言重了,我是闲人,做不得那般讲。” 苏沛却道:“得了啊,把你这套收一收,现下不在朝堂之上,少那这面儿对人。” 如此,王文胥也就不再客套,让他们进到屋里去。 三娘倚在隔间那道木雕隔板上,侧耳倾听,他们一行的脚步声窸窸窣窣,杂乱无章,听不出有几个人。 待他们进来之后,王文胥让小厮奉茶。 “咦,这不是我画的仕女图么?怎么在王伯父这里?” 听着话,他应该就是左誉了。 三娘凑在镂空的隔板前看,动作不敢太大,只能看个大概。 左誉立于桌案前,手里拿着他那幅画,他今儿穿得清爽,相较在宫里的时候俊逸不少。 “那是我从你爷爷那里要来的,看你画得不错,就收着了。” 左誉信以为真,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三娘又看了看其他人,左老太爷寻了地方坐下,苏沛就坐在他身边。 接着,苏沛说道:“文胥啊,先生他此次前来拜访为的是你那位养女,你老实交待,她到底什么来路?” 三娘听到这里,不禁竖起耳朵来,她的来路,她自己也想知道。 王文胥机灵得很,转而问苏沛:“你是不是觉得她长得像那人?” 他俩心有灵犀,王文胥一说“那人”,苏沛立即道:“像,特别是神韵。” 王文胥一声一叹息:“我当初才见着她也觉得像,可那孩子如今十三岁,那人去世时她还未出生,你说怎么可能?” 俩人跟打哑谜似的,把左老太爷搅糊涂了:“你俩这说的谁跟谁?” 苏沛道:“您就甭问了,知道了也无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诋毁(一更) 王文胥知道左老太爷是介怀上次宫里那出,他忙与左老太爷道:“是我这义女长得太像皇上的一位故人,只是那人早都去世了,祁瑶是后头出生的,根本扯不上关系。老爷子要是觉得我家祁瑶可以,就把事定了吧,你放心,绝对坑不了您。” 左老太爷对他口中所说的“皇上的故人”丝毫不知,询问似的看了苏沛一眼。 苏沛听王文胥说他义女才十三岁,也觉得不大可能,就点了点头:“可行,就看小誉的意思了。” 左誉哪有心思听他们说话,自顾自的翻看着桌上的画:“阿玉,你来看看,这不是你画的春桃么?” 春桃?是那幅独行山雀图? 三娘赶忙透过雕孔张望着,想看看人是谁。 结果一听声音,她就明了了。 “春桃?我怎么不记得我画过春桃?” 苏钦玉这才起身,从靠隔间这边走到了桌案边。 他们进来的时候三娘没敢看他们,木雕隔板对着门,三娘怕他们发现。 也正因为这个,她才没注意苏钦玉就坐在靠隔板这边的椅子上。 左誉提醒道:“就是三月里,鸿渊诗会之前,咱们一块儿去的书院。” 苏钦玉似是想起来,连忙道:“原来是那幅啊,我都给忘了……” 三娘一阵心惊,难不成渠河那画舫隔间里的人,就是苏钦玉?那赠画的也是他! 搞了半天,这厮早就认得她了,是她一直蒙在鼓里,还以为公堂之上是他们初次见面。 左誉又拿着苏钦玉的画问王文胥:“王伯父,难不成阿玉的画也是您觉得喜欢,所有才收了的?” 王文胥尴尬的笑了笑:“是是是,如今的后辈各个有能耐,画作也是频出新高。” 三娘险些笑了出来,分明就是他弄了来学什么看画识人,非要扯什么喜不喜欢的。 不知怎么的,待三娘笑罢了,却见苏钦玉直望着隔间这边,看得她一阵哆嗦。 三娘赶忙往里头躲了些,怕被他发现。 左老太爷也没王文胥这么急,说道:“那丫头尚未及笄,咱们先说个口头亲。” 王文胥相信左老太爷的为人,再说三娘也确实还小:“那成,咱们就说定了!” 他俩一拍既定,三娘却愁眉苦脸的。好在离她及笄还有三年,不乏变数,否则还真是棘手。 说定了,他们又聊了些别的,王文胥对看画识人兴趣颇高,同左老太爷相谈甚欢。 三娘听他们说的都是些闲聊的话,好生无趣。 “我那信鸽送来的聘礼,你可还瞧得上?” 她正望着隔板上的雕花发愣,谁知面前竟传来苏钦玉的声音,他声音压得极低,这屋里头除了三娘,估计没人听的清楚。 三娘心惊,这该不会是跟她说话呢吧? 他与三娘仅一板之隔,站在前面的花架边把玩着那株水仙,看似漫不经心。 见她没回话,苏钦玉又道:“我知道你在里头……” 好吧,这肯定是跟她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三娘也学他,轻声说道。 他说:“你身上的味道,我闻见了。” 三娘不禁翻了个白眼儿:“你属狗的么?鼻子这么灵?”说着,她还扯了衣袖闻一闻:“哪有什么味道,我怎么闻不见。” “我也说不好,总之是香味儿……” 三娘面色一沉,敢情这厮是在调戏她! “你休要胡说八道,当心我……” “你什么?你敢从里头出来么?” 苏钦玉有恃无恐,料定了她不敢从隔间里出来。 不过,她还真不敢出去,叫左老太爷和苏沛瞧见了,王文胥脸上挂不住,她也一样。 “无赖……” 苏钦玉并不介怀,继续道:“你让我办的事情妥了,接下来怎么做?” “等,慢慢的等,到冬日里就能回本了。” “那行,我就等着,看你这小丫头是不是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苏钦玉这话刚说完,左誉也凑了过来。 三娘忙往里头躲了躲。 “阿玉,那个王五小姐你识不识得?” 苏钦玉答:“算识得吧,怎么了?你想问什么?” “上回在宫里见了一回,说不上多喜欢,就是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 “原来是这样啊”苏钦玉眯起眼来,一看就是起了坏心思:“这姑娘体弱多病,难养” 左誉听后,道:“那在宫里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那样的场合,再怎么也得撑着不是?” 左誉觉得颇有道理,点头又道:“体弱也就罢了,多点医药钱,算不得大事,那有没有什么性格上的缺憾?” “有啊!我跟你说,这姑娘看似娇弱,实则很能折腾人。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赶明儿你想纳个妾,那铁定把整个府里闹得人仰马翻。” 左誉听了皱眉:“只要爷爷喜欢,纳不纳妾的倒不算太要紧,还有没有别的?” 苏钦玉见他如此,觉得功夫没下够,继续道:“有啊!越是娇弱的姑娘越是粘人,时时离不得你,腻得慌。” “啊?”左誉这下犯难了:“体弱也就算了,还粘人,那我往后想出门游个山,玩个水,岂不是还得掂量掂量?” “何止啊!你一出门她就闹,还非得带上她,到时候在外头出点什么事情” 左誉顺着苏钦玉的话深思,连忙摇头:“得得得,这可就不敢往下想了,爷爷非得扒了我的皮。” 三娘在隔板后头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脸黑,苏钦玉那张破嘴,非给他扯烂不可! 这时,王文胥同左老太爷他们聊罢了,便提议:“要不到花园里去坐坐,许久没下棋了,手痒痒。” 苏沛极为赞同:“这主意不错,我同先生下一局,先生且看看我有没有长进。” 左老太爷哈哈的笑了起来:“也好,老夫也是许久未动了” 他们三人说定了便要出门,左誉连忙跟了过去。 苏钦玉却在这里逗留了一阵:“那只鸽子你别养肥炖了,它能识得去苏府的路” 丢下这句话,他便走了。 待他出门,又将门带上,三娘才敢从隔间里头出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哭丧的来了(二更) 回去的路上正巧遇上王祁贤,他捧着书在园子里的林荫处啃书。 今年他要去参加秋试,中了举人才能往前考。 明年春闱他不会参与,一是他还达不到那个份儿,再就是王祁莲与睿王大婚就在明年春季,王家还有的忙。 左右王祁贤岁数也不大,等个三年也无妨。 王文胥在户部任职,帮不了他什么,况且依照王文胥那性子也不会在科考上徇私,那是大罪。 王祁贤也心知肚明,所以在这上头很下了些功夫,也有好些天没给三娘捎话本子了。 他突然抬起头来,正好瞧见了三娘。 “五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三娘回他:“先前去给父亲请安,这会儿才回来。” 他笑着放下手里的书卷,径直来到三娘身旁:“你身上的伤都好了么?” “嗯,已经大好了,兄长不必挂怀。” 王祁贤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给你的那些话本子,你可有看了?” 三娘笑道:“都看了,多亏了那些话本子,不然病在榻上实在难熬。” “过些天我再去给你寻一些有趣的来” “别!”三娘严词决绝:“话本子事小,兄长备考事大,等你考上了,再去给我寻。” 王祁贤先是一愣,,而后才道:“成,等秋试过了,我再给你寻去。” 三娘不便在此多作逗留,她本来就是外来的姑娘,跟王祁贤走得太近,难免惹人闲话。 “兄长且看着书,我就先进去了。”她指了指夜阑居的院门,冲王祁贤说道。 王祁贤直勾勾的望着三娘,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说道:“那你进去吧” 三娘每每对上王祁贤就是胆战心惊的,就怕他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回了夜阑居,三娘就去看了笼子里的三个小家伙。 兴许是天儿热的缘由,它们显得不怎么精神。 想想苏钦玉先前留下的那句话,是要让她拿这信鸽与他联系么? 三娘摇了摇头,跟他有什么可联系的? 他站在邺越笙那边,而三娘站在睿王这边,就说往后睿王要是登基了,苏家就是乱臣贼子,搞不好她真有去告御状的一天。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就帮他这一次,仅仅为了暂时保命。等哪天苏家没什么权势了,她也不必再忌讳。 那都是往后的事了,三娘想着先把眼下的事情办妥,他们现在的大敌是齐王一伙人,得先让王文胥去端了边南军的窝点。 正当三娘想着王文胥会顺着她的路子找到边南军窝点的时候,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情是三娘早有预料的,只是她记忆中也迷迷糊糊,竟不知在这个时候就被已经被圣上知晓了。 今年也不知怎么的,夏季出奇的热,京城周边的郡县,甚至北边的省份都出现旱地的情况。 南方还好,本来就是靠江临河,雨水也多。可北边就比较麻烦了,干旱起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还算轻微的,朝中还不大重视,只是遣了人去视察,由户部接管此事。 王文胥为一部之首,自然不必屈身前往,只是户部去了些人,他得接下这些人手里头的事情。 就这样,去凌云寺暗查的事情就被搁在了一边。 大旱已经初现端倪,三娘赶忙书信一封给聚仙楼那边。 京中的商贩都不是傻子,有点什么小道消息就会有动作,周边的粮食不能再买了,得从南边大量运些过来。 书信好了,三娘又在里头附了三千两银票,这月的盈利都拿去建暗室和屯粮了,要让玉梅去南边买粮食,肯定缺银子。 还是让张临去送的信,沈嬷嬷固然更可靠一些,可她毕竟是三娘身边形影不离的人,去那种地方被人发现了,又得出事。 这几日倒是清静,除了王文胥早出晚归的,让三娘为凌云寺那边担忧之外,也没什么烦心的事情。 三娘正想着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些就好了,结果王府就出事了。 只是这次不关长房的事情,都二房新进那位姨娘惹得祸。 人都十来天了,林家才惊觉自家姑娘没了踪影,几番查找发现竟入了王府,还当了姨娘。 林家此等小门小户,能攀上王氏一族简直做梦都能笑醒。面对这么肥的肉,他们自然是想着宰一宰,便闹到了王府来。 他们来得早,三娘正在东恒院给赵氏请安的时候,就听见府门外吵吵闹闹的。 他们倒是聪明,找了个大嗓门儿的女人来,也不知是林家的什么人。就坐在王府门前哭天喊地的,尽说王家人不厚道,接走了人也不知会一声,连聘礼都不曾留下云云。 三娘同赵氏两人出门去看,却见那女人跌坐在府门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怎一个凄惨了得。 “这位夫人,敢问出了什么事?” 那妇人抹着泪,眼神却不住的往赵氏身上瞟。 见赵氏锦衣华服的,一看就是主子,当即就起身抱住赵氏的腿,边哭边道:“夫人啊!我家姑娘不见了,说是进了王府,我本想进去找找,却让这看门的小厮给拦了。您也是为人父母的,找不到我家姑娘,我如何能心安……”她嘤嘤的哭,泪都抹到赵氏衣裙上了。 赵氏皱着眉,礼教让她压制这心里头的烦闷:“你家姑娘叫什么?我让人去给你找找。” 反正不让她进府去,但凡是世家大族,最不乏上门认亲的,要是人人都准进府去,还不乱套了。 “我家姑娘叫林柔,夫人您不用去找,正是你们新纳的那位姨娘。” 赵氏一听就愣住了:“可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 那妇人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这让赵氏犯了难,林姨娘的事是老夫人一手操办的,都半个月了,又闹出个娘家。赵氏做不了这个主,接她进去也无济于事啊。 万一王老夫人压根儿就没想待见这家人,那赵氏岂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那妇人见赵氏犹豫不决的,又哭闹起来:“哎呀!造孽啊!可怜我那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人带跑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林家人闹事(一更) 三娘站在一旁,冷眼瞅着她。 分明是林家教女无方自己跟人跑了。她这下却跑到王家门前跟哭丧似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王家哪位爷拐跑了她家姑娘。 赵氏也烦心,让她这么哭下去,要不了半日北街这些世家就都知道了。 无奈之下,赵氏只能妥协,毕竟王家的颜面重要:“行了,行了!进来吧。” 那妇人眼泪来得快,收得也快,赵氏话刚说完,她泪水就止住了:“谢夫人成全……” 赵氏先让她进来,约法三章:“你既然说了是来看你姑娘的,那看了便走,要是敢在这里撒泼,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夫人放心,我说了来看姑娘,保证不干别的。” 这妇人还是有分寸,在外头闹腾只是为了让王家放她进来,进来之后安安分分的,跟着下人到林姨娘居所去。 赵氏没有跟着,嘱咐下人看紧点,看了人就催促离开。 这妇人还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看了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本以为相安无事,结果第二日林家又来了一帮人,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两个壮汉,还有昨儿来过的那妇人也跟着。 搞了半天妇人就是林家的夫人,昨儿来就是看看林柔是否真的在王府里,确认了之后,今儿便又领几个人来闹,这一闹惊动了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可就没赵氏这么客气了,到了门阶上居高临下:“怎么?你们这是想闹事?” 中年男子就是林家当家的,他开口道:“老夫人误会,误会了,我们是来接我家姑娘回去的。” “姑娘?你家是谁啊?” 赵氏匆忙解释道:“这是那林姨娘的母家的人……” 王老夫人一听明白了过来:“你姑娘是自个儿跑了来的,你们还有脸过来要人?” 林老爷道:“老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来了,让咱们脸面儿往哪里搁?” 乔氏冷哼一声:“那你想怎样?” 林老爷跟林夫人面面相觑,片刻才道:“您看,咱们为人父母的,养儿育女的不容易,就算她入了王家,好歹过场得走一走,聘礼什么的……” “原来是为的这个啊?”乔氏望着这一帮人,鄙夷万分:“说吧,你家那姑娘值几个钱啊?” 林老爷犹豫不决,比出五根手指头:“这个数……” 王老夫人皱着眉:“这个数是什么数?” 林老爷道:“五百” “五千两!”那林夫人抢着答道。 这女人倒是胃口大,开口就要五千两,真当王家是金窝银窝了。 林老爷听她这么一说,自己都愣了,五千两真是有些离谱。 “呵,你们怎么不去抢?”乔氏本就不喜欢那林姨娘,现在林家人又来闹,她更是厌恶至极,便同老夫人道:“母亲,您甭管他们了,他家那姑娘是自个儿跑了来的,那是自愿,谁也管不着。走,咱们回府去,不必与他们多费口舌。” 王老夫人听那林夫人要五千两,顿时垮了脸:“那你们就继续在门前蹲着吧!” 如此,王家这一帮人索性就大门一关,任他们闹腾去。 林老爷暗自跺脚,冲林夫人骂道:“你这贪心的婆娘,要这么多做什么?他们要是铁了心不管了,那咱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林夫人自知理亏,可还是嘴硬:“王家大老爷官居一品呢,这么大的权势,五千两岂会是大事?再说了,王家城郊不还有好些良田么?再不济分点儿过来,也将就。” “你个糊涂婆娘,阿柔嫁的是王二爷,当大官儿的是王大爷,那关人家什么事?” “这不是一家人么?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有什么区别” 王老夫人一行人刚进去没多久,外头就又闹了起来,又哭又喊,聒噪得很。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谁也清静不了,更别说回屋去歇着了,大伙儿就都在崇德堂里坐着。 “真是祸害,二爷找谁不行,非得找这么一家!” 王老夫人闻言,看了乔氏一眼,乔氏见了赶忙闭嘴。 说起来,人还是王老夫人准许进来了,乔氏这般抱怨就是连着王老夫人一块怨上了。 “把那林姨娘叫了来,让她去同把帮人说去。”王老夫人朝着一旁的丘若说道。 丘若得令,赶忙去办。 把林姨娘叫了来,王老夫人问她:“你先前在林家,主母对你可好?” 林姨娘在王府养了半月,看着面色红润不少,一身粉色锦衣衬得娇小可爱,难怪王二爷心疼她。 她怯怯弱弱的摇摇头,冲王老夫人道:“不算太好” “什么叫不算太好?说仔细些。” “嫡母嫡母总叫我洗衣裳干粗活,洗不干净就打” 王老夫人听罢道:“如此说来,林家人对你不好,也没把你当小姐养着?” 林姨娘摇摇头:“其实,也没有这么不好嫡母也会给我买衣裳什么的,吃的也不会少我。” 赵氏都觉得这姑娘可怜,要是不给她吃穿,那不得成畜生了吗? 王老夫人无奈的摇头:“那这样,你到外头去同他们说,让他们回去。要是肯听话,咱们王家可以给他们一百两做礼信,要是不听,那就甭怪咱们不客气!” 林姨娘扭扭捏捏的:“其实,多给他们些也无妨” 王老夫人一听这话,来气了:“无妨?你知道你那嫡母开口管我要多少吗?五千两!都够再盖一座别苑的钱了。” 林姨娘自小穷养着,不清楚五千两是个什么概念,不过听王老夫人这么一说,也觉得是个大数字。 “那我出去瞅瞅” 林姨娘去了,大伙儿就都等着。 结果,林姨娘去当说客不成,反被林家人洗脑了,领着林家那帮人直接进到王府来。 王老夫人是气得跺脚,这林姨娘分明就是个榆木脑袋。 这帮人一进来就赶紧到王老夫人跟前去叨叨:“老夫人勿怪,我同贱内商量了一番,觉得五千两确实多了些,三千两足矣。”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狮子大开口(二更) “什么?一千两?你这姑娘还挺值钱的!王家取嫡妻都只需二两金,林林总总的办下来统共都不超过一千两。你张嘴就管我王家要一千两,你以为王家是开票号的?”王老夫人那个气,冲着府里的下人们道:“给我把他们轰出去!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前院这帮小厮纷纷围了上来,扯着林家人往外头拉。 他们找来的那两个壮汉死命的推开王家的小厮,拉扯之下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没办法,王老夫人又道:“再去找人来!把这来撒泼的贱民轰走!” 话音刚落,几个小厮赶忙去院里院外喊人,没多时就凑齐了二十来个小厮。 王家人多势众,这两壮汉没了辙,几人被小厮们连拖带拽的撵了出去。 林姨娘慌忙来求情:“老夫人,我入了王府也不求别的,只是顾念二爷待我好。我父亲、嫡母来寻我也没错,何况男女婚嫁本就该有个过程,我这么不明不白的来了,王家给他们些银子也无可厚非” 王老夫人满腔的怒气正愁没地方发作,结果林姨娘反而凑了上来。二话不说,王老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腿长在你自个儿身上,是你自己跑了来的,不是我王家求着你来的。你要是不想待了就跟着他们滚回去,我王家大门想进来的人多了去了!” 林姨娘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捂着脸哭了起来:“老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身子都给二爷了,还怎么回去” 乔氏见不得这个林姨娘,见王老夫人动了怒气,赶忙煽风点火:“依我看,林姨娘就是向着她娘家,跟她那一家人想坑咱们王家的银子。” 林姨娘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如果我真贪图王家的钱,我不得好死!” 王老夫人看林姨娘怯弱的模样,倒不觉得她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是同她说道:“你要时时刻刻记着,你如今是王家的人,就得向着王家。胆敢胳膊肘子往外拐,那你就等着卷铺盖走人!” 这下林姨娘不敢说话了,她从进府就觉得王老夫人雷厉风行,说会将她撵出去就肯定说到做到。 如此,王老夫人又与那帮小厮道:“赶紧撵出去!” 小厮得令,都使大劲儿,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林家这几人拖出去了。 林夫人摔了跟斗,疼得直叫唤。 王家这帮小厮就在门外站着,林家人不走,他们就不回去。 林老爷也是没辙了,同林夫人道:“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林夫人怒着一张脸,恶狠狠的瞪了这帮小厮一眼:“嘚瑟个什么劲儿?总有办法治你们!” 无奈,面对王家这二十来个小厮,他们也真怕。王家有人当大官,他们铁了心闹不一定就能占便宜,还得从长计议。 林夫人这么机灵的人,当然知道权衡利弊,一番思索之后,只能骂骂咧咧的走了。 接下来这几天,林家人就没再来过,倒是王二爷听林姨娘哭哭啼啼的倾诉一番之后,反而去王老夫人那里说她不是,气得王老夫人险些对王二爷用了家法。 这家里头除了王文胥,也就是王老夫人说话最管用了,王二爷一直是躲在老夫人这棵大树底下乘凉,自然也不敢造次。 无奈之下,王二爷也只能不了了之。 林家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消停几日不过是去寻了别的法子。他们料想王家人也不会再放他们进去,王老夫人更不会给他们好脸色,所以就去找了王文胥。 这帮人是想钱想疯了,做事情也不过脑子,找王文胥竟然找到户部去了。这下可好,闹得王文胥一帮同僚以为是他纳了妾。 王文胥检点了一辈子,赵氏生了一双儿女他也没什么可求的,更没想过纳妾的事情,结果被这林家人闹得,险些坏了名声。 遇上这种事,谁能沉得住气? 从户部回来,王文胥怒气冲冲的领着林家老爷和林夫人到南殊院去。 今儿正好是月中,王家老老小小都在南殊院里,给王老夫人请安磕头,王文胥同林家人过来的时候大伙儿都在。 王文胥是气极了,进门直接去到王老夫人跟前,质问道:“您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老夫人还没闹明白,不过见到他身后的林家老爷和林夫人,心下了然:“不就是前些天给文廖纳的姨娘,你不是也知道的吗?”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们把人接到府里来了,不知道竟连礼钱都不给人家,过场都不走走,这像什么话?” “那姑娘你也见着了,是我逼着她来的吗?她自己跟着文廖进府的,现在才说什么礼钱,不是笑话么?”王老夫人辩驳道:“你都不问问这林家人是什么狼子野心,要礼钱张口就是五千两” “诶诶诶,我最后说了只要一千两的!”林老爷见王老夫人说这个,连忙反驳。 王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又与王文胥道:“你听听,纳个妾一千两,你见过这么值钱的妾吗?” 萧姨娘也在这屋子里,一听老夫人说林家要一千两,便道:“啧啧啧,一千两,这林姨娘还真是值钱。想当初我入府那会儿,就只给了一两金,算上七七八八的开销,也就一百来两。你们林家这是狮子大开口,看着王家人好宰是不?” 这么说来,林家确实太过了些。 王文胥转身同林老爷道:“一千两确实太离谱,要我看,给个二百两也就差不多了。” 林夫人一听,二百两就想把他们打发了,连忙道:“那不成,我那姑娘水灵这呢,白白嫩嫩的,怎么说也得八百两!” 三娘听了险些笑出来,还白白嫩嫩的,不知道还以为街上挑菜呢。 王老夫人不干:“我说了只给一百两,多的你想都别想!” 一个要八百两,一个只给一百两,中间差着七百两呢,还真是不好办。 王文胥也犯了难,王老夫人给一百两确实公道,虽然林家是贪心了些,可毕竟是王家理亏在先。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隐晦的提醒(一更) “要不这样,母亲与林老爷各让一步,把这事了了?” 王老夫人被这事烦的不行,老早早就想赶紧解决了,听王文胥这么说,她就先让了一步:“那就依文胥先前说的,给个二百两。” 林夫人依然觉得少了,可她也松了口:“这样,我也不死熬着八百两了,五百两了事儿。” “你”王老夫人哪曾想着林家人如此难说话,五百两岂是小数字?就拿王府来说,五百两够王府上上下下两年的开支。 王文胥又劝林家人:“林老爷,你看,你家姑娘是嫁过来做妾的,五百两恐怕太多了。” 林老爷一开始过来就打算要五百两的,这是他的底线,他咬死了说:“不能再少了,你想想,我家姑娘还年轻,保不齐明年就给你们抱两大胖小子。五百两让你们王家开枝散叶的,能算多吗?” 王文胥思来想去,有了个法子:“要不这样,给您三百两,我们王家再到后院里小办一场宴席,您将您要紧的亲戚请了来。如此,您面子里子都齐全,咱们也图个心安理得。” 林夫人是个乡野妇人,只认钱:“那不成,开两桌宴能花几个钱?我们还就要定了” “成!”不待林夫人把话说完,林老爷一拍既定:“那日子订在哪一天?我好去通知人。” “老爷,您不是傻了吧?这就同意了?” 林老爷瞥了她一眼:“女人家少说话,我说定下了就定下了。” “这”林夫人还想再说,可见林老爷那副无需多言的模样,只能闭了嘴。 男人和女人不同,大多数男人是好面子的。 王家在京城乃名门望族,如今王文胥又受圣上青睐,长女又与睿王定了亲事,能在王家府宅里办一出宴席,说出去何等风光? 林老爷也是要面子的人,与其多要那二百两银子,还不如在街坊邻里间出点儿名。往后走出去,步子还能迈大些,说话也更有底气。 王文胥接着林老爷的话道:“日子就定在后天吧,宜早不宜迟,早些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林老爷赞同,林柔失踪了好些时候了,再不有个说法,他那帮亲戚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那好,我回去准备准备,后天一大早就过来。” 如此,林家这边算是安抚好了。 王文胥又去同王老夫人讲:“母亲,咱们再各让一步,家和才能万事兴不是?” 王老夫人看着林家人那副高兴的模样,就是心里头堵得慌:“我就只出二百两,多出来的你自己看着办!” 三娘都替王文胥心累,王家这家真是不好当,吃力还不讨好。 “成吧,我出就我出!”王文胥爽快的应下,事情就算结了。 林老爷临到要走了,态度来了个大反转,对候在王老夫人身边的林姨娘道:“阿柔,爹跟你说,在王府一定要知理懂孝,赶紧给人家生个儿子。” 林姨娘脸红了起来,这一大家子人都在,他说什么生不生儿子的。 王文胥也是无奈,心里暗骂王二爷找的什么人家,如此上不得台面。 终于是把林家人打发走了,王文胥一阵头疼:“母亲,您往后办事别拖泥带水的,一次性解决了,哪里会有这些破事?” 王老夫人本来就气,王文胥这个当儿子的反倒说起她的不是,她更是不爽快:“我怎么了?我这还不是为了王家广开枝叶,你以为我愿意费这些神!” 见她这般,王文胥也懒得同她争执,只道:“行行行,那就赶紧差人忙活一下后天的事情,别让林家人又逮着由头闹。” 王老夫人道:“行了,我知道,你去忙你的吧。” 王文胥也不多作逗留,他手上确实还堆积了不少事情要忙:“那儿子就先退下了。” 王老夫人瞅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本来,王老夫人对这个便宜媳妇儿还挺喜欢,好吃的好喝的供着,还遣了洛云去给她寻产子的良方。 现在,经过林家人这么一闹,王老夫人看着林姨娘就想起林家人那副嘴脸,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了。 “都退下吧!”王老夫人揉了揉脑袋,朝着屋里众人说道。 大伙儿纷纷福身,接着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王老夫人为着王二爷着想,还是好好的给他准备这出宴席,省得这帮人在外头嚼舌头,说他们不周到。 到了这一天,后院张灯结彩的,因着是纳妾的缘由,也就后门挂了贴“囍”字的大红灯笼。 来的都是些嘈杂的人,赵氏交待三娘与王祁莲,千万别去园子里晃荡。 道理三娘明白,林家人今儿请的大多是不懂担纲五常的平民百姓,识礼数人的太少。万一喝醉了酒,逮着哪位小姐胡来,那王家就得不偿失了。 也不是三娘看不起这些人,实在是从前在望春楼里见得太多。当官的好歹还做做样子,文人也还知道体谅人,这些人就不同,上来就跟畜生没两样,只晓得扒衣裳入正题。 乘着府里闹腾,三娘其实也没闲着。 先前让沈嬷嬷弄些粮食进府,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正好今儿府里人多事忙,后门出出入入的甚是嘈杂。三娘就让沈嬷嬷叫上张临去了一趟聚仙楼,把玉梅囤的粮食运了一些进来。 为了掩人耳目,专门让他们寻了木箱子,要是后院有人拦着,就说是从林姨娘家中抬过来的。 抬进来的箱子就摞在三娘屋里头,放在别处她也不放心。 园子里还闹腾得很,根本没人注意这边。 张临手上有伤,帮着抬箱子进来的是张成,张临只能在边上时不时的搭把手。 他们也没几个人,又不敢让府里的人察觉,所以搬这几个箱子费了不少功夫。 等事情办妥了,已经很晚了,园子里的闹腾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 张成临走前,同三娘说了个事情,他问:“小姐,您同王家大公子是怎么回事?” 三娘听了一愣:“什么怎么回事?他是兄长,我是小妹,还能怎么回事?” 张成听了讷讷点头:“原来是这样” ☆、第一百五十章 深夜门客(二更) 七月,大邺以北的旱情一发不可收拾,从开春到现在从未降过一次雨。 四方城门戒备更加森严,为的是防止周边灾民入城,搅乱京中安宁。 即便是如此,依旧有人混了进来,原本夜不闭户的百姓,为了防止灾民闯入,皆是门窗禁闭。 户部监管人口,这些事情便传到了王文胥耳中。 王文胥受礼教熏陶多年,见不得这些平民受罪,当即报到御前去。 圣上的消息自然比王文胥灵通,北边旱情他早已知晓,只是这会儿他也拿不定注意,一个脑袋两个大。 王文胥到了乾德殿东偏殿里,向圣上禀明灾民入京一事。 圣上面色苍白,不住的支手揉脑袋:“那依爱卿所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王文胥思忖片刻:“灾民既然已经入京,岂有再赶出去之理?不如开仓放粮,先解燃眉之急,也好安定京中人心。” “朕也想过,只是这么早就开仓放粮,万一灾情持续,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也是个大问题,如果灾情一直持续下去,秋季定然颗粒无收,到了冬季只怕灾民会越来越多。 到了明年开春,就算旱情已过,也不知年前死了多少人了,明年也一定是个难熬的春秋。 京城也在北边,京中的人也需要粮食,这么多人张着嘴要吃饭,就京中粮仓那些粮食,怎能维持得了两年? “不如先从南边征粮救济,左右旱情对南边没什么影响,正好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 圣上道:“若是大量从南方征粮,岂不是把北边的灾情强加到南边去,到时候举国上下都挨饿,要如何是好?” “非也,如今已是七月,要不了多久就到秋季。到时候南边的粮食也到了丰收的时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咱们还可以再去征收一波,如此便能挨到冬季。等到冬日,再开仓放粮,定能撑到明年丰收。” 听王文胥这么一说,圣上亦觉得有理,便将此事全权托付给他。 王文胥没想着差人前往,而是打算自己走一趟。朝中拨钱征粮为的是救急,要是让官员层层剥削,岂不是置这些灾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晚上回来,王文胥就同赵氏说了这件事情。 “一定要亲自去么?那户部是杂务都放着不顾?” “让侍郎官顶着,现在不去,到了明年咱们也得挨饿。” 赵氏叹息,给王文胥宽衣:“回回你一出远门我就怯得慌,从前光我受母亲的气就罢了,现在又多了祁瑶,我看母亲极不喜爱她,还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王文胥拉过赵氏的手,轻抚道:“府里的事情劳夫人多费些神,我现在也算是想明白了,不能一味的纵着母亲,她要是太过分,你就硬气些。你现在是王家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她不能把你怎么样。” 赵氏颇为难,她自嫁进王家就没跟王老夫人硬碰过,万一真起了矛盾她也不敢保证就有胆子跟王老夫人杠上。 心里头虽然怯,但为了让王文胥安心去办事,只能道:“好,我都听你的,记得早去早回” 救灾迫在眉睫,王文胥不敢一拖再拖,三日之后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王文胥占着王家主庭的位置,但凡是王家人都得以他为尊,故而王文胥出门这一日,王家上下都在门前相送。 王老夫人惺惺作态,拉着王文胥千叮咛万嘱咐:“出门在外的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儿,万事都没有保全自个儿重要,你要时时刻刻记着,王家上下都是指望着你的” 老太太慈祥起来也还是很能撼动人心的,何况王文胥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故而回道:“母亲放心,儿子一定时刻留神,安安全全的回来。倒是您,要多注意身子,府里的事情少费点儿心。” 其实王文胥是正正经经的关心她,奈何这话到了王老夫人耳中就成了别有深意,她神色僵了僵,而后才道:“我都知道了,你快些赶路吧,别误了事。” 如此,王文胥便上了马车,往城门而去 这几日,王府里平平静静的,王老夫人也没逮着由头为难长房,一切都是那么安宁。 月明星稀,三娘在屋里看书,这个时候沈嬷嬷她们都已经睡下,夜阑居就三娘屋里还亮着灯。 过了二更天,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不怎么规律。 三娘放下手里的书,竖起耳朵听,又没了声儿。她以为她听错了,便重新抱起书看。 半晌,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比头一次清晰。 三娘披了件外衫出去,走到门前问:“谁啊?” 结果没人回应,三娘也不敢贸然开门,只能再问一声:“谁在外头?” “我” 这声音听着熟悉,只是模模糊糊的不太听得清。 “祁瑶,是我”那人又道。 三娘这下听出来了,是王祁贤。她赶忙开了门,却见王祁贤靠坐在夜阑居门前。 “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王祁贤半眯着眼,神色迷离,还一身的酒气:“阿瑶”他呢喃着,却叫三娘心惊。 “兄长,你该叫我五妹妹。” 他醉着,听不进去三娘的话,继续重复:“阿瑶” 三娘无奈,去扶他起身,好在他还有些意识,让他起来,他还能照做。 这个时辰,王府的下人也都歇下了,可能还有个把巡逻的,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没办法,三娘扛起他一只臂膀,艰难的朝东边院子里去。 喝醉酒的人沉得很,三娘一步一喘息。 走着走着,王祁贤好像清醒了一些,微微抬起脑袋看了三娘一眼:“五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嗯,我来送兄长回屋去。” 王祁贤耷拉这脑袋,哼哼唧唧的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三娘扶着他,好不容易到了院门前,王祁贤却突然撒起泼来。 “喝!继续喝” 三娘忙过去拉他,他回身一看,顿了顿,竟一把将三娘搂在了怀里:“阿瑶,我听人说父亲要把你嫁给左誉,是不是?”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个圈套(一更) “兄长你莫要这般,快些放开。” “不!我不放,我早早同父亲表过态,他却非要把你嫁给别人……” 他跟王文胥表过态?这不是胡闹吗?她现在是王文胥的义女,也就是王祁贤的妹妹,即便没有血亲关系,那也是不合伦常的。 说来,王文胥急急忙忙的给三娘定下亲事,难不成就是为了让王祁贤死心? 她早就知道王祁贤的心思,他看她的时候总带着些莫名的情绪。 王祁贤是个含蓄的人,从不在言语上表达情感,三娘竟不知道他对她已经到了要嫁娶的份上。 “兄长莫要乱讲,你我是兄妹……” 谁知王祁贤听了这话,顿时狂躁起来:“又不是血亲,有什么要紧?阿瑶,我会对你好的……” 他将三娘牢牢固在怀里,身上的酒气弥漫在她周围,她想推开他,可是她不如王祁贤劲儿大。 他的脸窝在三娘是脖颈处,慢慢上移,气息越来越靠近脸庞。 三娘脑中一阵轰鸣,使出大劲儿将他推开,本能的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王祁贤似乎被这一巴掌打清醒了,瞅见三娘那羞愤的神情,赶忙又退开了些。 “五妹妹,我……” “无碍,你快回去吧。” 王祁贤皱着眉,似是有些懊恼:“对不住…也不知怎的,喝大了。”他望着三娘慌忙解释:“方才…我要是说了什么,五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那都是醉话,信不得……” “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 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园子,却见乔氏领着一帮人到这边来。 她衣着整齐,面上妆容完好,一旁的絮贤亦是如此。两旁拎着灯笼的小厮,恭恭敬敬,瞅着都是未睡下的。 这都二更的天了,一帮人不睡觉是为的什么? 三不由心惊,怕是要出事了。 乔氏有备而来,王祁贤喝醉酒找到这边来根本就是个圈套! 还好他们这会儿才来,若是撞见方才那一幕,恐怕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道不出。 三娘忙回应:“兄长喝醉了酒,跑错门儿了,我领他回去。” 乔氏冷哼一声:“领他回去?他这不好好站着呢吗?需要你去领?” 王祁贤心中暗道不好,赶忙附和三娘:“二婶,我方才有些头晕,迷迷糊糊的,故而五妹妹才好心领我回院子。” 乔氏才不听他辩解,直接冲身后的小厮道:“将他们俩领道崇德堂来!”又与絮贤道:“你去把大夫人和老夫人唤醒,今儿得好好办办这两个祸乱纲常的东西!” 小厮上前来将三娘他们扣住,往崇德堂去。 三娘不怕去崇德堂对峙,就怕王祁贤坏事,他还醉着,此时是清醒了,说不好什么时候又犯起迷糊。 若真是那样,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王文胥不在府上,赵氏也很难救下她。 三娘不知赵氏对此事知道多少,王祁贤是她的儿子,三娘只是个半路闺女。若赵氏知道了王祁贤的心思,会怎样看待呢? 对这一点,三娘很心虚,她不确定赵氏会不会再帮她。 不知不觉就到了崇德堂,小厮们将他俩押进去。 他们对王祁贤还是客气,带进来扶到椅子上坐好,对三娘就没那么友善,一脚踢到腿弯子处,让她直直跪到地上。 王祁贤在来的路上困乏至极,又昏睡了过去,此时仰在椅子边沿人事不省。 三娘也不作反抗,与其多受点罪,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跪着。 小厮在屋里守着他们,没多久王家一帮正主就都来了。 王老夫人穿了深衣,外头披了件锦服,就匆匆赶了来。 赵氏亦是如此。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赶了来,崇德堂顿时热闹起来。 王老夫人从进屋起,眼神就没离过三年,待她在堂中高座上坐下,便又看了看在椅子上睡瘫了的王祁贤。 “把贤哥儿弄醒!” 老夫人一声令下,小厮赶忙上去喊王祁贤:“少爷,大少爷?您快醒醒” 结果王祁贤哼哼两声,又睡过去了。 小厮无奈,偏头看了看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道:“继续喊!” 小厮点头哈腰,继续喊道:“大少爷,快醒醒” 赵氏被人喊起来的时候,也没人跟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娘,又看了看仰在椅子上的王祁贤。 “这是怎么回事?” 乔氏坐到了王老夫人边上:“怎么回事?这你得问问你的好儿子、好闺女!说起来都觉得丢人!” 赵氏不明所以,询问似的看了看三娘。 三娘不知要怎么说,索性埋下头去。 王祁贤这会儿有了动静,哼哼两声,睁开了眼。 “少爷醒了”小厮回禀道。 王老夫人闻言,又冲小厮道:“给我押到前头来!” 小厮照做,扶着王祁贤到了王老夫人跟前。 王祁贤脚下无力,顺势就坐了下去。 “真是胡闹!”王老夫人盯着王祁贤满是怒气,又指着赵氏训:“你看看你是怎么管教儿子的?秋试迫在眉睫,他这大晚上喝得烂醉如泥,你也不管管!” 赵氏看着王祁贤那模样也是憋气:“阿贤大了,总不能时时跟着” 听赵氏还敢顶嘴了,王老夫人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赵氏看着王老夫人那凌厉的眼神,一个哆嗦,闭了嘴。 王祁贤坐在地上摇头晃脑的,兴许实在难受,他伸手揉了揉脑袋。 王老夫人也不管他醉不醉,直问道:“贤哥儿,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夜阑居去做什么?” 赵氏听王老夫人这么问,可平静不了:“母亲这说的什么话?叫旁人听了,岂不是要误会?且不说贤哥儿了,祁瑶她一个姑娘家,名声不能毁。” 乔氏在一旁搭话:“你替人家想着名声,人家可不一定在乎,我看贤哥儿跟这小丫头就是有私情,大半夜的两人在夜阑居门前勾肩搭背” “你胡说!”三娘驳道,决不能让她再胡扯下去:“兄长喝醉酒,脑袋不清明,故而在夜阑居门前敲个不停。我只是听见声音出来看看,见到兄长就领他回去罢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挑拨是非(二更) 赵氏本来听着乔氏的话,越听眉头越皱得深,现在三娘出来反驳她,她松了一口气。 “弟妹,你看,祁瑶都这么说了,合情合理的,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乔氏岂会罢休,又道:“是不是这般,还得让贤哥儿自己来说!” 王祁贤此时迷迷糊糊的,先前王老夫人问他的话,他都没回。 乔氏上前去,扶着王祁贤的肩头,轻声问道:“贤哥儿,快清醒清醒,告诉二婶,你到夜阑居去做什么了?” “夜阑居?”王祁贤听了乔氏的话,可算是有了反应,模糊道:“我夜阑居找人,我要找人” 乔氏忙问:“找谁?” “找找”王祁贤“找”了半天都没找出个所以然来,乔氏不禁有些心急。 “来人,去给大少爷备醒酒汤!” 这醒酒汤可不是真的醒酒汤,乔氏说的是让人端了凉水来,从头到脚淋下去,保证你精神抖擞。 这场合还端什么醒酒汤,赵氏一听就明白了。王祁贤毕竟是她亲儿子,她怎么能忍心? “母亲,阿贤还醉着,要不等明儿他起了,咱们再来说这事。” 那是赵氏的儿子,又不是王老夫人的,王老夫人自然不会去心疼他:“来都来了,就把事情闹清楚,王家若是真出了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我又怎能安得下心歇息?” “可是祁贤他身子本来就不算强健,再加上又喝了酒,凉水淋下去,万一病了” 王老夫人却瞪着双目冲赵氏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王家的脸面就快让他给丢尽了!当真是慈母多败儿!” 赵氏听着来气,就算她是慈母,王祁贤也不见得就是败儿。说起败儿,哪里有王二爷败? 不过这些赵氏只敢在心里想想,让她说,她是断然没有那个胆子的。 没多久,便有下人端了水盆来。 赵氏没办法看着王祁贤受罪,便匆忙上去扶他:“阿贤,你快清醒清醒” 王祁贤坐在地上还好受些,稍稍起身头更晕起来,索性就倒在了赵氏肩上。 赵氏颇为无奈,只能再对着王祁贤的耳朵轻语道:“阿贤,听母亲的话,快些起来,把事情解释清楚,省得受罪。” 王祁贤这下酒劲儿彻底上来了,昏昏沉沉,哪里能知道赵氏的心急,纹丝不动。 “老大媳妇儿,你快让开!” 赵氏杵在那里,小厮都不敢动手,王老夫人便开口说道。 “母亲,您就行行好吧,阿贤他怎么受得住” “受不住也得受!”乔氏给王老夫人帮腔:“嫂嫂莫要再心慈了,咱们王府家规不就是遵循的赏罚分明吗?” “可这会儿也没能断定阿贤就犯了错,这样做哪里符合王家家规了?” 王老夫人皱着眉头,与丘若道:“把老大媳妇儿拉到边上去,省得碍事。” 丘若这条走狗赶忙就凑了过去,二话不说,伸手就把赵氏扯开。 王祁贤没了赵氏撑着,一步踉跄,又跌坐到了地上。 赵氏本身就是娇小姐出生,哪里敌得过丘若这般大的气力,被拉开之后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端了水盆过来的下人,见王祁贤脱离了赵氏的护佑,毫不犹豫的将一盆凉水浇到王祁贤身上。 这盆凉水下去,王祁贤一阵哆嗦,当即清醒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才睁开眼看了看当下所处的环境,再看看一身湿透了的衣裳:“这…这是做什么?” 王老夫人也不废话,直问道:“贤哥儿,你到夜阑居去作甚?最好是老老实实的交待,否则甭怪祖母动用家法。” 王祁贤这才静静回忆起来,先前在夜阑居前的事情,他思忖片刻道:“孙儿喝醉了,孙儿也不知道去夜阑居做了什么,估摸着是走错地方了。” 乔氏冷笑道:“走错地方?那你同祁瑶那丫头勾勾搭搭是怎么回事?” 王祁贤一听乔氏说“勾勾搭搭”,忙回头看了看,三娘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莫名的红了脸。 “我…我没有,二婶不要诬陷人,你这毫无证据的片片面之词,根本做不得真。” “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乔氏看着王祁贤那别扭模样,就想笑:“嫂嫂,你也是的,你家贤哥儿都这个岁数了,也不给人家寻个通房丫头,难怪如此按耐不住……” “弟妹!你休得胡说!”赵氏恼怒至极,同乔氏瞪上了眼。 王祁贤埋着脑袋,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就跑去喝了酒,还惹出这档子事:“总之,我与五妹妹之间关系清白,绝对没有什么勾勾搭搭的,还望二婶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诬赖人。” 乔氏见他还在狡辩,正了正神色,与先前押他们过来的其中一小厮说道:“方才夜阑居前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么?” 小厮余光瞟了瞟跌坐在地上的王祁贤:“小的…小的都看见了……” “那你说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小的看见…看见大少爷把五小姐搂在怀里,还管五小姐叫‘阿瑶’……” 三娘听小厮这么说,不由一愣,原来乔氏他们早就躲在暗处看戏了。 王老夫人此时做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作孽啊!我堂堂王家子孙竟干出这样的事情!” 乔氏依着小厮的就要下结论:“如今证据确凿了,依我看倒无怪贤哥儿,他也老大不小了,有这点儿心思也正常。倒是大哥接来的这丫头,不本分,否则贤哥儿如此腼腆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氏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不相信王祁贤会对三娘存这样的念想。 “这绝对不可能!”赵氏驳道:“单凭你这小厮一句话,就要断定我儿有错吗?真是可笑!指不定就是你们胡编乱造,专门陷害人的。” 赵氏是气急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谣言,她怎么也不相信。 乔氏看着她,满是鄙夷:“嫂嫂大概不知道吧,上回这丫头被罚了跪祠堂,你家贤哥儿愣是守了快三个时辰。敢问,贤哥儿与这丫头要是没什么,怎么就能到这份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留后手(一更) 赵氏听了,紧锁着眉头,依然反驳道:“祁瑶是他妹妹,阿贤护着她有何不妥?” “嫂嫂这是自欺欺人,贤哥儿自这丫头入府以来见过几回?都是不相熟的人,怎么就还关心爱护上了?还有,莲姐儿不也是他妹妹,怎么没见他如此上心过……” 这一番话还真让赵氏沉默下来,她望着王祁贤道:“阿贤,你…真对祁瑶存了那种心思?” 她就这么直楞楞的看着王祁贤,面对这样的赵氏,王祁贤心虚了,不由埋下头去。 三娘赶忙道:“单凭一个下人的话就想定咱们的罪?这未免可笑!”说着,三娘转而去问那小厮:“你说你看见了,请问你是在哪里看见?什么时辰?和谁在一块儿?”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让那小厮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小厮才道:“小的是在夜阑居前头的园子里看见的,也就是半个时辰以前,同我一块儿的还有他俩……”说罢,他指了指边上侯着的另外两个小厮。 王老夫人问那两人:“他说的可都是实话?” 两小厮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乔氏颇为得意,冲三娘笑道:“如何?还有什么话讲?” 三娘装得一脸无奈又痛心疾首的模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且再问你们,那晚上是不是你们当值?” 小厮摇头答:“不是……” 三娘便又问:“既然不是,你们大半夜不歇下,跑到夜阑居做什么?还好巧不巧的看到这一出,难免叫人往歪处想。” 他们三个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怎还不能老老实实的说是二夫人带他们过去的吧? “我们……” “你们什么?”三娘咄咄逼人,就要让他们圆不了场,让乔氏这一枚棋子废掉:“你们三人自称看见了事情的始末,那先说说你们为何去了夜阑居,如果合情合理我便认了,如果是刻意诬赖……照王家的规矩,你们谁也别想再留下!” 小厮急了,说又不能说,搞不好还得担罪,便朝乔氏看了看。 倒是三娘小看了乔氏,她不但不避讳,反而直言道:“人是我叫去帮忙的,你少拿这个作文章,若不是我睡不着在府里瞎逛,哪能发现这等腌臜事?” 不过她肯认,三娘也好拉她入坑:“既然二婶都看见了,何须又让他们来作证,不是多此一举吗?” 乔氏惊觉这小丫头太机灵,答道:“光我一人看见,难保你们不会狡辩,让他们帮着押你们到前厅来,也正好做个证,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不过…兄长到夜阑居也就呆了一刻钟,敢问二婶是如何做到在一刻钟之内看到了我与兄长,还去找人过来的?况且来的时候,我见小厮们衣裳整洁,即便等他们全部起榻穿好衣裳,恐怕也得一刻钟吧?” “你……”乔氏哑口无言,让三娘堵得死死的,沉闷片刻,她道:“你说一刻钟就一刻钟?谁能证明?” 三娘指着崇德堂对面,那是王府的大门:“将巡夜的小厮,以及门仆找来,一问便知。” 赵氏方才差点儿就被乔氏套进去,经过三娘这一番辩解与质疑,她又推翻了先前的质疑,让人去把门仆和巡夜的小厮找来。 门仆与巡夜小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崇德堂这阵仗,猜测发生了大事情。 赵氏问他们:“大少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可知道?” 门仆先思索了片刻,似是回忆时辰,而后道:“大概是半个时辰之前……” 两个巡夜的小厮,则道:“小的们见到少爷的时候是在中园的小道上,也差不多就是半个时辰。” 照这个时辰推算,王祁贤回府再到去夜阑居,再到乔氏发现,再到此时,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 赵氏回想了一下:“我记得絮贤来叫我,大概是在两刻钟之前,如此说来弟妹从发现阿贤他们,再去喊人,又差絮贤来叫我们,然后跟着咱们一块到崇德堂来。前前后后只用了两刻钟,未免有些奇怪……” 三娘干脆戳破这层窗户纸,说道:“照这么看,二婶根本就没有时间先发现了咱们,再去叫人,而是直接领了人到夜阑居来。啧啧,难不成二婶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你这死丫头!”乔氏没想到三娘还能钻这个空子,若不是赵氏在这里,她一定上去扯烂三娘的嘴。 三娘将她这满目的怒火视若无睹,继续添油加醋:“祸乱纲常乃大过,若是传了出去,我的名声也就罢了,兄长往后可得娶妻,还得入朝为官,这岂不是让兄长前路堪忧么?” 赵氏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这一点,听三娘这么说,怒火中烧。 “弟妹!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我与老爷待你们二房还不够好吗?处处忍让着,样样都替你们着想,二爷纳妾咱们还倒贴银子,你却要这般坑害我们!”赵氏说着,再看了看一身湿透的王祁贤,醉酒坐在地上,赵氏越发觉得气愤:“我告诉你!今儿谁也别想动祁瑶和阿贤,谁动了我跟谁拼命!” 乔氏被她这一阵怒吼吓了一跳,咬牙切齿道:“对我们好?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来!渠州的事情让三房的占了便宜,我家芸姐儿要嫁陆家,让你们帮忙死活也不帮,还敢说对我们好?真是恬不知耻!” 赵氏听罢,怒极反笑:“渠州的事情可是你家二爷自己推掉的,不是我家老爷不给他机会!再说说芸姐儿的事情,你个鼠目寸光的妇人,难道不知陆家偏倚着谁吗?还想让芸姐儿嫁过去,是嫌王家人活太长了么?”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眼看着快要打起来了。 王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三娘,虚着眼,像要将她看穿了一般。 三娘雷打不动,知道王老夫人正看着她,端端正正的跪好,就是不抬头。 本以为到了这步,乔氏他们就没法了,谁知道乔氏竟还留了个后手。 她冲赵氏吼道:“你才鼠目寸光,你连你儿子那点龌龊的心思都不知道!我今儿就让你看清楚,看看你的好儿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要遭罪(二更) 不得不说,乔氏布的这个局精细万分,与她平时为人处事的性格,简直不能联想到一块儿去。 她冲赵氏说完那些话,同絮贤窃窃私语,接着,絮贤就小跑着出门去了。 等絮贤再次回来的时候,她身旁跟了个人,是王祁贤的仆从,三娘在渠河那艘画舫上见过他。 他埋头跟在絮贤后天,三娘便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了。 那仆从进屋之后谁也不看,估摸着心也虚,直直跪到王老夫人跟前。 “小的给老夫人请安……” 王老夫人点头,让他起身。 王祁贤看着他那仆从,也是疑惑万分:“你怎么……” 那仆从头埋更深了,都不敢看王祁贤一眼:“小的……” 乔氏直言道:“他是我找来的证人。” 王祁贤还觉得不可思议,望着他那仆从道:“你……二婶说的是真的?” 他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王祁贤见了豁然起身,看样子要对那仆从动手。 “放肆!”王老夫人一声喝令,叫王祁贤顿住了。 那仆从不由的缩了缩身子,看着很是胆怯。 乔氏赶忙将那仆从拉到一边去,轻声道:“你别怕,同老夫人说说你知道的事情,老夫人会替你做主的。” 那仆从抬眼看了看座上的王老夫人,讪讪道:“小的…小的就只知道大少爷倾心于五小姐,旁的也不清楚。” 他似乎并没有完全想陷王祁贤于不义,至少他没有开口就说渠河之上的事情,只说了他知道王祁贤爱慕三娘。 乔氏也不需要他知道多少,只要能证明王祁贤对三娘的心思,对她而言就够了。 “继续说……”乔氏让他继续往下说。 他便又接着道:“少爷从五小姐入府以来就对其颇多关注,在书院的时候画了好些五小姐的像,挂在房里,日日瞻仰……” 赵氏听了,怒道:“你这死奴才,休要胡说!” “小的没胡说。” “那你倒是把画像拿出来看看,否则你就是污蔑!” 那仆从连忙道:“那些画都在书院烧掉了,少爷怕带回来被发现会让五小姐陷入困境,便销毁了。” 赵氏冷笑:“烧了?我看是你拿不出来吧?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死奴才给我拖下去!” 乔氏出言阻拦:“嫂嫂急什么?先听他把话说完。” 赵氏却不依:“此等胡言乱语,听了作甚!” 见她怒极,乔氏道:“嫂嫂难道不想知道真相?贤哥儿若真存了这样的心思,难不成你还要包庇他,非要等他们干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才知道补救?” 赵氏动摇了,如果真是那样,她也没颜面去面对王文胥,更无颜面对王氏列祖列宗,往后长房也要沦为京中笑柄。 见她沉默,乔氏又让那仆从继续。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次从书院回来,少爷总会到夜阑居去,说是给五小姐送些东西,小的还代劳过几次……” “是什么?”乔氏问他。 他老老实实的交待:“那都是些民间流传的话本子,少爷说怕五小姐在屋里养伤无聊,便去找了不少来,隔个三两天就往夜阑居送……” 王老夫人听到这里,同丘若道:“去这丫头的屋里看看,将那些东西给我找出来!” 三娘心叹,重活一世,不也有无计可施的时候。那些话本子她就放在床头,为了方便翻看,现在好了,给这些居心叵测的人行了方便。 丘若果然将那些话本子找了来,递到王老夫人手里。 王老夫人随意翻看,怒意丛生,一巴掌拍到桌案上,桌上都茶具都砰砰作响。 “真是丢人!”王老夫人指着王祁贤怒骂:“王家这一辈全指望你光耀门楣,你却搞这些名堂,不好好备考,尽想着讨女人欢心。” 赵氏见此惊愣住了,慌忙上来问三娘:“那些东西,真是阿贤给你的?” 三娘已经没有辩驳的余地,那仆从又不是乔氏的人,又跟了王祁贤许多年,他说的话可信度太高。 “是…但那……” 三娘话还没说完,赵氏一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 “你真让我失望,亏我和老爷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于这一巴掌,三娘不怨赵氏,这是为人母的通病,自己的儿子为了女人犯错,最错的永远不会是自己的儿子,只会是那个女人。 而三娘此时,正是那个女人。 “母亲!别打祁瑶,我与她真的是清白的……”王祁贤连忙过来拉住赵氏的手,生怕她再一巴掌下去。 赵氏看在眼里,怒在心里,可她能怎么办?只能不住的抹泪。 三娘知道现在没有时间难过,赵氏对她伤心了,会不会护着她很不好说。 乔氏冷眼看着他们,嘴角噙着笑:“母亲,您看这丫头要怎么处置?” 王老夫人看着三娘,万分厌恶:“还能怎样?入了谱就是我王家的人,赶走了文胥回来还得跟我闹,遣去庄子上吧,让她好好磨炼磨炼。” 乔氏笑意渐深:“是……” 她们让小厮将三娘架起,要将三娘带走。 王祁贤上去拉扯,奈何他太过文弱,拼力气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偏偏赵氏又无动于衷。 无奈,王祁贤只能跪到赵氏跟前:“母亲,我同五妹妹真是清白的,您快去让他们住手……” 赵氏看着王祁贤那副紧张的模样,更觉心伤,直接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将三娘拖走了,三娘突然喊道:“等等!” 乔氏又站在王老夫人身旁去了,斜睨了三娘一眼:“怎么?你还想狡辩?” 三娘摇头:“我本没错,何来狡辩?” 乔氏冷哼一声:“还说不是狡辩,如今已是证据确凿,胆敢说自己无错,不思悔改的东西!” 三娘将她的话当做放屁,根本不理会她,而是对着赵氏道:“母亲,您现在在气头上,我理解。但请母亲一定信我,我从来没有对兄长存任何不该有的念想。待您气消了便将沈嬷嬷留在身边吧,算我最后求您一回,她人老了,吃不了几年粮食……” 她并非真的托付,实际是在给自己留条后路。 若是沈嬷嬷能留在赵氏身边,她一定有手段让赵氏听信她,三娘也还有翻盘的机会。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秘救难人(一更) 王文胥才南下不久,三娘是指望不上他了,只能自救。 她去了庄子上,如果真过不下去,就跑吧。 只盼望明儿沈嬷嬷得了消息,会给聚仙楼那边捎信,如此一来她等着聚仙楼来人就成了。 再不济她还有颗较为灵活的脑瓜子,实在不行就跟庄子上那帮人斗,左右她也不怕。 王祁贤是没辙了,赵氏不作为,他在是个男人也无权做主。 三娘就这么被人拉扯了出去,也不反抗。 现在已是三更的天,人畜不醒,王老夫人让人将她带去祠堂,辰时一到就送去庄子上。 她被两个小厮守着,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天要亮的时候,三娘正昏昏欲睡,小厮上来不客气道:“别睡了,赶紧走吧!” “知道了……”三娘无力的睁开眼,企图站起来,结果发现使不上力气。 小厮见她久久没动作,催促道:“还不快些!” “我这腿麻了,起不来,你们扶我一把。” 那小厮听了心烦,碎碎念了几句,伙同另一小厮将三娘扶起来,拖出了祠堂。 大街上空无一人,辰间的空气中泛着潮。 王府找来的马车就停在祠堂门前,三娘抬头看了看赶车的人,顿觉失望。 那不是张临,也不是孙叔,不知是从哪里请来的。车夫身旁还坐着另一人,该是帮他打下手的。 “上去!”小厮将她扶到车前,便撒手了,三娘只能费力的往上爬,折腾了半晌,可算是坐了上前。 之后,小厮又与那车夫道:“将人送到就赶紧回来复命,否则就拿不到银子。” 车夫诺诺应是:“您放心,有我跟我侄子两人在,出不了岔子。” 交待完了,小厮便都回府去了,料想是出不了什么乱,都没跟着。 三娘倚在马车里,根本没精神再听他们说话,闭目养神。 马车开始动了起来,三娘模模糊糊的感应到,却怎么也不愿睁开眼,竟这样睡着了。 未过多时,马车停了下来。 那车夫对三娘很是客气,轻言细语道:“姑娘,到地方了”他声音太过轻柔,以至于三娘没什么反应,他又再唤道:“姑娘?已经到了,您可以下来了。” 三娘这才听见,缓缓撑开了双眸。 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本来想着王家庄子怎么也得要个把时辰,没想到眨眼的就到了。 她撑着身子起来,歇了这么一会儿,是要觉得好过不少。 车夫掀开帘子候在外头,给她端来小凳,并扶她下来。 待站稳了,三娘看了看周遭,却是一愣:“不是说去庄子上么?这怎么连北城都没出?” 车夫笑着点头哈腰的:“姑娘放心,庄子上有人去了,您现在是我家主子的贵客。” “你家主子?是谁?” 车夫笑道:“您随我来便是” 三娘犹豫起来,可这人似乎对她并没有恶意,还帮了她一把,若是断然拒绝了恐怕有些不近人情。 点了点头,三娘就随那人去了。 那人带她绕边上的院子走了半圈,从一个小门进到院子里去。 是个二进的院落,这小门应该是院子的后门,直直上去就到了主院落。 到月牙门前,车夫顿住脚,与三娘道:“姑娘里面请,我就不进去了” 三娘礼貌的冲他行一礼,怎么说也是人家将她带出火坑的。 车夫也躬身回礼,接着便退了下去。 三娘穿过这简陋的月牙门往里头看,绿树成荫,偶尔响起几声鸟鸣,可见这家主子是个清闲之人。 往里走了几步,三娘看见了熟人,正是邺越笙的门仆,叫阿岳。她那会儿顺着鸽子找到他们的藏匿这地,这家伙对她很是不客气。 阿岳正巧也见着三娘了,指着三娘来的方向冲屋里头喊道:“公子,公子!那姑娘到了!” 三娘被他这突然一喊,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个多让人惧怕的怪物,惹得他这般大呼小叫。 阿岳话音刚落,邺越笙就匆匆出来了,他看着三娘满脸笑意。 “可算是来了”他说着,往前行了几步,来到三娘跟前:“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备些吃的对了,你应该困了吧?待会儿吃点东西,再让人给你安排个住处。” 这些都不是三娘在意的事情,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用说得太明了,邺越笙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三娘问的是什么。 他没想到三娘会这么直接,一来就问这个,便笑着答道:“偌大一个王府,总有嘴巴不严实的人。” “这么说,你手伸得还长,都管到王家去了?” 邺越笙却道:“非也,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王家如今正在风头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传得快。” 三娘不信:“这才什么时辰?再传得快也得午时去了。”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较真?左右是把你带出来了,管他用的什么法子。” 他说得倒是,甭管是什么过程,脱离苦海就成了。王家那庄子她是没去过,只是府里上下就惧怕那个地方,肯定也不是空穴来潮。 见她不再问了,邺越笙笑嘻嘻的让阿岳端了盘糖酥来:“你尝尝这个。” 三娘都是活了几十岁的人,对这些小吃食没这么喜爱,不过还得给他个面子。 她伸手取了一块儿,浅尝了一口。 邺越笙直愣愣的把她看着:“怎么样?好不好吃?” 听他这么问,三娘还真细细回味了一番:“好吃尝着不像是京城这边的味儿。” “厉害!确实不是京城的东西。这是境北的特产,甜而不腻,我儿时最爱吃这个。” 邺越笙说这话时,就像个小少年,率真坦然,哪里看得出什么帝王之相。 只是三娘细细考虑了一番,觉得即便不去庄子上,住在这里也非常不妥。 “公子将我从王府带出来,我自当感激,可否劳烦公子再帮帮我,将我从到西城去?” 到了西城她可以自己找到聚仙楼去,顺道去秋姨娘那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恼人的来客(二更) 三娘本以为这是个小小的要求,谁想邺越笙却一口否决:“不成,只要王家一日不派人去庄子上接你,你就得好好呆在这里。” “凭什么?”三娘驳道:“你与我又非亲非故,这般将我禁住,有违法理,我可以上官府去告你!” “那你去” 真让她去,她还是不敢,若是惊动了王家,她就真是插翅难飞了。 “可我一个姑娘家,同你住在一个宅子里,像什么话?” 夜越笙笑道:“你放心,我早都安排好了,你住前院,我住后院,没什么可忌讳的。” 瞅他这模样,是真不打算让她走了。 “阿岳,把王小姐带到前院去,吃穿住都安排好,不得怠慢。” 吃穿住都齐了,就是没有行,摆明了不给她任何出门的机会。 他还知道她是王小姐,苏钦玉铁定什么都同他说了。 “你不送我走,我自己走。”三娘说着,便要沿着来时的路去。 阿岳上来将她拦住:“王小姐还是甭去了,后门平日里不开,您一进来就上锁了。” “那我去前门” “你去了试试,跑不掉我就把你绑着,让你连屋子都出不去。” 三娘顿住,她记得上回在聚仙楼里,苏钦玉那随从以一己之力把她找来的壮汉制服。既然苏钦玉有这么一个随从,难保这个叫阿岳的就没点身手。 只是三娘很担心,她一个弱质女流,跟个男人住在一个宅子里,又不知道他是安的什么心,真是叫人发愁。 与其被绑着,还不如听他的吧,只要这厮敢对她乱来,她就拼命。 这么想着,三娘还稍稍安心了些。 再说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便跟着阿岳去了前院。 这屋里摆设一应俱全,手触上去纤尘不染,大概事先清扫过。 阿岳相对与上回客气不少,将三娘带进去之后,还恭恭敬敬的说道:“王小姐先进屋歇会儿吧,到了时辰小的会过来叫您用饭。” 折腾了一晚上,三娘是真的累了,冲阿岳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如此,阿岳也不多作逗留,躬身退下。 进到里屋,三娘顾不得其他,摸到榻上去倒头就睡,衣裳也懒得脱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再醒来都临近黄昏了。 阿岳说叫她用饭,结果也没听见什么响动,这会儿她还真是有些饿了。 奈何三娘活了两世都没能学会烧火做饭,想不麻烦邺越笙他们兴许是不可能了。还好三娘脸皮比较厚,起榻整理好衣裳,准备去内院问问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还没进内院,一阵肉香扑面而来,惹得她嘴馋。 却听见里头有人说话:“你把筷子再拿去洗洗,上头还沾着油呢!也不知你一天是怎么收拾的碗筷。” “这可不能怪我!我一个男人,什么洗碗烧菜都没干过,都是现学现卖。您要是嫌弃,就找个丫鬟去,实在不成您自个儿来。” “嘿!你这臭小子……” 三娘躲在门后笑,这哪里是主仆,分明就是冤家。 笑罢了,她便掩好神色,迈步踏进了内院。 争执的两人这才停了声,纷纷看了过来。 邺越笙笑了笑:“午时我让阿岳去叫你,怎么也叫不起来,你千万别见怪。” “无妨……”三娘说着,心里却对邺越笙改变了些看法。 她睡下的时候门都没锁,若是他们有意,进来叫她便是,可他们非但没有,还很体谅她的劳累,让她睡到这个时辰。 再看着院里石桌上的饭菜,青色菜叶都焉成暗绿色,大概是热了又热。 这样一个遵于礼数又体谅他人之人,想来也不会对她行什么非分之举,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饿不饿?”邺越笙关切问道,就像在同一个小娃娃说话。 三娘诚实的点点头:“是有些饿了……” 他听三娘这么说,笑着让三娘坐下:“那你快吃……” 三娘愣了愣,让她吃,那他们都吃过了吗? 见她没动作,又不回话,邺越笙以为她是介意他们在场。比较她是姑娘家,男女三岁不同席,这是规矩。 他忙道:“我同阿岳进屋去,你吃罢了就知会一声,我好让阿岳收拾。” 三娘问:“你们都吃过了吗?” 邺越笙点头,阿岳却摇头,。 三娘又不傻,一看就知道邺越笙不老实,便说道:“那就坐下一块儿吃吧。” 阿岳听她这么说,欢喜得不行:“那小的去拿碗筷!”说着,便要去厨房。 “站住!”邺越笙面上挂不住,同阿岳道:“给我回屋去!” 方才还欢天喜地的阿岳,立马垮下脸来:“哦…知道了……” 见他这般,三娘道:“在我这里没有这么多归咎,左右现在我寄人篱下,也不用当我是什么王家小姐,就坐下一块儿吃吧。” 邺越笙皱着眉:“可这…你一个姑娘家……” “姑娘怎么了?我都不介意,你个男人还别扭什么?”看他扭扭捏捏的,三娘干脆起身:“厨房在哪?我去拿碗筷。” 三娘不是那等傲娇的女子,礼教在她看来是个虚幻的枷锁,而她不愿被困在其中。 阿岳只觉得自己快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了这么久可算是把这小祖宗等了来,结果公子还不让他吃。 “我去拿!”阿岳是不管了,人是铁饭是钢,再说他也不是铁打的。 阿岳一溜烟就跑厨房去了,邺越笙也没法,便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三娘见他妥协,这才又坐下去,好好的看了看今儿的菜。 都是些家常的菜式,朴实无华,却让三娘忍不住想动筷子。特别是这盘红烧肉,色泽极好,看着不油腻。 没一会儿,阿岳取来了碗筷,先给他们两盛好饭。 邺越笙待阿岳如手足,并不因为他是仆从让他吃剩饭,只是怕三娘介怀,让阿岳夹了菜去屋里吃。 三人抬起碗,正准备夹菜,前门那边隐约传来敲门声。 阿岳皱起眉头来:“这是谁啊!吃个饭都不得安宁!” 邺越笙似乎跟阿岳也是同一个想法,不住的叹了声气:“去看看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离开(一更) 阿岳不情不愿的去了前院,没一会就领进来两人。 邺越笙面色从容,仿佛苏钦玉这个时辰来这里,是件多么正常不过的事情。 三娘却与之相反,先前她发现了这座宅子,苏钦玉就要她命,此时见她在这儿坐着,还悠哉悠哉的拿着筷子准备吃饭,也不知他此时什么感想,会不会将她活剥了。 “贵客贵客,苏公子架临,让寒舍蓬荜生辉啊……”邺越笙说着这番客套的话,却都不起身,瞅着也不像欢迎人家的模样。 苏钦玉面无情绪,也完全不当回事,只是上来瞅了瞅桌上的饭菜:“咦,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舍得吃肉了?”说着,他还把那盘红烧肉抬起来看看,又闻了闻:“还不错!阿岳,去给我取副碗筷来。” “啊?”阿岳惊讶道,这意思也是相当明确,就是不情愿给他吃。 苏钦玉望着他:“啊什么啊?还不快去。”说罢了,想起他身后的少漓:“差点儿把少漓忘了,给他也备一副……” 邺越笙放下手里的筷儿,端起桌上的一盘青菜,递给苏钦玉:“拿去,你就合吃这青菜,红烧肉太油腻。” 苏钦玉不接:“油腻好,乘机补一补,你看我这脸都瘦了。” “你脸都不要了,还补什么补?” “没有脸,还能补身子” 邺越笙放下那盘青菜,给了他一记白眼,转而问三娘:“你说,准不准他吃,你要是不准,我就撵他出去!” 这两人较劲怎么扯到她头上来了,三娘看了看苏钦玉,他是虽是笑意迎人,却让人无端生出些寒意来。 三娘本身是没有立场的,况且就算她不准,估计对苏钦玉也没什么用:“来都来了,就让他们一块儿吧。” 如此,苏钦玉满意的点头,寻了地方坐下。 见她这么说了,邺越笙让阿岳取了碗筷来,大伙儿都围着石桌坐着。 这顿饭,三娘吃得异常拘谨,这大概是女子自来的矜持,毕竟她一个女子跟四个大男人吃饭,实在是豪迈不起来。 好在邺越笙挺照顾她,时不时的给她夹菜,否则她真有可能一碗白饭吃到头。 她不知道邺越笙的父母是怎样教养他的,大概是落难贵族的缘故,邺越笙对人很和善,这会儿都吃罢了,他还帮着阿岳他们收拾。 三娘有些臊,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这种烧菜收碗的活计理应搭把手。不过想了想,她又释怀了,两辈子连生火都生不好的人,去帮他们做那些,恐怕是越帮越忙。 苏钦玉,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三娘瞧见了暗自感叹,这人不识趣,上一世邺越笙可是他顶头上的主子,这厮倒好,吃罢饭嘴一抹,还看着主子忙活。 也不知邺越笙登基之后是怎么忍了苏钦玉的,若是换了她,定要叫他吃些苦头。 “你在想什么呢?” 正走着神,苏钦玉突然开口问她。 三娘支支吾吾的:“没没什么” “想不想走?” 闻言,三娘一愣:“走?去哪里?” “聚仙楼,或者你姨娘那里” 这厮摆明了是在引诱她:“你把我领走了,怎么跟他交待?”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邺越笙。 “你跟着我,他绝对放心。” “什么叫他放心?我又不是他的人,要他放什么心?” 苏钦玉却置之一笑:“就说你肯不肯走,不愿意的话,我就自行离去了。” “别!”三娘忙道:“那我怎么跟你走?” “能怎么走?迈着腿,大摇大摆的走。” 三娘不信:“他们不管?” 苏钦玉摇摇头:“你先去前院等着,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要是真能带她到秋姨娘那里去也好,总比在这儿方便。她也不怕苏钦玉耍诈,就冲邺越笙对她这态度,说明人家没有敌意。正主都不介怀,苏钦玉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行!你最好说话算数!” 苏钦玉很是不屑:“一个小丫头,我有什么必要哄你?” 三娘见他这般,便信他一回,依着他的意思先去了前院。 只是她不知道,她前脚刚走,邺越笙后脚就过来了。 看见院里就坐着苏钦玉一人,邺越笙并没有询问三娘的去向,而是与苏钦玉道:“你替我照看好她,千万别出什么茬子。王家庄子那边我找了个人过去顶替,要是有人来信说王家来接人了,你又照着先前的法子把她换回去。” 苏钦玉嗯了一声,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就今晚” “怎么这么急?” “没办法,消息来得也急,本来是想着照看她一阵子,等王尚书回来。可现在不走也不成,那边是闹得不可开交了,怎么也得走一趟。” 苏钦玉皱着眉:“那京城这些事情都不管了?” 邺越笙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先不管了吧,京中的事情就劳你多多费心,顺道替我给苏伯父问个安。” 苏钦玉点了点头:“那你一路上多留点心,到了北镜记得捎信来。” “成,我都记着的,你也早些回去” 两人一席谈话之后,苏钦玉领着少漓出了内院。 三娘老实的在前院候着,远远的瞧见了苏钦玉。 邺越笙主仆也没说送一送,任由苏钦玉他们自行离去。 她凑了上去,问:“就这么走?” “不然呢?你还想留在这儿?” 三娘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邺越笙待她不错,她麻烦了人家,转身跑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太不合情理。 苏钦玉似是看穿她的心思,说道:“要不,你去给人家打个招呼?” 三娘忙摇头:“算了,咱们还是走吧。” 苏钦玉唇边抿着笑:“嗯,那就好” 坐在马车上,三娘一直同苏钦玉讲:“将我送到建安河附近就成了。” 苏钦玉回回都是眯着眼,轻轻嗯一声,也不同赶车的少漓交待。 三娘掀开车帘看了看,还没出北街,便直接跟少漓说:“去建安河一趟,我在那边下。” 少漓正哼着曲儿,听她这么说,便停下道:“好嘞!” 三娘料想他也听清楚了,又缩回了马车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入苏府(二更) 马车行了好一阵路,三娘有些按耐不住掀开窗帘看了看。 天色已暗,凭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只有屋檐和大路,以至于三娘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建安河夜夜笙歌,这附近却静得出奇,显然不是那边。 “这是到哪里了?”三娘又伸出脑袋去问少漓。 “快了,王小姐甭着急。” 三娘点了点头,又缩了回去。 可是马车行了许久了,怎么还不到?三娘疑惑万分。 正当此时,马车停下了,少漓在外头道:“公子,咱们到了” 三娘赶忙掀开窗帘看了看,立马黑了脸:“这不是苏府吗?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苏钦玉这才睁开了眼:“我有说过要让你去别处吗?” 三娘气急:“先前在那边你问我去不去聚仙楼,或是我姨娘那里,正因如此我才跟了来的。” “我就是问问,又没说真要带你去。” “你无耻!方才我让你带我去建安河,你不是还答应了么?” “嗯一声就是答应了?我只是觉得那样靠着不舒服,所以哼了一声而已。” 三娘彻底炸了毛:“你个无赖!小人!” 苏钦玉也不气,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觉得我不无赖,不小人了?” “你” 苏钦玉掸了掸衣袖,准备下车去。 三娘见了忙道:“我是不会同你去苏府的,我要去聚仙楼,你送也得送,不送也得送!” 少漓见里头吵闹了起来,道:“王小姐就别固执了,咱们苏府不比王府差,您就委屈几日可好?” 他这话说得非常客气,王家怎能跟苏家相提并论?一个百官之首,一个只是掌管着户部的尚书郎。况且苏家立世数百年,底蕴也不比王家薄,说委屈实在是折煞人也。 不过三娘此时哪有心情跟他客套,她本就是一心想着去找秋姨娘的,要是早知道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她宁愿待在狼窝里。 “你不送我去也成,我走也要走过去!”三娘说着,从座上起身,掀了车帘就要往下跳。 苏钦玉一把将她拉住:“恐怕是不成了,腿虽说长在你身上,可我让它走,它才能走” 他力道不小,三娘试图挣脱,丝毫不起作用:“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只是受人之托照看好你,你若是去了别处,跑了,我怎么跟人家交待?” “你放心,聚仙楼开在京城,我姨娘也在京城,况且从河洝带来的嬷嬷和仆从都还在王府,我是不会跑的。” 苏钦玉却依旧不允:“聚仙楼可以转出去,人也可以带走,王伯父只要一天没回来,你就得在我这里。一是因为你这丫头太能折腾,在我身边带着能老实些,这二嘛,万一王家庄子上来了消息要接你回去,我上哪儿找人去?” 三娘不罢休,又道:“我可以” “你什么都不可以。” 苏钦玉不由分说,扯着她就往苏府里去,任三娘怎么折腾都掰不开他的手。 他箭步如流星,三娘只能费力的小跑着,顿时觉得上气不接下气。 “咦,公子回来啦!”前头有个小丫头的声音,一句话惊住了他俩。 苏钦玉听了下来,三娘则庆幸能缓一缓,直弯着腰喘气。 “母亲” 苏钦玉这一声轻唤,入了三娘的耳,直教人心里头打颤。 三娘虽然好奇苏夫人长的什么模样,可她也不敢抬头去看,这一出让人撞见了,怎么都得胡猜乱想一番。万一往后真回了王家,又再跟苏夫人撞上面儿了,岂不尴尬。 “阿玉,回来啦,方才我让厨房炖了些汤羹,你来得正好,我”苏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来,冷不丁的就瞅见了躲在他身后的三娘:“这位是” 三娘一身汗,只能露出脑袋来,颇为不好意思的冲苏夫人笑了笑。 苏钦玉支支吾吾的:“她她是父亲让我带回府里来的。” 这话让三娘不由一惊,让她来苏府还是丞相大人的意思?难不成王文胥已经知道了王府里的事情,所以让苏家帮忙? 不可能!三娘当即否决,这事情才发生了一日,哪能这么快传到南边去。 三娘觉得苏钦玉在说谎。 “你父亲?”苏夫人听了,明显一愣。 苏钦玉连忙点头:“是,是父亲的意思” 三娘不禁觉得他胆大,苏夫人同苏大人乃夫妻,同睡一张床上,问一问不久真相大白了么? 可苏钦玉似乎并不害怕这一点,有恃无恐的,根本不怕苏夫人识破一般。 苏夫人明明疑惑,却也不发问,就像信了他似的:“那老爷让带来的人,定然是府上贵客,你带着她一块儿到我那里去喝碗汤。我听下人说你这几日偶有咳症,我再让人熬些” “不必了”苏钦玉一口回绝,甚至连话都不让她说完:“忙了一天,有些累,母亲早些休息” 苏钦玉嘴上还叫她母亲,却让三娘觉得这两人异常疏远,太过客套。 坊间常说苏大人如何如何痴情,府上就只得一位夫人,连妾都不曾有过。乍一看,确实是这样,但苏大人是否真对苏夫人疼爱有加,恐怕要另当别论了。 再看苏钦玉对苏夫人这态度,实在很难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对母与子。 苏夫人听了苏钦玉这话,神色暗淡下去,却依旧扯出笑脸来:“那需不需要我找人给这姑娘安排一下住处?” 苏钦玉还是拒绝:“不必了,我会安排好的。” 苏夫人点点头:“这样啊,那你不将人带去给你父亲瞧瞧?毕竟是他请来的……” 苏钦玉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没什么耐心了:“住不了两天,父亲说了让我安排,就不必再去找他。” “原来是这样…”苏夫人说罢,又与三娘道:“姑娘住这几日要是有什么难处,与我开口便是,你是老爷请来的,便是客人。” 三娘收起拘谨,好好的与她行了个礼:“夫人言重,小女多有叨扰,还请您见谅。” ☆、第一百五十九章 洪水猛兽(二更) 苏夫人见此,和蔼一笑:“不必这般客套……” 苏钦玉有些不耐烦,又将苏夫人的话打断:“若是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她正待与苏夫人客套,他就这般不留情面的打断,实在让苏夫人面上过不去。 三娘还想说点话,圆圆场,谁想苏钦玉又扯着她走了。 “你做甚这般?苏夫人瞧着是真关心你,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又怎么了?非要让人家难堪。” 苏钦玉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三娘:“你要是实在闲得慌,我就把你送回王家去……” 三娘赶忙闭了嘴,这苏府的闲事她确实没必要管。 他放下三娘的胳膊,指了指前头道:“顺着这条道往前走,有个亮灯的院子,自个儿进去歇着。” 三娘心里都快把他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问候了一通,面上却不着痕迹,扭一头,朝着他指的地方去了。 就苏钦玉这为人,还有这待客之道,上辈子没被仇家追杀致死,还真是个奇迹。 顺着这条道,来到苏钦玉所说这院子,地方瞅着挺大,其他屋子都漆黑一片禁,只有主屋亮着灯,三娘便进了那屋子。 这屋子布置简陋,微微能闻见丁点尘味儿,应该是闲置了许久,今儿个现收拾出来的。 苏家人丁稀薄,空出个院子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偌大的苏府看着确实怪冷清。 收拾屋子这人还有点粗心,扫帚都落在门边上了。 三娘把扫帚拿了放到外头去,房门关好,插上门捎就往里屋去了。 到了榻前,三娘看见上头叠整齐放在被褥上的衣裳,翻开看了看,是一身仆从的衣裳。 她也没多想,将衣裳放到了一旁。 从昨日夜里就折腾到现在,就中途在邺越笙那宅子里睡了几个时辰,这都一日未洗漱了。 三娘爱干净惯了,一日不收拾就浑身难受,也没个人伺候,打水也不知往哪里去。 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窝,这地方真是不方便。 正在三娘发愁的时候,有人轻轻的敲了敲门。 她也不应声,竖着耳朵听。 没一会儿外头那人就道:“姑娘,奴婢给您打水来了……” 这就好比久旱逢甘霖,三娘心里甭提多高兴:“来了!”她应着,起身去给人家开门。 来的是个水灵的丫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很是讨喜。 她从外头进来,拎这两个不小的桶,径直去了里屋隔屏后头,给澡桶里蓄水。 小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不想还是个极有力气的人。 来时还没注意,原来隔屏后头还有洗澡的地儿,桶里已经蓄了不少水,三娘来之前这丫头就已经在准备了。 待这两桶水下去,小丫头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姑娘可以沐浴了,完事就把水搁在桶里甭管它,奴婢明儿再来收拾。” 三娘冲她笑了笑:“有劳了……” 小丫头见她笑,也跟着傻笑:“奴婢今儿睡隔壁,您要是有事就吩咐一声,奴婢立马就到。” 三娘点点头,问她:“那褥子上的衣裳是给我备的么?” “是…那是公子让办的,午时过了才吩咐下来,奴婢没办法就把兄长的衣裳借了来。”说到这里,小丫头看了看三娘的神色,连忙解释:“那是都洗干净的,您别嫌弃……” “怎会?”左右就是件外衫,里衣就将自己的再穿一日。 如此,小丫头便说:“那姑娘先收拾着,奴婢先出去了。” 三娘点头,那小丫头躬身退下。 可算是洗了个舒服澡,三娘便在水里多泡了一会儿。待洗好收拾好,到榻上躺着,困意又上来了,三娘便又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因着昨儿在邺越笙那里歇息了许久的缘故,第二日三娘起了个大早。 苏府真是冷清得不成样子,这个时辰下人也差不多都起来忙活了,三娘穿好衣裳起来却一个人也没瞧见。 出了这院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在做什么。 三娘朝园子里望了望,却见少漓飞来跳去的练剑。 他比旁人都灵敏数倍,三娘就多往前挪了几步,他就顺声看了过来。 “王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少漓说着,忙把剑收起来。 同少漓她还真没什么话说,便问:“你家公子起了么?” 少漓点点头:“早都起了,在屋里练字。” “如此啊,他倒是勤奋……” 少漓听了却笑:“才不是勤奋,天一泛光他准醒,怎么也睡不着了。” 三娘也同他笑了笑:“大概是体虚、失眠的缘故。” “噗……”少漓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起来:“还是王小姐懂我家公子,他吧,确实有些体虚……” 三娘本来是没别的意思,听少漓这似有似无的暗喻,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说男人体虚,确实容易叫人误会。 “说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少漓还在闷着笑,苏钦玉却不知何时到园子里来了。 “没什么……”少漓赶忙守住笑,冲苏钦玉说道。 苏钦玉斜着眼往三娘身上瞅了瞅:“穿着还像模像样的,看不出是个女人……” 三娘一时没反应过来,细想才知道这厮又在耍流氓:“无耻……” 苏钦玉权当听不见,与少漓道:“去备马车。” 少漓应是,二话不说,匆忙去办。 三娘听他这么说,心里摸出点头绪来,原来让她穿这身衣裳,就是为了出行方便? “你要去哪里?”三娘问他。 他也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故地重游。” 三娘又指着身上的衣裳问他:“带着我一块儿?” “不然呢?留你在这里,把苏府掀翻天?” 听了这话,三娘不怎么爽快:“你这话说的,我哪有这么大能耐,就算我不顾及苏家,那丞相大人我也得顾忌。掀番你这院子估计还成,掀了苏府,我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你一个人当然没这能耐。”他指了指昨夜遇见苏夫人那个方向:“搭上她,那可就说不准……” 这话几个意思?搭上苏夫人就得把王府掀翻?说得苏夫人好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第一百六十章 认真审视(一更) 少漓备好马车,又让人备了些干粮,一切就绪了便到府里来叫他们。 三人到了府门前,还未上马车,苏夫人领着两小丫鬟匆匆赶了来。 “阿玉,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苏钦玉回身见到她,只道:“出趟远门……” “这样啊……”苏夫人说着话,眼神不住的往穿着仆从衣裳的三娘看。 三娘埋了埋脑袋,不愿让苏夫人瞧仔细。 苏夫人看罢了,问道:“那…那姑娘也去?” 苏钦玉点头:“是,她也去。” “这恐怕不太好,你看你们两个大男人,带着人家一个姑娘,路上不方便不说,对人家声誉有损……” 只见苏钦玉微微皱起了眉:“她扮成仆从碍不了事,您就甭操心了。” 苏夫人还是不依:“就算是这样,那…她也还是个姑娘,跟你又没名没分的,你若是没想要人家,就别干这样的事情……” 这苏夫人倒是真心实意的为苏钦玉着想,就是啰嗦了些,三娘跟他那是八竿子搭不上,更别说什么名分。 不过人家不知情,她说出这些话也属正常。 苏钦玉对着苏夫人就是没耐心,见她说个没完,直道:“那我娶了她便是!” 苏夫人本还想再说,谁知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将她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三娘又缩了缩脑袋,暗道不妙,这下误会闹大了。 苏夫人闻言,转而望向三娘:“那这姑娘” “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回去吧。”苏钦玉说罢了,直接转身朝这边来,从三娘身旁过时,他顿了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车。” 三娘只得点了点头,踩上小凳上去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苏钦玉同苏夫人这样子,恐怕是积怨已深。三娘没必要穿插其中,让自己左右为难,况且这又不关她的事。 少漓还比较客气些,待他俩都上去了,他与苏夫人道:“夫人,我们就先走了!” 苏夫人连连点头,嘱咐道:“路上慢一些,照顾好阿玉……” “欸,您放心吧!”少漓说着,驾上马车离去。 苏钦玉倚在车里,看似面色入常,没什么异样,实际望着三娘这边的车沿发愣,颇有心事一般。 三娘不是那等爱管闲事的人,便不去管他,扭头看别处去了。 这一去不知得多久,出城门时她掀着帘子将京城城门定定望着,她在京城生活几十年了,再一次离京竟生出些不舍来。 “这么不想走?” 三娘正发着冷,苏钦玉便出言问道。 她摇摇头:“不适应罢了……” 不适应突然离京的感觉,她来时只想着在王府摸出一席地来,哪曾想还有机会去别处。 苏钦玉却道:“你本就不是京中人,有何不适应的?” 他当然不知道,不知道三娘对京城的情感,在这片地方她历经了酸甜苦辣,最后魂归西天,与她而言京城自然是不同的。 “人不是京中人,魂却是京中魂……” 闻言,苏钦玉淡然一笑:“因为王家吗?我看你对王伯父倒是真心实意。” 三娘不愿与他说前世今生的事,敷衍道:“嗯,父亲他待我很好……” 以苏钦玉的头脑,大概是不会将她这话全信了,不过他也没继续问,而是问道:“你既然能预测到旱情,那你且预测一下,这旱情得维持到什么时候?” “到明年,明年开春会有雨。” 苏钦玉又问:“即是如此,你让我囤这么多粮食作甚?要撑到明年开春,其实并不太艰难。” 三娘点头:“撑到明年确实不难,若是祸不单行,那就是难上加难。” “哦?还有什么祸?” 三娘买了个关子:“早早就告诉你了,万一你半道上把我解决了,我找谁哭去?” 苏钦玉却笑了起来:“你这死丫头,小小年纪,鬼机灵得很!”他说着,扣着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 三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钦玉本是无意,见她这般不自在,好像觉得过了些,收回手,也极不自然的偏过头去。 片刻,三娘便又从容自若,想想方才那尴尬的场面,她竟轻笑起来。一个上辈子伺候惯了男人的人,重活一辈子竟还这般别扭。 苏钦玉余光瞟见她在笑,没闹明白,方才还愣着的人,怎么转眼又换了这副神色?都说女人好比三月的天说变就变,还真是一点不假。 先前苏钦玉说故地重游,她就想着去南下,会路过河洝。 果不其然,少漓驾着马车往在年冬日他们走过的那条小道上行驶。这个时候,路边上枝繁叶茂,看着比去年路过时舒坦。 三娘瞅了瞅苏钦玉,他又开始闭目养身,任马车颠簸他也丝毫不动。 在苏府的时候,少漓说他天一泛光就起,每天都起得很早,现在看来还真是失眠。 照他这个年纪,正是年轻气盛,风华正茂的时候,理应与那些世家子弟一样,四处游玩或是放浪形骸。 京城贵族自来都是靡靡之气泛滥,后辈一代不如一代,像苏钦玉这样的却是凤毛麟角。他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帮着苏丞相分忧解难,心里应该藏着不少事情。 就拿苏家此时来说,他们行的是大逆不道之事,稍有不慎,便是诛灭九族。甭说是苏钦玉了,换成三娘,那肯定也是夜夜辗转难眠。 三娘正看着他想得入神,他却突然挣开了眼,神色迷离,叫人看了不住心颤。 “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么?”苏钦玉这慵懒的声音,萦绕在耳边,竟让人还想再听一听。 三娘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种念想? “我看的是你后面被风扬起的窗帘,可没有看你!” 苏钦玉又闭上了眼:“嗯,没看就没看,紧张什么……” 三娘很想再同他辩驳,可他那悠闲模样,似乎也没太计较,若是她再揪着不放,倒显得她心里有鬼似的。 她索性闭了嘴,也学他那般,倚在车里闭目养神。本来只是想事情,结果想着想着竟睡着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岐州城 (二更) 这困意一上来,怎么也阻挡不了,在马车是虽然睡得迷迷糊糊的,至少还能养养神。 也不知睡了多久,马车像是碾到了石块儿,一阵翻腾让三娘一头撞在了马车窗子边上。 三娘疼得不行,抱着脑袋睁开眼来。 苏钦玉坐在对面,睁着眼看她,唇边似有似无的笑了笑。 三娘埋下头来,这厮可不就是在笑话她么? 此时天色泛红,是太阳西下时分,三娘忙掀帘子往外看了看:“要到岐州城了?” “嗯……”苏钦玉就挤出这么一个字来。 三娘想了想,这都酉时了,从辰时出发到现在都有四个多时辰了。记得去年冬日他们从岐州城赶往京城,也没要这么长时间,况且那还是在冬日,路比此时难行得多。 “怎么比上回还费时?难不成路上耽搁了?” 苏钦玉摇头:“可能少漓行得慢些,没你那小厮能耐。” 他说的是张成,去年是张成一路驾的马车。 少漓在外头听见了,忙道:“公子你无耻,分明是你让我行慢些的,这会儿又怪我没能耐。” 苏钦玉脸一黑:“你把嘴闭上,没人当你是哑巴!” 少漓还真就闭了嘴,好好行他的路。 她就说怎么先前不觉得太颠簸,原来是少漓行得慢。 “谢谢……”想来也是他为了照顾熟睡的她,三娘便同他道谢。 他不推辞,答道:“无需客气,受人之托,自然要照看好你。” 一说到受人之托,三娘就起了疑问:“你一直说受人之托,受的睡人托付?” 苏钦玉看了看她:“你心里不是有数么,还用得着问?” 如此说来,还真是邺越笙。 “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还有,前半天要禁着我,让我在那宅子里住着,怎么后半天就让你来接人?” 苏钦玉这回没敷衍她,说道:“境北有事,他得去看看。” 他突然这么坦诚,让三娘很是不习惯,告诉她境北,不就等于跟她说他们在境北还有落脚点么?说不好就是大本营。 只是三娘还不大明白:“他既然有事,直接让我走不就好了,让你带着我南下,岂不麻烦?” 苏钦玉告诉她:“让他把你交给我,是我的主意……” 三娘一愣:“你的主意?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号称能未卜先知么?那你猜猜我为什么带你过来。” 三娘白了他一眼,心中却暗自思索起来。 要是这个时候大邺发生的事情,最大我也就是北边旱灾一事,在她记忆中,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一件事情受人关注。 受关注?三娘思及此处,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或许苏钦玉要做的这件事情容易暴露,所以他选在旱灾闹开了的时候去办,正好能躲避风头。 再说他为何要将她带来,三娘想,他去的地方一定有一个三娘熟识的人,还极其信任她。 对了!三娘脱口而出:“你要去找我父亲!” 他要去找王文胥,三娘确信不疑。 苏钦玉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瞅了瞅窗外:“岐州城到了……” 三娘听他这么说,也朝外头看了看,他们此时就在岐州城的城门前。 “幸好赶在太阳下山以前,不然进去得费些功夫。” 三娘来了疑问:“太阳下山怎么了,去年咱们不还是晚上到的。” “今时不同往日,南边近来不大安定,从岐州往南的地方都戒备森严。” “这又是为何?” 苏钦玉不告诉她,却道:“你这般有能耐,能猜又能测的,自己想啊……” 三娘请哼一声:“不说便不说,与我又没什么干系,猜了做甚?”她说着,直接扭头不理他了。 岐州城外虽然戒备,里头却还和往常一样,夜市灯火通明,路上行人摩肩接踵。 少漓似是被这气氛带动了,朝车厢里道:“公子,咱们要不要去哪里玩玩?每次来岐州都是匆匆来匆匆走的,忒没意思。” 苏钦玉问他:“那你准备怎么玩?说来我听听,有趣便去,若是无趣,那就甭去了。” 听他这么说,少漓觉得有戏:“咱们先寻个好地方,尝尝岐州最出名的菜肴,待吃饱喝足了,再去看看所谓的岐门灯塔有没有这么神!” “就这些?”苏钦玉这话听起来,就是毫无兴趣。 少漓忙道:“不止不止,待咱们看了灯塔,就去花……” “花什么花?闭上你那臭嘴!”苏钦玉听他就要说出点惊世骇俗的东西来了,连忙将他的话打断。 少漓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去看看岐州城里开的什么花,比不比京城美……” 三娘不给他留情面:“苏公子上回来的时候不是见着了么?难不成还得尝尝花鲜不鲜?” 苏钦玉愣了愣,而后道:“像我此等儒雅之人,怎会忍心去摘花来尝?以我苏某的为人,断然是不会干那种事情的。” 三娘点头:“确实,以苏公子的为人,当然不会去行那种事……” 她跟他在这耍着嘴皮子:“心里头却鄙夷,从前不是一副浪荡子模样,也不见他顾忌过,这会儿圆话给谁听?” 苏钦玉这人风不风流说不好,但食色性也,男人好颜色也正常,至少在三娘看来,这世间就没有不喜欢美人的男子。 他们这回依旧住在上次那家客栈,只是没在里头吃东西,而是放下行囊与马匹,去了岐州城中一家酒楼。 苏钦玉这人大方,一进去就胡点一通,那店家知道来贵客了,忙不迭点头哈腰伺候着。 正因如此,店中活计也不敢怠慢,没一会儿就将菜上齐了。 三娘望着桌上十来盘菜,颇为感叹:“朱门酒肉臭,路冻饿死骨,这般铺张浪费,实在不应该。” 苏钦玉刚下手去夹菜,结果听她这么说,顿了顿:“你放心,剩不了……” 三娘原本不信,这么一大桌子菜,还能一口吞了不成? 结果等吃罢了,还真是一点不剩。 少漓吃到最后,拿着衣袖抹了抹嘴上的油渍:“还别说,南方菜就是比北方将就!”说着,还打了个嗝。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巧遇故人(一更) 三娘是头一回见这么能吃的,她同苏钦玉就这么看着少漓动筷子,一眨眼的功夫桌上就干干净净的了。 “照你这吃法,丞相府迟早被你吃垮。” 少漓听三娘这么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是天生都,能吃!” “那天在那宅子里,怎么不见你能吃?” 少漓笑了笑:“就那点儿菜,我还是不去争了……” 苏钦玉见少漓也吃罢了,起身道:“走吧,去看看你说的那个灯塔。” 上次来的时候,三娘也可惜没多呆两天,好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不夜城。 乘着这次沈嬷嬷不在,她也不用太顾忌:“成!咱们去看看!” 说着,三人便驱身前往。 岐州城与京城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但岐州城比京城热闹,这也算是当地民俗。 所谓的这个灯塔,并非石块堆砌而成的塔,而是由许许多多的蜡烛组建而成。这与平时的所说的灯不大相同,蜡烛在里层,依次排列,像搭楼层一样环绕往上,外头用专门铸成的琉璃罩子盖好。 一到晚上,就会有人点燃第一支蜡烛,每一支蜡烛相隔很近,然后轻轻往里头灌风,火苗就会顺着方向将全部蜡烛点亮。 等到夜深,城中人渐渐稀疏,又会有人将如长龙一般蜿蜒的琉璃罩的风口盖上,不需片刻,蜡烛就全灭了。 灯塔中用的都是极为耐久的脂蜡,一般十来天更换一次。虽然麻烦,但这已然成了岐州城一大特色,人们也乐此不疲。 城中有一护城河,上头建了一座石台,就是放置这座灯塔的。 等晚上点燃了灯塔,看上去就像水中的海市蜃楼,极其梦幻。 听说,在灯塔前许愿,会有灯神来帮你实现。三娘老大不小了,自然不信,但有的事情凭借的是兴趣,不一定非要有信仰。 这座灯已经有数十年的历史了,承载着岐州城每一代人心愿,即便它没那么神,也依旧值得尊敬。 他们顺着客栈掌柜指的路,来到了这片护城河边。 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比起京城年关那两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漓像个孩子似的,又蹦又跳,瞅见稀奇东西就跑来同苏钦玉嚷嚷。 苏钦玉就像个长辈,一边听他说,一边笑着点头。 “少漓跟你什么关系?”三娘问道。 苏钦玉偏头来看了看她,又回过头去:“他是我师弟……” 记得上回三娘在聚仙楼困住苏钦玉的时候,他说他师傅叫他要防患于未然,三娘对着“师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你师傅是谁?” 苏钦玉似乎早就料到她回问这个,不假思索道:“说了你也不认得,知道的人都说他是隐世高人,在我看来他就是个老顽童。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他去世之后,我就带着少漓回了京城。” 死了?三娘觉得可惜,能教出苏钦玉这等狡猾的狐狸,想必那人确实有些能耐。 正说着话,抬眼就看见了那座灯塔。 整片护城河周边,都被灯塔的光笼罩着,说不清的神圣。河面上波光粼粼,与灯塔合二为一,中间的石台成了摆设,果然如耸立与河中一般。 三娘不禁看呆了去:“真是神奇……” 用这么多的蜡烛搭建,也亏创造这塔的人想得出来。 河边有许多路过的人会驻足观望,双手合十默念一番,而后又如无事人一样离去。 他们逐渐走近了,三娘也学着那些过往的人,双手合十默念心愿。 “你还信这个?”苏钦玉在她身旁发问。 三娘摇了摇头:“入乡随俗罢了……” 少漓蹦蹦跳跳的不知去了哪里,三娘同苏钦玉两人便绕着河岸散步。 人群来来往往,跟你有缘的人,一定会一眼看到。就好比此时,三娘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她看见陆亦阳了。 见三娘突然顿住,苏钦玉往她目光所向的地方看去:“真是冤家路窄,哪里都有他……” 听苏钦玉这口气,他对陆亦阳颇为头疼一般。 陆亦阳也正看着这边,三娘不自觉埋下头去。 苏钦玉则不避讳,衣袖一卷,信步前往,与陆亦阳客套起来:“真是无巧不成书,竟能在这里遇上陆兄!” “确实巧……”陆亦阳敷衍着他,余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三娘身上。 他好像是认出她来了,只是看她穿着那身衣裳,还跟苏钦玉在一块儿,有些不确定。 苏钦玉将他这点动作看在眼里,故意往他眼前凑,不叫他把人看仔细。 三娘微微抬头,看见苏钦玉背在身后的手不住的比划,似乎是让她先走的意思。 她也不犹豫,转身就往人群里扎。 京中王府那事闹成什么样子了,她不知道,但是她此时与苏钦玉在一块儿,让人看见了,难免生出误会来。 三娘倒不是怕陆亦阳误会,左右他们早已是不相干的人,她…她大概只是不想见他吧…… 还好这会儿养成了记路的习惯,三娘顺着原路回到客栈里,洗漱一番便睡下了。 睡到半夜,房门砰砰的响,外头还传来少漓的说话声。 “诶诶诶,公子别乱敲,那是王小姐的屋……” 接着便是苏钦玉醉醺醺的说话声:“本公子,找的就是她啊!” “公子,您行行好,咱们回屋去,别在这杵着了……” 三娘随意把衣裳穿上,开了房门去看。 苏钦玉喝得醉醺醺的,一只手搭在少漓肩上,一只手无力的晃动着。 三娘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少漓叹了声气:“碰上陆家公子,结果被拉去喝酒了,我家公子吧,什么都好,就是这酒量……” 三娘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是让陆亦阳把他喝趴下了。 也是,陆亦阳常跟那些当兵的混在一块,少不得常去喝酒,酒量自然是要比旁人好些。 “那要不要我帮忙把他送回屋?” 苏钦玉迷迷糊糊的,听见声音就往三娘身上栽了过来。 “这枕头好软和……” 他头靠在她肩上,脸一个劲儿的往三娘脖子上蹭。 少漓震惊万分,赶忙把他拉起来:“我的公子诶!这可不能乱来……” ☆、第一百六十三 故地重游(二更) 三娘这会儿脸都黑了,愣在哪里没了动作。 少漓捞起苏钦玉就赶紧跑,到了门口不忘同三娘说一句:“王小姐早些睡,咱们明儿还得早起。” 三娘点点头,她倒是没什么,就怕苏钦玉起不来。 看着少漓他们进屋去了,三娘回身进屋。 让他们这么一折腾,她反而睡不着了,盯着漆黑一片的屋里发愣。 后半夜,外头刮起了风,吹得窗外那颗槐树沙沙作响。 这声音有一阵一阵的,三娘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少漓来敲她的门。 “王小姐,快起来吧,收拾收拾该出发了。” 三娘应了声好,赶忙起来穿衣收拾。 到了客栈门前,少漓他们早都打整好了,在那里等着她。 三娘上了马车,果然见苏钦玉一脸疲惫的靠着睡觉。 少漓驾着马车缓缓行驶起来,白天的岐州反而清冷,三娘随意往外看了看,四处无人。 出了岐州城的城门,少漓突然停了下来:“公子,陆家公子在前头……” 苏钦玉猛的睁开眼:“他在那里做什么?” “不清楚,感觉…像在等咱们……” 苏钦玉一阵头疼:“我下去看看……” 谁知少漓却道:“他过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陆亦阳的声音便从马车外头传了进来:“你家公子在车里吧?”他问少漓。 少漓老老实实的说:“在……” 苏钦玉颇为无奈,掀开帘子同陆亦阳打了个照面:“咦,陆兄怎么也在这里?不是说要午时才启程么?” 陆亦阳在外头道:“苏兄贵人多忘事,昨儿喝酒的时候,你热情大方,说咱们今儿一道走,你既然要南下,与我正好顺路,咱们搭个伴儿。” “我还说过这样的话?” 陆亦阳肯定道:“正是……” 苏钦玉无法,甭管他昨儿说不说这话,人家既然都开口了,他哪里好推辞。 平时也就罢了,偏偏这会儿多了个三娘,他是头疼不已。 “那行,我们准备到了河洝改水路,陆兄要怎么走?” 陆亦阳疑惑不已:“不是南下么?往渠河那边稍微有点饶啊!” “在那边还有点儿事。” “哦,原是如此,那我们一同到了河洝分路。” 苏钦玉松了口气:“那成……” 这样一来,三娘就不敢露面了,路上歇息也只是坐在这里。 陆亦阳在树下乘凉,问苏钦玉:“我方才隐约见你那马车上还有个人,他不下来歇息一会儿?” “她啊?身子不舒服,让她在车里躺会儿吧。” 天知道三娘快热成什么样子了,汗直往背夹上流。 他们歇息了片刻,又行起路来。 苏钦玉还算心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小块布料子,沾了水递给三娘:“拿这个擦擦汗……” “谢谢……”三娘接过,忙往脸上抹了抹。 打湿了脸对着车窗吹风,那叫一个凉快。 从岐州到河洝路途远些,夜里才抵达。 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再回来又是一番心境。 陆亦阳他们果真在河洝城城门外道别,走时还不忘朝马车里瞟。 苏钦玉人伸了个脑袋同他道别,扯着帘子,不让他看见里头坐着的三娘。 送走了陆亦阳他们,苏钦玉让少漓进河洝城里去。 三娘正走神,想起傅静娴他们,也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当初何氏诬陷秋姨娘那会儿,她是很想让何氏下地狱的,但三娘自己体会过孤苦伶仃,对傅静娴起了恻隐之心,故而才提醒她消财去救何氏。 苏钦玉见她愣着,问她:“想不想去见见故人?” 他口中的故人,自然就是傅家的旧人。 她摇摇头:“不必了吧,见了我,他们也不见得就高兴,还是不去给别人添堵。” 苏钦玉点了点头:“不见也罢,见了估计你心里不好受。” 三娘听了却好奇起来:“怎么个不好受法?他们…过得很不好吗?” “为了救傅家主母,他们差不多花掉了所有的家当……” 这么一说,三娘就明白了,没有银子,傅家人住不上好宅子,更养不起下人,指不定吃饭都成问题。 没有了傅衡这根顶梁柱,何氏跟傅静娴要怎么活? 也是何氏自己造孽,当初傅老夫人过继来的那个男孩,养大了让他去做点事情,也比现在好。 “那你带我去看看吧,别声张,远远的瞧一眼就成了。” 苏钦玉没说别的,同少漓讲了几句,少漓就转了个方向行驶。 路过了高门大宅,又过了小门小户,马车在一个深巷子口停下。 三娘看了看这周边,矮矮的屋檐,瞅着就是个一进的小院落,还异常简陋的。 苏钦玉,掀开帘子,指着马车正对的那户人家道:“就是这一户,傅家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三人都住在这里。” “三人?哪三人?” “傅家主母,傅家大小姐,还有那个过继来的小子。” 三娘冷笑道:“何氏竟能容下那小子?真是不可思议。” 苏钦玉却道:“没什么不可能的,傅家……” 他话刚说到一半,那户人家突然穿出一阵喧闹声,听不清楚说了什么,跟发疯似的。 想到这里,三娘心一惊:“何氏她……疯了?” 苏钦玉先是一愣,大概没想到她会猜出这个,随即点头:“我来时没想要怎么样她,只想着让她散些财了事。谁知道那个余县令会错意了,以为我同意放入也不打算轻饶,他便让傅家主母看着她那姘头被处死。左右我是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过能把人吓疯,估计是极其残忍。” 三娘听着皱了眉:“那…那傅家这么多家产,老太太也留下不少,就算拿去救人,也不至于搞得倾家荡产啊?” “你以为那个余显灵是能填得饱的人?有了一回,必定还有第二回 ,就这么找人去闹事,把傅家活活拖垮了。” “这个狗官!”三娘气愤不已,眉头皱成了川字。 短短一年不到,余县令就把当初富甲河洝的傅家搞垮了,可见其贪念之大。 越想越不平,三娘又愤慨道:“难道就没人治治他?此等歹人,只知道鱼肉百姓,留他何用!”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赖(一更) 苏钦玉摇头:“那余县令早两个月就被调走了,傅家现在的日子稍微好过些。” “调去哪里?这样的人,不是应该直接处死吗?” “他贪是贪了些,却懂得为官之道,如今升了官职被调到渠州去了。” “渠州?王家三爷也是那边……” 苏钦玉点了点头:“正是在王三爷手底下。” 在三娘的印象中,王三爷不能说是个绝对清正廉明的好官,却不见得能容下余县令这样的人。 “谁调去的?河洝又不属于渠州管辖,升官也不能直接越地方吧?” “这个你就甭管了,总之他一定会在渠州栽跟头。” 三娘虽愤愤不平,但听他说得这般肯定,便不再多说。 只是看着那座简陋的宅子,想想从前傅家的风光,顿觉世事无常。 “苏公子能不能借些银子给我?” 苏钦玉闻言,挑了挑眉:“你想帮他们一把?” 三娘不否认:“是想帮,不过傅静娴跟她母亲不同,送到她手里,她未必肯收。所以,劳苏公子去蓬莱阁打声招呼,寻着她就说她身上什么东西很值钱,拿五百两买。等回了京城,我便把银子还你。” 苏钦玉没应下,也不回绝,只说:“你倒是煞费苦心。” “走吧……”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至少也来过,三娘觉得这样比出现在他们面前好。 “少漓,到河头那家客栈去。”苏钦玉吩咐道。 现在天时已晚,得先寻个地方歇着,明儿再行水路。 苏钦玉将三娘带到客栈安顿好,又同少漓出了门。 三娘猜,他应该是蓬莱阁了。 仔细想想,苏钦玉除了有时嘴坏一点,行为浪荡一点,似乎也没有太讨人厌的地方。 不过,他让人灭她口,她还是对他存着三分芥蒂。 “欸!”少漓应着,便驾车匆匆前往。 一夜好眠,次日他们醒来,又匆匆赶路。 等他们来到河边,准备寻上船启程的时候,却被船中负手而立那人惊了一跳。 苏钦玉皱了眉,面带薄怒:“陆兄不是昨夜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进来的时候,陆亦阳明明已经见着三娘了,他已经确认了是她,可还装作一副没瞧见的模样。 “左右也耽搁不了多久,况且走水路,还能看看这渠河之上美景。” 现在三娘也露脸了,苏钦玉也不用再同他假客套遮遮掩掩的,所有对陆亦阳的态度来了个三月天瞬到寒冬的转变。 “如此,陆兄就好好欣赏风景,我等先告辞了!” 苏钦玉这是把话挑明了,不欢迎你,也不愿与你同行。 “且慢!”陆亦阳却上来拦住他,思忖片刻才又道:“我并非有意为之,还望苏兄见谅,只是昨夜在半道上遇了些事情……” 三娘闻言,将陆亦阳打量一番,又看了看他的随侍。昨日夜里,三娘虽然没跟着他们在一块,却看见陆亦阳身边跟了两个人,现在就剩下一个。 苏钦玉如此细致入微的人,自然也看出不对劲,态度稍稍好了些:“发生了什么事?” 陆亦阳欲言又止,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少漓。 少漓倒是识趣,瘪瘪嘴走了。 三娘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亦阳看着她,又不好开口,只能又冲苏钦玉望了望。 苏钦玉侧过身来,对上三娘,正欲说话。 三娘却直言道:“又不是什么太过机密的事情,何须搞得神神秘秘?不就是南蛮子入侵吗?照你这般模样,昨儿是在路上碰着了吧?” 陆亦阳惊恐万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娘当然知道,如今正是大邺内忧之时,北方闹饥荒,旱情还会持续下去。如果这个时候起兵入侵,大邺的粮食一定不足以支撑军需。 行军之际,粮草何其重要,那是军中命脉。 再者,大邺宫廷乃至朝堂之上,看似平静无风,实则暗流涌动。齐王与睿王储君之争也迫在眉睫,大邺即将历经一场大动荡。 三娘抬眼望着陆亦阳,道:“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唯一想知道知道的是,你在哪里碰上他们的?” 三娘现在管不了别的,唯一关心的是身在溢南的王文胥。 如果南蛮子已经混入溢南了,那王文胥真是危在旦夕。 照着前世的行迹,王文胥根本没有去溢南,征粮的事情,更轮不上他插手。 实在是没想到,仅仅是让王祁莲变了姻缘,就引发如此大的变动。 还有,在三娘记忆中,这一年南蛮子并未起兵出征。 虽然这是最好的机会,但他们真正起兵是在齐王登基之后。 可是为什么这会儿,会在国境以内碰上南蛮子呢?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陆亦阳本不想让三娘知道这些,奈何三娘自己摊了牌,他也无奈:“离溢南……还有数里之遥的地方。” 三娘愣了愣,赶忙问道:“那溢南城……” 陆亦阳瞥眉摇头:“我们尚未进入城中,根本无法知晓城中局势。” 三娘此时说不清的慌乱,如果王文胥真的在溢南城中身亡,那她就成了间接致其死亡的推手。 苏钦玉看出她的慌乱,因着陆亦阳在场的缘故,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继续问道:“你估摸着他们有多少人?” 陆亦阳仔细回忆着:“不少,总之那一条道上几乎没有往来的人。” 苏钦玉皱眉思索,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不少?如果他们已经攻陷了溢南城,为何要在数里路之外扎堆?实在没道理……” 他说得正是,如果他们已经占下溢南,理应在城中休顿,以便下次出军才对。 三娘有了另一个猜测:“如果,南蛮子并非是攻城,而是为了别的……溢南城里,兴许有他们要的东西。” 陆亦阳不敢说她这个猜想一定错误,但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们真是为了这个,那么会是什么?” 三娘也想不明白,真相只有去了溢南城才能知晓:“我们必须去溢南一趟!” 苏钦玉当即否决:“不成,你不能去,我同陆兄前往便是。” 三娘不依不饶:“你带我来不就是去溢南找我父亲的吗?此时这般,又是为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以身犯险(二更) “先前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出,你不能犯险,否则我难交待……” “有什么难交待的?命是我的,就算死了,那也是我自愿的!” “你……” “别把我当娇小姐,指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见她这般,苏钦玉只好答应:“路上一切听我的,若实在不行,我就让少漓送你回去。” 三娘点头,好歹他也妥协了:“行,到时候我听你安排……” 陆亦阳夹在中间,脸色不怎么好看,见三娘他俩终于消停了,他才道:“既然咱们都是前往溢南城的,不如就同行……” 三娘觉得他怪怪的,渠州熟识往溢南的船家何其之多,没必要非跟他们一路。 除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三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陆亦阳目光闪闪躲躲,半晌才道:“要不是知道你的底细,我差点就以为你是看相的了。” 苏钦玉看了三娘一眼:“她就算是看相的,那也是江湖骗子,全靠猜。” 猜又如何?只要猜得中,那也是能耐。 三娘不理会苏钦玉,同陆亦阳道:“还是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吧,前路是凶是吉还是未知数,包扎一下总会好些。” 她猜他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因为溢南城外里这边也有两三个时辰的路,他遇上事情耽搁一阵,又原路回到了河洝,根本没有仔细清理伤口的时间。 陆亦阳下意识的捂住受伤的左肩,皱眉道:“也好……”说罢就跟着他的随侍去了隔间之中。 “你还挺关心人家……” 苏钦玉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自然招来三娘白眼:“他武将世家出生,武力过人,如果真遇上什么事,好歹能用用。” 苏钦玉就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前往溢南的水路比陆路长,因为水路环绕着群山,这么一来二去耽搁不少时间。 陆亦阳他们昨儿折腾了一夜,早晨去了隔间就没动静了,想来是太过疲倦便歇下了。 少漓大概从苏钦玉那里知道了陆亦阳他们的事情,从启程开始一直处于戒备状态,全然不似在岐州城中那般活泼。 苏钦玉自来雷打不动,这会儿正坐在那里品茶。 见三娘看着他,他举了举茶杯:“要不要尝尝?” 三娘也不跟他客气,凑过去坐下,等他沏茶。 她一直觉得苏钦玉是个极会享受的人,爱喝茶自然沏茶的手艺也不错。 他抬手便开始,从温杯到出汤,一袭动作行云流水,配上他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看着还挺赏心悦目。 难怪古人总说秀色可餐,美色有时候还真成了下饭菜。 “拿去……”苏钦玉双手托着茶杯递给她。 三娘抬手接过,凑到嘴边浅尝了一口:“这是什么茶?味道这么浓。” “这是乌龙茶中的一种,叫做凤凰单枞。” 对茶这东西,三娘不算太懂:“有什么特别的吗?” 苏钦玉摇头:“除了香味浓厚,没什么太大的特色,唯一有特色的是这个名字,听着好听。” 三娘还以为他要对这茶品头论足一番,谁想竟来了这么一句。 行了许久,天色微暗,船家从外头进来。 “这位公子,很快就要到了,您看是在哪里停?” 苏钦玉问道:“还有多远?” 船家回:“如果从此处停,还需走五里路。” “那就早往前一些,大概两里路途时停下。” “欸!行!”船家应承着,又到外头去了。 苏钦玉立即从座上起身,到隔间中将陆亦阳主仆二人叫醒。 多行三里路要不了多长时间,没一会儿船就到了岸。 苏钦玉给船夫结了帐,一行便带上东西下了船。 船家也不做逗留,待他们下了船便要赶着回去。 三娘乘着他还没走,忙问:“这个时辰了,船家还要回去么?” 他回:“前些天我一友人也是送一帮人来溢南,结果来了就没再回去。本来我是不敢送的,奈何这位公子给价高,留我是不敢留了,还奉劝诸位多加小心。” “多谢船家提醒,我等一定注意。” 船家点点头,驾船往回去了。 此时天还泛着光,二里路走到溢南,时间正好。 本来想着,这么近的路,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结果,才行了一里不到,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他们衣着没什么怪异之处,但他们行动统一,这阵仗不像一般歹人。 苏钦玉轻声问陆亦阳:“是这样的吗?” 陆亦阳点头,嗯了一声。 离溢南城只有一里路了,这帮人竟连这边也堵了个水泄不通。 苏钦玉打着哈哈,同那帮人道:“各位好汉快把刀收一收,咱们只是过路的商人,行行好,让个路?” 那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没闹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随后,他们其中一人开了口:“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把他们也搅糊涂了。” 少漓以为自己是隔得远,没听明白,便上前一步,问道:“什么?你们这是说什么呢?” 那帮人见少漓如此招摇的上前去,吓得赶紧又拔出了刀。 少漓赶忙往后退了退。 方才说话那人与另一人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然后便朝着三娘他们冲了上来。 少漓同陆亦阳他们赶忙也拔出剑来,让这帮人越发觉得他们不怀好意,直接上来就下死手。 苏钦玉手无寸铁,将三娘护在身后,陆亦阳他们则冲前锋。 这帮人不敌他们,渐渐有颓败之势。 三娘正想着能杀出一条路,谁想这边的打斗声引来他们更多人支援。 寡不敌众,苏钦玉当即道:“赶紧撤!” 话音刚落,少漓他们赶忙回身,往左边跑。苏钦玉从倒下的那帮人中捡起一把刀,拉起三娘跟上。 现在最怕的不是后面的追兵,而是怕往前又遇上他们的人,到那个时候才真是棘手。 腿到用时方恨短,三娘的脚程根本无法与少漓他们相提并论,结果连带着苏钦玉一起落了后。 三娘也不娇气,再跑不动也得跑,小命儿要紧。 后面渐渐没了那群人的声音,可三娘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前方不远处,也有一群人聚在那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负伤(一更) 三娘他们赶忙停了下来,准备乘前方那群人还没注意到他们,肆机溜走。 结果不如人意,就差一点点便能撤离,却被那帮人察觉到了。 其中一人指着他们撤离的方向大吼了一声,接着一群人也追了过来。 此时是前有狼,后有虎,前方安不安全还是未知数。 再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等体力耗尽了,也是个死。 苏钦玉突然停了下来:“就地歇息吧……” 少漓疑惑不解:“歇息?那不是给那帮人机会追上咱们?” “没办法,再这么下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苏钦玉同少漓说着,又转而与三娘说:“你退后些,找个地方躲好。” “那你们呢?” 苏钦玉将少漓、陆亦阳以及陆亦阳带来带来的仆从看了一眼:“我们得拼出一条路来,否则毫无生机可言……” 天就快黑尽了,如果能干掉现在的追兵,他们兴许可以乘着夜深躲过这帮人的其他同伙。 三娘赞成苏钦玉的做法,赶忙往前跑了点,那边草深,她蹲在里面不出声就成。 片刻,追兵跟了上来,见他们不跑,都顿了顿,不敢贸然上前。 苏钦玉给少漓使了个眼色,少漓二话不说,打头阵,冲了上去。 接着,两方打成了一片。 那帮人穿的都是大邺百姓的服饰,跟苏钦玉他们扭打在一块,分不出你我。 三娘有自知之明,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拼不过这帮南蛮子。所有她得藏好,现在千万不能被发现,故而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那边打得火热朝天的,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三娘有些急。 正当此时,打斗声越发近了起来,一人被踢倒在地,正好是在离三娘不远的地方。 三娘往里缩了缩,生怕那人看见。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那人撑起身来,抬眼就看到了三娘。 她一惊慌,赶忙起身就跑,那人也紧追了来。 没有比这更棘手的情况了,苏钦玉他们还跟那帮人纠缠不休,三娘也不敢往那里头跑。可她也不敢往别处跑,就她这脚程,跑远了也是个死。 “往这边过来!”苏钦玉瞟眼看到落跑的三娘,忙冲她喊道。 三娘管不了这么多了,苏钦玉让她去,她就闷着脑袋朝他跑去。 见她近了,苏钦玉一把拉她到身后。就在他顾着拉三娘一把的时候,另一人挥刀就朝苏钦玉砍了下来。 “当心!”三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驱身去替他挡。 好在苏钦玉反应也够快,扯着三娘一转身,躲过这致命一击。 接着,苏钦玉丝毫不留情,一刀要了那人的命。 三娘看着这人倒地不起,被划了的破喉咙处血流不止。 天哪,就这一日,她见了如此多种死态,此时还有些难以平复。 “你不要命了!”苏钦玉解决了那人之后,喘着粗气训斥她。 她自己也懊恼,冲上前做什么? 苏钦玉抬起她的侧扳着她的身子看了看,刚才避之不及,她右肩上挨了一下。 “我不要紧,你别分心……”三娘赶忙提醒他。 他也没再说什么,一边护着她,一边同那些人大打出手。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费力解决了这帮人,这是现在最幸运的事了。 当然,也有不幸的事。陆亦阳先前的伤口裂了,就上复发,又添新伤,他此时虚弱得昏了过去,反成了累赘。 还有三娘,她肩上的伤还未处理,血不住往外流。 好在天黑了,他们可以暂作歇息。 此时,他们处在一个草深过膝的地方,三娘忍着肩上的疼,同苏钦玉道:“你帮我…帮我包扎伤口……” 苏钦玉也没说不,可他就是不动手。 三娘有些不耐烦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男女大防,我一个姑娘家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别扭的?况且,这黑灯瞎火,又看不着什么……” 苏钦玉皱着眉,半晌才挤出一个字:“脱!” 三娘又是一阵气闷:“我右手疼得动不了,怎么脱?” 她大概能想象出苏钦玉别扭的模样,肯定很好笑,可是她现在疼得笑不出来。 苏钦玉无法,不住的埋怨:“我让你别来,你非不听劝,活该受这罪!”他嘴里说着恶狠狠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脱到一半,他顿了顿:“疼不疼?” “废话……”她当然疼了,他每动一分,她就疼得咬牙,背上的汗珠子划过伤口,就跟撒了盐似的。 他叹息一声,继续为她宽衣。 伤口袒露出来的时候,三娘只觉得背脊一凉。苏钦玉一把将自己的腰带扯了下来,又把三娘身上穿那件衣裳撕成长条,准备给她包扎用。 少漓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剩个眼珠子明晃晃的闪着光。 苏钦玉停下手上的动作,冲他吼道:“臭小子,给我背过身去!” 少漓愣了愣,应了声是,转过身去了。 陆亦阳身负重伤,他那仆从也正给他包扎伤口。他自己也负了伤,待处理完陆亦阳那边,他又给自己包扎了一下。 好不容易,三娘的伤口让苏钦玉鼓捣半天,包扎好了。 “这大热的天,咱们还不知道要怎么熬下去……”三娘想想她们现在的处境,不免一番叹息。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苏钦玉说道,又是一声叹气:“来的时候哪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早知道不该带你来。” 三娘没有抱怨他的意思,她一开始确实不想来,可她知道王文胥在溢南有危险的时候,她纯属是自愿跟来的。 “你原本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 “还不是粮食的事情,最后囤的一批粮食被王伯父扣下了,领着你来是为了卖他一个人情,好让他给那批粮食放行。” “我父亲为官还算公正,皇上让他来征粮,这便是他的本职,你就这么肯定他会因为你救我出王府而帮你?” 苏钦玉却是笑了笑,他的王牌当然不是这个,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王牌,不便告诉她罢了。 见他又不说话了,三娘白他一眼,不再同他说话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祸不单行(二更) 这一歇息,就如同脚生根了一般,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苏钦玉让少漓四处巡视,有情况他们就迅速换地方。 陆亦阳昏迷了许久,他那仆从喊了他半天,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无奈之下,仆从向苏钦玉求助:“苏公子,您快想想办法吧,我家公子他……他就快不行了……” 苏钦玉自己也愁,因为摸不清敌人到底有多少,分布在什么地方,以至于他也不敢轻举易动。 “再等等,我已经让少漓四处巡视去了,兴许他们有疏漏的地方。” 那仆从虽然着急,可此时也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只能静观其变:“行,那便再等等……” 少漓去了好一会儿了,依旧不见他回来,苏钦玉闭目养神,看着云淡风轻,内心实则焦虑万分。 三娘因因受伤的缘故,显得异常虚弱,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皱着眉同苏钦玉道:“少漓还没回来?” 他睁开了眼,嗯一声以示回应:“还没有……” 三娘重重喘了一口气:“该挪地方了,方才与那帮人打斗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况且我们并不清楚一路上有没有留下血迹。” 苏钦玉点点头:“那行……” 顾不得少漓了,他身强体健,如果只身一人脱身也很方便,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接着,他让陆亦阳那仆从背上陆亦阳,他则背着三娘,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因为怕被人察觉,他们的脚步声放得很轻,这导致他们的行走速度变得极慢。 越往这边走,草木越发稀疏,这说明离渠河越来越远,而离溢南城越来越近。 正因如此,苏钦玉提高了警惕,不敢再往前行。 “在这里歇会儿。”苏钦玉停下脚步,与陆亦阳的仆从说道。 三娘被他轻轻放了下来,她此时比方才还虚弱几分,感觉浑身无力,还有些发热。 苏钦玉听她喘了一路的粗气,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三娘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没事,只是有点热……” 苏钦玉闻言,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三娘抬起还能动作的左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果然滚烫:“真是天要绝我,祸不单行……” “别胡说!跟着我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出过事,你也一样,我不会让你开不好的头。”苏钦玉放下手,转而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盖在三娘身上。 苏钦玉很想自己去看看前方是否可行,奈何三娘现在这样子,他实在不敢将其置之不管。 夜深了,草丛里一直响着蛐蛐的叫声,听得让人心慌。 苏钦玉一直竖着耳朵聆听,怕错过这些嘈杂声音中可疑的部分。 三娘实在扛不住了,倾身倚在他肩头。 他感觉到肩上一重,侧了脑袋看她一眼:“实在累就靠着睡一会儿……” “好……”三娘就给了这么一个字,多说一点都觉得更加无力。 她就这么靠在苏钦玉肩上,安心的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苏钦玉突然动了动,将三娘弄醒了。 他说道:“我听到一阵脚步声,虽然还很远,但咱们得挪一挪……” 三娘点点头,以示回应。 他便又去将陆亦阳主仆二人领上,又换了个方向前行。 这回,苏钦玉没有再寻地方歇息,因为行了一路都没有再碰上那帮人。 他猜想,那些人并非时时刻刻都这么多人守着。到了深夜,他们应该会像军营那样,分几组轮番巡守,所有这个时候会有很多疏漏。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轻,赶忙道:“撑住,现在有机会了,兴许可以逃离出去。” 三娘听在耳里,却没法给他回应,说要出去谈何容易?就算他们逃过了这帮人的巡视圈,这个时候溢南城的城门他们也进不去。 进不去就意味着他们没办法找大夫看伤,如此一来,何来脱险一说? 三娘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这让他想起前世在望春楼哪间小屋里,这感觉与那时丝毫不差。 她又要死了吧? 想到这里,她卯足了劲儿开口说道:“苏钦玉……” 苏钦玉听见她虚弱的声音,应了一声。 三娘继续道:“一会儿要是再遇上什么困难,就把我丢下吧……” “说什么胡话?你这么机灵的丫头,一定吉人天相。” 三娘微微叹息:“我恐怕要不行了,你听我说,要是我去了,你替我护住王家。如果实在不成,护住长房便好。我的银子,还有聚仙楼都给你,对了,还有我姨娘……” 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都是她还没有做完的事情。 “你说了这么多,就没有一件是给自己求的?” “有啊,我死了之后一定会被孟婆带去地狱受罚,她说过……再一次死于非命,就让我去地狱受刑。你帮我多到佛祖跟前烧烧香,积积功德,好让我少受点儿罪。” “什么叫再一次?难不成你还死过一回?” 三娘意识模糊起来,没有回苏钦玉的话。 苏钦玉有些慌张,感觉喊她两声:“丫头,丫头?” 三娘被他一喊,意识稍稍清明了些,又开始说起话来,却都是些胡话。 “小的时候,我一直不受待见,没爹没娘没人疼。曾经觉得上天不公平,凭什么别人可以被捧在手心里,我却要受尽磨难。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上天不公,是我没去争,所有我又重新活过来了……” 她一直说些莫名其妙又天马行空的话,苏钦玉一直侧耳倾听。 待她说完停顿的时候,苏钦玉也说起胡话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就像跟她如常对话一般,想要给她回应。 “你这丫头,从初识就让人觉得捉摸不透,越是只琢磨不透,就越是想要去探寻。你肯定不知道,你先前替我挡刀那一笑,把我吓坏了,也让我……罢了,不说那些,我这个人有恩必报,等咱们脱险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三娘意志完全消沉下去,根本没听到他说这些话,只是胡乱的哼哼。 迷糊中,她听见一阵喧闹声,持续了很久,最后归于宁静。 ☆、第一百六十八章 莫名心安(一更) 意识仿佛坠入深渊一般,周遭漆黑一片,身子也感觉越来越沉。 突然,头顶上出现一道光,晃得她眼睛不舒服。 睁开眼,模模糊糊一片,只能看到人影子在眼前晃动。 “祁瑶……” 三娘听出来了,这是王文胥的声音。 “父亲……”她张着嘴叫他一声,奈何发出来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根本听不见。 王文胥没管她说什么,只是欣喜的朝屋外喊道:“大夫!大夫!你快过来看看……” 接着,眼前又多了个人影,那人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又给她把把脉:“还好还好,王小姐可算是挺了过来。” 三娘有气无力的看着那些晃动的人影,辨不清谁是谁,反而眼乏。 那大夫趁热打铁,给她喂下药,她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月上树梢,三娘睁眼看着头顶上的床张发愣。 肩上的微微疼痛提醒她,她还活着,谢天谢地,谢阎王爷留她一条小命。 这地方该是溢南城中,她隐约记得听见王文胥的声音,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下来,还好他没事。 思及先前的事情,三娘还心有余悸,也不知苏钦玉他们如何了,少漓回来了没有…… 半晌,屋里来了人,是个衣着朴素的妇人。 她进来见三娘睁着眼,吓了一条:“王小姐醒啦?” 三娘点点头:“敢问这里是……” “这里是溢南城县衙后院,老奴的奉我家主子的令,来照料您的。”她说着,又问道:“王小姐现在觉得如何?头还晕不晕?肩头还疼不疼?” 三娘如实道:“头倒是不晕了,肩头确实有些疼。” 那妇人嗯了一声:“那就好,烧算是退下来了,肩头上的伤慢慢养着就成。” 好不容易进来一人,三娘赶紧问苏钦玉他们的去向:“嬷嬷,敢问,与我同往的其他人情况如何了?” 妇人想了想,问道:“王小姐问的是哪一位?” “衣着素净,长像秀气……”她说了一堆能形容苏钦玉的词,就怕说少了这妇人想不起来。 只见那妇人听罢,摇了摇头:“那位公子啊?他情况似乎不太好,在东边厢房里躺着,浑身都是伤,虚弱得很……” “什么!”三娘震惊不已,忙道:“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浑身是伤?” 妇人见她激动,连忙安慰道:“您就安心吧,伤势是重了些,不过有薛大夫看着,那点伤不成问题。” 三娘怕她是为了稳她,又问:“当真?” 妇人笑道:“那是自然,薛大夫的手艺,整个溢南城都晓得。说他能生死人、肉白骨,也不足为过,您的伤就是他看的。” 如此一说,三娘稍稍安心了些。只是她现在大病初愈,还下不了榻,没法去看他。 妇人见她没再问,拿起方才端进来的药渣,鼓捣不停。 半晌,她弄好了,便用小碗把捣好的药端过来:“王小姐背过身,老奴给您上药。” 三娘道好,费力的撑起身。 这一动,伤口的疼痛越发清晰,她咬牙顿那里,没了动作。 妇人见了,放下手里的药碗,扶她先躺下:“这般动作,伤口会裂……”说着,她轻轻将平躺的三娘从侧边搬动,三娘便顺势翻了个身。 妇人轻轻拉下她的里衣,将先前包扎好的纱布剪开,又把倒好的药敷上去,再取新的纱布缠好。 她一边将纱布结角处剪平,一边感叹:“王小姐此番伤情太重,刚抬回来的时候高烧不止,薛大夫说了,还好只是风寒引起的,若是破伤风,要救回来就难了。” 三娘忍着疼痛,已是满头大汗,胡乱应了两声,就不说话了。 待上完药,那妇人又将她翻回去,掖好被角。 “天色已晚,王小姐歇下吧……” “有劳嬷嬷……”三娘点了点头道。 第二日,三娘见到了王文胥。 他进来看着三娘正眨巴眼睛望着他,立马阴沉着脸:“就知道胡闹!若不是救援的人去得及时,你险些就去见阎王了!” 三娘对上王文胥,只能卖乖,主动认错,因为他就吃这套。 “父亲,祁瑶知错了……”她做出一副伤心欲哭的模样,泪眼望着他不住的闪烁。 王文胥怒上心头,本来还有许多要训斥她的话,可见她这模样,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忍心再说了。 “行行行,快别哭,赶紧好起来才是要紧事。” 三娘像个孩子似的,见他不再追究,又笑了起来:“祁瑶就知道,还是父亲对我最好!” 王文胥听了这话,却是一声叹息:“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三娘想起昨日那妇人同她说的话,问王文胥:“东边厢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王文胥也没在意她是如何知道的,只是神色忧郁道:“不太乐观,到现在还没清醒。” 三娘不免着急,虽说苏钦玉不怎么讨喜,可这回能脱险得多亏人家。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问得小声,因为怕王文胥会严词拒绝。 结果,王文胥非但没有拒绝,反而道:“等你再养几天,等伤口结痂了,再去。” 这大概是王文胥能给她最大的纵容了,三娘见好就收,应了下来。 养伤的这些日子,三娘安安分分的,准她做什么她才做,不准的坚决不碰,加上人还年轻,所有恢复起来非常快。 等她伤口结了痂,也能下床行动自如了,她便让伺候她那人领着去东厢看看。 听说苏钦玉昨日睁开眼了,可惜就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到现在没再醒过。 东厢那屋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儿,隔着十来步都能闻见。 她站在屋外头,不敢贸然进去,便敲着门问了问:“请问…可以进来吗?” 有人在里头应道:“可以,进来吧……” 如此,三娘才推开门进去。 进去之后,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浓得有些刺鼻。 三娘抬眼,瞧见榻边坐着的人,却是陆亦阳身边的仆从。她赶忙又走近了些,结果看见榻上躺着的并非苏钦玉,而是陆亦阳。 也不知怎么的,她竟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九章 怪异行为(二更) 陆亦阳那仆从见三娘过来,连忙起身:“王小姐……您怎么来了?伤好些了吗?” 三娘回之一笑,这来都来了,便去看看。 “我好多了。”她说着,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陆亦阳。 他双目禁闭,面色苍白,看着异常虚弱。 三娘又问:“你家公子的伤……” 那仆从见三娘询问陆亦阳的伤势,颇为伤心道:“送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先前流血过多,加上伤口过深,又有些发炎……”他说了一堆关于陆亦阳伤势的话,听着都让人觉得担忧。 “那现在,有好转了吗?” 他回答:“伤口倒是好了许多了,就是不见公子清醒过来,实在让人着急。” 三娘安慰他:“别担心,你家公子不会有事的。” 至少,三娘入望春楼之前,陆亦阳都好好的活着。 他点了点头:“大夫也这么说,可我就是不放心……” 两人说着话,谁也没注意榻上的人有了反应。 片刻之后,跟着三娘一同来的嬷嬷突然惊呼道:“哎呀!这位公子醒了!” 这下,两人纷纷望榻上看去,却见陆亦阳睁着眼,目光涣散的看着他们。 “公子!”他那仆从激动得不行,赶忙凑到他身旁去,嘘寒问暖又嘀咕了一大堆。 三娘也走到榻边去,看着陆亦阳问道:“你感觉如何了?还有哪里疼?” 陆亦阳听见她的声音,偏头看了看,便没再挪眼睛。 三娘还以为自己脸上长花了,怎么这样看着她? “没事……”半晌后,他才回了这一句。 他那仆从喜极而泣:“太好了!小的现在就去找薛大夫!”仆从说罢,赶忙出了门。 三娘见他走了,便就榻边坐下,替那仆从守一阵。 陆亦阳眼神还在她身上,根本没有挪去的意思。 三娘低了低头:“你看着我干嘛?” 他这才收回神去:“谢谢你……” 这三字听得她是一头雾水,难不成是谢她替仆从在这里看着? 她只得回一句:“无妨,这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没一会儿,仆从寻了薛大夫过来,与之同行的还有王文胥、苏钦玉主仆。 见到苏钦玉毫发无损的站在她面前,她说不出的惊讶,再看看他身旁的少漓,她全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苏钦玉跟在王文胥身后,见到三娘时,他还不忘和煦一笑。 她见了,亦回以一笑。 王文胥对陆亦阳受伤的事情极为上心,毕竟他爹同王文胥都是在朝中为官,基本的人情世故,王文胥不会怠慢。 如今陆亦阳醒了,王文胥也松口气,否则照陆远峰那脾气,铁定以为是他坑害了陆亦阳。紧跟其后的,还有溢南城知县,如此一来,屋里顿时变得拥挤。 三娘想,如今她好好的,王文胥也好好的,苏钦玉他们根本毫发无伤,就连陆亦阳也醒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思及此处,三娘的心总算是宽下来了,乘着屋里嘈杂,她退了出去,准备回房。 “王小姐且留步……”她刚走没几步,就被人叫住。 三娘回头一看,正是苏钦玉。 “有事?”三娘问他。 他信步走了过来:“借一步说话……” 这里正处于府衙后院的中央,东厢又聚了这么多人,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好……”三娘应道,跟着苏钦玉往后头去了。 苏钦玉边走着,边与三娘道:“你身上的伤感觉如何了?” “好了许多,已经没什么大碍。”三娘回答他的话,心里想起前些天的事情,有诸多疑问:“那天,是怎样脱身的……” 他一五一十的交待:“后半夜,那帮人松散不少,乘着空挡,我带着你们靠近溢南城的城门。本来想的是再晚一些就往城门靠近,次日就能让门禁侍卫给咱们放行。结果还没等到明天,就又跟那帮人碰上……” 苏钦玉讲得很细致,三娘也听得很认真。 原来,少漓之所以一直没现身,是因为他溜进溢南城搬救兵去了。 他之前去巡视时,又遇到了一帮人,他一路躲躲藏藏的竟找到了大路,便顺着路到达城墙边处。少漓精通攀岩爬墙之术,愣是爬上城墙,进了城。 后来苏钦玉带着三娘他们又遇上了那帮人。由于那地方正好里城门不远,驻军就近从那里开始寻人,这阴差阳错的就碰上三娘他们。 苏钦玉正准备跟那帮人交锋之时,城中驻军就从这个地方过来,他们也因此得救。 三娘感叹:“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苏钦玉闻言,竟又笑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昏迷的时候同我说了什么?” 三娘见他那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不由一愣,难不成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她心里打着鼓,面上不起半分涟漪:“就算说了什么,那也是糊涂话,做不得真……” 苏钦玉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继续道:“你说你幼时以为人也能孵化鸡蛋,便偷偷寻了一个放在被窝里,结果一直没反应。你又以为孵化要大人才行,便将鸡蛋偷偷塞到你以娘被窝里,后来被你姨娘狠狠收拾了一顿……” 三娘臊得慌,没想到她迷糊之际,竟同他说了这个。 幼时确有此事,那是秋姨娘第一回 打她,所以印象深刻。 :“那是幼时无知罢了……”她打着哈哈道,赶忙寻了另外的话题:“对了,外头那帮人什么来头?” 三娘问起这个,苏钦玉便没有再开她玩笑:“听王伯父说,那帮人是进来才出现在周边的,别处也不去,就独独守在外头,偶尔会派个人在成门前喊闹几次。不过,语言不通,所有闹不出什么结论来。” 说起语言不通,三娘觉得是很大的障碍。 就拿他们初次跟那帮人碰上说起,双方都没有要动手的准备,结果交流不善引起了误会,这才大打出手。 “你说他们别处都不去,意思连溢南以外都没有他们的人?” “嗯,他们不远千里混入大邺,就只在这个地方聚集。” 三娘想不明白了:“这真是怪哉,溢南城里有什么东西如此吸引他们的?” 苏钦玉也摇摇头:“尚不知……” ☆、第一百七十章 疑点(一更) 溢南城地势不高,属于南边为数不多的平坦之地,加上雨水充沛,盛产水稻、谷类,说它是小粮仓也不为过。 但是,溢南也只有这么一个好处,根本不足以让南蛮子惦记。 三娘知道,南蛮属地说是蛮荒之处,实则并非如此。那地方山清水秀,靠着一方水域也能养活许多人,根本不愁吃穿。 照苏钦玉所说,那帮人偶尔会到城门前叫嚣,却不动手,难不成是有话要说? “那城内有派人去交涉过吗?兴许他们并无歹意。” 苏钦玉沉思片刻:“我也这么觉得,听王伯父说,前几天他们派人交涉过,结果派去的五人就剩下三人回来,故而就没再遣人去过。” 兵家规矩,两方交火不斩来使,如此一来就有些棘手了。 “那回来的人有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了,主要还是言语不通,双方交涉了半天没有结果,那帮人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动手了。” 三娘听了,皱眉摇头:“不对,如果只是言语不通,也不至于起冲突。就好像咱们先前那般,是少漓先抬步上去引起误会,那些人才突然戒备。” 苏钦玉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回来的那三人说了慌?” “也不好说,总之得去问问。” 苏钦玉突然顿住脚:“那你跟我到牢里去看看,那三人都是府衙里的衙役,在牢里头当差。” 三娘没反对,同他道:“那咱们把少漓带上,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鬼机灵丫头……”苏钦玉笑道,伸手磕了磕她的脑袋。 三娘忙捂着被他敲了的前额:“男女有别,非礼勿行!” 苏钦玉权当没听见,一边笑,一边摇着袖摆往前去了。 待叫上少漓,他们三人便去了衙门大牢里。 王文胥同溢南县令还忙着顾陆亦阳那边,想来也没功夫搭理他们。 牢房外的衙役见他们过来都没拦着,对苏钦玉是点头哈腰一阵奉承,还亲自领他们进去。 三娘瘪瘪嘴:“你仗着丞相大人的势,在外头享了多少福?” 苏钦玉假意思索一番,回道:“忘了,反正是能用上就坚决不客气,谁叫那是我爹?” “不要脸……” 牢房里阴暗潮湿,一进去颇为凉快,牢中衙役都各干各的事情,独独一人坐桌案边喝水,应该是牢里头管事的。 带他们进去那衙役见了那人赶忙上去:“头儿,丞相大人家的公子来了,说要找前几天出去谈判的那三人。” 牢头不如衙役好说话,偏头看了看三娘他们,连身都不起:“牢房重地,哪能说进就进,牢里头的又哪里是说见就见的?” 那衙役有些为难了,人是他带进来的,总不能再轰出去吧? “头儿,您看,那可是丞相大人家的公子……” 牢头依旧不买账:“你不也说了,那是丞相大人的儿子,又不是丞相大人,一个身无官职的平民,能随意带进来吗?” 少漓瞧他这般,凑上前去,把那衙役拉开,到牢头耳边嘀咕了几句,手则在暗处给他塞银子:“您就行个方便,咱们只是找他们问几句话,没别的……” 三娘猜那牢头不会收,这根本就不是银子的问题。方才苏钦玉同溢南县令到东厢来的时候,对苏钦玉恭恭敬敬,可见他也是卖苏钦玉面子的。 如果说,这牢头不准他们进只是为了银子,那他真是找死。 果然,那牢头一把推了回去,面带怒色:“你这厮实在过分!我本是秉公办事,你竟敢拿银子侮辱我!你们这些京城里来的官家人最为可恨,就知道仗势欺人。这大牢便是我的地盘,人就是我的人,即便是县老爷来了也不中用!”说着,他冲牢中众衙役喊道:“来人!将他们撵出去!” 这人胆子大,也硬气,敢在他们跟前说这话,说明他也有这能耐。 三娘暗下扯了扯苏钦玉的衣袖,同他道:“你上去……” 苏钦玉想了想,信步上前去。 少漓正火大,想要发作,苏钦玉将他拦着。 “方才我这仆从多有得罪,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先替他给您道个歉。”说着,苏钦玉抱手躬身,给他行了个礼。 少漓还有些不服气:“公子,您这是……” 苏钦玉回头打断他的话:“到一边去。” 少漓跟小孩似的,嘴一噘,回到三娘身边来了。 苏钦玉继续与那牢头周旋:“他就是个孩子,不懂事……” 那牢头见他这般恭顺,面上还客气了些:“嗯,你那仆从欠收拾,还是你知事。” 见他松了语气,苏钦玉又笑着奉承了几句。 牢头心情大好,拍了拍苏钦玉的肩头:“你这厮不错,不像其他权贵子弟狗眼看人低。说吧,找他们作甚?” 苏钦玉便老老实实的把话说了。 牢头皱眉思索半晌:“这好像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情……” 苏钦玉忙道:“您看,那帮人堵住溢南城门,等于隔绝了溢南与外界的交流,长此以往,溢南城中的民众无法从城外农夫手里获取粮食,那可不就事大了吗?况且王大人奉旨来征粮,久不回京,皇上万一一怒之下……” 牢头虽然觉得有理,却还是道:“那这与你们到底有何干系?” 苏钦玉颇为头疼,继续解释:“怎么没关系?我们也要回京,不解决这件事情如何走?”他又回头指了指三娘:“还有王大人与他的闺女,都得困在这里。我等不光是为了将路打通,也是为溢南城的百姓着想……” 他一番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牢头总算松了口:“那行,王大人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你这人吧,虽然滑头了些,也不讨人厌,权当帮你们一把!” 苏钦玉见他肯松口,连忙道谢。 牢头跟他客套一番,便将他们往牢深处带。 那边有不少衙役守着各个牢房,牢头将他们带到中间歇息处,然后去找来那三个人。 三娘一路观望,在来路的倒数第二间顿住。 那里头关了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秃着脑袋,像是和尚。可三娘看了看他脚上的靴子,又觉得不对劲。 ☆、第一百七十一章 原由(二更) 他那双靴子上的纹路颇为奇怪,是一只带火的凤凰,还是暗金线攒的。 还记得《山海经》中有记载,神农炎帝为火师,为南方之帝,其神曰祝融,信奉火焰鸾凤。 三娘正入神之际,少漓喊她一声:“王小姐,这边来。” 她应了一声,再看了看牢中这人,那人也抬头望着她。不知怎么的,三娘觉得他有话想说。 少漓见她没动作,又唤了一声:“王小姐……” 三娘又忙着回应一声,赶紧过去了。 牢头已经将那三人找了来,见了苏钦玉他们,恭恭敬敬的行礼。 苏钦玉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问他们:“先前你们到外头与那些人交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三人面面相觑,之后,其中一人道:“咱们到了外头与那些人碰上之后,双方简单交涉,大伙儿都还比较友善。之后,他们便带咋们去见他们的头儿。本来还好好的,虽然都听不大懂意思,不过比划比划也能猜出几分来,后来不知哪里不对,他们的头儿突然就怒了,一帮人围了上来,我们只能逃,同行的另外两人也死了……” “说谎!”三娘驳道:“我们才从那帮人手里逃出来,想要全身而退何其困难?你们既然到了人家营地去,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脱身?” 那三人显得有些紧张,方才说话那人又道:“冤枉,小的们真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来的,绝无虚假。” 苏钦玉问他们:“即是如此,那你们说说,那帮人的营地具体在什么地方?” 此话一出,那三人哑口无言,半天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娘他们围着那一转饶了许久,哪有什么营地,况且那帮人分散较广,又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说明他们是怕太过张扬引来大邺军队进驻。 如此,就算他们真有营地,那也会是乡间某处屋子,不会在这附近。 那牢头也看出端倪来了,凶巴巴的朝他们吼:“老实交待!到底怎么回事?” 三人浑身抖了一抖,想来这牢头平日管得极严,他们挺惧怕他。 但是,虚报实情那是重罪,他们心里有数,故而依旧不肯说实话。 “头儿,我们……我们去的时候没注意路,所有记不清道那地方具体在哪里……” 牢中衙役除了平时看管人犯,还会跟着一块儿审讯,故而对说谎之人观察细致。牢头见他们眼神飘忽不定,手脚无措的模样,便知他们是真的说了慌。 “你们此时交待,我还能念在过往的情分上跟县令老爷求求情,若是再不说实话,休怪我不客气!” 那三人被牢头凶神恶煞的模样唬住了,之地纸包不住火了,另一人松了口:“这事都怪小六,他平时脾气就冲,咱们也就算了,可那帮南蛮人岂会忍让?县令差咱们去的时候,他就心有不满,一路上又说又骂的,见了那帮人也不收敛。” 这人一开口,另一人也跟着说了实话,他道:“就因为言语不通,小六就更加来气,指着那帮人乱骂,好在他们听不懂。可是他那神色看着不友善,那帮南蛮人就起了戒心,拔出剑来。小六脾气冲,也拔出剑在人家跟前比划,结果反被人杀了……” 牢头听了,继续问:“除了小六,不是还死了一个么?他又是怎么死的?” 他们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不怎么想说。 三娘仔细观察了先前说话那人,他开口前总与另一人对视,眼神交流过多,很有问题。 她顺着自己的感觉,猜疑道:“难不成,另一人是你们杀的?” 他们三个听了这话,颇为吃惊,愣在那里不敢说话。 牢头也大为震惊:“难道真是……” 他们三个埋下头,一人道:“是……不过,那不能怪咱们,当衙役又不是当兵,哪有什么实战经验。小六一死,我们都赶紧跑,结果那帮人穷追不舍,我们又实在没有拖下去的力气。实在没办法……我们猜拳定生死,谁要是输了就得被弄伤丢在半道上,好给剩下的人争取时间,然后……” 然后那个倒霉的衙役输了,就被他们三个弄伤丢下了。 人心真是可怕,那人平时肯定没少跟这三人称兄道弟,谁知转眼间就成了冤死鬼。 如此说来,派出去谈判的人,根本就没有谈出结果来,反而因为态度问题,激怒了那帮人。 苏钦玉同那牢头道:“这三人交给你了,记得去同县老爷说说此事……” 牢头连连道是:“待会儿我就去同县老爷说,还好你们有心再来盘查,否则真要坏事。” 苏钦玉没说别的,这就准备走,因为他们没从这三人口中得到有用的东西,留着看这三人受罚,也没有任何意义。 牢头比他们来时态度好了不少,让人把那三个衙役收监之后,亲自送他们出去。 走时,三娘又看了看先前那牢房里关押的人,问那牢头:“这人犯了什么事情被关进来的?” 牢头看了看她指的地方,说道:“他啊!在街上同人生了口角,把人打伤了又赔不出银子,然后就被带进来了。本来想的是等他家人来找,结果半个月了,也没见人来。” 三娘看着他那光秃秃的脑袋若有所思…… 出去之后,三娘问苏钦玉:“你觉得那个秃顶犯人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苏钦玉瞟眼看着她,道:“我听说南蛮王室早好几年就换了姓氏,从建国帝王伊始已经有四位皇帝出家,想来这一代也会如此……” 他这话已经很明显了,溢南城外那帮人,估计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因为他们的王上被溢南府衙扣住了。 估计牢中关押的那人来时带了仆从,他被抓之后,他的仆从就回去搬来救兵。 如此一来,什么疑点都打通了。 为什么那帮人只是在城门叫嚣而不进攻因为他们的王上在县衙牢房,他们怕王上出事。 之所以堵住溢南城的出入口,是为了引起溢南城中的官员注意,好找人出面交涉。 结果派去这五人不中用,事情没办成险些坏了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道别(一更) 好在这帮南蛮子极为看重他们的王上,即便被激怒,也还顾忌他的安危,并未大肆进攻。 但是,狗急了会跳墙,如果再不解决,他们恐怕就要按耐不住了。 “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吧,我毕竟是个男人,办事要比你方便。” 三娘也赞同苏钦玉的话:“成,左右就算我想管,也不一定能插得上手。” 苏钦玉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晚就把事情同王文胥说了。 虽然王文胥不是隶属于溢南的官员,可他此时是溢南城中最大的官,溢南知县为他马首是瞻,苏钦玉先同他说也是尊重之意。 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王文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非但没有想着放人,却将牢中那人拉出来审问。 那人好歹为一国之君,王文胥该给他的礼遇,一样不少,就是不给他自由。 王文胥心中所想一点不难猜,他知道大邺如今正是水深火热之际,如果此人心存歹意,又知道了朝廷往南征粮的事情,难保放他回去他不会乘人之危。 之后,那人从牢中出来,被府衙里的人客客气气的伺候了几天,王文胥便让溢南县令专门设宴款待这位异国君王。 他像个真和尚似的,每日辰时参禅打坐,入睡前亦要念上几段经文,佛珠缠在手腕上,为人也谦逊和蔼。 府衙设宴之时,他正端坐在榻上入定。 下人恭恭敬敬的敲门,将他请了出来,带到正厅去。 等他到了,王文胥同他客套一番,又请他入座。 原来,他当这和尚除了参禅礼佛,并不遵循清规戒律,他一样吃肉、喝酒,他也有后宫妃子。 吃得差不多了,王文胥切入正题,问他为何会到大邺来。 他不假思索道:“孤常听人说,大邺富饶,不管是商业还是农业都比咱们强。孤听了这么多年,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故而就过来看看。” 王文胥听他一口汉话说得流利,有些好奇:“您既然会说咱们的话,为何要委屈自己在牢中待这么久?” 他却笑:“我若是直接说出身份,还不知道有没有活着回去的命。” 王文胥则同他一道笑了起来:“王上真会说笑……” 总之,不管王文胥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出王文胥想要的答案。 其实这很正常,做贼的怎么可能告诉你他是贼? 三娘觉得这人没说慌,如果只是为了探大邺的底,根本用不着他前往。即危险,又没效率,搞不好就会搭上性命。 但是,他这下回去,大概能知道大邺的现状。只要他有心,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据城门处的守兵来报,城外那帮人的行迹越来越可疑。近日也不到城门外叫嚣了,只是数里外的山林处,常有什么青烟散出,如同烽火号令一般。 王文胥心知不能再拖,修书一封让人送去京城,结果第二日,去送信那人的尸首被摆在了城门外。 这样做,等于是在宣战,可王文胥依旧在小利大益之间摇摆不定。 溢南县令为一方父母官,当然是先替城中百姓着想,他觉得解决当务之急才是要紧事,便到王文胥跟前去提议。 结果可想而知,他让王文胥轰了出来。 也不是说王文胥太过迂腐,而是他想了这么多天没头绪给烦的,况且王文胥觉得就这么将人放了,没法同圣上交差。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时,城门边又来了消息,那帮南蛮子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将溢南城围住了。 现在,溢南城这一战打不打,全在于王文胥一句话。 三娘对王文胥所遵从的忠义,实在不敢苟同,就算他们放了人,又能怎样? 反正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大伙儿不说,谁能想到?即便是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待了,圣上也不见得就会把他怎么样,毕竟他的首要职务是征粮。 为了大局着想,三娘做了件大胆的事情。 午夜时分,她穿着苏钦玉先前让她穿着来的那衣裳,去找了苏钦玉主仆。 本来想着这么晚了,叫门也得一阵儿,谁知刚敲了没几声,苏钦玉便来开了门。 见三娘这副打扮,他微微一愣:“怎么又突然穿了这个?” 三娘没回他,径直入门,左右观望一番,见屋里只有苏钦玉一人,便问:“怎么不见少漓?” 苏钦玉道:“你找他作甚?” 三娘没打算瞒着他,转而将门锁好,再回身与他说道:“借来用用……” 苏钦玉却是一笑:“大晚上的,你找他该不会是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吧?” “少不正经!”三娘悄声道:“我想去把那和尚弄出来,少漓不是能飞檐走壁吗?借来一用。” 他听了非但不惊讶,反而耐心解释起来:“什么飞檐走壁的?话本子看多了么?少漓顶多能翻墙爬房,哪有你说的这么神?” 三娘哪管这么多,只要能替她把人救走便成:“别废话,你就说他在哪里?” 苏钦玉一副非常抱歉的神情,与她道:“你来得不巧,少漓他有事出门了。” 三娘只差急得跳脚:“这么晚了还出去作甚?” “狸猫换太子啊!” 闻言,三娘愣住:“换那位?” 苏钦玉笑着点点头:“正是……” 她松了一口气:“你动作倒是快。” 苏钦玉挪了把椅子给她,让她坐下:“等少漓回来,我们就得走了……” “我们?”三娘指了指自己:“连带着我吗?” 他摇摇头:“恐怕不能带上你了。” “你不是说受人之托,要将我再送回王府去吗?怎么现在又变卦?” “先前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出了这事,我哪里还敢留在里?更别说让王伯父同意让我带你回京了。王家庄子那边我会让人处理好,把替你受罪的姑娘弄出来,就说跑了。之后,你再跟着王伯父回来,也顺理成章。” “可是时间对不上,真没问题吗?况且你那最后一批粮食……” 他笑了笑:“你放心吧,王伯父知道你那事情甚为震怒,他在意的只是给你公道,哪会注意这些?至于我那批粮食,你就更不用操了,从入城的第二日我就从王伯父手里要下来。知道带不走,我直接又退了回去,亏不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轰乱(二更) “还说什么受人之托,我看你随意得很。” 苏钦玉却道:“王伯父爱重你,交给他我放心,不算负人之托。” 他们同行这一路,三娘对苏钦玉有所改观,毕竟共同经历了生死,也算朋友了。 “路上注意安全……”三娘轻声叮嘱道。 可是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总觉得别扭,怕会惹来苏钦玉笑话。 谁知苏钦玉非但没笑话她,反而应了一句:“好……” 三娘颤颤回了一声:“嗯……” 之后,两人道都不再说话,在这屋里发了半天的愣。 她也不说走,想要送送他们,苏钦玉也不催促她走,似乎知道她的用意。 少漓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估摸着再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他小跑着进屋来,手抹着额上的汗渍,正要说话,却见三娘坐在屋里头:“王小姐…你怎么……” 三娘回他:“我来送送你们。” “啊?”少漓颇为惊讶:“是公子同你说的?” 三娘点点头。 少漓不可思议的望着苏钦玉:“那还真是件怪事……” 苏钦玉瞟了他一眼,询问:“怎么样?” “我照着公子的吩咐办了,把看守的人打趴下一个拖进去,然后让秃子换上衙役的衣裳,然后带了出去。那帮人也很守信,给咱们顺出路来。” 苏钦玉点头:“此人倒不无赖。” 少漓颇为赞同,跟着连连点头。 事情到了这里,苏钦玉他们要准备走了,他转而与三娘道别:“王小姐,我们…该走了……” 三娘就坐在那椅子上:“嗯,去吧。” 苏钦玉看她纹丝不动,也不撵她走,跟少漓两人去收拾东西。 片刻,两人从里屋出来,也没再管坐着的三娘,推门而出。 脚踏出房门,苏钦玉回身与她道:“半月后,京城见……” 三娘笑着点头:“我还是那句话,一路珍重。” 他也跟着笑了笑,没再回话,转身同少漓一块儿走了…… 这俩罪魁祸首一走,溢南府衙乱了,因为他们昨儿将南蛮国的王上放跑了。 府衙看守得这么严,人跑了肯定不是外头那帮人混进来的,因为他们要是有那能耐也不用在外头守了这么久。 要查起来太容易,能绕过城内把人带出去的只有少漓了,毕竟上一回三娘他们能得救,多亏了少漓那点儿功夫。 然后衙门里头的人去苏钦玉他们那屋寻人,里头却空空如也,结论就这么定了下来。 王文胥心中是五味杂坛,他又气又无奈。 苏钦玉是丞相的儿子,他与丞相又有些交情,加之苏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总不能真治他的罪吧? 再就是,放了那人也是没办法,王文胥心里清楚。 如今城外的那帮人已经动身离去,着着实实解了溢南城的困境。 可是王文胥心里始终有道坎儿过不去,因为他从未干过欺君的事,无论回京之后他禀不禀报此事,他都说不了实话。 整整想了三天,王文胥挂着黑眼圈,下令让粮队回京。 三娘便跟着王文胥一道,还有那虚弱不已的陆亦阳。 他算是从阎王手里夺了条命回来,实在不容易。 王文胥多雇了一驾马车,供他们使用,那马车比王文胥这边还宽敞,为的就是方便照料陆亦阳。大包小包的药也弄了一堆,怕路上不够用。 陆亦阳领来的仆从都不知谢了王文胥几回,三娘就记得一路上跪了三次。 只是王文胥依旧迈不过欺君这道坎儿,坐着马车里也总走神,时而叹息。 “父亲这是怎么了?”三娘假意问他。 他把三娘当自己人,老实道:“还不是给苏家那小子给闹的,就知道胡来……” 说实在的,王文胥有些杞人忧天,知道苏钦玉放入这事的人本来就少,加之溢南山高皇帝远,哪能传到圣上耳朵里去。 就算传进去了,他把事情圆滑一下,自然有淑妃党羽随声附和。再不济,他们还有淑妃这个亲家,r她会帮王家的。 三娘掩唇一笑:“原来父亲还在为此事烦心?” 王文胥见她笑,还说得如此轻松,心中有些抑郁:“你是不知道严重性,为了他这事,我得犯下欺君之罪。你可真什么是欺君之罪?轻则削官,重则诛满门,是大罪啊!” 三娘收敛了笑意,反问他:“敢问父亲,咱们王家满门多少人?” 王文胥仔细算了算:“主子十五,家仆二十来人,大概是三四十人。” 三娘再问:“那溢南城有多少百姓?” “这我哪里知道?估摸也就数万吧。” “那三四十与数万哪个多?” 王文胥知道她想说什么了,驳道:“那帮人不一定就能把溢南城攻下来!” 三娘再道:“即便不能,那他们以命相抵,城中也得死伤数千人,与王家众人相比谁多?再者,他们救不回自己的君王,指不定会因此为由举兵来犯。到那时,死伤何止千数万数?” 王文胥一直纠结着欺君的问题,根本没有实在推想一下。现在三娘同他这么一说,他自己也好好想了想。 “哎,罢了,都是天意……” “即是天意,父亲又何须放在心上?” 王文胥顿觉豁然开朗:“说得没错,所谓天意难违,我计较它作甚?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娘笑着应他:“父亲说得是……” 回京的路比来时漫长,整整多出三倍时间。 一是粮车加守卫,再就是重伤的陆亦阳,还有便是他们这阵仗根本走不了小路。 十来天的行驶,三娘觉得快虚脱了,王文胥这把年纪更是难熬。 好不容易熬到京城城门处了,城外却又出了事。 短短二十来天,京城城门外的难民都快赶上两个镇的人了。他们将城门围得死死的,只要有能吃的东西就拼命的抢。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毫无理智可言,终于在第一驾粮车抵达城门的时候被这帮难民拦下。 一开始,他们并不敢上前,因为有官兵守着,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就在第一驾粮车在城门前停下时,上的守卫见难民中有一小孩,他起了恻隐之心,把自己的干粮给了那小孩一些。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又忆往事 (一更)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引得难民蜂拥而上,把粮车都推翻了。麻袋里的米粮露出点边角,更引来难民轰抢。 接着就是第二驾粮车,然后第三驾…… 总之,运粮车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守卫匆匆来报之时,王文胥又是一阵头疼:“让后头的守卫到前头去帮忙,你再带个人入城去搬救兵。” 得了令,守卫又赶忙去办。 可是城外越来越多的难民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混乱不断扩散开。 粮队那点儿人哪里会是这帮难民所能敌的,没一会儿局势就控制不住了,而差去城中搬救兵的人还没回来。 “这可如何是好?”王文胥早就从马车上下去了,看着前头越堵越多的人,急得大汗直流。 三娘掀帘子看了看,难民就聚集而成的浪潮,涌到粮车附近,只差一点就将阻拦的守卫吞没。 粮队排成一条龙,最后面的守卫还未被差遣出去。 王文胥看着前头挺不住了,又喊道:“后头的人上来,全部到前面去帮忙。” 后面的守卫虽然听不清王文胥说的什么,可是看他招手的姿势,能猜到是让他们去帮忙。 三娘连忙下了马车:“父亲且慢!” 王文胥回身看了三娘一眼:“你下来做什么?赶快上去呆着。” 三娘没动作,继续与他道:“筑人墙是抵挡不住这么多难民的,得用些辅助的工具。” “什么工具?” “就是这个……”三娘手指着运粮的推车说道:“将分散的粮食尽量聚集起来,腾出几辆推车,让后头的人推着空车去,往人潮里撞。老百姓再饥饿,也知道惜命,车往里头撞,他们肯定会退让。” 王文胥思索一番:“可是,这万一伤到人,也不好……” 三娘却道:“主意主意力度,再高呼两声以示提醒就成了,不会伤到人的。况且现在情况紧急,再不采取点措施,只怕更加难以收拾。” 王文胥徘徊不定,而后头的守卫们都已经上来了。 三娘催促道:“离城中支援到来还有一段时间,咱们主要任务是推延时间,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这……”王文胥颇为烦恼,再三思索之后,还是接纳了三娘的提议:“行吧,就照你所说的办!” 他此话一出,马上吩咐上来的守卫们,将后面推车上的粮食往后面挪,空出大概七八张推车。 腾空之后,守卫们便气势汹汹的推着推车往前冲,边跑边吼,声势浩大。 如此一来,周围这帮难民果真吓得往后挪了挪。 但是他们没有想要退让的意思,又像绕过粮车往后,粮车又去拦着。 见有点效果,王文胥赶忙又让剩下的守卫继续腾空推车,再去一些帮忙。 这前前后后一共十来张推车,把前头的民众堵在一旁。 但这只是缓兵之计,推车的灵活度哪里赶得上人的双腿?况且这么一阵阻挡,守卫的体力损耗过多,长时间很难撑下去。 接下来,只能盼着城中支援部对尽快赶到。 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援兵身上,却怎么也不见援兵赶来,三娘不由皱紧了眉头。 王文胥离开溢南之前给京中捎了信,照理说应该早有准备,给粮队清路才是。 结果,如此重大的事情,城中非但没有提前准备,反而找去搬救兵的人也毫无踪迹。 兵部自来跟户部不对付,也有可能是他们使坏。左右征粮是王文胥全权负责的,出了事第一个被问罪的也是王文胥。 三娘想到陆亦阳,还好,他们还有一张王牌。 她跑到陆亦阳他们那马车上去,陆亦阳那仆从还在悉心的照看着陆亦阳。 “王小姐?您怎么来了?”那仆从见了三娘便唤了一声,他心思全在陆亦阳身上,没注意外头的动静,再加上他们这马车隔得远听不见,故而他还不知道车队停止是发生了事情。 三娘告诉他:“粮车被难民围住了,连城门都无法靠近,而且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啊?”那仆从听了惊讶不已,头一个想到的是陆亦阳的伤:“那这如何是好?一路奔波下来,我家公子都快虚脱了,伤也不见好,正想着赶紧回府找个好大夫……” “李户……”陆亦阳突然开口唤到,是在叫他那仆从。 李户连忙应声:“诶,公子有什么话要说?” “你到城中去一趟,让我爹遣人过来,就说我受了重伤,被堵在城外……” 李户练练点头:“是!小的这就去!”他说着要走,陆亦阳却又把他拉住。 “必要的时候把溢南城得王大人救助的事情说一说,万万不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李户道是,陆亦阳这才让他走。 他一走,三娘便从他手上接下给陆亦阳擦汗的汗巾。 陆亦阳手上、身上都有伤,不能让汗水浸湿,否则容易发炎。 三娘拽了拽汗巾,尽量不去在意陆亦阳裸着的上半身,轻轻擦拭着他身上的汗渍。 “谢谢……”陆亦阳脸色惨白,唇色黯淡,看着极为虚弱,可他还不忘礼貌。 三娘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这是他近来第二次同她说谢谢。 她回道:“帮你也是帮我,粮队不能有事,否则我父亲得遭殃……” “咳咳……”陆亦阳忍不住咳了两声,用了些力气,导致伤口扯着疼,他皱了皱眉:“不论如何,我都得谢你,谢王大人,否则我这小命就得丢在溢南城外了……” 三娘嗯了一声,不去看他脸上神色,他虚弱的时候,会让她想起当年的往事。 当年,陆亦阳随军出征,平定北夷那一战打得艰难,他回来的时候,一身盔甲里头是一片腐败,看着让人心疼。 她作为妾室,自然要在他跟前侍疾,可她照看他的那些天他都昏迷着,偏偏王祁芸偶尔来了那么一次,他醒了…… 三娘那时候想,就算她在的时候他醒来了,他也不见得会高看她几分,给别人做了嫁衣便做了吧。 “嘶……”陆亦阳突然疼得轻唤一声,让三娘回了神,她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包扎的地方。 “对…对不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对策(二更补齐昨天的) 陆亦阳却还有心思笑:“没事,还能忍得了。” 三娘收回神,不再看他,继续仔仔细细的给他擦拭汗水。 陆亦阳遣去的人果然管用,一时半刻就领着许多人来到了城门外,那些都是宫门外围外的守军。 有了这帮人的帮忙,场面缓和了不少,经过这么一镇压,粮车总算能往前走了。 李户没有再回来,估计是帮着守军镇压难民,三娘只能好好的守在陆亦阳左右。 前面的粮队整理收拾,候在一旁等着,让后面完好的粮车先行。 就在粮车快有一半入城之时,京城中的援兵才赶了来。 兵部的人过来惺惺作态,领军的那位赶忙部署镇压难民,虽然此时已经没了他们的用武之地。 他们一来,守军总算能放手,李户便又回来了,身旁还跟着另一个仆从,估摸是从陆家招来搭手的。 三娘将手上的活儿又交到李户手中,准备走了。 李户一再道谢,对三娘很是客气:“这回也多亏了王小姐,小的替我家老爷、夫人谢谢您。” “别!”三娘可受不起陆家的谢,只道:“要谢就谢我父亲,他才是救你们的人,要是你们陆家实在惦念这份恩情,往后真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还望手下留情……” 陆亦阳抬眼看了看她:“王小姐放心…我陆家家规奉行有恩必报,绝对不干那恩将仇报的事。” 三娘回望他一眼,没再说别的,走了。 王文胥眉头皱成川字,冷眼看着这些人,心中愤恨不已。 好在事情总算是过去了,除了损失前三张粮车,后面的没有太大的损失,也还能向上头交待。 进城之后,王文胥得先领着粮对将粮食安放好,还得进宫复命,三娘自然不敢跟着去。 那老皇帝跟老虎似的,要吃人! 王文胥又不放心让三娘独自回府,便带着她一块儿,安顿好粮车之后,又让她在宫门前候着。 这一折腾下来,已经快要入夜,三娘累得在马车上睡着了。 王文胥从宫里出来也不叫醒她,让车夫启程回府,三娘是听到马蹄声才醒的。 “父亲,您来了……” 王文胥嗯了一声,皱着眉头,看着满腹心事的模样:“本来想着左家那门亲事不错,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怎么了?” 他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府里闹的事情,朝堂上这帮人都知道了。侍郎同我说,左老爷子来户部转了好几次,回回都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大概是要退婚的意思……” 那真是求之不得,三娘忙道:“那退了便是,左右就是几句口头的话,不麻烦。就因为这么点风声,也不探探究竟便要退婚,此等婆家我也是不会要的。” 王文胥见她这般硬气,却很高兴:“说得好,我王文胥的姑娘,就该有这样的魄力。他们不娶,咱们还不嫁呢!” 只是,当下最要紧的不是左家退不退婚的事情,而是府里那些个牛鬼蛇神。 “父亲,我与兄长那事……” 王文胥知道她想说什么,直言道:“我心里有数,放心吧,我既然带你回来,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固然有这样的能耐,只是三娘希望两全,一能撇清跟王祁贤的关系,二能占着理,好让王家那帮人没话说。 但是依王文胥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不会绕这么多弯子,而是单刀直入,威慑王老夫人他们。 那样的话,三娘能是能留在王府,可名声也是真坏了,王祁贤也留下不好的行迹。 “父亲,祁瑶有个不情之请。” 王文胥见她一本正经,回道:“但说无妨……” “待会儿回府,父亲且慢发作,这事情根本就是冤枉人,我不愿背着这名声过日子,也不愿兄长名声有损。” 说起王祁贤,王文胥来气:“那逆子是活该!心术不正!即便他们不处置,我也要好好教训他!” 三娘不好劝,只能先稳住:“父亲先别忙着动怒,眼下的事情要紧。” 王文胥知道她聪慧,却也不那么放心:“你有把握吗?需不需要我帮什么忙?” 三娘摇头:“您什么也不用做,就当个公证人,让该说话的人说话,不该说话的人闭嘴便是。” 王文胥思忖片刻,道:“若是实在不行,我再出面。当初把你带回来我就想好了的,无论如何也要保你一生平顺。” 三娘心中有所触动,如果这一世只能做好一件事,那她能报王文胥的恩情也就死而无憾了。 王府的人当然知道王文胥回来了,因为三娘那事情,王家人极为关注王文胥何时回府,他们好有个对策。 王老夫人领着一家老小在府门前候着,这阵仗把王文胥吓了一跳,昔年他常出京办事,也不见他们如此殷勤。 见王文胥从马车上下来,王老夫人赶忙凑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啊,母亲我对不起你……” 王文胥心里有数,却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母亲这是怎么了?有话便讲。” 王老夫人抽抽答答的,把三娘同王祁贤那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继而又道:“王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我本想着让她到庄子上磨磨性子,谁知她竟然跑了!如此祸星,留着王府也是作孽,你快随我去宗祠,同列祖列宗讲明缘由,断了与那孽障的父女关系。” 王文胥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他望了望人堆里头的赵氏:“你没有要话同我说?” 赵氏面无神色,摇摇头:“没有……” 王文胥见赵氏这般,多少有些失望,他一个大男人,总操心宅子里头的事,而赵氏嫁给他这么些年了,从未让他省点心。 王家这帮人,不知三娘也在其中,故而都七嘴八舌的说着三娘那事,乔氏也跟着王老夫人搭腔。 若非王文胥早早从苏钦玉口中得知此事的原委,他怕是真会听了这帮人信口雌黄。 王文胥全然不理会,转而敲了敲车门:“祁瑶,下来吧……” 此言一出,王家众人都愣在当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马车门帘处。 三娘这才不紧不慢的从上头下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对质(一更) “这……”乔氏指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三娘,惊愕不已:“这丫头,怎么跟大哥在一块儿?” 王文胥不避讳,望着乔氏道:“在庄子上过不下去,跑来找我了……” 苏钦玉没有跟王文胥老实交待,掐头去尾的,只说了被送去庄子上的事情。 所有,王文胥一直坚信苏钦玉的话,认为三娘是从庄子上跑出来,找到苏钦玉帮忙的。 乔氏被他这一眼瞧得不自在:“大哥看着我作甚?她在庄子上过得不好,又不干我的事……” “行了,都别杵在门口,进去再说吧。”王老夫人向众人说道,这毕竟是解决家事,总不能在外头解决。 众人都无异议,跟随着王老夫人进府去了。 祁字辈的都没来,长辈们都凑齐了。 王二爷难得凑这样的热闹,是一副抱手看好戏的模样。 赵氏从在王府门前就一直没抬眼看过三娘一回,当真是疏离得紧。 一席人都往崇德堂去,大伙儿依着自己的身份找地方坐下。 三娘立与堂中,待长辈们都坐好,她屈膝跪下,冲高堂位置行三拜。 王文胥让她起来,之后立马道:“将夜阑居院中的下人还有祁贤那逆子,一并带过来!” 他着急开口,是怕王老夫人占着先机,这回,他要当宅中主持大局那个。 王老夫人本欲开口,却让王文胥抢了先,说不气愤是假的。可她得忍着,王文胥乃家中主位,他当那做主的人也无可厚非。 乔氏身边的絮贤殷勤得很,不待旁人先动身,她赶忙抢着去。 等她再回来时,她身后除了王祁贤、王祁莲,还有上回跟着乔氏去“捉奸”的那两小厮。 王祁莲许久没见着三娘了,见三娘出现在崇德堂中,她欣喜若狂,上来就扑向跪在地上的三娘:“瑶生,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三娘出事那会儿,王祁莲还在榻上睡得香,所以她知道三娘被带到庄子上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三娘冲她笑。 赵氏皱着眉:“阿莲到一边去,别耽误事。” 王祁莲是一脸不快:“母亲,您再别听信小人胡诌了,瑶生她肯定是无辜的!” “我叫你到边上去!”赵氏压低了声儿冲她道,言语中的厌烦再明显不过。 王祁莲噘着嘴,口中嘀咕:“一边儿去就一边儿去……”说着,便起身到一旁去了。 王祁贤望着三娘不说话,偷偷余光扫一眼,见她无碍,松了口气。 “逆子跪下!”王文胥见着王祁贤,气不打一处来,便冲他高声吼道。 王祁贤埋着脑袋,什么话也不说,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 “说!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祁贤先是对王文胥一拜,之后才说起那日的事情,一字一句毫无隐瞒。 王文胥听他这么说,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也就是喝醉敲错门,三娘送他回屋这么简单。 正当此时,乔氏让絮贤喊来的那两小厮插嘴到:“大公子说得不全是,小的对当时的情况记得请清楚,五小姐被大公子搂在怀里,嘴里还唤着五小姐的名儿……” 王文胥先没管这厮的话,而是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是谁?” 小厮让王文胥看得害怕,赶忙埋下头:“小的…小的是府里的下人……” “原来是个下人……”王文胥冷眼看着他,恨恨道:“那你先自个儿掌嘴十次!” 那小厮不明白:“老爷,小的何罪之有?为何要掌嘴?” 王文胥狠拍下桌案:“还敢问我为何?你区区一介奴才,胆敢插主子的嘴,你说你该不该打?” 那小厮忙解释:“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只是想要说出实情……” 王文胥才不管他这些,抬手指着他道:“动不动手?你要是不动,我可就找人动手了。” “动动动!小的自己来!”那小厮赶忙接话,生怕王文胥真找别人来动手。 如此,小厮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扇了自己的耳刮子。怕王文胥挑刺,小厮这十下打得特别响亮,愣叫他旁边那小厮也吓了一跳。 三娘知道王文胥的用意,开战前威慑一番,好叫这两小厮说话掂量掂量。 小厮十巴掌打完之后,王文胥才继续问他:“你说你看见祁瑶和祁贤抱在一块儿,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是怎么抱的,手放在哪里?头靠在哪里?脸上什么表情?” 王文胥这一堆问题抛出来,直叫那小厮傻了眼。 他们那晚本来就隔得远,看也就是看个大概,那里能看得这般仔细? 可是王文胥问题丢了出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大公子的手搭在五小姐腰上,头…头倚在五小姐脖子那里……” 王文胥一副听得仔细的模样,点头继续道:“你站在大概什么位置看到这些的?” 小厮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节,用眼光大致丈量距离,先指了指王老夫人所坐的地方,再指了指崇德堂门前:“大概,大概就是这么长的距离……” 王文胥一声冷笑:“你确定?” 小厮踌躇不定,转而望了乔氏一眼,奈何乔氏没给他丝毫回应。 无奈之下,他只能肯定的点点头:“小的确定……” 王文胥见他点头,当即差了两人到崇德堂门前去,让那两人抱在一块,又问那小厮:“你看,是这个样子么?” 小厮看了看,见那两人抱在一块,就点头:“是,正是这样的……” 王文胥又拍了拍手,让门前那两人调整了一下姿势,又问:“你再看看,确认一下。” 小厮又回头去看,见根本没什么变动,又道:“是,没错,正是这样的。” 如此,王文胥让门前两人侧过身来,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 这两人根本没有抱在一块儿,只是一只手搭着肩,头靠着自己手上,挡住了视线,让人错觉他是头靠在另一人肩上。 王文胥再问他:“你看到的是不是这样?” 小厮目瞪口呆的:“这……这不是……” “不是什么?”王文胥问他:“方才我一再让你确认,你回回都点头,这会儿又怎么不是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艰难(二更) “怎么会这样?”小厮还闹不明白,以为是王文胥从中作梗。 王文胥道:“眼见的不一定为真,你看他们抱在一块儿,也不一定是真抱在一块,何况当时黑灯瞎火的,看错也正常……” 乔氏见王文胥三言两语就想给三娘洗清罪名,当然不肯作罢,反讽道:“兄长此言差矣,眼睛看见的都做不得真,怎样才算真?况且,祁贤那仆从也老实交待了,说祁贤爱慕这丫头已久,还给人家送话本子……啧啧,也是够用心的……” 王二爷这个看热闹的,也跟着瞎掺和:“这总不能说是兄妹之情吧?再者,贤哥儿与之丫头明面上都没见过几回,何谈兄妹之情?” 王文胥置之一笑:“照你这么说,当初你对琳表妹这般上心,得了好东西都往人家手里头送,也是图谋不轨喽?” 王二爷就是插个嘴,谁想王文胥将火反往他身上引。 “你……别胡说!我对琳表妹可没有什么想法……” 有没有想法他自己心里清楚,反正他不会认,就是当个例子来举。 乔氏一听还有个什么琳表妹,当即黑了脸,却又忍着不发作。 王老夫人眼瞅着形式不对,赶忙出面道:“行了,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咱们现在说的是贤哥儿!” 乔氏瞪了王二爷一眼,想着待会儿再算账,便又说起三娘这件事:“要不,再把贤哥儿那仆从带来,咱们今日就把事情解决!” 她胸有成竹,料定三娘他们没办法,拉了王文胥也一样吃闷亏。 于是,便有人去找那仆从。 三娘忙将去找人的小厮喊住:“去把我屋里的下人也找来……” 小厮点点头,赶忙去办。 先前让絮贤去把夜阑居的人也请来,谁知她就只把王祁莲主仆喊了来,而三娘现在需要的是沈嬷嬷和流苏。 没一会儿,人都被喊了过来。 王祁贤那仆从穿着最次的布衣,人也瘦了一圈,恐怕那次之后他日子不好过,不过那也是他自找的。乔氏这样的人,信口开河倒是能耐,要她兑现可比登天还难。 沈嬷嬷也是一副焉焉模样,流苏却没什么不妥。 见到三娘重新出现在王府,沈嬷嬷瞪圆了眼:“小姐!” 三娘冲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沈嬷嬷悬了许久的心可算是能放下了,与方才来时相比,她显得精神不少。 大概三娘走时的话赵氏听进去了,否则沈嬷嬷也不能再留在王府。 先前王文胥给她做了铺垫,至少那两小厮所谓的“亲眼所见”,成了未知数。 现在人都到齐了,三娘要开始动手自救。 来的这三人纷纷跪下,乔氏先逮着王祁贤的仆从问话:“关于贤哥儿的事情,你再说一遍。” 那仆从微微皱了皱眉,三娘却从里头看出几分厌烦来。 他应该说了太多次,已经有些麻木,现在又说一遍,听起来像在背书。 听完这仆从的话,乔氏又想下结论:“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就是孽障,留不得。大哥您就别费功夫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一个窑姐儿肚子里爬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王文胥一听,来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作为长辈,说话也不主意些!况且,祁瑶是我的义女,她生母的是非还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 乔氏固然嚣张,可那是从前,只要王文胥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她也就只能收敛。 她是不说话了,免得招王文胥臭骂,反正这件事情,她十拿九稳。 三娘不去管这一出,直道:“照兄长这仆从所说,兄长关心的是夜阑居里的人,凭什么就只想到我呢?夜阑居里主子、下人都有近十人,为何不能是别人?” 王老夫人听她这话,垮着脸:“照你这么说,贤哥儿惦记的还是莲姐儿喽?” 三娘摇头:“祖母此言差矣,除去我与长姊,难道夜阑居就没人了吗?” 闻言,王老夫人看了看流苏,又看了看王祁莲身边的柳儿:“难不成还是这两丫头片子?” “有何不可?” 柳儿站在王祁莲身后,听三娘这么说,吓了一跳,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可不敢肖想大公子……”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笑话,那你怎么解释贤哥儿给你的话本子?” 三娘反问:“为何兄长送话本子一定是与我有什么,难道不能是他想见什么人,所有拿话本子当借口……” 跪在地上的王祁贤猛然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三娘。 三娘就当瞧不见,他本就不该存了这样的心思,与其让他错下去,不如让她替他斩断。 依照三娘这说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流苏身上。 流苏正跪在地上,见此,错愕不已:“我……” 三娘眸光与她相触,无声更似有声。 流苏不是爱慕王祁贤吗?那何不成人之美? 王祁贤对流苏没有半分情意,别说情意,搞不好都不记不得她的脸。故而,王祁贤不愿意顺着三娘的水去推舟。 “父亲,我……” 王祁贤正要说话,三娘赶忙出言打断:“兄长,都到这个时候了,何不向家中长辈说出你对流苏的心思。你放心,长辈们仁慈,绝不会阻拦你们的……” 流苏这丫头自来机灵,她当然知道这是三娘给她攀高枝的机会,她不是圣人,况且她心悦王祁贤。 “求大老爷成全!”流苏边说着,边一头磕了下去,接着道:“奴婢与大公子两情相悦,却一直不敢摆明了说,怕府里不同意。那晚大公子其实是来找我的,只是大公子错过了约好的时辰,奴婢已经睡下……” 有了流苏的配合,三娘总算能松口气,乘着王老夫人他们惊愕之际,悄声与王祁贤道:“兄长救我……” 不管三娘怎么折腾,这事情还是得王祁贤自己点头。 三娘竖着耳朵,期盼王祁贤给她回应,却怎么也等不到。 乔氏认定了王祁贤是爱慕三娘的,所以怎么也不信流苏的话,她便问王祁贤:“贤哥儿你来说,这丫头说的可是实话?” 王祁贤愣了好一阵,感觉有些魂不守舍,半晌才点头,艰难的道出:“是……”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探究竟(一更) 王祁贤这一个字,一石激起千层浪,王家这帮人都坐不住了。 赵氏最明白她的儿子,他到底喜欢谁,她心里有数。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为了顾全大局,王祁贤会走这步棋。 “胡扯!”乔氏哪里想到他们会来这么一出,赶忙反驳:“你既然说你心悦的是流苏,那你陪着祁瑶那丫头跪祠堂又是怎么一回事?” “陪着跪祠堂又怎么了?”三娘反把话塞回去:“当时父亲尚未回来,祖母又想擅做主张把我送走,兄长守着我只是怕故技重施,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到这个,王文胥假意冷哼一声,以表明他对此事的态度:“我看王家就甭要什么主位了,左右也是形同虚设,你们谁想要就吱声,我成全他!” 王文胥这是讽刺二房和王老夫人手伸得太长了,管得太宽。 可他这话谁敢接?那不是给自己掘坟么?故而没人回应。 乔氏哪里肯就这样妥协,却道:“那夜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哪能有假?兄长护短我可以理解,可也要实事求是,作为一家之主,那就得公公正正。” 王文胥问她:“你看见了?” 乔氏异常肯定:“自然是看见了……” “呵,弟妹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夜阑居去蹲点,也是够上心的。” 乔氏忙道:“话不能乱说!我…我只是睡不着,故而四处转转。” 王文胥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别人不知你什么性子也就罢了,我可是清清楚楚的!你从嫁到王府以来,早起的次数扮扳着手指都能数清楚,如此惫懒,还能睡不着出来转园子?真是笑话!” 乔氏哑口无言,脸气得涨红。 王文胥置若罔闻,转而去问王祁贤那仆从:“我问你,你现在还确定祁贤爱慕的是祁瑶么?” 那仆从一愣,抬头看了看堂中众人。 他现在成了王府最下等的奴才,乔氏除了给他五十两银子,其余的话都当做放屁了。若是早知道只得五十两银子,他才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他还不想离开王家,不能把主子全得罪:“小的确定,在书院时,小的曾见大公子一遍遍的书写五小姐的名字……” “你说谎!”闷了半天的王祁贤,突然又开了口:“你没有证据,何来这些信口雌黄?” “那是因为公子事后将那些纸张烧了,否则……” “否则什么?既然没有证据,又岂能容你胡说?”王祁贤冲他吼道,似乎把他心中的恼怒全转移到了这仆从身上:“亏我待你这般好,好吃好玩都分你一半儿,你母亲病重之时,是谁帮的你?你现在恩将仇报,你母亲知道吗?” 一听王祁贤说起他家中老母,仆从麻木的脸上总算有了情绪:“求公子别跟她老人家说,她…她已经快不行了,就让她好好的走吧……” “那你就实话实说!别再让我失望……” “我……”那仆从忧郁不决,王祁贤所说的实话实说,就是让他倒戈。 王祁贤待他有恩,他一直记着,可他也是没办法。家中老母病危,他又染上赌,原本就清贫的家,已经让他败得所剩无几了。 乔氏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会给他一百两还清债务,还说会把他调去二房当值,给双倍月银。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出卖自己的主子? 结果,一百两就只给了一半儿,什么双倍月银,简直就是做梦。 他心中对乔氏的怨恨还是有的,可他现在也是二房的人,只能抓住这跟救命稻草。 王文胥见这仆从犹豫不决,便知道他有问题:“说!” 他被王文胥这一声吓到,不禁一颤:“小的……小的没有说谎……” 王文胥不再逼问他,更不对他用刑,而是朝周围这帮下人道:“府里谁跟他相熟的,找过来。” 先前去找流苏他们过来的那小厮回:“老爷不必麻烦,他仗着自己是大公子身边的人,行事自来高调。他的事情,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小的也听说过一些……” 闻言,王文胥催促道:“那你说。” 小厮得令,便又继续道来:“他平日里嚣张得很,仗着大公子的势总占人便宜。跟着去书院的日子还好些,一回来就不消停,府里的小厮都不怎么待见他,可又顾忌这大公子,所以不敢明说……” 王祁贤那仆从听了没什么反应,想来他到二房当了个三等家仆之后就明白了,没了王祁贤这棵树,谁也不待见他。 那小厮接着有道:“前些日子他越发过分,在府里四处借钱,而且一次比一次要得多,搅得大伙儿不得安宁。就在五小姐出事之前,这小子又消停了下来,小的听说……” 说到这里,那小厮顿了顿,看看乔氏,又看看王老夫人,欲言又止。 王文胥给他撑腰:“你只管说,只要是大实话,便赏银二十两!府里若是有谁敢为这事找你麻烦,你就来寻我,我替你做主。” 有了王文胥这层保障,小厮壮了壮胆儿,才又道:“小的听说他是沾上了赌瘾,赔进去许多银子,窟窿填不上,他又管不住自己的手。不过后来…后来他就消停了,大概是还了赌债,加上他老母亲病重,就戒了……” 王文胥抓住重点问:“他欠了多少银子?” “小的也说不好,他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估计也就百八十两银子。” 百八十两对王家来说九牛一毛,对一介下人而言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王文胥问那仆从:“可有此事?” 他自知瞒不了,正如这小厮所说,王府这帮下人都知道他的事情:“是,不过……” “不过什么?” “那些债,小的已经还清了,况且这事与大公子与五小姐他们那事,又没什么干系……” 这仆从的意思是,欠赌债是他自个儿的事情,轮不到王文胥过问。 王文胥岂会听不出来,反问他:“你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仆从忙摇头:“不敢,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给台阶(二更) 王文胥索性从座上起身,来到这仆从身旁,他这一举动,吓了那仆从一跳,以为王文胥要对他动手了。 结果,王文胥没有动他,而只是站到了他跟前:“你赌与不赌,与王府无关,但是……你从哪里来的银子还债,我想我该问一问。” 那仆从大骇,瞬时变了神色:“银子…银子是我借的,不干府里的事……” “问谁借的?” 王文胥一再相逼,把那仆从急出一身汗来。 “小的…小的……”那仆从半天道不出所以然来,情急之下抬头看了看乔氏。 王文胥将仆从的一举一动尽收于眼底,顺着他所看的方向,望着乔氏。 乔氏本就有些心虚,见那仆从望着她,就更加慌了起来:“兄长这般看着我做甚?” 王文胥不紧不慢道:“是这厮望着你,我就顺路看了过来……” 着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乔氏赶忙辩解:“屋子里这么多人,同我一块儿的不还有老夫人和絮贤,兄长为何偏偏看着我?真是有意思……” 她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是紧张所致,王文胥心里有底了,转而再次问那仆从:“说吧,是谁借的?” 那仆从不愿说实话,胡扯道:“是…是同府外人借的,一个友人罢了……” “哦?友人?你这友人还挺大方,出手就借百八十两,还不怕身无分文的你跑掉。如此活菩萨,你倒不如引荐给我认识认识,我这个人最爱交友,特别是为人和善的朋友……” 这个友人本来就是那仆从瞎说的,见王文胥逮着不放,他知道王文胥起疑了:“他是……”他顿了半天也没说出那人是谁,含糊道:“老爷官居高位,那人只是个商贾人户,何须与他相交……” 王文胥听罢确实冷笑:“你这厮果真无心,那人既然帮着还债,便是对你有恩,你现在背着他贬低他的商贾身份,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呢?” 那仆从已经被王文胥逼问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额上大汗不止,口齿也吞吐不清:“小的……小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编不下去了,对吗?”三娘直言戳穿他,叫他无所遁形。 王文胥从始至终操控着主权,让王老夫人这个家中长辈形同虚设。 可王老夫人不愿无作为,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道:“文胥,有句话我不吐不快,你纵容孩子必须有个度,一回来就兴师问罪,想替那丫头开脱。现在跟着这丫头一唱一和的,逼着证人改口,有何意义?” 王文胥别了许久的怒气,可算是逮着机会向王老夫人发作:“有句话我也不吐不快!我才出去一月,您就跟二弟妹忙着赶走我的义女,往后是不是还要赶走我的长女、长子还有我夫妻二人呢?你说我逼这仆从,我给他用刑了么?骂他了么?是他自己圆不好谎,把自己套进去了!” 王老夫人见他这般,也是气愤不已:“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我话就撩在这儿,那丫头我不会留她!你看看她多能耐?被送去庄子上也能跑喽,还能南下找到你,我看她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王文胥同她杠上:“母亲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就私事公办,我带着这仆从到官府里去,还有先前说亲眼见着祁瑶和祁贤私通的那两小厮。咱们也一块儿到官服去,让知府给咱们下结论,如此就公正了!” “你!”王老夫人是真的被气到了,扶着座椅边沿大口喘息。 丘若姑姑则给她轻抚着胸口,帮她顺气。 王文胥神色有所松动,但嘴上不松:“今日我就要求个结果,若是觉得我有失公允,那咱们就到官府去!” 这把乔氏急的,去官府还了得,这些小厮虽然干的苦力活,却没受过皮肉之苦。到了府衙里,稍微受点儿刑岂不是什么都交待了? 再者,王文胥官儿大啊!府衙里那帮人,能不帮着王文胥么?若是真去了,指不定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思及此处,乔氏忙道:“不成不成,这是咱们王家宅子里的事,哪能搬到官府去理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兄长可得三思。” 这事就算拉到官府查个水落石出,乔氏也不会被怎样,因为这本就不是大邺律法管辖范围内。 但是,如果查明此乃乔氏一手安排,就算官府不处置她,王文胥也会仗着这个由头给她罪受。 乔氏最怕的是王文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撵她走,因为王家家规中有一则关于嫡出一脉的管束。 里头说的是,凡王家嫡脉妻室,有无事生非者,祸乱院闱者,或涉及七出之过,可由主庭做主休弃。 这一规矩,王家历任主庭都极少动用,但这不代表王文胥不会用。 王文胥不顾乔氏的阻拦,却道:“我都不嫌丢人,你们有什么可嫌的?”说着,王文胥一把将那仆从揪起:“走!上官府去!你既然不愿意讲实话,就去见见官儿!” 那仆从力气肯定比王文胥大,可他不敢挣开王文胥的手,他毕竟是王家的主位。 王文胥一副认真模样,把仆从拉到门前,赶忙吩咐人:“备车,送我到府衙!” 这可把乔氏吓坏了,连忙起身捅了捅王二爷:“你还不快去拦着!” 王二爷起身,忙忙慌慌的去把王文胥拦下:“兄长这是做甚?咱们家里的事情就在家里解决了得了……” 王文胥恨恨道:“你们现在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祁瑶这事儿怎么就不知道遮掩点儿?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乔氏这下绷不住了,一张脸愁着得跟揉成团的宣纸似的,又凑到王老夫人那里去:“母亲,您快想想办法啊!” 王老夫人心中那个恨啊,现在王文胥的心是铁打的,亏她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却不见他有丝毫松动。 无法,她只能妥协:“行了!你不就是想让我退让么?我不再为难这丫头便是!” 人人都以为王文胥会就此作罢,顺着王老夫人给的阶梯下来,谁知王文胥却置之不理,硬要把人带去官府。 ☆、第一百八十章 老虎发威(一更) 半晌,方才王文胥吩咐备车的小厮,这会儿又匆匆过来:“大老爷,马车备好了,这会儿走还是……” 王文胥道:“就现在!越快越好!” 那仆从腿软了,进了官府的下人能有几个得到好下场的?何况他家老爷还是户部高官,知府大人能不给他面子吗?家中还有老母亲要他供养,他还尚未娶亲…… 眼看王文胥揪着他到了府门前,正要往马车上拽,那仆从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再怎么拉也拉不动。 “老爷您行行好,别带小的去官府,只要您别把小的带去见官,小的什么都肯招……” 王家一行人追到府门前,乔氏暗道糟糕。 王文胥冷眼看着他,指着地上道:“你就跪在这里说,给我说大声些!” 乔氏赶紧上来劝:“兄长为一家之首,难道不会顾忌一下王家的颜面?要说还是进去说,在这大门外头,尽让人看笑话。” “笑话?我王文胥还怕被人笑话?你们把祁贤与祁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人家都笑到朝堂上去了,我还怕什么笑话?” 乔氏犯了难,绝不能让那仆从将她抖落出来,她转而与那仆从道:“你方才说要招什么?如今大老爷在,你可不能张着嘴乱说……” 她这是给在那仆从引路,也算是威慑,提醒他别把她抖搂出去。 王文胥岂会不知她做贼心虚?也好言与那仆从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老老实实的交待,我还可饶恕你。” 仆从心里暗暗揣摩,既要他不把乔氏说出来,又要让大老爷满意,简直男如登天。如果他一力承担下,把所有责任推在自己身上,乔氏又能给他什么? 先前,乔氏虽然给他许多承诺,但都是大多都是空口白话,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再说说王文胥这边,如果仆从一力承担下责任,那他将必定逃不过责罚,轻则被赶出王府,重则被打个半残,甚至更加严重。 权衡利弊之后,仆从开了口:“是……是二夫人指示小的这么做的,那些赌债是二夫人给的五十两银子,我又四处去借了些才还清……” “跟蚊子哼哼似的,没吃饭么?给我大点儿声!”王文胥分明听见了,却偏要为难这仆从,他就是要怕别人听不见。 仆从憋了一脑门的汗,此时埋着脑袋,是谁也不敢看,索性闭了眼,大声喊道:“是二夫人指示我去诬陷大公子和五小姐的!” 乔氏那个怒火直冲脑门儿,上去也顾不得贵妇形象了,对那仆从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的:“你这死奴才!让你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王文胥冲边上候着的下人吼道:“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二夫人拖到一边儿去!” 若换做平时,谁敢动乔氏?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王文胥较之从前硬气不少,他才是正当头的主子。 得了王文胥的令,两小厮站了出来,毫无顾忌的将乔氏拖到一边去。 乔氏嘴里不住的谩骂着,还不忘狡辩:“兄长,你别听这死奴才乱说,我同那丫头无冤无仇的,诬陷她作甚?” 她这又打又骂的,招来不少人瞩目。不过王家府宅乃官门,谁也不敢靠近,就躲在墙根、墙背处观望着。 街坊邻里更不用说,早就听见了,偶有一两家虚掩着门,小厮也时不时的往外看几眼。 只是王家这边正闹得火热朝天,谁还理会这个? 王文胥冷哼一声,根本就不理会她,继续问那仆从:“怎么指示的?给我一字一句的讲清楚,大点儿声!” 那仆从赶忙道:“先前小的沾上赌,家里头那点儿财物都让我给败尽了。二夫人找到我,说是给我一百两银子,再提携我到她院子里做活,给双倍月银。小的本来是不答应的,结果二夫人出手就给了我五十两,说剩下的事成之后给。小的那会太缺钱了,财迷了心窍就答应了……” 王二爷同乔氏虽然感情不好,可毕竟是夫妻,连着根的总要袒护:“兄长,依我看,这人就是居心叵测,不知受了谁的指示,来挑拨离间咱们的,你可千万别上当。” 王文胥真不想骂他,可他又憋不住:“你脑子长天上去了?想要挑拨离间,用得着费这么大功夫?你们二房的最好是闭着嘴,我这火气一上来,谁也不认!” 王老夫人今儿是比谁都憋屈,说不上话就罢了,说一句吧,反让王文胥顺水推舟,可她总不能看着乔氏遭殃吧? “文胥啊,闹也闹够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再说,外头人都看着呢,给大伙儿都留点儿面子……” 王文胥非但不听,反把王老夫人也教训了一台:“您身为王家女眷,就该给这些儿媳做好榜样,您看看您做的这些事!三从四德、女训、女诫都让您拿去喂狗了么?” 王老夫人方才还忍着不发作,谁想王文胥竟连着她也一块儿训了,她如何能忍? “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子,翅膀张硬了就不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了么?” 王文胥毫不示弱,直道:“我一没让您饿着,二没让您冷着,府里都把您让菩萨供着,还要我怎么孝顺?看来我得好好跟您讲讲三从是哪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虽说父亲他健在,可他早已将王家丢给了我,又常年不着家,这王家的主子是我!” 王老夫人活了这些年了,何曾见王文胥同她发过这样大的火? 她吓也吓着了,气也气得不行,手指头指着王文胥不住颤抖:“你今儿就是要气死我,你往后才好胡作非为是不是?别人生的就是别人生的,亏我照料了你这么些年,却养出个白眼儿狼!” 王文胥听了却想笑,自从她有了王二爷,何曾把他当过儿子?时时刻刻巴不得他死于非命,要不是王老爷子一路保驾护航,他自己也争气,何来现在的风光? “把二夫人给我关到柴房里去!什么时候肯认错了,什么时候在给我放出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苦肉计(二更) 王二爷这下也怒了,乔氏怎么说也是他的女人,说让人处置就让人处置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往哪里搁? “不准!谁敢动我跟谁急!”王二爷站了出来,护在乔氏身前。 王文胥根本就不管他,冲禁锢着乔氏那两小厮道:“还不动手?等着我来么?” 两小厮愣了愣,慌忙点头,准备拉走乔氏。 王二爷看着不成了,惊慌之下说道:“不准动!你要是敢让人动她,我就……我就离开王府,我自立门户去!” 越说越来劲,他还真做了一副我意已决的模样。 王文胥哪里会怕他,却道:“行!王府的大门给你敞开着,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三娘不觉得王二爷真会离开王家,多半是气话。他自己没有多大能力,无论是官场还是交际上头,他都仪仗着王文胥的威名,人人一说起王二爷,先想到的就是他当大官的哥哥。 试问,这样的人,同王文胥闹掰了,离了王府,他还有多大的出路? 王老夫人比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想得透彻,听王二爷一怒之下说出这样的话,训斥道:“你这竖子,说什么胡话?赶紧闭嘴吧你!” 平日里王二爷最听王老夫人的话,今儿却也反常得很,硬气道:“我今儿还就不服这个软,走就走,谁怕谁!” 王老夫人那个气啊,照王文胥现在这脾气,二房的要是走了,他恐怕管都不会管,别说提携了。 情急之下,王老夫人只能用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干脆就洋装无力往地上一倒。 这可把丘若吓坏了,赶紧把她扶着:“老夫人!老夫人……” 王文胥他们听见丘若的惊呼,都纷纷看了过来。 赵氏同王祁莲跟着搭把手,把王老夫人搀扶着,不停的唤她。 府门前这才消停下来,一行人都朝王老夫人那边涌去。 王文胥再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继续为难二房的,匆匆吩咐人把那仆从带下去关好,就上前去看王老夫人的状况。 “快把老夫人扶进去!”王文胥着急同下人们说道。 几人上前,从赵氏她们手中接过王老夫人,由一人背起朝南殊院去。 王文胥又叫了人去请大夫,急急忙忙的跟着人潮往内院走。 到了院中,见王祁贤与流苏站在那里,他停下,叹了一声气:“这是你惹下的祸事,理应你自己承担的……”他再看了看流苏:“纳了她吧,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三娘没有随赵氏她们去,此时就跟着王文胥身后,她埋着脑袋,怕看见王祁贤的眼神。 王祁贤仅看了三娘一眼,不敢多,见她刻意埋着头,他暗自苦笑,奈何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 “是,儿子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王文胥见他肯答应,也算是松口气,后头是事情会好办一些。如此,他便匆匆又往内院去了,王老夫人要是有什么事,那他罪过就大了。 三娘也跟在王文胥后头,继续埋头,抬脚跟上。 与王祁贤擦肩而过的瞬间,三娘被他拉住:“我,有话要同你说……” 还好王文胥着急着去南殊院,否则见了这场景,还不得把王祁贤大卸八块儿。 三娘颇为无奈,应道:“好,不过不能耽搁太久。” “你放心吧,我今儿醒着,不会对你做什么。” 流苏在边上站着,她如今是得偿所愿了,可她也知道了王文胥对三娘的情,心中隐隐作痛,却还要笑脸相迎:“小姐随大公子去吧,我给你们把风。” 王祁贤不知道流苏的心思,只当流苏先前承认与他有私情是为了帮三娘,故而点点头:“有劳了……” 三娘心中清楚流苏的心思,更能体会那种明知他心有所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感受。 她只能对流苏回以一笑,因为此时不论她说什么,都会被看成虚情假意。 所有人都凑到南殊院去了,他们就在前院一间杂屋中逗留。 门被关上,流苏在不远处晃荡,给他们把风。 王祁贤在那里愣了许久,才恍惚道:“你是不是早就明白我的心意了?” 三娘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情爱的事情她都懂,也比较敏感一些。 她老老实实的回答王祁贤的话:“嗯,在此之前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 “数月前,除夕夜里用年饭,长姊说你太关心我,我便有所察觉了。” 说得准确些,当初在渠河画舫上,王祁贤看她那眼神,她就觉得不妥。只是那个时候不相熟,她就当人之本性,没多想。 后来到了王府,王祁贤见到她时,显得异常高兴,她便察觉有问题了。 “原来,这么早你就知道了。”王祁贤那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听着还以为是在自言自语。 三娘劝慰他:“兄长别难过,免得累了身子,你还要参加秋闱,任重道远。” 他自然知道自己任重道远,可是他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这段一厢情愿的感情。 “我都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一眼就喜欢,自从知道你来了王府,别提我多高兴了。”他一边说,一边回味着过去暗暗喜欢她那些事,终归还是不愿放手:“只要你愿意,就算毁了名声,我也在所不惜。往后我会照料你,若是二叔他们为难你,我也会全力护着你……” 这大概是女子最爱听的情话了,无论如何我会护你。 可是三娘不需要,她已经不再是一个需要男人倚靠的女子。 “别说傻话,我如今尚未及笄不说,连身份都异常尴尬,要嫁你,太难。况且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念想,父亲对我有恩,我不能做这种让他蒙羞的事。” 王祁贤听了更加难过:“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是父亲的义女,你会接受吗?” 三娘想都不想,直接摇头:“不会,因为无爱……” 这恐怕是最伤人的话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说,此时若不断了王祁贤的念想,往后就还会出乱子。 王祁贤眉毛皱得深,三娘知道那是隐忍泪水所致,他应该难过极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赶走他们(一更) 三娘想,该跟他说些他该关心的事情:“兄长切莫再为这些事情烦心,父亲如今位居高位,官场之上如履薄冰。他就只得你这么一个儿子,往后还指望你继承衣钵,否则王家落入二房或者三房之手,咱们岂能好过?” 王祁贤却笑了起来:“我一个男人,反倒被你这个人小女子告诫,怪我不识大体,只顾着儿女情长。” “兄长,我不是这个意……” “罢了,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既然对我无意,我便不再强求。你我,各自珍重……” 三娘能怎么办?不愿看他这般颓靡模样,又不能顺了他的意思,当真是难煞人也。 “兄长切莫说这些伤人心的话,我只求报父亲的恩,其他的我从不去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科举高中,也可以助你平步青云,唯一帮不了的,就是嫁给你。” “你一个小女子,哪能有这般能耐?你便直说不愿嫁我就成了。” 三娘无奈叹息:“是,我不愿嫁给兄长,这于礼不合。但是我并不想就此与你交恶,咱们不还是一家人么?” 王祁贤得了她这句话,眼神黯淡下去:“如此,我往后也不会再纠缠你……” 三娘见他双手紧握,眉头紧锁,分明就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她便不说了,再多说一句,都会让他隐忍不下去。 两人都没了声,静了许久,王祁贤转身推门而出,只给三娘留了个背影。 三娘心情也糟透了,不过王祁贤肯死心,她会少一些顾忌。 王老夫人躺在南殊院的床榻上,大夫左把脉,右把脉,就是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大夫给许多北城的人家看过诊,其中的道道多少能明白。他看了看榻上闭着眼的王老夫人,转而与房中候着的一帮人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劳心费神了些,开几副安神补身的药喝下去,保管就好。” 听老大夫这么一说,大伙儿算是松了一口气,王文胥接着问:“既是无碍,怎么还不醒?” 老大夫总不能实话实说吧?胡诌道:“心里头平顺了,自然就醒了,也许是累得,总之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王文胥悬着心可算是放下了。 知道王老夫人无碍了,王文胥准备着手把烂摊子收一收。正当此时,王老太爷回来了。 王文胥还在想,怎么老爷子回来得如此是时候,结果却见老太爷入风尘仆仆的进了南殊院。 王老太爷比王家这帮人知事太多,絮贤固然是扯了许多的谎,也老爷子只听信一半。 到了屋里,王二爷同乔氏两人见了王老太爷,赶忙上去诉苦,偏偏又不指名道姓,反正就是暗指王文胥何等无情不孝。 老爷子谁的话也没听进去,而是把王文胥叫到书房里去。 “今儿又是怎么回事?都闹到外头去了。” 王文胥很是无奈,把三娘同王祁贤那事简单交待了一下,再把今日事发的种种的说了出来。 王老太爷听了,长叹一声:“确定是老二媳妇搞出来的事儿?” 王文胥也没有说得太肯定,只是说:“仆从是这般说的,再看二弟妹那慌张神色,多少是有些问题。”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 王老太爷做惯了主,很少在下定论的时候征求王文胥的意见,所以王文胥有些懵。 “这” “没什么好顾忌的,如今你是王家的主庭,府中事宜理应你说了算。” 王文胥见老爷子这般说了,也不再别扭,直言道:“本来是想给二弟妹一些教训,关她两天禁闭。结果母亲出来阻拦,现在又闹成这样,索性就将那几个奴才收拾了,了事。” “轻了”王老太爷听王文胥说了他的打算之后说道:“老二媳妇太闲不住,留在府里是祸害,正好我在南城置了一处宅院,让二房的都搬过去吧。” “啊?”王文胥被王老太爷这一提议吓傻了,乔氏确实过分了些,也没有必要将二房的都撵出去吧:“这样会不会太过了些,况且王家不是嫡出一脉不分家么?” “你觉得过了?” 王文胥老实的点头:“二弟妹是有些爱闹腾,撵出去倒不至于” 王老太爷却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她都干了些什么!” 这话就让王文胥更加好奇起来:“她都做什么了?” “我也是这今儿才晓得的,所以才想着回府来看看,那没脸没皮的东西,竟寻了人到陆家去给芸姐儿说亲去了。这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打着你的名头,要不是我到昔年朝中同僚家中作客,又听他在朝为官的儿子说起这个,我还被蒙在鼓里。明儿你赶紧去宫里走一趟,淑妃那边还不知会怎么想,千万别离了心” 王文胥听了是气不打一出来:“那陆家怎么说的?” “人家知事,怎么可能答应?当场给回绝了。那陆远峰是什么人?能不在上头做文章?拿着这个事情到处说,搞得人人都以为你心大,想要左右逢源。” 这下脸丢大发了,王文胥急得不行:“这她还真是能折腾!” “所以说,留着她就是个祸害。” 王文胥虽然也这么觉得,却还是觉得将二房一并撵走,有些没必要:“可是二房人口不少,光姨娘就两位,再加上小姐、丫鬟什么的,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号人,全赶出去总不太好。” 王老太爷却斥王文胥太心善:“你以为我不知道就事论事?休了乔氏固然是最根本的办法,可是你母亲会答应吗?定国公府又会答应吗?与其再生是非,不如让他们到外头受点儿苦去,好叫他们知道王家才是他们的倚靠,没了王家,谁也不会待见他们。” “如果真像父亲说这样,二弟他们最终肯回头是最好的,如果他们一去不复返,那可如何是好?” 王老太爷不担心:“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清楚吗?他那点儿俸禄肯本不够一家人开支,当初分给他的田地固然能收些粮食补贴,可今年大旱,没了这补贴他不好过。” ☆、第一百八十三章 祁贤纳妾(二更) 王文胥摇摇头:“那可不一定,我看他不怎么本分,收别人钱,给人家行方便的事可没少干。” “离了王家,谁去巴结他?你就做出要与他恩断义绝的模样,一来,淑妃那里你得奉承着,给文廖点小惩大诫以示忠心;二来,制压制他这些行为,免得以后栽了跟头,等他尝到苦头,他自然会回头的。” 老爷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文胥还不是只有点头? “那成,都照父亲说的做” 王老太爷是用心良苦,王文胥知道,王二爷却不知道,所以这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儿。 “还有”王老太爷话停了许久又开了口:“你母亲,她是太过偏袒二房了些,不过她一个老婆子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你能忍就忍了吧,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对与错阎王爷自会算清楚的。” 王文胥颇难为情,他就是一时气急,哪里想到王老夫人会被气晕过去:“是,儿子都知道了,往后便让着她” 王老太爷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事事让着她那还得了?我的意思是,她做什么你都别拦着,只当她不存在。她这个人就是你越管她,她越是来劲儿,你随她闹腾,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就成了。” 王文胥愣了愣,应下王老太爷的话 这些时日,王家俨然成了京中权贵世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关于王家五女与长子之间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近来又有了个新说法,其实王家长子仅仅是看上了五女房中的一位丫头。王家二房与长房不和,故而坑害人家的义女,这才有了先前的流言。 本来是众说纷纭,各执一词不松口,奈何王家没两日就给长子纳了妾,纳的正是五女房中的一丫鬟。事情办得喜庆,动静也大,北城这些世家都晓得。 如此一来,前者的说法不攻自破,后者反倒有些可信了。 王老夫人自前两天晕倒至今都没出过南殊院的门,连王祁贤纳妾她都不曾参与。 若换作从前,她作为家中长辈,王文胥怎么也得去请她。奈何这次王文胥非但没去请,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乔氏坐在王老夫人身旁,给她揉肩:“您看兄长他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才把您气得病一场,现下办喜事都不来吱个声。照这么下去,咱们在王家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指不定明儿就要咱们留宿街头,就连您……” “行了!”王老夫人何尝不气,可她头顶上压着个王老太爷,他力挺王文胥,她实在无可奈何:“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教了你无数次,要收买人就得兑现承诺,否则人家怎么对你死心塌地!你看看这回,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乔氏瘪嘴道:“五十两也不少了,都怪那厮太贪心……” “既然不像拿,就甭说出口!我真要让你给气死!” 乔氏赶忙去给王老夫人顺气:“您消消气,左右这回兄长没为难我们,下次我一定注意。” 对这个乔氏,王老夫人也实在无法。都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又是老二媳妇,这打断骨头连着筋,还不只能照抚着。 “下次?你要是想又下次,最好事先与我打个招呼。否则我不明不白的,怎么帮你?” “是,下回都听您的……” 王祁贤纳妾这日,三娘也跟着忙了一天。流苏是她房里的人,卖身契又在她手里,她今儿当了一回长辈。 不过,这个所谓的长辈也就是象征一下,负责给流苏收拾打整,待行过礼送到王祁贤的屋里去。 因此,她与赵氏少不得要接触。可是赵氏对她不冷不热,也不表明态度,让三娘颇为难受。 不过,她知晓赵氏的脾性,王祁贤那事是个坎儿,要过去还得下猛药。 且先放在一旁,把现下的事情忙完再说。 沈嬷嬷同三娘一起娶了嫁衣回来,入院子之前,她说道:“小姐就这么将卖身契还给了那丫头,还帮她攀上王家长子的高枝,也太便宜她了。” 三娘却笑了笑:“你跟了我有些时候了吧?应该知道我不干没把握的事情,如若不是掌握了更有用的东西,你觉得我会轻易让她走吗?” “这么说,小姐是抓到了她别的把柄?” “与其说是把柄,不如说是秘辛……” 此时柳儿匆匆从夜阑居里跑了出来,高呼道:“五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呢?还不快些,以免耽误了吉时。” 沈嬷嬷回应了她一声,从三娘手里接过红嫁衣:“我先过去帮忙,里头也没有您要忙的事情,您就先候着。” 三娘点点头:“去吧……” 闻言,沈嬷嬷赶了过去,留三娘在后头。 府里都在忙,她不好意思到处晃荡,干脆到王祁莲那里去坐一坐。 王祁莲正在屋里绣东西,见三娘来了,慌慌张张的把绣绷丢到一边儿去。 三娘暗自发笑,不就是绣个东西,还遮遮掩掩的,肯定是给睿王殿下的。 她洋装不知,小女儿家的心思,有的可以笑一笑,有的却最好装不知道,免得她恼羞成怒,况且三娘近日没有调侃人的心情。 “你怎么来了?不用忙了么?”王祁莲问她。 三娘摇头:“我笨手笨脚的,又没嫁过人,还是不去添乱了。” 王祁莲跟她处了这么久,似乎看出她心情不好,便问:“你这是怎了?心事重重的,难不成……” “别乱想!”三娘知道她想说难不成是舍不得兄长娶别人:“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只是觉得活得太心烦,一天对付不完的事。” “你别吓唬我,说得跟看破红尘似的。你放心,只要父亲在,保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王祁莲出生尊贵,赵氏同王文胥又护着她,她哪里知道三娘的心累。 不过三娘也不期望她现在能懂,王祁莲还小,等她到了年级,自然会懂。 两人说了些家常话,打发时间,等那边妥了,她们一起去了三娘屋里。 流苏就在三娘房中梳妆,等着人来接她去王祁贤那里。 ☆、第一百八十四章 等候(一更) 流苏本就是个清清秀秀的丫头,经过这么一打扮,更加明艳动人。三娘刚见着的时候,险些认不出来。 “大小姐,五小姐……”见了三娘与王祁莲两人,流苏依旧恭恭敬敬的行礼。 她是个知礼懂事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入了王家门,也只是个妾,跟婢女相比仅高了一阶。 王祁莲与王祁贤自小感情好,王祁贤那点儿心思她知道,也理解王文胥硬要王祁贤纳流苏的苦衷。可她一想着自己的哥哥就要娶一个不喜爱的女子,心里膈应得慌。 “行了,不必多礼。”王祁莲虽然不喜,可人家又没招她惹她,也只能面子上做得和善些。 至于三娘,也就嗯了一声以示回应。她对流苏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顶多是个能派得上用场的女人罢了。 “准备妥当了吗?”三娘问道。 沈嬷嬷接话:“又不是多繁复的礼,费不了多少功夫,现下已经妥当了,就等着吉时到。” 听了这话,流苏的手拽得紧紧的,眉头微微皱起,不太欢喜的模样。 也不知沈嬷嬷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话粗略听来没什么问题,细细听才觉得伤人。 言下之意是,流苏不过是个妾,根本无需重视。 三娘想,沈嬷嬷提醒提醒她也好,免得往后得意忘形。 “流苏,我这里没什么太贵重的物件儿,这副金镩玉兰的耳坠就当我给你的陪嫁,千万别嫌弃。” 她好歹是三娘房里出去的人,不贴点儿东西总有些说不过去,便将这耳坠给了她。 流苏接过那锦盒,感激道:“奴婢不嫌弃,如此贵重的首饰奴婢可从来没有过。” 三娘冲她笑了笑了笑,没再客套下去。 王祁莲见三娘给了东西,也跟着凑热闹:“不成,瑶生都给了,我也得给。”说着,她拔下头上那支卷云纹的金扇钗,递给流苏。 流苏忙推拒:“不行不行,大小姐这钗子奴婢不能收。” 她到不是真的不想收,王祁莲是王祁贤的亲妹子,怎么都得客套客套。 王祁莲又往前递了递:“有什么不能收的?瑶生给的你收,我给的你不收,难不成是嫌我这礼不够厚重?” 王祁莲就是在激流苏收下,她这支钗子比那副耳坠贵重多了。 流苏赶忙解释:“大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奴婢收了便是……” 她刚要接过,王祁莲却把手缩了回去:“我给你戴上,正好觉得你这妆容素了些。” 流苏受宠若惊,正想回绝,却见王祁莲手都伸过来了,她就只能应承下。 钗子戴上,王祁莲还颇为满意:“看,加上这支钗子,果然好了许多。” 正当此时,院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吉时到了,请流苏姑娘出门吧……” 闻言,沈嬷嬷应了一声:“欸!这就来啦!”说着,她赶紧拿了盖头来,给流苏盖上:“柳暗花明春正半珠联璧合影成双,新娘子动身喽!” 出门之前的说句吉利话,这是习俗,沈嬷嬷轻车熟路。 三娘同沈嬷嬷一起搀着流苏,于礼她不必这么做,她只是有些话不得不对流苏说。 到了门前,沈嬷嬷去把院门打开,四个小厮抬着花轿候在院门前。 夜阑居到王祁贤那院子也就几步路,可过场依然得有。 沈嬷嬷又说了些吉利话,便将流苏往花轿上领。 乘着这会儿,三娘同流苏道:“去了要好好照顾兄长,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该做的事情一定别去做。当然了,也要学会保全自己,别让你娘在天之灵不得安生……” 三娘扶着流苏的手,请清楚楚感觉她身子一颤。 她没有顺着沈嬷嬷的力上花轿,片刻之后才回道:“奴婢都省得……” 三娘松开了她的手:“上前吧,往后别自称奴婢了,好歹算半个主子。” 流苏道是,而后便上了花轿。 纳妾这种事情,不需要拜堂行礼,领进去洞房了,第二日再去给长辈敬茶便是。故而,三娘她们看着花轿进了王祁贤那院子。 沈嬷嬷方才还一脸喜色,流苏一走了,她就垮下脸来:“原来这丫头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我竟没瞧出来,也不知她往后会不会跟咱们倒戈相向。” “不会。”三娘看着花轿消失在视线里,异常肯定的说道:“她如此聪慧的一个人,会掂量轻重……” 把流苏送走了,三娘屋里少了个人,杂事都落到了沈嬷嬷肩头上,看来得再寻个机灵丫头。 自这次回来之后,沈嬷嬷越来越警惕,非要在三娘屋里守通夜。 三娘本就不爱别人守着,更别说通夜了,奈何沈嬷嬷就是劝不走。 无奈之下,三娘将屋里的贵妃榻打理出来,铺上褥子,供沈嬷嬷歇息,等次日收拾了便成。 如此,沈嬷嬷夜里就在三娘房中扎了根,怎么也不肯走了。 不过沈嬷嬷也是出于关系,她是怕往后再有此类事情,她没办法顾上。 三娘理解她的用心,也就顺了,不再让她走。 纳妾的第二日,王祁贤领着流苏到东恒院请安的时候,三娘也在。 流苏梳了妇人髻,看着比从前沉稳。倒是王祁贤面无神情,较之流苏满面红光,显得异常悲戚。 两人就当着三娘的面给赵氏奉茶、磕头,期间王祁贤都没有看三娘一眼,大概还是心中有怨。 待他二人行过礼,三娘便向赵氏请退:“既然兄长来了,我就不在这里凑热闹,先行告退。” 本来想着赵氏也不希望她在场,免得大家尴尬。 谁知,赵氏竟开口留她:“慢着,你且先别走,左家人今儿要过来,你父亲让我留你多待会儿等他回来,省得又要去夜阑居寻你。” “父亲不用到户部公干吗?” 赵氏摇了摇头:“征粮到事情过了,圣上准许他歇两日。” 既是如此,三娘也只能等着了。 她就像个透明人似的,坐在屋里听赵氏给流苏训话,教她为人妇的职责。 王祁贤跟个没事人似的,给赵氏请了安就到一旁坐下喝茶,好像流苏跟他就没什么关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口舌相争(二更) 赵氏训话训了半个时辰,三娘见流苏跪在地上,脑门上直淌汗。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流苏,赵氏多半是不喜欢的。 从前她在赵氏房中待过,赵氏就没太喜欢她。后来因王祁芸在鸿渊诗会出丑的事,赵氏对她更加不喜爱。如今她成了王祁贤的妾,还是迫不得已为之。 对于疼爱儿子的赵氏而言,王祁贤不喜欢的,她也喜欢不愿意给人好脸色。 让流苏跪了半个时辰,分明是赵氏有意刁难。 奈何赵氏很少敢刁难人的事,看流苏不住的流汗,她也就心软了:“起来吧……” “是……”流苏又给赵氏磕了个头,才从地上起身。 照理说,礼行了,安也请了,王祁贤该领着流苏走了。 可王祁贤非但没说要走的事情,反倒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还说光喝茶没味道,让人做些点心来。 他是赵氏的儿子,赵氏哪里会撵他走?让人准备了点心,又叫流苏寻了个地方坐下。 流苏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也很会说话,专挑赵氏感兴趣的说。诸如,乡间异事,家长里短…… 没一会儿,赵氏就同她聊开了。 三娘坐在屋里插不上话,索性就不去听,看着桌案上的茶盏发愣。 “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有小厮来报,气喘吁吁的又道:“还有左家人,老爷让您备些茶点送去。” 赵氏这才停止了与流苏闲聊:“人呢?怎么不到院里来?” “老爷说院里不便,到书房去了。” 赵氏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我立马让人去备。” 小的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赵氏看了三娘一眼:“你也到书房里去吧。” 三娘好似得了解脱一般,赶忙起身:“是……”说着,便转身出了门。 关于左家人到访,三娘心里也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不就是因着前些天那些流言,要么就是来问清楚的,要么就是来讨说法的。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会儿他们要是那句话不对,她就借机生事,把这桩婚搅黄了便是。 到了书房门前,三娘抬起手正要敲门,却听到里头左誉的声音。 “王伯父,不是侄儿有意冒犯,实在是这事儿有些过分。才刚说好的,转眼就出幺蛾子,还好知道这桩婚的人不多,否则左家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嘲笑……” 其实三娘知道左誉对她没意思,此次前来不一定只是为了说这些,也是借题发挥,想要解除婚约。 对于这一点,三娘倒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她也巴不得。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想半点灰尘不沾就退出这局棋,还得看看她同不同意。 三娘在门前摆好姿势,做好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使劲将书房的门推开。 “我原以为左家人都像左老太爷那般知书达理,不想却是我看错了。左公子作为晚辈对我父亲出言不逊就罢了,竟还不加考究便毁我清誉。敢问左公子对京中流言知道多少?对我这个人又知道多少?” 王文胥见三娘突然进门,吓了一跳,再听她毫不客气的说了这么一堆话,更是心惊:“祁瑶,快别说了,人家是客……” 三娘却不依不饶,又道:“客又如何?既然是客就更不该肆意贬低咱们!喝着王家的茶,嘴里却说着王家的是非,这是何道理?” 左誉被突然出现的三娘惊得目瞪口呆,顿时无话可说。 左老太爷没来,坐在左誉身边的中年男子应该是左誉他爹。 “王五小姐好大的脾气,京城中流言四起,说得不就是你么?你不加反省就算了,竟敢在此口出狂言,我还真是怀疑你才女的名声是怎么得来的。” 左誉他爹又如何?论岁数还不及她呢! “伯父对此事知道多少?光凭流言就判我有罪,是不是太过片面了?” 王文胥不好说左老爷的话,只能赶紧让三娘住口:“祁瑶你快回去!有什么事待会说。” 他像先把三娘劝走,再好好跟左家人说道这件事,好把这桩婚保住。 三娘本就是来搞破坏的,自然不可能让王文胥如意。 “我不走!今儿我就要把这事情说清楚,让他们道歉!” 王文胥那个急啊,真想将三娘扛下去,奈何左家人又在场。 左老爷一听,气得不行:“凶悍无礼!若是真嫁到我左家去还不得掀翻天?这亲事不结也罢!” 闻言,三娘道:“那正好,如此不讲道理,不问原由就诬陷人的人户,不嫁也罢,免得日后遭罪。” “你……”左老爷气得发抖,指着三娘的手指头一个劲儿的抖,眼看就要说出退婚的话了,却让左誉拦了下来。 “父亲息怒,咱们此番前来是受祖父的意,就算要退婚咱们也得有个正当立场,切勿不明不白……” 左老爷一听他说起左老太爷,立即噤声,努力平息怒火。 左誉抬眼看了看三娘,上前两步恭敬行了个礼:“方才我言语也有冒失之处,望五小姐大人大量,莫要同我计较。咱们只是来问原由的,并非要草草定你的罪。” 他态度还算和善,三娘没有继续找事的理由,只能暂时静下来:“那成……” 见他们安静了,王文胥可算是松了口气:“如此,我便把这事情给你们好好解释解释……” 王文胥将所谓的真相说了出来,又一再强调如今王祁贤已经纳了流苏为妾,先前那些流言纯属虚构云云。 左老爷听了非但没有认可,反问道:“王尚书真有仔仔细细查到底么?” 王文胥听了左老爷这话,似乎也有些不快:“我王文胥是个实诚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当然了,王文胥是知道王祁贤的心思的,但是三娘同王祁贤确实也没什么,所以算不得说谎。 左老爷方才与三娘吵了几句,怒气还未消:“就算真如你所说那般,可你这义女真是无礼了些,若不是我父亲中意,我是断然不想让她进门的。” 王文胥听着不舒服,可是三娘先前确实鲁莽了,他只能好言好语的解释:“小孩子不懂事,气性大些也正常,待我好好教养一番,长大些就知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反将一军(二更) “是该好好教养教养,毕竟是小门小户出生的,不上点儿心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三娘算是听出来了,这左老爷就没把她看得起过,什么小门小户的,不就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么? 王文胥皱着眉,听他这么说也觉得不快:“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祁瑶她是在河洝长大的,可她平日里知书达理,又有些学识,比起京中许多世家女子强太多。” “知书达理?我倒没看出来。总之王尚书要多上心,若往后还这般,我断不让她入家门。” 三娘反笑了起来,故意出动静让左老爷听见。 左老爷见她笑,问她:“你笑什么?” 三娘掩着嘴的衣袖放下,淡然道:“笑伯父你妄自尊大” “你!”左老爷才平下去的怒气,让三娘这一句话又激了起来:“王尚书,你看看你这好女儿!” 王文胥忍耐他许久了,他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不中听,三娘说的正是王文胥心中所想的,所以他默不吱声。 三娘继续道:“左家乃书香门第不假,却已远离仕途多年,真要论起权势底蕴,根本不敌王家。我虽是王家义女,也占着王家一席之地,怎么就配不上你那一介草民的儿子了?再者,左伯父在我父亲跟前说我的不是,难不成是想表达我父亲有眼无珠收了个下三滥当义女?” 左老爷辩驳道:“我可没这意思,你这丫头休要胡说八道!还有,左誉他现在是无官职傍身,可他才华出众,假以时日也可涉足官场。你若是瞧不起,便不嫁,左右我也不愿让他娶。” 只是这左老爷根本就不了解他的儿子,什么假以时日涉足官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左誉闲散惯了,爱游山玩水,向往自由自在,让他被官位束缚着,他岂会同意?反正在三娘记忆中,左家这辈人没有入朝为官。 王文胥这会儿也不劝阻了,冷眼看了看左老爷,不过他是个重礼数的人,训了三娘几句:“你方才那话太过了,左老爷毕竟是长辈,还不给人家道歉。” 三娘不是那种傲娇的人,她也知道自己话重了些,便与左老爷行了礼:“方才小女有冒犯之处,还望左伯父海涵”不过她并非忍让的意思,而是先礼后兵。 左老爷冷哼一声,头偏到一边去,还不领情。 王文胥见了,同三娘对视一眼,颇为无奈。 既然左老爷话都抛出来了,她不推波助澜一番,岂不可惜? 三娘行至王文胥跟前,突然屈膝跪下,把王文胥吓了一跳:“祁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她不依,埋着头不说话,努力酝酿着眼泪,待挤出两滴泪珠子她才抬起头来:“父亲,这婚并非祁瑶不愿嫁,而是实在没法嫁。左伯父出口伤人也就罢了,左公子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一句公道话。若往后真嫁了过去,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还不如出家为尼” “胡闹!”王文胥忙止住她的话:“我怎能让你那般?快别说这样的话。” 三娘哭得越发伤心起来:“祁瑶是小门小户出生的,比不得京中那些世家女子,也决不任人欺辱。如今是他们无意,咱们又何须强求?这般倒像是我嫁不出去似的。” 左誉是一阵头疼,他哪里知道这姑娘竟如此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把黑锅丢给了左家。这要是让左老太爷知道了,还不闹翻天。 “五小姐快快起身,先前是我们不对,你莫要再伤心了,小生给你赔罪还不成么?” 左老爷也是一愣,不想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想起来时左老太爷交待的话,他也只能好言劝道:“行了行了,丫头你就别哭了” 三娘哭着道:“左伯父,您还看不出来么?左公子他根本就不愿娶我。咱们今儿把话说明白了,往后两家结亲不成,情谊还在” 王文胥听三娘这么说,便问左誉:“你,当真不愿娶我家祁瑶?” 左誉皱着眉,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叹息一声过后只能妥协:“五小姐大概是误会了,婚姻大事当由家中长辈做主,祖父认定了五小姐,我便没有异议。”他含糊其辞,根本没表明自己的态度。 如果说左誉仅仅是因为没与三娘接触过才没那心思,王文胥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感情需要时间来培养。但是,左誉本身就抵触,希望这桩婚事结不成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算了,既然如此,婚事便作罢” 左家人明明退让了一步,想着事情应该就算过了,谁知王文胥竟说出这样的话。 “这,王尚书怎么突然就要退婚了?”左老爷还没想明白,先前王文胥明明还一副不想错失良缘的模样,怎么现在突然改变了注意。 王文胥将三娘从地上扶起身来:“你们看不上祁瑶,我便不强求,没什么突然不突然的。” “别,王尚书先别把话说绝了,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王文胥先前憋着气,现在是不想憋了,直话直说道:“方才你不是说祁瑶小门小户出生么?我看她也配不上你那宝贝儿子,你们去寻配得上的吧,互相不耽误。” 左老爷他不过是仗着王文胥看重左誉,才底气十足,哪想人家说变脸就变脸:“王尚书快别这么说,那是我口无遮拦,您千万别介” “行了,你们回去吧,顺便替我给老爷子问个安。” 左老爷不肯,拉着左誉上前来,反给三娘赔不是:“五姑娘,你看,我家誉儿一表人才,又富学识”他说了一堆夸赞左誉的话,左誉在旁边闷不吭声。 王文胥看不过眼了,便与左老爷道:“你不必多费唇舌了,我意已决,祁瑶她做不了主。” 左老爷真真后悔之前自己话多,就这么回去,老爷子定要了他的命:“王尚书,这” ☆、第一百八十七章 撵人(二更) “来人,送客!”王文胥不待他将话说完,就忙着撵人。 门外候着的小厮听到声音,忙推门而入。 “老爷,有何吩咐?” 王文胥指着左家那两人道:“替我将左老爷与左公子送出府门。” 那小厮见王文胥面带怒色,不敢怠慢,行至左誉身旁:“两位贵客,请随小的来……” 左老爷面子上还真挂不住,就算左家不比当年鼎盛,可左老太爷权极一时,得许多人敬重,他又何曾受过这样的憋屈。 “王尚书这般未免过分了些?” 王文胥不当回事:“论无礼,也是左老爷无礼在先。正如祁瑶说的,结亲不成,留得情谊在,闹僵了也不好……” 左老爷气极:“得得得,你们王家势大惹不起,誉儿咱们走!” 左誉无奈的叹息一声,临走前不忘给王文胥行一礼:“王伯父千万别介怀,我父亲他就是急性子,也不会说话。改日,等祖父得空了,我们再来登门道歉。” 王文胥眼睛望着前方,没有回他。 左誉也没再说别的,快步跟上左老爷。 三娘把眼泪抹干净:“父亲这么做会不会真与左家结怨?” “不会”王文胥摇摇头,继而转身看着三娘:“他们知道分寸,况且左老爷子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左誉性子随了左老太爷,不会这么不讲理。” 三娘点了点头:“那便好……” 王文胥长叹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你说人家左誉不愿娶你,我看是你更不愿意嫁给人家。” 其实她今儿当这王文胥的面一反常态,根本也不期盼能瞒过他,便低着头道:“父亲英明……” “左家那小子有什么不好,让你如此抵触。” 三娘寻了个理由搪塞:“那左誉非良人,生得是白白净净的,学识可能真有点儿,可他胸无大志,不是祁瑶心中的满意的夫君。” “你说他胸无大志,可有什么依据?” 三娘想了想,道:“您想想,那左誉的年纪与兄长不相上下,兄长今年秋闱就要应试了,而左誉却没有要去应考的打算。如果他有意涉足官场,为何不对应考上心?” 王文胥听她讲得头头是道的,反笑了起来:“死丫头,那你说说什么才是你满意的夫君?” “那自然得是人中龙凤了,才貌双全,还得奋发图强……” “要求还不少,照你说的这个,我看是嫁不出去了。” 三娘同他嬉笑起来:“嫁不出去正好,那祁瑶就在府里呆一辈子。” 王文胥知道她是说笑的:“成啊,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这日过后,左家人没什么动静,左老太爷也没到来造访,事情被搁到了一边。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府还没静两天,又折腾起来。 王老太爷那日回来之后就走了,谁知今日又回了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王二爷,让他搬出府去。 王文胥也在,故而王二爷就当是他在从中作梗,两人闹了起来。 二房人最多,出了事一帮人挤到北罄院,七嘴八舌的闹得上下不安宁。 光二房闹也就罢了,王老夫人也跟着来掺和,这事便闹得不可开交。 乔氏以为王老太爷真要将二房赶尽杀绝,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招数都使了出来。 可惜王老太爷不是王文胥,根本不把她这些小伎俩放在眼里,就是要将二房的撵出去。 王老夫人向着二房,自然是一鼓作气跟王老太爷对着干,如此连带真三娘她们这些无关的人也不得安宁。 沈嬷嬷大早上就去看热闹,结果没一会儿就匆匆回来了:“小姐,赶紧随老奴到南殊院走一趟。” “怎么了这是?” 沈嬷嬷没交待,只是急急道:“甭问这么多,去了您就知道。府里上上下下都去了,您袖手旁观说不过去。” 三娘觉得有理,放下手里的书册,随沈嬷嬷去了南殊院。 里头闹得不可开交,物件儿砸在地上乒乒砰砰的响。 沈嬷嬷啧啧两声:“南殊院里头可都是好东西,这么一砸,不知道多少银子飞了。” 进去之后,三娘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敢情王老夫人是跟王老太爷动起手了,王府上下都来拦着这两老祖宗。 “老不死的,几十年了就知道欺压我!我是受够了,今儿就要跟你拼命!”王老夫人说走便要上去,手里还抬着一只瓷瓶。 一帮人上前拦着,叽叽喳喳的劝阻,场面极其浩大。 王老太爷不认怂,指着王老夫人道:“别拦着,让她来!我倒要看看这死婆娘有多大能耐!” 王文胥在一边汗都急出来了:“你就别去刺激她了,一头砸下来还得了?” “不得了又如何?等我去了,正好让官府判她的罪,到时候叫阎王爷贬她去地狱受罪,我还要到边上看热闹!” 王老夫人一听,又炸了毛:“你才下地狱!你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她是声嘶力竭的喊着,发簪落了,头发也乱了,看着实在不雅观。 王老太爷相对平静些,乘着王老夫人被人拉着,他与王文胥道:“你去让人把二房的催一催,让他们今儿就到新宅子里去。” “这……”王文胥左右为难:“都这样了,还要撵他们出去么?” “撵!为什么不撵?你别一道关键实话就心软,往长远了想一想。” 王文胥没办法,只能赶紧差人去北罄院里走一趟。 府里除了王老夫人就数乔氏最闹腾,王文胥去北罄院撵人未果,反倒把乔氏招惹了来。 这些好了,两最闹腾的凑一块儿,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王二爷跑到王老太爷跟前来,一头跪了下去:“父亲,儿子做错了什么?您竟如此狠心非要赶咱们走,你就忍得下心?” 王老太爷没好气道:“你问我?怎么不去问问你那好媳妇儿?让她不要去招惹陆家,她非要去,还厚着脸皮找人提亲。你在兵部当差,难道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王二爷天天跟林姨娘腻在一块儿,哪有闲功夫过问乔氏,故而听王老太爷这么说还一脸惊奇。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得安宁(一更) 王二爷天天跟林姨娘腻在一块儿,哪有闲功夫过问乔氏,故而听王老太爷这么说还一脸惊奇。 “啊?”王二爷惊道:“还有这等事?” 王老太爷冷哼一声:“自己去问!” 关于陆家的事情,王文胥早都跟王老夫人说过了,她说去劝二房的,恐怕乔氏没听进去。 乔氏听了王老太爷真番话,当即就不闹腾了,心虚的瞅了瞅王二爷。 王二爷跟她这么多年的夫妻,一看她那神色就知道不对,心下了然。乔氏没跟他提过这事,肯定是没成,他便想着左右事情没成,王老太爷没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没必要赶他们走。 他心里确实埋怨乔氏擅自干这样的事情,但事情有个轻重缓急,这会儿不是跟乔氏理论的时候。 “父亲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王老太爷是恨铁不成钢:“小题大做?亏你还在官场里头混,看不出势头么?你这就是非要让王家给你们送葬不可!” 本来王老太爷那次跟王文胥提了提,还没下定决心办,可是王文胥回来后的第二天进宫求见淑妃,吃了闭门羹,所以他才又重视了起来。 如果王二爷聪明一点就无需王老太爷说得太明白,其实撵走就是权宜之计,做给别人看的。 奈何王二爷不聪明,便一心以为王老太爷撵他们走是不安好心。 僵持了许久,老太爷没了耐心,悄悄找了许多府中的小厮,将二房屋里能带走的细软收拾了运到新宅子里去。 二房一家子还在南殊院里跪着求情,根本不知道王老太爷背后干的事儿,一个个卖力的做着戏。 王祁芸同王祁若也并肩跪在乔氏她们后头,两人都嘤嘤的啜泣,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王老太爷放了狠话:“甭管你们今儿怎么闹,我丢都要把你们丢出去!” 王祁芸先前被陆家拒婚本来就不好受,她想着往后找机会跟陆亦阳接触接触,以她的姿色与手段定能让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奈何现在又杀出王老太爷,就因为乔氏去提亲而要将他们撵出去,等于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王祁芸是个从来不敢在王老太爷面前放肆的人,今日却一反常态,仰着满脸泪水的脸与王老太爷道:“祖父为何死活不让孙女嫁到陆家去?” 她也够惊世骇俗的,当着长辈的面问出这样的话,委实太不矜持。 王老太爷就想不明白了:“那陆家有什么好?一个个的就想结那门亲。” 王祁芸道:“陆家公子能文能武,生得也好,家世也好,为何就不能结呢?”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我今儿就把话挑明了,陆家就算再好,咱们也不能同他们结亲!念在你还小,我便不与你计较,往后别再提了。你要是喜欢能文能武又生得白净的后生,祖父给你留意着便是。” “不,孙女儿除了陆家公子,谁也不嫁!” 王老太爷跟老夫人不同,不会惯着谁,自然也不会任由王祁芸无礼,训斥道:“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明儿我就让人把你送到庵子里去,既然不想嫁,那便甭嫁了!” 王祁芸要是进了庵里去,乔氏便真的没指望了,听王老太爷说这样的话,乔氏忙道:“父亲息怒,芸姐儿年纪小不懂事,您不让她嫁,咱不嫁便是” “母亲!”王祁芸见乔氏就这么妥协了,心里很是憋屈:“您不是答应过我的么” 乔氏当然会向着王祁芸,只是王老太爷说着要送王祁芸去庵子里,她不得不稳住老太爷。 她悄声与王祁芸道:“先顺着老爷子的意思” 王祁芸听罢,抬头看了王老太爷一眼,不情不愿的道:“不嫁便不嫁” 王老太爷望着她们娘俩就闷得慌,荣国公府出来的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早知道也不让乔氏教养王祁芸,如今带出来的性子简直跟她一个样。 适才被遣去搬运二房院中细软的小厮匆匆赶来:“老太爷,小的们按照您的意思,把二爷院中的衣物用具都运过去了。” 二房这一众人都傻眼了,王二爷还不信:“父亲当真让人搬东西去了?” “还能有假?你们赶紧进来,到那边去吧。宅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去了便能住人。” 乔氏哭丧着脸:“我不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踏出王家大门的!” “那由不得你!”王老太爷说道:“来几个人,他们要是不走,拖都要给我拖出去!” 乔氏脑袋瓜子不停的转,想来想去,想到了王文胥身上。 她赶忙跪到了王文胥跟前,磕了个头才道:“兄长您帮咱们求求情,别让父亲赶咱们走,咱们离了王家可怎么活啊?” 王文胥心软,看她这模样还真狠不下心来拒绝。 王老太爷冷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只要有你在,这府里就安生不了!去陆家求亲也就罢了,祁瑶那事也是你搅和的!我王家肯留着你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如今让你们搬出去也在情理之中。” 见王老太爷不松口,乔氏与后头的林姨娘、萧姨娘道:“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过来给老太爷磕头认错!” 林姨娘柔柔弱弱的,乔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也跪到了王文胥跟前来。 萧姨娘就没那么省心了,没好气道:“祸是你闯出来的,凭什么让我们认错?真是可笑至极” 乔氏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萧姨娘不服气,嘴里嘟囔着,却还是迈步走了过去,也在王文胥跟前跪下。 乔氏领头给王文胥再磕一个响头:“兄长您看,咱们二房人最多,到外头去可怎么活?您现在是当家的,就行行好吧” 她声泪俱下,看着确实可怜。 王文胥叹息一声,转而想跟王老太爷说说情。 谁知他话还没出口,就被王老太爷打断:“你别多嘴,我意已决,谁求情都没用!”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清静了(二更) 王二爷突然从地上起身,双手捏着拳,眉头紧紧皱:“走便走,自小您便偏宠着兄长,待我不公,我王文廖也有骨气,不贪你这一亩三分地!” 他说着,便道王文胥跟前拉起林姨娘,又与乔氏道:“起来!别丢人现眼了!” 乔氏忍着怒气:“你疯了么?王府是咱们的家,凭什么要走?要走你走,我不走。” 王二爷索性不管她:“那成,你就在这待着让人看笑话!”说着,他又拉起萧姨娘,冲着跪在地上的王祁芸、王祁若道:“你们俩也起来,随我离去。” 王祁芸巴不得别在王府里待,她正好自由些,说不好还能与陆亦阳见上几面。 她拉起王祁若:“走吧,还跪着做什么?” 王祁若还小,不懂事,见王祁芸拉她起来,她欢欢喜喜的起身:“可算是能起来了,跪得我腿都麻了” 小厮将王老夫人禁锢在一旁许久,她闹了大半晌也闹够了,见王老太爷丝毫不为所动,她干脆道:“文廖他们要是走,我也跟他们一块儿走!” 赵氏就在她身旁,见她说这样的话,赶紧劝:“您千万别冲动,万事好” “滚开!”王老夫人一把将赵氏推开:“你少在这里假情假意,你们不叫文廖一家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你们就在心里头笑吧,我倒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赵氏险些站不稳,三娘赶忙上去扶:“当心” 她回头看了三娘一眼,点头嗯了一声,又要上前去劝王老夫人。 王二爷哪想王老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有所感触,到底还是亲娘好,那爹就跟不是亲生的一般。 “母亲您别冲动,父亲是赶咱们走,又不是赶您走。您都这把岁数了,千万别跟自个儿过不去。” 王老夫人想要朝王二爷那边去,奈何小厮们还锢着她,她怒吼一声:“放开!” 小厮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放手。 王老太爷道:“放开她,她要走让她走便是,这府里头还更清静些。” 有了老太爷这句话,小厮们才敢将手收回去。 王老夫人从束缚中解脱出来,先不忘怒瞪了那小厮几眼。 几人都将脑袋埋着,不敢看她:“老夫人,咱们也是不得已……” 王老夫人轻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径直到了王二爷跟前。 她抓着王二爷的手:“走!咱们一块儿离开,往后要是老三回来了,也不进王家的门,就任他们呼风唤雨去!咱们给自己争口气,拿出点儿本事来,有他们求咱们的时候。” 王二爷重重点头,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儿子都听母亲的,绝不让您失望。” 说罢,王老夫人就要跟着王二爷他们揍。 王文胥想着老太爷是说气话,怎么能让老夫人上外头去住呢?且不说王老夫人吃不吃得住苦,这要是让外头那些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说王家呢。 “父亲,您快劝一劝,母亲她……” “劝什么劝,那是她自个儿作的,让她去便是!”老太爷就撂下这么一句话,衣袖一甩,走了。 王文胥左右为难,奈何王老夫人也劝不动。 乔氏先前死活不走,现在王老夫人也要去,她倒不坚持了,跟在后头,屁颠儿屁颠儿的出了府门。 她的心思太好猜,王老夫人跟着去了,王家人哪里会不管?说不定僵持两天,王家就会派人接她回去,他们再闹一闹,跟着王老夫人一块儿回去,万事大吉。 赵氏看着他们都走了,想要去当和事老,一路追倒府门外。 “母亲,母亲……”她小跑着跟上王老夫人:“你别固执,随我回去,您相信我老爷他不会置文廖他们于不顾的……” 三娘与王祁莲两人都跟上赵氏,后头还有忙着献殷勤的流苏。 她近些日子常伴赵氏左右,闲暇时间又去讨好王祁莲,左右逢源的,全然一副好儿媳的模样。 三娘到了赵氏身旁顿住,偏头看了流苏一眼。 流苏察觉到三娘的注视,微微埋着脑袋,放慢了步子,行至赵氏另一边。 王文胥去劝王老太爷去了,没跟着来。王祁贤忙着秋闱,两耳不闻窗外事。 老夫人连看都不看赵氏一眼,只顾着跟王二爷他们离去。 赵氏不死心,上去拉住王老夫人的衣袖:“母亲,您就听我一句劝……” “滚!”王老夫人一把扯回衣袖,冲她不客气道:“滚回去享你的清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想得什么!你现在肯定高兴得很,终于能摆脱我个死老太婆了,对么?” “不是,母亲您快别这么说,儿媳从来就没这么想过。” 王老夫人不再理她,转而上了马车。 赵氏还想跟上去,却被乔氏拦下:“滚回去吧!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 乔氏心中怨恨王文胥,连带着赵氏也恨,故而说话的拦着赵氏的时候用了大劲儿,险些将赵氏推到地上去。 幸好三娘她们都紧紧跟着,能及时搭把手。 流苏劝赵氏道:“夫人别跟上去了,大伙儿都在气头上,劝不出什么结果来的。等过几日,兴许老夫人就想通了。” 赵氏也知道劝不下,只能唉声叹气:“这都什么事儿?好好的一个家闹得不成样子……”她说这话的时候,将三娘看了一眼。 三娘就跟触了电一般,将搀扶着赵氏的手慢慢缩了回来。 说不伤心是假的,她重活一世,在与赵氏相处上花了不少功夫,做了许多她从前不会去做的事。 流苏抬眼将三娘看了看,与赵氏道:“兴许不是闹呢?老太爷做事有他的分寸,都分开静一静说不准还是好事。” 赵氏没说话,只是看着二房一行人上了马车,再看着马车陆陆续续的离开这条街道…… 二房连带着王老夫人这一走,王府还真清静不少,也冷清不少。 老太爷自他们走了之后,就日日歇在府里了。 本以为他气过了会让人去接老夫人回府,谁知他铁了心,愣是不让人去,二房跟王府就这么僵着了。 ☆、第一百九十章 为难边南军(一更) 王府里没了二房与王老夫人,三娘还真觉得不习惯。 他们一走,府里的吓人也跟着走了好一些,其中就有张成。 三娘虽然不清楚王老太爷打的什么算盘,却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将二房撵走,张成也还会回来的。 让他跟随二房去也好,也算是与二房的同甘共苦,更能博得乔氏的信任。 赵氏对三娘还是不冷不热的,三娘也有自知之明,除了晨起请安之外,尽量不在她跟前晃悠。 王文胥这些日子往宫里跑得勤快,几乎都是不着家,好在二房被赶了出去,他等于是给淑妃表了态,人家也没再给他闭门羹吃。 府里没了老夫人,还有老太爷,三娘也会到老太爷那里去请安。不过老太爷是个闲散人,没那么多规矩,时常早早出门去了,三娘也就省了这规矩。 如今王府的人是少了,但都能时时见上一面,唯独王祁贤,三娘已经半月不曾见着他了。倒是流苏,依旧会在赵氏跟前晃悠。 如今正值二伏的天儿,是最热的时候,京城也属北方,因着许久未沾雨水,建安河都快见底了。 商贩都看出商机,米粮价钱已经涨了好几番,米、面已经是普通老百姓吃不起的东西了,玉米面就成了他们的首选。 就这样,京城之中的老百姓还都勉强能过下去。 先前城外聚集的难民,因为拦截粮车的缘故,被守卫军驱赶到了城外一里处的村落中。 那些难民多是京城周边的村镇来的,家中没了存粮,地里又种不了东西,便到京城来求天子庇佑。 起先还好一些,来的人不过寥寥数人,圣上为了尽显天恩,也都给他们安排落脚处,每日粗茶淡饭供应着。 如此一来,人人都知道先前来的那一拨人得了好处,就都挤破头皮到京城里来。 如今七月,再过些时候便入秋了,到那时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往京城挤。 现在是没办法像起先那样给他们安排住处,每日两顿养着。不过圣上仁慈,命人每日午时到村子里施粥,每日一碗还算浓稠,强强能吊着他们的命。 望春楼三娘已经许久没过去了,不过玉梅将这月的账本子递了来,应该是没出什么乱子。 这都不是三娘最关心的,她最关心的是凌云寺中驻扎的边南军。 先前她给王文胥提了一提,结果没等王文胥去查探,就被京城涌进的难民和南下征粮拖住了脚。如今再去跟王文胥提这事情,就显得太过积极,会让王文胥对她起疑。 三娘思来想去,有个法子倒是两全其美。 还记得在溢南遇上陆亦阳,她思忖了很久,觉得陆亦阳南下也应该是为了粮食。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到北方大旱对粮食的影响? 京中的边南军有多少,三娘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些人需要吃饱喝足,否则拿什么来跟敌人拼? 齐王要顾着他们,自然不能短他们的吃食,所以陆亦阳应该是为了这个去的。 可惜去得不是时候,偏偏撞上那帮南蛮子,结果一无所获还险些搭上命。 京中的存粮有限,朝中征收的粮食也不可能供边南军享用,他们要想存活下去,只能花大把银子买京城商贩手里的粮食。 三娘不知道前世边南军是怎么存活下来的,总之现在她不会让他们存活下去。 思及此处,她赶忙修书一封,让张临送到望春楼去。 她要让玉梅继续收粮食,把京中那些商贩手里的粮食买掉一些,就这个价倒腾给北街这些世家。 还得造些谣,就说粮食短缺,再不屯粮就没粮食了。 到时候粮食遭到哄抢,丝毫没有陆家转圜的余地。 当然了,她是针对边南军的,不会不给京中百姓留活路。她屯的那些粮食会卖出去,碧瓦红墙的富贵人家能宰就宰,至于平头百姓,只要不亏损,也会卖给他们。 不过这事得找亲信的人,到时候还得去跟望春楼那边交待一下,让玉梅遣人去办。 这些都妥当了,还有一处便是苏钦玉那边。 他应该也屯了不少,别到时候卖给了陆家或者是齐王,让她的计划落空。 三娘看了看院里那鸽子窝,想起苏钦玉同她说的话,这鸽子识得去苏府的路…… 她没多想,回屋再书信一封,卷到信筒子里,准备让那信鸽跑一趟。 三娘许久没去管它了,将那鸽子逮出来竟发现胖了一圈,沈嬷嬷还是上心。 抬手掂了掂,三娘感叹道:“再肥一些,便能宰了煮汤喝……” 它咕咕的叫唤两声,三娘反倒笑了起来,苏钦玉先前还说别养肥了炖汤喝,她要真这么做了,也不知会不会跟她急。 将信筒子绑好,三娘便将鸽子放飞了出去。她倒不指望苏钦玉会回她的信,只要让他知道有这么个事情便成了。 府里清静了一段日子之后,乔氏回来了,打着回府拿东西的幌子,实则是跑到赵氏跟前去诉苦。 一说王二爷出了王府如何如何不待见她,如何如何宠妾灭妻;二又说外头日子何其难熬,人都瘦了一圈…… 赵氏就是个中间人,两边都管不着,只能安慰乔氏,让她别倔,好好跟王二爷淡淡。 乔氏回来根本不是为了听她这些风凉话的,见赵氏不开窍,便说道:“嫂嫂,咱们在外头过得凄苦,母亲也跟着受罪,要不……你帮咱们去劝一劝父亲……” 赵氏连王文胥的主都做不了,更别说王老太爷了,恐怕刚开口就被骂回去。 “这……”赵氏很为难:“弟妹,你听我说,不是嫂嫂不肯帮你,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你也知道的,这么些年,我哪有过问过府里的事……” 乔氏头一回觉得赵氏的柔弱有多么恼人,垮下脸来:“那成,你不帮我劝父亲,就借我些银钱。我们实在揭不开锅了,出去到现在,连碗燕窝都吃不上。” 赵氏虽也出生名门,却没有京城这些贵族讲究,什么燕窝鱼翅的,吃是吃过,却没有到日日离不得的地步。故而,她听了乔氏这句话,没觉得有多惨。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救急(二更) “弟妹这话说得不对,燕窝鱼翅什么的倒不重要,能吃饱喝足便好。我这些日子总听老爷说起城外那帮流民,仔细想想,咱们比他们已经好太多了。” 乔氏瘪嘴道:“好什么好?燕窝吃了是养颜的,我可不想往后成个满脸黄斑的老太婆……” “这话也不对,人总是会老的嘛……” 乔氏来了气,这不对,那不对,归根结底是赵氏没去试试他们如今过的日子:“嫂嫂净知道说风凉话,你就是不愿去给咱们说情,又不愿借我银钱,亏我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嫂嫂……” 赵氏见她变脸了,便道:“你别急,我又没说不借你,你且说你要多少。” 乔氏见她问,立马又换了一副笑颜:“不多,就五百两。” “五百两!”赵氏一愣,五百两哪里是小数字,这个数她还得跟王文胥商量商量:“这么多?你要是不急,我去问问老爷……” 乔氏一听她这么说,赶忙道:“不就五百两么?这么点小事也做不了主?” “不是,我得跟老爷说一说,好让他知道银子去了何处,免得他又说我不会持家。” “嫂嫂,你就甭问了,过两天就给你还过来还不成么?我等着急用呢。” 赵氏问她:“做什么这么急?” 乔氏同她道:“二爷他在外头认识了个商人,说是让老爷跟他一块儿做生意,赚得的银子五五分。这不是一大家子张口吃饭么?我想着投进去权当赚点补贴家用……” “什么生意?光投点钱就能分红?” 乔氏一副自豪模样:“就是走商的,从外头花低价钱买边界国家的稀罕玩意儿,再弄到这边高价买给王孙贵族。嫂嫂应该知道的啊,父亲那会儿不就从走商商贩手里买了一件琉璃器皿,就是产自西域。” 赵氏仔细回想了一下:“你这么说,我道想起来了,那东西可是值钱得很,就半只胳膊长,要了好几百两呢。” 乔氏笑着道:“可不是么?干了这档子营生,想必很来财。” 赵氏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道:“这么来财的营生,怎么就只要你们五百两?赚的银子还五五分。” “当然不止五百两了,统共给三千两,这不还差点儿么?所以二爷就让我来问问嫂嫂,看看能不能借点儿……” “二爷让你来问的?”赵氏听她说王二爷让她来问的,又道:“如果是二爷的意思,我倒是可以帮一帮。” 乔氏从王文胥口中知道了王老太爷的打算,虽然她不觉得老太爷做错了,可她还是觉得二房有些可怜。 如果真是王二爷求他们的,赵氏还愿意帮一帮,毕竟二房好过,王老夫人也能好过些。 “当然是二爷的意思了,嫂嫂就行行还好吧要不了多久咱们回本了,我就把银子给你送过来。” 她的这么说了,赵氏便信了她,让洛云去取来五百两银票,递到乔氏手中。 “拿去吧,你们只要是为了生计,能帮的我和老爷都会帮。” 乔氏拿着银票笑得高兴:“嫂嫂你就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晓得努力。” 赵氏笑了笑:“如此便好……” 两人难得像今日这般和睦,赵氏与乔氏多聊了几句,直到午时过来吃罢饭,乔氏才匆匆离去。 两日后,三娘放出去的鸽子终于飞回来了,脚上带着信。 三娘拆开看了看,苏钦玉那懒鬼,就在纸上写了个“好”字。 她将那张纸对折,轻轻放到一边沈嬷嬷就来了。 “小姐,大公子明儿就要上贡院赶考了,您看要不要给包些粽子送去?” 这是河洝的习俗,家中有男人赶考就给他包粽子吃,吃了保准高中。 三娘点了点头:“包几个送去吧……” 沈嬷嬷应了声好,便去忙活了。 待她弄好,三娘便与她一块去了王祁贤如今的居所。 自王祁贤纳了流苏之后,王家把后院空着的屋子打扫了出来,又添砖家瓦围出一个小院子,让他住在里头,流苏则住在侧边那屋子。 他还没娶正妻,等娶了妻,还得好好理料一番。 她们进去的时候,流苏正在王祁贤身旁奉茶,低眉顺眼的,很是乖巧。 沈嬷嬷是不太喜欢流苏的,也没问流苏的安,只同王祁贤行礼问安。 流苏又不瞎,怎么会看不出沈嬷嬷的意思,她不计较,转而与三娘道:“小姐有心,还拿了粽子来。” 王祁贤放下手里的笔,看了三娘一眼,又看了看沈嬷嬷放到桌案上的粽子:“多谢……” 三娘笑着回道:“兄长莫要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 王祁贤听了这话,手不住颤了颤:“是,五妹妹说得对……” 流苏将王祁贤一言一行统统看在眼里,也看出他眼神中的慌乱,她敛了眸,不想再去看。 三娘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他的桌案。 上头铺开的宣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应该是闲暇练笔。 “兄长最近都研读了哪些文章?” 王祁贤随意说了几篇,皆是儒学经典。 三娘听了点点头:“不错,都是圣人佳作,那兄长没有看看兵书史书?那里头的东西比较有趣。” 王祁贤皱了皱眉:“五妹妹不懂,应试考的大多是儒学理论,兵书史书有趣是有趣,却派不上用场。” 三娘也不反驳他,还是道:“兄长不妨看看,指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王祁贤见她如此,没再辩驳:“待有空了再看吧。” 三娘笑着点头:“那成,兄长今儿早些休息,应试还得累两天……” 王祁贤也点头:“多谢五妹妹挂怀。” 如此,三娘便同沈嬷嬷准备回去:“粽子送到,我们便回去了。” 王祁贤倒没说什么,流苏赶忙道:“那我送送您……” 三娘没回绝,朝王祁贤福深行了个礼,便与沈嬷嬷一块儿出了门。 流苏跟了上来:“小姐且慢……” 三娘回头看了看她,问道:“怎么了?” 她没直说,顾忌沈嬷嬷在这儿。 沈嬷嬷活了大半辈子了,流苏那点心思根本逃不过她的法眼:“成,老奴先回去,你们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去个地方(一更) 流苏看着沈嬷嬷走远了,才与三娘道:“小姐这几日可还好?” 三娘与她笑了笑:“一些都好” 流苏听了点头:“小姐好便好” 三娘可不信流苏叫住她就是为了问一句安,直言道:“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你侍奉我也有些时候,该知道我这个人不爱扭扭捏捏的。” 她抬眼看了看三娘,叹息一声,才说:“小姐往后能不能别来这儿?我” “你什么?这么快就要跟我宣誓主权了?” 流苏赶忙摇头:“不是,小姐别误会,我是怕您常来他便死不了那个心。公子他的心思您也都知道,也看见了,他同您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慌张” 三娘倒不怪她,就算不是为了她自己,她会这么说也能理解。谁愿意自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有念想呢?能做到的,只能说对自己的男人没感情。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分寸,来只是为了送点儿粽子,图个吉利。” 流苏敛眸,问她:“小姐不会气我说这些话吧?” 气倒不至于,有点儿不爽是真的,想她活了两辈子了,哪用得着流苏这个小丫头来说她的事情。 不过面子上要过得去:“没有,你别多想” 流苏嗯了一声,又道:“小姐那天说的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她指的是她上花轿前三娘跟她说的那一句。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你想做的事情我不拦着,只要你别打长房的主意就成。这个妾室的位置我能让你坐上去,也能拖你下来,你自己也要有分寸。” 流苏低眉顺眼道:“是,流苏谨记小姐的教诲。” 说实话,三娘对流苏这个人还摸不透彻,虽然是知道了她那点儿秘密,可她并不知道流苏求的是什么,所以流苏也算个危险人物。 扶她做王祁贤的妾也是无奈之举,事情都成这样了,便走一步看一步。 三娘看着她恭顺的样子,也不想说她什么:“行了,回去吧,照顾好兄长。” 流苏福了福身:“是” 看着流苏回去,三娘才抬脚走出这院子。 秋闱三场,每场三昼夜,统共九天,也够磨人的。 王文胥不给王祁贤开方便之门,就让他如同寻常考生一样去赶考。带上干粮,带上水,乔氏心疼自己的儿子,给他塞了些糕点带去。 一切妥当,赵氏领着流苏一行送他往贡院去了。 王文胥不在府里,三娘也不便凑这个热闹,看着他们出府之后,独自回到了夜阑居。 “小姐”还没走几步,张临就急急跑了来,左顾右盼一番,见四下无人才又道:“后门有人说找您,小的推辞不过,特来问一问” 三娘问道:“没说是谁么?” “说了”张临吞吞吐吐道:“说是苏丞相家的长子,阿成哥与我交代过,小姐待字闺中,不便与男子单独见面” 苏钦玉会找到张临,三娘一点都不意外。她能肆意出府,就肯定打通了这层关系,换成是她,她也能猜到。 “张成还与你说这个?” 张临挠着脑袋颇不好意思,他与张成同为男人,张成那点儿心思他是知道的,可三娘不知道啊。 “阿成哥也是为了小姐着想” 他轻声细语的,三娘没把这句话听进去:“走吧,你带我去见他。” “啊!小姐要去?” 苏钦玉来找她肯定是有事,自然要去的。 张临别扭得很,半天不动身,似乎不想让她去。 “你这是怎么了?走啊。” 张临再怎么向着张成,他也只是个下人,况且有先前的救命之恩,张临只能顺从:“小姐请随我来……” 他领着三娘从后门出去,往右饶了半圈才看到苏家的马车。 赶车的正是少漓,他见了三娘抬手挥了挥,就像特别熟识的故人一般。 “小的要不要在这附近候着?” 这里离王府不远,张临又是常常出门的人,站在附近候着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不用,你且回去,给我留个门儿就成了。” “真的不用?”张临经历上回的事情,还有些后怕,不放心她一个人。 三娘道:“不用,那是熟人,不会有事的。” 苏钦玉现在算是熟人,先前就是仇人,要是张临知道先前想要她命的就是这厮,恐怕也不会让她来了。 张临见她不该注意,也没办法,便道:“那小的就在后门守着,有什么事情您喊大声些,小的听见了便会过来。” 三娘无奈,张临也是一番好意:“那成……” 如此,张临才肯离去。 三娘往苏家马车那边走,少漓越笑越开心,贼眉鼠眼的不知朝马车里头说了什么,结果苏钦玉掀开车帘,一扇子敲到少漓头上。 她走到马车跟前的时候,少漓还抱着头埋怨:“公子如此激动做甚?难不成还恼羞成怒?” 苏钦玉见三娘都过来了,懒得跟少漓瞎扯,与她道:“上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三娘也没推辞,扶着车沿上去,坐到座上,就跟是自己家的一样。 待他们都坐好了,少漓驾车启程。 “方才少漓跟你说什么了?” 苏钦玉没想到她一来就问这个,愣了愣不知如何开口。 少漓竖着耳朵听,听见三娘问这个,打着哈哈道:“昨儿公子睡在榻上直哼哼,小的问他梦见哪家俏娘子了。” 三娘看了苏钦玉一眼,见他面色如常知道他并不介怀这个,少漓肯定说了慌。 “你家公子兴许梦见的不是一个,有可能是一堆,无福消受,这才直哼哼……” “哈哈哈哈哈……”少漓听她这么说,乐得不行:“敢情王小姐才是最知事的,依小的之见,定是如此。” 苏钦玉冷着连:“你要是嫌车上坐着太舒服了,我可以帮忙踹你下去。” “别别别,公子息怒,您把我踹下去了,谁来赶车?”少漓说罢忙噤声,不敢再调侃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周氏商铺(二更) 三娘本来想着苏钦玉会带她去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告诉她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结果是她想多了,他将她带到建安河另一侧的一家茶楼之中。 “我还以为你去逛花楼呢,你要是逛花楼还带上我,我非打死你不可。” 苏钦玉笑了笑:“逛花楼怎么不能带上你,带上你还能少花些银子……” “噗……”少漓捂着嘴笑,眼睛不住的往他俩身上瞟。 三娘后知后觉,敢情这厮又调戏了她。 “你可以试试,我保证让你断子绝孙。” 苏钦玉做出一副惊恐模样:“啧啧,世上竟有如此恶毒的女子……” 谈话间,他们上了二楼靠窗的隔间之中。 苏钦玉先迈步进去,径直走到窗边往外瞧了瞧。 “过来……”他同三娘招了招手。 三娘便走了过去,顺着他先前看的方向瞅了瞅:“想叫我看什么?” 苏钦玉指了指建安河边搬运重物的那一行人:“看见那些人没?猜猜他们抬的是什么?” 三娘思索道:“该不会也是粮食?” “小丫头还挺机灵。” “咱们之间就这么一点儿事情,你专程指给我来看这个,可不就是与那有关么?都用不着动脑子。” 苏钦玉看她那副得意的模样,挑了挑眉:“成,你聪明,咱们坐下说。” 他说着,自己领头找了个座坐下。 三娘也从善如流,就近坐下。 苏钦玉坐下之后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你爱不爱听小曲儿?” “随意……” 他见三娘这般说,便与少漓道:“你去找上次那人来,小曲儿唱得不错那个……” 她猜想苏钦玉说的是位花娘子,不过这厮也够薄情的,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少漓笑嘻嘻的应承下来:“得嘞,小的这就去!”说罢,他便匆匆去了。 之后茶楼中的伙计来给,他们沏茶,又端了几碟点心:“客官慢用,小的就在楼道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苏钦玉冲他点了点头:“知道了,退下吧。” 三娘看着这几碟点心:“你一个大男人还爱吃这么甜腻的东西,真是怪哉。” 苏钦玉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有什么稀奇?小时候不曾吃过,长大了就补上,总是要圆满的。” 她听了却觉得惊奇,苏家这么大的家业,给这唯一的宝贝儿子买些点心吃,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么说不曾吃过? 三娘没有再问,两人喝着茶发愣。 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待在一块儿总觉得怪怪的,三娘十分不自在。 苏钦玉相较于她悠然不少,三娘见他这么沉静自若,觉得自己这么拘谨有点可笑,便大大方方的吃起点心来。 没多久,少漓便领着一个姑娘来了。 三娘还想看看苏钦玉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却愣住了。 少漓找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丽姝。 “咦,这位姑娘也在……”丽姝见了三娘,也颇为惊奇。 三娘是笑不出来了,难不成丽姝跟苏钦玉之间有什么? 思及此处,三娘忍不住问苏钦玉:“你跟她……” 苏钦玉见她欲言又止,立马明白过来:“瞎想什么呢?就只听听小曲儿,本公子能是那种荒诞yin糜之人吗?” 照坊间传言,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不过在三娘看来还真不是。 她不禁松了口气,他要真染指了丽姝,她一定跟他拼命。 丽姝看在眼里,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笑了笑说道:“现在开始么?” 苏钦玉点点头:“你唱吧,照惯例给银子。” 丽姝二话不说,寻了圆凳坐到一旁,琵琶搭在手边,鸣唱起来。 她唱的是《秋月夜》,乃琵琶名曲,三娘再熟悉不过的曲调。 当初三娘刚到望春楼,除了有一点儿姿色,其他的都不出众。后来认识了丽姝,丽姝教她唱琵琶曲,十分认真。最后三娘不但学会了,还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这首《秋月夜》便是初学之时唱的,因为对唱曲儿并不熟悉,加上也不好学,故而学了很久。 三娘唱曲追求天衣无缝,唱出来的曲子异常精细,堪称范例。 而丽姝唱曲则与她不同,她是个还有心的人,唱出来的曲子柔情似水,极具情感。 三娘喜欢听她唱,就像说书一般,将人引入幻想之中,能在自己脑海之中勾勒一个故事。 “唱得真好……”三娘望着丽姝发愣,人却在走神。 苏钦玉偏头看着她,十三岁还很稚嫩,小脸透着光,格外柔和。 少漓轻咳了一声,将他俩都拉回了神。 苏钦玉赶忙转过头去,手中握着茶杯轻嘬两口,跟个没事人似的。 三娘回神之后,问他:“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听曲儿?” 他放下茶杯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先前不是这给你看那些搬粮食的人么?他们是周氏商铺的人。你在信里说的那个法子固然可行,不过周氏商铺当家的可跟一般商贩不同。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也是很早就开始囤粮食,而且还心大,粮食不会买给平头百姓,而是拿来宰大商户。你要想拖垮陆家,就得把他这条线也切断。” 三娘还真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有先见之明的人:“那你准备给我什么主意?”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京城粮食价钱一涨再涨就有他的功劳,你父亲不是户部的领头羊么?去找他说说,使点儿绊子,把他手里的粮食充公。” “我父亲?”三娘觉得不可行:“他那个人对公事太中规中矩,让他做这个,他不一定会干,况且我也不好开口说这事。” 苏钦玉拿了折扇轻轻拍她脑门儿上:“笨,朝中要拨粮救济城外的百姓,负担只会越来越大。他们要是知道京城还有人屯了不少粮食,也会想办法来协商。如果协商不成,充公岂不是能缓解他们的压力么?你以为你父亲真这么优柔寡断?关键时候,他一定会为大局着想。” 苏钦玉说得很有道理,王文胥是个懂得纵观大局的人,一定会以大局为重。 ☆、第一百九十四章 赎身(一更) 三娘一直觉得苏钦玉是只狐狸,他特地来告知她这件事情,实在让人觉得受宠若惊。 “你告诉我这些,不会是想图什么吧?” 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倒是想图点儿什么,可也得你有才行” 三娘给他一记白眼:“登徒子” 说话间,丽姝一曲终了,询问苏钦玉:“公子还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苏钦玉罢了罢手:“丽姝姑娘唱什么都好听,就随意吧。” 丽姝点了点头,继续垂眸唱她的曲儿。 苏钦玉手指头敲着桌面听了一会儿,又开口同三娘道:“你要是实在没法开口跟你父亲说这个事情,我还是可以帮你代劳的。” 三娘愣了愣,怎么都觉得苏钦玉特别反常:“你到底求什么?这么帮着我,委实令人惶恐。” 他反倒笑了起来:“帮你又不是吃你,我做好事不求回报不行么?” “行行行,要真是做好事,我倒巴之不得,要是糊弄我的,我就要你好看!” 他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怎么个好看法?” “总之我有法子,你别担心。” “鬼机灵”他又坐了回去,撑开扇面摇动几下:“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放心吧,坑不了你。” 这话不假,他什么都不缺,确实图不了她什么。 “那成,这事儿就劳烦你了,大恩不言谢,往后会还你这个人情。” 他嘴角噙笑,端着茶杯凑到嘴边,没再说别的。 出来也好一会儿了,三娘同苏钦玉表达了想要回去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让少漓给丽姝结账,他们也一道回去。 丽姝拿了银子,朝他们福了福身,抱上琵琶准备要走。 “且慢!”三娘将她叫住:“丽姝姑娘别急着走,待我问你几句话。” 她回过头来,冲三娘一笑:“姑娘且问吧。” “你在望春楼里过得可好?” 丽姝明显僵了僵:“还凑合吧,算不得好,也不太差。” 她说的倒是大实话,望春楼里的鸨子最势利,谁值钱就捧她上天。不值钱的丢到一旁,有什么气全往人身上撒,话也极其难听。像丽姝这样的,半吊子,供吃供穿,却不怎么待见。 “我要是给你赎身,你同我走么?” 丽姝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你一个女儿家给我赎身?” 三娘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然是了,这还能拿来玩笑不成?” 丽姝犹豫不决,其实她想赎身来着,可她自己饱受剥削,根本没存下银子。本来想着能遇上一个重情义的恩客,届时也能依托着他为自己赎身,奈何年关出了那事,她一直不受鸨子待见,更别说寻个好点儿的恩客了。 现在有人要赎她,她当然高兴,可惜是个女人,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三娘见她犹豫,便道:“我就是身边缺个近身伺候的人,看你水灵又懂事,所以才想给你赎身。” 丽姝虽不清楚三娘的出处,但猜想是贵家女子,给她做侍婢也不是不可。只是她从未想过有这条出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三娘看她犹豫,以为是火烧得不够旺,有道:“去了我那里我给你每月四两月钱,吃穿不愁。” 府里的下人都是二两的月钱,四两委实是个高价钱了,丽姝心里也明白。 “我倒不是嫌月钱,只是您提得突然,容我思虑一番” 三娘本就没想着一次成事,让她考虑一下也好:“那成,你先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到聚仙楼去找玉梅,就说是我的意思,她会给你安排妥当。 丽姝先前在秋姨娘住处遇见三娘的时候,就在想她跟聚仙楼是不是有什么联系,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聚仙楼的主子一般。 “姑娘跟聚仙楼有什么渊源么?” 三娘总不能说,我就是聚仙楼当家的吧?便敷衍道:“你甭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办就行了。” 丽姝要不多言,点头应下。 回府的路上,苏钦玉埋怨道:“你把丽姝姑娘赎走了,赶明儿我想听曲儿还得来找你么?” “京城里这么多会唱曲儿的,干嘛非要找她?” “那京城也这么多水灵的姑娘,你为何非要赎她?” 搞了半天,他是好奇她为什么要给丽姝赎身。 不过也是,她想要贴身伺候的人可以从府里挑,再不济也可以从牙婆子哪里买个身家清白的丫头,实在不必赎烟花柳巷中的女子来侍奉。 就算她真想寻个这样的女子,也可以直接到聚仙楼挑人,不必赎别人家的姑娘。 三娘道:“这无需苏公子操心,总之丽姝去了我那里便是良家女子,断然不会再给你唱什么小曲儿。” “你就这么拒绝我,不怕我同你抬杠,也到望春楼去赎人?” 她异常肯定道:“你不会。” “哦?那可说不定……” 三娘懒得理他,他要是真会那么做还用等到现在么?风流名声传了这么多年,要动手早都动了。 见她不说话了,他也噤了声,照惯例倚在边沿上小憩。 到了王府后门那条巷子,苏钦玉依旧睡着,他大概很累,根本没听见动静。 三娘也没去吵醒他,轻脚轻手的下了马车。 走时,少漓冲她笑了笑:“王小姐快些回去,免得被发现。” 三娘点头,转身朝府门而去,少漓也驾着马车走了。 张临如说好的那般,一直在后门边上等着,老老实实的,根本也不知道三娘跟着苏钦玉去了一趟建安河。 “小姐可算回来了……”他见了三娘,欣喜道:“您是不知道,后门来来往往好些下人,小的就怕您跟他们撞上,还好回来得是时候。” 他们就站在门前说话,实在不妥,三娘道:“行了,你也快回去吧,咱们在这儿说话,让人看见了也是麻烦事。” 张临连连点头:“欸,小姐说得是……” 说罢,三娘朝内院走,张临不便入内院,从后门绕一圈,往前院去了。 回去的时候,沈嬷嬷坐在屋里发愣,手边放在个比脸还大的碗。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又来了(二更) 听见脚步声,沈嬷嬷偏头看了看,见是三娘,赶忙从座上起身:“小姐去了哪里了?可叫我好等。” 三娘老实道:“出去了一趟……” 若是换做从前在傅府,闺中小姐跑出去少不得沈嬷嬷一顿训。如今变了,沈嬷嬷习惯了三娘的胆大,出门似乎都成了常事。 沈嬷嬷没细问,而是端起桌上那碗:“老奴给您做的长寿面,您尝尝。” “长寿面?没事做这个干嘛?” 沈嬷嬷嗔怪道:“小姐年纪轻轻的怎么记性如此不好?今儿是您的生辰。” 她恍然大悟,才想起还有生辰这回事。 从前三娘小,不兴过生辰,秋姨娘也都没放在心上。后来嫁到陆家,也没人提什么生辰,再又到了望春楼,那还记得这个事情? 说实在的,三娘上辈子还真没好好过个生辰。 她接过沈嬷嬷手里的碗,满满一碗长寿面,叫人看了心暖:“没想到嬷嬷还记得我的生辰……” 沈嬷嬷笑道:“怎会不记得?小姐出生的时候足足折腾了三日,傅府上下都跟着忙,那是最深刻的记忆了。” 当初春娘刚被送到傅家的时候,各个都以为是王文胥的人,又是奉承又是巴结的。春娘生三娘的时候也颇受傅家关照,最后生下孩子,傅家给王文胥寄信却杳无音讯,他们才渐渐冷落了春娘。 因此,沈嬷嬷能记得她的生辰,也说得过去。 沈嬷嬷看她接过碗,忙又把筷子递了过来:“小姐快尝尝……” 三娘笑着接过,搅拌了一下,挑起几根往嘴里送。 “好不好吃?”沈嬷嬷关切问道。 她点头,将嘴里的面咽下去才道:“好吃,嬷嬷的手艺哪能不好吃呢?” 沈嬷嬷挺高兴,坐在一旁看着三娘将一整碗面吃了下去。 这一碗下肚,撑得不行,好歹是沈嬷嬷一片心意,她吃撑了也不说。 沈嬷嬷见她吃得干干净净,满面喜色,收拾碗下去了。 晚间,三娘还觉得撑,熬到大半夜才睡下。 王祁贤去赶考后的第三天,乔氏又来了,逮着府里的人就说王二爷做了走商生意能挣大钱,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这帮下人哪里知道走商是什么意思,听乔氏说得眉飞色舞的,都跟着奉承,说王二爷厉害云云。 乔氏前一刻还在众人面前炫耀,后一步却又赵氏跟前借银子去了。 离上一回借钱还没过半个月,上次的都没还,这次就又来了,赵氏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不快。 乔氏有求于人,态度极好:“嫂嫂为人和蔼,心地也善良,这回可不能见死不救。” 赵氏纳了闷儿了:“才短短数日,怎么就到‘死’的地步了?” 乔氏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本来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谁知商队被困在城外,那些货物进不来,自然没法卖成银子。这不银子都投进去了么?现在咱们连吃饭都难,所以才又来求嫂嫂您。” “怎么会这样?”赵氏听她这么说,不由替他们担心:“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乔氏看起来根本不担心:“肯定不会出问题,就是官兵堵在城外三里处,不让难民进京,他们暂时被堵在那里。” 说情被堵,王文胥半月以前也在城外被难民堵住,所以赵氏还挺相信,不过她还有别的担心:“既然是西域弄来的东西,肯定价值连城,你最好让二爷差人去接洽,免得出岔子。” “去了去了,今儿一大早得了消息二爷就过去看,想来晚些时候就能有消息。” 如此,赵氏也放了心,问乔氏:“那你这回又借多少?” 乔氏想了想:“就二百两吧,够过活便成。” 相比上回的五百两,赵氏觉得二百两不算太多:“成,便再帮你们一把,等你们缓过来了,可一定要还过来,这事我还没同老爷说呢。” 乔氏一再保证:“嫂嫂就放心吧,一定给你还过来。” 赵氏也没多想,她看乔氏近来比从前和善不少,大概能信,便又让丘若取来二百两银票给乔氏。 乔氏说了好些赵氏的好话,直夸赵氏贤惠。 谁不爱听好话?赵氏高兴,跟乔氏越发亲近起来。 后头这些日子,乔氏又没了踪影,也没再到王府来。 乔氏想着货物到了京城得花时间卖出去,也没急着催,况且王祁贤正在贡院考试,她心里头最牵挂的还是这个。 王祁贤回来那天,京城没出太阳,早晨的风还有些凉。 相较于河洝,京城已经暖和不少了,换做是那边早都穿薄袄了。 南方湿气重,天一凉就下雨,一下雨就吹风,故而秋日也冷。京城其他时候都好,就是冬至过后就寒入脊髓,比起南方冬日更难熬。 一行人都在府门前等着,王祁贤在贡院呆了九天看起来疲惫不堪。 赵氏心疼儿子,什么也不交待,迎入府做了顿好吃的给他吃下,便让他歇息去了。 三娘等人都散去,才与赵氏福身退下,回去的路上却见王祁贤候在半道上。 他见三娘过来,便径直朝她走来,让她一阵惊奇。 “兄长在等我?” 他没有否认,也没承认,开口便道:“你怎么知道这次秋闱会涉及兵书政论?” 原来是为这个…… 她当然知道了,这次秋闱乃五年之最,标新立异,考的就是兵书政论,所以这在京中成了大事,好多学长因为涉猎不广而落榜,王祁贤也是其中一个。 三娘本想早早提醒他的,奈何中途出了那事,耽搁不少时日,后来两人又生了隔阂,不便独处,便没机会说。 沈嬷嬷送粽子去是个契机,她恰好想起这档子事,便想同他说一说。哪怕是临阵磨刀,也好过毫无准备。 她不知道王祁贤听进去没有,要是听进去看了也还好,要是没看也罢。她也不期盼能改变多少,王祁贤还年轻,了不得再考便是 “我不过是先前看了点这方面的东西,觉得意思,才提了提,并不知道会考这个……”三娘装得一副惊奇模样,问道:“难不成真有这么巧,考了这方面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再入宫(一更) 王祁贤嗯了一声,见她那副样子,便相信是巧合,说道:“我找了几本来看,权当是消遣,试题下来之后我都懵了,险些以为你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三娘回他:“兄长说笑,未卜先知岂不就是神仙了么?我可当不起……” 王祁贤强强一笑:“无论如何也得谢你,若不是你让我看,我大概要再等上三年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不用再等三年了? “兄长如此胸有成竹,想来是考得不错。” 他也不否认:“这次出的题本就让人始料未及,也不说能考到前头去,中举大概没什么问题。” 王祁贤如此有把握,大概没什么问题,之后再备考三年,三年之后的春闱考取进士。 照理说王家有王文胥这层关系,王祁贤只消中个举人便能入仕。但王文胥对他期望颇高,想让他层层递进,既名正言顺,对王祁贤也更有好处一些。 王祁贤也知道王文胥的苦心,从来不曾埋怨,认认真真的照着王文胥给他这条路走。 从这上头来来说,王祁贤还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三娘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兄长能中举那就太好了,父亲一定以你为荣。” 他却苦笑:“但愿吧……” 两人在这里说了许久的话了,王祁贤因着上回那事还心有余悸:“我话已说完,五妹妹回去吧。” 三娘点了点头,又冲他福神行礼:“那祁瑶先行告退。” 他嗯了一声,垂下眼睑,极力与她保持一分距离。 三娘则镇定自若,礼罢之后便转身离去。 放榜要等入冬之后,现在还早,赵氏便让王祁贤多出去走走,宽宽心。 这一月以来,流苏将赵氏哄得欢心,便让王祁贤领着流苏一道。一来是有人照顾着她放心,再着赵氏也希望早点儿抱孙子。 让妾室先产子倒没什么,左右嫡母入府便都是嫡母的孩子。况且王家讲究尊卑,特别是对嫡出长子,往后有姑娘嫁进来,赵氏也会给她立威。 王家就没有平妻、贵妾一说,妾室想要母凭子贵,那是不可能的。流苏再聪明,再能耐,也只能期盼往后的主母为人和善。 不过对流苏来说,有个孩子傍身是最好的,孩子大了,成家了,她可以跟随迁出去。估摸到那个时候,流苏也不会再对王祁贤留恋,她出去之后孩子要是孝顺,她也能安享晚年。 流苏在听到赵氏恩准她随王祁贤一起出门的时候,甭提多高兴了,红光满面,难得在众人跟前显露情绪。 王祁贤如今是什么都听长辈的,赵氏让他带,他也没说拒绝的话。 事情定下,他们二人次日就离开了王府,说是到鸿渊书院造访恩师去了。 掐指一算,三娘从地府回来已有一年,她如今又长了一岁,明年这个时候便要行及笄之礼了。 左家那婚事还在半空掉着,虽说王文胥跟左老爷父子两人表达了退婚的意愿。可这婚事是左老太爷定下的,他不亲自来同王文胥说道,那这是就还悬着。 三娘倒不担心,王文胥话都说出口了,哪里还有收回去的意思?况且他也知道三娘与左誉都没这份心思。与其勉强凑成一对怨偶,还不如另觅良缘。 临近月半,又要过节了。 因着旱灾的影响,京中这一日定不如往年热闹,百姓最焦虑的是入冬吃什么。 不过世家贵族则不那么担忧,毕竟火还没烧到眉毛,不必着急。 故而,北街这些人家依旧欢笑连连。 赵氏正想着要怎么过这个节,宫里头递了请柬来。 来送请柬的正是早前带着三娘入宫的那位公公,他来时四处观望了一番:“王大人那位义女也要带着去,是皇上的意思……” 赵氏接过请柬的手顿了顿:“皇上的意思?” “是,皇上点名让她去。” 赵氏得到确认之后,只能恭恭敬敬的接下请柬:“民妇知晓,会领着她去的。” 那公公点头嗯了一声,便告辞:“咱家这里还有许多帖子要送,不便久留……” 赵氏知趣道:“那民妇送公公出府……” 王家是不用准备过节了,到宫里去便成,可二房的应该去不了。 赵氏想到上回乔氏来与她借钱,料想他们过得不算好,便让人做了饼,又包了些礼信让人带去二房那边。 三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酉时之后,丘若前来递的消息。 日子就定在明天,因为仓促,赵氏也没给备什么首饰衣裳,全凭自己做主。 如此也好,她扮相寻常一些,尽量别出风头,指不定圣上玩得高兴也就记不起她这号人。 次日,也正是酉时,收拾好之后,王府的马车载着他们入宫去。 此次进宫并不如端午之时那般热闹,正值难民流离失所之时,国中粮食紧缺,太过大肆兴办,难免让百姓怨声载道。 依惯例,马车停在外头,他们要徒步入宫。 路上,赵氏有些不放心,凑过来与三娘道:“待会儿你跟着我后头,千万莫在皇上跟前露面儿。” 三娘答:“是……” 两位宫女手持宫灯,在这昏昏暗暗的天色下,将他们领到长乐殿中。 主位还没到,殿中众人便没那么拘谨,交头接耳说着话。 如三娘所想,圣上并未大肆兴办,殿中坐着的大多为皇室近亲、一品乃至以上大员,同行的还有他们家中妻室。 本就不是什么大宴,人也少,索性也没分什么男女。 在殿中,熟人见面都只是颔首微笑着回应,不像平时起身问候。 王文胥自今日早朝至此都在宫中,没有王文胥在一旁,殿内与赵氏颔首回应的也只得几位妇人。 如此看来,就只有赵氏带了两位姑娘,算是特例了。 王祁莲怎么说也是圣上的准儿媳,带着来也无可厚非,而三娘跟着,就有些不妥当了。 王祁莲如今身份不同,回回入宫或是大场合都盛装出行,今日也不例外,起先她还诸多不适,次数多了也就从容了。 此时,她仪容得体,行步端庄,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中秋夜宴(一更) 赵氏领着她们在靠后头的地方坐下,是个极不显见的地方。 她让三娘坐在她右侧,用自己的身躯将三娘掩住,想着这般便不会惹圣上注意。 半晌,有内监通传,圣驾尊降。 殿中人纷纷起身下跪,也不知道圣上到了没,只管道:“吾皇万岁……” 许久之后,圣上才让众人起身。 起身的时候,人人低着头,不敢直视高座上的九五至尊。 三娘起身之后偷偷往上头瞟了一眼,虽然隔得远些,看还是能看的清楚。 王文胥就立在圣上身旁,半躯着身子,极其恭顺。 不知为何,三娘总觉得……总觉得圣上一脸病态。 先前不是感风寒么,照理说也该好了,怎么过了两三个月竟比之前还要虚弱了? 她只看了一眼,悄悄收回神,她也怕惹得圣上注目。 “都入座吧……”圣上开口,让众人都坐下。 他的声音就如同他的面色一般,虚弱异常。 王文胥也从高台上下来,最左侧的空位上坐下。 赵氏有意的把三娘挡了挡,三娘埋着头配合着往后躲了躲,大概是圣上往这边看了。 良久,听赵氏轻轻松了口气,三娘想,应该是躲过了。 之后,人人都沉默起来,没有圣上的恩准,谁也不敢动筷。 就在大伙儿都等着圣上开口的时候,却听见高台之上传来一阵咳嗽声,带着喘息,似乎很难受一般。 淑妃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皇上慢些,注意身子……”她边说,边伸手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圣上若感不适,便让睿王代劳吧……” 圣上抬头看了淑妃一眼,又难受的咳了起来,点了点头:“准……” 座下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心里头都在思量,此举是不是在向众人昭告储君意属睿王。 如此,睿王便代圣上开口:“诸位叔伯、大人请动筷,正值佳节,望诸位吃得高兴,喝得尽兴……” 他是代圣上开口,众人也要行大礼:“臣等叩谢天恩。” 说罢众人又起身入座,动筷夹菜。 中秋佳节,宫中设宴,却不见当今帝后现身,连带着齐王也没有踪影。 苏丞相也瞧着不对劲,起身行礼,又问道:“敢问皇上,皇后娘娘为何没有同行?” 还不待圣上开口,淑妃先回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在宫中休养,不便现身。” 在看圣上,并未怪罪淑妃不敬,点头与苏沛道:“确是如此,她身体不适,朕便准她歇息。” 苏沛没再多问,又行一礼,坐了下去。 淑妃招来乐师,为宴席助兴,可惜人人各怀心事,这兴怎么也助不起来。 圣上从管乐声响起之时只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正当乐师奏得起兴,圣上突然皱了眉,与淑妃说了句什么。 淑妃僵了僵,随后让那些乐师退下。 殿中突然静了下来,令众人不明所以。 淑妃突然从座上起身,朝下头看了看,目光触及赵氏之时停下:“王夫人,请你的义女到皇上跟前来。” 赵氏身子颤了颤,在座上愣了许久才与三娘道:“祁瑶,还不快去……” 三娘看赵氏皱着眉,知道她还是担心她的,这让三娘心里头一暖。 “是……”三娘应下,起身的瞬间与赵氏悄声说了句:“母亲放心,我有分寸。” 赵氏面上不露声色,却微微点了点头。 三娘往大殿上去,径直走上高台,到了圣上跟前跪下。 “民女王祁瑶,叩见吾皇……” 她埋着头,看见明黄的龙靴往前动了动,一只大手朝她伸了过来。 三娘一阵心慌,赶忙仰起脑袋,看着圣上那张苍白又虚弱的脸。 他的手顿在半空,见她仰起头来,便将手缩了回去。 “怎么穿得这么素?姑娘家穿得艳丽些好看。” 三娘回道:民女自小喜爱素色,故而……故而穿得也素气。” 他听了这话却愣住,看着三娘久久回不过神来,许久之后才出声:“真是太想了,连这句话都如出一辙。” 也不知淑妃是好意还是醋意,说道:“若她还在,估摸着也老了,断然不会是这般年纪。” 圣上听进去了,点了点头,略显失落:“是啊,朕都忘了,她也会老的……” 他正伤春悲秋之际,突然间又咳了起来,相比之前那次还要严重许多。 淑妃拍着他的背,一边又让宫女端水来,结果水还没到淑妃手里,圣上一把将她推开,扶在龙椅上继续咳个不停。 他再缓过来的时候,三娘清清楚楚看到毯子上那一摊鲜红的血迹。 淑妃见了,惊慌起来,慌忙从座上起身,与身后的内监道:“快将皇上扶下去,召太医!” 殿中一众人纷纷起身,有些匆匆往高台上去,想第一个上去献殷勤,奈何殷勤没献成,反将这高台堵了个水泄不通。 “都给我闪开!”淑妃见一帮人凑上来,一口一个皇上的喊着,只觉得烦躁万分。 她一吼,这帮人还真就老实了,站在那里不出声。 宫人涌上来,将圣上从龙椅上扶起来,让其中一人背着,往偏殿里去。 淑妃见三娘还在那里跪着,将她拉起来:“跟我一起过去……” 三娘脑袋一片白,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便被淑妃拉着去了偏殿。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明刀暗箭(一更) 三娘暗自愁眉,不敢显露,嘴上道:“是,民女遵娘娘旨意。” 淑妃瞟眼瞧了瞧被太医堵得水泄不通的龙榻,叹了声气,索性也不凑过去了,寻了地方坐下歇气。 半晌,有宫人匆匆来报:“娘娘,正殿的人都遣得七七八八了,唯独苏丞相与朝中几位大员不肯离去,说要来看看。” 淑妃伸手揉了揉脑袋,似乎很不耐烦:“就让苏丞相过来吧,其余的统统遣走。” 宫人应是,接着又道:“还有王尚书,问他家五姑娘” “不是让你说留在宫里侍疾么?” “奴婢说了,可王尚书说于礼不和” 王文胥说得不错,侍疾此等事乃圣上亲近的或是身边的人来做。三娘既不是他亲近的人吗,又不是他身边的人,如何有理由给他侍疾? 可淑妃并没有想要改变主意的意思,说道:“你就说本宫要留她,让他过几日再来接人。” 那宫人得了令,诺诺应是,转身往正殿那边去了。 三娘焦虑不已,若这几日圣上都病着还好说,若是期间醒了,她真有些怕。 淑妃坐了许久了,那帮太医还围在那边给圣上看诊,一帮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看病搞得像辩论似的。 苏沛这时从正殿那边过来了,往太医堆里看了看,又看了看淑妃。 知道挤不进龙榻边去,他径直往淑妃这边过来,朝淑妃躯身作揖:“淑妃娘娘安好” 淑妃放下额间的手,抬眼看了看苏沛:“本宫一切都好,劳丞相大人记挂。” 苏沛收回手,站直了身,他官居正一品,比起二品的淑妃要高出一截儿,照理说也不用行礼。不过淑妃是圣上的女人,敬重她也无可厚非。 “圣上这病是越来越重了”苏沛眼瞅着龙榻那方向说道,微微虚着眼,颇有深意的模样。 淑妃也朝那边望了望:“可不是么,本以为是小病,谁知竟成了这个样子。太医开了不少方子名贵药材都用下去不少,就是不见效。” “兴许是病久了气虚所致,应该没什么大碍。” 淑妃则点了点头:“大概吧” 两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三娘也久瞎听。什么病久了气虚,气虚能咳出血来么? 他俩心中都有数,不点明罢了。 一刻钟后,那帮太医总算是讨论出了结果,到淑妃跟前行礼。 “娘娘,皇上这病” 为首那人话说到一半又顿住,极难开口的模样。 淑妃不耐烦,皱眉道:“有话就说,别给我吞吞吐吐的!” 那人憋得满头汗,颤颤巍巍道:“皇上恐怕要不行了,气息微弱又不顺,如今又有了咳血之兆” 苏沛做一副惊恐状:“什么叫不行了?龙榻上睡着的是我大邺的顶梁柱,无论如何都得力保。” 那一帮太医纷纷跪下,为首那人直接红了眼眶:“不是臣等不尽力,实在是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便是拖住病情。至于能撑多久,臣等也说不好,端看造化了” 淑妃不似苏沛那般还想着面上做做样子,她镇定自若,仿佛早就做好准备了似的:“那就尽量拖一拖吧,等皇上醒来,千万别同他这么说。” 为首那人连连点头:“臣知晓,臣还想保住项上脑袋,不敢触怒龙威。” 淑妃嗯了一声:“你们赶紧去准备方子,让人煎药。还有,圣上醒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也都记下来,同御膳房那边说一说,省得到时候又摸不着头脑。” 那帮人叩头道是,起身之后便匆匆忙活去了。 太医们一走,偏殿瞬时静下来。 淑妃这才起身到龙榻前去,苏沛跟在她身后,三娘则跟在他们身后。 由于事发突然,圣上还穿戴整齐。淑妃叫来宫人,将他衣裳除去,又亲自给他掖了掖被角。 苏沛看着她忙活完了,便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淑妃娘娘该去同皇后娘娘说一说,还有齐王,也理应侍奉于身侧。” 淑妃冷眼看着苏沛:“怎么?丞相大人是觉得本宫无力安排好这些事情么?” “岂敢?”苏沛换了副和善的笑颜:“臣是觉得娘娘一人苦恼,不如多些人分担。况且那都是皇上的至亲,侍奉身侧也是理所应当的。” “丞相大人说得有理,不过皇后娘娘也身染重疾,实在不宜侍疾,知会一声也就罢了。倒是齐王嘛,本宫会差人传唤,他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淑妃一席话说完,又看了看苏沛:“本宫这般处理,丞相大人可还觉得妥当?” 苏沛还是那副笑颜,躬身再行一礼:“娘娘深明大义,如此处理非常妥当。” 淑妃笑了笑:“大人今日怪得很,宴上问皇后娘娘的去向,现在又提醒本宫知会皇后娘娘。若不是本宫对丞相大人有些了解,还以为您同皇后娘娘之间有什么关联” 她话里藏刀,摆明了问苏沛是不是站到皇后那边去了。 别说淑妃这么怀疑,就连三娘也疑虑起来。苏家不是一直想独善其身么?对储君之事从未过问,更不曾参与。如今,苏沛一连两次提到皇后娘娘,听起来是合礼数的言语,细细想来却有些多事了。 苏沛听了淑妃那话,依旧面不改色:“娘娘此言差矣,臣居高位,在圣上危难之时,理应出面替皇上多做些事情。诸如让齐王侍疾,一来是情理之中,二来也是为淑妃娘娘着想。” 淑妃看着他巧言令色,冷笑一声:“让齐王进宫侍疾,怎么就成了本宫着想了?” 苏沛解释:“皇上正值病重之时,娘娘若是独霸这偏殿,恐怕引来非议,朝堂之上也少不了动上一动。如今储君未定,实在不宜多生事端,娘娘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话里有话,看似是谏言,实际算是警告,让淑妃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三娘明显能看出淑妃脸上难看的神情,却还要憋出点儿善意的笑来:“丞相言之有理,倒是本宫糊涂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表里不一(二更) 苏沛听她这么说,忙道:“臣也是为大局着想,娘娘千万别多心。” 淑妃摇了摇头:“怎会?本宫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是,是,娘娘自然是深明大义的人”苏沛随声附和,说罢自行请命:“娘娘忙着协理六宫之事,想来其他的事情也无闲暇理料,那便让臣亲自去讲齐王带进宫,也省得娘娘费心。” 淑妃将苏沛看了许久,巴不得将他身上看出个窟窿来:“如此,便有劳丞相大人跑一趟” 苏沛抱手再行一礼:“臣遵旨” 淑妃脸色难看,正想着要怎么说些话来暗讽他一下,结果睿王来了。 “母妃,父皇病情如何了?” 睿王先前没有跟着圣驾一块儿移至偏殿,而是留在正殿稳住那一帮皇亲、官员,故而此时才到。 淑妃没告诉睿王实情,只说:“没什么大碍,本就患着病,加上政务操劳所致。” 其实也不是淑妃不想与睿王说实话,实在是偏殿里太多外人,她就算要说也得关起门来悄悄的说,两人还能商量商量对策。 睿王也不是傻子,他又岂会相信这样的话,见苏沛和三娘都在,他会意道:“如此便好” 三娘瞟了他一眼,本是无意,目光行至腰间却突然停住。 他身上挂了一只香囊,她回想起来,可不就是王祁莲偷偷躲在屋里绣的那一只么? 仔细想想,先前在宴上并未看到他佩戴这只香囊,如果戴了,三娘一定会注意。 如此说来,这是不久前戴上的,或者说是不久前拿到的。 思及此处,三娘皱了眉。 睿王身为皇子,且不说他同圣上感情如何,他都该以圣上为重。结果他却将此事撂到一边,跑去跟王祁莲见面去了。 这已经不是睿王孝不孝顺的问题,而是他为人凉薄的表现。圣上是他的亲生父亲,更是这宫里的天,他都能毫不关心。如果将来王祁莲与他成婚,浓情蜜意淡去之后,他又会怎样对待王祁莲呢? 前世睿王也结了亲的,是哪家姑娘三娘不知,婚后如何她也不知。三娘只怪自己前世太懵懂,竟没想着关心关心外头的事情。万一睿王真是个表里不一之人,那岂不是让王祁莲往火坑里跳? 正在她想得出神之际,睿王注意到站在淑妃身后的她:“咦?这不是王家的五小姐么?怎么没跟着王尚书一块回府?” 淑妃回道:“是本宫留她在宫中侍疾,故而才没回去。” “这样啊”睿王说着,眼神往三娘这边瞟了瞟。 三娘就当没看见,微微颔首。 苏沛老早就瞧见三娘了,他不像睿王那样,还问一问。他仿佛觉得这事是在正常不过一般,不仅不问,从头到尾都没看三娘一眼。 淑妃此时看着苏沛就膈应,与他道:“朝中应该积压不少事情要,丞相大人不如先去理料,皇上虽然病着,国事还得运作。” 苏沛看了看龙榻上躺着的人,不知想了什么,而后便应道:“娘娘所言甚是,那臣先行告退” 淑妃点头嗯了一声,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苏沛走时还不忘补充一句:“皇上要是醒了,还劳请娘娘知会一声。” 淑妃这回只点了点头,当真是一个字也不愿说了。 三娘陪着淑妃、睿王在这偏殿里不知呆了多久,方才被淑妃差去遣散殿外妃嫔的那宫女又进来了。 她先行礼,才抬头说道:“娘娘,其余的人都散去了,只有那慧嫔死活不肯走。” 淑妃垮着脸:“还在外头跪着?” 宫女回:“是慧嫔还说了,不让她见着皇上,她便不走。” “装得一副大义炳然的模样,还不是想知道皇上的病情。像她这样无子无女又不受宠,还做出一副痴心模样,依本宫看最适合拉去殉葬。到时候,也好让本宫看看她对圣上到底有多痴心。” 睿王附和道:“母妃说得是,便让她在外头跪着,最好是让宫里的人都知道她这份痴心。等到殉葬之时,她挣扎得有多厉害,便能让人多笑她几分。” 淑妃手拈着衣袖,凑到鼻尖轻笑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三娘看他们母子说这些话,竟然她想到“狼狈为奸”这一词。她开始后悔放任王祁莲这门婚事,这睿王分明是个笑面虎,看似温润,实则心狠。 然而这对母子全然当三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娃娃,根本就没忌讳。 可惜,弓在弦上,哪能说放下就放得下? 如今婚也赐了,王家也在众目癸癸之下成了睿王麾下的人,要想改变实在不容易。况且,王家跟他们的命绑在一块儿,三娘也不得不顾。 焦虑不已,三娘索性出神,为往后的事情盘算起来。 若实在不行,她便来硬的,找个地方把王家一家藏起来。天下这么广阔,定有他们一席容身之处。兴许是会过得艰苦一些,但总好过在京城受苦受难。 中途,有宫人进来询问淑妃要在何处用膳。圣上还病着,她总不能在这偏殿中用膳,便想回她自己宫里。 也正是这会儿,她才想起还没给三娘安排去处。 “将这姑娘带到偏殿后面的承华宫去,收拾收拾让她住下。”淑妃朝宫人说道。 宫人福身应是。 她吩咐完,才又过来同三娘道:“承华宫里偏殿不远,这几日你辰时起身便到这里来侍奉,酉时便可以回去歇息。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守着便是,照顾人的活儿有宫人们做。” 三娘纳了闷儿,既然没她什么事,为何不放她回去?让她守在龙榻前,究竟有何意义? 虽然有诸多怨言,可她还是应了一声:“是” 且不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她这身份,三娘也是惹不起的。 宫人将她带了下去,顺着大理石长廊绕过偏殿,一拐角便看见了淑妃口中的承华宫。 与其说它是宫殿,倒不如说是个普通的院子。小小的一片儿,被偏殿的高墙遮住,估计没有人能一眼发现这个地方。 ☆、第二百章 承华宫(一更) 宫人将她带了下去,顺着大理石长廊绕过偏殿,一拐角便看见了淑妃口中的承华宫。 与其说它是宫殿,倒不如说是个普通的院子。小小的一片儿,被偏殿的高墙遮住,估计没有人能一眼发现这个地方。 宫人将她带进承华宫,走到正院门前,伸手推开房门:“王小姐请进,往后这些天您就住在此处” 门打开的一瞬间,三娘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儿,从屋里飘散出来的风都带着湿气。 “这里多久没住人了?” 那宫人笑了想,道:“许久了,在奴婢记忆中就一直没有人住,不过时常会差人打扫。” 难怪了,没人住的地方即便常常清扫也还是会有些味道。 “有劳了”三娘与那宫人说道,言下之意是,我要进去了,你也该回了。 宫人听了福身行一礼:“那王小姐还需不需要再用膳?若是需要,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这是把她当贵客了,可她先前在宴上没客气,多吃了些东西,现在也不饿。 “不必了” “那王小姐早些歇息,奴婢先行告退。” 三娘则冲她点了点头。 她也没再说什么,躬身退下。 待那宫人走了之后,三娘进到里头去。 这里还真是与皇宫内廷格格不入,不论从外观还是屋里的摆设,没有一处奢华得令人惊叹的,相反是朴素得令人惊叹。 若是硬要说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里屋桌案上放着的那盏灯,糊在外头的纸都已经残破不堪,剩下的纸屑也都是泛黄了的。 照说,这样的东西太过陈旧,又不是什么房中必备的,该扔了才是,可它却安安稳稳的放在屋里。灯上不染纤尘,想来是宫人打扫的时候,都刻意将它也一并清理过。 又随意看了一圈,三娘没再发现什么稀奇的东西,便径直上榻,准备歇息。 侍疾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即便不需要你做什么,可来往探视的人你总得行个礼什么的。淑妃今天能拦得住人,往后却拦不住,要是来的多,那三娘就别想有坐下休息的时间。 一夜好眠,次日辰时便有人来叫门。 “王小姐” 三娘昨夜睡得早,现下睡意正浅,听到那人呼喊便睁开眼睛,朝外头应了一声:“进来” 叫门的正是昨日待她过来的那个宫人,轻轻推门而入之后,径直来到三娘榻边。 “王小姐,该起来了。” 三娘嗯了一声,从榻上坐起来,正想说让那宫人替她把衣裳拿来,那宫人却双手奉上一叠衣裳。 “这是淑妃娘娘吩咐奴婢给您备下的,还请王小姐更衣。” 三娘看着宫人呈上来拿件浅粉色锦衣,她越发闹不明白淑妃的意思,供吃供住还供穿,这是要她长住么? 穿好衣裳,收拾妥当,宫人直接将她领去偏殿。 圣上还昏迷不醒,又不便挪回寝宫去,就只能暂时将就在偏殿。 殿中有许多宫人侍奉再旁,确实如淑妃所言,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王小姐就在榻前坐着吧,等到用早膳的时辰淑妃娘娘也该来了,您正好能替换下去用膳。” 三娘答道:“好” 就这样,她坐在圣上榻前发愣,一愣便是一个时辰。屋里燃着香,她倾靠在榻边,有那么点儿瞌睡。 “让开!就凭你这卑贱之躯,也想当住本宫的去路么” “慧嫔娘娘,这是淑妃娘娘的旨意,奴婢莫敢不从。” “笑话!六宫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做主了?上头还有皇后娘娘呢!你给我让开!” 外头突然想起的争执声,将三娘从瞌睡里拉回了神。 紧接着,一华服女子风尘仆仆的进了殿中,直直朝龙榻而来。 “皇上”她的声音与她先前训斥宫人之时千差万别,竟有几分娇柔的意思。 她边喊着,边凑到龙榻边坐下。看着圣上紧闭双眼、昏昏沉沉的模样,她扭头便问三娘:“皇上这是怎么回事?究竟什么病?” 三娘做一副怯怯模样:“我我也不清楚,淑妃娘娘说是旧病未愈,加之操劳所致” 人人都胡扯,她又岂有不胡扯的道理?反正不能说真话,否则朝局将动乱不堪。 慧嫔不知究竟,更没听太医说起圣上的病情,可她对淑妃也不轻信,故而半信半疑:“这样啊” 三娘点头:“是这样的” 慧嫔这才好好打量了三娘一番,看三娘穿着打扮不像宫人,便问:“你是淑妃娘娘的亲戚?” 三娘摇头:“民女乃王家五女,名祁瑶。” 慧嫔听她这么说,赶忙又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难怪难怪淑妃娘娘常年圣宠不衰,招数确实比别人高明太多” 三娘暗自皱眉,她可不管谁招数高不高明,宫里这滩浑水,她实在不愿趟。 慧嫔见她不说话,顿觉索然无味,而后想起什么似的,伸手触了触圣上的鼻息。她长吁一口气,一副心中大石头落地的轻松模样:“还好” 三娘一看便明白过来,她是怕淑妃欺天瞒地,把死人硬说成活人。不过现在她应该不担心了,圣上确实还活着。 慧嫔进来还不到一刻钟,有宫人在殿外道:“淑妃娘娘千岁” 大概是因为慧嫔突然闯入,宫人们赶紧去将淑妃喊了来。 这慧嫔看上去张扬跋扈,听到门外宫人给淑妃请安时,身子跟着颤了颤。她大概还是惧怕淑妃的,想来淑妃在后宫之中颇具威严。 淑妃匆匆进来,看到慧嫔之时立马黑了脸,她也不直接说慧嫔的不是,而是把殿中的宫人数落了一通:“本宫不是交待过,不让任何闲杂人入殿么?你们怎么办的事!” 殿中宫人们纷纷跪下,怯怯道:“奴婢拦不住慧嫔娘娘” 慧嫔目的也达到了,自然不用强留在这里,忙道:“淑妃娘娘莫要动怒,臣妾就是过来看看,没别的意思。您要是嫌我碍眼,我这便走” ☆、第二百零一章 伺候(二更) 淑妃冲她指着殿门,说道:“那就请吧”说着,给慧嫔让出条道来。 慧嫔赔着笑,忙朝殿外走了。 宫人们还跪在地上,淑妃也没有让她们起来的意思,而是径直朝三娘走了过来。 “方才慧嫔问你什么了?” 三娘老老实实回答:“慧嫔娘娘问民女皇上的病情” “那你怎么说的?” 三娘又答:“民女说,皇上是旧病未愈,加之操劳,才病倒的” 淑妃听她说完,并没有立即说些什么,而是好好的把三娘盯着看,良久才道:“嗯,人倒是机灵你要记住,在宫里都不能说的事情,在外头就更不能说。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得瞒着,例如你父亲” 三娘听了她这话,大有如释重负之感,这么说来,她不必在这宫中长住下去:“那民女什么时候能回去?” 淑妃并不对她的胆大介怀,可她也没给个确切的时候:“该你回去的时候,本宫自然不会拦着你。” 三娘暗叹一声,这还是等于没说:“是,民女但凭娘娘做主” 这一日注定是个不能消停的日子,慧嫔刚走,又有朝中大员以及皇亲国戚入宫觐见。 淑妃不能再拦着,再拦着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倒不如就让他们进来。 “你们俩,去将皇上的仪容整理整理,万不能在诸位大人面前失仪。”她指着龙榻边上跪着的那两个宫人说道。 俩人忙应道:“是”从地上起来,上前去给圣上整理仪容。 而后,那一帮朝臣觐见,先对着龙榻行大礼,在对着淑妃行礼。 淑妃抬手正色道:“诸位大人平身” 那几人跪在地上,听淑妃让他们起身,他们互相看了看,这才站了起来。 他们纷纷上前,靠近龙榻,往圣上脸上瞧了瞧。 淑先前命人打理,圣上的脸被宫人用热面巾敷过,看起来红润有精神。 见此,他们又才询问起圣上的病情。咳血之症可不是什么小病,人人心里都担忧。 淑妃还是那套说辞,末了加一句:“圣上不日便能醒来,诸位大人无需忧心。” 说不忧心是假的,但淑妃都说了不严重,他们似乎也没必要深究,便都道是,坐一坐就告退了。 今儿,这样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淑妃也不拦着,就是让宫人不停的给圣上整理仪容,好让他看起来康健一些。 敷衍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淑妃不厌其烦,三娘却都听烦了。她还真是佩服淑妃,不光是她的处变不惊,更是她的耐心。 既沉稳,又有耐心的人,做起事来大概极其细心,也滴水不漏。 午时,三娘与淑妃一同在承华宫用膳,一直看淑妃折腾到现在,早膳根本没用。 宫人照着淑妃的习性,让御膳房做的都是清淡的,好在三娘从前也吃惯了清淡的东西,没什么不适应的。 淑妃与三娘坐在一张桌子上,两两相望,等菜上齐了,淑妃问她:“你看看这些菜可还吃得惯?若是有想吃的便同本宫说,本宫好让人去做。” 且不说三娘没有那种爱麻烦人的习惯,就说她现在的身份也没资格选择她的喜好。 “吃得惯,民女自小就爱吃清淡的,这些菜再合适不过了。” 淑妃眼瞅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清淡些好,有益于平心静气,那些喜爱味道重的人,多半都脾气不好” 三娘附和道:“是” 到了淑妃这个年纪,最是讲究养身,什么时候用膳,用多少,她都严格照办。正如此时,今儿的最后一顿,她只吃了一小碟,菜也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实则,该死的人不会留,不该死的人阎王爷也不收,淑妃再懂得养生也依照生死簿上来。 三娘是个俗人,死过一回知道生死有命,都在阎王爷那里记着,所以想吃便吃,吃饱了算数。 淑妃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吃,她便将其视若无物,埋头苦干。 “娘娘”有宫人进门来禀:“王尚书同户部几位大人在偏殿外头候着了,娘娘现在去,还是” 淑妃想了想,道:“你领他们进偏殿去,顺道说说皇上的病情,之后便打发走吧。” 那宫人有些犹豫:“王尚书也在其中” 淑妃抬眼看着她:“本宫不聋,知道王尚书在,你照本宫的意思办就成了,别话多!” 那宫人显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赶忙跪了下去:“娘娘息怒,是奴婢嘴多,还望娘娘赎罪!” “行了,办你的事情去。” 宫人得了淑妃这句话,慌忙起身,匆匆往偏殿办事去了。 淑妃不想见王文胥的理由三娘再清楚不过了,王文胥来面见圣上只是其一,他必定还会问起三娘的事。淑妃是不想同王文胥周旋此事,便躲着罢了。 三娘这会儿也用罢了,放下筷子恭顺道:“娘娘,民女吃好了。” 她瞟了三娘一眼:“嗯,坐会儿吧,左右时辰也还早。” 若是依着平时来说,这个时辰用过午膳也不早了,三娘心知肚明,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先前那宫人过来同淑妃耳语了几句,淑妃便同三娘道:“走吧,到偏殿去。” 王文胥应该是回去了,淑妃才肯到偏殿去,三娘点了点头,与她一同前往。 还没进偏殿,半道上杀出个内监,正是上回带三娘进宫那位。 他来与淑妃说后宫庶务之事,两人在一边叽咕半天之后才停下。之后,淑妃转头与宫人道:“你们先领王小姐到偏殿去,记得好生伺候着皇上。” 宫人纷纷应是,淑妃便匆匆跟着那人走了。 再到偏殿之时,太医们又将龙榻那边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各个顶着黑眼圈,想来为圣上的病费了心,一直熬到现在又来复诊。 几人又扎堆商量了半天,最后拿出针灸包来,准备给圣上施针。 动手之前,有人先提议:“咱们要不等着淑妃娘娘过来再说?贸然施针恐怕不好。” ☆、第二百零二章 醒了(一更) 若是换做旁人也就罢了,谁叫榻上躺的是大邺天子?这帮人提着项上脑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则,病中的人最该及时医治,这帮人还真的胡来。 总算有个明事理的,对着众人道:“宜早不宜迟,皇上性命要紧,且施针吧……” 众人面面相觑,又有人询问与三娘一同过来的宫人:“淑妃娘娘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宫人答:“回大人的话,娘娘随内务理事大人去了内务府,得费些时。” 那帮太医虽知轻重缓急,却还是犹豫不决。可现在去找淑妃回来更耽误时辰,故而再商量一阵过后,他们决定施针。 可即便是决定了,也没人敢动,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愣是有折腾了许久。 先前那个明事理的人看不下去了,夺过针灸包:“都别愣着了,我来!” 此话一出,人人都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他拿着针灸包上前去,吩咐其他人给他搭把手。 一帮人围着看,那太医拿着针也有些不稳,他被堵着气闷,便道:“你们都往后一些,万一不慎撞上我,出什么问题,我便拉着你们做垫背。” 众人听罢,赶忙往后退了退,一副怕惹祸上身的模样。 那太医见他们都退后了,平下心气继续施针。 好在他们那一帮人往后退了退,三娘透过缝隙还能瞧见那太医给圣上施针。 三娘是不懂什么医术的,不过看那人手脚麻利,又是太医院出身,想来不会差。 忙活了许久还未结束,那太医的额头上尽是汗珠子,大概是心慌。身旁有细心的宫人,在他停手的时候给他擦擦汗。 片刻之后,那太医终于停了手:“妥了,悉心调养着,不久便能醒来。” 那一帮太医也都跟着抹了把汗,其中一人道:“如此,我便去与淑妃娘娘回禀一声,皇上暂无大碍” 另一人又道:“内务府远了些,陈太医年岁以高,还是由我这后生去比较妥当。” 三娘暗自发笑,上阵的时候人人都避之不及,邀功的时候倒是挤破了头。 就在他们争不下高低的时候,淑妃来了。 门前的宫人并未通禀,故而淑妃将这帮人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 “都闹够了么!”淑妃一声呵斥,将这帮人拉回神来。 众人立即行跪礼,三娘也跟着跪了下去。 淑妃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龙榻边,将被褥往里头挪了挪,做到边上。 她看着圣上的龙颜,微微叹息一声,是个极不显而易见的动作却全数落在三娘眼中。 太医们跪了一地,一人道:“臣等已经给皇上施了针,刺激几处穴道,估摸着很快便能醒过来。” 淑妃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嗯了一声:“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督促宫人把药煎好端来。” 这下邀功不成,淑妃又下了逐客令,一帮太医只能灰头土脸的走了。 待他们出了偏殿,淑妃伸手去掖了掖被角:“宫里尽养些闲人,往后该整顿整顿……” 她所说的往后,大概说睿王登基,她居太后之位的时候。 宫里整不整顿不是三娘在意的,她看着淑妃搭在被褥上的手,淡淡的血痕在明黄的褥子前显得异常醒目。 伤痕看上去粗糙,不像是利器所伤,细细看,伤口边上还有破皮处,范围也不大,就像……像被人抓出的伤痕。 先前不是说去内务府么?这伤痕是从哪里来的? 不待她思考清楚,淑妃同她道:“今儿你就先回承华宫去吧,不用守着了。 这就让她走?前日不是还说酉时才能走么? 三娘实在想不明白,嘴上还是应着:“民女遵旨……”说罢,她躬身退下,照着来时的路回到承华宫。 这承华宫中清冷异常,三娘进来后不禁拢了拢衣裳。此时宫中无人,她实在有些犯困,索性到榻上去了。 本想着小憩一会儿,谁知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全然不醒人事。 “王小姐,王小姐……” 耳边嗡嗡作响,三娘翻了个身。 那人又道:“王小姐快快起身,淑妃娘娘让您去偏殿一趟。” 她迷迷糊糊的听见“淑妃”和“偏殿”二字,赶忙睁开眼,见一宫人立在榻前看着她。 见她醒了,宫人又道:“淑妃娘娘让您过去侍疾……” “这么晚了还要去么?” “是,淑妃娘娘吩咐的。” 得,淑妃吩咐的,她岂敢不从? 三娘匆匆起身,整理了仪容便到偏殿去了。 本以为淑妃会在殿中,谁知里头根本没有她的身影,宫人也只得三四个。 “淑妃娘娘去了哪里?”三娘问榻边侍奉的宫人。 那宫人道:“去内务府了……” 又是内务府,难道那地方有什么稀罕东西?一天竟跑了两回。 三娘点了点头,没再问别的,站在一边看宫人给圣上喂药。 之后,那宫人将药碗收了,走前与她道:“娘娘吩咐王小姐在此候着,等皇上醒了就能回去了。” “等皇上醒?”三娘惊问道。 那宫人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放轻了声音:“王小姐别这么大动静,皇上先前醒过一回,现在睡着呢……” 三娘皱了眉,她大概明白了淑妃的用意。 淑妃早知道了圣上的病情,故而听太医说那些话的时候才如此镇定。 让三娘进宫,供吃供住,还赏赐一身衣裳,不过是为了让圣上高兴。 圣上毕竟是将死之人,他这辈子最介怀的就是那个叫涅华的女人之死,最遗憾的也是这个人。 所以淑妃让她穿着这身衣裳,住着承华宫,还侍奉在龙榻边上,就为了让圣上走时不留遗憾。 三娘说不好此时的心情,这个叫涅华的女人兴许就是她的生母,而圣上却杀了她。如今,三娘顶着涅华的名义,侍奉的很有可能就是她的杀母仇人。 虽说她将生死看得不重,对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更没有什么好奇心,可她对于这样的事情她依旧不能容忍。 她不是恨圣上杀了她的母亲,而是恨这帮自以为是的掌权之人。 他们凭什么决定别人的命运?杀了别人母亲,还要别人给杀母仇人侍疾,简直恬不知耻! ☆、第二百零三章 不思量(二更) 那宫人见她愣着不说话,躬身退下,裙摆摩擦发出的窸窣声音将她拉回神来。 她望着龙榻上的那人,深深叹息,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功过自会有人会评判。 坐到榻边,三娘盯着那明黄帐幔出神,就当打发时间。 也不知圣上什么时候能醒,若是一夜不醒,她还得守一夜么?如此想来,她先前睡那一觉实在明智。 夜渐渐深了,承华宫内外静得出奇,三娘坐在那里,竟有种不在人世的感觉。因为太过安静,太不真实。 三娘想,常年住在这种地方,一定会憋出病来。 她想得出神,头抵在床沿上,渐渐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过久,一阵咳嗽声将她吵醒。 她赶忙睁眼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圣上半虚着眼睛,咳个不停。 三娘忙伸手替他顺顺气:“皇上……” 他听见声音,努力平复下来,睁开眼看着三娘,一动不动。 “涅华?”他虚弱的声音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 三娘没说话,而是冲边上的宫人道:“去取些温水来。” 宫人福了福身,赶忙去取。 圣上依旧直勾勾的望着她,手抬起来颤巍巍的:“真是你……涅华,你终于回来了……” 三娘依旧不答应,她一直不觉得有善意的谎言,不过帮着别人骗自己罢了。况且,她也不愿意被人当做另一个人。 他见她不说话,伸过手触及她的衣衫,恍若自言自语一般:“朕当年第一次见你,你便穿着一身粉色锦衣,立于鸿渊的桃林之中,如同九天仙女一般……朕,最爱看你穿粉色衣裳……” 三娘微微叹息:“皇上别说这么多话了,大病初愈得多休息,再睡会儿吧。” 他摇头:“这一定是梦,朕要是睡了,恐怕就见不着你了。” 宫人取了水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三娘面前。 三娘起身坐到榻边,伸手将圣上扶起,半坐于榻上:“皇上一定渴了,喝些水……” 他点点头:“好……” 三娘接过宫人手中的杯子,缓缓递到他嘴边。 他喝了下去,继而又抬眼看着她:“你还像当年那样年轻,真好……可惜朕老了,不能再像过去那般背着你游山玩水,替你教训那些欺负你的人。” 过去他好歹也是个皇子,能背着一个女人游山玩水,还能替她出气,想来是动了真情。 三娘的职责就是当好一个倾听者,听他说过去那些往事。 她将杯子又还给那个宫人,替圣上盖好被褥,坐下继续听他说。 他的眼神从醒来便没离开过三娘,就像要将她的容颜牢牢记住一般。 “涅华,你去承华宫看了吗?里头的归置、摆设都还是从前的模样。还有那盏宫灯,朕亲手画的,你说丑,但却一直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三娘听着他说这样的话,脑海中竟勾勒出一个纯善又痴情的女子神形来:“看见了,都泛黄了,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明明不愿顺水推舟…… “泛黄了?不怕,等朕好了,朕再给你画。你一定不知道,就因为当初你说朕画得不好看,朕就一直苦练,现在画出来的比过去好上千百倍。” 他好不了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三娘顺应的点头:“好,那皇上想画什么?” “画你,画在画上,免得时间久了朕记不起你的模样。” “好,都依皇上的意思。” 他笑了笑,唇角微微上扬:“你何时变得这么听话了?朕记得从前无论朕说什么,你都要引经据典的反驳一番,难不成如今改性子了?” “自然不是,因为我也想看看皇上笔下的我是什么样子。” “原来如此,那朕得好好画,断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让你耻笑。” “那我拭目以待,看皇上能画出个什么名堂来。” 他突然笑了起来,结果一阵上不来又开始咳嗽。 三娘耐着心思给他顺气:“皇上慢些,当心身子……” 咳了半天才停下,他垂下眼睑:“朕这副身子不争气,你会不会嫌弃朕?” 三娘实在没法回这句话,这分明是两个有情人之间的私房话,可她与皇上并无情感可言。 他见她又沉默,似乎不怎么高兴:“嫌弃也没用,朕会将你绑在身边,永远都别想跑。” “不会跑的,皇上放心吧……” 对这话,他显然很满意:“你能这么想才是对的,朕与你相识最久,对你再熟悉不过,怎么都比二哥强。” 二哥? 仔细想来,皇上乃先帝第三子,那他的二哥自然就是老贤王了。 照他这么说,这个叫涅华的女子还和贤王有什么联系?可是据说贤王并未娶过妻,身旁连个侍妾都没有,怎会与涅华有关系? 皇上又言语起来:“父皇太偏心,什么都向着他,你不能向着他。从小到大朕最恨的就是他,你要是为他背叛朕,朕……朕就杀了你……” 还真是霸道不讲理的男人,难怪他会失去心中挚爱。若是换成三娘,她也会选择别人,因为没有任何情爱能凌驾于自由之上。 与其做一辈子金鸟笼中的金丝雀,还不如做林中山雀。 三娘就这么听他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堆,都是他与涅华之间的陈年旧事,他说得很仔细,让人身临其境。 听着听着,她都入神了,结果圣上却渐渐没了声儿。 她一看,圣上耷拉着脑袋,已经睡着了。 三娘如释重负,她总算可以歇息一会儿。 扶圣上躺下,她又替他掖好褥子,便坐下休息。 谁知刚坐下,便有人过来,脚步声异常轻。 三娘转头看了看,正是淑妃。 “娘娘……”三娘忙从座上起身,顺道行了个礼。 她嗯了一声,看着龙榻上那人,久久不说话。 三娘埋着脑袋不敢抬起来,淑妃来得那么突然,该不会早就在了吧?那她与圣上说的那些话,她也听见了吗? 正焦虑之时,淑妃来到她跟前:“你比本宫想象中聪明得多,胆子也大,怎么看都不想个十来岁的姑娘。本宫记得上一回你入宫之时还那般怯弱,全然不似现在……” ☆、第二百零四章 赔了(一更) 她言下之意是说三娘欺君。 三娘回道:“民女不敢,民女胆大只因为皇上尚不清明,又是……” 又是将死之人,不过三娘始终不敢说出来,左右淑妃能明白她的意思。 淑妃倒没再说什么,转而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三娘福身行礼,匆匆离开了偏殿。她闹不清淑妃到底怎么想的,但皇上对她如此不同,想来淑妃看着也不会多好受。 次日,三娘照淑妃吩咐的时辰到偏殿候着,谁料王文胥又来了。 宫人进来回禀之时,淑妃瞬时垮下脸来。 她转头看了看三娘,思索着要不要让她暂时避一避。 可偏殿又不是正殿,不算宽敞的地方根本藏不住人,总不能让她往床底下藏把? 无法,淑妃只能朝那宫人道:“宣他进来吧。” 宫人领命退下,淑妃又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水。 未过多时,宫人领着王文胥进了偏殿,抬眼就瞧见一身锦衣的三娘。 他埋头皱了皱眉,还是先到淑妃跟前行礼:“娘娘千岁……” 淑妃手一抬:“尚书大人且起来吧,你我之间无需行此大礼。” 王文胥谢了恩,从地上起身。 他又似有似无的看了看三娘,转眼又说了别的:“皇上这病可有好一些?” 淑妃如实道:“昨儿个就已经醒过两回了,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王文胥算松了口气。 照这么看,王文胥还不知道圣上的病情,而淑妃也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王文胥又看了三娘一眼,切入正题:“娘娘,家女在宫中叨扰已久,臣想着,能否让臣将她领回去?毕竟一个姑娘家,总呆在宫里不是个事……” 本以为淑妃会反对,没想到她开口就说:“大人言之有理,倒是本宫疏忽,一会儿你便领着她回去吧。” 大概王文胥也没想到淑妃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竟没了话说。 淑妃又道:“不过本宫有个要求” 王文胥抱手道:“娘娘请讲。” “本宫可以让她回去,不过她每日辰时都得进宫,酉时之前本宫放她走。” 不得不说淑妃思虑长远,圣上虽然患病,但如今已经醒了不日便能下榻走动。如果三娘只是白天在宫中,淑妃也能监看一二,若是日日夜夜的留在宫里,保不准出什么问题。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淑妃不愿再出乱子。更何况王文胥是现在淑妃手里的一张王牌,若是三娘真入了后宫,岂不矛盾么? 即便圣上已经到了快油尽灯枯的时候,但凡事都有个意外,淑妃也是想尽量将意外排除。 王文胥思虑半晌,觉得这法子也算两全,况且淑妃也没有要与他商量的意思,他便回道:“是,臣每日辰时送她来,酉时之前再来接走。” 淑妃点了点头:“今儿就先领回去吧,明日再来。” 王文胥赶忙谢恩:“臣叩谢娘娘恩旨” “行了,起来吧。”淑妃伸手示意,转而又与三娘道:“还不随你父亲回去。” 三娘微微颔首,行至王文胥身旁。 王文胥起身后,牵着三娘的手,毕恭毕敬的退出偏殿。 走在宫中廊道上,王文胥忍不住问她:“这两日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三娘回:“还好,淑妃娘娘对我很是照顾,吃穿住都不用愁,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王文胥点头,看着她那身锦衣微微皱眉:“那皇上” 三娘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说道:“皇上醒过两次,我就只有一次在,给他端茶倒水,说了几句话。” “就只有这样?” 三娘重重点头:“正是如此。” 王文胥轻声叹息:“那便好” 几日未归,回到王府的时候还吓了沈嬷嬷一跳,她匆忙上前嘘寒问暖,又问她宫里的事情。 三娘按照回王文胥那一套敷衍过去,将身上的锦衣换下,到上园去了。 如今二房、三房都不在府里,最能折腾的王老夫人又跟着二房走了,王祁贤也同流苏一起去鸿渊书院小住,王府是越发冷清。 王文胥将三娘送回之后,又赶着回户部去了,三娘便想着去上园给赵氏请个安。 谁想去得也不巧,偏偏撞上乔氏也在。 三娘没有贸然进去,不厚道的站在外头听起墙角来。 乔氏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嫂嫂这回一定要救救咱们,二爷他真是走投无路了” 赵氏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气愤:“当初我就问你有没有仔细查清楚这件事情,你一个劲儿说可行,能赚大钱。如今这般,都是你们咎由自取的!” 乔氏听罢,嘤嘤的哭起来:“嫂嫂,都是咱们不好,咱们笨,可如今一家子要吃粮食,您若是不帮咱们,咱们都得饿死了。眼下粮食比金子还值钱,家里就剩下几十两银子了,这不是要命么?” “你还知道要命?但凡你们俩多张个心眼儿,至于让人骗么?三千两银子啊!你以为是小钱?” 乔氏自知理亏,加之有求于赵氏,更加低声下气:“是,嫂嫂说得是,可那人一副很有来头的模样,回回身边都跟着四五个壮汉,又说在京中有他许多铺子,还带着我去看过,所以” “所以什么?这该不会是你哄着二爷去做的吧?” 乔氏缩了缩脑袋,细声道:“那也是我不知情啊,况且他们搞得像模像样的,我哪能才道是骗局呢?” 赵氏听她承认,更加生气:“你说你一介妇人,不好好的在府里相夫教子,为何要去惹这些事情?” “我当时是想着为二爷做些事,哪曾想” 这种骗术实在屡见不鲜,挑人家铺子掌柜不在的时候花点儿小钱买通铺中伙计,合伙骗人,如此便能钓上大鱼。 就乔氏那点儿脑子,宅子里耍一耍也就罢了,出去跟那些三教九流的较量还真是嫩了点儿。 赵氏那个气,她背着王文胥救助了乔氏好些银子了,就等着乔氏所谓的那些货物到京城倒卖成银子换回来,谁想竟是场骗局。 她狠了狠心:“你自个儿闯下的祸,自己去处理!” ☆、第二百零五章 下台阶(二更) 乔氏哪能罢休?哭得越发厉害,全然没了从前那股神气劲儿:“嫂嫂,您就帮帮我吧,您若是不帮我,二爷会杀了我的”说着,她撩起衣袖,指着臂膀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这都是二爷打的,再这么下去,我非得被他活活打死不可!” 赵氏看着那伤口,只觉触目惊心,皱着眉道:“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孽,真是闹心” 乔氏一边哭,一边不往仔细观察赵氏的神情,见她有所松动,赶忙添柴加火,又将另一只衣袖撩开:“还有这儿,都破皮了,昨儿个还一直流血呢。” 赵氏瞟眼看了看,眉头皱德更深:“二爷怎么如此没有轻重?你好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下手也这般狠?” 乔氏一副抑郁模样:“他眼里哪还有我呀?自从纳了林柔那小蹄子,她就没理过我。实话不瞒嫂嫂,我与二爷已经快三个月没圆过房了。” “啊?”赵氏觉得太不可思议,这王二爷还真是薄情寡义:“那母亲不知道?怎么也不劝着?” 听赵氏说道此处,乔氏又伤心起来:“本来母亲还常劝他来我房里的,可自从出了这事,连母亲也不帮着我了。二爷打我,她就在一边儿看着,没推波助澜我都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赵氏越听越觉得她可怜,但她又无可奈何,先前借出去的算是打水漂了,现在再借也是打水漂:“要不你们……找父亲帮帮忙?” 左右王老太爷也希望王二爷磨一磨性子,现在去求他,指不定就松口了。 乔氏却摇头:“二爷自从被老爷子撵出去之后就铁了心思不回王府,更别说去求他了……” 这就更棘手了,王二爷犯起倔来,那可是十头牛也拉不动。 “这,那这怎么办?”赵氏反倒问起乔氏来。 乔氏可怜巴巴的望着赵氏:“能怎么办?只能让嫂嫂先帮衬着咱们,等二爷查出那帮人的底细,再将他们逮出来,便能要回那些银子,也能还嫂嫂你的钱。” 赵氏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便问乔氏:“那你这回准备借多少?” 乔氏看有戏了,赶忙道:“这回要借一千两。”她说着,还把指头伸出来比划了一下。 “啊!一千两?”赵氏被她这狮子大开口吓得不轻:“先前就已经接了你几百两了,你让我再借一千两,老爷还不打死我?” 乔氏却笑了起来:“嫂嫂说的哪里话?大哥待你一直都比较顺从,就算再生气也不肯对你动手啊。” 赵氏也知道王文胥不会动手,可是她心虚:“不成不成,说什么都不成,你还是回去吧。” 乔氏正要再说些什么,丘若端着茶点进了院子,发现门前站着不动的三娘。 “咦?五小姐在这里做甚?” 三娘暗道不好,灵机一动,赶紧往门那边挪了挪,出现在赵氏她们眼前,做出一副刚到的模样。 俩人都愣愣的把她看着,赵氏惊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三娘忙解释:“回母亲的话,我也是刚到的,衣裳沾了灰便在门前打整一下,以得在您跟前失仪。” 赵氏自来好糊弄,她没起疑,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不久……” 赵氏心惊,王文胥昨儿说去接三娘,如今三娘回来了,是不是王文胥也回来了? “你父亲呢?怎么没跟着?” 三娘道:“他将我送到府里就走了,想来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忙完。” 赵氏松了口气:“是这样啊……” 丘若端着茶点进了屋,三娘也跟着进去,这下乔氏不好意思再同赵氏说借钱的事情,站在一旁噤了声。 赵氏又偏头看了看乔氏,同她道:“你这事情还是等我同老爷商量一下为好,毕竟不是小数目。” 乔氏都低声下气半天了,耐心也所剩无几,便道:“那成,我明儿再来,嫂嫂一定要劝服兄长……” 这个赵氏可没把握,也不好冒然答应,便避开道:“你快回去吧,我自会同老爷说。” 乔氏就当她是答应了,欢喜的点了点头:“成,那我就先回去了。”她说着,便出了院子,离开了王府。 赵氏这才又与三娘道:“怎么不在屋里休息休息,跑到我这里来了?” 这话听着像不欢迎她似的,不过三娘知道赵氏并非真的不喜她,只不过冷脸这么久了,需要个台阶下。 若赵氏真那么厌恶她,在中秋宴上又怎么可能护着她? 正因如此,三娘厚起脸来,同赵氏嬉笑道:“祁瑶入宫这几天甚是思念母亲,故而一回府便想着过来请安。”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氏又不是那等不留情面的人,见三娘这般也没摆脸色:“你这孩子,唉…罢了……在宫里侍疾肯定没休息好吧?该回去好好歇着才是,请安什么时候都能请。” 三娘道:“请安其次,主要是同母亲告个平安。” 说到这里,赵氏忙问:“皇上没对你怎么样吧?” 女人之间就不必忌讳那么多,故而赵氏也比王文胥直接。 三娘摇摇头:“皇上昨儿才醒,现在还下不了榻……” 赵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请过安,三娘回了夜阑居,一进院子就撞上了王祁莲。 “咦,瑶生你回来啦!”她欣喜着过来,拉着三娘左看又看,疑惑道:“我看爹娘紧张成那样,还以为宫里是个多吃人的地方,结果你不没事么?” 王祁莲不知道事情的原有,说出这样的话也正常。 看着王祁莲,三娘想起睿王那只香囊:“前些日子你绣的那只香囊呢?” 王祁莲愣了愣,洋装一脸莫名:“什么香囊?瑶生你傻了吧?我哪有绣什么香囊……” 三娘啧啧两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绣的那只香囊我在睿王身上看见了。” 王祁莲哑口无言,涨红了脸:“你可别乱说,那…那……” 三娘才不听她解释,直问道:“你当真如此喜欢他?” 这回王祁莲没别扭,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他很细心,也对我很好,他大概是个能托付终生的人。” ☆、第二百零六章 来者何人(一更) 三娘倒觉得他大概不是个能托付终生的人,于是劝了王祁莲一句:“即便圣上下旨赐婚,你也不一定就非要当他是夫君或是爱人,你该知道的,宫廷之中哪有什么情情爱爱?往后他若是登上那九龙之座,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数百,你还是留些心眼儿的好。” 王祁莲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瑶生,你说话怎么跟个长辈似的?吓了我一跳。” 得,王祁莲是压根儿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竟关注她说话是语气、神色去了。 “我跟你说实在的,你别不当回事。” 她笑着点头:“行,我家瑶生的话,我自然会听的。” 难怪那时望春楼的鸨子总说:苦口婆心的劝,不如让她自己去吃回亏。 三娘是想让她自己去吃一回亏,可这亏王祁莲吃不起,王家人也吃不起。 左右现在王祁莲也听不进去,她会让她幡然醒悟的。 两人闲聊几句,三娘便回屋歇着了。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个儿的窝,此话倒是一点都不假。宫里那地方固然吃穿用都是顶好的,可拿毕竟是别人的地方。 她歇在榻上,沈嬷嬷匆匆前来:“小姐,您那日出府是不是买了个极水灵的丫头来?” “水灵的丫头?我怎么不记得了?” 沈嬷嬷想了想,又道:“她说是您让她来的,还说了聚仙楼的玉梅……” 三娘顿时反应过来,沈嬷嬷说的是丽姝:“对,是有这么个人,她人呢?入府了?” 沈嬷嬷摇头:“那毕竟外头来的,老奴做不了主,便让她先回去。这不,今儿又过来了。” 三娘忙道:“那快领进来!” “欸!”沈嬷嬷应着,迈开步子又往外头去了。 没一会儿,沈嬷嬷便将丽姝待了进来。 因着要入王府,丽姝褪去了从前那些艳丽的衣裳,穿得极为朴素。 她进屋之后见到三娘,径直走了过来,福身行了一礼:“小姐” 也不知怎的,三娘很是高兴,连忙去扶她起身:“若是往后不在人前,咱们就不必拘这些礼数了。” 丽姝笑着点了点头:“是” 三娘问她:“是玉梅遣人带你来的么?” 丽姝摇头:“非也,领我过来的是苏公子的人。” “他的人?”三娘疑惑不解:“你没去找玉梅么?怎么是他领你过来的?” “本来是想去找的,结果苏公子寻到望春楼,替我赎了身。” “啊?他替你赎的身?”三娘气急:“那他怎么又遣人送你过来?既然是他赎的,理因他带着走才是。” 丽姝回道:“是苏公子让我过来的,还说往后就是您的人” 三娘想不明白了,这苏钦玉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花钱把丽姝赎出来,转而又给她送过来,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沈嬷嬷不知道什么苏公子的,问道:“这苏公子莫非是丞相家的那位?” 三娘忙敷衍:“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别理他就行了。” 沈嬷嬷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点了点头,没再问。 三娘转而与丽姝道:“他赎你花了多少银子?我这就遣人送去。” 丽姝摇头:“是苏公子找鸨子谈的,我也不知道” “那也不能算了”三娘说着,从里屋翻出一百两银子,交给沈嬷嬷:“这个你让张临送去丞相府,无论如何要他收下。” “是,老奴这就去办。”沈嬷嬷便拿了银子出门。 三娘用余下的时间领着丽姝转了转,熟悉一下王家的布局。 丽姝从来没到这等世家大族府里来过,不由感叹:“不亏是京城响当当的世家,恐怕这一草一木也够普通百姓苦一年的了。” 王家确实算得上富贵的,不过却没那么夸张:“你不去在意那些东西的价值,它也就是个摆设罢了。” 丽姝则笑了起来:“没想到小姐还会讲如此有哲理的话。” 她明眸皓齿,笑起来很好看,三娘想起当初她们在望春楼的那段日子,不由与她亲近了些:“那是自然的,好歹挂着个才女的名号,不显摆显摆怎能担得起?” 丽姝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如当年那段时光。 次日辰时,照着淑妃的意思,三娘要到宫中侍疾。 圣上病着,百官无需上早朝,王文胥却不辞辛劳,早早起身送三娘进宫。 马车上,他不断的提醒,淑妃不在的时候别往圣上跟前凑,能打个过场尽量就别多事。 三娘应下,让他别担心,接着又照着淑妃意思说了圣上的病情。 王文胥果然是被蒙在鼓里的,听三娘这般说了之后一再确认:“这话可不能乱说” 三娘肯定的点下头:“祁瑶虽小,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时太医诊脉,我就在一旁,他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淑妃娘娘怎么会让你待在那里头听这些?” “祁瑶也不知,这些话还是淑妃娘娘让我告诉您的。” 王文胥听罢之后,陷入沉思,眉头皱着久久平不下来。 到了宫门前,三娘下了马车,随王文胥一起去了偏殿。 偏殿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得淑妃的应允,谁也不准进。 守门的宫人识得三娘,见她来了,赶忙迎上来:“王小姐,淑妃娘娘已经恭候多时了” 三娘点头:“那咱们进去吧” 宫人也不理会王文胥,将三娘带了进去。 淑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手撑着头,看起来困乏无力。 “民女给淑妃娘娘请安。”三娘径直上前,与她行礼。 淑妃抬眼看了看,嗯了一声:“来了就守着吧,正好本宫可以去歇一歇。” 三娘再行一礼:“是” 王文胥应该还没走,他听了三娘同他说那些,少不得要与淑妃密谋一番,淑妃出去应该就能撞见他。 她一走,这殿中又只剩下三娘与几个宫人。 圣上还是睡着的,三娘很想得明白,醒了两日了应该能活动活动才是,结果却日日睡在榻上。 正当她百无聊赖之时,殿门开了,进来的是端药内监。 三娘本不太注意,随意瞟了一眼,谁知只一眼便愣住了。 ☆、第二百零七章 闯宫(二更) 她将他看着,他却微微颔首。 周围这些宫人都还没有察觉进来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内监,而正是齐王。 他见过三娘,在和德公主生辰那天,皇上对她举止不当,人人都记住了王家这个收来的义女,齐王也不例外。 齐王认出了她,虽然惊讶却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三娘不禁从座上起身,忙从他手里接过药碗:“我来吧” 他赶忙伸手死死拽着药碗:“不劳王小姐费心,还是奴才来吧。” 齐王来此绝不是送药这么简单,三娘定下神,正准备喊边上站着的宫人过来,却被一尖锐物抵在腰间。 “你要是敢喊,第一个丧命的就是你!”他低声威胁。 三娘僵硬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讲手里的匕首抵近了些:“跟我一块儿到榻边去。” 三娘莫敢不从,缓缓转身,与他一起到了龙榻前。 齐王放下手里的药碗,往帐幔里头看了看:“父皇他病情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气虚而已……” 他轻哼一声:“你少唬我,咳血之症能是小病?恐怕是不行了吧?” 三娘心中暗骂,知道还问,脑子进水了么? 齐王也没再问别的,看着榻上躺着的人轻轻叹息。而后,他让蹲在榻前,手伸在榻地下胡乱的摸索。三娘站在他后头,宫人离这边也不近,没人看到他在做什么。 三娘正奇怪他在干什么,谁知他竟从床底雕栏内侧摸出个半臂长的木盒子来。 他一阵欣喜,面上露出笑来,赶忙将盒子藏在怀里。 三娘暗道不好,那莫非是圣上的遗诏? 她乘着齐王欣喜未察觉之际,悄声往后退,想要出去喊人。可她离殿门太远了,动静大了就怕齐王真对她动手。 正在她焦虑之时,门那边的宫人朝这边看了看。三娘已经腿离龙榻有一节距离,那宫人正好看见龙榻前鬼鬼祟祟的齐王。 宫人机灵,悄悄开了一丝门,侧身跑出去叫人了。 也不知道她多久能喊了人来,三娘觉得她得拖延时间。 等三娘再抬头,齐王已经把木盒子藏好了,站在龙榻前直愣愣的看着三娘,低声道:“你跑那里去做什么?” 三娘头皮发麻,忙道:“我我给你把风” 他冷笑一声:“过来!” 三娘胆颤心惊的挪了过去,尽量保持距离,就怕他突然动手的时候她避之不及。 他并没有对她怎样,待三娘过去之后他将药碗端到她手里:“好好侍奉,不得怠慢。” 三娘点头如捣蒜:“是……” 接着,他便准备离去,三娘一阵惊慌,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等一下!”三娘轻呼一声。 他果然顿住,问道:“怎么?” 三娘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脑袋一阵灵光,说道:“皇上前日便醒了的,殿下不同他说几句吗?” 齐王听她这么说,朝龙榻上看了一眼:“不必了……” 三娘又道:“圣上他……殿下难道真的不愿见?” 他却轻笑起来:“有什么可见的?你以为这宫里还有什么父子情么?” 他说罢又转过头去,步履生风,眼看就要出去了。 “大胆逆贼!竟敢擅闯禁宫!”一群守卫堵在偏殿门前,他一开门就被围住,一帮人当即便要上手。 齐王擅武,根本不惧怕这帮守卫,一群人打得不可开交。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宫中禁卫这么多,外头的人越聚越多,齐王有些力不从心。 淑妃不知何时得了消息,现在也到了宫门前,站在一群守卫后头。 “将这企图对皇上不利的乱臣贼子拿下!” 一众守卫得了令,立刻纷涌上来,令齐王退无可退。 三娘躲在门后偷窥,又不敢太显露。所谓狗急跳墙,万一齐王醒过神来意图对她动手,那就难办了。 本以为齐王会奋力反抗,力争一条生路,谁知他竟停了下来,扯掉头上的内监束帽:“淑妃娘娘,本王不过是来探望父皇,您也要拦着么?” 淑妃却笑得花枝乱颤:“本王?你是谁的王?穿着内监的衣裳,鬼鬼祟祟来到偏殿,本宫看你是居心叵测才对!” 齐王横着脸,很是愤怒:“妖妇!本王对你是一忍再忍,你却步步相逼,你把母后藏到哪里去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这恶毒妇人谋害父皇,囚禁母后,不就是为了承德殿那九龙宝座么?” 淑妃面不改色,竟又笑了起来:“来人!把这乱闯禁宫的贼人拿下,关入大牢!” 内廷守卫看的是淑妃的脸色,自然唯淑妃之命是从。 此令一出,守卫又冲了上去,齐王终是不敌,被众人拿下。 “妖妇!别以为困住我,你便能得偿所愿,并不是事事都被你牢牢掌控的!” 淑妃不理会,冲那帮守卫发号施令:“给我拖下去!让人好生看守!” 守卫们道是,架着齐王离去,临走前三娘忙喊住:“慢着!” 淑妃虚着眼看向三娘:“你又什么意见?” 三娘平下心气:“民女不敢,只是……”她指着齐王道:“他身上有东西……” 齐王大惊,恨恨的看着三娘,大概在后悔先前没有要了她的命:“你这女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与齐王不在一条战线上,帮淑妃也在情理之中。 三娘本就没有理亏的地方,可她就是觉得心虚,埋下头去。 淑妃遣人搜了齐王的身,从他身上果然搜到了那个木盒子。 守卫双手奉到淑妃面前:“娘娘请过目……” 淑妃抬手接下,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盒子。 如三娘所想,那盒子里头果然是个锦织卷轴。 淑妃迫不及待的打开看,越看越眉头皱得越深,除此之外并没表露其他情绪。 不过,光看她那皱眉的模样,便能猜出卷轴中所写并不如淑妃的意。 齐王见淑妃那模样,笑了起来:“怎么?很失望?真是可惜了……” 淑妃却轻哼一声:“你以为这是王牌?本宫告诉你,这东西便是你的催命符……带下去!” 她一声喝令,齐王便被这一众守卫带走了。 ☆、第二百零八章 宫门被拦(一更) 三娘先前还一直疑惑,一是圣上卧榻已久却不见皇后娘娘前来探视,二是淑妃力阻外界与内廷之间的联络。 现在,想想齐王说那些话,大概也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有一点三娘起初也没想明白,那便是淑妃这些异常举动的动机在哪里? 人人都知道,大邺后宫之中最受宠的便是淑妃,最被看好的皇子便是睿王,怎么看都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怎会行如此冲动之举? 还有那木盒子里的卷轴,三娘随判定那是诏书,可毕竟没见着,说也说不清。如果真是诏书,那淑妃那般模样,里头肯定没写什么好东西。 难不成,圣上并无让睿王继位的打算? 如果是这样,淑妃囚禁中宫,捉拿齐王,也就说得过去。 齐王被一众守卫带走之后,淑妃给剩下的人训话:“今日之事万不能往外头说,但凡让本宫发现谁舌头长,那便到刑宫去尝尝那些刑具的滋味儿。” 众人纷纷跪下,一再保证会守口如瓶。 可惜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大墙,想知道的人自然是瞒不住的。 三娘也随这一帮守卫跪在偏殿外,说着表忠心的话。 淑妃一一审视之后,遣散了这帮守卫,三娘也跟着起身。 殿前瞬时清静下来,淑妃朝着三娘走了过来。 她直愣愣的看着三娘,眼眸顾盼流转之间不怒自威,这大概就是那种天生能掌权的人。 “王文胥倒是收了个好女儿……”她说道。 三娘埋下头去,低声道:“民女不敢,民女只是做该做的事情,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她笑了起来:“生得水灵,懂得察言观色,也知道审时度势。若本宫让你留着我儿身边,你可愿意?” 这不是胡闹么?照王祁莲现在对睿王的心思,三娘要是应允了,她们俩的情谊也算完了。王文胥左右为难不说,赵氏对她恐怕更有偏见,到时候她说不定会失去王家这一靠山,完完全全依附皇室。 除去这些不说,三娘也没这么大的野心,在宫里斗一辈子,还不如在外头逍遥自在。 “民女惶恐,睿王殿下身份尊贵,岂是我一介粗鄙之女能攀附的”三娘言下之意就是不愿了,端看淑妃怎么说。 淑妃不以为然:“倒是本宫糊涂了,这事情该去问问你父亲,你的意愿作不得数。” 她要去找王文胥商量,只怕王文胥更不可能松口,淑妃又需要王文胥这个左膀右臂,事情保准成不了。 三娘有恃无恐,便应了声是。 经过这一出,偏殿乃至内廷之中都加强戒备,三娘被人领出宫的时候,发现宫里巡守的人是往常的数倍。 宫人将三娘送到宫门前,而王文胥早已遣了人这里等候,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张临。 三娘本欲直接上马车,不料被人叫住。 “王小姐请留步。” 寻声望去,却是陆亦阳。 她脑瓜子转溜起来,想着这厮该不会是来询问齐王去向的吧? 陆亦阳上来便道:“王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娘不愿,直接回绝:“陆公子说笑,男女有别,恐有不便。” 陆亦阳见她如此,赶忙道:“王小姐若是不肯赏脸,我也有法子将你堵在这里回不去,你肯配合我,咱们也就相安无事。” 她竟没想到,陆亦阳还有这等无赖的时候。 三娘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你随我上来吧,说完你便走。” 他犹豫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直接让他上马车:“这恐怕不妥”他说着,把马车旁站着的张临看了看。 三娘道:“陆公子放心,你不要名声,我还要清誉。他是信得过的人,你随我来便是。” 张临看着三娘欲言又止,三娘也没作解释:“你先到那边去候着。” “小姐,这” “去吧,眼皮子地下能出什么事?” 张临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往远处去了。 三娘也踩着小凳准备上马车,陆亦阳则从上头伸出一只手来,是想拉她一把的意思。她装作看不见,自己扶着车沿踩了上去。 陆亦阳的手顿在半空,片刻之后尴尬的收了回去。 “你有什么就快说,我还得急着回府,免得我父亲怪罪。”这个时辰,王文胥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她要是晚了,难免让人担忧。 陆亦阳嗯了一声,道:“我听说王小姐被淑妃娘娘召进宫中侍寝,敢问皇上的病情如何了?” 齐王都知道圣上的病情,陆亦阳还装什么傻?三娘冷笑道:“明知顾问,你要是没别的要说,就走吧。” 陆亦阳也知道三娘是个明白人了,直言道:“我想问王小姐知不知道齐王的下落。” 果然是来问齐王的,三娘道:“没有,我进宫只是给皇上侍疾,哪有闲工夫关注别人?” 陆亦阳不信:“殿下他就是去了承德殿偏殿处,你既然在那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三娘的确没说老实话,可听他这话说的,怎么也不爽快:“陆公子这话好笑了,我在偏殿那是负责看顾好皇上的,齐王的去向关我什么事情?你既然说他去了偏殿,又担心他安危,为何不跟着进去?现在跑来问我,我一个没身份的女子能知道什么?” “不是我不跟着,是殿下不让”他微微叹息,似是很后悔没跟着去。 齐王不让他跟着,更说明那只木盒子大有来头,兴许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如此看来,这齐王殿下还挺多疑,对陆家也并非完全信任。 三娘摊了摊手:“那我问我也是白问,我根本就不知道。” 陆亦阳依旧不信,正色道:“你别哄我,这可是事关朝局的大事!千万儿戏不得。” “儿戏?”三娘看着他一副焦虑模样,继续道:“我且问你,你们陆家同齐王什么关系?” 他道:“这还用得着我说么?你如此机灵,连上回那桩命案都能轻易脱身,恐怕猜也猜得到吧?” 三娘没否认,再道:“那王家跟睿王又是什么关系?” 他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语气:“这还用说么?王家与睿王联姻,王尚书自然是睿王的幕僚。” ☆、第二百零九章 道不同(二更) 三娘点点头:“那我与王家又是什么关系?” “王小姐净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是王尚书的义女,谁都知道。” 这下说道点子上了,三娘毫不客气道:“既然如此,你不觉得你问错人了么?齐王、睿王势不两立,王家和陆家也不可能亲近得起来。咱们道不同,你却问到我这里来了,那我是帮你还是帮王家?” 他这下明白了,她分明就是告诉他,你问我也不告诉你,让他另寻别人。 “是小生鲁莽,问了王小姐不该问的话,我这就走。”他面上带着薄怒,却极力压制着跟三娘说这些客套话。 “慢走不送” 他瞬时抬眼盯着三娘,双眉紧蹙:“你当真如此厌恶我?从初见到现在,但凡碰上面你就不给我好脸色。我实在想不明白,年关是咱们头一次见面,我之前哪里惹到你了?” “陆公子多虑了,我自来是这副样子,还望你莫要介意。左右你没惹到我,我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却驳道:“别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我看你跟那苏钦玉也不似这般!” 三娘来气了,什么叫她对苏钦玉不这般? “陆公子说话请过过脑子,我同那苏钦玉也非亲非故,除了客套还能有什么?你这么说让别人听去了,还以为我跟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面上好看了些:“算我言语过激了,我只想问问你,你若真十分厌恶我,为何在溢南又要救我?在城门下还如此细心的照料我?” 三娘愣了神,细心照料他?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当时难民涌上来情况紧急,她那样做不过是为了让他的仆从能够抽出身进京搬救兵去。 不过等等,陆亦阳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 三娘看了看陆亦阳,见他一副恼怒的模样,心中有底了:“想来陆公子是误会了,救你是因为怕陆统领找王家麻烦,看护你是因为让你的仆从能脱身搬救兵,并无他意。” “你”陆亦阳气急,仔细回味一遍三娘的话竟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原来是误会,那陆某便不逗留了。” 三娘嗯了一声,冷漠得跟不认识他这个人一般。 陆亦阳匆匆下了马车,拂袖离去,地上的尘土似是跟他有仇一般,步履掀一地的尘埃。 “这是怎么了?”张临见陆亦阳走了,忙凑上来问,再看看三娘衣衫整洁,他顿时松了口气。 三娘摇摇头:“没什么,启程回府去吧。” 张临道是,驾上马车往回赶。 回到府里,三娘特意问了门仆王文胥回没回府,门仆说没回。 三娘心里有了数,齐王才被抓进牢里,接下来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王文胥也应该闲不下来了。 辰时三娘进宫的,沈嬷嬷已经领着丽姝去见了赵氏。 赵氏毕竟是王家主母,三娘要弄个婢女进来,怎么都得过过她的眼才是。 回屋之后,沈嬷嬷细细说了去东恒院的事情。赵氏对丽姝不反感,只是问了她的出生和过往,沈嬷嬷一一糊弄过去了。 只有一点,赵氏说要看丽姝的卖身契。 这就是个难事,丽姝的卖身契有是有,却不在三娘这里。再者,丽姝的卖身契上有关于望春楼赎身的一笔记录,若是赵氏见了,那就糟糕了。 “那你怎么和夫人说的?” “老奴说卖身契由小姐管着,得等小姐回来才能拿着。” 沈嬷嬷这么说能拖延一时,可明日或者是后日,等她想起的时候就不得不拿出来了。 “这样,嬷嬷帮我转达张临一句话,让他去苏府一趟,向苏钦玉讨要丽姝的卖身契。” 不管怎么说,先把丽姝的卖身契拿到手,就算要做什么手脚,也好有个比对。 沈嬷嬷犹豫道:“那苏家公子让人把丽姝姑娘带来,偏偏不留下卖身契,该不会是求什么吧?” 这倒提醒了三娘,可她愣是想不出来苏钦玉能向她求什么:“先前问了再说,他要是真求什么,想必会让张临代为转达的。” 沈嬷嬷亦觉如此,领着三娘的意思去找张临去了。 丽姝住着从前流苏那间屋子,出门透气见三娘的房门开着,便过来关门,不想却看见三娘在里头。 “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丽姝在她跟前不自称奴婢,她不习惯,丽姝也叫不出来。况且对三娘而言,丽姝是恩人,哪有真让恩人屈居自己下头的?故而三娘也就让她别那样自称了。 “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喊了来站着干瞪眼么?” 丽姝抿唇笑了笑,环顾四周没见沈嬷嬷的影子,便问:“咦,沈姑姑去了哪里?” 丽姝在京城周边的乡镇长大,所以喊不惯“嬷嬷”便喊“姑姑”了。 “我让她叫张临去苏府一趟,把你的卖身契拿回来。” 丽姝愣了愣:“我倒把这事忘了,卖身契还在苏公子那里。” “没事,我已经让张临去取了……” 等了好一会儿,沈嬷嬷回来,说张临已经去了,让她们等着便是。 大概一个时辰,张临回来了,没带回卖身契,却带了句话来。 “小姐,苏公子他在府外等候……” “他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拿卖身契?莫不是你会错了意?” 张临摇头:“不是,小的按照小姐交待的说了,可苏公子听完就非要来找您,说要亲自交给您。” “那意思他人在外头?” 张临颇难为情的点头:“小的也知道您怕麻烦,可是……” “行了,我去便是。” 张临则替她清理一路的障碍,送她出府去。 苏钦玉就在上回那个巷子中,同样是坐着少漓驾着的马车。 三娘也不废话,径直踩了上去。苏钦玉一如往常闭目养神,被三娘这动静惊醒。 “你这性子要改一改,没见我正歇着么?” “我性子怎么了?你让我过来,自己却在睡大觉,这是何道理?反倒说起我的不是了。” 苏钦玉轻声一笑:“行,怪我不是……” 三娘懒得跟他扯,直问:“卖身契呢?不是说要拿给我么?” ☆、第二百一十章 卖身契(一更) “卖身契?”他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惹得三娘冷眼。 “少装傻充愣,丽姝不是你赎的身么?她的卖身契自然是在你那里。” 他回道:“是啊,在我这里。” 三娘一听,朝他伸手:“既然在,那就交出来吧。” 苏钦玉啧啧两声:“咱们非亲非故的,你怎么这般不客气?” 三娘想了想,她确实有些没礼貌:“那我就跟你客气,敢问苏公子能否将丽姝的卖身契给我?” 他笑出声来:“你这也叫客气么?不过,本公子还是喜欢你不客气的模样。” 即便苏钦玉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不着调的话了,可三娘这一次听着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你别老说这些废话,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苏钦玉倒还真没再跟她废话,从怀里拿出纸质的物件儿,交到三娘手上:“拿去吧,本来是想明儿给你送来的,谁想你竟让人来要了。上头那份是真的,下头那份是假的,丽姝姑娘需要一个清白的身世,得有迹可寻。” 如此说来,苏钦玉是既帮她赎了人,还帮她解决了后顾之忧,可他图什么? “你这么帮我,真的不求点儿什么?” 他做一副沉思模样:“还真有要求的东西。” “什么东西?”三娘忙问。 他笑得不怀好意:“求你给我绣个香囊,如何?” 香囊? 三娘愣了,他一个大男人问她要香囊?这意图未免有些不轨。他俩不是非近亲,又无婚约,这样做不是私相授受么? “休想!”三娘当即回绝。 苏钦玉像是早知道她会拒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又拿了他的折扇敲她脑袋:“逗你的,就当我还你在溢南城外的挡剑之恩。” 三娘皱着眉,将他那扇子拨过去:“上回就说报恩,这回还报恩?你这恩还真是报不完了。” 他点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个人对恩人格外大方,你可以多授我些恩情,那我铁定事事帮你摆平。” 旁人也就罢了,苏钦玉这等让人捉摸不透的人,还真不敢跟他有太多牵连。 “不必,这次就算你还完恩情了,往后咱们互不相欠。”其实三娘知道是她占了便宜,不过她脸皮厚,就当他报恩,她从容受之。 苏钦玉挑了挑眉:“你还真不客气。” “你方才不是还说喜欢我不客气么?怎么这会儿又嫌了?” “死丫头,伶牙俐齿……” 三娘不与他扯别的了,说道:“总之还是要感谢你,我得回去了,后会有期。” 他也没说留她的话,只是道:“在宫里要懂得明哲保身,千万别去插手那些事情。” 可惜他说晚了,三娘今儿才帮着淑妃把齐王拿下,淑妃又有让她嫁给睿王的意思,往后要想完完全全置身事外,恐怕是不能的。 “我自有分寸,不劳苏公子费心。” 他又道:“你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事情远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王家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明智的。” 这话让她想起那日在殿中淑妃与苏沛的话,苏沛像是有倾向于齐王的意思。而苏钦玉现在又跟她说这些,让她顿时觉得前路艰难起来。 三娘开门见山问他:“苏家已经选好阵营了?” 他摇头:“我苏家只忠于大邺,而不是某一人,自然不存在你说的那问题。” “那既然如此,苏公子就别管王家的事情,让它顺其自然。” 他见说不动她,继续道:“这根本没有什么顺其自然一说……” “行了!”三娘打断他的话:“王家有王家的路要走,不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 苏钦玉知道劝不了,末了说一句:“总而言之,你能保全好自己便成。” 三娘回他:“我很惜命的……”说罢,下了马车,径直回府。 就在她走后不久,苏钦玉扯着少漓道:“你不是说这一招管用么?我怎么觉得不仅没用还适得其反?” 少漓耸耸肩:“谁叫你话多,非要讲后头那些。” “我那是好意提醒……” “得了吧,分明就是话多。” 苏钦玉抬手就给少漓后脑勺两下:“你赶明儿去问问你说的那个高人,再给我支个高招。” “别……” “让你去你就去,否则不给你饭吃!” 少漓苦不叫跌,不让他吃饭还不如让他死呢:“小的就实话实说吧,根本就没什么高人,那都是小的从画本子上看来的……” 苏钦玉冲他笑得灿烂:“赏你个碗,明儿到南城转一天去。” 少漓还闹不明白:“拿着碗去南城做什么?” “要饭……” “……” 回去之后,三娘将那张假的卖身契交给沈嬷嬷,让她明儿拿给赵氏过目。 这事算解决了,三娘便坐在屋里发愣。她满脑子都是苏钦玉说的那些话,在想他到底要表达什么?什么叫并非她想得这么简单? “小姐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丽姝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没什么,坐着无聊就走神了。” 丽姝道:“我那时在望春楼里无聊的时候就找人说会儿话,要么就是绣点东西,什么帕子、香囊的。” 三娘不知怎么的,听见“香囊”二字竟颤了颤:“可惜了,女红不是我拿手的……” “那我陪您聊天吧。” 这会儿天都黑了好一阵了,让丽姝陪她聊天未免不厚道。再者,她这会儿满脑子心事,根本没有心思跟人聊天。 “不必了,我去看会儿书,你先回屋歇着吧。” 丽姝福了福身:“是,那小姐早些睡,明儿辰时还得进宫去。” “好,知道了……” 听三娘这么说,丽姝便退了下去。 在座上坐了一会儿,三娘竟又想起苏钦玉那句话,绣个香囊给他。 她鬼使神差的到屋里去找来绣篓,左翻右翻,只翻出一块淡绿色的料子,看着还不错,想来做个香囊还是可以的。 三娘找来笔,准备在料子上描个图案,可是笔到手上又动不下去。 绣个什么好呢?三娘犯起愁来。 既然是要送给苏钦玉的,那好歹有点儿象征性是东西,比如他的喜好,或者跟他能沾上边儿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难缠的二房(二更) 想了许久,三娘喜滋滋的又提起笔来,小心翼翼在上头画了一只狐狸。 折腾了半晌,针线就只起了个头。她看着上头这只狐狸,还觉得惟妙惟肖,想来是作画水平有所提高。 夜深了,三娘又实在没耐心,放下绣篓上榻歇下。 有件奇怪的事情,圣上这病让人实在闹不明白,自从那日醒过一回,竟再也没见他睁开眼过。三娘每每去看,他都是静静的躺在榻上,要不是还有气在,她几乎都要认为他驾鹤西去了。 还有就是齐王,被淑妃关进宫之后竟也无人问津,三娘还在想,难不成陆家这就要缴械投降了? 虽有诸多的不明白,可好在如今形势大好,睿王登上皇位指日可待,她倒不怎么担忧了。 不知不觉,时日就这么混了过去,转眼有是一月有余。 京城今年的冬日比往年来得早,九月半的时候就开始刮起冷风,屋里不得不早早支起炉子,添上炭火。 三娘这一月以来,日日到承德殿偏殿侍奉,没有一日怠慢过,可她依旧不见圣上醒来。 不过十月初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先前被安置在城外不远处的那些灾民又暴乱了,原因是因为不断有人涌入,导致拨去救济的粮食根本不够食用,这些人便为了一口粮食大打出手,还闹出了人命。 这也算是大事了,虽说不在京城,可是离京城不远,也算是天子脚下,自然闹得沸沸扬扬。 可惜圣上还在榻上躺着,这事情他是无能为力,只能倚仗着睿王殿下。 睿王殿下有没有治国之才三娘不知道,但是他有淑妃这个智囊在,想必是能处理好的。 本以为这事情会到淑妃手里,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苏钦玉。 原来,苏钦玉先前同三娘商量着让那个周氏商铺把粮食交出来,一直还没有个可行之法。正好这次暴乱,是个好的机会,他便到睿王那里说道了一下。 这睿王还真不像他面上看起来那般和善,若是按照圣上的习性,一定会先礼后兵,可睿王直接带着人将周氏商铺给端了,粮食正好拿来救济城外灾民。 不得不说,睿王此举不妥当,这周氏商铺在京中也算富户,产业涉及方面也极为广泛,在商户中的影响也不小。 就这么一锅端了,岂不是让京中其他商户人人自危么? 若其他人为了独善其身,干脆停止营业,或是集体抗议,那京城中百姓的日子才真是难熬了。 这是其中一点,换一个方面来说,这其实也顺了三娘的意。 周氏商铺是因为大量屯粮而被端的,那么其他屯粮的人必然会有所顾忌,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手上有大量的粮食,必然不会大量出售。如此一来,陆家在凌云寺养的那些人就得活活熬死了。 三娘觉得挺不厚道的,熬死边南军固然是她所想,可老百姓的日子不能过不下去。 苏钦玉似乎总想在她前面,这问题他给解决了。他已经开始着手让人把他屯的那些粮食拿出来卖,穷人穷价,富人富价,若是有人不满,那就干脆不卖给他。 此时粮食金贵,谁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便都买了。 苏钦玉这个人心思缜密,卖粮食又不能太招摇,固然会借他人之手。 三娘本来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正因为太隐秘,不过再隐秘也有蛛丝马迹可寻。 在听说有人每日辰时推着粮食叫卖的时候,三娘就特意早早起身注意了一下,那帮人粗心大意,竟没将装粮食的麻袋换掉,上头还印着大大的粮字。 因为如果是京城周边运过来的粮食不需要长途跋涉,更不会途径驿馆,所以运输的货物不需要标明用途以供检查。而从外头运来的,则需要在麻袋上标明用途。 这只是其一,还有便是麻袋的编织工艺。南方人比北方人讲究精细,简直无微不至,那麻袋编织细腻,跟河洝那边的如出一辙,而河洝的粮食大多都是通过渠州从溢南调运的。 如此推断,这批粮食应该也是来自溢南,那多半就是苏钦玉的了。 这倒给三娘出了个好主意,她也可以照着苏钦玉的法子,每日辰时让人出去卖粮食。反正起头的又不是她,万一有个什么事情,还有苏钦玉这座靠山不是? 主意定下之后,三娘赶忙给聚仙楼捎信,让玉梅着人去办。 除了这些大的事情之外,王府还有那么一件琐碎的事情,那便是关于乔氏三番四次来借钱的事情。 所谓久走夜路必闯鬼,乔氏每次来都掐算在王文胥出去之后,结果这一次却与王文胥撞了个正着。 三娘记得上回听墙角的时候赵氏说要跟王文胥商量,结果却始终没敢说出来。乔氏又天天跑过来纠缠,赵氏抵不住,干脆就再借了五百两给她,这前前后后的加起来就有一千多两了。 正因为不巧撞上又来借钱的乔氏,这事情便被王文胥知道了。 王文胥大怒,硬要让乔氏归还先前借的银子。 乔氏哪里拿得出来?死活是不给。 王文胥一怒之下就把乔氏禁在王府里不让走,让她何时能把银子还上再说。 这么一闹,有人偷偷去二房那边告了状,王二爷带着王老夫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王府。 这事情发生在三娘回来之前,不过这一闹不可开交,她回来的时候东恒院里正吵得厉害。 “你这杀千刀的不孝子!你今儿要是不把人放喽,我就撞死在你门前!” 这声音三娘再熟悉不过,正是那难缠的王老夫人。 王二爷跟着搭腔:‘’母亲您别冲动,万万不能为了这样的人搭上性命” 紧接着,便是乔氏各种哭天喊地:“哎哟!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日子苦不说” 这声音三娘再熟悉不过,正是那难缠的王老夫人。 王二爷跟着搭腔:‘’母亲您别冲动,万万不能为了这样的人搭上性命” 紧接着,便是乔氏各种哭天喊地:“哎哟!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日子苦不说” ☆、第二百一十二章 瞒不住(一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若是不还就同我一块儿见官去!”王文胥放了狠话。 王二爷哪里想到他会如此不留情面:“兄长真要这般决绝?” 王文胥气极:“我决绝?我是气你们不长记性,从王府出去还不知道消停。” 王二爷闹不懂王文胥的意思:“你这话说的,自打我们从王府出去之后,时时想的是如何把日子过下去,何来不消停之说?” 王文胥指着乔氏道:“你若是真静下心好好经营一个家,那她来借钱做什么?” “她”王二爷皱了眉,关于这个问题他也不太清楚,便问乔氏:“你自己说说,为何来借钱的?” 乔氏心一惊,赶忙道:“我我不是看府里过得太拮据么?所以才到嫂嫂那里借钱,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王二爷有些闹不明白了:“还没到吃不起饭,过不下去的时候,跑来借什么钱?丢人现眼!” 乔氏又道:“我那不是未雨绸缪么?你也不看看现在京城都成什么样儿了,粮食如此金贵,有时候拿着钱还不一定买得到。我若不想想法子,这个冬天能不能熬过去还是一回事。” “多嘴,谁让你说这些的?真是没羞没臊”王二爷要面子,听乔氏在王文胥他们跟前说了二房如今的现状,脸上有些挂不住。 乔氏小声嘀咕:“那不是你问我为何来借银子的么?我还不是实话实说” “你”王二爷炸了毛,看那模样要同赵氏发作了。 王老夫人赶忙拉着:“行了!本就是来要人的,你们俩先消停消停!” 如此,王二爷与乔氏两人就闭了嘴。 三娘回味了一下乔氏方才那些话,再想了想上回听赵氏墙角的事情,心下了然。 赵氏作为当事人,自然也察觉到不对劲,问乔氏:“你不是说二爷让你来借的银子么?怎么二爷一副不晓得的模样?” 乔氏暗道不好,赶忙解释:“二爷他心气高,不好开这个口,如今我算是当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人” 说得还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吃力不讨好?那是她乔氏会干的事情? 王二爷听了都替她臊得慌:“你以为人人都跟你那样,脸皮厚得堪比城墙。你别事事都扯上我!我就算是饿死了,也不会再到王府来讨一分一毫!” 他话刚说完,三娘迈步走进正屋,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做出一副兴冲冲进来的模样,再是一副看见二房这帮人惊讶的模样,而后看着乔氏道:“上回听府里是下人说二叔、二婶做了门很是找钱的生意,不知道现在做得如何了?” 乔氏直接僵硬在那里,顿时哑口无言:“这” “什么极为找钱的生意?我怎么不知道?”王二爷听三娘这么说,惊奇的问道。 三娘了然,还真是如她所想,这乔氏打着王二爷的幌子借钱,根本就不是因为二爷做生意,恐怕是她遭了别人的套了。 “是这样的”三娘抢着跟王二爷汇报:“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二叔做了个赚钱的买卖,好像是什么走商什么的,听说很是找钱。二婶高兴,同府里许多下人说过这件事情呢。” 乔氏现在恨不得撕了三娘的嘴,这该死的丫头:“长辈说话哪有你一个小丫头插嘴的余地?给我闭嘴!” “走商?”王二爷不明所以,问乔氏:“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说。” 乔氏焦起来,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娘继续添柴加火,与赵氏道:“母亲应该知道这事吧?” 其实赵氏也正奇怪,说王二爷不知道乔氏来借银子还好说,可这走商的事情可不小,王二爷能不知道? 听了三娘这一问,赵氏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说出了实情:“早前弟妹到我这里来借五百两银子,说是二爷做了走商的生意,还差五百两银子入伙。我想着既然是二爷有困难,况且又是做生意养家糊口,我便借了” “嫂嫂!”乔氏赶忙打断赵氏的话:“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银子我想办法还你就是!” 一看就是做贼心虚,王老夫人听出些端倪,也不顾乔氏的阻拦,让赵氏继续说下去。 赵氏想着也心里有数了,这事情多半是乔氏一手搞出来的,之所以提二爷的名讳就是怕她不借。 “本来我听弟妹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就毫无顾忌的借给她了,谁知后来她又来借,说是银子拿去做生意,府里缺点儿钱过日子,我便又借了二百两给她。再后来,她又来了,说是”赵氏这个人心善,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乔氏先前那些被王二爷打出来的伤,顿生恻隐之心。 王文胥跟赵氏夫妻多年,一眼就看穿赵氏顾虑,直言道:“该说的就说,你不说并不是在帮她,问题摆出来才能解决。” 赵氏一想,这话也对,左右人都在,说出来要是王二爷动手,他们还能拦着。若是王二爷不理智,他们还能把乔氏留在府里,等二爷冷静了再送回去。 “弟妹同我说她被走商的人骗了,投进去的银子都打了水漂,一毛钱捞不会来不说,人还找不到。她还说二爷您寻了人去查这件事情,想来银子是能追讨回来的。” “净是胡扯!”王二爷气得不行:“这事情我连晓都不晓得,何来追查一说?” 王老夫人一听,这又是乔氏搞出来的事情,也颇为气愤,问她:“事已至此,你还不老老实实交代?” 乔氏缩着脑袋,心里又怨三娘,又怨赵氏,可她此时不得不说实话了:“事情大致是嫂嫂说的那般,不过我已经找人去追讨了,想来不日便能将银子要回来” 王文胥皱着眉问她:“你找谁去追讨的?” 乔氏回:“这个就不劳兄长操心了,我花了五百两银子找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省油的灯(二更) “胡闹!”王文胥听她这么说,怒吼一句:“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是没脑子!我且问你,你后头找的那帮人是不是在你发现被骗之后遇上的?” 乔氏点点头:“是,我发现被骗以后焦躁得不行,回府的路上遇见两人在说话,说什么帮忙查人底细,追债云云。” “所以你就找上人家了?” 乔氏再点头:“是,他们在京城有权有势的,不至于骗我” 王二爷听王文胥跟乔氏这一问一答,脑袋灵光一闪,忙问:“那帮人是不是说他们在京城有个帮会,专门惩善除恶,帮那些被骗被欺压的人?” 乔氏愣了愣:“老爷怎么知道的?” 王二爷被她气笑了:“你这妇人真是愚不可及!那帮人分明就是一伙儿的,先骗你出银子入伙,在让你知道自己被骗,再搞出这个什么惩恶扬善的帮会迷惑你。前前后后都是一个局,你这蠢货竟还一步步的往人家坑里跳,事到如今还不知又被骗了。” 乔氏如何也不相信她又被骗了:“这怎么可能?那帮人的底细我都摸清楚了的” “摸清楚?光凭他们一面之词就能摸得清楚?况且他们出来行骗肯定有万全的准备,会让你查出来么?” 乔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呆愣着毫无神色可言,愣着愣着竟哭了起来:“这帮杀千刀的我那私房钱都被骗光了,如今如今还欠了一屁股债” 王二爷也是一阵跺脚:“你说你,做事情怎么不同我商量商量?” 乔氏抹着眼泪,哭得异常伤心:“你日日都黏在林柔那个小贱人身边,何时过问过我?我还不是为了争口气,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王二爷还能说什么?一个败家娘们还真能搞垮一个家:“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丢人现眼!好在那个帮派的人被刑部的抓了起来,盘查一下应该能顺藤摸瓜找出来。现在,就盼着他们没把银子花了,否则那帮亡命之徒就算是丢了性命也还不上那么多银子。” 乔氏仿佛看到了希望,衣袖一把抹干净眼泪:“那老爷就赶紧去盘查,让那帮畜生把银子给我吐出来!” “哼,讨不讨得回来是一回事,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我让你卷铺盖滚蛋!” 乔氏自知理亏,也不敢驳王二爷的话,再说她还指望着王二爷把她那些钱讨要回来。 “等等,要不我同老爷一块儿去刑部吧,正好我认得那些人,还能指认指认” 王二爷倒想带着她走,他们前来本就是为了乔氏的。可惜王文胥这座大山压着,又是乔氏理亏在先,他实在找不到硬气的理由。 “你就别瞎掺和了,先留在王府里,等我把银子要回来便过来接你” 乔氏回头看了看垮着脸的王文胥,实在没什么底气:“老爷这是要丢下我么?” 王二爷也不好说,踌躇不已。 结果王老夫人冷脸道:“怪我这些年太纵容你,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就自己受过,等二爷追讨回来再说!若是追讨不会来,你就自己想办法回来!” 乔氏还有些难以置信:“姑母”她倒是聪明,连母亲也不喊了,偏偏喊一声姑母,提醒王老夫人她们都是荣国公里出来的。 谁知王老夫人这回就不吃这一套:“喊我什么都不成!”于是,王老夫人拉着王文胥就要走。 乔氏眼睁睁的看着,心中更是怨恨不已,都怪赵氏和王文胥,若不是他们斤斤计较,她能被二房的抛弃么?还有那个多嘴的死丫头,等以后找着机会定要让她好看! 她边想着,边朝着王老夫人离去的方向哭喊:“姑母,姑母” 王二爷同她夫妻多年了,跟着王老夫人走,竟连头都没回一个,她还真有些难过,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赵氏又同情心泛滥,叹息一声上前去扶她:“弟妹别哭了,就在王府里住着,我让人把你们那院子收拾出来” 谁想乔氏一把拍开赵氏的手:“滚开!别给我来这套虚情假意,若不是你说出来,我能遭这般数落么?如今是有家归不得,林柔那贱人肯定高兴死了” 王文胥本来也看她可怜,想着将他们原来那个院子收出来让她住。结果乔氏说出这样的话,王文胥那点儿同情心也被她那一拍给拍散了。 “来人,把二夫人带到后院的小柴房里去,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乔氏正在气头上,朝王文胥吼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盼着二房不好,你们才好稳坐王家族长的位置么?让我住拆房?休想!” 王文胥怒极反笑:“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好好折磨折磨你!来人,给我拖下去!” 赵氏想劝,奈何还没开口就被王文胥打断:“你别妇人之仁,劝我也没用。” “我”赵氏看他那副模样,确实是劝也没用,索性就闭了嘴。 乔氏嘴臭,从小厮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开始,一路骂王文胥,那话叫一个难听。 王文胥冷哼了一声:“还是世家出身的女子,竟能说出这些话,简直跟市井泼妇一般!” 这一点三娘很是赞同,想来荣国公府家教不行,专出这等不省心的货色。 赵氏唉声叹气:“这下好了,把二房的彻底得罪了,往后再不是一家亲。” “什么时候亲过?他们就一直把咱们当外人。”王文胥回这么一句,拂袖而去,往书房方向去了。 人都散了,赵氏见三娘还在这里,便道:“你以后在这种事情上少插嘴,免得惹人记恨。” 这算是赵氏的关心吧?三娘想着,心里头还挺高兴:“是,祁瑶谨遵教诲” 赵氏则点了点头让她回去。 本以为等着王二爷查出银子的去向,便会过来领人。结果二房的人没等到,倒把荣国公府的人等来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胡搅蛮缠(一更) 本以为等着王二爷查出银子的去向,便会过来领人。结果二房的人没等到,倒把荣国公府的人等来了。 这件事好歹是王家的家事,又是在宅子里闹腾的,怎么传到荣国公府去的呢? 三娘想,这宅子里的下人还真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乔氏总有那么多办法钻空子,往后别人也能钻这空子。 荣国公端着尊贵的身份,自然不会跑这一趟,来王府的是荣国公夫人。 这荣国公夫人三娘没见过,她来要人也是听沈嬷嬷说的,毕竟三娘不能事事都去凑热闹。 据说,荣国公夫人气势汹汹的来到王府,身边还带着几个粗莽大汉,那阵仗就跟要打架似的。 王文胥不在府里,就剩下赵氏能主持公道。 可惜赵氏那脾气着实让人着急,荣国公府的人来闹,她自己也没底气,索性就看着他们闹。 这不是个办法,照乔氏那脾气,她若是今儿走了,往后那一千多两银子便真打了水漂。 也不是王府拿不出这一千两银子,实在王文胥觉得拿去喂狗都比拿给乔氏糟蹋了好。 三娘把沈嬷嬷找来,让她领着府里的下人跟荣国公府的人互掐。 “咱们拿着理,还让别人欺负了不成?”三娘是这么跟沈嬷嬷说的。 沈嬷嬷连连点头:“小姐说得是,老奴去把厨房里当差的那几个娘们儿叫上,那几个人最难缠,够荣国公府的喝一壶了。” 三娘应了声好,让她赶紧去。 另一边,她还得去看看乔氏。万一让人放了出来,想再弄回去有些难。 三娘朝着后院废屋那边儿去,好巧不巧,正遇上一个小丫头在那门前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 “你是哪个院子当差的?没事做跑这里转悠个什么?”三娘隔了老远便道,把那丫头吓了一大跳。 那丫头匆忙从那屋子门前走过来,毕恭毕敬道:“奴婢,奴婢是前院的粗使丫鬟,看这边杂乱,所以就来收拾收拾。” “前院的”三娘直愣愣的看着她,把她看得一阵毛骨悚然。 “是,奴婢是前院的,不过府里庶务不分大小、区域,看见不顺眼的地方就得收拾,这是老嬷嬷们训诫的话。” 小丫头还挺会说,三娘便同她笑了笑:“我瞅着倒没什么不顺眼的,你回去吧,不用收拾。” “这”那小丫头斜睨了身后那屋子一眼,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三娘看在眼里却不点明,问她:“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还有事?” 那丫头吓了一跳,赶忙摇头摆手的:“不不不,奴婢没什么事,奴婢这就走”说着,她匆匆忙忙的离去。 三娘抬眼看了看房门上的锁,小丫头粗心大意,钥匙还在锁上挂着。 一个前院的粗使丫头,哪里来如此大的能耐?还能把钥匙弄到手。多半是东恒院里的内鬼了。 她上前去把钥匙取下,里头的乔氏听见动静忙问道:“方才那是什么人?怎么门开到一半你就跑”她边说着便起身过来看,却见是三娘在门外。 “二婶在说什么呢?什么叫门开到一半?”三娘笑看着她,一脸天真纯善。 乔氏看她那张笑脸就咬牙切齿:“方才那丫头呢?” 三娘依旧脸上挂着笑意:“哦,二婶说的是那个前院打杂的丫头么?我看她闲得无事,让她回去了。” “你!”乔氏脸一黑,命令三娘道:“死丫头,你把她遣走了谁来给我开门?” 三娘拿着手里的钥匙晃了晃:“原来那丫头是来带二婶出去的啊?那真不巧,母亲特意吩咐过,不能放您出来,祁瑶身为晚辈不得不从” 乔氏见她手里拿着钥匙,赶忙说:“你既然手里拿着钥匙,那就把门打开。这本是你母亲让人来开的,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不放我出去的说法?” 她当三娘是小姑娘好糊弄,说这些来哄她。 三娘就陪她玩一玩:“咦?我怎么没听母亲说起过?昨儿父亲不是还说关到二叔来接人么?” 她继续哄三娘:“胡说,你父亲那是气头上的话,今儿早晨就说要放我出去了的。” “这样啊?那我去问一下母亲!” 乔氏忙阻拦:“别!开个门的小事,还去问她做什么?你就把门开了,你父亲、母亲断然不会怪罪你的。” 三娘笑了起来,这乔氏还真是可笑,还不怎么有脑子:“不成不成,我还是得去问问”她说着,兴冲冲的跑了,乔氏在后头叫她,又是喊又是骂的。 她拿着钥匙回到屋里,想着等荣国公府那帮人走了就去把钥匙交给赵氏,再把这事情摆出来深究深究,也好让那内鬼无所遁形。 然而,她等了许久,就是不见沈嬷嬷回来。 三娘想,兴许荣国公府的人难缠一些,再等一等便好。 结果,等着等着,沈嬷嬷没等来,倒是把丘若给等来了。 丘若并非来找三娘的,而是去王祁莲那屋子叫人:“大小姐,不好啦!夫人她在前院与荣国公府的人争吵之际晕倒了,您快过去看看!” 三娘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丘若那慌慌张张的声音,赶忙起身出门。 王祁莲听了丘若的话,也急急忙忙的从屋里出来:“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丘若做一副忠心又悲戚的模样:“荣国公府来要人,夫人不让,他们就动手。这也就算了,那荣国公府的夫人出言不逊,骂得很是难听,说什么夫人不守妇道,生的儿子还指不定是谁的” 其实这种话根本就是空穴来风,故意气赵氏的。赵氏本就有些多愁善感,听了这些话肯定要较真儿,可不就中了人家圈套了么? 王祁莲听丘若这么说,也是气得不行:“真是欺人太甚!你领我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等等!”三娘忙叫住她,王祁莲这个人没耐心,若是荣国公府的胡搅蛮缠,她指不定就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我同你一块儿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哑巴吃黄连(二更) 王祁莲点头:“那行,咱们一块儿过去。” 说着,两人便与丘若一起去了上园。 一堆人把东恒院围着,其中就有那荣国公府的人。 沈嬷嬷还在同他们争执,让人将府门关上,也不让他们走,说要等王文胥回来主持公道。 荣国公夫人自来晓得赵氏好欺负,也知道王文胥发起火来不得了。如今赵氏让他们给气晕了,他们也不由惊慌起来。 “你们凭什么关着我们?我荣国公府好歹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岂容你们这般欺负?还不给我开门!” 沈嬷嬷双手插着腰,气焰也很嚣张:“你们是有头有脸的世家,难道我王家就不是了么?更何况,咱们老爷还官居二品,是你们能比的么?” 那荣国公夫人没话可驳,便逮着沈嬷嬷这句话的空子钻:“哟哟哟,仗势欺人是吧?还以为大名鼎鼎的户部尚书有多贤德,看这府上的人如此嚣张,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说谁不是好货色?”王祁莲老远听见这话,怒上心头,当即驳道,东恒院门前那一帮人都看了过来。 荣国公夫人是见过王祁莲的,也知道睿王与王家这位大小姐的婚约,便收敛了一些:“王大小姐,我可不是在说你啊,都怪这狗奴才嘴贱,仗势欺人。” 结果王祁莲回她一句:“欺得好啊!我们王家就仗势欺人了,你能耐我何?” 三娘差点儿没忍住给王祁莲拍手鼓掌,这霸道的语气,不屑一顾的小眼神儿,简直了。 那荣国公夫人哑口无言,愣了愣才道:“小丫头一个竟敢口出狂言?看来这王家还真是缺家教。” 缺家教的还指不定是谁呢,就荣国公府这水准,往后想再兴旺大抵是不能的。 王祁莲还想会骂过去,却被三娘拦下,她小声与王祁莲道:“你如今身份不同,尽量少说话,先进去看看母亲,外头的事情我来处理。” “也成”相比这荣国公夫人的无礼,王祁莲更关心赵氏的安危,说着便进了东恒院。 那荣国公夫人见王祁莲走了,留下三娘这个稚嫩的丫头,便觉得毫无威胁性可言,说话也越发难听起来。 “这王大小姐还都是随了当家主母的性子,软弱又无能,话还没说几句就跑了” 三娘挑了挑眉,满面的和气:“瞧国公夫人说的,说话要跟听得懂的人说才有用,人跟畜生说话可不就是对牛弹琴么?我家长姊正是晓得这个道理,才走了的。” 沈嬷嬷很是配合的笑了起来,那一帮下人也跟着莫名发笑。 荣国公夫人有些口舌,不过多爱说些粗俗的话,三娘这么拐着弯说,她还反应了好一会儿。等她明白过来之后,刷的一下红了脸,怒气冲冲的指着三娘骂:“贱蹄子!你有本事再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三娘指了指王家的大门,继续与荣国公夫人说道:“夫人应该眼神儿不大好,您可还记得那门额上写的什么字?这是王府,你带着这区区几人便想闹翻天么?” “呵!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那门额上什么字我还真就不记得了。你们人多势众又如何?敢把我怎么样?” “晚辈竟不知夫人除了眼神儿不好,记性还不好,实在可叹。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这是王府。适才我母亲不让着你,我可没那么大度,左右是得个泼辣的名声,无伤大雅……”三娘说着又是一笑,直叫那荣国公夫人颤了颤。 她定下神来,却哈哈大笑起来:“就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能把我怎么样?” 三娘还真不怕她,冲院外这一众下人道:“按照大邺律历,这私闯民宅该当何罪呢?还有,聚众闹事又该当何罪呢?我王家族长乃二品大员,你这般算不算欺扰朝廷官员?” 那荣国公夫人见她一套一套的,委实有些虚:“那又怎样?我荣国公乃世袭罔替的侯爵,即便不掌权,那也算得上是皇亲贵族,比你们王家丝毫不差!” 三娘点头:“夫人说得在理,可官府会管你那侯爵之位?”她冲荣国公夫人笑了笑,突然凌厉起来,冲那帮下人道:“把这私闯官宅,聚众闹事的妇人拿下!” 王府下人畏手畏脚,谁也不敢动她,三娘便侧头给沈嬷嬷使了个眼色。 沈嬷嬷心领神会,带头动手。 荣国公夫人带来的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看见她上来便都聚上去阻拦。 三娘再吼一声:“都给我把她拿下!” 眼看着沈嬷嬷就要被那帮人拦下,她喊了一声:“你们别愣着啊,都过来动手!” 沈嬷嬷在府里人脉顺,见此,几个嬷嬷也跟着凑了上去,下人们见又有人起了头,也一涌而上,这院外又乱成一锅粥。 可惜,荣国公夫人带来的那几个人终是敌不过王府这么多人,逐渐落了下风。沈嬷嬷眼疾手快,乘着他们应付王府下人的空挡,伸手就把荣国公夫人扯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摁住。 有明眼的下人见了,也过来帮忙,把荣国公夫人架着押到三娘跟前。 荣国公夫人还不停的挣扎着:“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将我放开!” 三娘笑着道:“夫人不必紧张,咱们就是去一趟衙门,把这事情理顺。想来您身份尊贵,又是荣国公府的长辈,很快就会出来的。” “你这死丫头,放开我!不然我要你的命!” 三娘啧啧两声:“夫人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能在衙门里说,否则没个三两月,您是出不来的。” 那荣国公夫人气极,便开始胡乱的骂。 三娘冷眼看着,转而与沈嬷嬷悄声道:“你去一趟荣国公府,找他们当家的过来,就说国公夫人在王家出了大事,尽量说得严重些,好让他们速速过来。” 沈嬷嬷会心一笑:“小姐这一招高明,是想让她打碎了牙往嘴里吞?” 三娘笑了笑:“嬷嬷懂我,便替我走这一趟。” 沈嬷嬷应下,匆匆走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有苦说不出(一更) 三娘一直觉得万事要讲个理字,还得占着理字。 就拿此时来说,她逮住荣国公夫人,如果真将她直接送去衙门,那就是完全把荣国公府得罪了。 但是,如果将两家聚拢来说就不一样,一能让国公府觉得王家对他们还算敬重,二来和和气气是解决了对两家都好。 三娘不知道荣国公是个怎样的人,但她能肯定这荣国公夫人此行前来,他们府上的人绝对不知道。 荣国公家一共嫁了两女入王府,一是王老夫人,而是乔氏,这说明荣国公一家有攀附王家的意思。 荣国公一家早就不复当年鼎盛,所幸姑娘多,也能为他们打通一条道。就拿这一点来说,荣国公都会对王家恭恭敬敬的。 再者,王二爷早年干过不少糊涂事,吃喝嫖赌什么没干过?荣国公一家虽然插手管,但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一个过气的世家,如今这一辈也没什么可塑之才,又怎么会得罪能做靠山的亲家呢? 下人们将荣国公夫人困得死死的,除了她那张嘴,别的地方丝毫动弹不得。 “不是说要见官么?你们倒是带我去啊!怎么?这会儿又怯了?”荣国公夫人见王家下人将他们稳住之后没了动作,便又出言不逊。 见官是要吓吓她来着,谁叫她先前如此嚣张? “夫人别急,戏还不够大,咱们再等等……” 荣国公夫人不知道三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心中怨气颇深,便只管破口大骂。 乔氏那张嘴恐怕就是学的她母亲,臭不可闻。 不过三娘倒觉得没什么,在望春楼那会还被骂得少吗?比这难听的多了去了。 三娘不管她,一直朝着门前张望,就等着荣国公来。 半晌,荣国公是等来了,紧跟其后的还有王文胥。 这不好办,有王文胥在,她再伶牙俐齿也不敢造次。 灵机一动,与押这荣国公夫人那两小厮松手。 那荣国公夫人依旧骂骂咧咧,意识到小厮松手了,她挣脱出来,二话不说就往三娘身上扑来,又是打,又是掐的。 三娘倒在地上生疼,也不还手,只管哭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住手!” 一声喝令,让荣国公夫人停了下来。 “老爷……”她望着疾步而来的荣国公呆愣不已。 王文胥铁青着脸,直冲三娘过来,伸手将她扶起。 荣国公横眉一皱,当着一众人的面就给了国公夫人一耳光:“贱妇!丢人都丢到人王家府宅上来了!” 荣国公夫人像是怕极了他,不喊不闹,只管捂着脸哭:“老爷,不是这样的,我……” “你什么?难不成是我这双眼睛瞎了,没看见你动手?” 她赶忙指着三娘道:“是那小丫头无礼在先!她让人把我架住,羞辱于我,我气不过才动的手。” 她带来的那些莽汉也纷纷点头配合她,说三娘还要拉他们见官。 沈嬷嬷则领着王府一帮下人另执一词:“胡说!分明是你上府里来闹,把我家夫人气晕了不说,还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所有才说拉你去见官的。” 荣国公一听说她把赵氏气晕了,忙问:“此话可当真?”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荣国公夫人也不敢抵赖,埋着头默认了。 “你这妇人……”荣国公气极,说着便又要动手。 荣国公夫人缩了缩脑袋,看样子是怕极了。 结果那一巴掌没有应声而落,被王文胥拦下了:“行了,你打她也无济于事,反让人觉得我王家人没肚量。” 荣国公动手打他夫人,也有做给王家人看的意思,毕竟他们不占理。这一巴掌算小事,拉她去府衙才是大事,孰轻孰重荣国公会掂量。 王文胥也知道这一点,他拦下荣国公不是觉得打人不对,而是觉得毫无意义。 当然他也生气,不过他懂得以大局为重,他将荣国公拦下之后,扶着三娘一块进屋去看赵氏。 荣国公紧跟欺后,他夫人也蹭着起身跟了来。 赵氏没什么大碍,一时气短就晕过去,这会儿也已经醒了,坐在榻上任由下人们伺候。 见王文胥进来,丘若忙带头行礼,赵氏偏着脑袋看了看,虚弱道:“老爷……” 王文胥跟她几十年的感情了,哪能不动容?看她那模样,很是心疼,上去握住赵氏的手:“怎么样了?现在感谢可有好些?” 赵氏点点头:“好多了” 荣国公见此,赶忙凑了上去,二话不说先是一跪:“王夫人,此番是咱们不对,我听闻您要将贱内拉去见官。她也一把年纪了,我的意思的您高抬贵手,饶她这一次。” 说实话,三娘全然没想到荣国公如此能伸能屈,竟还能给一个妇人下跪,难不成荣国府已经颓败到要用尊严来挽救人脉了? “送衙门?我”赵氏对这个事情全然不知,因为那都是三娘的主意。 “母亲,那是我气不过说来唬他们的。不过万事以和为贵,祁瑶实则觉得也没必要送衙门,不如大伙儿就乘着现在坐下来好好谈。”三娘直接承认,再当个和事佬。左右现在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谁有心思跟她这个小女娃子一般见识。 当然了,荣国公夫人是个例外,她恨恨的看着三娘,恨不得将三娘身上看出个窟窿。 三娘不怕她,她在荣国公府咋能耐,那也是荣国公府。 说道解决问题,王文胥倒觉得很有必要,忍着气跟荣国公他们说了二房那些事情。 荣国公越听,眉头越皱得深,再一想到荣国公夫人事情都没闹明白就跑来找事,更觉得气恼。 “如此说来,是我那不争气的女儿惹出来的是非?” 王文胥点头:“我也没想怎么样她,等二房的把银子还来我就让她回去。” 荣国公夫人听王文胥说的这些跟她听到的完全不一样,便问:“那我怎么听说是你们有意为难,根本就没有欠银子这回事?” 王文胥没好气道:“你要是觉得我说得有问题,不放去二房府中问问。”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祁莹遭侵犯(二更) 荣国公夫人算是明白过来了,她那宝贝女儿分明就是拿她当枪使。 她对赵氏连忙客气起来,同荣国公一起并排跪下:“是我失察,才让王夫人受了委屈,我有罪,但凭王家处置。” 王文胥总有千般万般的气,这世袭罔替的侯爵夫妻两跪在他面前,他也没理由不给面子。 “快快起来,这不是让我折寿么?”他说着,亲自去扶他们。 都是面子上的功夫,荣国公夫妻俩见王文胥给台阶,他们也就顺着下来,纷纷起身。 荣国公夫人态度来了个天旋地转,从下人手里拿过药碗,竟坐到榻边亲自侍奉赵氏。 赵氏愣了愣,觉得极其不自在,可有敌不过荣国公夫人的热情。 王文胥见此,也就懒得计较了,与荣国公道:“既然是个误会,那咱们便都不放在心上,免得伤了和气。” 荣国公连连点头:“王尚书说得对,既然是误会就不计较,伤了和气不划算。” 想到荣国公夫人是为了乔氏来的,王文胥便又道:“若是国公爷觉得咱们薄待了二弟妹,我可以把他们原来的院子顺出来给她住” “不用!”荣国公义正言辞的拒绝,气愤道:“那死丫头不争气,干出这样的事情理应受责罚,若换成是我铁定打断她的手脚。你们只是禁她足,已经算人道了。” 与荣国公不同,荣国公夫人是真疼爱她这个女儿,听他这样说,忙插嘴:“这怎么行?她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禁足没什么,只是那废屋柴房实在有些不妥。” 荣国公瞪了她一眼:“要我说就是你给惯的,养成这副泼辣刁钻的性子” 赵氏见此,说道:“那就让她住回原来那院子吧,如今天儿也凉了,在那废屋里头待着也确实欠妥。” 赵氏此番以德报怨,倒让荣国公脸面挂不住,他如今连个妇人都不如了。 “敢问王尚书,我那不孝女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一千二百两白银” “这么多?她都拿去给人骗了?” 王文胥点了点头:“正是” 荣国公心中有数,以王家二房的能耐,想还这一千二百两银子谈何容易?赵氏跟王二爷的感情不太顺,万一这畜生拿不出银子来,很有可能直接不还了。王文胥总不可能把乔氏关一辈子,所以这债恐怕是打水漂的多,最终也就是让乔氏受点罪罢了。 “这样吧,这一千二百两我来出!” “这恐怕不好” 荣国公又道:“算我今日替贱内赔罪,况且这账转到我头上,他们岂敢不还?” 他说得倒是,乔氏自来都怕她父亲,王老夫人又是荣国公府出来的,王二爷受荣国公府恩惠颇多,不敢造次。 只是,三娘觉得用此来赔罪有些过了,总让人觉得他有所求。 果不其然,荣国公见王文胥思虑之际说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王文胥也算明白过来,与他道:“国公爷且说吧,能帮的我尽力”这算是个前提,能办的尽力,不能办的就别见怪了。 荣国公见他这般,觉得有戏:“这事您一定有办法,是我儿的事。前些日子我给他寻了个差事,在渠州。” “渠州?”王文胥心里有了底:“我三弟那边儿?” 荣国公连连点头:“我那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哎,总之是侵犯了王家三小姐,惹得王三爷大怒,要贬他官职。那职位可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就盼着他能有些出息” 王文胥一听,愣了愣:“触犯三小姐?” “不不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侵犯未果。他喜好文人的不羁,便学那东施效颦,爱喝酒吟诗,这不酒后犯糊涂。” 王文胥听明白了:“你的意思的贵府公子酒后调戏了我那侄女儿,结果被我三弟贬去官职,故而你求我帮忙说情,好留住他那官位。” 荣国公赶忙道:“正是,王尚书睿智,一点即透。” 谁料王文胥却冷笑一声:“国公爷还真是说得出口,你们府里的人今儿才冒犯了咱们,你替二弟妹还债说是赔罪实则是卖人情。你那儿子侵犯了我侄女,你们却把赔罪当人情,让我去帮他,未免欺人太甚!” 荣国公也知道过分,可王三爷随时王老夫人的儿子,却同荣国公府没什么深交,他是不会顾忌他们的。 但王文胥不同,王三爷的官位是他去求的,王三爷就冲这个也得卖王文胥的面子。 “要不这样,一千二百两凑成二前两,权当是我孝敬王尚书” 三娘不禁摇头,这荣国公真是不了解王文胥,他这个人吃人情,却不收贿赂。 王文胥大怒:“国公爷,我今日不与你们计较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却要拿银子来羞辱我!我王家的地方是太小了,容不下您这尊佛,还请回吧!” 荣国公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奈何王文胥丝毫不留情面:“国公爷若是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荣国公低声下气了半天,还来的却是王文胥这样的态度,他也不免气愤,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了!” 国公夫人听荣国公提起儿子的事情,想来王文胥是真能帮他们的,连忙当起了和事佬:“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王文胥半分不松口,固执道:“如此侮辱人,还想让我伸援手?简直痴人说梦!” “王尚书,您看,我家老爷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我也知道您正在气头上。这样,咱们就先回去,您也好好考虑一下,咱们从长计议。”荣国公夫人客客气气的说这番话,与她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王文胥自来是吃软不吃硬,荣国公夫人这番话也没什么不妥,他便没说什么。 见此,荣国公夫人扯了扯荣国公的衣袖,悄声道:“先回去” 荣国公斜眼看了王文胥一眼,冷哼一声,也没说什么便带着一帮人离去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立子杀母(一更) 那荣国公夫人自此以后就老往王家跑,今儿是走了,明儿却又来,总之就是阴魂不散。 赵氏都让她找烦了,可王文胥不松口啊,她也没办法。 毕竟王三爷才是自家人,哪有为了帮外人,委屈自家人的说法? 乔氏在王府呆了快十日了,王二爷还没有来过一回,赵氏也心知肚明,他们这是耍无赖呢,那帮骗子肯定没找到。 赵氏本就不是心狠的人,还是把乔氏接出来,让她住到北罄院里去,依旧是禁着她。 晚间,王文胥回来,赵氏便同他商量:“老爷,我看二爷他们也难,为了着一千二百两银子跟自家人闹翻,委实不值得,不如就让弟妹回去吧。” 王文胥本就没想关乔氏多久,他们能还回来最好,还不回来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放回去倒也没什么,本就没想关她多久,最好是能让她长个记性。若再像这样,多大的家业都能让她败光。” 赵氏忙道:“我今儿把她从后院挪到北罄去了,她态度还算诚恳。” 王文胥嗯了一声:“那就交给你处理吧……” 次日三娘从宫里回来,便听闻赵氏把乔氏放回去了,除了感叹赵氏心软之外,还为那一千二百两银子不值。 乔氏这一回去,算是断了荣国公府的念想,没了乔氏这事情卡在中间,他们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来卖人情。 几番之后,那荣国公夫人便不再来了,赵氏顿觉轻松不少。 只有一件事情让三娘有些担忧,齐王已经被囚禁许久了,结果京中半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就连陆家也丝毫没有动作。 反常必妖,这实在不得不让人担忧。 三娘回屋之后看见桌上的绣篓,再抬眼又看见绣篓里的那只香囊。 她皱眉想了想,随即便出门去了。 如今王老夫人不在王府里,赵氏又不爱管事,三娘胆儿也肥了不少。 张临领着三娘去了聚仙楼,又让他到苏府跑一趟。 他知道三娘跟苏钦玉走得近,而且苏钦玉对她也没什么恶意,更没表现出别的什么意思,他便放了心。三娘让他去苏府,他也就乖乖的去了。 此时的聚仙楼还不算热闹,玉梅站在楼上观望,一眼就瞧见三娘。 她匆匆下来,走到三娘跟前便行一礼:“姑娘许久不来了,怎的今日想起过来?” 三娘环顾四周,拢了拢头上的帷帽:“找个地儿坐下说,这里不方便……” 玉梅连连点头:“姑娘请随我来……” 她领着三娘上楼,就在她常去的那间屋里呆着。 “姑娘要不要看看这个月的帐?卖粮食那些银子可不少……” 三娘摇了摇头:“老规矩,月末给我送过去就行了,不急于一时。” 玉梅则笑得开心:“姑娘就跟诸葛在世一般,如何能知道粮食能值钱的?我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账,都吓了一跳,跟咱们买进那会儿相比,足足涨了三倍呢。” “我可没诸葛先生那般本事,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玉梅听她这么说,当下了然,知道她是不愿透露,便没多问。 想起聚仙楼建暗室的事情,三娘问道:“地下那层建得如何了?” 她道:“已经妥当,粮食都堆进去了。” “那就好,不过得隐蔽些,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玉梅诺诺应是。 两人话还没说几句,外头就是一阵喧闹声,玉梅伸着脑袋望:“我出去看看,姑娘且等一等。” 三娘端着茶慢慢品,点了点头示意让她去。 原来那一阵嘈杂正是苏钦玉那厮惹来的,挂这那张脸,到处为祸人间。 想来他是说明了来意,被玉梅一路带到了房中来。 他没带着少漓,一身浅蓝色衣炮显得他更加出尘。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原来真是你找我。” 三娘瞥他一眼道:“你是玉皇大帝么?我还找不得了?” 他笑:“找得找得,你那胆儿肥的,谁找不得?” 玉梅见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很熟稔一般,便不住朝三娘看了看。 三娘冲她道:“你先出去吧……” 玉梅没说什么,将他俩看了看,嘴角挂了笑,闭门离去。 三娘起身,替苏钦玉拖个板凳出来,又亲自倒了杯茶:“坐吧。” 苏钦玉挑了挑眉:“你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让我怪害怕的。” “我让你坐你就坐,废什么话?” 他也不说什么,就她拖出来那板凳坐下:“说吧,找我有何贵干?” 三娘跟苏钦玉从来不拐弯抹角,他这么聪明,猜也能猜得到:“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通,可我又觉得我必须得搞清楚,因为那对王家来说很重要,所有便来问问你。” 他端着茶杯顿了顿:“是什么事情?” 三娘很隐晦的表达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些关于储君之位的事,或者是别的?” 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口便说道:“遗诏?” 三娘猛的抬眼看他,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想到这上头来的? “宫里不久前才出了一件大事,算算当时的时间,你正好在宫里,我便这么猜了。” 苏家人看起来恪守本分,实际也并非如此吧,否则苏钦玉怎么消息这么灵通?知道齐王被捕就算了,还知道遗诏那部分。 苏钦玉看了她一眼:“不是让你少管这些事情么?” 让她不闻不问怎么可能?难不成还要她眼睁睁看着长房一家败落吗? “管不管是我的事情,我只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 苏钦玉对她这番蛮不讲理的话丝毫不介意,反而问她:“那你是想知道皇上对储君之位的定夺,还是那遗诏上写的什么?” 三娘来了兴趣,这话说得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似的:“那我也是都想知道呢?” 他依旧没有嫌她贪心的意思,笑了笑说道:“储君之位从未变过,至于那遗诏上写得东西,你可以借鉴钩弋夫人那段旧史……” 钩弋夫人乃汉武帝宠妃,武帝一直忌惮外戚干政,故而立子杀母,以断祸患。 三娘一直以为那遗诏上写的可能是立齐王,从没往“立子杀母”上头想。 ☆、第二百一十九章 花枝乱颤(二更) 如此说来,那天淑妃是在那遗诏上看到这个才变了神色的。 可怜了她,看了那些,还得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去伺候圣上。 “想明白了?”苏钦玉的声音传到她耳边,她不禁愣了愣。 “嗯,明白了,还真是出乎意料。” 苏钦玉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我一直不明白,你来王家也没多久,怎么就对王家有如此深的情感,非要想方设法维护他们。” “我同你说过的,他们对我有恩,我便报他们的恩。” “你欠他们什么恩情?竟值得你费尽心思保全。” 那是三娘不愿说的,她便选择沉默。 苏钦玉皱着眉:“该不会是河洝县衙的救命之恩吧?若是那个,你该谢我才是。” 这么说起来,苏钦玉确实也算帮了她一次。 三娘手拽着衣袖,拽得紧紧的,她一听苏钦玉说起报恩,便想起袖里那只香囊。 她活了这么多年坦荡惯了,怎么如今送个香囊还扭扭捏捏的,她懊恼不已。 “你这是怎么了?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 他还真说对了,三娘这会儿可不就是痛苦万分么? 三娘憋了半天,香囊在袖里拿出来又塞回去,几番之后她终于下了决心,扯出来拍到桌上。 “给你的……” 苏钦玉看她这模样本就觉得怪异,她突然一掌拍到桌上,他还愣了愣。 待他看清桌上那只皱巴巴的香囊时,竟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来你扭捏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 “你要便要,不要便不要,少在这儿嘲笑人!”三娘眉毛一横,伸手就要拿回香囊。 苏钦玉眼疾手快,眼看着就要被三娘拿走了,他伸手便抢了过去:“急什么?我说过不要了么?” 他说着,拿起香囊仔细端详起来,越看越糊涂:“你这绣的什么四不像?狗不狗,猫不猫的,这耳朵怎么看都像兔子耳朵。” “那是…狐狸……”三娘黑着脸,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苏钦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就差倒在地上捧腹了。 三娘没好气道:“不是你说让我绣个香囊给你报恩的么?你要是嫌弃就还回来,我还可惜了那些香料和布料呢!” 她伸手去抢,苏钦玉却站起来将香囊举过头顶:“送都送出手了,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虽说丑是丑了点儿,不过还能看。” 三娘越听越恼火,伸着手去抢却怎么也够不着,她气道:“你还我!” “你这不是送我的么?还要回去做什么?”他见三娘够着来抢,又往上举了一些。 三娘气极,又蹦有跳的去够,却还是够不着。她一心急,伸手去推苏钦玉。 结果她还真是小看了这个文弱书生,她根本推不动他,反倒一个不稳往他身上扑了去。 三娘这么大个人突然往苏钦玉身上倒,他一个不稳,两人就都倒在了地上。 板凳被撞得哐哐响,玉梅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姑娘,您没事儿吧?” 三娘赶忙想爬起来,谁料苏钦玉竟将她搂住,两人这姿势……实在有些不可描述。 “没,没什么,你在外头守着就行了,千万别进来!”天知道三娘这会儿有多懊恼,就怕玉梅冲进来看见这一幕,那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放开!”三娘轻声的冲苏钦玉道,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不顾三娘的话,笑着问她:“知不知道送香囊什么意思?” 三娘当然知道了,她想着苏钦玉那会一本正经的说送他香囊,应该没别的意思。再说了,现在香囊的含义也不像老一辈那么传统,兄弟姐妹之间也是可以互赠的,所以她才没多想。 “不知道!” 苏钦玉就真当她不知道,耐心是给她解释:“这香囊乃男女定情所赠,你送我这个,我就当做是你爱慕于我,勉为其难的收下。” 勉为其难?这厮还真是欠揍,三娘又试图挣脱他的束缚,想要抢回香囊。 苏钦玉劲儿忒大,死死固住她,就是不让他动:“这么激动做什么?是不是高兴坏了?” 高兴个鬼啊!她恨不得现在就断了苏钦玉的子孙根,让他一辈子娶不上媳儿。 他看她这副懊恼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竟把她搂的得更紧了。将她的脑袋抵在他下巴地下,手搭在她的耳后鬓角处。 “小丫头,你要快快长大,香囊可不能白送……” 他的气息散落在她的额头上,她微微轻颤,趴在他身上一动不敢动。 她有多久没听过情话了,那种动人心弦的感觉,竟又悄悄在她心里弥漫开来。 苏钦玉静静的搂着她,见她突然老实了,笑道:“怎么?真傻了?” 他固着三娘是手有所放松,三娘想蹭起来,却又被他收手固着。 她此时半抬着身子,与他面面相觑。 苏钦玉是个如玉一般的人,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魅惑,如今细细看,更觉得他太过诱人。 “这样的话不能乱说,否则是要下地狱的……”三娘看着他的眼睛,就像着魔一般说出这样的话。 苏钦玉收起了笑脸,认认真真的看着她,轻轻道:“嗯……” 久不尝情滋味,她竟有那么一些不知所错,不自觉的眼神闪躲,渐渐埋下头去。 苏钦玉突然翻身,让三娘背触着地面,他置身其上,眼睛直楞楞的看着她,渐渐靠近…… “闭眼……”他竟像个先生一般,教她先闭眼。 而她也像着了魔似的闭上眼睛…… 结果,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苏钦玉温润的唇只是轻轻触及她的额头,气息在在周遭流转。 三娘虚着眼睛看他,他闭眼的样子让人着迷。 他缓缓睁开眼,见三娘看着他,竟笑了起来:“我脸上有花?至于这样看着我吗?” 三娘羞恼起来,猛的起身将他推开:“你……你无礼!” 他把脸凑了过来:“我哪里无礼了?” 三娘赶忙从地上蹭起来,生怕他又把她固住。 他也从地上起来,没有半分歉意,就像是理所应当一般,还上来给她整凌乱的发丝。 “可不能这样出去见人,否则门外那个还不知会往哪里想……” ☆、第二百二十章 圣上醒了(一更) 门外那个可不就是玉梅么? 还真不能叫玉梅看见,万一她得空去秋姨娘那边转悠,一时口快又说了出去,那就真没完没了了。 三娘对自己此时的表现非常不满意,仔细想想还有那么点儿欲迎还拒的意思,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她拍开苏钦玉的手:“你别动我!我…我……” “你什么?拉我去见官?还是像上次那样找几个大汉把我绑起来?你还别说,绑着的滋味还真是不错……” 三娘懊恼不已,扯了扯衣领,赶忙跑了。 想她活了几十年,什么没经历过,如今竟栽到一个黄毛小子手里,真真不能忍。 玉梅见她匆忙出来,愣了愣:“姑娘……” 三娘就只对她说了一声:“走了……”便什么都不顾的出了聚仙楼。 此时聚仙楼里嘈杂万分,主堂上的人来来往往,三娘这条路走得异常艰难。 待出了聚仙楼,三娘直往张临那边奔,跟躲贼似的,一溜烟儿蹿到马车里去:“赶紧走!” “小姐这是怎么了?”张临见她慌慌张张的,便出言询问。 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可说不出口:“别问了,赶紧回府去。” 张临愣愣嗯了一声,驾着马车速速离去。 回去之后,三娘依旧是心神不宁,杵着脑袋想着聚仙楼那一幕。 苏钦玉这个人吧,有不少优点,诸如长得俊,有才学,嘴巴会说,人也有能力。不过他向来风流,就算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多情,可也很难让人托付。 再说了,三娘这辈子想过点儿安生日子,跟着苏钦玉,恐怕一辈子安生不了。 想到这里,三娘下了决心,往后决不再跟他接触,让他死了那颗心。 可想着想着,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从前并不见苏钦玉对她有过如此孟浪之举,难不成是为了报上回被她调戏的仇? 记得他那副坏笑,三娘还真觉得有点儿可能。 “小姐想什么呢?”丽姝不知何时到她身边来了,看她走神便喊了一句。 三娘被她吓了一跳,顺了顺气道:“我快让你吓死了,走路都没声儿。” 丽姝疑惑不已:“开门的时候这么大动静,您都没听见?” 她走神走得厉害,可能真是没听见:“估计是没听见吧……” 丽姝笑了起来:“小姐做这副神情,像极了思春的少女。” “哪有?你看错了,我…我要歇下了……” 丽姝看她这般,越发肯定起来:“是不是苏公子?” 三娘大骇,丽姝是怎么想到这上头来的? “不是!”她严词否认。 丽姝听她这么说,不禁惋惜:“我觉得那苏公子对小姐不一般……” “啊?”三娘故作惊讶,还道:“你开玩笑的吧?” 丽姝摇头:“真不是胡说,先前我常去给苏公子唱曲儿,常听他说起王家五小姐。我先前不知道是谁,来了知道才晓得,可不就是小姐您吗?” “他也许只是顺口一提,做不得真。况且他风流惯了,断不会动什么真心。” “非也,那是小姐对苏公子不了解。京城人人都道他风流成性,实则也只是嘴上犯浑。他但凡到望春楼去,只包个房,叫的也是唱曲儿奏乐的清倌。” “那又如何?左右还是逛窑子,动没动手有什么区别?” 丽姝一想,竟还觉得三娘说得有道理,可她就是觉得苏钦玉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丽姝还想说两句,却被三娘打断。 “你这么向着他,该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 丽姝连忙摆手:“不不不,苏公子身份尊贵,不是我等卑贱之人能攀附的。” 三娘叹息一声:“行了,你回去吧,我要歇着了。” “小姐不卸妆梳洗?” “我自己来吧……” 丽姝点了点头:“那小姐有事的话便喊我一声。” 三娘应下,丽姝也就离开了屋子。 那苏钦玉果然是个祸害人的东西,三娘为他那孟浪之举犯了许久的愁,夜里到三更才睡着。 辰时又得进宫,她起来的时候觉得困乏,走路都飘飘然的。 刚踏进宫门之时,一则惊骇的消息传进她耳朵里。 圣上,醒了…… 三娘最先想到的是淑妃,还有被她囚禁的齐王,以及那久不露面的皇后娘娘。 如果这些都被圣上知道了,淑妃活不成不说,睿王也恐难继位。 她跟匆匆行至偏殿,却发现偏殿空无一人。 长廊中又巡视的守卫经过,三娘便上去询问:“敢问,皇上在何处?” 那守卫正色问她:“你要觐见圣上怎么无人领路?”他这是怀疑三娘的身份。 “我乃王家五女,这一月以来日日在皇上跟前侍疾病,还有淑妃娘娘给的通行令牌。”她说着拿出令牌来给守卫看。 那守卫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道:“原来是这样,皇上已经被挪回寝殿了,你得去尚延宫去。” 三娘连连点头:“这宫里的路我不识,还请您带我过去一下。” 那守卫也没拒绝,脱离了巡逻队,领着她来到尚延宫。 这殿里殿外都是人,常伴在圣上左右的那位公公也在门前站着。 他眼神好,老远便瞅见三娘,三娘便埋着步子过去。 “王五小姐过来侍疾?” 三娘点头道:“正是,敢问公公,皇上在里头吗?” 他皱了皱眉:“在是在里头,不过您恐怕是见不到了。” “为何?” “我还以为淑妃娘娘派人去王府说了,不想却是疏忽了。娘娘的意思是,你往后不用过来了,左右皇上也醒了。” 这真是怪哉,要她来侍疾的是淑妃,想让她陪着圣上,这会儿竟又要赶她走了。 难不成是想到圣上要她命,故而心灰意冷,也不愿给他善终么? 三娘瞟眼往殿里看了看,隔着一道挡屏,什么也瞅不着:“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点点头:“那王小姐且回,往后也不用过来了。” 三娘皱了皱眉,他或许自己都没察觉,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醒三娘别再来了。 心中虽有疑惑,可她也没办法,冲他福了福身,又原路返回。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谋乱(二更) 三娘不用再进宫,确实要比从前轻松不少,可她也彻底断了宫里的消息,甚至是圣上的病情。 自圣上卧榻不起至今已有一月有余,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由睿王过手的。 有人管着,也还井然有序。 就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狂风巨浪正悄然而至。 十一月初七这天,京城格外冷,虽然没下雪,可这风打在脸上奇冷无比。 辰时,三娘在沈嬷嬷服侍下,将袄子穿好,准备去东恒院请安。 王文胥不用上早朝,三娘去的时候,他正在由着赵氏给他整理领子。 三娘正要上去行礼,府门那方向冲来一小厮,惊恐道:“老爷不好啦,咱们府门前被一帮官兵堵住了去路,说谁都不能再进出入。” 王文胥一愣:“没说是哪里来的官兵?那这街坊邻里都没事么?” 小厮道:“那帮人跟木头似的,怎么说也回你。不过,这帮人好像不光把咱们困了起来,周遭这些人家都被围起来了。” 王文胥暗自思忖一阵,就打算去看看。 赵氏不放心紧跟其后,三娘则也跟着他们。 如小厮所言,这帮人确确实实是跟木头似的,雷打不动。 王文胥跟他们说话,他们就跟没听见一般,也不回应。但只要王文胥想要出府,他们便会出手拦着。 “放肆!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私自围禁朝廷命官?”王文胥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冲那些人吼道。 奈何那些人全当听不见,又站着跟木桩子似的。 王文胥越想越不对,有些急了,说道:“我要见淑妃,你们快快让行。” 听王文胥提起“淑妃”二字,那官兵还真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最好老实点儿,否则别管我等刀下不留人!” 赵氏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还真怕他们对王文胥动手,赶忙将怒火正旺的王文胥拉住:“老爷别急,咱们先回去。静观其变嘛,搞不好待会儿就会有人过来” 三娘眉头越皱越深,她记得这一幕,只是她想不明白,她明明费尽了心思,为何事情兜兜转转又走上了原来的老路? 因为时隔多年,加上她那时懵懵懂懂,并不记得边南军围城是在哪一天。可此时,边南军就在门前,情形与当年一模一样,恐怕是东窗事发了。 淑妃明明囚禁了齐王、皇后,皇上也在淑妃手里拽着,睿王着手政务,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理成章。她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边南军,陆亦阳在溢南没有收到粮食,她也完全掐断了陆家粮食来路,这帮人又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如今还在王府门前耀武扬威。 先前有许多事情都改变了的,明明也是可以改变的 三娘想着想着,有了一个她极为不愿相信的假设。 从前改变的许多事情,都是她亲力亲为,自己动手的,所以结果也还让人满意。可最近她似乎有些让人牵着鼻子走,什么都听人家的,什么都依赖着人家。 这个支配着她的人,她真有些不敢相信,正是前不久才轻薄了她的苏钦玉。 说帮她给陆家使绊子的是他,让她安心高枕无忧的也是他,最后那些关于遗诏的事情,也来源于他的口中。 想想都觉得可怕,她竟毫不怀疑的信任了一个她本就知道狡猾无比的人。 如果真是他,她一定要了他的命! 王文胥被赵氏连拉带拽的扯回了院子里,府中一众人都怯怯的,都怕门外的官兵哪天冲进来大开杀戒。 这人心慌慌的,出自本能,府里上上下下都聚在东恒院乃至周遭,想着一家之主在里头,还能求些庇佑。 王祁莲也被交了过来,加上三娘一共四个人,就这么坐在屋里发愣。 就这么坐着坐着,转眼便是午时,丘若隔着门问:“夫人,用不用膳?” 赵氏有些不悦,冲外头吼道:“天塌下来了吗?只要天没塌下来,饭照样做,日子照样过!” 丘若似是听出赵氏的怒意,连连道好,赶忙去备膳了。 王文胥一听说这会儿都午时了,就越发坐不住,站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在那里站了半天。 “真是急死人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氏见他坐立不安,又安慰:“不会有事的,稍安勿躁。” 他们之中恐怕就算赵氏最想得开了,王文胥想着政局,王祁莲担心睿王的安危,三娘则想着该怎么拯救王家。 一晃便是一天,王文胥什么都没有等来,大半夜又想乘着外头那帮人不注意就跑出去, 奈何边南军换岗守着,丝毫都不松懈,以至于王文胥去外头又闹了一出无功而返。 其实这已经很好猜了,王文胥是淑妃的幕僚,如果说淑妃得势,她必定会请王文胥去共商大计。可如今并没有,王府反而被围了起来。 王文胥是想得明白的,只是他难以相信。 别说他了,就连三娘也觉得难以置信。就在这之前,所有的天时地利都被淑妃母子占尽了,谁曾想到会有这样的大反转? 可王文胥依然不死心,日日跑到崇德堂去等,就怕宫里万一来人了他不能第一时间接触到。 三娘很想劝他别等了,因为他已经等不到宫里来人了,淑妃已然失势。儿边南军也不会一时半会儿的退走,他们会一直守到腊月初,也就是说整整一个月。 三娘把自己关在屋里,因为她既想不出两全之策,现在又没办法带着王文胥一家逃出去。 她觉得自己很无能,还很蠢!她要是早些知道淑妃有意与王家结亲,她就不该去捣乱王祁莲那桩婚事,大不了她下狠手把永安侯世子弄死,也好过如今举步维艰。 这时间确实没有那么多两全之策,鱼和熊掌也确实不可兼得。 第五日,王文胥依旧在承德堂等候之时,外头有敲锣喊唱的声音。说得是:睿王谋乱,欲弑父杀兄,罪大恶极,得吾皇圣旨,将淑妃父母斩杀,首级挂于城楼示众,以儆效尤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断粮了(一更) 王文胥在座上愣了许久,他明明已经猜到,可这消息传到耳中依旧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外头的铜锣声还在继续,喊唱的人不辞辛苦,生怕别人听不见。 赵氏听闻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王文胥。 她知道王文胥与睿王一家的干系,也知道王家早已与睿王府绑在一块儿。她自己倒不要紧,她怕王文胥想不开。 “老爷……”赵氏轻悄悄的来到王文胥身旁,声音也尽量温柔。 王文胥愣愣的坐在那里,根本没有听进去赵氏的轻唤。 赵氏又道:“如今之际,该像个脱身之策,切莫颓怠,您是咱们王家所有希望……” 王文胥可算是回了回神,对赵氏也没说别的,只十分懊恼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三娘也想知道。不过看当下的情形,只能等官兵退去,才能得知。 齐王将不倒向他的官员通通软禁,为的就是行事方便,等到他们能出去的时候,大邺应该已经换了君主。 王文胥颓然,一整天都没说几句话,但凡说出两句也是让人不明所以。他饭也不吃,就坐在那里,跟要成仙了似的。 相对于此,王祁莲则更加着急一些。 她领着柳儿进到崇德堂,上去就跪到王文胥跟前:“父亲,这可如何是好?” 王祁莲哭过,眼眶红红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泪花子还在眼里打转。 王文胥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至少此时他确实无能为力,面对王祁莲的询问,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祁莲见此,心下了然,知道这回王文胥也没法子了,便哭了出来:“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成了这个样子?那睿王殿下真要被斩首示众么?还有淑妃娘娘……” 赵氏听不下去了,王祁莲每提一句都戳在王文胥心上:“行了!抹掉眼泪,别再说这些,如今……再没有睿王殿下,那是罪人……” 在这一点上,赵氏还算脑袋清明,往后不能再提睿王、淑妃。 王祁莲听她的话抹了一把泪,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凄惨:“可是…真没有办法挽回了么?别的就罢了,连保命都做不到?” 王祁莲真该多看看史书,历代皇帝没有哪个能容得下跟自己争夺权利的人。况且齐王本就不是个仁慈的人,要他给睿王留一条生路何其困难。 “别说傻话了,保命?那恐怕比登天还难。”这是王文胥今天说得最完整的一句话。 王祁莲难过的哭,看着很伤心。 赵氏也不去劝她,哭就哭吧,总比憋着的好。 照理说,睿王已经败了,齐王应该尽快着手登基称帝的事情才对。可他并没有,自那之后竟杳无音信了。 王府上下艰难的度过了十日,在吃食上出了些问题。往常府里的厨娘每十日上外头采购食材,粮食是一月一次。 可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也没有提前准备。现在还有些腌肉、几只鸡鸭和一些补身子的食材,独独没了米。 厨娘报到赵氏那里去的时候,她正跟王文胥坐在屋里发愣。两人话也不说,看着桌上的茶杯就是一个时辰。 赵氏听闻厨娘交待这些之后,再三问,怎么会突然没有了?那还有些什么能吃的? 她高枕无忧惯了,平日很少过问这些琐碎的事情,厨娘也见惯不怪了,简单交待了一番,请赵氏定夺。 赵氏能定夺个什么?出又出不去,上哪儿弄粮食去? 这事情是通过沈嬷嬷的口传到三娘耳朵里的:“咱们不是先前弄了些粮食来么?不妨补贴给府里用。” 三娘也是有这个意思的,不过她此时交出去,赵氏未必就会记她的恩情,她们俩的关系也得不到有效的缓和。 “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好,再等等吧” 沈嬷嬷有些不能理解:“小姐不是一向护着长房么?难不成要饿他们一段时间?” 三娘摇摇头:“谁说要饿他们了,俗话说三人成虎,多几个人在她耳边提及粮食的事情,让她不急也不行。” 沈嬷嬷会了意:“您的意思是,把事情说得严重些,好让夫人着急?” “大致是这个意思,得让她知道严重性。不过你可千万别说咱们就有粮食,就说咱们能想到办法。” “欸,老奴去办。” 沈嬷嬷一向说了就办,转身踏出房门。 三娘感叹古人睿智,未雨绸缪还真是非常重要。 她先前让张成想办法弄进来的米粮,这会儿总算要派上用场了。 丽姝端着茶水进来,看沈嬷嬷匆匆出去,便好奇问道:“沈姑姑这是去做什么?急急忙忙的” 三娘笑了笑:“没什么,一些小事,让她去处理一下。” 丽姝将茶盘放下,问道:“小姐是不是对我不放心?我来了也有些时候了,您也不曾薄待我,可有些事情就是不跟我说。” 三娘仔细回想,她确实从未跟丽姝交心说过什么,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将丽姝接来,是为了报前世的恩情,准确的说就是养着她,也没期盼丽姝能做什么。 “你别多想,该跟你说的,我自然不会瞒着你。” 丽姝似乎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笑了笑点头:“好,小姐说了算” 沈嬷嬷这几日总去同厨房那一帮人闲聊,说的都是日子如何如何艰难,抱怨上头的主子不过问。 前些天才去赵氏跟前说过粮食问题的那厨娘,愤愤然:“可不是么?老话常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米面粮食,如何能做出好东西来?” 另一人道:“可不是么?夫人身边那个丘若姑姑,刁钻得不行,总来厨房里抱怨最近吃食不好。她也不想想,她不也是个奴才?整的跟主子似得,傲娇得不行。” 沈嬷嬷见她们都在抱怨,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哎,都难熬,眼看着天儿越来越冷,如今还在吃食上除了问题。依我看,还得好好去同夫人说说,当主子的,总能有法子。” “您说得是,我看夫人并没有当回事,想着那些零零碎碎的食材能熬段时间,可天知道外头那帮人会守到什么时候。” ☆、第二百二十三章 法子(二更) 几个老妈子越说越愤慨,领头那人越说越气,干脆道:“咱们去夫人那里说道说道,免得到最后还成了咱们的不是。” “都去说了两回了,再去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不说就没法解决,府里上上下下都得吃饭,总不能一直靠咱们撑着吧?吃力还不讨好。” 商量了一阵,她们当即决定一块儿去赵氏那里去,把如今的困难好好说一下。 为了让赵氏察觉事情的严重性,她们去了添油加醋的一阵乱说,还真把赵氏说动了。 “那怎么办?外头有官兵把守,死活都不让人进出,我上哪儿去弄粮食?” 厨娘们面面相觑,她们也没办法啊。 赵氏见她们都不说话,扶额叹息一声:“头都大了,事情怎么这么多?” 厨娘们本来想着赵氏应该有法子,现在看赵氏这副模样,想来也是没辙了,失望之余,还有些焦虑。 如果说王家当家的主子都没办法,她们怕真是要等死了。 赵氏想了想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也罢,现在的希望都在赵氏身上了,王文胥一个大男人不懂持家,何况他还在情绪低落中。 察觉到事情重要性,赵氏亲自去府门前饶了一圈,想着好言好语同那些人说说,兴许能让他们去置办些吃食。 可那帮人听说他们没粮食吃了,反而笑话他们,说什么王家攀附睿王何其风光,如今竟落到这副田地,总之就是些风凉话。 赵氏虽然觉得气,可她不得不好声好气的说:“军爷就通融通融,咱们就是让人去买些粮食” 那其中一官兵道:“没门儿!睿王的爪牙就是咱们的敌人,还想吃饱穿暖?爷爷我可不答应!” “你”赵氏这么好脾气的人,对他们如此不讲理也很气愤,她还是憋住气,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往那官兵手里塞:“军爷就行行好,给咱一条生路” 那人笑了笑,将银子接下,转而塞到自个儿袖里:“可惜,你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偏偏的是睿王的爪牙,滚回去吧!” 赵氏怒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拿了银子却不办事。” 那人冷哼一声:“老子肯收你的银子,你还得烧高香了。怎么?想尝尝老子这柄大刀的厉害?”他说着,把刀拔出来,冲着赵氏比划了两下。 丘若被吓了一跳,赶忙拉着赵氏往后退了几步:“夫人别冲动,刀剑不长眼,咱们再从长计议” 赵氏也被吓着了,看着那官兵可恶的脸,心中愤恨不已。 “走吧”丘若又扯了扯她的衣袖。 赵氏没办法,只能作罢。 经过这一次失败的尝试,赵氏越发焦虑起来,没粮食,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沈嬷嬷觉得是时候了,急急忙忙的把这个消息传到三娘那里:“小姐要不要出手了?老奴看夫人急的跺脚了都。” 三娘嗯了一声,起身准备到东恒院去。 沈嬷嬷又道:“老奴倒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小姐先不要一次性填饱他们的肚子,藏着点儿,好让夫人总想着您。从前夫人总听丘若的,咱们不妨一次性博得夫人的宠信,往后日子好过,还能寻个合衬的人家。” 她也算深谋远虑了,可惜沈嬷嬷懂内宅之术,却不通权谋政论。三娘如今再怎么巴结赵氏,只要王文胥辉煌不了,也是白搭。 不过沈嬷嬷说这个也可行,王文胥败落了,还有王祁贤。只要王家长房不灭,三娘有的是法子让王祁贤上位。 她巴结赵氏,一来也是能好过些,二来她是王祁贤的母亲。王祁贤敬重她,往后有说不动王祁贤的时候,赵氏也能出马,总而言之便利不少。 “多谢嬷嬷提点,我记下了” 沈嬷嬷则笑了笑:“小姐快去吧,乘着这会儿,正是时候” 三娘点头,赶忙去了东恒院。 赵氏心里有气,就一直跟王文胥唠叨:“这些人也太过分了,齐王这还不是皇上呢,就仗着齐王的势如此嚣张。” 王文胥抬头看了她一眼:“当心祸从口出,消停会儿吧,你今儿还有心情担忧这个,指不定明儿就都被关大牢了。” “呸呸呸,老爷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的话,往后别再说了。咱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齐王没有理由对咱怎样。” 王文胥皱着眉,越想越烦,干脆闭着眼懒得说话了。 三娘从院门进去,到了正房门前先敲门:“母亲” 赵氏听出是她的声音,回她一声:“进来吧。” 三娘便推门而入。 “有什么事么?”赵氏看着她问道。 三娘也不拐弯儿抹角,直言:“午膳的时候,发现菜比从前少了,还没有米面,便问了一句。听说府里如今正缺粮食,所以祁瑶想来支个招。” 赵氏哪里会信她:“你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招?还是回去吧,这事情我同你父亲会想法子的。” “可我说的是真的,一定能帮得上忙。” 赵氏还是没当回事,正想让三娘回去的时候,王文胥道:“你且说是什么法子?看看可不可行。” 三娘继续道:“咱们后院的废屋后面有个不大的洞,可能只够小动物出入,可咱们能把洞稍微扩大一些。况且后院挨着后头那一户人家,墙与墙之间不过一臂宽,想必那帮人会疏忽” 赵氏道:“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洞?我怎么不知道?况且府里常常修缮,怎么会有这样的疏忽?” 常常修缮和修没修缮是两码事,下人一旦尝到甜头,没有那么不贪。 “这我就不知晓了,总而言之是有这么个洞,我无聊时到那边转悠,无意中发现的,”三娘说的也是事实,不过是在上一世发现的,她这一世可没这么无聊。 王文胥听罢,说:“即便是这样,那北城这么多人家都被禁住了,出去仍然会被发现。” 三娘却笑:“父亲蒙了,那帮人又不认识王府的下人,寻个不起眼的去,谁认得?”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可恶的边南军(一更) “竟有这样的事?”赵氏听三娘说完,狐疑道。 三娘点头:“千真万确,不信,您可以让人去看看。” 王文胥问她:“那你准备怎么做?” 三娘并未仔仔细细的交代,因为本来就是糊弄人的,她卖了个关子:“父亲莫问我怎么办,总之能弄到粮食便好。” 赵氏看她言辞凿凿,还真信了,喜笑颜开:“若是当真如此,那便是接了府上的危机。” 王文胥皱着眉:“祁瑶啊,你万万不要为了此事以身犯险,如果没把握,就算了。” “没有,这事情我非常有把握,还请父亲给我一日时间,明儿这个时辰,粮食就送到您跟前来。” 赵氏觉得有救了,忙道:“那行,你速速去办,办好了母亲给你奖赏。” 三娘乖巧的笑道:“祁瑶不要奖赏,只求母亲莫要再跟祁瑶置气,好么?” “啊?”赵氏愣了愣,看她一脸认真才道:“说什么傻话呢?你一个小姑娘,我有什么好置气的。” 甭管赵氏说的是不是心里话,现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赵氏对她也能和善一些。 领了命,三娘便让沈嬷嬷找人把后院那个洞挖一挖,做戏得做足。到时候粮食到府里了,这洞还那么大点儿,怎么也说不过去。 一番折腾之后,粮食如约送到赵氏面前。 照沈嬷嬷说的,三娘就给了约十天的量,等十天过后,再等赵氏来求她。 那帮边南军也真够可恶,自从知道王家断粮之后,三天两头让人进来看看,无非就是想知道王府的人有没有死。 赵氏一看他们就来气,又不好得罪,便将他们视若无物。 当然,粮食还不是最难的事情,如今最难的是怎么熬过这个冬日。 烧饭、烧水倒还不用担忧,推在厨房外头的柴火够用几个月,就是这取暖的炭火有些不足,褥子也都是用往年的,放久了有些润。 难熬是难熬了些,倒不至于危及性命,三娘想着便忍一忍吧。 几日后,京城下起了雪,堆在地上数尺高,一脚踩下去就是半截腿。一如当年那般,这雪自这日起就不断,下人们在院里扫雪,不出一刻便僵硬了,根本没什么效率可言。 在屋里倒还暖和些,外头守着的那帮官兵估计就有的受了。 赵氏幸灾乐祸,心想都是报应,让他们作恶,如今老天都要折磨他们。 她以为那些人受命守着王府,就会老老实实的站在外面,小瞧了那帮人厚脸皮的程度。 雪才下了一日,外头那帮官兵便砰砰的敲王家府门,跟打劫的似的。 小厮匆匆去开门,结果一帮人就冲了进来,吓了府里的人一大跳。 原来这帮人在外头实在受不住了,便一窝蜂的朝王府里钻,也不讲礼数,直接跑到崇德堂上坐着,又是让生火取暖,又是让下人倒茶做饭的,全然一副大爷的模样。 下人们匆匆来报,可把赵氏气着了,痛骂道:“这帮人是畜生么?如此没有礼数。” 王文胥则劝她:“都是一帮粗汉,谁还讲这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赵氏让王文胥劝下来了,只能坐在自个儿房中生闷气。 只是这帮人变本加厉,赵氏原本想着他们进来坐一坐,歇一歇,不出一日便走了,谁知到了酉时他们还未离去,竟要人给他们备房。 下人们做不了主,便没应下,谁想却被领头那人给打了。 被打那小厮捂着脸来赵氏面前诉苦,赵氏更是气得咬牙:“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文胥看着那小厮也是一阵叹息,为了息事宁人他还是选择忍让:“他们要住就给他们备房吧,左右现在王家动荡荡的,不缺那一两间屋子。” “老爷”赵氏见王文胥这么轻易就妥协了,有些不甘心。 王文胥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但我要告诉你,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处处退让,免得让他们拿住把柄给咱们定罪。” 赵氏皱着眉,细细想来,保全王府上下确实要比那几间屋子、几床褥子重要得多。 她让下人去备屋子,又给那帮人铺好床,甚至到了管吃管喝的地步。 可惜王府是真没什么金贵的食材了,那帮人也知道王家缺粮,伙食不好倒没怎么挑。 住进王府的一共有十二个人,他们百日里就坐在崇德堂喝茶闲聊,却没有疏忽对王家的管制。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两人在王府前门后门盯梢,依旧没给王家人钻空子的机会。 本来三娘给赵氏的那些粮食是能撑十日的,再加上这十二个大汉,竟短短七日变没了。 赵氏一大早就跑来找三娘,一张脸上郁郁难平,来了还跟三娘抱怨:“那帮人实在过分,当咱们王家是客栈酒楼么?人家客栈酒楼还收留宿钱,他们白吃白喝白住还一副吃人模样” 三娘连连点头,不光赞同赵氏的说法,还跟着赵氏一块儿诋毁那帮人。 赵氏见三娘也义愤填膺的,顿觉亲近,两人就这么说了许久的话。 半晌之后,赵氏想起来意,便提了一下粮食的事情。 三娘明明知道府中粮食不够了,却还要明知故问:“啊?有没了?” 赵氏嗯了一声:“多了十来个人,而且饭量还不小,怎么可能够?” 三娘这回没有当场应下,而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上回我让人跑出去买粮食,谁想京中卖粮的居然寥寥无几,跑了好几家才寻到。如今又下着大雪,恐怕更不好办。” “要是实在不行,我找人去吧”赵氏见她为难,便想着反正有那个洞能钻出去,她派人去也一样。 三娘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母亲找的人不知道哪里有卖粮食的,白跑一趟不说,还耽误事。” 赵氏还有些闹不明白:“京城卖粮食的不就那几家么?哪有找不到的说法。” “母亲有所不知,如今粮食金贵,原先卖粮食的铺子把价钱涨了一番又一番,贵得不行。我遣去的人知道哪里有便宜的,能省下不少。”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可恶至极(二更) 赵氏也觉得有道理,可她有些好奇:“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三娘胡扯道:“就是赶车那个张临啊,我也是无意中听他说起粮食的事情,然后才晓得他知道的还不少。” 赵氏点了点头:“原来是他” 怕赵氏生出别的心思,三娘赶忙道:“正值非常时期,祁瑶也想为咱们王家出一份力,母亲不妨将这事情全权交于我去办。您要是什么时候缺了,便同我说一声,好让我有机会为王家做点事情。” 赵氏听她说出这番话,还真有些动容,对她笑得和蔼可亲:“真是懂事的孩子,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你,上回那些粮食花了多少银子?你这孩子也是的,都没问我要银子。” 三娘埋下头去,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碍事的,就当祁瑶贡献给王家” “不成!你那是压箱底的钱吧?我断不能让你出那些钱,你就说多少,我好给你。” 沈嬷嬷知道三娘并非不要,而是不好说,便插嘴道:“一共是五两银子,还是小姐平时攒下的钱。” 赵氏听罢,二话不说,让丘若去取二十两银子来。 “给你二十两,往后没粮食了,你就继续让那个张临去弄。要是银子不够了,你再来问我要,千万不准藏着掖着。” 三娘点点头:“是” 赵氏回去之后,三娘晚间就将粮食送了过去,一面青天白日让他们撞上,有嘴也说不清。 那帮人也不是没有起疑,他们来王府这么些天,没见王府断过粮食,还曾加强巡视过,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因为王家的人本来就没有出去过,那些粮食就藏在夜阑居里面。 巡视几日未果,那帮人也就懒得管了,反正在王府有吃有喝的,他们乐得自在。 三娘这几日去赵氏那里去得勤,跟赵氏之间也有了很大的改善,为了趁热打铁,她干脆就天天过去混脸熟。 这日去得不巧,正好撞见那帮边南军领头的在跟赵氏说话。 赵氏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情,想来没有不愉快。 走近之后,便听见那人说:“我这几个兄弟就是闹腾一些,总之还是谢谢夫人的款待。” 三娘听着还觉得稀奇,某非这帮人是觉得良心过意不去? 她刚这么想完,那人开口就又道:“只是晚上睡着觉得冷,特来问问能不能给每个屋子置个炉子,我不能让我那帮兄弟受罪不是?” 呵,这叫什么逻辑?你不想让你那帮兄弟受罪,跑到赵氏跟前说什么?自己怎么不去想办法? 赵氏听罢,脸一黑:“实不相瞒,因为许久没有出去购置内需,咱们的炭火已经不够用了,给你们在崇德堂置的那个炉子都是我们省之又省才多出来的。” 那人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听赵氏这么说,居然道:“那你们就再省一省,或是你们就不用了。” 这话别说赵氏听了气,连王文胥都气:“你这厮好大的架子,我这二品尚书的职务还没撤去,你现在是以什么地位来同我说这些的?我看你充其量就是个九品小吏,牌倒挺大的。” 那人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王文胥应该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他蹭的一下起身,指着王文胥就骂道:“老东西,你以为你这个二品官职还保得住?若不是齐王殿下还没将乱臣贼子捉”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王文胥看着他道:“乱臣贼子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晦气!”他实则是欺软怕硬,也不敢对王家人怎么样,气冲冲的要走。 三娘就站在门外头,他出来正好看见她,一边走着,一边还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恶心的眼神,让三娘想起前世在望春楼侍奉的那些人,但凡粗莽的武将都是这个死样子,想想都令人作恶。 他似乎看出了三娘的厌恶,扯着嘴笑了笑,还发出一声冷哼。 三娘埋下脑袋,赶忙进了屋。 自这次之后,那帮人就没再来找过赵氏,但对王府的人也越发不客气起来。 王文胥懒得计较,做不过是下人们受点儿气,给他们涨点月银,抚慰一番也就罢了。 就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时候,那帮人又干出惊人的事来了。其中一个官兵,大晚上血气涌上头,跑到丫鬟们住的地方去,把其中一个丫头给玷污了。 事情辰时闹到东恒院去,赵氏怒了,带着一帮人就要去找事。 王文胥本想拉着,可他也真气愤,便跟着赵氏一块儿去,想着万一赵氏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他也好拉着。 之后,这吵闹声越发起来,都传到夜阑居去了。 “沈嬷嬷,沈嬷嬷?”三娘在屋里喊了一声,却没有回应。 片刻,丽姝在外头应了一声:“小姐怎么了?” 三娘让她进来说话,把门带上:“外头是怎么回事?又吵又闹的。” 丽姝想了想,道:“我也没去看,不过听沈嬷嬷说是有个前院当值的丫头被那帮官兵给糟蹋了,所以闹了起来。” 这个事情三娘知道,三娘还知道,这不会是唯一一次,往后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那你要当心一些,没事的时候少去前院转悠。”三娘叮嘱丽姝。 丽姝点头:“是,我记下了。” 沈嬷嬷应该是去凑热闹去了,三娘想着她一个姑娘家也最好别区晃荡,便索性在屋里呆着。 至于这件事情的结果,想都不用想。那帮无赖了不得说会负责,再做出一番很有诚意的样子,便算了事了。 为了安抚那丫头,赵氏给她一身头面儿,有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做嫁妆,就此作罢。 府里的人虽有诸多怨言,可赵氏在处理这事上头也还算没亏待那丫头,几日之后也就被抛之脑后了。 那帮人因此尝到了甜头,甚至有人专门看上了哪个丫头,先跑到赵氏那里去要人的。 这可把赵氏气得不轻,毫不客气的扫地出门。 本想着这已经表明了立场了,谁想那厮竟来了个故技重施,然后另一个丫头也就这么被糟蹋了。 不过相比上一个好,这丫头并非特别排斥,虽这人还有那么点儿意思。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夜闯闺房(一更) 既然那丫头不排斥,那便算郎情妾意,赵氏再想发作也没什么立场。唯一能拿出来说的,便是这丫头是王家的人,他要领走还得给王家一个交代。 那帮人领头的又候着脸皮来跟赵氏说道,同她扯什么两情相悦的鬼话,无非就是不想出银子给那丫头赎身子。 赵氏这回死活不依,拿着官府的法典说事,跟他们摆明了说要么出银子,要么就公了。 那人却笑得不行,同赵氏道:‘’公了?您也不看看,王家人还能不能出这府门。就算是能出去,你以为官府还会像从前那样卖你们的面子?” 但赵氏不管,反正是不愿意让他们再次得逞。 那领头的还挺生气的,说赵氏不明事理云云。 出了这两桩事情,赵氏长了个心眼儿,让前院的那些丫鬟全部往中园和下园去。前院和上园都是让府里的小厮守着,特别是上园往中园去的拿到月牙门,让几个小厮时时注意着,不让那帮人进去。 那帮人本来是尝到了甜头,这下可好,赵氏把上园和后面的两个园子隔离起来,叫那帮人无从下手。 三娘听沈嬷嬷又说起这两桩事情,不住的唾弃那帮边南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见是个女人就两眼泛绿,跟几十年没上过女人榻的恶狼似得。这要是当兵的都这样,那还要不要人活了?” 当然了,也不全都是这个样子,个别罢了。不过在三娘的记忆中,边南军就是帮野蛮人,着实让人厌恶。 后来听说,那领头的又跑去找赵氏,让赵氏把那个丫头交出来。 赵氏当然不会干了,放狠话道:“要人没有,要命一条,他若是不照着王家的规矩走,就一辈子别想见着人。” 那领头的气的要命,但他确实不敢动赵氏动手,因为他们的生死不在边南军的操控范围之内,若是死在他们手里,只怕齐王也不见得会放过他们。 他讲赵氏臭骂一顿,只能灰头土脸的走了。 本想着他会就此作罢,没想到这帮半截身子思考的人还真的让人恼火。 夜里,风夹着雪异常的大,门被吹得吱吱的响。 三娘正在榻上睡着,便听到院子里丽姝在大喊一声:“你是谁?” 就这么一声,三娘就没听见动静了。 她心里有些焦虑,赶忙穿着衣裳起来,朝着屋外道:“丽姝?丽姝?” 还是没人回应,三娘眉头越皱越深。 半晌,沈嬷嬷的声音传了过来:“快来人呐!进贼啦,进贼啦” 三娘一听,赶忙将房门打开,就着屋里不明不暗的灯光,见一壮汉将丽姝紧紧扣在怀里。 “你是谁!”三娘大喊一声,那莽汉不管不顾。、 沈嬷嬷赶忙拿了棍子上去打他,却不想那人力大如牛,一只手固着丽姝,一只手还能夺下沈嬷嬷手中的木棍。 他讲木棍抓在手里,便朝沈嬷嬷一棍子打了下去,沈嬷嬷惊呼一声,顺势倒下。 三娘看得目瞪口呆,赶忙大喊:“来人呐!快来人!” 那人见三娘叫喊,一手刀将丽姝劈晕,转而就朝三娘而来。 三娘心中一惊,转身就跑进屋里去,想要把门关上。 那人一只手就神了过来,撑着门,让三娘抵在里头吃不消。 “你到底是谁?这里是王府,休得无礼!”三娘急了,开口就说出这番话。 刚说完她却又在心里笑自己傻了,这种图谋不轨的人怎么可能听她说这些? 他确实也没说话,一只大手依旧使劲的撑着房门。 三娘使出吃奶的劲儿,强强能让他进不来。 她正想着兴许能撑一下,王祁莲也住在这个院子里,外头这般大的动静,她们不可能听不见。 就在她走神之际,外头那人狠狠一推,把门给推开了。 三娘一个不稳,顺势就倒了下去。 那人走了进来,衣襟上满是雪迹,独独那双凶煞的眼睛让三娘觉得很是眼熟。 “你到底是谁?”三娘问他,还故意扯大了嗓门儿。 那人仿佛看出了三娘的用意,朝门外看了看。 外头没有动静,他又回过头来:“小娘们儿,今晚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 他说着,转身就把门关上,又迅速过来拉扯三娘。 三娘与他隔得进了,才看清楚这人,可不就是那帮边南军领头的么? 她心慌得不得了,赶忙做出求饶的模样:“大爷饶命,我与你无冤无仇的,您何必为难我” 他轻笑一声:“无冤无仇?呵,你确实是跟我没怨没仇,要怪就怪你那没眼色的娘!老子不就是跟她求个丫头么?死活不给,还说些难听的话。老子就是要让她涨涨记性,拿王家的宝贝大小姐开刀!” 三娘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借着心中对赵氏的愤恨,想要糟蹋王祁莲给赵氏颜色看看。可惜她没见过王祁莲,就只见过三娘,他便以为她就是王家大小姐了。 难就难在这一点上,三娘是想把锅丢给别人,可王祁莲又不是别人。听若是带着这个畜生去找王祁莲,那成什么了? 那人眼看着就要上来了,三娘赶忙道:“等一下!你可能是认错人了,我并非王家大小姐” “少骗老子!你叫那姓王的匹夫一声父亲,叫那个贱人母亲,别以为我不知道!” 三娘忙解释:“真是大误会,我本不是京城人。叫他们父母是因为他们收养了我,从前我只是一个小地方的人,因为亡父亡母同王家有些交情,他们才收留我的。” 那人看着她,还是不信:“那我不管,反正都是王家女,是谁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不是亲生的始终没那么重视,况且他们对我也不算好,你就是把我杀了也不一定会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他望着三娘,继续道:“你既然说你不是,那你如何证明?” 三娘指了指她住的这件屋子:“您看这屋里的摆设,哪有一个长房长女的奢华气派?您在看看我身上的衣裳,这么素气,又哪有一个贵女的气质。” ☆、第二百二十七章 恶人被逮(二更) 那人思忖片刻,想想觉得三娘说得不无道理,便问她:“那王家大小姐在哪里?” 三娘道:“你往外头走,隔墙那个院子的正屋,就是王家大小姐住的地方。” 隔墙那个院子是王祁贤的住处,根本就跟王祁莲没有关系。三娘是想引这个人去,说不好他真信了,三娘就能跑出去喊人。 他果然收回了手,正准备踏出房门的时候又顿了顿。 三娘异常心慌,脑袋不禁往下埋了埋。 只听那人道:“差点儿让你这个小丫头给唬了,老子管他谁是王家大小姐呢,反正能让她们添堵就成了!” 他说着又转身回来,坏笑了几声:“让爷好好尝尝,这娇生惯养的小娘子是个什么滋味儿。” 三娘大惊失色,赶忙又大喊了起来。 那人冲上来就捂住三娘的嘴,拖着她就想往榻上去。 她灵机一动,床头边不远处有个花架子,盆里的花只剩下枝干,若是把这个弄倒在地上,发出来的响动一定比她喊叫要来的大声些。 那汉子死拖硬拽,三娘索性一个身子往那花架方向倒去,那人一个不稳,手没抓住就松开了。 三娘乘机,赶紧去撞倒那个花架子,顺势砰的一声,响彻整个屋子。 外头还没有响动,三娘却期盼着王祁莲她们赶紧过来。 那大汉好像也就些惊慌,一气之下挥手就给了三娘一个耳刮子:“臭娘们儿,老子宠幸你,还不识好歹!那就别怪老子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他上来有把三娘拽起,直接丢到榻上,听的头撞到后面的墙上,疼的要命。 “瑶生,瑶生?”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王祁莲的声音:“你怎么了?屋里砰砰的响。” 三娘反应快,赶紧喊:“快去喊人救我,这屋里有歹人!快走!”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好在王祁莲不傻,没有站在门前发愣,三娘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奔走的脚步声。 屋里这人急了,赶忙站起身就想往外头追去,结果却被三娘拉住。 “臭娘们儿,放手!”那人冲三娘吼,说着还狠狠的将三娘推开。 三娘不罢休,上去又拽着他的腿。 这人更叫心急了,索性就发狠一脚将她踹到一边去。 他方才将门上了梢,还得推开才能出去,三娘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捡起桌边的小圆凳,冲上去就往那人脑袋上砸。 三娘不知道她这一砸用了多大力气,反正是拼命了。 随后,那人就抱着脑袋倒了下去。 三娘浑身无力,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那人还不解气,伸脚踹了他几下:“狗娘养的,当老娘白活几十岁了” 那人跟个死猪似的没反应,三娘仰天深吸了一口气。 也正是此时,一行匆忙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还伴着王祁莲的声音:“快点儿进去救人!” 接着,一帮人匆匆忙忙的破门而入,见到三娘坐在地上先是一愣,一大汉倒在门前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王祁莲见了,赶忙上来:“瑶生,你没事吧?” 三娘摇了摇头,冲进来的这帮小厮道:“找个密闭不透风的地方把他关押起来,绳子都用最粗的,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小厮们还没回过神来,看着那一大个身子倒在地上还觉得不可思议。 王祁莲见他们没动,替三娘补了一句:“动手啊!还愣着干什么?” 小厮们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的将这人拖走。 柳儿匆匆慢慢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奴婢照您的吩咐,将事情禀告给老爷夫人了。” 王祁莲点点头:“丽姝那丫头和沈嬷嬷都安排妥当了吗?” 柳儿道:“妥当了,索性都不是什么大伤,就是沈嬷嬷年迈些,估计的好好养一养。” 王祁莲嗯了一声,转而将三娘扶起来,走到榻上坐下:“你别怕,我一定让父亲母亲给你做主,手刃了那个畜生!” 三娘有一点不明白,上辈子哪有这么多道道?难不成就因为那天见了他一面? 还有,那人从未进过下园,是怎么知道王府小姐住在夜阑居的?还哪儿也不找,偏偏找到了三娘这边来。 王祁莲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惊魂未定,跟哄孩子一样的安慰她:“别怕别怕,有我在呢,绝对不会让你再遭罪了。” 三娘也确实有些累,索性就倒在王祁莲肩上歇会儿。 半晌,王文胥同赵氏两人匆匆至此,王文胥更是小跑着进屋来。 见到三娘便问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亏?” 三娘摇了摇头,将大致的事情同王文胥说了。 赵氏听罢大骇:“你的意思是,那帮人本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冲着阿莲来的?” “是,他口中说的分明就是王家大小姐,可奇怪的是他寻错了地方。我同他说我不是,他还不信,像是一早就认定了这里住的便是王家大小姐。” 王文胥叹息一声,接着便是满脸的怒意:“那畜生被关到哪里去了?速速领我过去!” 柳儿知道他们会把人关到哪里,便跟王文胥说:“就在后院,那间四面石墙的废屋里。” 那间废屋三娘知道,听说是早些年王家用来堆放柴火的,因为怕长期放置不管儿走风漏水,故而堆砌了个石墙屋子。 王文胥二话不说,起身之后步履生风,直接就往那边去了。 赵氏就跟王祁莲一起留在屋子里照看三娘,她也唉声叹气的:“也不知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竟招惹这些人来。等你父亲将那人处置了,咱们便将其他的人撵出去,谁要敢进来就拿棍子轰出去。” 王祁莲赞同:“母亲说得对,这帮人实在过分!” 赵氏听王祁莲跟着附和,气涌上心头:“不行,我得跟着你父亲去看看。他现在总是对那帮人忍让,我的提醒提醒他,免得他又犯毛病。” 她说罢了,又安抚了三娘几句,赶忙赶慌的出去寻王文胥去了。 因为担心的缘故,王祁莲也不会自己的屋里去了,就留在三娘这里陪她。 柳儿从王祁莲的屋里抱了床褥子来,侍奉她们睡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旧识来访(一更) 王祁莲同三娘睡在一张榻上,两人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察觉到三娘也翻了个身,王祁莲便开口道:“瑶生,你还没睡么?” 三娘嗯了一声:“睡不着。” 王祁莲以为她是惊魂未定,便将她轻轻搂着:“瑶生你别怕了,往后都不会出这样的事情,父亲一定会护着你的。” 三娘心大,并没有将这事放心上。于她而言,只要不是危及性命的事情,就算是天大也撼动不了她。 “长姊,我不怕,你不用为我担心。” 王祁莲又嗯了一声,半晌没说话,许久之后才又道:“瑶生,你说睿王殿下他们真的已经”她似乎很想说出口,到了嘴边却有些哽咽。 “没有,不过也快了。” “此话怎讲?”王祁莲听三娘这么说有些激动:“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还活着?” “我也是上回听那帮人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们说父亲还没被撤职是因为睿王还未被捉拿。虽然他没说出来,但我猜是这样的,否则齐王殿下怎么到现在还不登基呢?” 王祁莲听罢,兴奋不已:“拿就是说他们还活着,只要逃出去就行了?” 三娘却摇头:“他们不会逃出去的,对睿王殿下来说,他离九五之尊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放弃。他们或许躲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吧。” 这并非三娘的猜测,因为在她记忆之中便是如此,睿王躲在暗处,一直没让人寻到。就在别人都以为睿王逃走了的时候,他又领着一帮人混进宫刺杀齐王。 当然了,那个时候的齐王刚登基,风头正盛,也算是人人拥戴,故而睿王没得逞,反倒葬送了性命。至于淑妃,那就真像个迷一样,从此就消失了。 不过这些都是外头传的,到底属不属实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睿王被杀是事实,他的头颅在京城城门挂了半个月,以警醒他人。 这些就不能同王祁莲说了,睿王已经垮了,虽然三娘也想不明白,但事到如今不能再逆水而行。 王祁莲似乎觉得三娘说得有道理,无奈的叹息一声:“你说的倒是,离那位置就只有一步之遥,连我都觉得可惜。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我去劝他,他一定会听的。” 屋里的灯熄灭了,三娘看不清王祁莲此时的神情,她是很想泼王祁莲一头冷水的。那睿王根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就不可能劝得动,谁都不行。 “长姊,这世上的好男儿还有千千万万,没了他还会有别人,就此放下吧。” 王祁莲本来还好好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听到三娘说这话的时候没忍住哭了出来。 三娘也不说话,放任她小声的啜泣。 好一会儿,她才又道:“你没尝过情滋味,不知道其中的难受。我与他原本只隔着一道宫墙,想到往后我们之间要天人相隔了,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就在上个月,上上个月,我还见着他,还与他说话” 她糊里糊涂的说了一大堆,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三娘听着却不糊涂,王祁莲是舍不得。 再说,三娘并非不识情滋味,她太懂了。且不说陆亦阳,就说她后来的那些恩客,不乏有要替她赎身,许她永久的。但她经历过一段痛彻心扉的情,再也不相信那些人,也再也不曾受过伤。 “长姊!”三娘严词打断她:“没有以后了,你若是放不开,难受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王祁莲听了下来,也知道没办法:“我现在真的很怕一个人呆着,只要一静下来我就会想起他,他的笑,他的那些话,点点滴滴都像烙印一样,摆脱不了。” 其实并非忘不掉,只不过是头一回罢了。头一回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仿佛烙在心上,以为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然而根本没有什么忘不掉的说法,时间能替你洗刷掉一些的感情痕迹,最后剩下的只有回忆罢了,当初的哪种情滋味儿便再也记不起来。 就好像三娘,她当初对陆亦阳的情,已经到了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的地步。当知道他丢下她,带着陆家上下和王祁芸一起走了之后,她也曾觉得心伤,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这个人了。之后的十几年,她过着过着也就淡忘了,要让她再找回当初对陆亦阳的那种感情,她是怎么也想不起了。 王祁莲憋着声音哭了好久,三娘也没觉得烦,总之到后头王祁莲就睡着了。 三娘听她没了声音,也就翻了个声睡下 从这之后,赵氏让人把后院守得死死的,但凡是男人都不让进来夜阑居这一片俨然成了禁地。 王文胥这一回确实没有轻饶了那帮人,将那领头的绑起来饿了三天三夜,眼看着不行了又喂饱他吗,之后又是三天三夜。 期间那帮人从闹过一回,要到王府内宅里来寻人,让王文胥领着一帮小厮堵回去了。 他们虽然被王家人堵回去了,可他们并不罢休,到外头集结了一帮边南军,围到王府来寻事。 王家人也不认怂,小厮们抄家伙就跟他们打了起来,一时间王府沸腾了起来。 但王家这些小厮始终不如常年训练过的官兵,单打独斗是不行,只能采取人海战术,勉勉强强还能占些便宜。 两边正斗得火热之时,有官兵忍耐不过,索性拔出了刀,砍死王府一小厮。 王府里传来惊叫声,恐怕方圆一里都能听得清楚。 那帮官兵知道闯祸了,因为上头交代过不能伤人性命。不过好在是个不起眼的下人,他们便没那么虚,根本就不当回事。 此事一出,两边便陷入了僵持。边南军违纪,不敢再对王家有出格之举,王家死了人,怕边南军再次形容,也不敢跟他们再纠缠下去。 这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许多人都目睹了,便有好事者说了出去。 当日下午,王府来了个贵人,这贵人还是三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旧识,陆亦阳。 ☆、第二百二十九章 哪只手碰的(二更) 陆亦阳来的时候,王家人正在处理那小厮的丧事。本就是死于非命,又是为了王家死的,王文胥就想按照流程来,给他备一副棺材,再守个头七,好好安葬。 可王家还被禁着足,留下的边南军还是不让王家人出门。 陆亦阳领着两位身着御林军戎装的守卫进来,这帮边南军之中有明眼的人,赶紧提醒同行的人。 接着,这帮人就给陆亦阳让出一条道来。 陆亦阳看都没看这帮人,而是冲着王文胥而来。 他守着礼数,朝王文胥恭敬作揖:“王伯父安好?” 王文胥跟陆家又没什么仇,再说现在是非常时期,王家也不会不给人家面子。 “快无需多礼”王文胥赶忙道。 陆亦阳便立起腰杆来:“王伯父,我听说这帮人惹恼了王家,还伤了王家的人,故而特意来赔礼道歉。那人的丧事花费多少都由我来承担,若是还有别的需求您也只管交代。” 王文胥皱着眉:“你若是真有心,还不如换一批人过来看守。不是我不满他们,而是他们实在过分” 陆亦阳只听说王家人要出府跟边南军的闹起来了,却不知道是还有隐情,便问道:“您有话且讲,只要是这些人的过错,玩晚辈一定为您讨个公道。” 王文胥知道陆亦阳能管事,也就把话都说了:“本来天气冷,他们进来取个暖,寻个住处也就罢了,可他们” 陆亦阳听王文胥说取个暖,寻个住处就已经觉得不妥了,却见王文胥欲言又止:“还有什么?您也一并说了,我好论他们的罪。” “唉”王文胥叹息一声,接着道:“起先,他们其中一人玷污了我家的丫头,想着不员大家闹僵,我也就懒得管了。谁知他们变本加厉,竟故技重施。这也就罢了,左不过是两个丫鬟,可他们最过分之处在于想玷污我那义女!我实在不能忍!” “什么?义女?可是那位在圣上跟前很的脸的那位?”陆亦阳赶忙问道。 王文胥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陆亦阳的神情,而是陆亦阳的话。他说“圣上”,那意思是当今圣上尚在人世。 见王文胥不说话,陆亦阳轻声唤道:“王伯父?” 王文胥回过神来,赶忙回答他:“是,正是我那义女。” 只见陆亦阳面色一变,问王文胥:“那始作俑者在何处?可否请王伯父领我过去?” 王文胥见他这般,点了点头:“好,你随我来” 说罢,王文胥便领着陆亦阳去了关押那人的地方。 今儿他正好吃过了东西,看起来没有前两天饿他的时候那么憔悴。 见屋门开了,那人还骂骂咧咧:“狗娘养的!把老子放出去!” “你是谁的老子?”陆亦阳冷眼看着这人,话里一丝情绪不带,显得冰冷异常。 那人抬起头来,看见陆亦阳还以为是救兵来了,赶忙道:“少将军救我,再被这么关下去,我就快没命了。” 陆亦阳冷笑道:“救你?” 那人狠狠点头:“少将军救我” 面对他的求救,陆亦阳不理不管,问他:“你是哪只手碰了王家小姐的?老老实实的说。” 那人愣了愣,知道事情败露了,他一副憋屈样儿:“都怪那王夫人刁难我,不就是替兄弟跟她要个丫鬟么?她死活不给,还说些难听的话。我我也不是真想对她怎么样,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王文胥却笑了起来:“你这厮真会胡说,你若真是为了吓吓她,为何要打晕看守的丫鬟和婆子?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 陆亦阳是不再信那人了,上去也不说别的,继续问道:“你是用哪只手碰到王小姐?自己说!” 那人吓了一跳,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陆家这位少公子看似温润,实则比谁都冷血,动起刀来丝毫不留情。 “我我真没动她,根本就没得逞。” 陆亦阳不顾他的狡辩,又一次厉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在不说,我便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 那人大惊,赶忙道:“右手右手可我,就只碰了她的肩膀,根本什么都没动。” 下一刻,陆亦阳便拔出剑来,绕倒后头去,挥剑便砍下那人的右手。 因为发生的太突然,再加上王文胥鲜少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赶忙跑了出去,拍着胸脯让自己静下来。 里头那大汉惨叫不已,陆亦阳切断了那人身上的绳索,他便跪倒在地:“少将军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陆亦阳一脚将他踹到一边去,那人又是一阵疼痛,抱着手叫得越发凄惨。 他的手就落在先前绑他的木桩旁边,从手腕往下,一路都是血。 与陆亦阳同行那守卫道:“此人要如何处置?” 陆亦阳收起剑来,冷声道:“削了军籍贬回地方去!” 守卫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边南军说是赞由御林军统帅,可毕竟不是御林军的人。” “军法不分管辖范围,只要是烦了军规就理因处置。” 那守卫见陆亦阳这般决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跟另一人搭把手,将这惨叫的人拖了下去。 王文胥还在外头平复心情,陆亦阳便从里头出来了。 他还是那副礼貌的样子,对王文胥道:“王伯父可否领我去看看您的养女,这是我御林军的失职,我也好当面向她陪个不是。” 王文胥是非常不愿意的,想要拒绝:“这恐怕不太好” 陆亦阳赶忙又道:“您随我一同去,我就赔个礼,道个歉,完事便走。” 王文胥方才收了惊吓,还真想让陆亦阳赶紧走,便同意了:“那行吧” 两人说着,便往夜阑居去。 这几日,三娘一直被特殊对待,除了丫鬟婆子守着,王祁莲还天天跟她凑在一块儿,就怕那天的事情再发生。 三娘虽然理解她们,却也有些无奈。让一帮人守着,就跟蹲大牢似的。 ☆、第二百三十章 卖人情(一更) 王文胥同陆亦阳一起过来的时候,三娘正在和王祁莲闲聊。 王祁莲坐在正对着房门那处,门开了之后她第一个瞧见王文胥同陆亦阳两人:“父亲” 王文胥点头嗯了一声,与陆亦阳道:“这便是我那义女。” 他以为陆亦阳跟三娘两人不熟,没见过几面,却不知两人已经到了十分相熟的地步。 陆亦阳从进屋开始,眼神就没从三娘身上挪走过,一双眉目含情,三娘见了不禁皱眉。 他上前来冲三娘行了个礼,装作不相熟的模样:“边南军的将士多有得罪,还望王小姐宽宏大量,莫要再计较,那人我已经处理了,你也无需再记恨。” 三娘问他:“处置?如何处置的?” 陆亦阳老老实实的说:“砍了他一只手,发回原籍,从此不再收录。” 这么听来也算处理得妥当了,至少三娘觉得合理。但按照军法来说,这样处置有些过了,陆亦阳有私心。 三娘明知道他这般已经很妥当了,却非要挑刺:“就砍了一只手?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王文胥听三娘这般说,斥道:“疯丫头,修得胡说!那是人命,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她当然知道了,她只是想看看陆亦阳会怎么做。 本以为陆亦阳会巧言令色的拒绝,却不想他开口便道:“只要王小姐高兴,要他的命又何尝不可?只是小生想问问王小姐,若是杀了他能否彻底解了你的怒气?” 王文胥听了忙阻拦:“陆公子可不能这般” 陆亦阳却一副我意已决的模样,再问三娘:“王小姐可是真要那人的性命?若真要,我现在便去办。” 三娘这下作茧自缚了,她以为她很了解陆亦阳的,却不知他何时成了这般任性的人,真要为这事杀了那人。 他要知道,那人虽说职位微乎其微,可他毕竟不是御林军的人,他就不怕得罪边南军的头头? “不必了,我不过心中有气,说的气话罢了。”三娘想着,要那人的性命也没什么意思。他没了一只手,又被撤回原籍,后半生恐怕不好过。 王文胥这才松了口气,三娘要真让陆亦阳这么做了,他就怕边南军的人到时候惹不起陆家,把过失又强加到王家来。 陆亦阳问她:“王小姐可有想清楚?若是等那人被送走,想要报仇就难再寻找人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不想去过问了。” 陆亦阳这才作罢:“如此,小生再与王小姐说声抱歉,往你莫要往心里去,这绝非是我们陆家的意思。” 三娘点了点头:“知道了,有劳陆公子记挂。” 他看着三娘那副恹恹模样,以为她还心有芥蒂,便卖了个人情:“我听说王家正缺粮,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到外头给你们弄些粮食来。别的也不求,只求王家能原谅咱们这一回。” 王文胥一听,觉得高兴,可想一想又觉得不好占人家便宜:“算了吧,如今粮**贵,想来也不好弄,你只需同意咱们府上的人出去购买就成了。” 陆亦阳不依:“这粮食不论伯父收与不收,晚辈都是要送来的,当是赔罪礼。” 王文胥又是一番推辞,可陆亦阳雷打不动,怎么也不肯作罢。 没办法,王文胥只能依了他:“那成!不过我这个人不爱白拿人家的东西,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有需要,我定会鼎力相助。” 这回陆亦阳没有拒绝,说道:“一言为定!” 王文胥还愣了愣,听陆亦阳这意思,他是很肯定会有求于他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什么伤天害理或者有违王家意愿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 陆亦阳答应得很爽快:“伯父放心,绝对不会!” 如此,王文胥便放了心,觉得陆亦阳一个男子不宜在三娘这里久留,便道:“那请陆公子随我到前院去坐一坐吧。” 陆亦阳也明白王文胥的意思,嗯了一声没有多言,跟着王文胥离开了夜阑居。 王祁莲见他俩确确实实走出了院子,才跑回来同三娘道:“你觉得那陆公子人如何?” 三娘狐疑:“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移情别乱了?” 她嗔怪道:“你休要胡说,我是那般不长情的人么?我只是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王祁莲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悉心讲解:“你没尝过情字,不知道有情的人总是双目含波,看着你都会让你浑身发颤。” “你的意思是,你发颤了?” 王祁莲白了她一眼:“人家又不是看的我,我发什么颤?” “那你又说有情的人看你一眼你就发颤,那你要是没发颤怎么知道他有情?” “我道行高,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小子八成是对你有意思。” 三娘暗自发笑,就她这样的还道行高呢。正在道行高的人,可不会被睿王的面上功夫所迷惑。 “得得得,就算他真对我有意思能怎么样?咱们王家成这个样子,陆家人能看得上?再说了,我又不是王家本家的姑娘,嫁过去顶多是个姨娘。” 王祁莲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你说这个倒是,不过他要是真对你有情有义,当姨娘也没什么的。” 三娘跟她的思想不同,她上一世委屈了一辈子,这一世是万分不愿意再委屈自己。就算是嫁去小门小户当嫡妻,也不要在大户人家作妾,没地位不说,还得受气。 “那算了吧,我是不愿意给人作妾的。” 王祁莲想想也是:“我倒理解你这一点,毕竟没有那个姑娘想去作妾的,除非真的非常喜欢那个人。” 这聊着聊着,竟又聊到情感上去了,三娘怕王祁莲再往下深思又想起睿王,便转了话题:“也不知这冬日要什么时候才过去,日日都闷在屋里委实难受。” 王祁莲接话:“是啊,又冷又无聊,想看本书吧,还怕手凉。” 三娘笑了笑,同王祁莲话起家常来,王祁莲聊得开心,也就没再想起睿王。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送一程(二更) 此事过去之后,陆亦阳果然把原来看守王府的那帮人给换走了,至于那两个玷污了王府丫鬟的官兵,则被他罚在王府门前跪了一夜。 好在两个人都是身子健硕的青年,否则这么冷的天,恐怕得搭上半条命。 至于那两个丫头,陆亦阳也不准他们领走。说是来当兵的,又不是来成家立业的。 左右王府留着她们的卖身契,不是姑娘了就当妇人使唤,做饭烧水什么的。 之后来王府看守的官兵都异常的客气,王文胥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见他们在外头受罪,也好心让他们到承德堂歇息。没有炭火,便让烧了柴火在堂前,他们要是冷,就出来烤一烤。 腊月初五,是三娘觉得最冷的一天,因为圣上快不行了 本是意料之中,却还有那么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消息是通过宫里来的人得知的,而这个人正是淑妃当初最得意的内监。 他扯着细细的嗓门儿同王文胥和赵氏说完圣上的状况,又让赵氏将三娘带过来。 赵氏不敢怠慢,赶忙让人把三娘领了来。 那公公见了三娘便起身,与她道:“随我进宫去吧,送一送皇上。” 三娘愣了愣,却也不敢多言,福身道是。 赵氏有些担心,临到要走将她叫住,明明想叮嘱几句却又顾忌那公公在身侧,只能叹息一声道:“路上当心,早些回来” 三娘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吧,很快就会回来。” 也不知是怎么的,三娘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心慌。 见她这般,赵氏也就没再说什么,目送三娘上了轿撵。 大冬天不易行走,从王府到宫门的路似乎比原来长了一倍不止,三娘坐在车上险些就要睡着了。 那公公见她快眯眼了,轻轻咳了一声,她便又坐直了身子。 “到了宫里要谨言慎行,特别是在皇上跟前,最好少说。” 三娘顺从的应道:“是,我记下了。” 他嗯了一声,不再理会三娘。 可能是因为着急的缘故,宫门禁卫竟然准许他们的轿撵入宫,一路到了内廷入口处才停下。 那公公领着她到了尚延宫前,指了指那道半开的宫门:“进去吧” 三娘点了点头,朝那边走去。 从脚下到宫门前不过数十步路,却站满了守卫。人人都将腰上的大刀别着,目视前方,一副随时开战的模样。 三娘顺着他们仅留出来的道,走到宫门前伸手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天子居所就是跟寻常人家不一样,进去之后一股暖意袭来,让她觉得舒适不少。 瞟眼看了看,这宫里似乎没什么侍奉的宫人,再往里走也还是没有。 龙榻与外面隔着一道画屏,三娘绕过去依然便愣了愣。 齐王殿下一身华服坐在圣上的龙榻边上,看着榻上那人毫无神情。 他听见动静,便朝三娘这边看了看,依旧毫无表情道:“还不过来!” 这让她想起那时在偏殿时,齐王殿下也是在龙榻边让她过去。 她顿时觉得害怕,因为她违背了齐王的意思,曾把他拱手送入淑妃的虎口,他若是追究起来,那她便是万死难辞其究。 三娘这回选择乖巧听话,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齐王殿下” 他却轻哼一声:“本就是洪水猛兽,还做什么乖巧模样?” 三娘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勉强扯着唇笑了笑:“齐王殿下说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哪能是什么洪水猛兽呢?” 他又是一声轻哼,也没有反驳她的话,反道:“你在此陪陪皇上,我到外头去候着,若是记得喊一声。” 三娘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民女知晓” 如此,齐王便留她一人在内,出了尚延宫。 龙榻上那人双眼紧闭,三娘实在闹不明白让她怎么陪,便傻乎乎的坐在边上看着他。 半晌后,榻上那人闭着眼喃喃道:“人还没来吗?” 三娘想了想,他口中的那个人应该是她吧,便应了一句:“皇上,我在这儿。” 她话音刚落,榻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 他直愣愣的望着三娘:“外头很冷吧?” 三娘想着他是个将死之人,做出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嗯,外头很冷,尤其是风吹在身上的时候,巴不得找个暖和地方呆着不走了。” 他轻声笑了起来:“那朕这尚延宫如何?可还暖和?” “暖和”三娘赶忙回道。 “那你要一直留在此处?” 这问的叫什么话?能留在此处的不就是当今天子么?她若说留,那可就是不得了的大罪了。 “民女不敢!此乃天子居所,我一介草民不敢造次。” 他听了也没就此接下去,而是看着三娘的手道:“把手伸过来。” 三娘什么也不说,乖乖的伸了过去。 他艰难的将手从被窝里挪出来,手上拿着一只泛旧的香囊,塞到她手里:“朕牵挂了她这么多年,如今要把她留给我最有念想的东西给她的女儿,也算是善始善终吧。” “女儿?” 他微微点头:“这段时间朕躺在榻上想了很久,我到底恨她什么?最后也没想明白。不过朕倒是看开了一件事情,人终归是要死的,到了阎王爷跟前谁都一样,等入了轮回,谁也不记得谁了。她说不定已经轮回到了哪里,过着不一样的生活,更不知道我还在牵挂她。所以,朕也该放手了” 三娘也不说那些皇上万岁死不了的废话,说道:“皇上看得透彻,死其实没那么可怕,左不过再轮回一场。” “你说这话,怎么跟你死过一样?” 三娘笑了笑:“是死过,还得作为过来人提醒皇上一句,奈何桥上排队的人数不胜数,皇上一定不要在路上耽误时辰,免得没位置了。” 若换做别人,他一定会笑着说三娘净知道瞎说,可皇上没有。 他轻笑道:“那朕得多谢你提醒,一定早早去领汤。” 三娘嗯了一声:“还有,孟婆要是递汤给您,您就赶紧接过喝下去,免得又生事端” 她所说的事端,就像她如今这般,被送了回来,重走一遍当初的路。 ☆、第二百三十二章 皇上驾崩(一更) “为什么?”圣上问道。 “因为说不好孟婆会让你再走一回原来的路。” 他点了点头:“这样啊那确实不太好,朕对这一世已经太厌烦了。” 三娘没想到,他这个天下人的主宰竟也会说不愿再来一回。 不过想来也是,当皇帝担惊受怕一辈子,身边的都是那副嘴脸分不清善恶。还得想尽办法来看看你是否真心,那太累了。 “你一定是涅华的孩子,否则不会跟她这般相像。”他望着三娘说道。 “怎会呢?圣上从前不是还说,我生的时候,她早已去世了。” “不,朕从前一直这么认为,可自己见到你之后,朕想朕大概是被骗了。涅华一定被他救了出去,然后生下了你。” 三娘却道:“民女从未见过亲生父母,故而也不知皇上说得对不对。” 他显得异常惊讶:“你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怎么会呢?朕还在想,要不要问问你,他们的现状。” “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我的母亲剩下我便去世了,至于我的父亲,应该也早已命归黄泉了吧。” “是吗?朕还以为他们会长命百岁,到头来还不是朕笑到最后。” 有时候,男人的征服欲转化成的仇恨实在可怕,他原来还是介怀的。 “知道朕为什么不杀你么?” 三娘心一惊,连忙道:“民女不知” 他顿了顿,微微偏头看了三娘一眼:“因为朕怕黄泉路上万一遇上她,朕没法交代。” 地府一天,人间一年,说他会遇上涅华,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说实话,圣上现在的状态,让三娘实在不敢相信他是个将死之人,看起来还极有精神。 就在三娘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闭了眼。 三娘抬头一看,下了一跳,赶忙轻轻推搡:“皇上,皇上?” 他没有回三娘的话,依旧闭着眼。 这下把三娘吓坏了,赶忙去探了探他的鼻,却又有那么一丝气息。 “以为朕死了?”他闭着眼睛突然开口道,把三娘吓得不轻。 “皇上,民女不是那个意思,我” “朕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不必这么紧张。” 三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又缓缓睁开眼,看样子比先前要虚弱不少,估计是说了那么多话,太累了吧。 “朕有个秘密,憋了几十年了,一直闷在心里不敢说,你要不要听?” 照理来说,三娘该摇头,说一声民女不敢。可她实在好奇,身为九五之尊,一直憋在心里不能说的话是什么。 “民女,想听” 他轻声笑了起来:“你跟你母亲一样,胆子很大。早先我看你一副怯弱模样,还以为你真怕事,如今看来当时是耍了小聪明。” 三娘低着头:“民女那点儿雕虫小技不敢在皇上跟前卖弄” 他却没说她什么,而是道:“朕的秘密,知道的人都死绝了,如今就剩下我了,你还想听吗?” “皇上如果不想说,就不会跟我提。既然提了,就一定是想说,所以民女选择洗耳恭听。” 他赞许的点了点头:“那朕便告诉你,其实朕这个皇位是抢来的,你信么?” 三娘当然信了,否则他也不会置贤王于死地。 可她得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民女不信。” “可朕说的是真的,朕并非先帝的儿子,而是朕的母妃与内廷侍卫所生。当时,先帝知道,先皇后也知道,包括贤王,朕那样样都出类拔萃的兄长。” 这倒真让三娘大吃一惊,当今圣上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这确实是个天大的秘密。若是让世人知道了,皇室怕要沦为笑柄,天下人又怎能臣服于他呢? “知道他最后怎么会输给我么?” 三娘还是摇头:“民女不知” 他又道:“因为他太仁慈,朕跟他就像古时的扶苏公子与秦二世一般,他主张仁道,而朕则是不择手段。历史也诚不欺我也,果然心狠才能成就大业。” 说得不错,当皇帝的就该心狠,你不心狠怎么能坐稳这个人人垂涎的皇位呢? “你会说出去么?”他见三娘走神,竟问出了这句话。 三娘手心冒冷汗,赶忙从榻上起来,径直跪了下去:“民女还想长命百岁,万万不敢讲出去!” 他叹息一声,又突然咳了起来。 三娘见了又起身去给他顺气:“皇上慢些,慢些” 他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伸手便抓住三娘的手:“你可有读过诗经?” 三娘点了点头:“民女读过。” “那你可会咏颂《周风桃夭》?” “会” 他笑得开心:“那你咏来听听。” 三娘也不推辞,清清嗓子,开始咏颂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他不喊停,三娘就一直念,念着念着他就闭上了眼睛,再后来就没了动静 三娘大概念了二三十回,见他再没响动就停了下来,他也还是没响动。 她大着胆子再次去探他的鼻息,手一颤,呆愣了许久。 三娘起身走到宫门前,齐王正在那里候着,也无需她多说,他便知道里头是怎么回事。 齐王冲先前送三娘来的那公公点了点头,那公公带着哭声高喊道:“皇上驾崩” 宫门前的侍卫们纷纷跪下,谁也不说话。 齐王看了三娘一眼:“出宫的路自己记得吗?” 三娘连连点头:“记得记得,不劳齐王殿下费心。” 他却轻笑一声:“如今手头事情正多,没空收拾你,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再好好收拾你。” 她被吓得不轻,原来人家根本不是肚大能撑船,只是等着日后再报。 三娘不敢说什么,他即将登基,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只能乖巧的应道:“是” 出宫门的时候,他还是找了个侍卫护送,说是宫门前备了轿撵。 三娘跟着那侍卫,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的往宫门那边走,却在出了宫门之后听见钟鸣声。 她回头看了看,又回过头自顾自的走。 ☆、第二百三十三章 难以抉择(二更) 三娘跟着那侍卫走,之间门前停了个极为普通的官家马车,并没有所谓的轿撵。 “是这个?”她还颇为疑惑的问了问那侍卫。 侍卫点头道是,转而就走了。 三娘便朝那马车走去,手扶着车沿顺势上去。 她千想万想都没想到,马车上头竟还有个人,正是苏钦玉。 他头顶金冠,身着玄色裘衣,看起来比平常时候华贵不少,应该可以打扮过。 “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他微微一笑,比星辰更加夺目。 三娘没有理他,就当没有他这个人,让车夫朝王府去。 苏钦玉却道:“那可是我的人,你觉得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三娘有些生气:“你别得寸进尺,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为何?我以为这些时日未见,你会想我呢。” 三娘继续道:“少耍贫嘴,赶紧送我回去!” 他却偏不,竟让那车夫往城南城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且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有许多埋怨我的地方。可你得听我解释解释,总不能就这么判我死刑不是?” 三娘没说什么,她确实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听他一回:“那速去速回。” 他点了点头:“放心,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马车顺着积雪的大道前行,显得非常吃力。索性南城离这边不远,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苏钦玉率先下马车,转而回头朝她伸手:“我扶你下来。” 三娘犯起傲娇,根本不理他,扶着车沿自己下去。 她下来之后,头一件事情是看自己身在何处,却见只是一处寻常人家的府邸,准确的说比寻常人家显得富贵一些。 “这是哪里?”三娘问他。 他看着府门颇为自豪:“我的府邸。” “你的?你不住苏家了?这就要自立门户,亏丞相大人养育你这么多年。” 他却笑:“他养育我这么多年,最希望的就是我自力更生,搬出来他巴不得。” 三娘问他:“这是你的府邸,你带我过来做甚?” “先熟悉熟悉环境嘛,免得以后不习惯。” “说得好像咱们还会有什么联系似的,我跟你说,等咱们把话说完就各走各的路,往后就莫要再联系了。” 他也没驳她的话:“先进来再说,外头冷。” 听他这么一说,三娘还真觉得挺冷的,裹了裹身上的裘衣,跟着他进去了。 这院子果然如同苏钦玉这个人一样,细腻讲究,看似寻常却是奢华无比。屋里的摆设样样都是最好的,正堂里的桌案还都是沉香木的,当真是财大气粗。 “你觉得这些摆设可好?整体看着怎么样?” 三娘瘪了瘪嘴:“也就那么回事,搞得跟暴发户似的,一点儿情调都没有。” 他一听,笑开了花:“情调?你指的是什么情调?” 三娘反应了过来,连忙解释:“此情调非彼情调,说的是有意思的东西,你这里没有。” “这可是大堂,大堂要什么情调?你要是喜欢,我在自个儿屋里搞点情调出来,也好满足一下你。” 三娘白了他一眼:“你再给我不正经,我就” “就什么?”他得意的看着三娘。 “就阉了你!”三娘索性豁出去,反正面对不要脸的人,就不能用要脸的办法。 他哈哈的笑了起来:“那我也甘之如饴。” 三娘不管他了,寻个地方坐下,跟审犯人似的问他:“为什么骗我?” 苏钦玉听三娘这么问,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认认真真的问道:“就算我不骗你,你的计划也不可能得逞,陆家不会垮,边南军也不会断粮。” “为什么?只要掐断所有来源,明明可以” “你太天真了。”他打断三娘的话,又继续道:“你今日不是见到皇上了吗?你也看到侍奉在他身侧的人是谁了吧?” “你的意思是,皇上自始至终都是想要扶齐王上位的?” 他却摇头:“非也,皇上没有偏向任何一方,他是个下棋的人。当初,你看似睿王占尽一些优势,实则这些优势根本就是虚有的。齐王同睿王的筹码都平等。皇上给睿王留下内廷禁军,给齐王留下御林军,而我们所看到的恩宠与偏向都是假的。皇上的目的一直就是让他们斗,谁赢谁上位。” 听苏钦玉这么说,三娘觉得是圣上的行事风格,他说了:历史诚不欺我也,心狠才能成就大事。 齐王自幼与刀剑为伍,又曾带兵上过阵,论心机可能不如睿王。但论狠,睿王还真不是齐王的对手。 “那照你说的意思,皇上只是在平衡两人的筹码,故而边南军若是真没了粮食,皇上也会给他们?可这样一来,睿王不就失利了?” 他笑着摇头:“你大概还不知道,早在一个月前,京城外就集结了一些地方驻守的官兵,扮成流离百姓模样,等着睿王发号施令。” 如此说来,睿王短暂执政的那时候对城外难民如此上心也不无道理,其实就是在救济那帮守军。 “那他们人呢?怎么关键时候不来?” 苏钦玉懒懒道:“早就撤了。” “撤了?”三娘非常想不明白:“为什么撤,这么做不是把睿王往火坑里送?” 他道:“怪不得人家,睿王自己不重视,光做着登基的美梦,不好好安顿那帮人。齐王找到突破口,就从中作梗,答应不会追究那些人的过错,让他们走了。” 想想也是,这么冷的天,城外除了难民居所,都没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如何能长久。 “那你骗我也不能原谅,还有那圣旨,也是你骗我的对么?” 他摇摇头:“非也,圣旨是真的,却没盖上玉玺。皇上早就知道那帮人跑了,所以给睿王留了一条路。只要睿王常来龙榻前尽孝,皇上肯定会想方设法告诉他,让他去盖上玉玺,一切就顺理成章。” “那真是可惜了,睿王根本不是个纯善之人,更别说尽孝了。加上圣旨上对淑妃那一笔,真真是个难以抉择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四章 被抓走了(一更) 三娘突然想起当时齐王跑到宫里来偷诏书的事情。 也许,齐王根本就不是真要去偷那诏书,而是想让淑妃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这很有可能就是齐王放的长线,让淑妃对圣上起杀心,然后才有了睿王与淑妃谋害圣上一说。 至于齐王是怎么掌控一切的,大概就得从原来淑妃跟前那位公公着手。他如今成了齐王身边的红人,说明他为齐王立下了大功。 即便这些都不是苏钦玉所为,即便三娘真不能左右什么,可她也不能认同苏钦玉的欺骗。 “就算这些都如你说的那般,那有如何?你骗我也是事实,根本容不得你狡辩。” 他道:“如果我不那么做,任由你去折腾,王家恐怕死得更快。” 苏钦玉比她有远见,她承认,但她也不觉得自己会解决不了,故而并不买他的账:“你是何人?与我有什么干系?即便我自己解决不了从而导致王家覆灭,那我也认了。但事情总有万一,万一我成功了” “你不会成功的。” 三娘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算你成功抵制住了陆家和边南军,睿王也继不了位。” “为什么?”三娘实在不明白。 “睿王乃淑妃之子,而淑妃乃定国公府所处。定国公家如今还有些后生,即便不是嫡支,旁支也有不少人。你觉得,睿王即位之后,定国公一家子可能不攀附吗?” “可淑妃并不是那种需要依靠家世的人” 苏钦玉摇摇头:“你又错了,为了巩固帝位,淑妃迫不得已会选择自己嫡亲的定国公家帮忙,那便是后患无穷。再说说淑妃,她一个女人,再能耐可以担起所有的事情吗?不能,她只是个女人,不足以服众。” 三娘不死心:“但这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不能服众便使点手段,总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这并非心服口服府原因,而是睿王从未得到过众臣的拥戴,我父亲亦是其中一个。大邺乃高祖皇帝创下,我苏家又辅佐多年,断然不会让外戚揽权这样的事情发生。” 三娘轻笑起来,还不就是苏家不同意么?看似那边都不管,实则是偏向齐王的:“你就直说苏家不允,那我便想得通了。” 他皱着眉,显得有些烦躁:“你怎么就不懂呢?你与那睿王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何必要帮他?” “那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听你的劝?”三娘一不留神,语气似乎太过不客气了些,她自己说完都觉得有些过了。 苏钦玉并没有生她的气,而是沉默了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了,屋里静悄悄的。 “你送我回去吧,免得咱们再吵起来。” 他叹息一声,朝三娘走近了一些:“我不是想同你吵,只要你高兴,我便会让着你。” 三娘听着他这话,脸竟不争气的红了起来,怕被苏钦玉察觉,她忙把头埋了埋:“送我回去吧。” 他不再说什么,而是直接上来就把她搂在怀中:“你不要同我赌气可好?往后我一定不骗你。” 苏钦玉这自以为是真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她可从来没跟苏钦玉表示过什么,更没有接受他的意思,这厮怎么就如此自觉呢? “我才不管你骗不骗我,我现在只想回去!”她明明是生气厌烦他的意思,怎么说出来就真跟受气小媳妇儿似的,三娘不禁头疼。 结果,苏钦玉又把她抱紧了些:“你就别气了,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三娘无奈,比力气不如他,比无赖也不如他,干脆就妥协:“好,我不生气了,你先送我回去。” 他还真吃着一套,高兴的将她松开:“这才乖嘛。” 她不禁颤了颤,怎么跟她从前给小黑、小白顺毛的时候那么像呢? “走吧,我送你回去。”苏钦玉这下心情好了,拉着她兴冲冲的就往门外去。 三娘瞥见他腰间一晃一晃的那只香囊,狐狸脸皱巴巴的,不禁让人发笑。若是往后有人问起这个香囊上绣是什么,那他打算怎么说?三娘很是好奇。 苏钦玉将她送到王府门前,想了想说道:“如今是非常时期,你让王伯父多加小心,关于睿王的事情更是不能沾染。” 三娘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回去吧” 他冲三娘笑着点头,放下车帘便让车夫赶着马车走了。 三娘这才注意到,王府跟前的那些守卫都没了踪影,府门大开着,看起来很是怪异。 她赶忙往里头走,却见前院的下人也都没了踪影。 “父亲?母亲?”三娘开口喊了喊,却无人回应。 她有种极其不安的感觉,赶紧朝着夜阑居去。一路都没见着什么人,却在夜阑居门前发现了血迹。 三娘赶忙冲了进去,顺着血迹往前看,见柳儿倒在雪地里,背上被人砍了一刀,伤口看着很是瘆人。 庆幸的是,柳儿还有气,她手指动了动。 三娘赶忙轻手轻脚的把她翻了个身,害怕她脸朝着地被憋死。 翻动的时候可能扯到了伤口,柳儿疼得叫了出来。 “柳儿,柳儿?” 柳儿可算是有了反应,虚弱的睁开眼:“五小姐,快去救救老爷他们” “他们怎么了?” “他们被抓走了,还有小姐,小姐还受了伤。” “府里的下人呢?” 柳儿摇头:“不知道,跑了吧” 三娘惊慌起来,起身大吼道:“来人!快来人!”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三娘只能想办法先把柳儿带进屋里去,再去找大夫。 正当她费劲的拖着柳儿的时候,沈嬷嬷和丽姝两人从三娘那间屋里跑了出来。 “小姐!”沈嬷嬷看见三娘欣喜万分,跟丽姝两人连忙跑了上来。 她们见三娘拖着柳儿,赶紧帮着搭把手。 等将柳儿抬进屋里安顿好之后,三娘问她们:“到底怎么回事?” 沈嬷嬷唉声叹息一番,才娓娓道来:“就在您出门不久,府里就来了一帮人,说是奉齐王之命来捉拿王家人的。小厮赶紧来报,老爷夫人准备过来带上大小姐,从您先前挖的那个洞逃跑,结果那帮人找了过来。他们对老爷很不客气,又是打又是骂的,大小姐去阻拦还被弄伤了手。至于柳儿这丫头为了救主子去跟那帮官兵蛮干,然后就成了这副德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双手奉上(二更) “柳儿说府里的下人都跑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沈嬷嬷同丽姝两人互相看了看:“小姐不是还没回来么?我们想着就算要逃也等您回来。” 三娘皱眉骂她:“糊涂!万事要知道自保。” 丽姝见她有些气恼,便替沈嬷嬷说话:“小姐别生气,咱们躲在屋里头的空箱子里,不会被发现的,况且他们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她这话倒是说得很对,那帮人是冲着王文胥一家子而来的,跟王府这些下人无干。 三娘现在很乱,又问沈嬷嬷:“那帮人也没报上家门?哪里派来的,头头是谁?” 沈嬷嬷点点头:“没有报,但是老奴却知道是谁。” “那你快说。” “他们是被一小厮领到夜阑居来的,老奴见过他,他是从前二老爷院子里的人。” 三娘皱着眉,王二爷再能耐也只是个兵部小吏,哪能使得动别人?再说了,再怎么都是一家人,王家主宅败落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确定?”三娘询问道。 沈嬷嬷异常肯定的点了点头:“老奴虽然年纪大了,可眼睛不花,看得清清楚楚的。” 三娘叹息一声:“那就是被刑部的人抓走了。” 沈嬷嬷忙道:“那可怎么办?咱们是走还是留?” 她是不会弃王家人于不顾的,不可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留下,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沈嬷嬷似乎不愿意三娘铤而走险:“小姐,恕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是有些能耐,可毕竟不是男儿身,要救他们谈何容易?” 她也知道不容易,但她会想法子的。 “我意已决,你赶紧出去找个大夫来,把柳儿的伤好好看一看,千万要保住性命。” 沈嬷嬷自来喜欢柳儿这丫头,看她躺在榻上那副模样也很是心疼:“成,老奴这就去。” 等沈嬷嬷走了之后,三娘让丽姝去将王府的大门关上,免得什么阿猫阿狗的进来捡便宜。 三娘就快头疼死了,坐在榻边上闭目养神。 为今之计,她还真得巴望着苏钦玉了,得让他想办法带她去见王文胥一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苏钦玉凭什么要帮她呢?难不成就为了那不知是真是假的私情? 反正三娘不敢那这个做筹码,因为男人的爱太奢侈了,根本不可能为了你去做那些亏本的买卖,除非他脑子有问题。 就拿先前来说,苏钦玉帮她捣腾粮食,还不是一样骗了她。后来又帮她赎了丽姝,搞不好也是有什么企图的。 她就是不相信,苏钦玉这么狡猾的一个人,会为她做什么无谓的事情。 可她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帮她一回呢?三娘越想越头疼。 回想起苏钦玉对她说的话,他的言行举止,他的眼神,兴许真有几分意思在里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左不过出卖了自个儿的身子。 未多时,沈嬷嬷找了大夫回来,同行的还有张临。 他见了三娘恨高兴:“还好五小姐没事。” 三娘只冲他笑了笑,没说别的。 大夫在给柳儿看伤,沈嬷嬷和丽姝都很认真的站在一边观望,等着这大夫吩咐事情她们好去做。 三娘趁着这个空档,把张临拉到一边去:“你先前到哪里去了?” 张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小的见府里闹得厉害,便跟着一帮人跑了出去,在外头转悠了一圈想进来看看,结果就撞上沈姑姑了。” 三娘嗯了一声,继续道:“我想出门儿一趟,你现在就带我去。” 张临见她说得小声,知道她是想瞒着沈嬷嬷她们,便也轻声回道:“好,小姐想去哪里?” “建安河” 她让张临把她送到聚仙楼,本以为京城如此动荡,楼里应该没什么客人,却不想还是有好些人在。 三娘绕到楼上去找玉梅,同玉梅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玉梅坐在那里感叹:“还真是世事无常,幸好姑娘去了别处,否则也很难逃脱。” 三娘从不觉得这是侥幸,她倒觉得是齐王有意为之,虽然她不知道他此举是何意。 “甭管那些了,你便照我说的办吧。” “姑娘可要想清楚,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点东西换王家长房的命,还是很值得的。” 玉梅依旧焦虑不已:“这要是让秋姨知道了” 三娘最近焦头烂额,是有好些时候不曾见过秋姨娘了:“秋姨她进来可好?” “好着呢,我常常会过去看她,吃穿用度都妥善安排着。” 三娘点了点头:“这事情千万别然她知道,否则她得骂死我的。” “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玉梅道:“要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就不用走这条路。” 兴许是有别的法子,但三娘等不及了,她这回想走一次捷径。 “就照我说的办吧。” 玉梅见劝不过,只得作罢,赶忙吩咐了人去苏府。 三娘在楼上的厢房里沐浴更衣,她把自己打扮的妥妥帖帖的,就等着待会儿送到苏钦玉跟前供他享用了。 仔细想想,这样也比当初被个莽汉要了的好。兴许苏钦玉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她从他那里能得些慰藉。 苏钦玉被请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桌上的菜让玉梅拿去热了两次。 三娘坐在屋里,清晰的听见楼梯上的步履之声,心没来由的紧张,紧接着便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才分开不足两个时辰,你就又喊着我过来,有这么想我么?”苏钦玉很不客气,进来就坐到三娘身旁。 玉梅挂着她那张招牌似的笑脸进来,左一个苏公子,右一个苏公子的,喊得很是亲热。 苏钦玉对此,皆回以一笑。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玉梅让龟奴斟酒,之后便跟着一块出了屋子。 苏钦玉察觉到怪异,问她:“这是怎么了,你那管事的这么殷勤,从前也不见她这般。” “吃菜吧”三娘生硬的说道,对苏钦玉,她怎么也捡不起从前在望春楼那一套。 苏钦玉挑了挑眉,开始仔细端详起她来:“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记得先前你穿的不是这身儿啊,还特意为我换了身好看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献身未遂(一更) 三娘略显尴尬,轻咳了一声才与他道:“两个时辰前刑部来了人,把我父亲抓走了” 他一脸惊奇,根本不知道这档子事:“谁让来抓人的?” “那帮人说是齐王殿下遣来的,真与否便不得而知了。” “应该假不了”苏钦玉思忖片刻:“可他们抓王伯父做什么?这一月以来不都相安无事么?” 三娘也不明白,齐王若是想要找王家麻烦,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我若是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那他这段时日没往外头去吧?诸如见了什么人,或者办了什么事情” 这个三娘还真是不知道,因为近来没什么事,加上天气冷,她去东恒院也去得不勤。 想起先前沈嬷嬷同她说的,她道:“我院子里的人说见着二房的人了,说十有**跟二房有关。若是如此,兴许能从那边找到答案。” 苏钦玉挑了挑眉:“那你打算要我做点儿什么?” 他太过开门见山,三娘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先吃菜吧,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见三娘这般,苏钦玉坏笑起来:“你这不会是使的美人计吧?” 他本是玩笑,谁想三娘竟点了点头,反把他搞得不明所以。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三娘手上的筷子拿起又放下:“让你吃饭,你怎么话这么多?” “可我吃过了……” 他不吃,她也没胃口,干脆把碗推开。 “救救我父亲吧,他们把他抓了去铁定没安什么好心。” 苏钦玉叹息一声道:“我也觉得是凶多吉少,他铁定做了什么,否则齐王不会这么快动他。” 其实三娘也这么觉得,王文胥安分了这么久,一直都顺顺当当的。虽说不能出府去,但好歹没出别的事情。 “我也是没办法了,比较那些事情没有我插手的余地,只能来求你。” 他抬起桌上的酒喝了两口,皱着眉冥思:“得让我想想……” 她知道有些为难,因为齐王即将称帝,苏家始终是臣子,总不能为了她而忤逆将来的皇上。 三娘从座上起身,伸手将他拉起:“你随我来。” 苏钦玉愣了愣,眼睛朝拉着他的那双玉手看了看,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他将他拉到榻边,然他坐下。 苏钦玉越发闹不明白,索性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三娘没回他,也坐到榻边上,伸手去解他的衣领:“**一刻值千金,苏公子还别扭个什么?” 这些话她从前常说,如今说起来还真有那么些不自在了。 苏钦玉一惊,赶忙擒住她的手:“你到底想做什么?” “今日苏公子在马车上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越想越觉得我大概也是爱慕苏公子的,自知身份不够,便来求个圆满。”她说着,继续去解他的衣裳。 结果外头的裘衣褪到一半,他便惊慌着站起身来:“不行,不能这样。” 三娘看出他的尴尬,也知道他在尽力克制自己。 她对男人太了解,苏钦玉呼吸紧促,眼神也飘忽不定,一看就是把持不住了。 趁热打铁,三娘又从榻上起身,径直朝他走去。 亏他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又风流浪荡的样子,现在却怂得很,三娘迈出一步,他便微微往后躲一步。 为了速战速决,三娘索性冲了上去,把他堵在墙角。 他退无可退,只能尴尬的咳了咳:“你怎么一副土匪样?看着怪吓人的。” 三娘本事一脸正经,他这话一出竟让她想笑。仔细想想,她如今这副模样还真有些想土匪。 她收了心神,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左右无论是什么法子,都得让苏钦玉血气上头。 三娘伸手解开自己腰间的束带,将外衫褪下,有去解里头的衣裙。 苏钦玉看得目瞪口呆,简直感觉自己在做梦。 衣裙顺着三娘的身子往下落,就剩下里衣了。 她又顺手去解里衣,红肚兜在苏钦玉眼前时隐时现。 眼开着就要解完了,苏钦玉却上来拉住她的手:“别脱了” 三娘看他说话很不自然,喉结滚动相当明显,明明就是情动了:“真不要么?” 苏钦玉看着她不说话,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别作践自己。” 三娘停下了手:“能与爱慕之人共赴**是我自愿的,苏公子无需介怀。” “够了!”苏钦玉莫名的生起气来:“你费尽心思把我请到聚仙楼来,又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现在又做这般你当我是什么人?又当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跟那些窑姐儿不一样,别让我觉得你讨厌。” 有什么不一样?就在一年多以前她不也是窑姐儿么? 三娘看着怒上心头的苏钦玉,想着还是开门见山吧。 “你能救救我父亲么?如果你不救他,他就会死掉,我不想” 苏钦玉脸色更加难看:“你这么做都是为了王伯父?就为了让我救他?” 三娘顿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但想到她往后不一定能对苏钦玉做出一副爱慕模样,她还是选择承认:“是” 苏钦玉似乎有些气馁,将摁住三娘的手收了回去:“那就更不用了,以我苏钦玉的本事,想要女人便不会缺。” 这就是拒绝她喽? 三娘觉得自己在这些事情上面远不如从前了,竟连苏钦玉这么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 “那你要什么?”三娘追问他。 他的脸渐渐冷了下去,竟让三娘觉得跟他们初遇之时没什么两样,那么清冷难以触及。 “往后别再这样作践自己,王伯父不会愿意你这么做的。”他顺手解开自己半搭着的裘衣,轻轻披在三娘身上:“你还太小了,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三娘暗自苦笑,这大概是她优生一来头一回脱了衣裳还被人回绝。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苏钦玉问她:“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比如陆亦阳。他也能帮你,也能救王伯父出来,要你给他,你是不是也会给?”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入主王府(二更) 她仔细想了想,让陆亦阳碰她,她其实是抵触的。但如果他能救王文胥,那也未尝不可。 见三娘沉默,苏钦玉突然觉得很失望,替她拢了拢衣裳之后,他道:“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就这么朝着门那边走去,头也不回。 “慢着”三娘将他叫住,想了想才道:“求苏公子救救我父亲,可好?” 他嗯了一声,开门出去,走时也没忘把门带上。 玉梅本是躲在外头听,却又听不仔细,因为好奇苏钦玉怎么突然走了,她推门而入,见三娘还站在那处。 “姑娘,这是怎么了?我见那苏公子人都走了”玉梅绕过来,看见她脱得只剩里衣,外头裹着裘衣:“我就是苏公子是个正人君子,都到这份上了,居然都没动手。” 三娘只觉得心乱,也不理会地上的衣裳,准备穿号来时的衣服回去。 玉梅见她不高兴的样子,也没敢再多话,顺道把上个月的账目给了三娘。 苏钦玉气冲冲的走出聚仙楼,让车夫打道回府,一路上都是臭着脸。 回到苏府之后,少漓见了他这模样还觉得稀奇:“这是谁把你惹着了?怎么一回来就这副神情?” 苏钦玉没理会他。 少漓看了看他:“咦?你身上的裘衣去哪里了?外头不是还下着雪,不冷么?” 这回他可算是回话了:“心比身上冷,穿不穿也无所谓了。” 少漓一听,大概明白了,啧啧两声道:“让那王家小姐给气的?瞧你那点出息” 苏钦玉二话不说,脱了鞋就往他身上砸:“我这点儿出息怎么了?总比你就知道看画本子不敢动真格的好。” 少漓闪身一躲:“得,你是爷,我躲着还不成么?”他说着将苏钦玉的那只鞋捡了放好,准备出去。 “站住!”苏钦玉将他叫住:“你明儿个去刑部探探虚实,看看王尚书在里头怎么样了。还有,想办法搞清楚是个什么事情。” 少漓疑惑不解:“王尚书?刑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钦玉斜眸看了他一眼,他打了个寒颤:“得得得,我去,我去不就成了。”面上这么说,嘴里小声嘀咕:“仗着比我大就一直欺负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他刚嘀咕完,苏钦玉脚上的另一只鞋子就朝他脑袋上飞了过去 三娘回去之后,先去那边看了看柳儿,她现在还昏迷着,庆幸的是还有救。 沈嬷嬷守在柳儿身边,见三娘来了赶忙起身:“小姐去了哪里?” 这个事情三娘不能老是交代,只能说:“去找人想办法了,没什么。” 沈嬷嬷见她平平安安的回来,便也没再多问,只是看着柳儿叹息道:“这孩子也是遭罪,好在只是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没出什么大事。” 三娘嗯了一声:“活着便好,其他的也都不重要了。” 沈嬷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三娘叮嘱沈嬷嬷累了便去歇息,换丽姝过来,又交代了她记得把王府两道门都上梢,之后便回屋去了。 她一进屋便睡下,却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回想起苏钦玉那眼神,当真的伤情又委屈。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竟然觉得有些堵得慌,就因为这个。 这一想就到了半夜,直到困意来了,她才睡着。 次日辰时,天还未亮便听见王府外头一阵闹腾声。 沈嬷嬷急冲冲的到三娘房前敲门:“小姐快醒醒,大事不妙啦!” 三娘昨夜睡得太晚,以至于此时根本没有精神起来。 可沈嬷嬷着急万分,又敲门道:“二爷领着一堆人到门前来了,说是要搬回来,要入主王家。” 三娘猛地睁开眼,坐起身隔空问道:“要入主王家?” “可不是么,那阵仗大得很,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三娘冷笑一声,王文胥前脚刚进刑部大牢,王二爷后脚就要来入主王府?看来这事情真是不简单。 若王二爷想要入主王府,那必须得是没了领头人的时候,如今王文胥虽入狱,却不一定出不来。王二爷这么大阵仗跑来入主王府,难不成是认准了王文胥回不来? 想要入主王府,还得看她答不答应! 三娘赶忙起身,急急穿好衣裳便出去。 沈嬷嬷见她出来,赶忙问:“这可如何是好?” 三娘不管别的,先问她:“人没进来吧?” 沈嬷嬷摇了摇头:“没敢让他们进来,这么多人,万一争起来,咱们三个女人外加一个伤患,实在力不从心。” “那就好,前后门都关好,死活别让他们进来。” 沈嬷嬷道是,又继续说:“可这也不是完全之策,万一他们找人翻墙进来”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三娘竟又不争气的想到了苏钦玉。她赶忙摇头,他昨天那样生气,怎么可能再帮她呢? 没办法,她只能把目光转换到陆亦阳那里去:“嬷嬷,您赶紧去同张临说一声,让他去陆府找陆家公子来帮帮忙。” 求陆亦阳帮忙实属无奈,她也是没办法了。 三娘知道,陆亦阳如今对她是不同是,她又不是傻子,当然能感觉得到。 陆亦阳可能不会帮她把王文胥救出来,但把王二爷这一档人赶走,还是能做的。 沈嬷嬷得令,赶紧去办。 三娘又让丽姝去看着前院的门,一有状况就赶紧来报。 而她守着柳儿,万一王二爷他们进来了,少不了要闹一场,若是实在不行,她就得带上柳儿走。 如果是王二爷真是铁了心要王家主位,那她们的日子固然不会好过。与其留在这里受苦受罪,还不如跑出去。 等了许久,三娘都没等到什么动静,正当她按耐不住想要去前门那边看看的时候,丽姝回来了。 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一身戎装,可不就是陆亦阳么? 可是掐指一算,张临也没去太久啊,而且他人还没回来,怎么陆亦阳就先到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借花献佛(一更) “小姐,陆公子替咱们解了围,又说要见您,我就给带进来了。”丽姝看着还挺感激他的。 三娘礼貌的冲他福了福身:“多谢陆公子……” 他这些日子大概在忙御林军那边的事情,发丝散乱着,看上去颇为沧桑:“举手之劳,况且王小姐都求到我跟前来了,我岂有不帮之理。” “求你?”三娘一时没闹明白:“我何时去求你了?” 陆亦阳看她这副样子,也疑惑起来:“不是王小姐差人来找我的么?说是王府门前有人闹事,故而请我帮忙解围。” 三娘却笑了起来:“陆公子莫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未叫人去找过你,更没有请你来帮忙。” “可来的那人说自己是王府中人,言辞也诚恳……”陆亦阳还一副不信的模样,提点这么一句,以为是三娘一时忘了。 三娘再从否认:“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这个人不随便欠别人人情债。” 陆亦阳瞬时皱了眉:“那上回呢?上回也不是?” 三娘纳了闷儿,上回指的又是哪回? 他见三娘一脸疑惑,眉头皱得更深:“就是上次那帮边南军的事……” “边南军?”三娘细细一想,他说的应该是被他斩去一只手的那人。 只是三娘没想明白,边南军那事又怎么了?难不成又是她“找人”去请他的? “我实在不知陆公子指的是什么?” 陆亦阳道:“上一回那帮边南军在王府作威作福,也是那人前来寻我,让我去帮帮忙的。” 三娘满是惊讶:“竟有这等事?” 她是真的毫不知情,也颇为惊讶。原以为是边南军最亲爱王家这事闹得比较大才传到陆亦阳耳朵里去的,没想到还另有隐情。 陆亦阳沉默了下来:“原来是这样” 三娘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一心觉得是三娘又求于他,而他不过是卖一份人情。现在可好了,人情没卖到,反发现被人蒙了,换谁都不会高兴。 “不过,这两次有陆公子的帮忙实在是万分感激。” 陆亦阳听了却是苦笑:“费心费力给别人做了嫁衣” 可不是么,他们两都被蒙在鼓里,事情戳穿只是时间问题,这等于那人接着陆亦阳的手卖了人情,还不止一次。 像这种巧妙又不费劲,还如此不要脸的方式,除了苏钦玉恐怕也没谁干得出来了。 陆亦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同她道:“我想起御林军那边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三娘也没有要留他的意思:“那陆公子慢走,雪天路滑,脚下当心。” 他点了点头,思忖良久之后才又道:“你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的话可以同我提” 恐怕没什么能求到他的地方,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出于礼貌,三娘还是道:“好,那到时候还望陆公子莫要嫌我烦。” 他却笑了起来:“一定不会” 三娘不知道陆亦阳是用的什么办法把二房的人遣走的,若是用硬的,那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说不好明天就又来了。 但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居然都是苏钦玉,想着他在聚仙楼说的那些话,想着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无地自容,她这回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丽姝见他们没说几句陆亦阳就走了,问三娘:“小姐这么让陆公子走了?也没说进屋里去坐坐,炭火都添好了。” 三娘看了丽姝一眼,认认真真的道:“他是外人,还是个没必要客套的外人,不必管他。” 丽姝愣了愣:“外人?我当然知道他是外人了,可为何是个没必要客套的外人呢?” 她不知道也正常,三娘便与她道:“总之你记着这句话就行了,往后他帮了咱们或是什么的,你先来同我说,别再贸然领到咱们院子里来。” 丽姝仔细思索一番,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他毕竟是个男人,多有不便,是我思虑不周。” 三娘也懒得解释,她只是单纯见不得他而已。 回到屋里,三娘又发起楞来,在想是不是该去给苏钦玉道个歉什么的。 可她思来想去还是作罢,她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他若真那么计较,未免太小气了些。总之就是那股傲娇劲儿犯了,不愿去。 这两日,王府消停了下来,前些天逃命的下人又有的跑了回来。因为走得急,他们都没收拾细软,回来一是为了收拾东西,二是看看王府是个什么情况,也好做下一步打算。 三娘让沈嬷嬷带着张临去外头运来许多食材,故意在王府门前停了很久,为的是让这些人看到王府还没玩完,还有人在。 所谓树倒猢狲散,他们跑了也是情有可原,怪也怪不得。 事到如今,只能尽力挽回。 先让这帮人知道王家上有人在,但不能让他们进来。要等他们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一大帮人都回来了,再打开府门让他们进来。 月银三娘会出,主要的是把王家维持下去,等着王文胥回来。 若是王文胥从刑部回来,看到王家这副样子,恐怕得伤心。 沈嬷嬷照着三娘的吩咐,连续三日断断续续的往府里运东西,做出一副百废待兴,很是忙碌的模样。 早先有那么一两个来看,都是隔得远远的。再一日,就有七八个问到府门前来了。 沈嬷嬷和张临照着三娘说的,同他们道:“府里忙得很,没时间同你们瞎唠。”然后就自顾自的忙。 左右就是连着几日没问出个什么来,那帮人就坐不住了。 王家立世百年,中间也有过衰败之时,最后也都熬过去了。 那帮下人在王府中的待遇也不低,况且王文胥待府里的人都比较大方,赵氏又不是很管事,所以油水也多。出了王府,他们也不一定就会找个好的去处,就想着能不能回来。 最先领头的,还是沈嬷嬷那帮厨房里的旧交。 估摸着是那帮人想着她们跟沈嬷嬷关系不错,有个什么事情也好问。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正受着罪(二更) 结果沈嬷嬷非但没给她们好脸色,反而将她们一通臭骂,给骂了回去。说是她们太过势力,眼瞅着王府没活路了,就跑了。 顺道还跟他们说:“老爷就是被人带去刑部问话,根本没有什么事情。” 得到了沈嬷嬷这句话,那几位厨娘也算心里有底了,对着沈嬷嬷又是陪笑脸,又是说好话的,想让她去三娘跟前说说情,好让她们回府去。 沈嬷嬷一副很为难的模样:“说说可以,但要不要你们回去还得看你们的表现。” 这算是起了个头,那帮厨娘便问:“要怎么个表现法儿?” “那还用说?最近府里忙得不得了,你们要是能找到原来那帮下人都一并带回来,帮着把府里的事情料理好了,五小姐就不计较了。” 厨娘们当了真,满口倒是,屁颠屁颠去办了。 这帮人都有联系,毕竟是一个地方出去的,再加上王府的现状还不清明,有联系也是常事。 当然了,也有赚了不少油水的,出去了打算回老家的。 不过跑也跑不掉,再怎么也得等开春,毕竟现在京城动荡不安,城门已经许久不开了。 等这些没赚油水的都回来了,那帮赚着油水的也能寻找,反正就在京城之中。 次日,那帮厨娘守约到了王府门前,为了表诚意,一帮人跪在雪地里,说是要负荆请罪。 三娘领着沈嬷嬷、丽姝还有张临几个,大摇大摆的到府门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沈嬷嬷昔年在傅家的时候是一等一的人物,在这样的场合自然当仁不让:“你们一个个的,干活不卖力,跑路还挺卖力。今儿就跪他三两个时辰的,也好让你们都长长记性。”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苦瓜脸。 三娘唱白脸儿:“哎,算了吧,都不容易” 沈嬷嬷则道:“都是给惯出来的毛病,不治治怎么行?” 三娘又是一阵哀声叹气,问那帮下人:“我若是让你们回府了,你们可能保证往后好好的跟着王家?若是不能,我便不留了,今儿的月银领了就走吧。” 什么都没有“月银”二字来得有威慑力,一帮人两眼发亮,皆道:“小的们有错,跪一跪罚一罚也是应该的,往后再也不会行这般不忠不义之事。” 这话不能信,但他们能说这样的话,起码表示他们现在有意愿回王府。 三娘这下来当老好人,走下门阶,让他们统统起身:“只要你们都好好的跟着我,等我父亲回来之后我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他,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 她这话是在火上添柴,让他们回王府决心更加坚定。 果然,此话一出,一人道:“小的们这就进府去,五小姐有什么事情吩咐便是,咱们把府里府外好好打理打理,等老爷回来也看着舒心。” 这应该是个很会拍马屁的人,说话倒是深得三娘的心,其余的人也都纷纷表示要马上回去开始着手府里的事情。 三娘颇为无奈的模样,唉声叹息的应允了,让沈嬷嬷领着他们下去,安排府里的内务。 王府虚置了几天,就已经凌乱不堪了,确实需要好好收整一下。 她说话也算数,说了要给他们月钱就一定不食言,酉时等他们手里的活干得差不多了便将一帮人召集起来把月钱给发了。 银子这东西嘛,在这种时候还是好使的,可以安定人心,也可以让他们干活更卖力一些。 不过破镜难圆,要想把跑出去的人全找回来也不现实,这些能回来的人可以撑得住王家里里外外的庶务,也算将就着吧。 苏钦玉这三日都没有消息,三娘在想他到底有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会不会没有去办? 也不是三娘对他不放心,实在是着急。 王府刚安定下来,二房又来人了。 不过这回来的却不是王二爷,而是王祁芸。 她气冲冲的来,跟个泼妇似的在王府门前大骂,说的都是三娘的坏话。 小厮来报时,沈嬷嬷让他说王祁芸都说了些什么。 那小厮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三娘想着,应该是些很不堪入耳的话。 现在王家人多了,三娘倒还真不怕二房的。王二爷顶多能在刑部牢房里嘚瑟一下,想要在外头作威作福,他还早得很。 “让她进来吧。”三娘同那小厮道。 小厮很是为难:“五小姐真要让二小姐进来们?小的见她那阵仗,只差拎起棍子跟您对打了。” 她会怕王祁芸?真是笑话! “甭那么多废话,让她进来便是。” 小厮领了命,将王祁芸领到崇德堂去,三娘在那里等着她。 看样子,二房在外头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王祁芸身上那件袄子还是去年的。三娘刚入王府之时,见她穿的就是那件儿。 “二姐姐,你怎么来了?”三娘笑对着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三娘这副模样,她再大的火也不知该怎么发。 “我问你,你跟陆家公子是怎么认识的?现在是什么关系?你对他有没有爱慕之心?” 原来是为了这个,三娘笑了笑:“算不得认识,鸿渊诗会隔着帘子算一次,凌云寺上香算一次,端午算一次,在宫中侍奉先帝之时也曾见过几回” 王祁芸听了皱眉:“都见过这么多次了,那你们的关系” “二姐姐安心吧,我与那陆公子清清白白,断然不会有牵连。” 王祁芸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那我父亲回去之后说是陆公子给你们解围,把他领来的人硬生生逼走了。若是你们没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如此护着你?” “那也不一定是护着我,他可能是帮我父亲,或是别的交情” “你别胡说了,大伯父被刑部的人抓走了,还在里头受着罪,往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陆公子他心里有数,凭什么要帮一个罪人?” 三娘一听她说王文胥在牢里受罪,顿时就冷静不了了:“你说什么?我父亲他在刑部受罪?” 王祁芸看着她,一脸不快:“我问你陆公子的事情,谁跟你说大伯父了?” ☆、第二百四十章 红杏出墙(三更) 三娘觉得王祁芸惹人烦,可有不得不耐着性子去问她:“好姐姐,你就跟我说说吧。” 她黑着一张脸:“那你说,你跟陆公子什么关系?” 三娘道:“真没关系,在溢南的时候,他被人追杀,我曾救过他一次,他不过是报恩罢了。” 王祁芸依旧不信:“你说的可是真的?就只是报恩?” “千真万确,像陆公子那么冷漠的人,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等庸脂俗粉呢?再怎么也得是二姐姐这样的清丽佳人。” 她这话倒是说的王祁芸高兴,斜睨了三娘一眼,她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我告诉你,你最好说的是真话。若是让我发现你所言有假,我定饶不了你。” 这话说的,就跟她能做三娘的主似的。 不过三娘也顺着她的意思吗,连连道是。 王祁芸也算是消气了些:“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大伯父恐怕是回不来了,你早些让下人把王府拾到出来,好让我们一家回来。再怎么说我父亲也是能做主的男人,你守着这座宅子算个什么事儿?” 三娘听了这话瞬时变了脸:“二姐姐要是这么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祁芸趾高气昂,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子。” 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她大也大不了三娘多少,竟一副长辈模样。 三娘不想在与她话多,直接吩咐下人送客。 王祁芸满脸的惊愕:“你让人赶我走?” 三娘连口都不想开,就点头嗯了一声。 王祁芸炸了毛,虽说现在二房的是搬出去了,可她从未在一帮姐妹中受过欺负,更别说像三娘这么对她的了。 她铁青着脸,伸手就想打三娘。 三娘伸手就逮着她的手:“二姐姐这脾气得好好改一改,我听说陆公子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你这般若是让他知道了,恐怕就没什么希望了。” 王祁芸被她气得不轻,猛地抽回手来:“呵,许久不见,五妹妹还长脾气了是吧?”她说着便抬起另一只手,又要冲着三娘扇下来。 三娘冷笑一声,抬手一推就将她推开:“我劝二姐姐别费这么多力气,王家下人现在听我的话,你非要来硬的,我便只能奉陪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我看你能嘚瑟多久!”王祁芸猛的将手抽了出来,扭头就走了。 三娘想着王祁芸先前说的话,开始慌张起来。王文胥也不年轻了,哪里受得住牢房里的刑罚? 加上刑部大牢里还有王二爷这个祸害,三娘真的不能不担忧。 她在想苏钦玉那边到底有没有进展了,若是明日还没来消息,她恐怕就得亲自走一趟了。 正惶惶不安,晚间便来了消息。 来者是苏钦玉跟前的少漓,赶着马车过来,让三娘跟他走:“王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三娘没来由的高兴,竟不全是因为王文胥的事情,她自己都被吓到了。 坐在马车上,三娘一直在想,如果她真跟了苏钦玉,往后回事怎样的光景? 能者多劳,他身上的担子比谁都重,跟着他必然要累一些,她愿意承受这样的累么? 三娘犹豫了 临走,她想起苏钦玉上回留在她这里的玄色裘衣,去屋里拿上之后,三娘才跟着少漓一块儿出了府门。 路上,少漓比从前话多了起来,跟三娘两个莫名其妙的聊起了苏钦玉。 “王小姐,您觉得我家公子怎么样?” 三娘想了想:“你指的是哪里?” 若是说长相,文采,那是没的说的,一等一的出挑。 谁知少漓却道:“当然是待你如何啊?还能是什么?” 这就让三娘开始反思起来,苏钦玉待她如何?想想还真是模糊,因为他从未摆明了对她好,做事情常常喜欢拐弯抹角。 就拿陆亦阳这事来说,固然陆亦阳出面解决是最妥当的,可他来也不一定就不起作用。 苏钦玉对别人的好,总喜欢藏着掖着不愿让人察觉,这一点三娘非常的不赞同。 “应该算是好吧。” 少漓一听,唉声叹息起来:“我家公子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对这个男女之情不那么开窍,不像我一点就通。” “” 少漓在外头竖着耳朵听,没听见三娘的回话,再补了一句:“您别不信,隔壁府的那个小翠儿就是这样的。我一首诗写过去,她对我从此就不一样了,一见我就红着脸跑了,那小模样” 三娘嗯了一声:“我信,但我好奇你送的是首什么诗?” “这样吧,我念一遍给您听听。” 三娘应下:“好,洗耳恭听。” 少漓清了清嗓子:“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诗,是你自己找的?” 少漓道:“不是啊,是我家公子给我的,说是古人都用这一招,百试百灵。” 三娘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你确定那姑娘是羞得脸红跑了,而不是气得脸红跑了?” “应该不会吧?一首情诗而已,至于么?” 这傻孩子是让苏钦玉给玩了吧,傻乎乎的。 三娘出于同情,仔仔细细的跟少漓讲了讲这首诗的含义 之后,少漓就不说话了,到了府门前也一副谁欠他几千两银子的模样。 等三娘下来之后,少漓同她道:“王小姐,我跟您讲,我家公子没什么好的,奸诈狡猾,卑鄙无耻,而且还体弱多病”他说了一大堆贬低苏钦玉的话,末了补一句:“千万千万别给他好脸色。” 三娘点头:“说得很对,我记下了。” 如此,少漓才喜滋滋的领着三娘去了内院。 苏钦玉果然已经从苏家搬出来了,如今便住在上回领着三娘来过的这座宅子里头。 少漓领着三娘到的时候,苏钦玉正在书房里坐着,手杵着脑袋,闭目养神。 三娘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累,到底再忙什么事情? 少漓开门让她进去:“王小姐,切记” 三娘不禁想笑,这苏钦玉跟少漓分明就是冤家,究竟是怎么生活到一块儿去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解救一(一更) 三娘进屋之后不敢打扰苏钦玉养神,一是礼貌,二是她想起那天的时候觉得歉疚,将他喊醒了恐怕得尴尬一阵儿。 她在屋里找了个地方坐好,一坐便是半个时辰。 苏钦玉是被外头刮风的声音吵醒的,虚着眼见三娘坐在对面,便愣了愣:“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我看你睡得香,没敢打扰。” 苏钦玉坐起身来,伸手揉了揉脑袋:“我要是一直不醒,那你岂不是要坐到明儿早上?” “这倒不会,估摸着就回去了。” 他撇眼瞧见三娘手里拿着他那件裘衣:“洗干净了?” 三娘一时无语:“没洗” 苏钦玉挑了挑眉,没说她什么,转而说起了王文胥的事情:“我找人去查探过了,王伯父如我所说,应该是去见了不该见的人。” 他所说的不该见的人,大抵是说睿王,可三娘却不那么认为。王文胥是个识时务的人,会为王家的大局着想,事到如今不可能冒险去帮睿王。 “当真?依我对父亲的了解,他此时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苏钦玉道:“也不是你那个意思,我且提醒你一下。睿王和淑妃现在都没见着人影,齐王的人就快翻遍整个京城了,依旧没找着,恰好你父亲曾偷偷出府被齐王的人撞见”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知道睿王他们的藏身之处?” 苏钦玉没否认,再道:“你也知道,王伯父为人耿直,淑妃又曾对他多有照拂。即便他现在不帮他们谋出路,也会想要救一救,你说呢?” 他这么说,三娘倒还觉得很有可能,王文胥重情谊,要他去做那等忘恩负义的事情,怕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那照你这么说,睿王是想问出淑妃他们的下落,如果说出来便能将功补过?” 他摇了摇头:“光说还不行,他需要表一表忠心,最好是领着齐王的人去把他们找出来。” 三娘皱了眉,若是说出来倒还好办,让王文胥亲自带人去,恐怕难。 “一定要这样?” 苏钦玉认真的点了点头:“若是他早些说出来他也就罢了,可他到现在都只字不漏。” 三娘有些愁:“那我要怎么做?” “我安排了一下,今晚让你去刑部大牢一趟,劝一劝王伯父。能劝得动是最好的,若是劝不动” “劝不动又当如何?” 他叹息一声:“若是劝不动,刑部大牢便是他葬送性命的地方。” 三娘断然不会让王文胥断送性命的,劝便劝吧,总好过没法子:“那你快领我过去。” “你也别急,先到里头去换身衣裳,你此时这身打扮多有不便。” 他说得倒是,三娘便顺着他所示意的地方而去,进了里屋瞧见榻上那身男装。 外头跟里头就隔了层画屏,画屏还不那么严实,烛火晃动能隐约瞧得见人影。 三娘想,苏钦玉那天都不碰她,想来是个正人君子,便不去计较了,开始宽衣解带。 她认认真真的换衣裳,却不知外头那人正盯着画屏看 换好之后,三娘从里头出来,见苏钦玉一脸正经的倒了杯茶喝。 “走吧”三娘冲他道。 他慢悠悠的将手里的茶水喝干净,才起身:“外头冷,你把这个穿上。”他说着,将三娘方才拿来放在桌上的裘衣给她披上,还仔仔细细的替她拴好系带。 她在苏钦玉跟前俨然跟个孩子似的,他也将她当个孩子一般来照顾。 “我自己能系的”三娘颇为尴尬。 他全然不理会,弄好之后不顾她的意愿,牵起她的手便外头去。 少漓在外头候着,见他俩手牵着手出来,看着三娘的眼神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三娘心虚的埋了埋脑袋。 苏钦玉让少漓备好马车,他们这就往刑部大牢去。 这个时候,刑部没什么人,但牢房却守着许多人。 三娘本以为苏钦玉得像个什么法子进去,却不想他领着她就这么直愣愣的往那边去了。 外头守着的侍卫出面阻拦,问他们是何人,来此处作甚。 苏钦玉话都不说一句,也不回他们的话,就站在那里等。 片刻之后,从牢里匆匆出来一人,瞧他那身打扮,应该是牢里头能管得住事的。 “你们几个,放他们进来!那是尚书大人遣来的。”那人隔了老远就嚷嚷道,一路风风火火的模样。 几名侍卫见了那人都恭恭敬敬的,也将兵器收了起来。 那人冲苏钦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苏钦玉也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领着三娘一块儿进去了。 走了许久之后,离那帮侍卫远了,那人才换了个语气同苏钦玉说:“方才是迫不得已,还望苏公子见谅。” 苏钦玉罢了罢手:“不碍事,我也晓得你的难处。” 那人很是客气:“不不不,苏公子能有求得上我的地方,那是我的荣幸。不过您要去见的那个人犯比较特殊,最好还是速战速决。” 苏钦玉回身看了三娘一眼,又转而与那人道:“没问题,若是耽搁了,我便进去将她拖走。” 那人看了看三娘:“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公子,怎么想着要去见那一位?” 苏钦玉替三娘圆了圆:“王家在京城这么多年了,也有些旧识,算是来送行吧。” 那人听苏钦玉这么说,还叹了声气:“那就快去吧,我瞅着他是快了。” 三娘心一惊,听了便想赶紧冲去找王文胥。 苏钦玉拽着她的手,稍稍使劲捏了捏,示意她要沉住气。 又客套几句之后,他们才在那人的引导下到了最底层的监牢中。 常年潮湿,导致这里充斥着一股霉味儿,一想到王文胥在这里头呆着,三娘就莫名心痛。 那人倒是知事,将他们领过去之后就走了,走前一嘱咐:“一定要快些,我可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会有人过来。” 那人走后,三娘才顺着那人所指的地方过去。 牢房里昏暗,廊道上的火烛飘飘忽忽,里头坐着的人就见个影子,看不清楚脸。 ☆、第二百四十二章 解救二(二更) 三娘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父亲” 里头那人果然有了反应,只是片刻之后才费力的出声:“祁瑶?” 三娘激动得不行,只差哭出声儿来了:“父亲,我来看你来了。” 谁想他却厉声道:“你快走!别留在京城了,快”他说着突然咳了起来,让三娘非常揪心。 “父亲,我会救您出来的。” 他听三娘这么说,更是激动起来,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挪到牢门这边来。 三娘这才将他看清,特别是那双手,满目疮宁真让她看着揪心。 王文胥一张脸尽是污垢,上头的点点腥红也不知是不是血迹。他这番模样,肯定是别刑部大牢里的人百般折磨过的。 “赶快走吧,别管我了” 三娘想着先前那人百般交代,赶忙切入正题:“父亲,您就把淑妃他们的行踪跟齐王说了吧,王家一家就等着您的抉择了。” 王文胥忙问她:“谁跟你说的?” “您甭管谁跟我说了,总之今儿我就是来劝您的。” “糊涂!”王文胥冲她道:“莫要听歹人胡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若换成是旁人,三娘也许会相信是胡说八道,可苏钦玉她是信任的。 “您以为您瞒着众人,他们就没办法找到了?” 王文胥却道:“有什么事情我一人承担便是,你就听我一句劝,领着王家剩下的人,去把祁贤找到,然后跟着他一块儿走吧。他待你的心思我清楚,他的品行我也清楚,会对你好的。” 这就托付终生了?三娘岂会应允:“我既然来了,便没打算就这么走,不把您救出去,我誓不罢休。” 有时候,文人所崇尚的道德不一定就是好的,就像王文胥此时一般。忠义本就不能两全,可他一样都不想弃。 “您就算不为外头的老太爷想想,也该为母亲和长姊想想。她们都被抓了进来,至今都没能回去。” 王文胥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个,惊问道:“她们也被抓进来了?” 三娘点头:“兴许不是跟着您一起被带走的,但确确实实是被抓走了。” 王文胥骂道:“这帮畜生!” “父亲,您就为算为母亲和长姊着想一下,将事情说出来吧。” 王文胥显得极其痛苦:“不是为父不愿意,而是君命难违” 君命难违? 三娘一时想不透彻,什么叫君命难违? 齐王跟睿王水火不容,根本不可能想要保全睿王,那王文胥说的这个“君”大概是先帝吧。 到底是亲生儿子,睿王那藏身之处应该也跟先帝有关。 如果说这是先帝的意思,王文胥这般就更能理解一些,可三娘却不愿见其成。 “父亲,自古忠义难两全,保住王家才是最重要的。你若是不愿意说,我去说便是。” “你知道个什么?别瞎搅和了,赶快走吧。” 三娘见他不信,问他:“是不是在北城?” 王文胥愣了愣,却不说话了。 三娘继续道:“有那么一条路,从宫里通向北城” “住口!”王文胥大喊一声,忙道:“你疯了?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条道在当年极为隐蔽,也是在邺越笙登基之后才被世人所知,后来便被封住了。 三娘起先也不确定,可听苏钦玉说睿王一行毫无踪迹的时候,才在想是不是那个地方。现在看王文胥这副反应,大抵是没错了。 不过现在最棘手的不是淑妃他们在哪里,而是王文胥肯不肯亲自去指认。 “您也别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总之您就得听我的,否则我便自己去齐王那里交代,结果也是一样。” 王文胥急得不行,伸手来抓着三娘的臂膀:“不能,都这样了,饶他们一条生路吧。” 可他求错了人,要他们命的不是三娘,而是齐王,她根本没法左右。 三娘同他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您若是再这么熬下去,母亲和长姊的命恐怕也难保,您就真的如此狠心么?长姊她还这么年轻” 王文胥有所触动,可思来想去却道:“有什么罪名我一人承担便是,想必齐王不会连包容两个女人的度量都没有。” 他想错了,齐王还真是没这个肚量。 “三娘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干脆道:“父亲,这是我第一次求您,您就为王家想一想吧!先帝已经去了,违背他顶多就是黄泉路上见面的时候没法交代,可咱们王家却能保全。您若是将王家葬送可,您怎么跟王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呢?” 王文胥松开了手,扶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模样:“你莫要再逼我了,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廊道尽头传来跺脚声,啪啪两下,将三娘吓了一跳。 可那边没人过来,应该的苏钦玉的提醒。 三娘知道没法再逗留了,干脆使出杀手锏。 她从袖里拿出那把来时准备好的匕首,当着王文胥的面儿拔了出来,直接往自己脖子上一放:“父亲,您若是再执迷不悟,我就死在您面前,正好咱们黄泉路上也有伴儿。” 王文胥着急万分,伸手要来夺下匕首,却怎么也够不着:“傻丫头,别干傻事!” 三娘不理会,追问道:“您就说您答不答应!” 他一下焉了气:“你快把匕首放下来,什么事都好说。” 三娘就只要他明确的答复:“您答不答应?” 见三娘如此说不通,王文胥也没了辙,只能道:“答应,答应,我答应你还不行么?赶紧把刀放下来!” 三娘便将刀从脖子上拿下来,尽头那边却又响起跺脚声。 她知道一刻不能再留了,赶忙起身,朝那边看了看,又回头与王文胥道:“您说话要算数,若是明儿没结果,我就死在府里,我说到做到。” 王文胥耷拉着脑袋,似是微微点了点头,三娘就当他是同意了。 若是明儿再没结果,她就让苏钦玉把她的“死讯”带到王文胥这里来,总之就得逼他就范。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刑部一遭(一更) 她不能再逗留了,看着王文胥认认真真的说了最后一句话:“父亲,我要走了,您要记着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话糙理不糙,咱们这一辈子不是为别人活的,就为了睿王搭上咱们王家百年基业,实在不值得。” 王文胥没说话,三娘只能先走了。 她想想王文胥那造孽的模样,还有他那双手,更坚定了要将他救出来的决心。 苏钦玉在廊道尽头等着她,见她过来之后赶忙拉着她走:“冤家来了,咱们得先躲一躲。” “冤家?”三娘不明白他所指的是谁。 苏钦玉看她一脸疑惑,说道:“那陆亦阳,不就是冤家么?” 三娘一愣:“那还不快走。”她说着,反拉了苏钦玉往外头跑。 苏钦玉一把将她扯回来:“谁让你往那边跑了?不撞上才怪。” 她对刑部大牢不熟悉,想着是不是有别的出路:“那咱们往哪里跑?” 他却突然笑了起来:“我逗你的。” 三娘一下垮了脸:“那你催什么催?我还想多说两句来着。” “虽说陆亦阳人还没到,不过已经在路上了,现在走正好。” “你怎么知道的?” 他颇为得意:“方才领咱们来的那人说的,刑部方圆一里有什么人他都能清清楚楚的。” 三娘嗯了一声:“难怪能为你所用” 苏钦玉怕耽误时间,没再同她扯别的:“走吧,免得真撞上了难看。” 说罢,两人便赶忙出了刑部大牢。 方才把他们领进来的那人在外头踱来踱去的,显得很是着急。 见他们出来了,他便匆匆迎了上来:“可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就要出大事了。” 苏钦玉冲他点了点头:“有劳,改天请你喝酒。” 那人连连点头:“成!苏公子带着这位小公子顺着来路赶紧走,最好是快些,免得撞上。” 苏钦玉嗯了一声,拉着三娘就走。 雪地里又积了厚厚一层,这个时候也没人打扫,走起来颇为费劲,脚还冷。 苏钦玉一个男人,脚程又比她快,她要小跑着赶上他的脚步,实在是吃不消。 “停!”三娘将她喊住,趁着空档歇息:“你就不能慢些么?我腿短,根本赶不上,鞋子也湿了,冷的要死” 她不住的埋怨,模样看着恼透了。 苏钦玉突然放开她的手,背对她蹲下来:“上来,我背着你。” “啊?”她吓了一跳:“这不大好吧?” 他二话不说,干脆背对她抓起她的双手,往他背上拽:“让你上来就上来,话还怪多。” 苏钦玉将她背好之后,便朝着刑部大门走去。 三娘在他背上一蹭一蹭的,感觉非常不自在,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的。 “你就不能放松些?这么绷着我会比较费劲儿。”他边走边道。 三娘哦了一声,试着放松了下来。 好巧不巧,他俩刚到门前,陆亦阳就风风火火的过来了。 三娘眼神好,再加上对陆亦阳的熟悉,反应过来之后赶忙把脑袋埋到苏钦玉肩颈后面。 陆亦阳像是有什么急事,走起路来带风,可偏偏到了苏钦玉身旁的时候停了下来。 “苏兄怎么会在这里?”陆亦阳问道。 “我”苏钦玉想了想:“我与友人前来散步。” “散步?散到刑部来了?” 三娘暗自咒骂,苏钦玉就跟个猪一样,平时机灵得不得了,怎么说个谎都不会? 苏钦玉又道:“友人说这里景致好,所以来看看。” 陆亦阳伸着脑袋粗略看了看,这高砖厚墙的,到底哪里景致好了:“你这友人欣赏水平很是独特” 苏钦玉表示赞同:“确实,我也这么觉得。” 三娘急得一脑门儿的汗,巴不得给苏钦玉腚上一大脚,让他赶紧走。 陆亦阳见她一直埋着脑袋,就问苏钦玉:“你这友人是怎么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苏钦玉道:“他他喝了些酒,所以” 陆亦阳又不是傻子,勾着脑袋过来闻了闻:“没有酒气啊,倒有些香味儿。” 苏钦玉愣了半天,一计上心头,凑过去同陆亦阳耳语道:“实不相瞒,他是被我打晕的。” “哦?为什么?” “其实,我一直有些难以启齿的癖好,把他骗出来是为了你懂?” 陆亦阳仔细想了想,竟道:“应该懂,那苏兄赶紧回去吧,免得错失良机。” 苏钦玉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又迈着步子走了。 三娘惊得不能自已,这算什么理由?陆亦阳也信? 苏钦玉一路将她背到马车前,将她放到车沿上,悄声与她道:“装喝醉的样子,别露陷儿。” 她就知道,陆亦阳怎么可能信如此荒唐的事情。 少漓见他们来了,又见三娘这副样子,问道:“这怎么回事?” 三娘闭着眼,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反正少漓后来没再问了。 她配合着苏钦玉,一头倒在车沿边,任由苏钦玉将她拖进去。 之后,苏钦玉也上了马车。 少漓赶车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少,三娘坐在车里只觉得异常颠簸。 “公子,那帮人还跟着呢。”少漓声音不大,但车里的人能听得清楚。 苏钦玉皱着眉:“那就直接打道回府。” 少漓再问:“别苑还是?” “苏府” 三娘心惊,赶忙睁开眼问他:“你要把我带到苏府去?” 苏钦玉一脸的无奈:“没办法,那边追得厉害,况且我那处宅子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 三娘愁眉不展:“不成,咱两这么不清不白的,我不能老往苏府去。” 苏钦玉反问她:“不去我那里,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她一时语噻,确实没什么别的法子。 他见她不说话,又道:“只能等明儿早上,我在让人送你回去。” 还好她今天是个男人的扮相,若还像上回那样,估计又得跟苏家主母碰上一面。 “那成,你让少漓在外头看着,要是那帮人没再守着了,你就赶紧送我回去。” 苏钦玉应下:“知道了,要真走了,我也不会强留着你。”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举案齐眉?(二更) 三娘信以为真,跟着苏钦玉去了他那院子。 本来,她想着让苏钦玉给他寻个地方,她直接歇下。谁知苏钦玉说他每次领着人回来都是会在他那院子里下下棋什么的,如果这次例外,难免叫苏夫人起疑。 苏钦玉一脸真诚,看着没什么问题,三娘就从了。 她先进了苏钦玉的屋子,却不知后头那两人正叽叽咕咕的说个没完。 少漓道:“你这不厚道啊,万一让人家知道了,她不剥了你的皮?” 苏钦玉则回:“你不说就成了” 三娘并不知道,从刑部跟来的人见他们进了苏府之后就走了,根本没做逗留。 之后,少漓取来棋盘,三娘便真的跟苏钦玉下了起来。 论下棋,她不算很在行,从前傅家人又不重视,后来到了王家又一心想着陆亦阳,结果也没把这些东西学透。 但叫她奇怪的是,就她这三脚猫的功夫,竟能跟苏钦玉下这么久,明显是他放水了。 “你要么就给我来个痛快,这么死磨死磨的,我又赢不了你,多浪费时间?” 苏钦玉却笑着道:“下棋嘛,本就是个消遣,若是盘盘都冲着赢棋去,多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把她当猴耍就非常有意思。 三娘白了他一眼,开始乱下,怎么不利怎么来。她倒要看看苏钦玉有多大的能耐,怎么将这盘棋拖下去。 结果,还真不负所望,这盘棋怕是下了快一个半时辰,都没出个胜负。 三娘不死心,继续跟他对着干,两人就这么消磨着时间。 她也不知道这局棋到底有什么魅力,反正就是让她欲罢不能,忘记了时间正在流逝。 最后,这局棋总算是有了个定论,苏钦玉赢了。 三娘如释重负,趴在桌上休息,结果竟睡着了。 她是实在困得不行了,明明知道这是苏钦玉的住所,却想着左右占他半边桌子,这厮不至于小气成那样。 也许是这几日事情太多,三娘睡得很沉,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很是温暖,便朝那里头钻了钻 次日,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再看自己正睡在榻上。她脑海中回想起昨晚的事情,赶忙起身,头一件事情就是看看自己衣着是否完好。 索性还好,她的衣裳都穿得好好的,没什么问题,三娘松了一口气。 她再看了看周遭,却发现自己还在苏钦玉的屋里。如果说她昨天在这里睡了一晚上,那么苏钦玉睡在哪里? 想着想着,她觉得应该起身收拾一番,准备回去。 她迈下榻,瞟眼就见苏钦玉睡在昨日下棋的那张坐榻上。 他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褥子,上头盖着那间玄色裘衣,还真是难为他了。 三娘从榻上将那床厚褥子抱下来,走到坐榻跟前,将褥子放到上头,又给他盖上。 苏钦玉睡觉的时候没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更多了几分俊逸与庄重,这才该是京州俊朗该有的风范。 不过想想,若他真是这个样子应该很无趣,像个活范本一般,没什么意义。 正当她想得出神之际,苏钦玉突然醒了,与她四目相对。 “你醒了?”苏钦玉望着她道,可能是因为才睡醒,他的声音异常的温柔。 三娘嗯了一声:“睡不着,我就起了。” 他揉了揉眼,准备起身:“你饿不饿?我让少漓弄些吃的来。 她将他拦下,让他睡下去:“不用麻烦,你还是再歇会儿吧,告诉我少漓在哪里,我去找他。” “就这么急着要走么?再陪我说几句话。” 三娘对他没了以往的偏见,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反正就是感觉他人也不差,所以说话的时候也就温柔了不少:“你要是想,那我就再陪陪你。” 苏钦玉则冲她一笑。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平淡得像水,却莫名让三娘觉得心暖。 更像相识已久的故人,或者是举案齐眉的夫妻。 她想到这个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夫不夫妻的,还是别妄想了。以她这身份,嫁到苏家也就是个作妾的料,要她忍受头顶上多个主母,她一辈子都不会干的。 llll不过想想,若他真是这个样子应该很无趣,像个活范本一般,没什么意义。 正当她想得出神之际,苏钦玉突然醒了,与她四目相对。 “你醒了?”苏钦玉望着她道,可能是因为才睡醒,他的声音异常的温柔。 三娘嗯了一声:“睡不着,我就起了。” 他揉了揉眼,准备起身:“你饿不饿?我让少漓弄些吃的来。 她将他拦下,让他睡下去:“不用麻烦,你还是再歇会儿吧,告诉我少漓在哪里,我去找他。” “就这么急着要走么?再陪我说几句话。” 三娘对他没了以往的偏见,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反正就是感觉他人也不差,所以说话的时候也就温柔了不少:“你要是想,那我就再陪陪你。” 苏钦玉则冲她一笑。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平淡得像水,却莫名让三娘觉得心暖。 更像相识已久的故人,或者是举案齐眉的夫妻。 她想到这个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夫不夫妻的,还是别妄想了。以她这身份,嫁到苏家也就是个作妾的料,要她忍受头顶上多个主母,她一辈子都不会干的。 他揉了揉眼,准备起身:“你饿不饿?我让少漓弄些吃的来。 她将他拦下,让他睡下去:“不用麻烦,你还是再歇会儿吧,告诉我少漓在哪里,我去找他。” “就这么急着要走么?再陪我说几句话。” 三娘对他没了以往的偏见,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反正就是感觉他人也不差,所以说话的时候也就温柔了不少:“你要是想,那我就再陪陪你。” 苏钦玉则冲她一笑。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平淡得像水,却莫名让三娘觉得心暖。 更像相识已久的故人,或者是举案齐眉的夫妻。 她想到这个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夫不夫妻的,还是别妄想了。以她这身份,嫁到苏家也就是个作妾的料,要她忍受头顶上多个主母,她一辈子都不会干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番好意(一更) “你”看得出来,他挺生气的,但却憋着不与她发作:“得,你就是比旁人心硬一些,算不得多大的事儿。” 他偏过头去,明摆着告诉三娘,他现在非常不高兴。 三娘想着他助她良多,硬生生的也不大厚道:“兴许是我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那么明白”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臊得慌,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在苏钦玉跟前装嫩。 他回转过头看向她:“你说得倒是,十四岁的娃娃,奶都没断干净。” 三娘附和着点头:“是是,我还小” 苏钦玉从坐榻上起身,双手搭在她肩上:“那你就快点儿长大,平日里吃一碗饭,往后便吃两碗。总之就是多吃点儿,好长身体。” 啊呸!三娘鄙夷,那叫拔苗助长好么? 就算她个子长了,身体也长了,她不还是个十四岁的女娃娃么? 不过她依旧是点头:“嗯,好” 苏钦玉见她今儿乖巧,人也高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真不吃点儿东西么?吃完了我好让少漓送你回去。” “不吃了,我得回去等着,万一我父亲今儿便能回府,府里不能没人。” 他愣了愣:“应该不会那么快,少说也得三四天。” “为什么?” “就算你父亲今儿领着人去找到了睿王,也得等到睿王党羽清理干净才会被放出来。” 睿王党羽?那岂不是也有王家一份? “那我父亲” 苏钦玉看出她所想,摇了摇头:“他如果真领着齐王殿下去找到睿王,那也算是投诚了,齐王不会为难他。” 三娘松了口气:“那为何要等到睿王党羽清理干净?” “王伯父在睿王跟前也呆了一阵儿,大概是想让他帮着指认吧。照齐王殿下的性子,若是不把睿王一党清理干净,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至于你父亲,他自然也不会再重用,要么贬为平民,要么给他个可有可无的小官当当。” 这些都不是三娘在意的,只要保住性命,当不当官不重要。 在苏府又逗留一阵,苏钦玉便想着同少漓一块儿送三娘回去。 结果天不从人愿,半路杀出了程咬金,苏丞相同苏夫人。 隔了老远瞅见苏丞相,苏钦玉赶忙顿住了脚,把身后的三娘再往后面藏了藏。 “阿玉,你这几日忙什么呢?总不见人。”苏丞相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三娘老老实实的站在苏钦玉后头,脑袋也不敢抬。 苏钦玉回他:“就是忙着收拾别苑,在没别的了。” 苏丞相瞅见他身后的人,问他:“这是?” “哦,这是儿子的友人,昨儿邀他到府里来坐坐。” 三娘想着,苏钦玉都把她介绍出去了,再不理不问也不好,索性就出来给苏丞相作揖道:“小生见过丞相大人。” 苏沛似乎对他儿子这位友人并不怎么感兴趣,便道:“嗯,无须多礼。” 之后,苏沛也没再理她,问了苏钦玉几句话,然后就让苏钦玉跟他去趟书房。 父命难为,苏钦玉只能朝少漓使了使眼色,让他赶紧送三娘回去。 谁知一旁的苏夫人突然道:“既然老爷要跟阿玉去书房,那妾身便送送这位友人。” 苏沛看了看,点头:“也好” 三娘清楚的见苏钦玉面上顿生厌恶,瞟了苏夫人一眼,索性不去看了:“少漓,你负责送刘兄回去。”这“刘兄”自然指的是三娘了。 少漓道是,苏沛便与苏钦玉两人扬长而去。 苏夫人很是热情,迎上来道:“小兄弟走吧,我带你出府。” 三娘不敢开口说话,怕露陷儿,只能嗯了一声。 少漓道:“要不夫人先回去吧,这儿离府门不过几步路,也不用专程相送。” 苏夫人听了却不怎么高兴:“你这说的真不像话,来者是客,甭管是什么人,那都得遵循待客之道。” 少漓也没法了,只得应承着:“是,夫人教训得是。” 如此,三娘便由苏夫人一路领着出苏府。 少漓走在他们前头,苏夫人同三娘两人则跟在后头。 没走几步,少漓离她们稍稍远了些,苏夫人开口道:“上回匆匆一别之后,我还以为在没有机会见着姑娘你了,没想到又见面了。” 三娘被她下了一跳,粗着声音道:“夫人真会说笑,什么姑娘不姑娘的” 她道:“你是哄不了我的,我识人最准,你在路上行走的模样,还有你身上的气味儿,都能让我认出你来。” 三娘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真不知下一句该怎么回她。 她见三娘不说话,便又道:“你不必紧张,也不必怕我,我只是单纯好奇阿玉那孩子喜欢的是怎样的姑娘,也想看看你的为人。” 苏夫人倒是格外实诚,实诚到三娘都不知要怎么接话:“夫人恐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与他并无任何干系,不过是请他帮个忙罢了。” “你不了解他,会这么说也情有可原。他虽然在外头名声远扬,可却不是那般胡来的人,从未领过什么不三不四的入府,很从不夜宿那些风月场所。你是他头一个领回来的,还不止一次,想来不会没好感。” 三娘只能干笑两声:“是夫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他是受我兄长所托才带上我的,后来在溢南我救了他,这次我来是为了求他帮忙,也当给他个报恩的机会” 苏夫人听她这么说,惊问道:“阿玉在溢南还受伤了?” “不是,不是,是差点儿受了伤,被我挡下了。” 苏夫人一脸正经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还有救命之恩,那真是天赐良缘” “”三娘被苏夫人这思维方式所折服,竟还能这么想? 她惊愕之际,苏夫人又开了口:“你可是京城人士?家住哪里?父母都叫什么?” “”她想了想,苏家独子娶亲,怎么也得挑一挑,门当户对什么的,便胡诌道:“我家不太好,商贾人家出生,配不上苏家这等书香门第。” ☆、第二百四十六章 苏府秘辛(二更) 谁想苏夫人却道:“这倒不是什么要紧的,我家老爷昔年娶我长姊之时也没看什么家世。” “啊?”三娘对苏家的情况不算特别了解,听苏夫人说起这个,就跟听了八卦似的感兴趣:“那敢问夫人家是” 苏夫人似乎并不介怀,大方道:“我们都是普通百姓家中出生的,但我长姊与一般女子不大相同,专干女子不能干的事儿,胆大异常。” 如此有个性的女子,难怪能博得苏丞相的青睐。 “那真是个传奇人物”三娘赞叹道。 苏夫人笑了笑:“是啊,确实是个挺传奇的人。不过可惜了红颜薄命,生下阿玉就去了”她说着叹息一声,十分惋惜的样子。 三娘赶忙道:“是我不好,让夫人想起这等伤心的事情。” 她罢了罢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对了,咱们还在说你同阿玉的事情,你若是有这个意思,我可以去同老爷说说。只要阿玉是愿意的,你进府来做个妾没什么大问题。” 三娘诧异,作妾?恕她没那么高的觉悟,这辈子发了誓不会再给人作妾的:“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我是万万不会嫁到苏府来的。” 她一脸惊讶,似乎觉得有人不愿嫁到苏家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不愿意?” “实在抱歉,我这人眼界短,宁愿当寻常人家中的糟糠之妻,也不愿做富贵人家中的妾。” 苏夫人显然愣了愣:“原来是这样” 也正好离府门前不远了,三娘与她道别:“夫人且留步吧,送到这里就成了。” 她点了点头:“那路上让少漓慢一些,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这个意愿,便来同我说。” 这苏夫人是多想做苏钦玉的主,想要借花献佛,也得问问花愿不愿意才是。 不过,她那种急着想改善与苏钦玉之间关系的想法,三娘倒是颇为理解。 想起从前在陆府时,王祁芸生下孩子,她便总是过去献殷勤。一是因为她也想跟那孩子处号关系,万一她往后都生不了,那她还能依仗依仗那孩子;二是陆亦阳就那么一个孩子,三娘想着多接触一下也能让他多看她几眼。 苏夫人大概就是她从前那般心态,所以费尽了心思想要讨好苏钦玉。 奈何苏钦玉是堵铜墙铁壁,怎么也凿不出个缝来。 “我记在心里了,夫人就安心吧。” 她笑着点头:“那我便不送你了。” 三娘与她福身行了个礼,便上了少漓备在门前的马车。 少漓见她们在那里说了那么久的话,便问三娘:“我见你们还有说有笑的,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赶你的车,别废话。” 少漓啧啧两声:“你现在跟我家公子混久了,说话都跟他一个调调,讨人厌得很。” 三娘白了他一眼:“我自来就是这个调调,什么时候成了跟他学的了。” “行行行,您说了算数。”少漓反正不信,也不愿跟她争辩:“对了,往后您要是再到苏府去,千万别跟夫人多接触,免得公子不高兴。” “此话怎讲?她再不济也是苏家的主母,我要是太那啥,似乎也不好吧?” 少漓一阵唉声叹气:“您就听我的吧,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况且她从前还对先夫人” “她对先夫人怎么了?” “哎,说来又是一长串,总之先夫人的死跟她也有关。” 三娘不信:“此话怎讲?” “您不是外人,我也不怕跟您说。当初先夫人生公子的时候连疼了三天,愣是生不出来。原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偏偏这个时候老爷与现在的夫人有了那种关系,消息辗转传到先夫人耳朵里,结果” 三娘听着还真挺稀奇的,方才苏夫人跟她说起她那长姊的时候,可是一副极为真诚的模样:“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公子的乳娘那里听来的,绝对错不了。” 真要是这样,那苏丞相还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而非市井中传的那般痴情。 “那这些事情丞相大人也知道?还有苏府的其他人” “其他人不知道,公子的乳娘几年前就去世了,死前才把这些说出来的。至于老爷,哎,公子对老爷恐怕是恨不起来的,毕竟就剩下他这么一个血亲了。” 少漓说得倒是,再怎么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纵有千般万般的错,那也只能选择包容。 如此一来,三娘倒很谅解苏钦玉对苏夫人的那态度了。若是换做她,恐怕还不光如此,非要隔三差五找她不痛快才好。 之后,三娘同少漓都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到了王府钱,少漓与她又说了一句:“王小姐回去之后且耐心等待,公子说他会想法子的,应该问题不大。” 昨日夜里同王文胥说的那些话多多少少能起点儿作用,苏钦玉今儿再推波助澜一把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眼下,如少漓所说,只能耐心等待了。 “好,你回去的时候替我带句话给你家公子,就替我说声谢谢吧。” 少漓笑嘻嘻的:“这种话我家公子可不爱听,不过我就喜欢他不爱听。” 三娘也跟着笑了笑:“成了,你快回去吧。” “欸!”少漓应着,赶着马车就往回走了。 少漓刚走,王府的门就开了,沈嬷嬷匆匆从里头出来:“那是谁家的马车?小姐昨儿晚上去了哪里?”她边说,还边看了看三娘这身男儿打扮:“我记得您昨日穿的不是这身” 三娘忙道:“我是嫌一身女装不便办事,临时起意换的男装。” 沈嬷嬷哦了一声,又问:“那方才送您回来的那是” 其实沈嬷嬷是知道的,可她偏偏想要从三娘嘴里得到个确切的答案。 “您就别问了,我又分寸,不会像你心里想的那般。” 沈嬷嬷听她这么说,才点了点头:“小姐最好是能有这样的觉悟,这对女子而言可不是小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别让她跑了(一更) 三娘也知道沈嬷嬷是关心她,敷衍几句之后就回屋去了。 之后这几天就得等着苏钦玉那边的消息,还得让下人们将东恒院的里里外外收拾好,地笼也得烧热了,好让王文胥他们回来能舒心些。 她坐在东恒院里等着,因为离前院近,万一有什么消息也能早些知道。 午时,三娘正打着盹儿,便有小厮匆匆来报,说王祁贤跟王老太爷回来了。 三娘一愣,自王家被禁之后,便在没见着王老太爷和王祁贤的人影子,好歹是王家的男丁,他们回来了有些事情也好办一些。 “快领我过去!”三娘忙道。 小厮得令,领着她去了崇德堂,谁知半道上就跟他们碰上了。 王老太爷看起来很是着急,见到三娘赶忙过来:“你父亲现在的情况如何了?你可曾去问过?” 三娘如实交代,但把她伙同苏钦玉跑去刑部打牢的事情瞒下来了。 “这么说,父亲现在还在刑部打牢里?”王祁贤问道。 三娘便点了点头:“是” 王祁贤出去一遭之后,看起来有那么些沧桑,也不知他们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祖父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那日官兵突然将王府围住,父亲还担心您没有去处。” 王老太爷唉声叹气一番:“不过是去友人哪里坐了半晌,回来之后就见府里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要进来,他们也不让。没办法,只能在外头借宿了一段时间。” 三娘想着,问了老太爷总不能把王祁贤晾在一边儿,便也问道:“兄长呢?近日在外头过得可好?” 王祁贤老老实实的摇头:“不怎么好,老早就听闻王家出事了,想要入京城又被堵住,在外头耗了许久。若不是在城门外遇上祖父,恐怕我这会儿还被困在外面。” 王老太爷则道:“你遇上我是其次的,还得多亏了陆家那位后生,若不是他,咱们还得同那些难民一般困在城外。” 三娘听他们这么说,忙问:“不是说外头已经混乱不堪了,听说那帮人连树皮都啃,那你们” 两人纷纷摇头,陆亦阳道:“从鸿渊书院回来的时候备了不少干粮,在外头只逗留了三日,好在流苏机灵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否则那点儿干粮也不够那帮难民抢。” 王老太爷则道:“我是仰仗着昔日的同僚照应,由他们家中的仆从送来的,若是不成大不了再去麻烦他几日。” 先前京城虽然禁止流民入城,王家这些人也不会拦着。自从宫里动荡之后,城门那边是连个苍蝇也不放进去,里头的人也别想出去。 外头还刮着风,三娘道:“咱们还是进屋里去说吧。” 王祁贤点了点头,同他身后的流苏道:“你先回院里去。” 流苏福了福身道是,而后又冲三娘与王老太爷行了礼,才退下。 他对流苏的态度显然比之前好了不少,想来外出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他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一行人进了东恒院之后,王老太爷位于正座上,下人们奉上茶。 老太爷见王家依旧尽然有序,望着三娘不由赞叹:“你这丫头倒有几分能耐,你父亲被这么抓走了,你还能将稳住这帮下人。” 三娘福身道:“身为王家的一份子,理应为王家着想。” 老太爷点了点头:“待会儿我同祁贤出去走一趟,少不得要为你父亲的事情奔波,府里的事情你再多操点儿心。” “祖父放心,定然不会松懈。” 有苏钦玉替她担着,这事情会好解决得多,但这些都不能跟老太爷他们说,因为解释不清楚。 让他们去奔波奔波也好,要是寻找肯出手又有能力的人,那也算多一层保障。 就这样,两人回来没多久又匆匆的走了。 三娘在东恒院里坐了一阵儿,起身到下园去了。 流苏一去就是个把月,不管怎么说,她也该去看一看。 三娘去的时候,流苏正跟着下人一块打整院子。王祁贤那院子许久没人住,虽说三娘也让人整理过,但没人住始终有些味道在。 流苏见她进来,忙过来问安:“小姐安好?” “嗯,还好”三娘又问她:“你呢?我听兄长说你们在城外耗了三日,应该不好过吧?” 流苏点了点头:“是不怎么好过,外头那些人都额红了眼,但凡是能吃的东西都跟疯了似的来抢。好在小时候我听洛云姑姑说起过闹饥荒的旧事,便多长了个心眼儿,让公子莫穿锦衣华服,吃食也都藏在身上。” 不管怎么说,她对王祁贤这份心意不假,三娘道:“难为你了” 流苏低下头:“不为难,只要是为了公子好,我都愿意做。” 三娘听她这么说,起了别的心思,问她:“只要是为了兄长好,你都愿意做?” “自然愿意,奴婢是公子的人,对公子绝对忠诚。” 三娘思忖良久,之后凑到流苏耳边耳语了半天。 流苏听罢了惊愕不已:“这能成么?我听公子的意思是他想在等上三年。” “你听我的准没错,劝的时候要潜移默化,别说得太直白。” “这个我晓得,就是怕万一公子会怪我多事。” 三娘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成了呢?” 流苏是相信她的,见她一脸认真,心想了不得是受一受王祁贤的气,况且她也没少受:“那成,我便照小姐吩咐的办。”她说罢,又道:“我听说夫人和大小姐都被抓去了?还有柳儿,也卧病许久了是么?” 她消息倒是灵通,才回府不到两个时辰便将府里的事情摸得透透彻彻的。 “是这么回事,柳儿一直养着,期间醒过一两回,现在还在昏迷中。” 流苏跟柳儿在夜阑居也处过一阵儿,感叹道:“那一会儿收拾完了我过去看看吧。” 三娘点了点头:“那成,你先收着,我也回去了。” 流苏听她说要走,忙又道:“小姐且慢我有件事情要同您说一说。” ☆、第二百四十八章 探探路(二更) 她专门将三娘拉倒一边儿去,怕被忙碌着收拾屋子的下人听见:“我在府里望了一圈儿,怎么不见洛云姑姑的影子?” 她不说,三娘倒还真有些记不起有这号人,便将府里下人出逃又回来的事情跟流苏说了。 流苏听了皱眉:“您还是想些法子把她逮回来,她一直管着夫人的帐,她要是跑了,夫人交给她管的那些银子岂不打了水漂么?” 流苏一语惊醒梦中人,三娘才想起这茬儿:“这倒是个问题,那我找人我寻一寻。” “还是乘早吧,她手里有银子,想要等到城门大开之时肯定不是问题。” 三娘见流苏这么上心,不由疑惑:“洛云对你不好么?我怎么觉得你跟她有仇似的?” 每当三娘问到这个是时候,流苏都是闪闪躲躲的,这次也不例外:“我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是向着长房罢了。” 流苏的事情她是一知半解,反正她对王祁贤是用心的,也不会害王文胥他们,这样也就够了。 有了流苏的提醒,三娘开始着手办这件事情。 次日一早,三娘将最先回来的那几位厨娘请了来,一一询问关于洛云姑姑的事。 她们几个都说不知道,因为洛云姑姑从始至终就没跟这些人在一块儿。 三娘想着,这帮厨娘不知道,兴许别的人能知道一些,便又将府里的下人一一叫来问话。 索性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有那么一个知道的。 他道:“小的跑出去的时候往另一边去了,就怕大伙儿都往一处跑,万一官兵追上来就跑不动了,然后小的就瞅见了洛云姑姑……” “继续说。” 他又道:“小的见她往南面去了,便也跟了上去,好歹是一个府里出来的,两个人也算有伴儿。结果洛云姑姑见我跟着她,反把我臭骂一顿,让我死远些。小的也气,干脆就走了。” “那照你这么说,洛云姑姑是往南城去了?” 小厮点头:“绝对是,小的想,她兴许是去投奔二老爷了。” 这倒真有可能,若她真去了,还跟二房的投了诚,那就更麻烦了。 “知道了,都退下吧。” 下人们闻言,这才退了下去。 得找个人去二房那边探探风,还得是洛云姑姑最熟识的人,三娘将目光锁定到了流苏身上。 她跟洛云姑姑最熟,而洛云姑姑恐怕也不知道流苏有了二心。 之后,三娘便到流苏那里,把这事情同她说了说。 三娘想着流苏应该会考虑考虑,毕竟这事情只要她去做了,就会让洛云姑姑知道她叛变了。 谁想流苏竟一口答应下来:“可以,由我去说,探到的消息回来告诉您。” 这更让三娘不理解了:“你都不想一下?” 她道:“没什么可想的,从洛云姑姑将我带入长房那天起,我对她就已经失望了。很多事情原来也不是我想的那样,肉眼看见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流苏倒是很少在她面前感叹,想来洛云姑姑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做了什么,又或者隐瞒了什么。 “不过洛云姑姑在不在二房那边还不清楚,你去的时候尽量低调一些,二房的不知道你肯洛云的关系,只晓得你是兄长的妾室,所以得先探探路。” 流苏道:“知道了,那等过了午时我再去,那时候肯定闲。” 三娘点了点头:“那这件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流苏嗯了一声:“小姐放心……” 午时过后,王老太爷跟王祁贤两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看样子是没什么收获。 老太爷看着心情也不是很好,与王祁贤道:“你也先回去歇着吧,赶明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三娘听闻他们回来了,正想说去看看,谁想半道跟王祁贤撞上了。 “兄长回来了?” 王祁贤在人前面对三娘还能镇定自若些,单独跟三娘碰上难免有些不自在:“嗯……” 他就只回了这么一个字。 三娘又问:“情况如何了?” 王祁贤先是一声叹息,才道:“不理想,我们连父亲的面都见不上。人人都觉得这件事情麻烦,躲都多不及。” 那倒是,换成谁都不想多惹事。 也算是意料之中,三娘安慰道:“明儿再想法子,天无绝人之路嘛。” 他点头:“祖父也是这个意思,现在急也急不来。” 三娘见他往下园去,便想起外出的流苏,与王祁贤道:“流苏她出去了,可能要个一时半会儿。” 王祁贤没想到她突然就转了话题,还把话题转到了流苏身上,有些尴尬:“这样啊,没事,随她去吧。” 三娘嗯了一声:“那兄长快回去歇息,劳累了一天,肯定累了。” 他难得冲三娘笑了笑:“行,那我就先回了。” 三娘也回忆一笑,点了点头。 王祁贤回来了,那她也不必去叨扰王老太爷了。人家那一把年纪,出门奔波了一日,少不得要歇息。 三娘正打算回去,却被王祁贤喊住:“五妹妹……” 她又回身看了看王祁贤:“怎么了?兄长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他皱着眉头,支支吾吾半天才道:“那陆家的公子……你认识?” 三娘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便问他:“兄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他同你说了什么么?” 王祁贤听她这么说,便想着他们肯定是认得:“在城门处受了他的照抚,他专门提起了你……” “专门提起我?怎么可能呢?我与他也仅仅是数面之缘,况且回回都是跟母亲一块儿。” 王祁贤听罢,嗯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是熟识的……” 他话中有话,什么熟不熟识的,其实就是想问她跟陆亦阳什么关系。 这陆亦阳也是的,提什么不好,偏偏当着王祁贤的面提她,这不是找事儿么? “我跟他不熟,兄长就莫要再说他了吧,我好歹是个待字闺中是女子,拿他来说始终不妥。” 王祁贤笑着回应道:“也是,那我就先回屋去了,你也不必再去找祖父,我走的时候他说要歇着了。” 三娘点头道是,两人便各自回屋。 ☆、第二百四十九章 翁中捉鳖(一更) 约莫两个时辰,流苏回来了,回来之后就直冲夜阑居来。 “小姐,我见着洛云姑姑了。”流苏见着她便是这句话。 三娘忙问:“她真在二房那边?” 流苏点头:“是,看样子还挺受待见的,据说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 “那有什么稀奇?她原本就是老夫人的人,如今不过是回去伺候原主罢了。”三娘又问:“那她该不会把银子都交上去了吧?” “这倒没有,洛云姑姑看重钱财,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不会动用大夫人的银子。” “但她人都过去了,那银子还怎么追讨回来?” 流苏笑了笑:“这一点小姐且放心,二房如今都揭不开锅了,更别说给她发月钱,她虽然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但也不见得就好过。” 她看起来很有主意的模样,三娘便问她:“那你的法子是?” 流苏道:“我已经同洛云姑姑说大老爷兴许能回来,老太爷和大公子已经在想法子了,她说她明儿过来探探风,再行决定。” 那这敢情好,等她来了就让人把她绑起来,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跑。 三娘看了流苏一眼:“她没怀疑你?” 流苏异常肯定的点头:“她恐怕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上我的。” 有了她这句话,三娘稍稍安心。 如果这法子行不通,又打草惊蛇了,往后再想把洛云姑姑逮回来就得跟二房的硬来,那可不是三娘想要的。 次日,三娘安排了人明日去府门处蹲守着,只要洛云姑姑来,那她就甭想跑。 流苏作为接洽的人,自然是在门前候着。 未果多时,洛云姑姑还真的来了,只是小心翼翼的,怎么敢接近王府。 流苏冲她招了招手:“姑姑” 洛云姑姑赶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匆忙过来与流苏道:“喊什么?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敢让人知道,而且王府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流苏道:“姑姑你多虑了,我昨儿不是同您说了,老爷这几日就会回来了,不过是被喊去问话。再说,现在王府的人都回来了,老太爷也回来了,根本就不存在垮台一说。” 洛云姑姑半信半疑,看了看王府的大门,又看了看有流苏:“当真?你该不会是帮着别糊弄我的吧?” “我哪儿敢啊?再说了,我糊弄您有什么意思?咱们可是一条绳的蚂蚱。” 洛云听她这么说,有几分信了:“可是我听老夫人说大老爷会死在牢里,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很快会回来呢?” 流苏脑瓜子一转,忙问:“老夫人怎么会这样说呢?” 洛云欲言又止,左顾右盼了一番,拉着流苏悄声道:“听说二老爷想在牢里用私刑,整死大老爷,然后入主王家。” “啊?”流苏是真被惊到了:“那可是两兄弟,怎么就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洛云罢了罢手:“得了吧,还兄弟呢,你没见宫里那些娘娘,一天姐姐妹妹的喊着,该动刀子的时候都不会心软。再说了,如今二房揭不开锅了,狗急还跳墙呢。” 流苏有些心急,可不能让大老爷死在牢里:“姑姑,您甭听他们胡说。老太爷跟老夫人想比那肯定是前者更胜一筹,只要老太爷出马了,哪能有逆转不了的局面?您若是还不信,我可以领您进府里去看看,有条不紊的,根本就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洛云姑姑几十岁的人了,为人相对谨慎一些:“进去就不用了吧?万一撞上老太爷他们” “他们都出去了,您就放心吧,否则我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同您见面。” 洛云还是不怎么肯,流苏却一个劲儿的拉她。 “您不去也行,但您屋里头总有什么惦记着的东西吧?那会儿您走得这么急,肯定有什么东西给落下了的。” 这还真说到了洛云的心坎儿里头,她确实有几件压箱底的宝贝没拿走。 “你确定主子们都不在?” 流苏点头:“真不在,您这会儿是连我也不信了?” 她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洛云点了点头:“那成,我就进去把我那些东西拾到拾到,完事儿就走。” “成,我同您一块儿去。” 三娘趴在门上听,听到这里赶忙朝门边的小厮们使眼色,让他们准备好。 小厮们都往前沾了沾,冲三娘点了点头,以示准备妥当。 随后便是流苏推门而入的声音,门后面的他们都稍稍藏了藏,怕被洛云瞅见。 洛云跟在流苏后头,在流苏开门的时候还警惕的朝里头望了望,见没人就松了一口气。 三娘他们躲在门背后,等洛云跟着流苏一起进府之后,她示意小厮冲上去。 随后,一帮人就朝洛云跑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固住。 洛云被突如其来的一帮人吓得不轻,连忙叫喊起来:“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啊!放开!” 三娘亲自去把府门带上,慢悠悠的走到洛云跟前:“洛云姑姑,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洛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流苏那死丫头坑骗了,便冲流苏骂道:“你这白眼儿狼,亏我养育你这么多年,你竟然伙同外人害我。” “外人?”三娘嘴里嚼着这一词,打量着洛云:“谁是外人?咱们不都是王府里的人么?还有,你一个卑贱的下人,还分内外?” 洛云闭了嘴,不敢再说了,但望着流苏的眼神依旧满含愤怒。 流苏一点也不虚她,就这么跟她对视,眼神丝毫不闪躲。 三娘过去讲洛云手上的镯子狠狠拽了下来,又搜了她的身,将她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收了:“像你这样的狗奴才不配有这些东西。” 洛云姑姑看着那只镯子心疼,那可是赵氏从前给她的,成色好着呢。 三娘将她那神情尽收眼底,冷笑一声与押着她的小厮道:“带到后院去好生照顾。”她把“好生”这两字咬得极重,就怕小厮们不懂她的意思。 那两小厮也不笨,听三娘这般说,便了然于心,匆匆的将洛云姑姑带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章 整治整治(二更) “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审问她?”三娘问流苏。 流苏摇了摇头:“这就不必了,她现在见着我就想咬,若是我在场,她恐怕都没办法好好回答小姐您的话了。” 三娘知道她是懒得听洛云姑姑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况且她帮到这里也算仁至义尽。 如此,三娘便没带上流苏,而是自己跟着去了后院。 小厮们将洛云姑姑押着到后院的一间废旧小屋里去,将她绑在柱子上,动作很是粗鲁。 洛云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生,但她在王家养尊处优惯了,现在受这样的罪难免有些承受不住,便咿咿呀呀的喊疼。 小厮们得了三娘那句“好生照看”,根本不去理会洛云的呼喊,麻利的将她绑好。 这时,三娘也到了屋子门前,小厮们见了,很自觉的退到门外去,并轻声将门带上。 洛云抬头见是她,赶忙求饶:“五小姐,您行行好放了老奴吧,老奴都这把年纪了,实在经不起折腾” 三娘从到不觉得她经不起折腾,相反,她是非常能折腾。 “要我放了你也行,你把大夫人交给你管理的那些账目交出来,还剩下多少银子也交出来,那我就放了你。” 洛云这下才明白,原来她是为了大夫人那些银子。 只是她现在将那些银子当成了自个儿的养老钱,交出来岂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夫人的银子我哪敢动啊?您应该问夫人才是。”她仗着三娘对她跟赵氏之间的事情知之甚少,便想糊弄她。 三娘不紧不慢的到门外去撇了一枝树丫,进来的时候故意挥了两下,试试结不结实。 洛云看着胆战心惊的,还真怕那一下打在她身上。 “姑姑要是老实交代呢,还能少受些罪,若是不老实恐怕往后的日子就没那么轻松了。” “老奴真不知道,小姐您何必苦苦相逼呢?” 死鸭子嘴硬,真当她不敢动手了! 三娘扬起树枝,狠狠的就往洛云姑姑身上抽:“给我说!” 洛云何曾见过她如此凌厉,当真被吓得不轻,还不停的叫唤着:“哎哟,疼,疼啊” “还知道疼?知道疼还不老老实实的交代?” “小姐,老奴说的都是真话,老奴真不知道夫人的银子在何处啊!” 她以为赵氏现在不在王府里,三娘就无从对证。 “你别想着蒙混过关,母亲走的时候都跟我说了!”三娘也不说赵氏到底说了什么,反正就说赵氏是跟她说了的,剩下的就由洛云自己去想象。 洛云眼咕噜一转悠,忙问:“夫人都跟您说了什么了?” 她像探虚实,三娘偏不给她机会,一副证据确凿的模样:“你还想钻空子是不是?银子都被你吞了是么?看完不打死你!”她说着又扬起手里的树枝,准备朝洛云身上打下去。 洛云一个哆嗦,赶忙道:“五小姐饶命!我说!我说!” 三娘收回了手:“那就讲吧。” “夫人平日里只是让给我一些散钱打理府里的内需,并不太多,所以我这里也没多少。” 三娘心中冷笑,她本来也没觉得洛云会一次**代的,便问她:“没多少是多少?” 洛云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并无异样,才道:“也就是五百两左右” 打理内需五百两散银?她还真是会说。 不过,她既然开口就是五百两,那她哪里实际的数目恐怕是这五百两的数倍不止。 “那您说说看,那五百两放在何处?” 洛云见她肯信,便道:“那我说了是不是五小姐就肯放人了?” 三娘微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的了,我这个人是这样的,你只要老老实实的,我肯定不会为难你。” 她这才说:“五百两银子在老奴那屋子的储物柜后头,红色四四方方的大箱子。” 三娘点了点头,便准备去找。 洛云叫住她:“五小姐,等一等啊!您先给我松绑啊,我这说都已经说了,您也得守信。” 三娘一笑:“我是肯定守信的,不过你没有守信,你手里的银子绝对不止这些。” 没错,她就是要一点一点的榨干洛云。左右她不可能一次性说真话,她就给她来个连环战术,看谁耗得过谁。 洛云急了,有些不高兴:“五小姐怎么能这样?老奴可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了的,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三娘不理会她,径直出了那屋子,走的时候吩咐小厮道:“被让她过得太舒坦,该给点颜色的时候别客气,只要不把人弄死了,你们高兴怎么出气都行。” 要怪就怪洛云这些年在王府不积德,端着架子总是欺负人,府里的下人对她还是颇有怨言的。 两小厮当着三娘的面不敢表露什么,只是点头道:“是” 出来之后,三娘去了洛云原先的住处,眼扫了一圈之后,终于看到了洛云所说的那只大箱子。 她费力的搬开看,果然见后头藏着一个小小的箱子。 墙那里被挖空一个小槽,小箱子就静静的放在里头,还真难为洛云了,下了这样的功夫。 三娘把箱子拿了出来,打开细数了一下,果真有五百两银子,不多也不少。 洛云这屋子不大,但也不算小,三娘想着得叫人来好好把这间屋子搜一搜,指不定真能搜道不少好东西。 拿着箱子走了之后,三娘将屋门锁上,免得有人进来翻。 守着洛云的那两小厮果然很尽职尽责,听沈嬷嬷说,他们两扣着洛云每日的饭菜,非要耗上两三个时辰才给她送进去。 洛云年纪大了,饭点也一向准时,一不按点吃饭就浑身难受。加上放了两三个时辰的饭菜都凉了,让洛云吃得一阵难受,直想上茅房。 但这两小厮又不让,说是没有五小姐的同意,不能给她松绑。 无奈,洛云只能憋着。 但人有三急,哪里是想憋就能憋得住的? 最后没办法,洛云姑姑投降,只能让两小厮去夜阑居带话,说是她又想起一些财物的去向,让三娘过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雪中送炭(一更) 三娘过去之后,见洛云憋得一副极其难受的模样:“五小姐,能不能让老奴先行个方便?老奴实在不行了” “哦?这就不行了?”三娘望着她,一副悠闲模样:“那你说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让我满意了,我就让你去。” 洛云是真憋不住了,忙道:“老奴屋里那床榻底下有块夹板,里头藏着一千两银票” 她倒是狡猾,银子都藏在不同的地儿,生怕被人扒了去。 “那昨儿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洛云满头的汗:“五小姐行行好,先让老奴去趟茅房” 三娘点了点头:“成,就让你去。” 说着,她吩咐小厮给洛云松绑,又跟着送到了茅房前。 完事儿了,她又被小厮们领了回来,绑回去。 三娘看着她:“姑姑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要是有,就一次性说了吧,免得再遭罪。” 洛云还真好好想了想,说道:“五小姐就别为难老奴了,您若是不信,就去把老奴那屋子翻个底朝天。若是再发现了什么,老奴就不得好死!” 这话应该是真的了,她屋里是没了银子,但她有可能带去了二房那边,或是藏在了别处。 “我劝姑姑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吧,您说说都这把年纪了,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她咬死了说:“真没有了,不信五小姐去搜!” 三娘才懒得去,她敢这么说,那肯定就是没有了。 也罢,她要嘴硬,就让她多受点儿罪,反正又碍不着她什么事儿。 见洛云不松口,三娘索性就回去了,也不管洛云在后头呼喊。 这两日,王老太爷还跟着王祁贤在外头四处奔波着,但最终是毫无结果。 三娘这边久久没有王文胥的消息,连苏钦玉的消息也没有,她不禁有些着急。 也就是这个时候,北街出事了。 这日大早,小厮来报,说是北街一下来了许多官兵,将北街大道围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是要做什么。 三娘有预感,这跟王文胥有关。 她让小厮在门缝里偷瞄,有什么情况赶紧来报。 王老太爷和王祁贤两人都在崇德堂坐着,他们也晓得了外头官兵围城的事情,担心是不是冲着王府来的。 结果官兵这外头站了半天,也没对王家做什么,王府的下人出出入入,那帮人也没说什么。 只是,过了无视,那帮人就不准北街的人家户出门了。 直到酉时一刻,守门的小厮匆匆来报:“小的,小的看见大老爷了!” 小厮来报的时候,三娘也跟王老太爷他们一起在崇德堂坐着,听见这一消息,激动不已。 王老太爷忙问:“他是被押着来的,还是被刑车运着走到?” 三娘知道王老太爷的意思,他等于是在问,王文胥是要去被斩首,还是被押着去了别处。 “祖父糊涂了,行刑是在西市,怎么会往北街来呢?” 王老太爷霎时送了一口气:“那这是要去哪里?” 三娘知道,但她不会同王老太爷说。 王文胥应该是招了,现在正领着人去抓睿王他们。 这等于说王文胥就快回来了,只要他招认了,又领着人去找到睿王他们,便算是将功补过。 老太爷让小厮继续在门那里观望,有消息就上报。 但,自酉时之后,便在没有见着他们了。 三娘不觉得奇怪,可王老太爷心急,他害怕王文胥是被杀了,或是被送走了。 实际上,王文胥现在应该在皇宫之中。 为何这么说呢?还得从北城那座九翼天龙雕像说起。 那座雕像实际是掩人耳目的,它下头厚厚的石墩实则是道石门,石门下头是条暗道,直通皇宫。 这是当初大夏未亡是建造的,本就是为了逃生所用。 还觉得当初去凌云寺的路上,三娘同王祁莲说起那座雕像。 说是当初大夏将亡之时,皇室百来号人一夜之间没了踪影,实际就是从这条通道逃走了。 照理来说,大邺的皇室是并不知道这条通道的,因为它直通皇帝的寝宫。 如此看来,应该是先帝无意间发现了这地方,也是他透露给了睿王他们。 先帝也不知是怎么将这密道告知给他们的,总之也是用心良苦,险些被淑妃他们要了性命,还肯给他们一条生路。 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两全之策?就算有,那也得天时地利人和。 淑妃他们是占了天时地利,但这人和恐怕不行。 三娘记得她先前跟王祁莲说过,帝王的位置是人人向往的,平民百姓离之甚远便不敢多想,但睿王一介皇子,离那宝座仅有一步之遥,岂会轻易放过呢? 再者,那通道通往皇帝寝殿,待齐王登基之后,那条通道便成了睿王的一张王牌,随时可以要了齐王的命。 但齐王也不是傻子,睿王他们无端消失,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找不到人,那肯定是有什么秘密的通道或者藏身之处,那天当然得多张个心眼儿。 就算这次王文胥不招,齐王也一样会将睿王他们揪出来,最终也就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 过了今晚,她便会去寻苏钦玉,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苏钦玉留意着,能多一重保障。 但她还没来得急去,王文胥就被送回来了。 本以为会是次日,或者一两日之后,却不想当天晚上就被人送了回来。 他那模样看着让人揪心,腹部被利器捅伤,血流不止。 这大晚上的,上哪儿去找大夫?这可把王家人急坏了。 王祁贤自告奋勇,说要出门去找,王老太爷也同意了。 正当此时,王府门前有人叫门,而进来的正是一位大夫,真可谓是雪中送炭。 三娘知道是谁帮的忙,乘着王府上下慌乱之际,她溜出门,找这位雪中送炭的“活菩萨”。 王府大门往右,是条巷子,从前苏钦玉便在那条巷子的尽头跟她碰面,她便朝那巷子走去。 如她所料,里头还真停了辆马车,虽然看不大仔细,但她确信就是苏钦玉。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诉情殇(二更) 她迈着步子走入那条小巷,刚走两步便被人一把拉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会出来找我。”那厮将她搂着,说话的气息挥洒在她耳边,痒酥酥的。 “你一个人来的?” “你怎么晓得?” 三娘笑道:“要是少漓在,你绝不会如此孟浪。”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倒是越来越懂我了。” 苏钦玉将她搂在怀中,突然就都静了下来,氛围显得异常诡异。 他讲脑袋靠在她的肩上,手托着她的头倚在他怀里:“怎么这么热?” “心静自然凉,你这会儿心不静。” 他没有否认,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靠在她肩上。 半晌,他的脑袋偏着往里挪了挪,脸贴在三娘的脖颈处,让她越发紧张起来。 “你你这样不太好” 他问:“哪里不好了?我倒觉得挺好的。” 苏钦玉挨得这么近,他说话的气息她都能清清楚楚的感知,这感觉真让人心痒痒。 她正想推开他,他却突然将她抵在墙边,唇贴在了她的脖子上,还张嘴轻咬了两口:“味道不错” 三娘气急败坏,赶忙将他推开:“你!你!流氓!” 他却失声笑了起来,又错过来伸手触及她的脸:“怎么这么烫?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三娘恼羞成怒,一把将他的手拍开:“你能不能正经点儿?我问你,我父亲怎么成了那副模样?” 他果然没再动手动脚的,同她道:“还不就是你那二叔,满脑子想着怎么入主王府,现在王伯父要出来了,他就急了,就想着下黑手了呗。” 三娘眉头皱成川字:“是你将他就出来的?” “那是自然的。” “齐王知晓么?难不成是你偷偷将人带回来的?” 他敲了敲她的脑袋:“我可没这胆子,人是齐王开口准许放回来的。你二叔动手不成,被我那有人阻拦,并告到了齐王那里。王伯父气息奄奄的,齐王也就顺水推舟,让人送回来了。” 三娘想起赵氏和王祁莲:“那我长姊和母亲呢?既然父亲回来了,她们岂有不会来的道理?” “这都什么时辰了?就算要放也得等明日,她们跟你父亲不同,只是禁足在刑部尚书家中。” 三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愿这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否则我真没那么多功夫去操心。” “不怕,还有我在” 这厮说是老手吧,在那种事情上面又十分青涩,说是新手吧,嘴巴还怪会说。 “得了吧,我也不指望你什么都帮我,欠多了还不上。” 他又将她一拽,拉入怀中:“谁说要你还了?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不妨以身相许,我倒是乐见其成。” “你休想!”她突然想起苏夫人的那一席话,说让她做个妾没问题,她可不会干的。:“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大追求,想的就是找个踏实的男人过日子,若是找不到满意的,就上山当尼姑,安度此生。” 苏钦玉没说话,却将她搂得更紧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半晌才道:“你别想得这么长远可好?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也不怕我伤心。” 她半开玩笑道:“你生了这么一张俊脸,家世也好,才学也好,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没了我” “要找个满意的人不容易,你别老想着打消的念头行不行?” 这回换她不说话了,倚在他怀中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真不是她心硬,而是她实在不想让苏钦玉为难。若她真跟了他,她断然容不下别的女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万一许多年以后,他遇上了更爱的女人,她又将那人弄死了,那他俩岂不是要怨恨一辈子?与其那样,还不如别迈出这一步,往后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她对苏钦玉不是没有动心的,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会说话,还处处为她着想,真是非常难得了。 “左右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不放手也成,等时间长了,你便不会再像现在这般了。” “你这人总爱扫兴” 两人在墙边站了许久,三娘推了推他:“我该回去了,他们要是见不着我人,会起疑的。” 苏钦玉这才将她松开,异常认真道:“你明年就该及笄了吧?” 三娘心跳的扑通扑通的,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你十五岁,就算是长大了,到时候你嫁给我好不好?” 活了几十年,头一次听男人说嫁给他,她还真有那么些不知所措。 “你快别说胡话了,我这身份配不上你,也不愿意屈身作妾。咱们做个知己也还成,别的就算了吧。” “谁说要你屈身作妾了?” 三娘愣了愣:“不做妾做什么?你那后娘亲口跟我说的,让我作妾。那语气,听着像是我除了作妾别无选择似的。” 苏钦玉听了半晌不回话,似乎有那么点儿生气:“她这么同你说的?” 她不是有意挑拨苏钦玉跟苏夫人之间的关系,便道:“也不是设么大事,我没放心上,你也比同她计较。” 只听他叹息一声:“罢了,她说了又不算数,你就听我的,快快长大,等着我来娶你。” 三娘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难道是她表示得不够明确?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三娘心一狠,说道:“我不是计较她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我对你没那心思,所以你就甭在我身上费功夫了。” 她能明显的察觉到苏钦玉身子颤了颤,随后将她松开:“你这都是真心话?” 三娘犹豫了一阵儿,最终还是点头嗯了一声:“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没有骗你的理由。” 他的手从她肩上落下,细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三娘本以为他怎么也得激动一番,拉着她问为什么,然后伤情的倾诉苦楚。 没想到他如此冷静,根本不像是个伤情的人。 或许他也没那么渴望得到,也或许是他生来就是这副风雨不惊的性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因为他可能真的不是那么喜欢她。 ☆、第二百五十三章 尘埃落定(一更) 回去之后,三娘在东恒院一直守着王文胥。 他伤得太重了,大夫又不停的在给他处理伤口,身边少不得伺候的人。 让下人上手她又不放心,还是自己来吧。 折腾了近四个时辰,老大夫累得说不出话,走时开了方子,又交代要了些日常注意的事项。 天儿也亮了,流苏大早就赶了来:“小姐怎么不让沈嬷嬷了守着?” “她一把年纪了,我让她回去歇着。” 照沈嬷嬷的性子,要是知道她会在这里收一夜,一定不会丢下不管。只是三娘同她撒了个小谎,说是会让人守着,片刻便回去。 流苏叹了声气:“小姐快回去歇着吧,这儿我来守。” 她实在乏得不行,应了声好,便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嬷嬷见她回来本想说点儿什么,但看她一副极为虚弱的模样,便什么都不说,伺候她回屋歇着。 一夜不睡觉,就跟劳苦了好几日似的,倒头就睡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吵吵闹闹的,叫人头疼。 突然,她那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便是王祁莲的怒吼之声:“你们都给我退下!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谁也不准插上!” 三娘这才睁开了眼,揉了揉眼睛问:“这是怎么了?” 沈嬷嬷赶忙过来,将三娘护在身后:“大小姐,您有什么气冲着老奴过来,我家小姐年纪不大,若是冒犯了您,还望见谅。” 王祁莲与三娘目光对接那一刹那,三娘在她眼中看出了愤怒与无奈,她大概知道王祁莲所为何事了。 “嬷嬷,你出去吧,我跟她说几句话。” 沈嬷嬷看王祁莲气势汹汹的模样,不怎么放心:“小姐,我” “去吧,没事的,有事我会喊你。” 沈嬷嬷一想,也好,她就在门外候着,等三娘呼喊了,她再进来:“成,那小姐有什么便喊我一声。” 三娘点了点头,她就出去了。 王祁莲这会儿没了方才进来时候的火气,面上依旧不好看,但好歹憋着没发作。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娘没直接回她,而是掀开身上的褥子,拍了拍床榻:“坐下说吧。” 王祁连气势汹汹的,她身上穿素衣,想来时还没去换衣服就过来了。 她没有动,只问三娘:“你为什么要让父亲那么做?” “是谁告诉你的?”这是三娘现在最想知道的。 “我那日母亲求着何大人准去咱们去牢中探视,何大人允了。去了之后才晓得他们是要让父亲说出殿下他们的下落,父亲同母亲说你前去探视过,也劝过他,他说他会考虑” 这么说来,王文胥听了她那些话之后并无触动,而是赵氏她们去探视之后才下定了决心。 因为赵氏她们还活着,他便有责任护住这个家。 王文胥倒是挺聪明的,也很懂她,知道她不会轻易求死。 好在他最终想明白了,否则她怕是真要动刀子,见见红不可。 王祁莲说完之后又问她:“真是你去劝父亲的?” 三娘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王祁莲想不明白:“他们都已经躲起来了,再熬上一段时间就能逃出去,那样不就两全了?” 三娘叹息:“你以为何大人凭什么要你们去牢中探视?他又不是菩萨,会行这等慈悲之事?再者,你也不想想父亲是为什么被关进去的,不就是因为睿王殿下么?” 王祁莲当时听到王文胥说那些话之后只有气愤,根本没有细想过。现在听三娘这么一说,她便泄了气:“怎么会这样呢?” “是我去劝父亲说出睿王的下落,甚至以死相逼。如果父亲不这么做,你们恐怕就再也回不了王府了。兴许新帝登基之时会大赦天下,但父亲决不在其中,到时候就算你们回来了,齐王也不可能再留着王家。” 帝王总会权衡利弊,且不论他杀不杀王文胥,只要王文胥不投诚,王家一定被查抄。 如今大邺被饥荒所困,再又是寒冬侵袭,在这百废待兴的时候,王家的家财还能帮上忙,齐王何乐而不为呢? 王祁莲异常难过,怪三娘也不是,不怪心里又过意不去:“那他真会被处死?” “早前我就说过,一山不能容二虎,况且睿王心不死,齐王又怎么可能饶了他?” 王祁莲彻底泄气:“罢了,等刑令下来,我便去观刑,当是送他一程”她说完便哭了起来,也不管气不气了,靠在三娘肩上久不久不肯抬头。 三娘拍了拍她的背:“总要经历那么一两回生离死别,人生才算完整,你的日子还长,可别揪着这些放不下。” 王祁莲只顾着哭,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哭够了,她便走了,自此之后再也没来见过三娘。 其实王祁莲心里明明白白的,但就是心中放不下,三娘理解,更不会去怪她。 听沈嬷嬷说,柳儿在王文胥回府的那天醒了,只是伤得重,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床。 三娘听了,让沈嬷嬷平日里帮着照看照看,她不便出面,让沈嬷嬷去也好。 柳儿现在是没什么大碍了,但王文胥那里还没脱离危险。这几日,王文胥昏迷不醒,又发起了烧。 王二爷要谋杀牢中重犯,就光这一条已经够他受的了,端看何裕仁看不看重他,肯不肯保他。若是不肯,那王二爷的官途也算倒头了。 赵氏回来之后,日夜守在王文胥榻前,累了就到坐榻上歇一会儿。明明累得不行,却任谁也劝不动。 都说患难才能见真情,倒真真是句实话。 现在王文胥身子状况更差了,赵氏就更是担心,原先还肯歇一歇,现在就坐在王文胥的榻前寸步不离,就怕她一不在又出事。 腊月的最后两天,宫中布榜告示,睿王一等逆臣贼子要在次日行刑,以儆效尤。 生怕京城中人不知,他们又故技重施,敲锣打鼓挨街挨巷的喊。 齐王倒是会选日子,偏生要在腊月的最后一日行刑,要在除夕这一天扫清障碍,重新开始。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人赃并获(二更) 三娘想起王祁莲那日跟她说的话,她说她要去刑场为睿王送行,恐怕也不是说说而已。 从东恒院看望过王文胥之后,三娘径直去了王祁莲屋前。 她知道王祁莲肯定在里头,但任她怎么敲门,里头都没有回应。 “长姊,我知道你在里头,明儿你要去刑场我也不拦着。我只求你带我一块儿,这冰天雪地的,一个人太孤寂了,两个人正好作伴。” 还是无人回应,三娘只得识相的走了。赶明儿她让沈嬷嬷注意着,左右是要跟她一块去,否则三娘不放心。 待她回屋之后,板凳还没坐热,有小厮前来传话,说是洛云在后院不老实,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人去赵氏面前求了情,现在正在东恒院中。 三娘来了股无名火,王府这帮下就是改不了这市侩的毛病,肯定是洛云给了什么好处。 她气冲冲的到东恒院去,见洛云哭着跪在赵氏跟前,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滚出去!” 洛云仗着这会儿有赵氏在了,胆子也大了些,抱着赵氏的腿不放:“夫人给老奴做主,小姐硬要老奴交出夫人的银子,可那是夫人交给老奴管的,老奴不给她,她还变着方的折磨。老奴都这把岁数了,经不住,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氏揉着脑袋,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王文胥的身体,根本不想管洛云。 三娘忙道:“母亲有所不知,这厮乘着你们被刑部带走之际,携款私逃到二房那边去了。若不是我跟流苏使计骗她回来,她恐怕就不会回来了。” “当真?”赵氏听三娘这么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三娘道:“千真万确,您若是不信可以找流苏前来对质,还有府里的下人,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赵氏一下垮了脸,问洛云:“真如祁瑶所说?” 洛云不自觉的放开了赵氏的腿,想了想才道:“老奴一时糊涂,当初不知道二老爷竟存了那样的心思,以为都是一家人,才过去暂待一段时间。” 赵氏想起王二爷就是一肚子气,此时根本不肯听洛云的解释:“妄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洛云慌了,她才刚从二房那边回来,招呼都没给王老夫人打一个。照王老夫人那副多疑的性子,肯定会对她有所怀疑,若现在又被赵氏抛弃了,她就真是没去处了。 “夫人,是老奴错了,但老奴对您绝对是忠心耿耿的。老奴老奴对天发誓,若是又二心,一定不得好死!”她哭得老泪纵横的,看起来很是凄惨。 这对三娘没什么作用,但对赵氏这个心软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作用。 赵氏轻叹了一声:“你真是糊涂!” 三娘眉头一皱,得用些手段了,洛云不除,长房难安。 “母亲别听她鬼话,她自来就没存好心。上回二婶被关在柴房里,就是她拿了钥匙给人,想把二婶放出来。若不是我拦着,那天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这事情三娘一直没来得及说,一是事情太多了就忘了,再后来二房了事,也就没再跟赵氏提及。 赵氏听了很是震惊:“你怎么确信是洛云姑姑给的钥匙?” “那钥匙现在还在我手上,她让去放人那丫头也还在府里,拉来一问便知。” 洛云慌了,那天她随意寻了个丫鬟去放人,之后那丫头回来说是有人一直在外守着没法下手,没想到那丫头没成事是因为被人发现了。 赵氏看着洛云:“这个你又要作何解释?” 洛云不敢嘴硬,因为那丫鬟没成事,她也就没给人家好处,说不好真会将她抖落出来:“老奴老奴夫人您信我,那事情跟我没干系的。” 赵氏不糊涂,虽然说那是旧事了,可留着一个其心不忠的人,那才是真祸害:“没话可说了?” 洛云咽了口唾沫:“夫人,那真跟老奴没关系的,五小姐大概是听错了,或是那丫头血口喷人。” 三娘反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还是我冤枉你?那我让人去将那丫头找了来,咱们正好把这事情好好顺一顺,免得有些人死不承认。” 洛云这下不敢说话了,她怕一说,三娘就真去找那丫头来。 赵氏又不傻,看洛云这个样子多少有了底:“得了,人也不用找了。洛云,你去将我那些账交回来,银子也如数奉还,之后收拾了东西去二房那边吧。我这个人不爱强求谁,你既然没有向着长房的心,那你就走吧。” 洛云又上去保住赵氏的腿,又哭又喊的:“夫人,您别丢下老奴啊!老奴跟了您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鬼哭狼嚎的,赵氏皱起眉头:“你哭喊什么?又不是要你的命!别喊了!老爷还在里头睡着。” 洛云声音放小了些,哽咽道:“夫人就原谅老奴吧” 赵氏头偏到一边去,现在谁跟二房的牵扯上,那就是她最大的仇敌:“滚!” 洛云还想再求,三娘自作主张去外头叫了两名小厮来:“带着这老妇去取夫人的银子,不见银子不放人!” 现在当着赵氏的面,洛云不敢狡辩,因为她手里有多少银子赵氏大概是知道的:“可那些银子都在二老爷府上” “那就跟着去二房那边,待拿到银子再回来。” 两名小厮道是,说着便上去讲洛云拖起来。 放洛云走,算是赵氏仁慈了,若是换成王老夫人和乔氏,不整掉她半条命,三娘信都不信。 洛云这副贪得无厌的性子,会如数归还银子才有鬼了,估计等她人送到二房那边之后,就躲着不肯出来,小厮们也没法子。 三娘之所以同意将洛云送回去,实际上是一出戏。 她会亲自跟着送洛云去二房府上,不光如此,她还会当真二房人的面对洛云恭恭敬敬的。她倒要看看,洛云此番回去要怎么在二房那边待下去。 若是待不下去了,她肯定会走,走时必然会将赵氏的银子带着。到了那个时候,三娘再去逮人,正好人赃并获。 ☆、第二百五十五章 顺带探望(一更) 小厮们将洛云拉了出去,三娘也跟了出去,还特意将张临找了来,准备亲自送洛云回去。 洛云本以为王家人把她丢出去也就罢了,谁想到三娘会专门送她:“五小姐这是” 三娘笑了笑,一反先前的凶神恶煞:“姑姑要走了,我怎么也得送您一程不是。” 洛云还没往那上头想,只以为三娘是想对她做什么:“别别别,老奴乃卑贱之躯,当不得五小姐这般做。” “我说当得起就当得起,就别说那么多了。” 三娘让张临往南城去,张临二话不说的赶了马车走。 马车一动起来,洛云也没什么好再狡辩的,坐在一旁走神。 她一路上战战兢兢,时不时的朝外头看,见离二房府上不远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之后,张临搬了小凳扶她们下来。 三娘拉起洛云的手,一副极为亲密的模样:“姑姑莫怪我在王府那般,那也是迫不得已。长房和二房的矛盾正盛,咱们是宁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您在这边好生待着,若对长房真存了忠心,往后便会有你表现的时候。” 洛云又不是傻子,这些鬼话她不会信,但也不会表明:“五小姐的话老奴记下了,老奴会向夫人表忠心的。” 三娘点了点头:“那成,我送你进去。” 洛云见此,越想越不明白了:“五小姐这是作甚?老奴有手有脚的,不必这般” “不必什么?姑姑是瞧不起我?” 洛云皱了皱眉,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三娘问她。 她不好说,支支吾吾了半天。 三娘朝着张临道:“你去叫门,咱们好进去。” 张临照办,里头的人听见叫门声很快就来开了门。 “你们找哪位?”那小厮问道。 张临回他:“我们是王府来的” 那小厮一听是王府,神色都跟着变了变:“王府?来做什么的?我家老爷不在府里。” 三娘扯着洛云过去:“咱们不是来寻二老爷的,只是送个人过来。” 小厮一听,忙长着脑袋瞧了瞧,目光停留在洛云身上:“咦?这不是洛云姑姑么?怎么” “哦,洛云姑姑去王府窜了个门儿,咱们送她回来。” 那小厮满脸惊奇,嘴上却道:“这样啊” 洛云眉头皱得老深,气急败坏的甩开三娘的手:“五小姐甭送了,我自己个儿进去。” 三娘也不去拉她,只道:“行,姑姑多注意身子。” 洛云就当没听见,急急忙忙的就进去了。 待她进去之后,三娘便同张临道:“走,咱们打道回府。” 张临问:“夫人不是让等着洛云姑姑取银子么?咱们就这么回去?” “她不会出来的,咱们也不必多浪费时间。” “这”张临有些为难:“这恐怕不好,万一夫人问起来。” “她若是问起来,咱们就说洛云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可咱们这会儿回去,难免让夫人觉得不对劲。” 这倒是个问题,三娘想了想:“那就去我姨娘那儿,正好许久不见她了。” 张临应下:“成” 正好秋姨娘也在南城,去看看她正好。 明儿就是除夕了,秋姨娘那宅子门前挂好了灯笼,就差一副春联了。门外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的,相较于这边的街坊邻里算是勤快的了。 张临是自己人,也不必忌讳,三娘便让他一块儿跟着进去。 玉梅倒是个做事的好手,让他给秋姨娘找几个家丁,她办得不错,连守门的都看着很结实。 小厮将他们领到正屋门前,他去叫门:“夫人,有客来访。” 这小厮没见过三娘,故而才会这般,三娘也没当回事儿。 来开门的是那个叫白灼的小丫头,上回三娘见过她,很是机灵讨喜。 “呀!是王姑娘,夫人,王姑娘来了。”白灼见了三娘,赶忙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 “三娘?”秋姨娘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激动,待她进去之后便正好见秋姨娘从里屋出来。 三娘正想喊她一声,却被她身后跟出来的那人吓了一跳。 那是个还算壮硕的男人,看上去还算俊逸,大概有三十出头了。 “这位是” 秋姨娘显得有些无措:“这这是韩大夫,我着身子入冬就诸多毛病,韩大夫总来给我看病。” 那男人挂着药箱,看样子真是个大夫。 三娘朝那人微微屈身,算是见礼:“劳大夫多费心了” 韩大夫忙摆手“不不不,这是为医者该做的事情,当不得小姐多礼。” 秋姨娘同他道:“韩大夫先回去吧,今儿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他道:“没有,夫人无需自责,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左右会有时间的。” 如此,那韩大夫便被秋姨娘让白灼送走了。 秋姨娘牵起三娘的手:“你这孩子,都快把我给忘了是不是?都多久没来看过我了?” 三娘朝她笑了笑:“是我不好,不过最近王府那边事多,所以脱不开身。” “说起王府那些事情我也都听说了,我还在想,你若是再不给我报个平安,我就要去王府找你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姨娘就别担心了。” 秋姨娘别的不想管,但三娘的事情她还是在意的:“那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能不能待了?若是不能,你就回来,咱们娘两一块儿,我也不必总是提心吊胆的。” 三娘不能放任王家不管:“姨娘别担心,王家已经稳下来了,已无大碍。” 秋姨娘听她这么说,稍稍安心:“你还是多让人过来报平安,我在这儿干着急,又怕贸然去了给你惹麻烦。” 三娘叹息一声,让秋姨娘躲着藏着的,她也于心不忍。等王家安稳了,她就带着秋姨娘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成,往后我会注意的。”三娘说罢,想起那个韩大夫,便问道:“那韩大夫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看样子,你们已经很熟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铺路搭桥(二更) 秋姨娘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三娘突然有问起这个:“他啊,也就是这两个月才认识的。初冬的时候一直觉得身子不适,结果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还是韩大夫给看好的。” “这么说来,人家还是您的恩人喽?” 秋姨娘没听出三娘的话外之音,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还真是,你不知道两月前的京城是个什么样子。冷且不说,东西还难买,好在你让玉梅存了些粮食,否则都不知道怎么过。这些也都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京城人人自危,各个闭门闭户。当时我病着,白灼去外头找大夫,找了一整天都没寻找,最后便找到了韩大夫。” 照秋姨娘这么说,这个韩大夫她还该去好好谢谢人家。 “那姨娘最近感觉如何?那病可有断根?” 秋姨娘笑着道:“早都好了,而且韩大夫还总是来复诊,除了那场风寒之外,他还医了我好些病呢。” 如此看来,秋姨娘对这位韩大夫的印象很是不错。 三娘并不反对秋姨娘找个伴儿,但她要看这个伴儿可不可靠。 虽说三娘初看那人印象也好不错,可日久才能见人心,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那是该好好谢谢人家,您跟我说他住在哪里,赶明儿我让玉梅买些好东西送去。” “别”秋姨娘阻拦道:“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过,被他说了。他让我对他别那么市侩,也不需要我报他的恩。” “那姨娘真不报了?” “那可不行,知恩要图报,怎么能白受人家的恩情呢?我听说他早年丧偶,屋里也没个伺候的人,便想帮他物色一个能干的娘子,替他解决终生大事。” 三娘却暗自摇头,秋姨娘还真不识情滋味儿,她若是真那么做了,那韩大夫非得让她气死不可。 “我觉得姨娘还是别擅自做主的好,何不先打听打听人家需要什么,这么贸然的给人家寻伴侣,万一人家不想要呢?” 秋姨娘听她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倒是,我光顾着自己想报恩了,竟没有去问问他的意思,怪我” 三娘则看着她笑,在这方面,秋姨娘还真不如她。 秋姨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三娘又问道:“说起终身大事,你那边怎么样了?待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及笄了,王家也没给你寻个去处?” 三娘摇了摇头:“寻是寻了,让我给搅黄了。” “啊!”秋姨娘惊讶万分:“你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王老爷给你寻的,肯定都是不错的人家,你给搅黄了做什么?” “前些日子关于我的那些流言,姨娘难道没听见?他们问也不来问,就因着那些流言来王府兴师问罪,我觉得不靠谱,就搅黄了。” 说起那事,秋姨娘记得:“当时我听到那传闻的时候吓了一跳,万万不相信你会干那样的事情。不过,后来不是说搞错了么?那王家的大公子看中的是你身边的那个丫鬟啊,他们还来问个什么罪?” 三娘瘪了瘪嘴:“嫌我有污点呗,传出这样的事情,无论结果怎么样,往后都会有人嚼舌根。” 秋姨娘一下垮了脸:“那王老爷真是没长眼睛,怎么瞧上这样的人家?” 三娘替王文胥狡辩:“这事真不怪父亲,左家老太爷昔年名声极好,现在都还存着几分威望,是他那孙儿瞧不上我,也不能勉强。” 秋姨娘一听她说左家公子瞧不上她,轻哼一声:“罢了,瞧不上就瞧不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让他后悔去吧。” 三娘笑了起来:“对,就让他后悔去吧!” 聊了许久,三娘说要走了。 秋姨娘没留她,而是从柜子里取出几盒药膏状的东西:“这个你拿着去用,韩大夫配制的,说是女人养颜最好。” 三娘看着这巴掌大的胭脂盒,没想到这个韩大夫还有这样的本事。 “成,我收下了,姨娘一个人要注意身体,行事也要多注意。” 秋姨娘点了点头,将她一路送到了府门前:“我虽是个没什么眼界的妇人,但料想王家的往后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你也得多注意。” 三娘应下,让秋姨娘回去,自己则上了马车。 回府之后,张临同三娘两人照着商量好的说,说洛云进去之后就死活不出来,他们就两个人,也不敢贸然进去。 赵氏听了异常气愤:“几千两银子呢,这死奴才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三娘忙道:“好在我留了个心眼儿,在她走之前把她留在府里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套了出来,待会就拿给您。” 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是总数的五六分之一,赵氏心疼她那些银子:“没想到养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亏我从前这么信任她。如今王府上上下下哪里不用花钱的?这一千五百两银子又够用多久?” “母亲不必担忧,银子我会给您弄回来,但您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赵氏虽然不觉得她有这样的本事,但她想知道三娘准备用什么法子:“你准备怎么做?” 三娘卖了个关子:“您就甭管我怎么做,就说答不答应。” 赵氏想了想:“你说吧,什么条件?” “不是什么条件,一件小事罢了。若这回我将母亲的那些银子讨了回来,母亲答应我不过问我的终生大事,我要是想嫁谁,您就同意。我若是不想嫁,您别强求我。” 赵氏对她这大胆的言论吓着了:“你这丫头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可是终生大事,我能不操心么?再说了,就算我不操心,你父亲他也不会不过问。” 王文胥恐怕一时半会儿过问不了,以三娘对他的了解,他醒后恐怕是没心情过问这些的。 “您就答应我便是,父亲那边我自有法子。” 赵氏只当这是她一句不懂事的玩笑话:“得得得,你鬼点子多得很,不过我得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办得到。” 三娘拍胸脯保证:“您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行刑(一更) 只要赵氏不掺和她的事情,她就不用像对付左家人那般,还得伤脑费神。 这一日就这般过去了,明日又有生许多事出来,睿王行刑便是最大的一桩。 王家本该避嫌,王祁莲却又想去送睿王一程,这中间总是矛盾的。 三娘早早去东恒院请安之后,匆匆来到王祁莲房前。 她没有惊动里头的人,就怕王祁莲知道她在外头就不肯出来。 大概一刻钟,房门有了响动,先从里头出来的是柳儿。 柳儿正想出声喊她,却被三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住了。 王祁莲这才从里头出来,看见三娘显然一愣:“你来这里做什么?” 三娘看她穿着一身寻常人家的衣裳,知道她是要出去了:“我来同长姊一块儿前往刑场,姐姐忘了么?” 王祁莲偏过头去,做出一副不愿见她的模样:“我自己去就成了,多一个人反而碍事。” 三娘没说话,也没动作,等于是在告诉王祁莲,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是会去的。 王祁莲见她这般,索性不理会,拂袖而去。 三娘就跟在她后头,不言不语。 虽说是大冷的天儿,但依旧抑制不住百姓们看热闹的劲儿。 这一路上不少人,都是冲着刑场去的。 王祁莲跟这帮人不一样,她不是去看热闹的,而是去给自己找罪受的。而三娘呢,是担心她太受罪撑不住而去的。 柳儿撑着伞与王祁莲两人走在前头,三娘将裘衣帽子拢好,孤零零的走在后头。 “小姐,咱们真不管五小姐了么?她连把伞都没有,还一个人……” “那是她自个儿的事情,又不是我硬拉着她来的。” 柳儿心知劝不动,便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三娘,怕她万一出个什么事。 距刑场越近,人就越多,这人一多就显得不那么冷了。 三娘搓了搓手跟上王祁莲,片刻之后便到了刑场边上。 那边被人围了好几层,想要看见里头到底什么情形,恐怕是不能的。 王祁莲有那么些近乡情怯,站在人群外头却不敢往里挤。 三娘上去拉起她的手就往里钻:“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左右已经是定数了。” 她没有甩开三娘的手,只是有些抵触,以至于三娘费了不小的劲儿。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王祁莲一抬头就看见被绑着的一排人,中间那个可不就是睿王么? 睿王早没了从前在宫中那股贵气,此时身着一身囚衣,看着狼狈不堪。 斩杀佞臣贼子,齐王作为储君自然要观刑的,所以刑场周围都是官兵,即便她们挤到了前头,也依旧隔得很远。 午时斩首,这会儿离午时还早,众人便都在寒风中等候着。 王祁莲大概很想上去同睿王说上一句话,奈何她不敢也不能。王文胥带着人亲自去逮住他们,睿王此时对王家大概只有恨了。 临近午时,行刑官开始细数睿王的罪过。什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谋乱忤逆等等,总之就是要把他说得十恶不赦。 三娘觉得成王败寇,功过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信一半就成了。 听着听着,三娘听到这么一句:“此等恶人,手刃生母,欲弑生父,罪大恶极” 手刃生母? 三娘震惊不已,难不成前世淑妃之所以没了踪迹真是被睿王所杀? 可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前世并没有听说过这一出。 不过细想之下,也不是不可能。 前世齐王并未找到那条通道,而是守株待兔等着睿王来袭,才将他们一网打尽。再后来齐王逮着这帮人,知道了这条通道。当时齐王已经登基,光一条弑君之罪就足矣斩杀睿王,也用不着再将此事搬出来说了。 王祁莲听后亦觉惊讶,神色愣愣,不知所措。 睿王的罪行念了长长一篇,末了才道:“按照大邺律例,十恶不赦之人当处以凌迟,但念及先帝刚过世不久,不宜施此酷刑,顾处以斩立决!” 这行刑官时辰把握得正好,此时午时将近,待刽子手准备妥当,也就到时辰了。 片刻,果然见几个抬着大刀的壮汉上前来,在那一帮罪犯后面站好,拎起大刀准备就绪。 就等着齐王下令了,刑场上顿时静得出奇。 行刑官看了齐王一眼,见齐王点了点头,他才道:“时辰到!行刑!” 这帮人临到要死了,开始哭喊起来,不安分的挣扎着。唯独睿王什么也不做,静静等着大刀挥下。 王祁莲忍不住落下眼泪,却又不敢哭喊,憋得难受,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之声。 刽子手的大刀最终还是落了下去,几个脑袋咕噜噜的滚了下来,惹得围观的众人惊呼一声。 王祁莲看不下去了,回头转身就冲出了人群。 柳儿赶忙去追,三娘也紧跟其后。 待离人群远了,王祁莲总算是停下来了。 柳儿忙过去拉住她:“小姐,您就别难过了,咱们还有好几十年要过,忘了吧。” 王祁莲抱着柳儿就哭出了声:“怎么会这样呢?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矛盾的事情?我想当面送送他,可又得估计王家,又怕他恨我,怪我” 这些是从前的王祁莲不曾经历过的,兴许也不是坏事,至少让她知道居安思危。 王祁莲哭了许久,看热闹的行人都渐渐散去了。 守着刑场的侍卫也都集结在一块儿,准备离去。 齐王的轿撵从这边过来,与她们擦身而过。 “慢着!”突然,轿撵上的人出声说道,一行人便停了下来。 齐王掀开帘子看向三娘:“别来无恙” 三娘忙跪地磕了个响头:“民女拜见齐王殿下。” 一旁的柳儿反应过来,忙拉着王祁莲也跪下:“齐王殿下” 齐王抬眼看了看柳儿,又看了看王祁莲,皱着眉未说话。 三娘怕惹出是非来,忙道:“殿下要准备回宫了么?” 齐王嗯了一声:“要回去了。” “那民女恭送殿下。” 他看着三娘没说话,半晌之后放下车帘:“回宫” 一行人这才开始懂了起来,顺着这条大道渐行渐远。 ☆、第二百五十八章 酒楼风波(二更) 齐王这一着,王祁莲可算是回了过来,没再不停的哭了。 柳儿依旧不停的安慰她,生怕一不安慰她就又开始伤心。 三娘才想起,今儿也是除夕夜啊。 还记得从前王祁莲总爱在除夕夜溜出府玩儿,到处买东西,到处走马观花。说不定再带着她去玩一圈,她会高兴一些。 三娘打定主意,偷偷跟柳儿说了。 柳儿不大赞成:“咱们都出来好一阵儿了,不回去会被夫人责骂的。” “不会,母亲顾看着父亲的病,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咱们不在府里。就算发现了,我一人承担便是,绝对不牵连你们。” 其实,柳儿也想王祁莲能别在伤心,便勉强答应下来。 王祁莲浑浑噩噩的,三娘她们让走哪里她就走哪里,行尸走肉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这会儿时辰还早,三娘便带着柳儿下了回馆子。 三娘专门挑了个茶馆,让小二上几份菜,来两壶茶,便悠闲的听说书人说书。 她记得这茶楼里的说书人很是厉害,名声响亮,在京城这一代都知道他。 人家靠着一张嘴吃饭,技术那是没的说,王祁莲还难受着,但听到这人说到兴头上的时候也会抬头看一眼。 就这么喝茶吃点心,转眼就耗费了两个时辰。 街边的人家户开始点了灯,街上有了一点过节的气氛。 今天的除夕恐怕是最为惨淡的了,全然没有去年的热闹劲儿,街边卖东西的小贩也少了一半儿。 从茶楼出来之后,她们便直直去了建安河边。 再怎么说,哪里都是最热闹的地儿,凑热闹正合适。 沿途有也有几家商贩摊子,三娘兴冲冲的拉着王祁莲逛,什么糖人、糖葫芦、剪纸、香囊买了一堆。 但王祁莲兴致缺缺的,那些东西都只能丢给柳儿了。 让三娘意外的是,建安边依旧歌舞升平,河中搭了花舫,望春楼又要献上以为花魁供人享乐。 这回,三娘只想当个看热闹的人,不想再掺和进去,便打算去河边的酒楼中寻个地方坐着看热闹。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那一次苏钦玉找她出来的时候去的那家酒楼,便又鬼使神差的带着王祁莲她们去了。 若换成往年,这个时候肯定是没位置了,但今年不同,三娘她们去的时候,酒楼里也就寥寥几人。 正因为惨淡,掌柜和店小二都分外殷勤,连忙招呼着寻座。 三娘指了指楼上:“楼上还有位置么?靠窗的那间。” 店小二犹豫了一阵儿:“本来是有人预定了的,不过那人没来,也不知” 掌柜忙道:“都这会儿了还没来,特定是来不了了,就让这三位姑娘上去吧。” 店小二看着掌柜,犹犹豫豫的:“可那是” “别这啊那的,等那人来了,左不过再给他备一间,反正今儿多的是座,不怕人家来了没地方。” 店小二想了想也是,便领着三娘她们上楼去:“三位姑娘请随我来” 还别说,苏钦玉就是会选地方,从那间屋子往建安河上看,几乎一览无余,确实是观景的不二之选。 由于来之前吃过东西了,三娘便只点了两份点心,一壶茶,权当消遣了。 王祁莲依旧是郁郁寡欢的,但相较于先前好得多,至少眼眶不再是红红的了。 柳儿也想让王祁莲高兴起来,拉着她在窗边看景,一会儿指指那边,一会儿又指指这边。 三娘实则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望春楼就在河对面,楼里靠窗的好位置她以为也住过。年复一年的看着建安河上的人闹腾,她早都看够了。 突然,酒楼中传来一阵吵闹声,还有掌柜和店小二连连道歉的声音。 三娘竖着耳朵听,却听见外头那人道:“你这厮委实欠揍,我们可有说过不来了?不就是晚来半个时辰,你竟将地儿腾给了别人。” 掌柜低声下气的道:“爷,您息怒,小的在给您寻个地儿便是,今儿没什么人,您随便挑便是。” 那人不依:“少给小爷我来这套!你让那间屋里的人赶紧滚蛋,不然我就掀了你这酒楼!” 三娘是越听越觉得声音熟悉,却又不是很肯定。 掌柜很是为难,便给店小二使了个眼神儿。 店小二心领神会,匆匆上楼来,那厮见了也就暂时不闹了。 片刻,小二在外头敲门:“姑娘?可方便进来?” 三娘应了一声:“进来吧。” 那店小二恭恭敬敬的来,冲三娘先是一礼,才道:“实在抱歉,先前这间屋子就是有人定下了的。如今这人来了,还望还望姑娘行行好,腾个地儿。” 柳儿正跟王祁莲两人看着外头的景,听见着店小二一下一个主意,很是不满:“你这人真有意思,先前咱们来的时候你不制止,现在都半个时辰了你才说。” 三娘跟着点了点头,柳儿所说的也是她的意思:“虽说是他们先定下的位置,但是我们先进来的,你让他们靠边儿站吧。” 这下店小二为难了,本以为姑娘家好说话一些,谁知道也是难缠的主:“这姑娘何不体谅一下小的” “我体谅了你,谁来体谅我?”三娘反问他,之后又接着道:“我加一倍的银子,这地方我今儿要定了!” 店小二一听说加银子,觉得有戏,同三娘道:“那小的去跟掌柜的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三娘冲他点头:“成,你去吧。” 店小二刚走,柳儿就开始埋怨:“这都什么人那呐?出尔反尔的。” “算了,大过节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店小二下去没多久,就听见那人在下面嚷嚷:“加银子?这人脑子进水了吧?待我去会会他!” 三娘坐在座上安安静静的品茶,将这人的话都听在耳朵里。 没一会儿,就听见楼层甲板哐哐的响,之后便瞧见门被人粗鲁的推开了。 三娘抬眼看着那人,正想着能从他嘴里听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却见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王小姐” ☆、第二百五十九章 前景堪忧(一更) 少漓全然没了先前的那股嚣张劲儿,看着三娘一愣一愣的:“您怎么也在这儿?” 三娘回头望了望柳儿她们:“跟我家长姊一块儿出来散心,想着建安河边热闹,就过来了。” 少漓看着挺高兴的,忙走到搂栏边,冲着楼下那人道:“公子,是王小姐” 苏钦玉没回少漓的话,跟那掌柜的道:“我们将就旁边那一间吧,掌柜的去收拾收拾。” 那掌柜的连连点头,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可算是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柳儿见了方才那一幕,颇为好奇:“五小姐同他们认识?” 三娘摇了摇头:“算认识,但不算太熟” 柳儿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少漓屁颠屁颠的去侍候苏钦玉了,便再也没到这边来过。 柳儿拉着王祁莲继续看河上的热闹,根本没在意这出插曲。 似乎只有三娘虽然喝着茶,却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 那边一直没什么响动,三娘听着听着就发起了愣。 未多时,隔壁有动静了,却是花娘子唱曲儿的声。 这位花娘子比丽姝有过之而无不及,歌声婉转,声音细腻,让人听了都觉得我见犹怜。 柳儿讽道:“又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要听曲儿不知到河对面去,非要在这边扰人清净。” 王祁莲叹息一声,可算是心平气和的说了一句:“罢了,人家有人家的爱好,咱们就当听不见,做自个儿的事情便是。” “小姐说的是,咱们是出来消遣了,莫要被这种人败坏了兴致。” 三娘手里的茶杯停留在半空之中,听着这唱小曲儿的声音越发烦躁。 想了想,其实这样也好,该断的就早早断干净,免得夜长梦多。 那花娘子足足唱了一个时辰,还真够难为她的。 王祁莲大概是坐不下去了,便道:“咱们回吧,老在外头呆着也不好。” 柳儿是随王祁莲的意思,三娘则无所谓:“那行吧,这就回” 反正她也听够了隔壁的小曲儿声,回去了还清净些。 少漓没在雅间里呆着,却在楼道上站着,见三娘她们从那屋里出来,忙上来打招呼:“王小姐” 三娘斜睨了他一眼:“嗯” 少漓往雅间里望了望,颇为头疼,又道:“王小姐这是要回了?” 三娘还是嗯了一声。 少漓没什么话说了,只得道:“那王小姐走好。” 三娘这回嗯都懒得嗯了,同王祁莲她们一块下了楼。 待她们走远了,少漓冲进雅间中去:“我说你是不是吃撑了?前些日子不还说对人家有意思,你今儿这又是哪一出?” 苏钦玉摇了摇手中的杯子:“我爱那出就那出,轮得着你管么?” 他一想起那晚在王府后墙边她说的那些话,他就忍不住气。 “得得得,你是爷,你爱咋咋!” 苏钦玉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冲那花娘子道:“别唱了,走吧。” 那花娘子看着苏钦玉道:“公子是嫌奴家唱得不好么?怎么突然就要赶人家走?” “你唱得不错,可惜是对牛弹琴了,我听不进去。” 那花娘子听了皱眉,起身道:“是,那奴家先行告退” 三娘回去之后,沈嬷嬷来与她道:“夫人先前让人来叫你们去东恒院,结果没寻着人。不过老奴看夫人那样子,应该不会计较。” 赵氏多多少少明白王祁莲心中所想,算是体谅王祁莲吧。 “母亲来找咱们做什么?也没说么?” “夫人是没说,不过老奴却知道,是老爷醒了。” “醒了?”惊讶万分,又赶忙道:“那我马上去瞧瞧。” 沈嬷嬷将她拉住:“这都什么时辰了?老爷那身子,恐怕是不能多伤神的,此时特定睡下了,明儿再去吧。” 三娘是给激动的,现在知道王文胥好好的,她心里的大石头也能落下了:“一激动就没多想,你说的是,那我明儿再过去。” 这一夜,三娘没睡好,起先是想着王文胥醒了高兴。再后来又想起王祁贤,想着流苏有没有劝他去应春闱之试。最后,她鬼使神差的想起苏钦玉了,想起他今儿专程跑出来逍遥快活,那日竟还有脸说出那些话。果然,男人都没几个好东西,什么情情爱爱的信不得。 到后半夜,她是真困了,这才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三娘便跑去东恒院给王文胥请安。 赵氏也早早起了,她这段时间都是亲自侍奉王文胥的,只要他一日下不了床,她就一日不肯松懈。 三娘到的时候,赵氏正给王文胥擦脸,神色看起来并不那么高兴。 怎么说王文胥也算是醒过来了,赵氏理应高兴才是,为何做这般模样? 待三娘走近了,见到了王文胥那副样子,她才明白赵氏为何是这番表情。 王文胥双眼放空盯着天花板看,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让人看了就觉得难受。 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就成了这样。 赵氏见三娘来了,让三娘在一旁坐着:“你先坐会儿吧,我去给你父亲洗个帕子。” 三娘没坐,哪有她看着赵氏忙活的道理? 她起身来坐到榻边,与王文胥道:“父亲,祁瑶来看你了。” 王文胥听见声音,眼睛朝她看了看,之后又转而看天花板去了。 赵氏正好洗了帕子过来,看见三娘一脸失望的坐在榻边,便道:“他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出来的,就随他去吧。这会儿你拉他,他未必肯上道。” 三娘嗯了一声,心里却不怎么好过:“那父亲醒来都没同母亲说点儿什么?” 赵氏摇了摇头:“一醒来就是这副样子,任谁喊都只是偏头看一看,跟痴傻了似的。” 痴傻倒不至于,否则她喊他的时候,他也不会有所回应。 “那就让父亲歇段时间,等他想通了就好。” “但愿吧,我就怕他真这么一直下去,咱们长房这帮人要怎么活下去。” 这是个非常实际的问题,长房自来都是靠着王文胥,他若是一直这个样子,那往后的日子实在堪忧。 ☆、第二百六十章 人醒了(二更) 但这样也好,让王文胥脱离朝堂也是有好处的。 他往后不必因为伴君如伴虎而处处小心,也不必为了官途顺利而交际不断,更不必因为朝堂局势而畏首畏尾。 王文胥这把年纪也不小了,安安稳稳的过几年。到时候王祁莲嫁了,王祁贤也娶妻了,那他也能安享晚年了。 当然了,这些事情以王文胥现在的状况是没法完成的,一切就都只能三娘亲自动手了。 她会给王祁莲寻一个好夫婿,也会帮王祁贤找个好妻子,铺好路。 王文胥躺在床上看了半天的天花板,可算是累了,便睡下了。 他刚睡下没多久,王祁莲便过来了。 她应该也是知道了王文胥醒来的事情,故而前来探视王文胥的。 只是王文胥刚才睡下,赵氏又心疼他,不让王祁莲去将他吵醒。 来都来了,王祁莲便多坐了了一会儿。 赵氏忙完之后来与她说话,两人就在前头的坐榻上闲聊。 一开始,赵氏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王祁莲也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回。 片刻之后,赵氏才说起睿王的事情。 赵氏本想着拿出来提一提,让王祁莲同她说说,也好解开她心中的郁结。 谁想刚提了没几句,王祁莲就红着眼眶说不下去了。 赵氏是过来人,也理解王祁莲的心情,便将她搂在怀里安慰。 三娘插不上话,也插不上手,干脆就回去了。 今儿是新年的第一天,王府却一点喜庆气氛都没有。想着王府这帮下人先前还跑过,三娘觉得该在这大过节的时候给人家点儿好处。 不管怎么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这帮下人当中铁定也有那么一两个知恩图报的,不求别的,只求往后不背后捅刀子就行了。 赵氏现在心思都在王文胥身上,她也想不到这上头去,三娘索性就拿了银子给沈嬷嬷,让沈嬷嬷去散给那些下人。 本来沈嬷嬷在府里人脉好,让她去也算是巩固一下地位。再就是,如果打着赵氏的名号,这帮下人会觉得理所当然,毕竟赵氏是王家的主母。但若是打着三娘的名号,那帮下人怎么都得会记她点好。 说白了,什么都没有银子好使,王家这帮下人里头也没几个不看重钱的。 散了财后,三娘让沈嬷嬷叫上几个下人弄几只大红灯笼回来,再让人去买些红纸来,她要亲自给王家大门上提春联。 除此之外,三娘又让下人去买回些食材,大过年的,怎么能不吃点儿好的呢? 七整八弄的,王府里好歹有了点儿过年的味道,三娘也就先回屋歇着了。 晚间,厨娘将买回来的食材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三娘去东恒院请赵氏,又让沈嬷嬷将王文胥和流苏找来,再就是让柳儿把王祁莲喊了来。 都是一家人,趁着过节好好聚在一起吃顿饭。 赵氏没想到三娘会搞这些名堂,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想起近来这些风风雨雨的,她忍不住落泪。 流苏搀着赵氏,一直劝,劝好之后,大伙儿才入了座。 赵氏上桌之后,赶忙把眼泪擦干净:“难得咱们一家子单独吃一顿饭,便都不用拘礼了,咱们边吃边话家常。” 被她这么一带动,大伙儿就都放开了,三句两句的说了起来。 流苏知事,从始至终都在带动气氛,说了许多有趣的事情,逗大伙儿开心。 三娘坐在流苏身边,暗地里碰了碰流苏的手。 流苏察觉到之后,偏脸看了看三娘。 三娘眼神朝王祁贤看了看,再同流苏眨了眨眼。 流苏立马反应过来,同王祁贤说:“爷,这都快开春了,您要不要考虑考虑春闱一事?” 赵氏听流苏提这个,似乎也挺赞同的:“我倒觉得可以去试试,若是能考上最好,落榜了也当学些经验。” 三娘故意让流苏在赵氏跟前提的,大伙儿都在,有什么也好说。 王祁贤皱着眉,似乎不怎么情愿:“三年一回,又不光这一次,有什么可着急的?” 赵氏直接说:“本来是不急,毕竟你年纪也不大。可你看看现在王家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在看看你父亲,我还不是想着你能赶紧有出息,咱们长房也算有望了。” 王祁贤这下不说话了,因为赵氏说的也是事实。 三娘知道王祁贤为什么不愿这回去考,他是认定了自个儿不行,说白了就是胆怯。 “兄长不妨一试,左右现在还有时间,就算临时抱佛脚也为时未晚。” 王文胥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再看吧” 他这明显是在敷衍,赵氏也看得出来:“那行,你最近多看看书,甭管考不考,都不能落下。” “儿子知道了,母亲就安心吧。” 赵氏见他这般,也就不再多说了。大过年的,把他逼急了也没意义,好不容易一家聚在一块儿吃饭,还是其乐融融的好。 王祁莲近来都是苦着一张脸,大概看着今天赵氏高兴,她也时不时的挤出点笑来。 半晌,王老太爷被下人领着过来了,桌上众人皆是不明所以。 王祁贤忙从座上起身:“祖父不是说要去外头歇两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老太爷见他们都在,又看见桌上的饭菜:“我是记挂着文胥的病,所以回来看一看。” 一行人都从座上起身,赵氏过去将王老太爷迎到上座:“本来大伙儿都没心思办的,谁知祁瑶那丫头有心,让人准备了这个。” 老太爷瞧了三娘一眼:“嗯,这丫头机灵懂事,还会操持家务,比起京中许多世家女子强不少了。” 赵氏将三娘当做自己人,听老太爷这么夸她,赵氏心里也高兴:“确实,谁说小门户里出来的难登大雅之堂,依我看还是教养问题。” 老太爷点了点头:“这丫头明年就十五了吧?” “是,明年就十五了。” 三娘听得心一惊,这该不会是惦记上她的亲事了吧? 她正想听老太爷的下文,谁知他竟不说了,转而让王祁莲他们都坐下。 有王老太爷在,总不如先前那般自在,不过只要没有二房和王老夫人,那都还算好的了,也还算圆满。 ☆、第二百六十一章 众望所归(一更) 之后的这些日子,京城依旧动乱。 齐王是个多疑之人,虽然睿王落败了,他却不愿留下一个活口。但凡先前与淑妃一党有关联者,多半都会被请去刑部喝茶。 不过齐王还不糊涂,没有逮着谁就收拾,否则这朝堂动荡,也够他收拾一阵的。 如今是该杀的杀了,该收拾的也收拾了,大邺百废待兴。 次日,禁闭已久的西城门开了,虽然王府没人要出这座城。但城门开了,示意着动荡的日子要到头了,大伙儿都高兴。 待朝局大致稳定下来,皇后昭告天下,说是先帝子嗣稀薄,睿王又因谋乱被处死,能当大任者唯齐王是也。 其实除去这些多余的条件,齐王也是唯一适龄又能堪当大任的皇子,算是众望所归吧。 按照大邺历来的规矩,储君即位之时会到天坛祭祀,上达天听,以求上头神仙的照拂。 左右齐王绝了后患,不怕再生变故,所以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一个步骤都不必少。 在此之前,吏部对剩下这帮官员进行了一次大清扫,而此次清扫,王文胥也在其中。 三娘本以为齐王会直接削了王文胥的官衔,贬其为庶民。 谁想齐王非但没有这么做,竟还给王文胥留了个七品户部仓部主事。 户部的仓部主事有三人,此时不是丰收的时候,户部存粮也不多,真真是个闲之又闲的官位了。 吏部侍郎一直置身事外,并未受睿王一事牵连,所以得以保留官位。他从前与王文胥有些交情,当初王三爷往渠州上任一事就是吏部侍郎给开的后门。 因此,王文胥降职之事,是他亲自上门来告知的。 可王文胥精神头不好,如往常一样就知道发愣。 吏部侍郎见了也不由唏嘘:“世事无常啊” 赵氏本着做主人的本分,客客气气的招待了他,糕点好茶伺候着。 他本是来看看王文胥的,不打算多呆,但见赵氏如此热情,也只能多坐一会儿。 三娘正好过来看王文胥,撞上他坐在堂中与赵氏闲聊。 见三娘进屋,赵氏停下与三娘道:“你先进里屋去照料着。” 三娘福了福身,应道是,转而进屋去了。 “这边是文胥兄收的义女?” 赵氏听他这般问,回道:“正是” 他想了想:“开春之后,新帝选秀。恕我直言,以你们此时的状况,不妨往这上头费些功夫。” 三娘并未走远,将他这句话听在耳中。 其实他还真没诓赵氏,长房就只有两个姑娘,王祁莲曾与睿王有过婚约,是不妥的。而三娘不同,众人皆知她与王家没血亲关系,再合适不过了。 若她能进宫去,王家长房确实能多一条路。 赵氏道:“算了吧,那孩子的性子不合适,去了也是白搭,还耽误她一辈子。” “但这总是条出路” “算了算了,祁瑶她真不合适,老爷恐怕也不会答应的。” 吏部侍郎见她如此,只得叹息,又道:“那令郎呢?去年秋闱听闻他考得不差,今天春闱他去不去?” 赵氏道:“我也想过,但那孩子敷衍得很” “这机会可不能放过,新帝登基的第一场科考定会极其重视,只要令郎考中,那就有望了。” “可”赵氏摇摆不定:“入官场固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我入京看着老爷那副模样,倒希望祁贤他平平稳稳的过一辈子。” 赵氏妇人之仁,连三娘都觉得不妥。 吏部侍郎亦是如此,毫不客气的指出:“都到这个时候了,夫人可不能妇人之仁,令郎是王家长房嫡长子,那是要担王家重任的。” 赵氏颇难为情:“是,是我想不透彻,我会去劝劝他的。” “不光要劝,还得威逼利诱,他若是考中了,我能想些办法拉你们一把。” 有了他这句话,赵氏激动不已:“当真!若真是如此,那我一定好好劝他。” “自然是真的,当初文胥兄没少帮我。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帮他,拉令郎一把应该不是问题。” 赵氏想了想:“不是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么?齐王殿下忌讳死了的那一位,我儿要是真考上了会不会” “你就放心吧,大官是肯定做不成,三品以下的官位没问题。加上文胥兄那些俸禄,也能保你们衣食无忧。” 赵氏一听“衣食无忧”这四个字,颇为高兴,这是她现在最担忧的事情了:“成成成,有劳大人了” 两人一番客套,礼部侍郎说要走了。 赵氏很是殷勤,要留他在府里用饭。 当然了,这只是一句客套话,人家也没真想留下用饭。 最后,赵氏亲自将他送走了。 赵氏将这事情记在心上了,直接去找了王祁贤,三娘便一直在屋里守着王文胥。 王文胥最近非常嗜睡,醒来就是发愣,大夫说是好得差不多了,可他就是不愿意下榻来。 三娘守着这期间,王文胥恰好又醒了。 甭管怎么说,三娘觉得他醒了便高兴,忙问他:“父亲要不要喝些水?或是吃些东西?” 他偏头看了看三娘,还是那副老样子。 三娘一下泄了气,自责道:“父亲还在为睿王殿下的事情挂怀么?你要怪就怪我吧,那都是我提出来的,都是我的主意” 她说了好些话,噼里啪啦的每个停。 “不怪你” 王文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三娘诧异不已:“父亲” 他轻叹了一声,似是不愿再多说什么,索性又闭上眼了。 三娘非常高兴,因为王文胥并没有什么问题,单纯是心里不好受。这就好,若是王文胥脑子上出了什么问题,她会自责一辈子的。 赵氏回来的时候,天都块暗了,想来是苦口婆心的劝了王祁贤许久。 但看她那样子全然没有走的时候那般高兴,大概是让王祁贤给回绝了。 三娘比较理解王祁贤,王府一下出了这么多事,现在他又成了长房的顶梁柱,他一时有些迷茫罢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新帝登基(二更) 他缺的是一个奔头,得给他一个目标,他才会奋进。 当然了,这种事情得循序渐进,别人逼他没用,要让他自己去。 赵氏回来之后,三娘就回去了。 听闻西城门开了之后,城外的景象触目惊心。 年前被关在城外的那些难民,几乎都死了个干净。 三娘只是听说,但听说都觉得毛骨悚然。 据沈嬷嬷说,她今儿出府上哪儿都能听见人议论死在城门外的那些流民。 “老奴听说外头能吃的东西都让他们被拔干净了,树根都捡了来吃,甚至甚至还有吃人的” 三娘没说话,人到了极限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天气不是冷么?外头那些被吃剩下的了骸骨就留在雪地里,刨出来是鲜红鲜红的。还有那些冻死了的总之,就是个惨。” “也没人去收拾么?都快开春了,留在外头让人看见,总不太好。” “大概会有人去收拾的,毕竟新帝要登基,总不能让京城外头继续惨不忍睹。” 三娘听沈嬷嬷说完这些之后,唯独想知道的是,还有没有人活下来,活下来的那些人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不问了,恐怕都没有能入耳的东西。 初六,宜祭祀。 皇室祭天之礼便定在这一日,齐王在天坛祭天,之后跟着卫队绕城一圈。一来,这是大邺历来的规矩;二来,也能让京中老百姓认一认这未来的君王。 京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了节省时间,卫队只会在主道上经过,小街小巷是不会去的。 不过王府正巧坐落于北街的大道之上,卫队必然会经过。 出于对储君的尊敬,但凡大道上的人家,都得在门前候着。 卫队早早将大道围得严严实实的,周围的人家也都早早到门前等待。 齐王此番是遵照着帝制出行,浩浩荡荡,辉宏不已。 随行的宫监不厌其烦,一路上喊着:“齐王驾临,闲杂人等退避礼让” 三王家人纷纷在府门前站着,等轿撵出现在视野之时,便都屈膝跪下,头杵着地。 难怪人人都想去坐那位置,受万民敬仰的滋味儿,大概是不错的。 也不知齐王带了多少人,总之三娘他们叩地许久之后,站守大道的卫兵才退去。 膝盖跪在雪地里,甭管穿了多少都是凉的。 下人慌忙将主子们扶了起来,准备朝府里去。 赵氏却看着渐行渐远的卫兵发愣:“若是睿王不死,若是一切都没变数” 三娘忙打断她的话:“母亲切莫胡言乱语,天儿变了,有些话千万不能再说。” 赵氏回头看了看三娘,没再继续:“那就回吧” 祭天之礼过后,宫里终于开始张罗着让先帝的灵柩出殡了。 皇帝都去了许久,要不是在冬日里头,恐怕都要烂了。 不过也属无奈,毕竟之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活着的人只顾着争夺权势去了,谁还管死了的人好不好受? 再说了,先帝这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善类,对他也没什么感情可言,这般做也无可厚非。 皇陵离京城有几里路,也够宫里那帮人折腾了。 三娘多活了一世,有些事情想得很透彻。关她的事情,她就得尽全力而为,不关她的事情,那就高高挂起。 皇宫里什么天儿,她管不着,也不想管,索性先将自个儿的日子过好吧。 处理完这些琐碎的事情,齐王终于要登基了,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得在那日辰时穿戴整齐入宫。 若是从前,王文胥铁定是首当其冲的。 可现在,他区区一个七品小吏,根本就没那资格去参与。 不过也好,就王文胥现在的状况,去了也是惹齐王不爽快。 听说登基之礼庄严辉宏,三娘却从来没去见过,那是一个她触及不到的地方。 礼毕之后,百官敬贺,宫中又歌舞升平起来。 着一代代的帝王不就跟花似的,今年谢了明年开,没什么了不得的。 他缺的是一个奔头,得给他一个目标,他才会奋进。 当然了,这种事情得循序渐进,别人逼他没用,要让他自己去。 赵氏回来之后,三娘就回去了。 听闻西城门开了之后,城外的景象触目惊心。 年前被关在城外的那些难民,几乎都死了个干净。 三娘只是听说,但听说都觉得毛骨悚然。 据沈嬷嬷说,她今儿出府上哪儿都能听见人议论死在城门外的那些流民。 “老奴听说外头能吃的东西都让他们被拔干净了,树根都捡了来吃,甚至甚至还有吃人的” 三娘没说话,人到了极限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天气不是冷么?外头那些被吃剩下的了骸骨就留在雪地里,刨出来是鲜红鲜红的。还有那些冻死了的总之,就是个惨。” “也没人去收拾么?都快开春了,留在外头让人看见,总不太好。” “大概会有人去收拾的,毕竟新帝要登基,总不能让京城外头继续惨不忍睹。” 三娘听沈嬷嬷说完这些之后,唯独想知道的是,还有没有人活下来,活下来的那些人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不问了,恐怕都没有能入耳的东西。 初六,宜祭祀。 皇室祭天之礼便定在这一日,齐王在天坛祭天,之后跟着卫队绕城一圈。一来,这是大邺历来的规矩;二来,也能让京中老百姓认一认这未来的君王。 京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了节省时间,卫队只会在主道上经过,小街小巷是不会去的。 不过王府正巧坐落于北街的大道之上,卫队必然会经过。 出于对储君的尊敬,但凡大道上的人家,都得在门前候着。 卫队早早将大道围得严严实实的,周围的人家也都早早到门前等待。 齐王此番是遵照着帝制出行,浩浩荡荡,辉宏不已。 随行的宫监不厌其烦,一路上喊着:“齐王驾临,闲杂人等退避礼让” 三王家人纷纷在府门前站着,等轿撵出现在视野之时,便都屈膝跪下,头杵着地。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三房回京(一更) 赵氏虽然也气王文胥,却不忍心让人拿雪水去淋他。 本来天儿就冷,一盆水浇下去恐怕得生病。 “父亲息怒”赵氏上去阻拦:“文胥他只是一时想不开,待我劝一劝就好了。这大冷的天儿,淋了一身水恐怕受不住。” 王老太爷将赵氏视若无物,任由下人将化好的雪水浇上去。 王文胥迷迷糊糊的,这一盆水下去立马清醒了不少:“谁啊”他醉醺醺的道。 老太爷上去给他一脚:“你老子!” 王文胥抬起脑袋瞧了瞧:“哦,您怎么来了?” 老太爷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王文胥道:“你给我起来!” 王文胥倒是听话,撑着地板想要起身。奈何他实在喝得太多了,怎么也爬不起来。 赵氏忙又去求情:“父亲就饶了他这一回,赶明儿我好好劝一劝他,一定不会再成这幅样子了。” 老太爷瞥眉看了赵氏一眼:“劝?你要真能劝得动他,至于让他日日出去借酒浇愁么?” “我”赵氏无话可说了,王老太家说的也是事实,她确实劝不住,也拦不住。 老太爷懒得理赵氏,转而去抓起王文胥就往一边上拽。他一把年纪了,劲儿倒是不小,王文胥让他这么一扯就起来了,只是脚下不稳,直打晃。 “你说说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般不着实,你有这功夫借酒浇愁,还不如想想你这一家子人今后要怎么过活!” 王文胥耷拉着脑袋,王老太爷说一句,他点点头,但一看就是根本没有听进去。 无法了,老太爷也懒得说他了,见他一身湿透透的,便让赵氏领会东恒院去了。 虽有次一着,但王文胥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该出门就出门,该喝酒就喝酒,真叫赵氏无可奈何。 赵氏靠着她仅剩下的那些银子维持着王府的开支,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她想起吃里扒外的洛云姑姑,一咬牙,准备领着几个人到二房那边找事去。 但还没等她出门儿,二房的人自己来了。 来的有王二爷和王老夫人,乔氏没跟着。 沈嬷嬷得了消息,赶忙来跟三娘汇报,她也是道听途说没见着,所以说出来就跟二房是来找麻烦的一样。 有王老夫人在,三娘怕赵氏周旋不开,赶忙去了前院。 三娘去的时候,·赵氏正喊了府里的下人将他们赶出去。 这让三娘大吃一惊,依赵氏从前的性子,她哪敢对王老夫人如此不敬,现在也是被逼无奈了。 最让三娘惊讶的还是王二爷,他在刑部大牢里险些杀了王文胥,现在却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看来那何裕仁待他真是不错,也不知王二爷是怎么巴结上人家。 王二爷一边护着王老夫人,一边伸长了脑袋同赵氏道:“我们是来说正事的,又不是来找麻烦的,你这是作甚?” 赵氏冷眼看着他:“有事你就在这儿说了吧,总之我是不会让你进门的!” 王二爷来了火气,骂道:“你这婆娘怎的如此不识趣?”他又将王老夫人搬出来说:“这可是你的婆婆,有你这般不孝的儿媳么?” 赵氏看了看王老夫人,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欠妥当,可是她一想起王文胥那日血淋淋的从刑部送回来,她就一肚子气。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畜生的良心喂狗了!竟要残害手足。比起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我真是好太多了!” 再王二爷印象中,赵氏一直是个柔柔弱弱不善言辞的妇人,怎么如今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赵氏说他那些都没错,他确实是干了那些事情。 当初王文胥被抓进去的时候,他本以为长房就这么完了,还暗自高兴自己很快就能坐上王家主位。他中途来王府闹过一回,想着直接入主王府,却不想被陆家那位少将军喝令离去。 他想的是王文胥死定了,什么时候入主王府都是一样的。谁料现在王文胥非但没死成,还留了个小官位,跟他不相上下,他很是不服气。 “你可别乱说,我我才没干那些事。” 赵氏懒得同他狡辩,直言道:“你要说什么就说,不说就赶紧滚蛋!我这儿不欢迎你!” 从始至终王老夫人都闷声不说话,这下终于开口了,她这回没有直接偏向王二爷,而是先道:“大儿媳妇先息怒吧,我们此番过来真是有要紧的事情同你们说。” 赵氏见王老夫人好声好气的,也就软了下来,问她:“母亲且说。” 王老夫人抬头看了赵氏一眼,道:“你让人把三房那院子收拾收拾,文廖前几日来信了,说过几日就会回来。” 三娘在一旁听着,惊讶不已,然后推算了一下日子,也确实对得上。 赵氏忙问:“我怎么没听说?三弟要回来,怎么不同府里联络?” 王老夫人没说话,只道:“你照我说的办就是了,咱们在外头住着倒是没什么,现在文廖出息了,王家也该给他一席之地。” 三娘冷笑,来就来,还非要炫耀一下自己儿子多能干。 赵氏听了只觉得惊奇:“三爷他怎么了?” 王二爷颇为得意:“这次他自发从南面征集了许多粮食,现在正在半道上。皇上已经知道了,到时候让他进宫面圣,少不得一番赏赐,保不准还能升官!” 三娘看他这副样子很想笑,这么得意,搞得跟他要升官似的。以她对王二爷的了解,这厮不见得就真替王三爷高兴,保不准暗地里后悔当初没去渠州。 赵氏见他这副模样,很是不快:“那又如何?终归是咱们王家的人。再说了饮水思源,三爷如今有成就了,那也离不开当初文胥的提拔。” 这本就是事实,但王二爷不以为然:“那也得有这个命啊,又不是谁去了都能成事的。” 赵氏却是一笑,她挺想堵王二爷一句的,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得,事情我知晓了,三爷那边我会好好照看的,你也该走了。” 王老夫人一反当初在王家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也没驳赵氏的话,拉着王二爷便要走。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回王府(二更) 王二爷心里头不爽快,嘴里嘟囔了几句。 王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赶紧回!” 赵氏见王老夫人如今这态度,想想王文胥那事跟她应该是没什么干系,便道:“母亲还不打算回来么?外头始终不如府里好。” 王老夫人回头望着赵氏:“我就跟老二在一块儿,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言下之意是,王二爷回王府,她就回。王二爷要是不会来,那她就在外头住一辈子。 若是换了年前那段时间,赵氏兴许会心软的。 但现在王二爷险些要了王文胥的命,赵氏心有余悸,断然不可能让他回来。 见赵氏不说话,王老夫人拉着王二爷走了。 赵氏得知王三爷要回来了,其实还挺高兴的。这王府里,三房的人自来和善,胡姨娘又是个极为顺从的人。加之三房又今日的成就都离不开王文胥的功劳,赵氏想着王三爷应该能帮衬着王文胥几分。 因此,赵氏对这事情还颇为上心,待王老夫人他们离去之后,她赶忙吩咐下去。让下人仔仔细细的收拾三房那院子,又赶忙让人去置办三套新的床褥子,三房那边一套,王祁莹那边一套,还有一套给王祁霖。 王祁霖是王府除了王祁贤之外的男嗣,虽说是庶出,但物以稀为贵,他自然身份也尊贵不少。 赵氏也想到了这里,忙又让人去将原来王祁贤住的那院子打扫出来,让着孩子住进去。 王祁霖原来都是住在书院里,现在还不知道三房准备怎么安排他,赵氏便想着先安顿好他。 就这样,王府就开始忙碌起来。 晚间,王老太爷回府,赵氏忙将此事告诉了他。 王老太爷也不知道这件事,还问赵氏:“当真?” 赵氏点点头:“是母亲同二爷亲自来说的,想来假不了,再说了,骗咱们这个又没好处。” 王老太爷赞同的点了点头:“那就把三房的院子提前收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已经让人手出来了” 王老太爷嗯了一声,自己在那儿嘀咕:“文廖这孩子要回京怎么也不同咱们先说说?” 赵氏想了想:“兴许是母亲在三爷跟前说了什么?” “这倒是又可能,不过文廖这孩子我还算了解,他自己有主见,不会太听那老太婆的话。我想文廖应该是送出去两封信才对,咱们这封还没来。” 赵氏没再说什么,王老夫人先前虽三房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三房的但凡长了脑子也不会跟王老夫人同仇敌忾。 都收拾妥当了,王家上下就等着三房的回府来。 赵氏见惯了从前王三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一想到他就要高升了,就觉得惊奇。她想看看王三爷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与从前有哪些不同。 有这个想法的可不止赵氏一人,包括王老太爷也是。 正因为如此,王老太爷这几日破天荒的没在外头夜宿,而是每天辰时出去,酉时又回来。 总之王府的人就是天天盯着那道门看,望眼欲穿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 赵氏差了两名小厮去城门附近蹲点,等三房的人回来了,便上去迎接。 午时过后,这两名小厮跑了回来。 他俩到崇德堂去,赵氏和王老太爷都在。 “老太爷,大夫人,三爷他们回来了!” 王老太爷显然非常欣喜,连忙问道:“那他们人呢?怎么不见入府来?莫不是东西太多,在外头盘点?” 小厮回:“这倒不是,三爷他们先去了老夫人那边。” 老太爷显然有些失望,叹息一声后道:“也是,那毕竟是他亲娘,比起我这个自来不着家的父亲,肯定要偏向一些。” 赵氏劝他:“父亲快别说这些,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要是让三爷听见了,肯定会伤心的。” 老太爷点了点头,没再说了。 又等了半晌,依然不见三房的人回府,赵氏于下人道:“你们去将大小姐,大少爷,还有五小姐都喊了来,让他们都穿得体面一些。” 下人得了赵氏的令,连忙去办了。 虽说是一家人,但总有些攀比之心,毕竟谁都希望自己家的孩子是最出挑的,即便是表面看上去。 下人来报的时候,三娘大概明白了赵氏的意思,便让沈嬷嬷替她好好收拾一下。 也不知是怎么的,三娘这会儿对王祁莹也起了攀比之心,想要样样比她好。 沈嬷嬷会意之后,便替她梳妆起来。 收拾好出去,正好又撞上了王祁莲。她似乎没将赵氏的话听进去,衣着朴素,面上不施粉黛,看上去异常憔悴。 她不穿鲜艳的衣裳,三娘想得通,毕竟睿王才去世没多久。 除夕夜之后,王祁莲对她虽没了那股怒意,却还是不冷不淡的。 见了三娘,王祁莲只是敷衍的笑了笑,便同柳儿一起往前院去了,三娘他们则跟在后头。 去了崇德堂,三娘见王祁贤也穿戴整齐坐在堂中,流苏立在一旁,瞅着那模样也是精心打扮过的。 赵氏见了三娘,还稍稍满意一些,可瞟眼见王祁莲那副模样,却皱了眉:“阿莲,你这是什么打扮?素气过分了些,赶紧回去换一身。” 要是换在从前,王祁莲肯定会回去换,但现在王祁莲却驳了赵氏的意思:“就这样吧,我穿着舒服,不想管别人看着舒不舒服。” “你”赵氏恨铁不成钢,可又不想当着王老太爷的面训她,没办法,只能放任。 大伙儿在崇德堂内候了许久,门外总算有了动静。 门童匆匆进来回禀:“老太爷,三爷一家子都到了!” 王老太爷很是欣喜,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一下飞出去。 王家一帮人都跟了出去,到了门前正好瞧见胡姨娘牵着王祁霖准备上台阶。 赵氏很非常高兴,上去便拉着胡姨娘的手嘘寒问暖的。 三娘一边观望着,见胡姨娘眉头皱了皱,一下抽回了被赵氏握住的手:“嫂嫂真是的,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客气?” 赵氏本被她抽回手的动作惊愣了一下,见胡姨娘开口来这一句,便每当回事:“许久不见你,多问两句罢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迎菩萨进门(一更) 胡姨娘跟先前离开王府的时候大有不同了,还记得当初她在老夫人跟前唯唯诺诺的,在赵氏面前也还算恭敬。 但现在,胡姨娘趾高气昂的,看那样子还颇为得意。 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跟着他们一块儿回来的小厮都穿着体面。 王老太爷左看右看,就是不见王三爷的影子,便问:“文远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他人?” 胡姨娘对王老太爷还算恭敬:“回老太爷的话,三爷他进宫复命去了” 老太爷听胡姨娘这么说,有些不高兴了:“一回来就往二房那边跑,亲娘是寝殿,亲爹就不是亲的,白养他几十年了!” 胡姨娘忙道:“父亲息怒,三爷他是听说二房那边揭不开锅了,老夫人又跟着他们过苦日子,这才想着将运来的粮食分几石给他们,以解燃眉之急。” “他倒是孝顺!也不问问那畜生都干了些什么!”王老太爷没好气道。 胡姨娘他们远在渠州,对京城王家发生的事情只听了二房的一面之词,故而胡姨娘见王老太爷这般气愤,觉得有事。 “二爷他怎么了?惹得您这般气愤。” 王老太爷瞅了胡姨娘一眼,皱了皱眉:“你一个姨娘,不该过问的事情少过问。我记得你从前挺识礼数的,怎的现在去了一趟渠州回来,就不知尊卑了?” 三娘见胡姨娘脸色白了白,这才恭恭敬敬的朝王老太爷福身行了个礼:“老太爷教训的是” “嗯”王老太爷又瞧了她一眼:“得了,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入府吧,让下人去顺东西。” 胡姨娘又是一礼:“是” 王老太爷本事来看王三爷的,这下王三爷没回来,他也觉得索然无味,便直接出去了。 胡姨娘看着王老太爷走远,回过头来冲赵氏笑了笑:“嫂嫂近来过得可好?” 赵氏本是一脸的笑,但听胡姨娘问这个,一时有些为难。她倒是想说好,可却是又不好,说不好吧,总觉得会让胡姨娘看笑话。 “也就那样吧,没什么好与不好的。” 其实胡姨娘都心知肚明,听她这般说,也没再问,转眼便瞧见了赵氏身后跟着的王祁莲。 “咦?莲姐儿今儿怎么看上去如此憔悴?莫不是生病了?” 倒还真是生病了,害的相思病。 赵氏尴尬的笑了笑:“最近京城天儿冷,她前些日子感了风寒。” 胡姨娘似笑非笑:“这样啊”她又转而看了看赵氏另一侧的三娘:“五丫头倒是越长越水灵了。” 她刚把这话说完,三娘便见王祁莹抬头看了她一眼:“还真是,别人都说南方的水养人,我倒觉得京城也不差。” 出于礼貌,三娘朝她们福身行了礼:“姨娘,三姐姐谬赞了,若论起貌美,还是三姐姐更胜一筹。” 王祁莹倒还挺受用的,笑了笑也不谦虚。 这一番客套之后,赵氏将她们迎入府中。 胡姨娘走着走着问起来:“怎么不见兄长?莫不是在忙公务?” 王文胥要想忙的话,肯定是有事情忙的,可惜他现在萎靡不振,连户部的门儿都没踏进去过,别说是公务了。 户部那帮人也是奇怪,好歹是是个官,不见王文胥道户部上任,他们也当做不知道一般。 赵氏回她:“老爷他还在屋里睡着,身子不舒服。” 胡姨娘忙问:“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带我去看看。” 她这副极其关怀的模样装得倒是像,只可惜三娘不认为她是真关心王文胥。 赵氏心里清楚得很,王文胥根本就不是不舒服,而是昨儿喝得烂醉回来,现在还没醒呢。 “就别管他了,我会找人好生照看的。” 赵氏这般说,胡姨娘也没有坚持的理由,只得道:“那嫂嫂要多上点儿心,兄长他可是王家的顶梁柱。” “是,我自然是要上心的。”赵氏苦笑,还顶梁柱呢,但求他能安安分分的就好了。 一行人就跟迎一尊神似的,将胡姨娘他们迎进了王府。 王祁霖算是半个大人了,还挺知理懂事的,见胡姨娘到了院前,先道:“姨娘,我住在哪里?” 胡姨娘不知道赵氏给王祁霖准备了地方,与他道:“你就跟姨娘住一个院子,旁边的厢房给你腾出来。” 王祁霖不情愿:“我都这般大了,怎么能还跟姨娘住一块儿呢?” 胡姨娘面上一滞,在她眼里,王祁霖依旧是个孩子,还需要她呵护。现在冷不丁的听王祁霖冒出这么一句,她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感觉就像儿子要跟别人跑了似的。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这么多年,但凡回府来,不都是跟我一个院子么?你小那会儿,还不是跟姨娘睡在一张榻上的。” 王祁霖不依:“那是小时候,现在不行” 赵氏正吩咐着下人准备餐点,好让他们填一填肚子,过来正好听见胡姨娘说的那些话,忙过来道:“祁霖是不小了,该让他一个人住。我让人把祁贤原来住的那个院子收拾了一下,就让祁霖住进去吧。” 胡姨娘没说什么,看着王祁霖有些不高兴:“那就随你吧” 王祁霖听胡姨娘这么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跑去拉着王祁贤:“大哥,你带我去吧!” 都是男孩子,总要亲近一些,王祁贤摸着他的脑袋笑了笑:“成!我带你过去!” 胡姨娘看着王祁霖跟王祁贤走了,叹息道:“还说女大留不住,我看儿大了也留不住。” 赵氏笑她:“孩子嘛,总是要长大的,祁贤那个时候也是这般,总的有点儿他自己的小秘密。” 两人说着,便一同进了院子。 王祁莲在方才胡姨娘她们进来的时候就回去了,现在就剩下她跟流苏二人。 三娘觉得她应该可以走了,正想回头跟流苏说一块儿回去,却被王祁莹叫住:“姐姐且留步” 王祁莹笑面迎人,看上去要比走时沉稳不少。 “怎么了?妹妹有何话要说?” ☆、第二百六十六章 水火不容(二更) 王祁莹就当跟三娘很熟稔一般,过来拉着三娘的手:“许久不见姐姐,还怪想念的,不知姐姐近来可好?” 她又不是什么善类,这般客气,多半是想问点儿什么,三娘装糊涂:“凑合吧,我看妹妹应该过得不错。” 王祁莹拿衣袖掩着口鼻轻笑道:“也还凑合吧,南方的冬天湿气重,身子骨不怎么受得了。” 三娘点了点头:“确实” 她笑过了,把手放下来:“姐姐有没有听说一件事情?” 三娘不知道她指的的哪一方面,也不确定自己知不知道,便问她:“什么事情?” “还记不记得尹家那个刁蛮小姐?” 三娘当然记得了,定国公大寿的时候,她还受了淑妃的训。想到这里,三娘大概知道王祁莹想要说什么了。 定国公是靠着淑妃起家的,现在淑妃倒了,齐王怎会容得下他们。 虽说如此,但三娘也不知尹家具体怎么样了,便问:“她怎么了?” 王祁莹又掩唇笑了起来:“定国公府被抄了,一家人都被流放到漠北一代,我听说尹家的女眷会入军帐当那个。我一想到当初尹玥华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再看看尹家现在的处境,就觉得好笑。” 她也算是个怪人了,别人也没怎么招惹到她,顶多就是傲了些。她反倒在这里幸灾乐祸,让三娘噗之以鼻。 “人各有命吧,咱们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成了。” 王祁莹收敛笑意,再道:“这都不是最可笑的,你铁定想不到,那货竟求到苏家去了,说是愿意给苏家公子作妾,只求不被发配到漠北去。她还不知道定国公府是什么处境,苏家人怎么可能纳她作妾呢?她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 没想到王祁莹远在渠州,还对苏家的事情这么上心,人才回京,知道的东西还不少。 “那真是有些不妥当了,苏家公子怎么说的?” “她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还能怎么说?还是苏夫人亲自让人打发她走了的。这都成了京中人的笑柄了,蠢货就是蠢货,临到要走了,都还给尹家抹黑。”王祁莹边说边笑得开心,一双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三娘看着只觉心烦,却又不好明讲:“罢了,也怪可怜的,下半辈子恐怕不好过。” 王祁莹望着三娘,唇边还挂着笑:“怎么?姐姐是嫌我话多?还是嫌我烦?” “哪有?妹妹别多想。” 王祁莹道:“姐姐不嫌我烦就好,我说这些只是想说那尹玥华癞蛤蟆还企图吃上天鹅肉。人家苏公子可是人中龙凤,岂是她能攀附得上的,姐姐说是不是?” 苏钦玉固然是人中龙凤,尹玥华不见得就是想吃天鹅肉,事到如今了,她怎会不知定国公府的处境,她去求苏钦玉大概只是求他帮个忙。或者说她心不死,想知道苏钦玉对她有没有一丁点心思。 可惜苏钦玉本就不是多情之人,若是跟他没牵连的人,他连正眼都不会给一个,就如同三娘在渠州初见他的时候。明明总是笑意迎人,却莫名透着一股凉意。 只是王祁莹这话中有话,让三娘不禁皱眉:“是与不是不该咱们议论,左右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别说的好。” 王祁莹点了点头:“是,姐姐说的是” 而后,王祁莹也不说话了,跟着三娘她们一块儿往后院去。 到了夜阑居门前,流苏还跟着三娘。 三娘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问:“有什么就说吧,现在没外人了。” 流苏四处看了看,才道:“我在王府里待了好些年了,深知胡姨娘她们不是善类。还有,那胡姨娘对长房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怨似的。” 三娘一愣:“此话怎讲?” 流苏本是不愿说的,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从前洛云姑姑还跟着老夫人的时候,我也曾侍奉在侧,虽说那个时候我岁数也不大,但总听胡姨娘似有似无的挑拨长房与老夫人之间的关系。但凡胡姨娘一挑拨,老夫人准会找大夫人的麻烦。” “这倒是没看出来。” “只是近些年好一些罢了,从前可不是这样。” 流苏的言下之意是要让她提防胡姨娘。 三娘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留意的,不过你也可以变着方的提点一下母亲。她为人过于耿直了些,像胡姨娘这等爱绕弯子的人,她恐怕玩不转。” “小姐放心吧,夫人是大公子的亲娘,那边是我的亲娘,我会替她留意的。” 胡姨娘这个人确实藏得深,三娘活了两世,看她都还看不透彻。 酉时三刻,天都快黑了,王三爷可算是回了王府。只是他并非只身一人,身边还带了个妙龄少女。 王老太爷早回府了,知道王三爷回来了,是第一个去见他的。 老太爷见了他身旁的那姑娘,眉头紧紧皱着,问他:“这是谁?” 王三爷还不知道王老太爷的心思,坦言道:“是渠州一位同僚遗落下的孤女,他本是托我将这丫头送往她外祖母家去,可那家人不成样子,我便将她带回来了。索性王家不缺这一口饭,实在不行我养着就成了。” 那丫头低着脑袋,羞羞涩涩的。 王老太爷越看越生气,将王三爷拉到一边儿去:“你真够糊涂的,同僚遗下的孤女,你怎么能纳入府里呢?这要是传了出去,不就败坏了声誉?” 王三爷听罢,瞠目结舌,他是真没想到王老太爷会往这上头想:“父亲真真是误会孩儿了,这丫头我只是单纯想要抚养而已,等她再长一岁便给她寻个好婆家,也不负故人所托。” 听他这么说,王老太爷才放了心:“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学了老二那副脾性,你可千万不能学他。” 王三爷还颇为尴尬:“父亲都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会对这样一个小丫头动心思呢?那跟畜生又什么两样?” 王老太爷联想到王二爷身上:“你二哥不就是?他还真是个畜生!” 王三爷回来之前就一直好奇长房跟二房到底哪里不对头了,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便问道:“大哥同二哥是怎么一回事?怎么闹成这样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帮衬长房(一更) 王老太爷将这一久发生的事情粗略的跟王三爷说了一遍。 王三爷听得目瞪口呆:“竟还有这种事情?那当初二哥给我寄信的时候,只说是您偏袒大哥,故而才将他们撵出去的。” 老太爷想想当时他的初衷,一阵叹息:“本也不是真要怎么样他,实在是当时的形势所迫。他也是我的亲儿子,我总不会让他们流落在外的,只是他后来做的那些事情叫人心寒。” 王三爷颓着脑袋,眉头紧皱:“那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你也别管他了,他现在也是废人一个,咱们王家往后就要靠你了。” 这种身负重担的感觉让王三爷不怎么适应,但还挺自豪的:“父亲放心,儿子定不辱使命!” 想起皇上还未决定王三爷的去留,王老太爷便问:“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什么情况?老大媳妇儿听老二他们说你要留在京中,到底是真是假?” 王三爷老老实实的交代:“自然是真的,否则我也不能将一家老小都带了回来,只是朝中积压了许多事情,吏部那边要定职还得要些时候。” 老太爷听罢点了点头,回身寻了个座坐下,又看了王三爷身后那小丫头一眼:“那这丫头你是怎么打算的?单纯养在府里?还是想像长房那边一样,认做义女?” “义女就不必了吧,将养着就行了。” “那成,便让她跟莹姐儿住在一个院子里,当个小姐一般养着便是。”说着,王三爷回头看了看那丫头:“嘉柔,往后你就跟莹姐姐住一块儿,可好?” 她想了想,乖巧的回了王三爷一句:“好” 三娘见到这姑娘的时候,已经是三房回来五日之后。她跟随王祁莹一道在园子里转悠,正巧撞上要去东恒院请安的三娘。 那丫头生得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有那么些胆怯。 王祁莹见三娘来了,忙朝那丫头道:“嘉柔,这就是府里的五小姐,你得叫她一声姐姐。” 那叫嘉柔的丫头乖乖的朝三娘行了一礼,唤她:“五姐姐好。” 三娘并不觉得稀奇,因为她从前也见过她,虽说交集不多,但好歹也接触过。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三娘有必要装一装样子:“这位是” 王祁莹拉着嘉柔上前来,又将她往前推了推:“嘉柔,人家问你话呢,你倒是跟人家说啊。” 嘉柔埋着脑袋,很是害羞的模样:“回五姐姐的话,我本家姓徐,名唤嘉柔,家住渠州,虚岁十四” 三娘故作惊讶:“虚岁十四?那巧了,你跟祁莹妹妹是同年的吧?” 王祁莹道:“可不是么,她就只小了我两个月。” 三娘待嘉柔很是客气,转而问她:“来了多久了?可还习惯?” “还不怎么习惯,京城这边的东西我吃不惯,没有渠州那边的好。”她倒是不避讳,这么说也怕人听了不高兴。 三娘道:“那是正常的,我刚来京城那会儿也曾有过不适应,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嘉柔瞪大了眼:“五姐姐不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么?怎么说刚来那会儿?” 王祁莹忙道:“你这五姐姐啊,跟你一样都是南边儿来的,离渠州也不远,就在渠河边上,叫做河洝。算算日子也才来了一年多,还不算太长。” “河洝?那还真是挺近的!”嘉柔显得欣喜异常,过来挨着三娘:“往后我无聊便能去找姐姐说话了!” 三娘笑着应她:“当然了,随时恭候。” 王祁莹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嘉柔,你跟祁瑶姐姐可不能相提并论,人家是大伯父收进来的义女,咱们族谱上都有名儿的。” 嘉柔方才还欣喜不已,听了王祁莹这话,神色有那么些不自然:“是,五姐姐比我尊贵多了” 看来这徐嘉柔跟着王祁莹也不见得就好过,她当初总看这两人出双入对的,还以为关系真有多好呢。 三人僵了片刻,王祁莹问她:“姐姐要去大伯母那里请安么?” 得,这话一说出来,等于是要撵人了。 三娘道:“是,正准备去呢。” 果然听王祁莹后面一句便是:“那姐姐快去吧,太晚了不好。” 三娘应了一声好,便走了。 因为路上耽搁了这一阵,三娘去的时候赵氏都起了好一会儿了。 只是她今天瞧上去心事重重的,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母亲这是怎么了?看上去有心事。” 自洛云走了之后,赵氏这身边就没有个近身伺候的人,三娘进来也没人知会她。 听见三娘的声音,赵氏忙睁开眼看了看她:“你来了?坐吧” 三娘依着她的意思坐下,再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赵氏将头撑了起来,手也放了下去:“三房的一回来又花了好些银子,索性他们往后也不用靠着长房过活。可这王府里除了各自的下人外,其余的都靠着长房,如今我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原来是担心这个,三娘同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不是还有兄长能够指望的么?待他考取了功名,再寻个合称的职位当着,咱们也不是不能过的。再说了,长房名下应该也有地,包出去让人农作,咱们也还能收些租钱。” 赵氏听她这么一说,还颇为惊喜:“你不说我都忘了,咱们这里却有几亩田地,正好能包出去。” “是呢,不过今年应该没什么好价钱,毕竟才糟了一场大灾。” 说到这里,赵氏又泄了气:“你说这个倒也是,城外都不知还剩多少人了,剩下的恐怕也没有几个能出得起租钱的。” 不是没几个,而是根本没有,这不过是三娘拿来唬她的。待赵氏要将田地转租之后,三娘便会让人过来接手,实际上就等于是她拐着弯儿的帮长房。 毕竟她干的那营生实在不好放到台面上来说,就算能,那也不是她这个年纪能干的事情,会叫人生疑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徐嘉柔(二更) “母亲别担心,您就差人将去办便是,说不定有些商户会去租的。” 赵氏不解:“商户租了作甚?他们又用不着,就算他们想用,自个儿买一块不就成了。” 三娘道:“母亲有所不知,离今年秋收还有一阵子,缺粮的现象还得持续。正因为粮食金贵,商户人家肯定想着自己找人去种些收成短的菜,还能卖个好价钱。” 听三娘这么已解释,赵氏还觉得颇有道理:“成,就按你说的办,待会儿我就让人去办。” 其实也不存在这一说,但凡府里的下人,谁也不会让去种地的,都是让外头的村民去种,然后地主借着收租的由头让他们拿粮食来抵。 奈何现在外头都没几个人了,就算还有,那也就是吊着一两口气的。一个冬日里有死了爹娘的,死了孩儿的,估计是没人有心思想以后怎么过了。 总之,只要让赵氏信了她就行了,她也好名正言顺的帮他们一把。 给赵氏请了安,三娘顺道去看了看王文胥。 他今儿倒是没去喝酒,但人却依旧在榻上躺着。 赵氏道:“连着喝个三四天,总有一天是需要歇一歇的,否则哪有精力再去喝?” 说得倒还挺有道理。 “那母亲何不将他手里的银子扣了,不给他银子,看他上哪儿喝去。” 赵氏摇头:“根本句不是办法,你以为我没想过啊?收了他的银子他照样出去喝,到人家酒馆里去赊账,人家还不是会找上门来要,你能不给么?” 也是,王文胥从头到脚看着都是富贵人家的打扮,酒馆里的老板岂有不招待的道理。 三娘叹息一声:“等父亲醒了,还是得好好同他说一说,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赵氏却道:“我也知道不是办法,可我这不没辙了么?还有阿莲那孩子,从前总会到我这里来问安的,现在也很少来了,天天闷在她那间房里,也不知会不会憋出病来。” “母亲别担心,长姊那边我会去劝的,父亲这边还得靠您。” 赵氏无奈的点了点头:“也只能试着劝一劝了,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淑妃那一家子的,好好的一家人,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作孽” 只有三娘知道,就算没有先帝那一纸婚约,长房也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唯一不同的是,王文胥当年并未像现在这样颓废,七品小吏他也照样兢兢业业的。 在没有那一纸婚约之前,王文胥还是个三品的户部侍郎。虽是三品,却也不是小官小吏了,更何况户部就等于是给皇帝看账的,极其重要。齐王必然会将里头掌事的人换成自己的心腹,所以说王文胥被撤职怎么样都是必然的。 人也看了,安也请了,三娘准备回自个儿的院子。 半道上,她又遇上了徐嘉柔。 只是此时徐嘉柔并未与王祁莹在一块儿,而是在院子里的大理石桌旁坐着发愣。 既然碰上了,三娘也不能装作没看见,便上去同她招呼。 “嘉柔妹妹怎么还没回去?” 徐嘉柔本是一脸的惆怅,见了三娘好歹挤出点笑意来:“五姐姐,您请安都回来了?” “是啊,没想到嘉柔妹妹在这里坐了这么久,难不成是有心事?” 她忙摆手:“没有没有,王府供我吃供我穿的,又是京城出名的世家,我哪能有什么心事呢?” 三娘明显觉得她与先前跟王祁莹在一块儿的时候不同,特别是在说话上头,特别小心谨慎。 因着两人算是同乡,三娘同她套起了近乎:“没想到妹妹竟是渠州来了的,我都离开那边许久了,还挺怀念那边的日子。” 徐嘉柔听罢,抬眼看了看她:“那边的天儿还冷,时常还有雨,不过好在不怎么下雪,出行还挺便利的。” 三娘点了点头:“是这样,京城这边每逢冬日都会下” “咦?五姐姐不是才来了京城一年多么?怎么会知道京城年年都下雪的?” 三娘心一惊,怎么说着说着就说漏了:“我本就是道听途说而已,听府里的下人说的。” 徐嘉柔没多想,接着道:“姐姐大概是我来这几天最觉得亲近的人了,兴许是因为家乡挨着的原因。” “妹妹怎会这么说呢?有哪里不顺心么?”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只是水土不服罢了。” 看得出来,徐嘉柔这个人先前应该是和挺开朗的姑娘,但好歹有点脑子,知道不能随便亲信旁人。 “这样啊,那妹妹若是有不顺心的事情就来同我说。” 她道好,可三娘却没瞧出她当回事了。 “妹妹恕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三房不那么好在的,祁莹妹妹她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相与。妹妹若是想在王府安安稳稳的,那就少在她面前转悠,她那个人不见到你还好,只要见到了,总会说些不好听的话。” 三娘纯属胡诌,她知道王祁莹有头脑,但却不觉得王祁莹见谁都会话多。她的话多,可不只是为了让人添堵的,还有可能是为了达到某些目的。 就好像她今儿专门拉着徐嘉柔到她跟前来转悠,又当着她的面说了伤徐嘉柔的话,可不只是为了给徐嘉柔添堵的吧? 徐嘉柔见三娘说出这些话,顿觉与她亲近几分:“是,五姐姐的话我都记下了,也会放在心上的。” 三娘便从座上起身,问道:“嘉柔妹妹要回了么?不如一起吧。”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似是觉得差不多了,便回三娘:“好” 走在路上,三娘问她:“怎么先前还见祁莹妹妹跟你在一块儿,现在又不见了人影?” “姐姐她说要回去练字看书了,便留我再外头消遣。” 三娘嗯了一声,说道:“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分明是个女子,非要像个男人一般卖力,不过三叔也不一定就喜欢子女这样卖力。你可能不知道,三叔再到渠州去之前是最爱自由自在的,喜欢养鸟。后来就不知怎么的,突然收了心,去了渠州上任。” ☆、第二百六十九章 撒酒疯(一更) 徐嘉柔将她说这些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还问:“叔父喜欢鸟儿?” 三娘点头:“那是,不信你拉一个下人来问,谁都知道。” 只见她闷声想了一阵儿,与三娘道:“谢姐姐提醒” 也正好快到下园了,两人都要各自回去,三娘笑面着她:“我这就先回了,妹妹若是有事情,记得到夜阑居来找我。” 徐嘉柔应了声是,冲三娘福身,这后两人便都离去了。 回去之后,三娘坐在座上想着今日赵氏那副急切模样,觉得她应该会有所作为。毕竟银子让洛云卷跑了,赵氏肯定会头一个想到二房那边去,她只是不与三娘说,但不代表她会姑息。 三娘到房门前,朝着边上那间厢房喊了一句:“沈嬷嬷” 结果叫了半天没回应,倒是把隔间的丽姝给叫出来了。 丽姝开门出来,直直走向三娘:“小姐找姑姑作甚?她到厨房那边去了,才走没多久。” 沈嬷嬷去厨房一般都是跟那帮厨娘闲扯去了,少不得要个把时辰。 思及此处,三娘向丽姝招了招手:“你过来” 丽姝没有迟疑,迈着小步走了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去找张临,替我给他带句话。让他去二房那边找张成,让张成留意着洛云姑姑的动向。” 丽姝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 “等一下”三娘想了想又将她叫住:“要不,你替张临跑一趟?大摇大摆的去,越高调越好,让二房的人都知道你是去找洛云的。” 丽姝眼珠子直转悠,想了片刻似乎是想明白了,惊喜道:“原来是这样,小姐放下,我会办妥的。” 之后,丽姝便急急忙忙的出门儿了。 三娘在屋里等着丽姝的消息,她现在要主动把事情的进度推一推,赶紧把赵氏的银子讨要回来。 想着赵氏可能回去寻洛云要银子,三娘有些坐不住。 如果赵氏真去了,那这银子才是真要不回来了。依乔氏那性子,知道洛云藏了这么多银子,还不逼着洛云交出来么? 乔氏心狠手辣,洛云铁定是招架不住的,到时候一招认,那赵氏的银子就打水漂了。 她想着要不要去和赵氏说一说,免得赵氏不信她,又坐不住。 思及此处,三娘忙起身,准备出门去。 “小姐”突然,门外传来沈嬷嬷的呼喊声。 三娘匆匆行至门前,一开门便瞧见沈嬷嬷一脸焦急的模样。 “嬷嬷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待沈嬷嬷喘上气,她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大老爷在前院将胡姨娘给打了,也不知怎么的” “胡姨娘?”三娘非常诧异:“胡姨娘不是在自己拿院子呆得好好的么?怎么跑去跟父亲撞上了,这还打上了。” “老奴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本来还在跟厨娘们闲唠嗑,结果就听见有人说前院闹起来了。老奴也没去瞧仔细,总之听他们这么说,我便匆忙过来向小姐禀报。” 三娘顺手将房门拉上:“先去看看再说” 沈嬷嬷应了声是,跟着三娘往前院赶。 王家永远都有这么多围观不嫌事大的奴才,从中园通往上园的月牙门处停留了许多人,指指点点的说个没完。 沈嬷嬷见了一帮奴才围在那里,当即黑了脸,冲那帮人吼道:“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都嫌手上的活儿少了是不?” 下人们被沈嬷嬷吓了一跳,忙回头来看。 见是三娘,他们纷纷行礼:“五小姐” 三娘没工夫理会他们,径直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沈嬷嬷则在后头训斥了几句,让那些小丫头和小厮赶紧回去干正事。 一出了月牙门,便能听见吵闹之声,乱麻麻的。 三娘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了过去,正巧见着胡姨娘被王祁莹搀着,天啊地啊的喊。 这根本就不像胡姨娘平日里淡漠的作风,这让三娘不禁皱起眉头来。 正想着,果然见王二爷同老太爷两人入府来。 胡姨娘看似并未察觉,哭喊的声音却是越发大了起来。 王二爷一听是胡姨娘的声音,步若生风,连忙寻声二来,老太爷紧跟其后。 “这是怎么回事?”王二爷走进了,见胡姨娘哭得跟泪人似的,又见王文胥倒在地上不起来,赵氏又皱着眉搂着王文胥。 赵氏自知理亏,没有说话。 王祁莹见自家父亲来了,硬气道:“还不都是大伯父,喝醉了酒撒酒疯将姨娘给打了。” “啊?”王二爷头一个想到的是胡姨娘有没有伤到哪里,忙过去拉过胡姨娘,左看右看:“伤到哪里了?” 胡姨娘泪眼模糊的望着王二爷,一手捂着脸,这动作是再明显不过了。 见此,王二爷道:“寻个大夫看看吧,你最爱美,若是留下什么痕迹恐怕要伤心了。” 胡姨娘柔柔弱弱的嗯了一声:“是,都依老爷的” 王二爷让王祁莹将胡姨娘待会院子里去,让她好生照料,又差人去找大夫。这一系列的事情忙完了,王二爷才有功夫来过问王文胥。 因着胡姨娘被打一事,王二爷面色不怎么好看,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家长房这一帮人:“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赵氏抬眼看了看王二爷:“老爷他近来总爱去喝酒,时日一长了我就没怎么管他,反正他醉着也能找回来,就找不回来,也有人总会来。谁想往日还好好的,今儿竟撒气了酒疯,将胡姨娘给打了” 王二爷想发作来着,可见王文胥那副样子,也颇为感慨:“大哥他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赵氏叹息道:“从刑部大牢里回来就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她是越想越气,都气红了眼了,捏紧了拳头朝王文胥身上打了两下:“你这死鬼,真是要操碎一家人的心不成?这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了?” 王老太爷站在边上许久没说话,这会儿总算是开了口:“得了,他醉成这副样子,你怨他也无济于事,将他抬回去吧。” ☆、第二百七十章 手疼(二更) 赵氏诺诺应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让下人将王文胥抬回去。 王二爷也没了先前的怒气,便与赵氏道:“嫂嫂还是对大哥多上些心,再怎么也是过了十几年的夫妻了。大哥从前那样为你们着想,现在也是你们为他着想的时候。” 也不知为什么,赵氏是觉得王二爷说得有理,也自知有愧,可见王二爷如今高高在上,就觉得心里膈应。 “是,往后我会注意的。” 见此,王二爷没再说什么了,只想赶紧回去看看胡姨娘,再好生安抚一下。 王老太爷没跟着王二爷去,而是留在这里站了一阵儿。 见赵氏抹着泪准备要走了,老太爷将她叫住:“等明儿文胥醒了,你差人来叫我。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亲自来开导开导他。” 王文胥对王老太爷自来恭敬,赵氏听老太爷这么说,心里还挺高兴的。觉得只要老太爷出马了,王文胥多多少少能收敛一些。 待赵氏应下,王老太爷也自个儿回去了。 三娘看众人都散去,便凑到赵氏跟前去:“母亲” 赵氏瞧了她一眼:“听了消息过来的?” 三娘答:“是” 赵氏一把将脸上的泪痕擦了个干净,叹道:“从前发生什么,阿莲总会急着凑上来,现在变成了你。一个冬日过去,这家里当家的不当家,亲生的也不亲生了,说是物是人非也不为过。” 三娘没接她的话,转而道:“祁瑶扶您回去吧,站在外头吹风可不太好。” 赵氏点了点头,顺着三娘,两人一同往东恒院去了。 王文胥被下人抬了回来,待她们到了的时候,下人已经替他宽衣解带,将他置在了榻上。 赵氏径直走到榻边,瞅着王文胥发愁:“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三娘在意的倒不是这个,她想起胡姨娘的那番所作所为,总是不能安心。 “母亲,今非昔比,咱们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了。您应该看得比我透彻,二叔他们现在是王家的顶梁柱,咱们该低头时一定要低头。”三娘知道,今儿这事情真怪不得王文胥,毕竟他是个喝醉了的人,脑袋都不清明,但她还是的提醒赵氏,免得她因为落差而跟胡姨娘杠上。 赵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不怎么能接受,毕竟一下从山头跌落到谷底,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让人接受得了的。 “我知道,我也没有要跟他们杠上的意思。只是那胡姨娘太咋呼了,不顾是挨了你父亲一巴掌,就哭天喊地的,跟要了她命似的。我记得她从前也没这么娇气啊,怎么从渠州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三娘也不好明着提醒赵氏,只能道:“人都是会变的嘛,正因为这样,咱们往后也得更注意一些。最好是跟三房的相安无事,闹开了对大家都不好。” 赵氏也见着王老太爷跟王三爷近来亲密过了头,知道长房大势已去:“我都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就别操心这些事情了。” 三娘便点头道是,想起洛云的事情,她向赵氏开了口:“母亲先前答应让我去找回洛云带走的那些银子,说话可要算数。” 赵氏听她提起这个,问道:“那你有什么进展了么?我只是看着手里的银子只减不增,有些着急罢了。” “进展是肯定有的,母亲只要信我便是。” 见三娘成竹在胸,赵氏也就没说什么了。 长房的银子虽然缺是缺了点儿,也还不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细细算下来,就光三娘先前从洛云那里诈来的银子,也够他们生活好一阵了。 只是赵氏看着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不免有些着急罢了。 西灵院,三房一家围在了一块儿。 王三爷急急进了屋子,见胡姨娘坐在榻上抹眼泪,心疼不已。 王祁莹同王祁霖两人见王三爷来了,纷纷行礼。 王三爷就看了一眼,转而又朝着胡姨娘去了:“怎么样?大夫可有来看过了?” 胡姨娘摇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请大夫来回让人觉得我太娇贵了。” “你先前不是还说疼吗?最好还是看看,免得让人担心。” 左右王三爷早已差了人去请大夫的,胡姨娘便没再拒绝:“那好吧,看一看再说。” 王三爷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胡姨娘的脸,虽然痕迹不明显,但也能瞧出青一块红一块的:“大哥怎么动手这么狠” 胡姨娘故作伤心:“我不过是上去请了个安,他也不知是怎么的,冲上来就朝我动手。” 王三爷也无法,毕竟王文胥是他的兄长:“翻篇儿吧,大哥再怎么也是自家人,既然是一家人,还是以和为贵。再说了,咱们当初能到渠州去上任,不也是兄长一力促成的么?” 胡姨娘没反驳,点了点头,便靠在了王三爷的肩上:“我自来知道老爷你心善,也知道饮水思源这个道理。所以,我是不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更不会去怪兄长和嫂嫂。” 王三爷不由的将胡姨娘搂紧了些,他王文远活了大半辈子了,最值的事情,便是娶了一个如此善解人意的女人。 王祁莹他二人正你侬我侬的,便拉着王祁霖冲王三爷他们行了个礼:“父亲,若是没事,我同霖哥儿就先下去了。” 王三爷这才想起自家的一儿一女还在边上,忙将胡姨娘往边上推了推:“那成,你们就先回去吧” 王祁莹再福身行了一礼,之后便同王祁霖一块出去了。 王祁霖走到门前,才向王祁莹说道:“母亲方才为什么要阿姊打她的脸呢?不是先前才被大伯父打了么?难道不疼?” 王祁莹回身望着自家的弟弟:“这话往后就别说了,你只消记得是大伯父打了母亲便是。” “哦,好吧” 王祁莹不自觉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方才打了胡姨娘那一巴掌,她的手也不好过。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刻意为之(一更) 赵氏因着这件事情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的就是不好过。 王文胥睡在旁边,兴许是太累了的缘故,他鼾声连天。 赵氏也不去阻止,左右她也睡不着,干脆懒得管。 想了大半夜,她怎么都觉得奇怪。王文胥跟她过了这么些年了,期间也不是没有喝醉的时候,但却从未见王文胥撒过酒疯。 王文胥是出了名的酒品好,突然打了胡姨娘未免让人生疑。 但想想胡姨娘今儿那般模样,也不像是装的,那张脸也确实红红的,赵氏也就认了。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把三房的笼络好,万一王祁贤今年真去应考了,再要是中了,那长房还真需要王三爷的照拂。 打定主意之后,赵氏便安安稳稳的睡下了。 次日,辰时。 赵氏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之后便去了西灵院。 京城的天儿要比腊月间好了许多,只是晚上会下点儿雨,辰时起来地上湿漉漉的容易打滑。 丫鬟搀着赵氏到了西灵院门前,这院门禁闭着,看样子胡姨娘还没起来。 赵氏让随行的丫鬟去敲门,敲了许久都没反应。 小丫鬟讪讪回头看了赵氏一眼:“夫人,这里头怎么没人应声?难不成胡姨娘不在院子里?” 赵氏想着不可能,天还这么早,胡姨娘就算再勤快也不会这个时候起来,更别说出门儿了。 “不会的,再喊一喊吧,院子里总有下人在。” 小丫鬟点了点头,边敲门便朝院子里喊:“有人么?开开门,大夫人在外头候着呢。” 头一声还是没回应,待第二声才听见里头有人应道:“来了来了” 来开门的是个婆子,见了赵氏先行一礼,又连忙请赵氏进院子:“大夫人快请进,到屋里去坐着,我这就去叫姨娘起来。” 赵氏本是来道歉的,还让人专门把胡姨娘叫起来恐怕不好:“慢着” 那婆子回头,见赵氏犹犹豫豫的,问道:“大夫人怎么了?难不成不是来找夫人的?” 赵氏摇头:“这倒不是,我只是想说,别去叫她起来了,我在屋里坐着等她便是。” 那婆子似是为难:“这恐怕不妥,您是夫人,姨娘只是个姨娘,让人传出去了会说咱们姨娘不识大体的。” “这是我自愿的,跟胡姨娘无关,谁要是敢乱说,我第一个饶不了她!”赵氏说着,再道:“就领我进屋坐着等吧,左右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估摸着也等不了多久。” 婆子看了看天儿,似乎是赞同赵氏的说法,便道:“那成,大夫人请随我来。” 她将赵氏领到正屋里去,里头烧着炭火,热乎不少。之后,婆子沏了壶茶端上来,便退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赵氏便百无聊赖的坐着等,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茶杯里的茶水。 时间就这么过着,赵氏发愣也发了好一会儿了,可就是不见里屋有动静。 赵氏盘算着要不要去里头看一看,可刚起身又坐了下去。她不知事胡姨娘有没有因为昨儿的事情生气,若是生气了,她在这般贸然进去,更是雪上加霜。 她身旁侯着的小丫鬟大抵是看出了赵氏的心思,悄声同赵氏道:“夫人,要不奴婢去看看……” 赵氏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她还记着王老太爷昨儿交待的事情,她还得去看着王文胥。 小丫鬟得了赵氏的应允,轻手轻脚的朝里屋去了,赵氏则伸着脑袋张望。 没一会儿,小丫鬟出来了,同赵氏比划道:“夫人甭等了,胡姨娘还在睡呢,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的。” 赵氏皱了皱眉,本想着早早来问候一声,顺便道个歉,岂料是浪费时间了。 “成,咱们回吧……” 两人刚想走,却听见屋里有了动静。 胡姨娘慵懒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外头是谁啊?” 赵氏与那小丫头面面相觑,之后回应了胡姨娘一声:“弟妹,我是大嫂,专程来看看你的。” 只听里头的人顿了顿:“大嫂啊?您等一下,我这就起来” 赵氏本想说不用了,让她歇着,可胡姨娘起榻穿衣的动静乒呤哐啷的传了过来,赵氏话挂在嘴边又说不出来。 没一会儿,便见赵氏穿好衣裳出来,只是头发还随意绾着,没来得及梳理。 “弟妹莫要着急,先梳洗吧。”赵氏看她这慌慌忙忙的样子,也不好入正题。 胡姨娘连连点头:“成,我喊丫鬟进来伺候,不消多久便好了。” 赵氏只能点头答应。 如此,胡姨娘便从朝外头喊了两人进来伺候,三人便进了里屋去。 赵氏本以为胡姨娘这般慌慌忙忙的,应该也用不了多久,谁知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她望着里屋那方向着急,也不知这个时候王老太爷去没去东恒院,要是去了岂不糟糕。 “弟妹,你好了么?”赵氏在外头催促了一句。 胡姨娘从里头回她一句:“快了快了,马上就好了” 赵氏暗暗恼了胡姨娘,却也只能再等等看。 又是一刻钟过去了,胡姨娘在里头依然没出来。 赵氏从座上起身,再也等不了了,便朝里头道:“弟妹,我那边还有点儿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只听胡姨娘在里头答道:“好,嫂嫂要是有急事,便回去吧。” 得了胡姨娘这句话,赵氏也不做他想,直接往回走了。 待赵氏走出正房,将门带上之后,伺候胡姨娘的丫鬟问了一句:“夫人不是已经收拾妥当了么?为何不出去见大夫人?” 胡姨娘自顾自的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发角:“我就高兴看她吃瘪样子,就是喜欢捉弄她,你管得着么?” 那丫鬟被吓了一身冷汗,连忙跪下:“夫人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胡姨娘没有理会她,而是朝着外头那方向看了看,继而冷声一笑:“我还以为她多有诚意呢,也不过如此,这么一时半会儿都等不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闲言碎语(二更) 赵氏出了西灵院,匆匆忙忙的往上园去,撞上去东恒院请安未果的三娘。 “母亲这是打哪儿来?”三娘见了她便问道。 赵氏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一大早去了西灵院一趟,一直熬到了这会儿” 三娘笑道:“难怪,我就说怎么去了不见您,丫鬟们也说没见着。” 她听三娘说她去了东恒院,忙问:“你去了多久,可有见你祖父过去?” 三娘摇头:“我就待了一刻钟左右,并未见着祖父过去。” 听罢,赵氏才算放了心,想起王文胥,她又问三娘:“那你父亲起了没?” 正好当时三娘没见着赵氏就去看了一眼王文胥:“还没呢,好端端的躺在榻上,估计得睡到午时过后了。” 赵氏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怕耽误事呢。” 三娘想了想,估计是昨儿老太爷说要来找王文胥谈一谈的事情。 “那母亲赶紧回吧,万一祖母这会儿来了呢?” 赵氏觉得也是,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午时,三娘在屋里小憩,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沈嬷嬷和丽姝在外头闲话。 “原先还没瞧出来,这三房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当真是藏得深。” “我来得晚,倒是没见着从前他们是什么样子,但听姑姑这么说,我多多少少有了个印象,确实差别太大了。” “你说咱们夫人跟那胡姨娘也没什么仇吧?顶多就是昨儿大老爷醉酒打了她。可她从前也不这样儿啊,不至于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吧?” “听姑姑这么说,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最可气的还是那帮碎嘴的丫头,说什么王府风向变了,大夫人也得礼让胡姨娘三分。虽说我不是自小生在富贵人家的,可我也知道姨娘只是个妾,一个妾还这么嚣张,真是没规矩。” 沈嬷嬷叹道:“哎,她虽是个妾,却颇受三老爷宠爱,三房那两孩子都是她生的,母凭子贵嘛。” “那也不能不识身份,让大夫人等了她这么久,你看府里的下人都说成什么样子了?” 三娘听完她俩的闲话,也没了困意,缓缓从榻上起身:“沈嬷嬷” 沈嬷嬷听见了屋里的呼喊声,忙应道:“欸~” 片刻,便听见沈嬷嬷推门而入的声音,之后便见她匆匆进了里屋:“小姐这就睡醒了?那老奴伺候您更衣” 三娘拦着她:“不急,你先跟我说说你方才在外头跟丽姝说了些什么,胡姨娘跟母亲怎么了?” 沈嬷嬷见她这么问,知道她都听到了,便一五一十的交待:“听说夫人辰时去了西灵院,毕竟昨儿出了那事,她去西灵院,人人都知道失去找胡姨娘道歉的。谁想夫人在里头等了许久,就是不见胡姨娘起来。后来听说是起来了,可人家梳洗打扮就耗了些时候,结果就是什么都没说成便回去了。” “就这样?” 沈嬷嬷轻叹一声:“还不止,据说西灵院里的下人传出来,说是胡姨娘那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刁难大夫人的。还说什么王府要主位要换人了,风向变了云云。” “府里的下人还真是闲得慌,该安排些事情让他们做一做,免得一天就知道拿着一张嘴到处惹是非。” 沈嬷嬷却道:“不用咱们安排,胡姨娘那边已经在安排了。三老爷不是要在京中任职了么?说是尚未定下,但只要定下了便会在府中设宴款待几位官夫人。” 胡姨娘倒是机灵,还没定下来就想着要怎么替王三爷拉拢人脉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官员们都要在新帝跟前本分些,不敢聚众宴请。但官家女眷不同,没有官衔挂着,又是能利用的角色,可见胡姨娘的用心良苦。 “有事情做还闲碎嘴,真欠收拾。” “那是没办法,嘴长在他们自个儿身上,谁也拦不住。”沈嬷嬷似是想起什么,又道:“还有件事情,就在您歇着的时候,老太爷去了东恒院了。具体是怎么的,老奴也不清楚,总之老太爷跟大老爷吵了起来,最后老太爷摔门而去” 那就是劝说未果了,老太爷怕是要对王文胥失望了。 “那父亲现在人呢?出去了还是在府里?” 沈嬷嬷回道:“倒是没出去,但酒却不离手,让人去买了酒回来,关在书房里喝呢。” 三娘起来将鞋穿好:“替我收拾一下,我亲自去一趟。” “小姐去哪里?书房?去找大老爷?” 三娘点了点头:“自然是了,找他那样子下去,没等长房彻底玩完,他就先魂归西天了。” 沈嬷嬷赞同:“可不是,酒伤身,哪能这么喝的” 随意梳了梳头,将仪容整理妥当之后,三娘便朝着书房去了。 到了门前,三娘没有直接敲门,而是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王文胥酒品真没什么问题,在里头不吵也不闹,连句话都没说。三娘想起昨儿胡姨娘说王文胥撒酒疯打了她,怎么都没法让人相信。 对于一个醉酒的人,也没什么礼数可讲了,三娘直接推门而入。 王文胥衣衫不整的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桌案的边角上,手里拎着酒瓶子,脚边七零八落的倒了不少酒瓶。 三娘诧异,这是喝了多少?竟能堆出这么多瓶子来。 王文胥察觉到有人进来,虚着眼睛朝她看了看:“谁啊!” 三娘顺脚踢开滚到她跟前来的酒瓶,径直朝王文胥走了过去:“父亲,是我啊,祁瑶” 王文胥摇头晃脑的:“哦,是你啊” 三娘蹲了下去,准备扶他起来:“地上凉,咱们到座上去。” 他意识不算太清楚,三娘柔声劝他,他也就顺着三娘的力爬了起来。 将王文胥扶到座上坐好,三娘从地上捡起他的外衫给他盖上:“父亲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就算您天天买醉,睿王他们也是回不来的,倒不如让活着的人都能好好的过。” 他似乎全然没将三娘的话听进去,拎起手里的酒瓶就往嘴里灌。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诉之客(一更) 三娘伸手去夺过王文胥手里的酒瓶子:“借酒浇愁愁更愁,天天这么醉着,谁也落不着好!” 王文胥虚着眼睛看向三娘,伸手过来夺那酒瓶:“给我” 三娘二话不说,直接将酒瓶狠狠摔在地上。 王文胥也没见酒没了,也不嚷嚷,甚至连句话都懒得说,索性靠在桌案边合上了眼。 三娘知道王文胥还清醒着,闭眼不说话只是在逃避:“您要是真过不去,那干脆把所有的过失都推到我身上吧,只要你好好的,咱们长房便能好好过下去。” 他非但不说话,反侧过身去,显然不想再听她说了。 难怪王老太爷会发货,王文胥这副样子任谁见了都会气的。 三娘并不介意,继续道:“昨儿您发酒疯打了胡姨娘,今儿辰时母亲去西灵院给胡姨娘道歉去,谁想等了大半晌都没见着人。若换做从前,二房三房都对咱们恭恭敬敬的,哪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如今您当不当大官真不要紧,但只求您拿出个当家的样子来,也不至于让母亲去受别人的气。” 王文胥听罢了,竟回了句:“那胡氏不过是个姨娘,你母亲去跟她道什么歉?” 三娘见他肯说话了,嘴角微微上扬:“那不是三叔现在势头大么?母亲想着您现在这副样子当不了事,所以才想着委曲求全,希望三叔能在兄长的事情上头拉一把。” 王文胥可算是睁开了眼:“管那么宽,也得那逆子有那本事才行,若是没那本事,还是别往官场里钻吧。” “那他不往里钻,长房的日子怎么过?”三娘反问他。 王文胥听了不说话,从身后又摸出瓶酒来:“车到山前自有路,谁管得了这么多” 他说着,将酒盖掀开,手法很是娴熟。 三娘没想到王文胥倔起来竟如此难说话,她也气了,便就地坐下,看着王文胥喝。 王文胥见她坐着,也理会,自顾自的喝。 他完全就是把酒当水喝了,不住的往嘴里灌,根本不停歇。 三娘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还算清醒到意识模糊,期间都没挪过地儿。 王文胥似乎是醉了,叽里咕噜的开始胡乱念叨起来,都是些听不明白的东西。 “父亲,父亲?”三娘试着喊了喊他,他并没有回应,垂着脑袋坐在地上。 三娘一声叹息,起身准备将他扶起来。 喝醉酒的人忒重了,她尝试了两回,根本没办法将王文胥扶起来。没办法,三娘想着出去找人帮忙。 刚准备起身,便听见王文胥嘴里念叨了几句:“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三娘整个人都跟着颤了颤,手也顿在半空:“父亲,你说什么呢?你杀了谁?” 王文胥没回再回她,只是嘴里直哼哼,时不时的吧唧嘴。 三娘不死心,再问:“您杀了谁了?宫里的?府里的?还是外头的” 王文胥模模糊糊的听见三娘的问话,又哼了两声:“杀谁杀了谁?我是杀了谁呢?”他嘴里嘀咕着,顿了顿之后突然跟发了疯似的蹭了起来:“不能!我不能杀她!” 他因着醉酒的缘故,根本就站不稳,摇摇晃晃的,看着就要倒下去了。 三娘忙把他扶着,冲外头喊叫:“来人,快来人!” 外头没响应,三娘便把王文胥轻轻扶了躺在地上,便又匆匆去外头叫了人来。 两小厮赶过来,将王文胥抬出书房,直往东恒院里去。 王文胥这下是彻底醉了,两小厮费了不少劲儿,路上跌跌撞撞的,他都没什么反应。 待将人送到东恒院,赵氏闻声出来看。见王文胥被人抬着进来,便匆匆上前:“这又是喝醉了?” 小厮们道是。 赵氏没说王文胥什么,只是瞧了一眼,便让人将王文胥送回屋里去。 待他们把王文胥抬进屋里安顿好之后,赵氏便上来同三娘道:“我要出去一趟,你父亲醉在屋里,你便帮着照看半日吧。” 三娘点头应下,其实就算赵氏不说,她也因为王文胥那未说完的话而好奇着,还想再问个究竟。 “母亲要去哪里?” “这不是京城太平了么?从前你父亲那些亲朋好友那里许久没去走动了,便想着带些礼去看看。毕竟都在京城,常走动也是好的。” 赵氏的心思她还能不清楚么?说是去走动走动,想必只是为了联络一下人脉。毕竟长房现在这个样子,总有能用得上那些人帮助的时候。再加上那帮人从前也没少受王文胥的恩惠,赵氏此番不过是去讨个恩罢了。 世态炎凉,看来赵氏还不太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赵氏还抱有一丝幻想。但凡他们还记着王文胥的恩情,在长房落难的时候,那些人就不会躲得远远的,看都不来看一眼。 不过三娘也不打算跟赵氏说这些,说了她也还是回去的,有些事情,就要让她自己去做了才会知道,往后才会记忆深刻。 送走赵氏之后,三娘便进了东恒院的正屋。 王文胥躺在里屋,醉得不省人事,三娘便坐在一旁发愣。 她先前还在想,王文胥如果真为了睿王被处死而郁郁寡欢,未免有些太过于计较。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睿王不孝是真,企图谋害圣上,又手刃自己的生母,说他是畜生也不为过。 但今日听了王文胥无意中说出那样的话,她更加确认其中有隐情。 但问题是王文胥对这事情缄口不言,连醉着的时候都说,醒来恐怕更是不会说的。她现在思考的问题就是,怎么样让王文胥开口。 榻上的人双眼紧闭,三娘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切还是等他醒来再说吧。 三娘在屋里坐着无所事事,干脆就靠在雕栏上闭目养神。 没多久,正房的门有了响动,不知是谁推门而入。 三娘本想着是赵氏,可那脚步声又不似赵氏那般急。赵氏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是个急性子,走起路来也跟风似的。而现在进来这人不同,手脚轻,脚步沉稳。 她也不出声,偏了头朝着里屋的门那边看着,就想看看进来的是谁。 ☆、第二百七十四章 隐患(二更) 只听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里屋门外有了响动。 门被推开的刹那,三娘看清了来者,却是胡姨娘院里的老嬷嬷。 这老嬷嬷三娘见过几次,但因为胡姨娘再王府不怎么显眼的缘故,连带着她也很不显眼。 也不知怎么的,三娘就记住了她。 她还未来得及进来,抬眼便瞧见三娘坐在榻前看着她。 那老嬷嬷身子明显一滞,她似乎是个极会隐藏情绪的人,收了惊讶的神色,转眼便换了张笑脸。 “五小姐也在呢?” 三娘没急着回她的话,而是将那老嬷嬷好好的看着:“是呢,母亲出门儿去了,留我在屋里照看父亲。” 她先夸赞了三娘两句:“五小姐真是纯孝” 三娘笑看着她:“姑姑怎么来这里了?门也不敲,我还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呢。” 那老嬷嬷跟着赔笑:“我是替我家夫人来一趟的,昨儿两边不是闹得不愉快么?我家夫人说了,都是一家人,关系不能僵,便让我过来看看大夫人和大老爷。” 她一口一个夫人的,也不看看胡姨娘是个什么身份,够不够格承受这“夫人”二字。 可见胡姨娘实则是个不安分的人,否则也不会让下人落下这样的话柄。 “可惜母亲她不在,父亲又醉了酒,恐怕是见不着了。要不等母亲回来了我跟她说说,让她到时候去西灵院看看。” 那老嬷嬷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大夫人要是不在就算了,我改日再来。”她说着便要走。 三娘忙起身,冲她喊道:“姑姑且慢!” 老嬷嬷顿在了门前,讪讪回头问道:“五小姐还有什么事情么?” 三娘一步步的朝她走了过去,仔仔细细的将她端详了一遍:“没事” 那老嬷嬷让三娘看着有些心虚,不禁将脑袋埋了埋:“既然没事,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三娘哪里肯让她走?一把将她拉住:“姑姑来都来了,不妨坐坐,说不好母亲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根本不是为了留住老嬷嬷,而是趁着抓她手的机会,看看这老嬷嬷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可惜,这人似乎还挺心细的,东西应该藏得很隐蔽,以至于三娘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三娘不信她来只是为了看看赵氏和王文胥,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如果她真是冲着赵氏和王文胥来的,她来之前就会先问清楚,或者说大摇大摆的进来,根本没必要轻手轻脚的。 那老嬷嬷似乎察觉到三娘的用意,赶忙将手臂从三娘那里扯了回去:“还是不必了吧,夫人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忙,本来说一会儿完事了就回去,既然大夫人不在,那老奴就不留了。” 三娘没再拦着她,毕竟也不能直接搜她。打狗还得看主人,加之三娘还在人前扮了个单纯小丫头,太过敏锐不太好。 “姑姑别见怪,我只是想着您万一有要紧的事情找母亲,那我也可以代为传达,免得误事嘛。”三娘说着,冲那老嬷嬷甜甜一笑。 老嬷嬷心里的石头怦然落地,笑着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必劳烦大夫人了,赶明儿我再来一趟便是。” 三娘回她:“那成,姑姑快回去吧。” 那老嬷嬷朝三娘福了福神,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三娘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眉头皱得紧紧的,也不知这胡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遣了这人来究竟要做什么? 那老嬷嬷出了东恒院的门,赶忙赶慌的朝回赶。 到了西灵院之后,她又进了胡姨娘的屋子:“夫人,夫人” 胡姨娘正坐在贵妃榻上小憩,见老嬷嬷去了又回,不过短短一刻钟,便知道她没成事:“怎么?失手了?” 老嬷嬷怯怯的垂着脑袋:“是,老奴未料到长房收养的那丫头在里面守着,进去撞了个正着。” 胡姨娘脸色不太好:“你不会问了再去?里头有人,外头总有人知道吧?” 老嬷嬷却道:“从前是有洛云在,她什么都敢干,现在没了她,老奴又摸不清那帮丫头的脾性,便逮着空子往里钻,哪曾想” “行了行了,这回不成就等下回,左右我是要让他们不能安生!” 老嬷嬷思忖良久:“可那药未免重了些,嘉柔那丫头怕是招架不住。” 胡姨娘斜睨了老嬷嬷一眼:“你倒是挺心疼那个徐嘉柔的,要不然,你替她去?” 老嬷嬷忙道:“不不不,是老奴嘴多,夫人勿怪” 胡姨娘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低头把玩着手腕上那串玛瑙珠子:“嘉柔那丫头呢?不是跟你一块儿去的么?” “还好老奴多长了个心眼儿,让那丫头在外面候着,等我成事了再招她进去。不过最后没成事,老奴便又将她带回来了,现在正在院子外头。” 胡姨娘嗯了一声:“那让她回去吧,这回不成只能再等下一回” 老嬷嬷点了点头:“是” 胡姨娘听了便要让老嬷嬷下去,说她要歇着了。 老嬷嬷犹豫不决,最后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夫人对那丫头这么放心么?万一她找老爷帮忙,或是临阵捅您一刀” “她敢!”胡姨娘凌厉起来,指着门外道:“她也不想想她是个什么身份,若不是我让她挂着徐家的名号,她能跟着进京来么?她要是敢过河拆桥,我便将她那身份公之于众,看她还能不能活着走出京城!” 老嬷嬷被吓了一跳,连连点头道是:“夫人英明,量那丫头也不敢!” 胡姨娘看着她,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那点西小九九,想让我换人?你真是老糊涂了,那种贱命的丫头也值得你同情么?” 被胡姨娘看穿了心思,老嬷嬷也就不装傻了,只道:“是老奴糊涂,一时生了恻隐之心,但老奴是忠于夫人的,往后老奴便不再提这事。” 胡姨娘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自然知道你的忠心,且回去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交心对谈(一更) 这事情盘旋在三娘心里头,怎么都退散不去。 三娘愁于不知道胡姨娘到底想做什么,故而格外留意起西灵院的动静来。 除此之外,还有二房那边。丽姝那日去二房府里找张成,也不知道办没办妥,总之这几日还没有张成的消息。 王文胥那儿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能先将心里的疑惑压着。 她坐在窗边看向外头,就快入二月了,京城大道上的积雪也化了个干净,就是天儿还不暖和,风吹在身上也刺骨的冷。 唯一能看见春意的,便是那枝头上的绿苞。 “小姐,徐姑娘在外头,说来找您” 正发着呆,沈嬷嬷的声音从外头传了来。 三娘撑在窗沿上的胳膊放了下来,朝门外道:“让她进来吧。” “是”说着,沈嬷嬷便又出去了。 三娘理了理衣襟,等着徐嘉柔的到来。 没一会儿,房门开了,沈嬷嬷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徐姑娘请进,我家小姐就在里头。” 徐嘉柔提了裙摆踏进屋里,三娘忙起身相迎:“嘉柔妹妹怎么今日有空前来?真是稀客。” 徐嘉柔身边没带人,望着三娘笑了笑:“是姐姐那日同我说要常走动的,难不成姐姐说了便抛之脑后了么?” “自然不敢忘”三娘说着,招呼徐嘉柔坐下,又替她斟茶倒水。 徐嘉柔的笑意凝在脸上:“这王府里,也就只有姐姐你会对我如此客气了。” 三娘殷勤的将茶水递到徐嘉柔手里:“妹妹说的哪里话?这哪是客气,只是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便觉得亲切,故而才这般。” 徐嘉柔自认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人图谋的,便信了三娘的话:“刚听说姐姐是从河洝那边来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到底算是同乡,不由觉得亲切。” “妹妹说的是,他乡的总是不如故乡的亲。” 徐嘉柔点着头,面上的笑意却慢慢淡去:“不瞒姐姐说,我有些心事,憋在心里头难受,说出来又忌讳”她说着,抬头看了看三娘的神情。 三娘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姐姐不妨直说,多个人还能多个主意。” 徐嘉柔听了三娘这话,张口便要说,也不怎么的,又突然顿了顿:“还是不说了吧” 这关子卖的,是吊人胃口么? “嘉柔妹妹但说无妨,我也是个知事的人,不会多嘴。” 徐嘉柔皱了皱眉,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我我突然想回去了,可我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如果跟叔父说了,他定然不会让我走的。” 三娘知道她这是避重就轻,根本就没把要紧的拿出来说:“为什么突然要走?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她却摇了摇头:“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再这王府很不习惯,还不如回去跟着乳娘过,清净自在的。” 三娘好好的将她望着:“难不成是胡姨娘待你不好?还是说三叔待你不好?” 她连忙否决:“不是!我我就只是不习惯罢了” “那我就没辙了,单纯是不习惯要走,怎么说都有些不近人情,毕竟三叔是专门将你带到京城来的,总不能以这个为借口吧?” 徐嘉柔眉头皱的更深了,瞅着门槛那边发愣:“我跟你实话说了吧,她们总逼我做些我不愿意的事情,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来招惹” “招惹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不该答应跟着叔父来的。” 三娘拉过徐嘉柔的手,安抚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当初刚进王府的时候,也处处受罪。你肯定想不到,当初老夫人在府里的时候十分不喜欢我,连王府的门都不会愿意让进。还有那二婶,想方设法的刁难我,十分可恨!” 徐嘉柔听了还挺惊讶的:“怎么会这样呢?难不成王家收个养女这么不容易?” 三娘摇摇头,还做出一副贼兮兮的模样,悄声与徐嘉柔道:“老夫人和二叔一家子自来都瞧不起长房的,三番四次的刁难不说,二叔他还险些要了我父亲的命” 跟徐嘉柔说这些,完全是想让她放下顾忌,让她觉得三娘没将她当外人。 徐嘉柔听她说着这些,震惊万分:“我是没见过你所说的二叔,不过这么听来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在渠州那会儿还不是跟一帮女人勾心斗角的,实在是累” 三娘附和她:“可不是么,俗话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看看这府里多少女人?怎么也得三天两头来一出。” 她抬眼看了看三娘,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你说得是,所以才要格外当心” 徐嘉柔这话里有话,却偏偏不挑明说。嘴巴长在她身上,她不肯说,三娘也没办法。 “这是自然的,在王家过活,可不就得多长个心眼儿么?” 徐嘉柔呐呐的回了一句是,转了话题问:“我看你身上这衣裳不错,我一直想着去做身新衣裳,但又不知京中时兴什么花样和款式,最怕在人前出丑,给叔父丢人。” “人前?嘉柔妹妹要去哪里么?” 这个她倒是没瞒着三娘:“过两日宫中兴宴,邀叔父一家前往,本来是没我什么事情的,可叔父非要带着我去。我都没有一身像样的衣裳,也没人给我置办,我这不就只能自个儿办了么?” 三娘逮着机会了,问她:“胡姨娘待你不好,是不?连身衣裳都不肯给你置办,摆明是没把你放心上。” 她这回没辩驳了,耷拉着脑袋:“毕竟也不是亲生的,能待我到什么程度?我本该是孤儿了,跟着乳娘过贫苦日子。如今能到这样的世家大族府中生活,我已经很感恩了,不敢奢求旁的。” 三娘继续问:“那你老实说,你今儿是不是因为胡姨娘不高兴?是不是她让你做什么不想做的事情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撞个正着(二更) 徐嘉柔不知怎么的,竟一时慌了神,手极为不自在的离了茶杯,一个不留神竟将杯子掀翻了,茶水顺着桌面流了下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 “我实在是抱歉”她慌乱起身,忙将杯子放正,又扯了衣袖准备擦掉桌上的水渍。 三娘一把将她拉住:“你这是做什么?我让人进来收拾便是了。”说着,三娘朝外头喊了喊:“沈嬷嬷,拿抹布来,茶水溅到桌上了。” 沈嬷嬷在外头应了一声:“欸!马上!” 片刻,沈嬷嬷进屋来将桌子收拾好,又找了另外的茶杯给徐嘉柔倒了茶:“徐姑娘慢用,老奴先下去了。” 徐嘉柔点了点头:“有劳嬷嬷了” 待沈嬷嬷退下,三娘又拉着她坐下:“我看你今儿来的时候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现在也还是,肯定没跟我讲实话。” 她没否认,想了半天:“是,我是有心事,堵在心口闷得慌。可我没办法,我受人胁迫,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这让三娘闹不明白了,在三娘记忆中徐嘉柔跟三房之间并无矛盾,胡姨娘顶多是不怎么喜欢她,却不至于到要挟的份上。不过也不能完全否定,毕竟很多事情不会摆在明面上,三娘不一定就知情。 “谁敢胁迫你?有三叔替你撑腰,怕什么?” 徐嘉柔叹了声气:“要是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我就不用愁了” 三娘还想再问,再套她一些话,奈何徐嘉柔一副恹恹的模样:“我得回去了,改日再来造访。” 她都这么说了,三娘再追问便显得居心叵测,只能放她走:“那成,你要是再有心事就还来我这里。还有你说那衣裳的事情,这两日我让沈嬷嬷出去给你置办,明儿我让她去你那里量个尺寸。” 徐嘉柔难得笑了笑:“谢谢,虽然不是什么大的恩惠,但我会记在心上的。” 三娘也没说什么客套话,说了道显得她矫情,再说,她本来就是想让徐嘉柔记她的恩情的。 “那我送送你” 徐嘉柔没有拒绝,三娘便送她出了夜阑居的门。 送走了徐嘉柔,三娘却也心事重重起来。 沈嬷嬷见了,忙过来问:“那徐姑娘同小姐说了什么?怎么见小姐也一副郁郁模样。” 三娘抬眼看了看沈嬷嬷:“倒不是郁郁,只是想事情罢了。” 沈嬷嬷哦了一声,没多问。 三娘站在院里不走,想了片刻拉着沈嬷嬷的衣袖:“明儿您去绣坊一趟,让人做一身淡粉色襦裙和裘衣,什么花纹也不要,边线细致一些便可。” 沈嬷嬷一时没闹明白:“小姐要去哪里?怎么突然要做衣裳了?” “不是我要,是给那徐姑娘做的,她过几日要进宫。” “她要进宫关咱们什么事?”沈嬷嬷一脸不快:“您看那胡姨娘怎么对夫人的?那丫头养在三房,估摸着也好不到哪里去。” “哎哟,我的好嬷嬷,您就去办吧,我要是用不着她,也不会这么殷勤的。” 沈嬷嬷道:“成成成,左右是小姐您吩咐下来的,老奴去办便是。” 三娘连连点头:“那明儿一早你就去她那儿量个尺寸,好让绣坊的人做去。” 沈嬷嬷又道是,三娘交代完了便又回去了。 次日,三娘等了许久的二房那边的消息传了来,张临专门让丽姝带的话。 丽姝得了消息匆匆前来禀报:“小姐,二房那边说是洛云姑姑跑了,您在二房那边的人将她扣了下来,张临让您过去一趟。” “张临现在人在何处?” 丽姝朝着北边看了看:“就在后门那处,回来的时候我看了,此时正是午时,没什么人” 三娘嗯了一声:“那你留在府里,记得跟沈嬷嬷说我出去了,万一有人来,就说我不舒服睡了。” 丽姝道好,便留在夜阑居没跟着出去。 王府里的人都差不多将丽姝认熟了,她是三娘的人,几乎人尽皆知。她要是不在府里转悠着,还真怕别人起疑。 前些日子还好,府里就长房一家子,赵氏对夜阑居这边比较纵容,管也懒得管。但现在府里有了三房,还有胡姨娘这么个不省油的灯,实在得多张哥心眼儿。 三娘急急忙忙的到后门去,张临在那里候着。 这会儿确实没什么人,只是快要临近后门的时候,她跟流苏撞了个正着。 流苏这个人鲜少出门的,特别是王祁贤在府里的时候,她几乎可以说是围绕在王祁贤身旁,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她此时出现在后院里,多半是跟王祁贤在一块儿。 流苏见了三娘,也明显有些惊讶,但她好歹跟过三娘,知道三娘这是要出门儿,便准备回身去缠住王祁贤。 结果还没等她去,便见王祁贤从园子里蹿了出来。 “我说在屋里呆着你非要出来,这些树就发了个芽,实在没什么看”王祁贤悠闲的同流苏说了半天,结果抬眼看三娘站在那里,颇为惊讶:“五妹妹” 丽姝朝着北边看了看:“就在后门那处,回来的时候我看了,此时正是午时,没什么人” 三娘嗯了一声:“那你留在府里,记得跟沈嬷嬷说我出去了,万一有人来,就说我不舒服睡了。” 丽姝道好,便留在夜阑居没跟着出去。 王府里的人都差不多将丽姝认熟了,她是三娘的人,几乎人尽皆知。她要是不在府里转悠着,还真怕别人起疑。 前些日子还好,府里就长房一家子,赵氏对夜阑居这边比较纵容,管也懒得管。但现在府里有了三房,还有胡姨娘这么个不省油的灯,实在得多张哥心眼儿。 三娘急急忙忙的到后门去,张临在那里候着。 这会儿确实没什么人,只是快要临近后门的时候,她跟流苏撞了个正着。 流苏这个人鲜少出门的,特别是王祁贤在府里的时候,她几乎可以说是围绕在王祁贤身旁,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第二百七十七章 绑了洛云(一更) 王祁贤哪里肯依她,索性断了她的去路:“不成!你也是王家一份子,又是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实有不便。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同我说,我可以找人帮你,实在不成我亲自去” 三娘不自觉的瞅了瞅一旁的流苏,她没说什么,但神情却有些不对。 王祁贤把这一长串说了,也觉得有些不妥,便侧头看了看流苏。 流苏这丫头确实是个聪明人,见王祁贤看着她,便冲王祁贤一笑,表明她并没有介意。 如此看来,王祁贤现在对流苏也并非无意,至少现在会顾及流苏的感受了。 三娘索性就将洛云姑姑吞了赵氏银钱的事情给王祁贤说了,又说现在准备去二房那边逮人,但绝口不提张成的事情。 张成是她埋的一步棋,不容有任何闪失。 本想着王祁贤听了这些便会放她去,倒还真让她去了,只是王祁贤愤愤不平,非要跟着。 眼看时间这么过去了,也不知那边什么情况,三娘觉得不能再等,便点头让王祁贤跟着。 王祁贤既然要去,流苏也不可能干等着,自然也是要去的。 如此,一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张临见了王祁贤,不敢造次,更不敢表现得跟三娘有多熟,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去的路比较眼生,似是出京城的路。 王祁贤也察觉到了,问张临:“不是说去二房那边么?怎么往城外去了?” 张临顿了半天:“小的”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三娘同他道:“说吧,兄长又不是外人,说出来便是。” 张临犹豫了片刻,才道:“洛云姑姑被劫持在京外,毕竟京中守卫常巡逻,让守卫撞见了说不清楚。” 王祁贤算是明白了,偏过头来问三娘:“是你的人?” 三娘点了点头,但没说是谁:“是我让人留意的,免得她跑路。” 王祁贤没说别的,只是道:“我发现我对你认识度还不够,似乎与我最初的认识有些出入。” “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我,对兄长的认识也一样不能面面俱到。” 王祁贤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马车从城门外经过,因着京城先前的动荡,守城门的侍卫都异常的严格,对来往的人群与车马都会仔细查问。 王家的马车一看便是非富即贵,守卫们自然要看一看,便将马车拦了下来。 “掀开帘子!”外头的守卫说道。 三娘先出声:“张临,配合军爷,别坏了人家的规矩。” 张临得了三娘这句话,便乖乖的将车帘掀开。 那守卫朝里头瞟了一眼,见车里有男丁,便问王祁贤:“你们是哪里出来的?准备朝哪里去?” 王祁贤能说出从哪里来,说不出要往哪里去,加之他自来不怎么会胡扯,半天没反应。 三娘忙道:“回军爷的话,我们是北城王家的,准备去鸿渊书院一趟。” 那军爷一听是王家人,语气稍稍温和了些:“敢问是刑部侍郎王大人家的么?” 刑部侍郎?王文胥做过户部侍郎,至于这刑部侍郎却是扯不上半分关系的。 细细想来,王三爷的官位尚未知,他口中所说的这位刑部侍郎,保不齐就是王三爷呢? 三娘忙道:“您说的是我三叔啊?” 那守卫一听三娘说王三爷是她三叔,态度赶忙来了个大反转,恭恭敬敬的道:“是是是,就是王家三老爷,现在是兵部尚书,是咱们顶头上的官儿。” 三娘笑着问他:“你是这帮人的头头?我看你人不错,赶明儿我可以到三叔跟前提一提。” 那守卫更是欢喜了,赶紧让人开了城门,又跟孙子似的凑过来道:“多谢王小姐抬举,小的这就给您开路,您好走” 三娘点点头:“成,有劳了。” 那守卫很是殷勤,不光给他们开了门,甚至帮着疏散了城门外堵着的老百姓,给他们开出路来。 张临也不客气,见路开出来了,驾着马车就走了。 王祁贤黑着一张脸:“三房的待咱们也不怎么样,你怎好借着他们的名义招摇撞骗?” 三娘挑了挑眉,这王祁贤还真是迂腐,读书读多了不见得就好:“兄长这话说的,本就是一家人,我叫他一声三叔也是合情合理的。三叔他如今又这样的作为,那也离不开父亲当初对他的提拔,咱们现在沾他一点儿光怎么了?” 王祁贤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没再反驳,只是面色郁郁,看着很不高兴。 流苏见了,赶忙插句话:“小姐就这么直接说咱们是王府出来的,就不怕那厮献殷勤的时候道三爷跟前说道,到时候不就露馅儿了么?” “王家就只有长房和三房的么?外头不还有个二房?” 流苏笑了起来:“还是小姐机灵” 方才那话题算是让流苏给打断了,王祁贤与三娘都不再说话。 到了城外二里处的一座废屋旁,张临停了下来。他没有直接让三娘他们下马车,而是先自己进去看一看。 张临越发有张成的样子了,也学会了心细,他早早进去。一是为了能给张成通报一下,好让张成先撤,二是万一事情没照着原计划来,也不用再费功夫。 片刻之后,张临从那屋子里头小跑着出来,在外头道:“小姐,人在里头呢,可以进去了。” 三娘他们这才起身,从马车上下去。 这座废屋应该是年前有人住的,屋檐上的瓦片都整整齐齐的没有损坏,晃眼瞧见里头院坝也没有荒废已久的模样。大概这家人也是没熬过冬日里的,年后便都魂归西天,留下这间废屋。 他们走了进去,正屋的门大开着,里头时不时冒出两句洛云姑姑的谩骂声:“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东西,还不给老娘松绑!” 三娘这时正好迈步进了屋子,看见洛云被绑在顶梁柱上,眼睛被蒙着。 洛云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更加卖力的喊着:“快给我松绑啊!我可以给你们银子,大笔的银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 钱货两收(二更) 三娘冷眼看着她:“姑姑别来无恙” 洛云一听声音不对,忙问:“你是谁?” 三娘一步步的朝着她走了过去,冲她耳边细语:“姑姑您说呢?” 她跟三娘交集不多,对三娘的熟悉程度真是有限。 只是让三娘没想到的是,洛云姑姑头一个想到的竟是流苏,她朝三娘大吼大叫的:“是不是流苏?是不是!你这死丫头,你害死我了知道不?还不快给我松绑。” 王祁贤同流苏两人正好从外头进来,听了洛云这话,流苏顿住了脚,而王祁贤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三娘偏头看了看王祁贤,他皱着眉过来,却不说话。因为他也猜得到洛云被蒙着眼睛是什么意思,他是赵氏的儿子,洛云姑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颇为熟悉。 他想听洛云继续往下说,便朝三娘使了个眼色。 三娘对流苏的那点儿秘密大概是知晓的,但她不希望王祁贤知道,因为流苏留在王祁贤身边是再合适不过的。 她没有顺着王祁贤的意思去问洛云那些事情,而是装作不懂,直接同洛云道:“姑姑认错人了,我可不是流苏” “那你是谁?” 三娘不可能告诉她,二话不说就上去搜沈嬷嬷的身。 她要等着洛云从二房那边出来,就是等着她带银子出逃,她好钱货两收。 王祁贤哪里肯依她,索性断了她的去路:“不成!你也是王家一份子,又是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实有不便。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同我说,我可以找人帮你,实在不成我亲自去” 三娘不自觉的瞅了瞅一旁的流苏,她没说什么,但神情却有些不对。 王祁贤把这一长串说了,也觉得有些不妥,便侧头看了看流苏。 流苏这丫头确实是个聪明人,见王祁贤看着她,便冲王祁贤一笑,表明她并没有介意。 如此看来,王祁贤现在对流苏也并非无意,至少现在会顾及流苏的感受了。 三娘索性就将洛云姑姑吞了赵氏银钱的事情给王祁贤说了,又说现在准备去二房那边逮人,但绝口不提张成的事情。 张成是她埋的一步棋,不容有任何闪失。 本想着王祁贤听了这些便会放她去,倒还真让她去了,只是王祁贤愤愤不平,非要跟着。 眼看时间这么过去了,也不知那边什么情况,三娘觉得不能再等,便点头让王祁贤跟着。 王祁贤既然要去,流苏也不可能干等着,自然也是要去的。 如此,一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张临见了王祁贤,不敢造次,更不敢表现得跟三娘有多熟,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去的路比较眼生,似是出京城的路。 王祁贤也察觉到了,问张临:“不是说去二房那边么?怎么往城外去了?” 张临顿了半天:“小的”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三娘同他道:“说吧,兄长又不是外人,说出来便是。” 张临犹豫了片刻,才道:“洛云姑姑被劫持在京外,毕竟京中守卫常巡逻,让守卫撞见了说不清楚。” 王祁贤算是明白了,偏过头来问三娘:“是你的人?” 三娘点了点头,但没说是谁:“是我让人留意的,免得她跑路。” 王祁贤没说别的,只是道:“我发现我对你认识度还不够,似乎与我最初的认识有些出入。” “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我,对兄长的认识也一样不能面面俱到。” 王祁贤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马车从城门外经过,因着京城先前的动荡,守城门的侍卫都异常的严格,对来往的人群与车马都会仔细查问。 王家的马车一看便是非富即贵,守卫们自然要看一看,便将马车拦了下来。 “掀开帘子!”外头的守卫说道。 三娘先出声:“张临,配合军爷,别坏了人家的规矩。” 张临得了三娘这句话,便乖乖的将车帘掀开。 那守卫朝里头瞟了一眼,见车里有男丁,便问王祁贤:“你们是哪里出来的?准备朝哪里去?” 王祁贤能说出从哪里来,说不出要往哪里去,加之他自来不怎么会胡扯,半天没反应。 三娘忙道:“回军爷的话,我们是北城王家的,准备去鸿渊书院一趟。” 那军爷一听是王家人,语气稍稍温和了些:“敢问是刑部侍郎王大人家的么?” 刑部侍郎?王文胥做过户部侍郎,至于这刑部侍郎却是扯不上半分关系的。 细细想来,王三爷的官位尚未知,他口中所说的这位刑部侍郎,保不齐就是王三爷呢? 三娘忙道:“您说的是我三叔啊?” 那守卫一听三娘说王三爷是她三叔,态度赶忙来了个大反转,恭恭敬敬的道:“是是是,就是王家三老爷,现在是兵部尚书,是咱们顶头上的官儿。” 三娘笑着问他:“你是这帮人的头头?我看你人不错,赶明儿我可以到三叔跟前提一提。” 那守卫更是欢喜了,赶紧让人开了城门,又跟孙子似的凑过来道:“多谢王小姐抬举,小的这就给您开路,您好走” 三娘点点头:“成,有劳了。” 那守卫很是殷勤,不光给他们开了门,甚至帮着疏散了城门外堵着的老百姓,给他们开出路来。 张临也不客气,见路开出来了,驾着马车就走了。 王祁贤黑着一张脸:“三房的待咱们也不怎么样,你怎好借着他们的名义招摇撞骗?” 三娘挑了挑眉,这王祁贤还真是迂腐,读书读多了不见得就好:“兄长这话说的,本就是一家人,我叫他一声三叔也是合情合理的。三叔他如今又这样的作为,那也离不开父亲当初对他的提拔,咱们现在沾他一点儿光怎么了?” 王祁贤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没再反驳,只是面色郁郁,看着很不高兴。 流苏见了,赶忙插句话:“小姐就这么直接说咱们是王府出来的,就不怕那厮献殷勤的时候道三爷跟前说道,到时候不就露馅儿了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送衙门(一更) 王祁贤一时沉不住气,让洛云一下听了出来。 “大少爷?”洛云惊问道。 王祁贤没有否认,直问她:“你方才说我母亲与那三房姨娘有干系,最好是想清楚了再说!” 洛云头一个想到的不是回答王祁贤的话,而是向王祁贤求救:“大少爷,是您吗?您快救救老奴” 王祁贤不理会,只问她:“我问你方才所说的那些是否属实?” 洛云听王祁贤这话的语气,知道他是较上劲儿了,便道:“是,老奴所说句句属实。那时老奴拿这个要挟胡姨娘,还是大老爷来同老奴商量别说出去的,老奴也是那会儿知道胡姨娘的事情老太爷也知道,故而才帮着瞒了下来。” 洛云这话倒是有理有据的,若是王老太爷出马了,那洛云确实会帮忙瞒着。 “那你倒是说说,我父亲与那胡姨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洛云嘴唇微颤,似是不知该不该开口:“这” “这什么这?还快说!” 王祁贤一声吼,愣是将洛云吓懵了。 三娘配合着王祁贤把刀子往上抵了抵:“让你说你就说,费什么话?” 洛云身子一滞,赶忙赶慌的说道:“行行行,我说自从知道胡姨娘本姓为周之后,我便探查了一番,发现当年确实有姓周的一户世族。周家家主因事入狱,最后被抄满门,胡姨娘兴许就是周家遗落的孤女,因着周家罪名的原因,故而才让胡姨娘隐姓埋名” 听洛云这么说,王祁贤莫名的心安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三娘与王祁贤想的不一样,她在意的只是抓到了胡姨娘的把柄。 但有个撇不清的关系,那便是王家私藏罪犯,还得从长计议。 现在银子也到手了,也问出了点儿事情,三娘觉得够了,便准备要处理洛云姑姑。 流苏似乎了解了三娘的心思,走到三娘身旁,手搭在三娘握住匕首的是那只胳膊上,看着三娘欲言又止。 三娘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了,放下匕首,跟流苏去了外头。 “你要说什么便说吧。” 流苏点了点头:“姑姑她确实人坏,还贪心,要找她一星半点的好处是根本找不出来的,但她好歹养育我这些年。方才我听小姐说要她的命,还不如将她交由官府处置,左右她现在连着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得罪了,谁也保不了她。” 真要三娘动手处置了洛云,她还嫌脏了手,交给官府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洛云知道事情怪多的,光胡姨娘这一桩就会要了王府上下的命。 这些顾虑三娘没说,但流苏见她沉默了,多少猜得到。 “小姐是担心胡姨娘那事么?” 三娘没否认,流苏便了然于心。 “小姐不如将剩下的事情交由我来办吧,我动手总比您经手的好。” “你打算怎么做?” 流苏缄口不言,半晌才道:“小姐就别管了,我会处理妥当的。” 三娘对流苏放心,见她这么说便点头答应了:“这事不能出纰漏,若是处理不好,王家都得完蛋。” 流苏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一再保证:“您就放心吧,我如今是王家的人,自然会为了王家着想。” 王祁贤还在里头,三娘得先进去将王祁贤支走。 三娘同流苏两人商量了一阵儿,三娘便进屋去了。 王祁贤见她俩又进来,问了三娘一句:“接下来要怎么处理?是将她交由母亲,还是交由官府?” “自然是交由官府了,免得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王祁贤也赞同,自告奋勇道:“那就马上带过去吧” 三娘回绝:“且不急于一时,咱们要找齐证据,还得先去官府打通路子,确保万无一失。” “那我去吧,好歹是个男人,比你一个女子行事方便些。你顺当让人去母亲那里把事情说一说,免得她到时候闹不清楚怎么回事,让这婆子钻了空子。” 三娘巴不得他赶紧走,便同意了:“那成,兄长去吧” 王祁贤二话不说,赶忙去了。走到门前,他看了流苏一眼,没说什么,便有匆匆往外头走。 他前脚刚出去,三娘便也走了。她确实得先去同赵氏说一说,她好歹是王府里能做主的长辈,洛云又是她的人。 临到要走了,三娘交代她:“你要办的事情,我大概知道,办完了就赶紧走。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她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的,兄长也会对你改观。” 流苏应了声是,三娘便也走了。 出门本想着赶紧让张临送她回去,却不想撞上了张成。 他身着锦衣,头上束冠,看起来很是精神。 “小姐”张成见了她,欣喜的凑了上来:“数月不见,小姐可还好?” 三娘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穿得这么精神,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张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士别三日当刮目想看,我与小姐都数月不见了,又怎会一成不变呢?” “出息了,竟还会用谚语了。” 张成笑着道:“小姐快别打趣我,我会的也不多。” 三娘笑了笑:“方才张临不是让你走了么?怎么还留着?不怕二房的生疑?” “小姐勿怪,我只是许久不见您了,专门多留了一会儿。”他想到了什么,又道:“方才见大少爷出来,也没见着我,小姐放心。” 张临笑着替张成说话:“小姐别怪张成哥,毕竟分开了这么久” “我又没说要怪他,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是要做什么?” 张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 想起正事,三娘便道:“现在我要先回府去,恐怕要改日再叙旧了。” 张成嗯了一声:“不过我来是有句话要同小姐说的,自从三老爷他们回来之后,二老爷便总将三老爷拉到府中叙旧。我看二老爷那意思,是想仗着三爷回王府去。” 现在又不是王二爷占势头,就算回来又能怎么样? “他要想回来便回来,就他们那点儿把戏,能玩得过谁?” ☆、第二百八十章 割了舌头(二更) 张成连忙又道:“这确实算不得什么,只是王三爷那边” “三爷那边怎么了?” 张成眉头一皱:“我现在在三爷屋里伺候,这些日子听闻二爷同三爷说了王家主位一事。起先几次,三爷都没当回事,说大老爷从前为王家做了不少事情,不能如此不留情面。但近几次,王三爷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 三娘联想到前几天王文胥喝醉酒撒酒疯打了胡姨娘的事情,顿觉有了方向。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王文胥一家就变了性子,现在可算是知道了。王文胥性子变了变是其次的,胡姨娘被打却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因为人家有这个心思,防不胜防。 只是三娘还有一点想不明白,照理说王文胥将胡姨娘从周家救出么?又隐瞒至今,怎么都算是救命之恩,这胡姨娘是因何而恩将仇报的呢? “王二爷是怎么说的?” 张成回:“二爷说现在王家刚经历了一场动荡,加之大老爷现在这副样子,没法让王家安稳下来,便说让三爷接替了大老爷的位置。” 她就知道王二爷会这么说,只要王文胥不再是王家的主位了,他便能好好踩一踩王文胥。 在王二爷眼里,王三爷也就那么一回儿事,他根本就不虚他。对付王三爷,比起对付王文胥,那真是简单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但王二爷没将胡姨娘算在里头,他根本不知道,三房最难对付的,就是胡姨娘。 “接不接得了,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张成接着道:“这倒是,王家主位换人那是大事,可不是他们说了就能算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小姐一句,二爷如今跟三爷走得近,回王府也是时日长短的问题,还是早早做打算,防范于未然。” 三娘听了张成这话,好好的记在心里头了:“成,我知道了,你也快些回去吧,出来久了也不好。” 张成没再说别的,同三娘行了个礼,便朝座上马车朝南街那边去了。 张临瞅着张成离去的方向:“张成哥出息了,现在出门儿都是人送着过来,气派得不行。” 三娘看着他那副傻笑模样:“那你就学学张成的努力,赶明儿你也坐在马车里,让人送着来。” “别别别,我可不敢想” “成了,赶紧回府去吧,别耽误时辰。” 张临听了,二话不说,两人上了马车就往回赶。 王文胥又出门去了,赵氏拦不住,又跟他吵了一架,这会儿正坐在屋里生闷气。 三娘匆匆进屋,赵氏正出神,没发现她进来了。 “母亲” 赵氏听了声音,偏头看了看:“祁瑶啊,快来坐。” 三娘没有立马坐下去,而是先将屋里的下人屏退。 赵氏见了,满脸的疑问:“这是怎么了?” “洛云被逮住了,银子都讨回来了。”三娘说着,从身上将那些银子和银票搜出来放到赵氏面前。 赵氏看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之后又惊又喜:“这都是从洛云那儿找出来的?” “当然了,五千多两银子,她可够黑的。” 赵氏惊喜过后,问起:“那洛云现在何处?我倒要就好好问问她,我这些年待她不薄,她为何要恩将仇报?” 三娘想着流苏那边,先道:“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怎么的?该不会是她” “这倒没有,只是老天长眼,洛云在逃亡的路上遇到歹徒,把她舌头给割去了,现在恐怕说不了话。” “啊?”赵氏惊讶万分:“怎么会这样?” 三娘道:“恶人有恶报,干这么多坏事,被割掉舌头还算是恕罪了。往后要是去了阎王爷那儿,她还能少受些罪。” 赵氏脸色不太好看:“除了舌头,其他地方没伤着吧?” “母亲,你就别心软了,那洛云做了不知道多少坏事,您都还蒙在鼓里呢”三娘将洛云那些事情说了一遍,包过先前她自己交代的那些。 赵氏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这怎么会呢?” “母亲别不信,这可都是真的。” 赵氏将信将疑:“那洛云现在要怎么处理?” 三娘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说:“我的意思是交由官府处理,咱们就给官府吱个声儿,让洛云发配的远远的。” “这好么?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那边不必担心,洛云是背着老夫人跑出来的,就算她现在回去,人家也不见得就会收她。洛云现在就是个无主的狗,没人会搭理她的。” “那发配到别处,会不会有些过了” 赵氏这是老毛病犯,洛云都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了,赵氏竟还狠不下心来。 “让她发配已经是轻的了,若是照着我再河洝那会儿,傅家人若是出了这种人,那铁定是保不住性命的。” 三娘说的是实话,洛云再怎么也只是个下人。下人能高贵到哪里去?生死还不是由着主子。 可惜洛云让赵氏给宠坏了,又仗着王老夫人这座靠山,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这才导致了她成了现在这样子。 赵氏听三娘这么说,觉得有道理:“那成吧,就按你说的办,洛云她现在在何处?” 三娘道:“在城外的一座废屋之中,不过流苏在那儿,兄长也去衙门找人了,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带走了吧。” “那你同我一块儿去衙门一趟,也好把这事情彻底解决了。” 三娘回来除了跟赵氏把这事情说一说,并没有让赵氏去见洛云的意思。洛云才让人割了舌头,现在让赵氏见了恐怕不好。 “母亲也不急于这一时,过两日等衙门提审了再去,现在去了也办不成事。” 赵氏本来是有些坐不住的,但听三娘这么说也觉得是这个理,而且王文胥说不准什么时候回府,她还得照看着。 “好吧,等提审了再去。不过,我跟洛云好歹主仆一场,你差个人去衙门里头说一说,别让洛云在里头太吃苦了。” 这事情三娘打算阳奉阴违,她可不是菩萨,还给洛云开后门?也不想想,当初洛云是怎么践踏她的,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兵部尚书(一更) 半晌,王祁贤同流苏一块儿回来,两人皆是面色郁郁。 到了赵氏跟前,两人都依旧是那副模样。 赵氏见了就问:“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就弄得跟谁欠你俩多少银子似的。” 王祁贤没说话,臭着一张脸。 流苏赶忙换了张笑颜:“没有事,不过是路上说起了洛云姑姑的事情,他愤然罢了。” 赵氏信她说的,三娘却不信。她询问般的朝流苏看了看,流苏见了似有似无的摇头。 这么说来,王祁贤不是因为发现了流苏对洛云做的事情,那就成了。 在赵氏这里坐了一会儿,赵氏见人差不多齐了,便又说起春闱一事。 王祁贤没有先前那边抵触,只是赵氏询问他的意见,他还没给个准信。 大概坐了半个时辰,王祁贤说要回去了,他一个大男人跟三个女人坐着聊天儿,始终觉得怪怪的。 赵氏也没留他,只是临走前让他回去好好想一想。 三娘同流苏多坐了一刻钟,之后便一块离去。 流苏走在三娘前头,特意在中园拿到月牙门前等着,待见了三娘,她走了过来:“小姐之后我在那废屋里候了许久,生怕大公子赶来误事,我便将她带到那屋子不远处的另一处废屋。公子他找不到人,便又跟着那帮衙役走了。等他们走了,我才又回去,然后张临就又折回来了。” 说起来,还是方才张成那里费了些时间,否则也不止于此。 “那最后事成了么?” 流苏点头:“自然是成了,我先前在洛云姑姑手下当差的时候,便知道有一处黑户,专干这样的营生。那会儿老夫人跟前有个手脚多的丫头,就是在那儿被剁了手,所以我也算是轻车熟路,让张临领着我过去了。” 三娘忙问:“那洛云现在在何处?” “姑姑她年纪大了,那样的罪受不住,本想着今日送她去衙门,但” 流苏对洛云这点怜悯之心,三娘还是能理解的。若是流苏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把事情办了,那她才觉得不妥。 “那就缓两日,有什么好的药都往她嘴里送,待她好些便赶紧送了去。事情越早解决越好,以免夜长梦多。”想到方才王祁贤进门时的神情,三娘问她:“兄长是怎么的?对你那副模样。” 流苏笑了笑:“他是气我擅作主张,后来回府的半道上遇上了,他便问我领着洛云去了哪里。我不敢实话实说,便说他许久不回来,小姐你让我赶紧将洛云送衙门了。” “他也没回去问问?” “小姐放心吧,公子他待我虽不算多好,不过却是很信任我的。” 三娘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流苏见她没多大反应,问道:“小姐不会怪我吧?拿您当了挡箭的。” “怎会?”三娘怕她不信,还特意笑脸迎人:“本来也就是我让你办的事情,替你担这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流苏沉默了片刻,再道:“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问小姐,但又一直没敢问” 三娘看她眼神闪躲,多少猜得出来:“你不问我也知道,你放心吧,我自始至终都没那份心思,更不会有哪一日会后悔。” 流苏低了头:“我知道不该问,自我嫁到公子房里,就一直觉得不太真实,整个人飘乎乎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嫁给王祁贤固然是流苏所想,但发生得这么突然,难免让人一时难以消化。 但三娘有些话还是觉得该跟流苏交代:“虽说现在兄长房里只有你一个,但我希望你能识大体,他往后必然会娶个嫡妻,也会有嫡子嫡女,当然了,你也会又孩儿。我所希望的,是你做事有分寸,凡事可以争,但不能太绝” 三娘是不反对妾与妻斗,毕竟哪有人不为己的?她求的是流苏别对王祁贤的孩子下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以流苏的聪明,以及果断狠决,大概鲜少有女子能与她相抗衡的。 流苏微微皱了眉,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吧,这些道理我都懂。我既然爱着公子,必然会以他为先,他的孩儿便是我的孩儿,我定然不会去动的。” 得了她这句话,三娘稍稍安心:“那就这样吧,三日后你将洛云带去衙门,大夫人那儿我去稳着,想必不会有大碍的。” 流苏福了福身:“是” 还记得出城门时那守卫说的话,王三爷的官职定下来了,胡姨娘怎么也得有些动作。她既然跟长房过不去,又怎么会放弃这个踩踏长房的机会呢? 次日一早,王三爷任兵部侍郎一事便传遍了王府,也可以说是传遍了北街这些世家权贵府中。 沈嬷嬷道三娘跟前说的时候,话都是酸溜溜的,不怎么爽快:“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儿的东西,得了个官儿就到处嘚瑟。您是不知道,三房那些丫头婆子都快翘上天了,看谁都跟看畜生似的,也不瞅瞅自个儿那模样,不也是个畜生?” 这话说得好,狗仗人势,说三房那帮下人在合适不过了:“那胡姨娘没有什么动作?” “有,怎么会没有呢?三房如今得势了,她铁定是巴不得人人都知道。据闻昨儿得知三爷就职之后,胡姨娘就请了几位兵部的官夫人,说什么帮着三爷通通路。老奴都快笑了,人家官夫人是正儿八经的夫人,她一个姨娘”沈嬷嬷说着,轻笑起来:“也不怕人笑话。” 三娘也跟着笑了一声:“那就让人笑话去呗,左右又不是咱们的笑话。” 沈嬷嬷连连道是,转而又道:“不过人家胡姨娘机灵着呢,要踩踏咱们还想做体面,让人挑不出理来。好像是将府里的主子们都喊了去,还有二房的” 得,二房的人一来,那还安宁得了么?估摸着今晚又是一出大戏。 这胡姨娘真够可以的,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对了,胡姨娘都请了哪些官夫人?你可知晓?”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祁莲出走(二更) 沈嬷嬷歪着脑袋想,板着手指一个个的数:“据说都是兵部官员家的女眷,老奴对朝堂上的事情不太了解,说不出姓名来。但其中一位却是早有听闻,就是前御林军统领家的,现在人家是兵部尚书了,一顶一的大官儿!” 论功劳,陆家担这职位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他们帮了齐王这么多,当个二品的尚书绰绰有余。 细细想来,二房此番过来只怕也是动机不纯。陆家如今行大运了,陆亦阳可不就成了奇珍异宝么?二房的肯定稀罕得不得了。 “那咱们也去么?”三娘问沈嬷嬷。 “自然是要去的,辰时小姐未醒,夫人就遣了人到夜阑居来说了,要小姐同大小姐一同入宴。” 那就好,只要是能掺和王祁芸和陆亦阳的事情,她一定不辞辛劳,随叫随到。 “那嬷嬷还不赶快给我寻一件儿合衬的衣裳,最好是显眼一些,艳丽一些。” 沈嬷嬷闹不明白:“往常小姐对这样的场合都是爱答不理的,衣着也偏素净些,怎么今儿就换了口味?” “今儿不同,就是要越扎眼越好,不能让二房的比下去。” 如今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陆亦阳对她那点儿心思她岂会不知道?她就是要去陆亦阳跟前晃悠,让王祁芸也尝尝被陆亦阳无视的滋味儿。 沈嬷嬷寻来一件儿玫红的拽地裙,又找来一件儿薄薄的轻纱罩衣。因着枚红色艳丽太过了,外头这件罩衣正好能匀散这颜色。 “小姐这么穿会不会太冷了?要不再穿一件儿裘衣,到了屋里脱下来放着便是。” 三娘点了点头:“就穿那件儿红色的吧,暗金流纹,并不浮躁。” 沈嬷嬷替她梳理妥当,才去柜子里取出那件以上,稍稍整了整皱褶,便套在了三娘身上。 三娘对着铜镜好好看了看,一时间竟认不出来了,不过她还是更喜欢素净的模样。 离赵氏遣人来报的时辰还有一会儿,三娘便去了王祁莲那处。 她那屋子的门关得紧紧的,三娘抬手扣了扣门柄:“长姊?你可在里头?” 里头没什么动静,三娘便想再敲一敲,结果手刚抬起来,便见柳儿开了门:“五小姐找大小姐有事么?” “不是胡姨娘那边要咱们一块入宴么?我来看看长姊收拾好了没。” 柳儿将门大打开来,朝屋里看了看:“小姐她不在,今儿一早就随老太爷出门去了。” “老太爷?”三娘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怎么想着跟老太爷出去了?有什么事么?” 柳儿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失落:“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只是昨儿小姐去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正巧碰上老太爷。听老太爷说,他要去阮林一趟,看山看水什么的,小姐便自请跟着去” 王祁莲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竟要跟着老太爷去爬山涉水,真是匪夷所思。 “那她怎么不带上你?” 柳儿委屈得不行:“小姐说要轻装简行,又说多带个女人不方便。” 三娘便安慰她:“你快伤心了,府里不是还有沈嬷嬷和丽姝么?往后长姊她不在,你就来我那边坐坐。” 柳儿点了点头:“我也不是怨小姐,她自己连件儿首饰都没带,穿得还是身男子衣裳,不带我去也能理解。” 让王祁莲出去多走走也好,天天闷在这么个方寸大的地方,一坐下便想起过往的事情,迟早憋出毛病。 想起胡姨娘那边,三娘又问她:“那长姊走的事情,母亲知道么?” 谁想柳儿竟摇头:“不知,当时小姐当着夫人的面同老太爷说的时候,老太爷倒没反对,就是夫人死活不让。说是一个女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实在不妥当,而且出去有个三长两短,还得害夫人担忧。可小姐事后偷偷去找了老太爷,又哄又骗的,一大早就跟着走了。” “这么说来,辰时母亲找人来报时,她早就不在了?” 柳儿嗯了一声:“是,奴婢怕夫人知道了收拾我,我不敢说” 三娘不住叹息一声:“别怕,我来说吧,保准儿不让你受罚。” 柳儿一听,眼神儿都变了:“真的?那奴婢真要跪谢五小姐了!” 她还真是说一出来一出,话音刚落便要往下跪。 三娘连忙将她拉住:“得了得了,你这是作甚?咱们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就算是个下人,那也比外头的人亲,我不帮你帮谁?” 柳儿这小丫头笑逐颜开,既然跪不了,便朝着三娘行了一礼:“五小姐真是极好的人,奴婢这条命都是您给捡回来的,这份恩情奴婢一直记着!” 她一个小丫鬟,记不记她的恩还真是不要紧:“成了,你要是真记我的恩,那就好好的收着长姊的屋,等着她回来。” “欸!奴婢记下了!” 王祁莲不在,那她也不必多费时间,还是先去赵氏那里把王祁莲的事情说一说。免得到时候在桌子上让人问起来,赵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让别人笑她管不了事。 思及此处,三娘便赶忙去了东恒院。 去的时候,赵氏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上手。 女人跟女人之间的争斗是无孔不入的,大到当家的是什么职位,住的是什么样的宅子;小的便是手上戴的戒指手环,耳朵上的耳坠子,再就是妆容、衣裳。 现在三房的就是埋汰长房,赵氏由机会不自知?加之赵氏请了这么多官夫人来,她怎么也得多费点儿功夫,好胜胡姨娘一筹。 从铜镜中看到三娘来了,赵氏一愣:“祁瑶?你怎么过来了?” 三娘冲着镜子里的赵氏笑了笑:“我提前收拾好了,觉得无聊便过来看看您。” 赵氏点了点头,指着屋里那张贵妃榻:“你在那边,片刻就妥了。” 三娘没说什么,听话的做了过去,一直看着丫鬟们将赵氏收拾出来。 待她梳妆妥了,赵氏便遣走了那两侍奉的丫鬟:“怎么就你一个过来?阿莲呢?” 三娘故作了一副为难的样子,当给赵氏一个心理准备。 ☆、第二百八十三章 擅作主张(一更) 赵氏见了,果然急急起来:“她怎么了?你快说” 三娘叹息一声,将柳儿同她说的那些话都跟赵氏说了一遍,总之是稍稍修饰了一番,免得赵氏太生气。 赵氏听罢了愣在那里,片刻才现了怒意:“这死丫头,真是越来越能耐了!你让人赶紧去把她追回来。” “母亲,人家是天不亮走的,这会儿大概已经走了十几里路了。” 赵氏想想也是,王老太爷要出门从来都不会跟府里的人撞上,王祁莲是偷偷跟着王老太爷去的,又怎么可能被他们知道呢? “那怎么办?你让我怎么跟老爷交代?胡姨娘那边我要怎么圆过去?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赵氏越想越头疼,手扶着额头揉了揉:“阿莲这丫头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她这样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往后谁要她?老太爷也是的,明明知道阿莲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也不拦着。” 王老太爷的心思三娘大概知道,他平日里虽然看着严肃又不近人情,却是个最通人情的人。他之所以同意带着王祁莲去,大概也只是想帮着王祁莲舒缓一下心中的郁结。 “人都走了,说这些也没用。母亲要不就直说,就说长姊同祖父一块出门儿去了。反正祖父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胡姨娘不知道他的去向,那帮官夫人就更不知道了。” 赵氏听了觉得有理:“只能暂时这么说了,能瞒就瞒过去吧,就怕你父亲” “父亲他恐怕没有闲心管这些,您不必焦虑。” 赵氏想到王文胥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住的摇头:“是啊,他哪有闲心管这些” 三娘看了看外头,催促赵氏:“时候不早了,咱们可以到承德堂去了。好歹也是王家管事的,不去帮着胡姨娘忙活,总有些说不过去。” 赵氏将她这些户都听了听了进去,两人便朝着崇德堂去了。 前院的下人已经开始忙碌,收拾大堂,打扫院子。 胡姨娘身边那个老嬷嬷在前院指挥着,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她见了赵氏和三娘这会儿过来,并没觉得惊讶,反而殷勤的过来行礼问安:“大夫人和五小姐先进屋里去坐,这外头的事情便交由老奴来做。” 听起来没什么错,既恭敬,又有礼。可仔细想想,理在何处? 三房这还每当家呢,就如此自作主张,将正头上管事的置之不理。若是真当了家还得了?那长房这一帮人岂不就成了透明的。 “嬷嬷,这恐怕不合礼数吧?”三娘直接点明出来,她可不像赵氏一样,顾东顾西的,这也不说,那也不说。 老嬷嬷听了三娘这话,身子一顿,面色如常:“五小姐说的礼数指的是哪一方面?恕老奴愚笨,不太理解。” 嗯,这装傻充愣倒是很上手。 三娘直言道:“你在这王家算什么身份?谁才是当家做主的?” 老嬷嬷眼睛朝着赵氏看了看:“大老爷是王家的主位,当家的自然是大老爷和大夫人了。” 三娘点点头:“你既然知道,那为何在做事之前不知会一声?这也就罢了,方才你让我和母亲先进去,显然就是不将咱们当王家人。试问府中有事,岂有当家主母不闻不问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胡姨娘那点儿小心思,估摸着那帮官夫人也要到了。等那个时候,人人见赵氏甩手在一边不理不问,再看看一位老嬷嬷忙上忙下的,会怎么想?再者,这老嬷嬷还是胡姨娘的人,那些又会怎么想? 她还真是小瞧了这胡姨娘,怎么前世没发现她这么多花样。 老嬷嬷见三娘说得头头是道的,惊赞三娘睿智之时,自个儿还暗暗叫苦。 胡姨娘说了赵氏粗心,脑袋也转不过来,谁想她还有个如此机灵的姑娘。这下让人捅破了窗户纸,她总不能再装傻充愣不理会了吧? 老嬷嬷连忙跪下:“是老奴愚昧,老奴知事,就顾着忙上忙下,竟把这茬给忘了。” 赵氏虽然知道三娘是好意,但她就是那副菩萨心肠,不把她逼上路,她待谁都宽容。 这会儿也一样,赵氏拉了拉三娘:“小事情就甭计较了,显得咱们度量小。何况大伙儿都是王家人,较什么真呢?” 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三娘暗自叹息,面上依旧是一副不饶人的模样:“母亲傻了么?王家就父亲一个主位,就母亲一个主母,他们在王家做事不把您先放在前头,那成什么了?分明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赵氏一想,似乎想出什么道道来了,便道:“那这样吧,我就在这门前候着,等贵客来了,我这个当家主母还能帮着迎一迎。” 老嬷嬷不能拦着,她也没立场拦着,只能赵氏怎么说,她怎么办。 此时,老嬷嬷满心念着胡姨娘,就是不知道胡姨娘会不会因为这个怪罪她。 三娘瞅见老嬷嬷皱眉的模样,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个下人,夹在中间难做,固然她是胡姨娘的人,可赵氏她也不能公然得罪。毕竟风水轮流转,明儿谁当家还说不好呢。 三娘就跟着赵氏在一块儿,因为赵氏这脑袋时而灵光,时而愚钝,要是一会儿人来了,她人前丢了脸,胡姨娘岂不是得笑瘫了? 等了一会儿,那帮“贵客”依旧没有来。 老嬷嬷劝了一句:“要不夫人先进去坐一坐,等人来了老奴去叫您,一直站着多难受?” 赵氏回绝:“不必了,主人家待客不能有怠慢,更何况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见劝不下,老嬷嬷也就闭了嘴。 片刻,长廊尽头,胡姨娘领着王祁莹来了。 三娘眼神儿好,看得出她们娘俩是精心装扮了来的,具体穿的什么纹路什么料子,还得走近了才能瞧得仔细。 老嬷嬷见自家主子来了,按耐不住,匆匆走了过去。 三人在长廊中间说了一会儿话,估摸着是老嬷嬷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还有赵氏的事情。 没一会儿,三个人便一齐过来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意外来客(二更) 走近了,三娘才瞧出胡姨娘穿的是什么。 里头的倒是不怎么瞧得出来,外头那件儿可就值钱了,一件暗金嵌丝的牡丹锦服。目测嵌进去的丝线不俗,在光照下闪着亮光,说不好就是金丝。 她梳着云髻,头上戴着玉露步摇,这一身的打扮,说她是宫妃也不会有人质疑。 赵氏见了她那一身打扮,自知不敌,还夸了两句:“你这身打扮真是好看,跟天仙儿似的。” 好话胡姨娘也爱听,就算是赵氏说出来的也一样:“嫂嫂竟会说笑,我这都一把岁数了,孩子都十来岁的人,还什么天不天仙儿的。” 三娘瞅着她俩假意寒暄,却见王祁莹直愣愣的看着她,她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王祁莹。 王祁莹的打扮虽不如她母亲那样华贵,却也很得体。三娘不由一愣,似乎在她记忆里,王祁莹虽然看起来中规中矩,实则是个狂躁的人,穿衣打扮上并不拘泥,像今日如此得体的装扮,还真是很少见到。 兴许前世也有过,只是三娘跟王家这帮人都走得远,更别说同赵氏一块入宴了,没见过也正常。 胡姨娘跟赵氏寒暄完了,瞟眼见三娘站在赵氏后头,便将她看了看:“这丫头今儿怎么打扮得如此花哨?” 花哨?三娘到不觉得,恐怕是胡姨娘见了不喜的缘故吧。 赵氏偏头看了看三娘:“是没见她这么打扮过,似乎也没那么花哨,女孩子家,穿得鲜艳一些乃常事。” 胡姨娘嗯了一声吗,没再说什么,更没提让赵氏先别跟着忙活的事儿,就站在赵氏身旁,一齐静静的等着。 没一会儿,门前的小厮便匆匆来报:“夫人夫人,二夫人她们来了” 赵氏方才见小厮进来时还笑逐颜开的,一听小厮说是二房的,瞬间掉着脸。 胡姨娘忙道:“快快请进来” 人是胡姨娘亲自迎进来的,赵氏自始至终都没给乔氏好脸色。 乔氏带着王祁芸来了,穿得跟在王府时没什么区别,衣裳也是好衣裳,料子也是好料子,就是花样子不时兴了。 看来二房在外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连件好点儿的新衣裳都置办不起。 王祁芸抬眼见三娘正看着她,一横眉,一瞪眼,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 三娘轻笑,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情绪外露,也不知当初是怎么迷惑了陆亦阳的。 跟着乔氏一块儿进来的可不止王祁芸,还有位老冤家了,永安侯夫人。 没想到这永安侯夫人还跟乔氏走得这么近,现在竟又跟着乔氏来王府赴宴。 胡姨娘见着永安侯夫人的时候虽没表现出什么反常,但乔氏一句话便让人知道永安侯夫人是不请自来了。 乔氏走到胡姨娘跟前便向胡姨娘介绍了一下永安侯夫人,说是她带来的。 虽说当初永安侯家跟长房,二房扯不清的时候三房并未插足,也极少路面。但胡姨娘这么机灵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永安侯夫人呢? 见了胡姨娘,永安侯夫人殷勤的行礼,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马屁。 她好歹也是个侯爵夫人,正儿八经的嫡妻,肯将胡姨娘视为一类,又如此知礼,倒让胡姨娘欢喜几分。 胡姨娘喜笑颜开,忙亲自领路,让乔氏和永安侯夫人一块儿进堂中去。 紧接着,官夫人们接踵而至,赵氏跟着胡姨娘两人便忙着迎客。 赵氏不如胡姨娘能言善道,但好歹是跟着一起的,殷勤也没少献,姑且是不会让人找着挤兑的借口了。 王祁芸没跟着乔氏一块儿进屋,而是直愣愣的朝着三娘来。 她一副不快的模样,凑过来悄声道:“你这有爹生没娘养的蹄子,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的给谁看?真是不要脸。” 三娘面上笑意不该,嘴上却道:“我没爹没娘却能在王家逍遥自在,你有爹有娘的,怎么到外头受罪去了?看看你穿这身衣服,啧啧要不要妹妹我资助你一些银钱?” 王祁芸这么孤傲的人,怎能忍受别人戳她痛处,看样子是气急了,只差动手了。 三娘倒不怕挨打,反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的又不会是她。 王祁芸出去这些时日似乎收了不少脾气,本来是想动手的,现在却又忍住了。 她恨恨道:“别狐假虎威的,没了长房撑腰,你连个屁都不是!今儿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往后有你好受的!” 三娘不怒反笑,冲她福了福身:“二姐姐的话我记下了,咱们来日方长。” 王祁芸冷哼一声,衣袖一甩,走了。 王祁莹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热闹,等王祁芸一走,她又凑了过来。 “姐姐近来性情大变,着实吓了妹妹一跳呢。” 三娘对上王祁莹还是要装一装的,虽说不能装傻子,但一定要装得不如睿智机灵。 王祁芸最骄傲的就是她一身的才华,和她娘教她的那些手段。那是旁的世家女子都没有的,她等于手里握了王牌。 但可惜了,她这点儿东西在三娘跟前算不得什么。就算胡姨娘教她再多,也抵不上三娘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和对前路有所预知。 “哪有什么变不变的?我一想起二叔意图残害我父亲,我就忍不下这口气,对二房的人怎么也爱不起来。”三娘毫不避讳的在王祁莹面前说二房的坏话,末了还骂了几句,不怎么好听。 王祁莹当了真,虽没跟着说三房的坏话,却还是劝慰了几句。 这时,入宴的人都差不多到了,王祁莹便同三娘一块儿进了崇德堂。 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胡姨娘的声音:“苏夫人大驾,欢迎欢迎”、 三娘顿了顿,没敢回头,苏夫人记性好,早已熟悉她的容貌,两人打了照面岂不坏事? 等三娘回神,却见王祁莹也愣了神。只是她没有三娘的顾忌,丢下三娘朝着胡姨娘那方向去了。 她安的什么心思,谁都知道,三娘不以为然。此时她所想的是赶紧进屋去,寻个不显眼的角落,挨过这场宴席。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上座(一更) 进了崇德堂,三娘才开始绝望,府里的下人们摆了个大圆桌,少不得坐个十几二十人的。 一帮官夫人已经王祁芸她们也都坐在大圆桌旁,还空出好几个位置。 三娘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走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急煞人也。 还没等她纠结出什么结果来,赵氏同胡姨娘她们一块儿进来了。 三娘还没上座,索性躲在一旁,没让人瞧见她。 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正是苏夫人所在的位置。 她并没有因为王家的宴请而盛装打扮,穿的是三娘头一回见她时那一身。 一帮人看着苏夫人进来了,忙不迭的奉承,纷纷起身,将她团团围住。 三娘想趁这个时候溜之大吉,不想却被赵氏在门前逮了个正着:“祁瑶,你做什么去?” “我”三娘胡乱寻了个借口:“肚子不怎么舒服,要不,我先回去歇着吧?” 赵氏一个人面对一帮人,还有那刁钻的乔氏,有些怯:“你这孩子,怎的这般不懂事呢?你看我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要不你先去如厕,完事了再来,总之不能提前回去。” 胡姨娘随时观察着赵氏的动向,见赵氏和三娘在门前说话,忙道:“嫂嫂,你们快过来坐啊,杵在门前作甚?” 得,这下要走也走不了,还招众人侧目。 赵氏冲胡姨娘笑了笑:“来了,等一会儿。” 应付了胡姨娘,赵氏问:“你要是真不舒服,我就让你去如厕,一刻钟之内能回来么?” 去了还不如不去,到时候她一进屋,人人的将她看着:“算了吧,也不是不能忍耐,便陪着你。” 赵氏喜笑颜开:“那成,你坐我身旁” 她拉着三娘往那边去,所幸苏夫人背对着门,转过身来看她们显得失礼,便端端坐着,没什么反应。 三娘微微低着头,借着赵氏的身子闪闪避避,总算是没让苏夫人注意。 其余的人都忙着奉承苏夫人,就方才胡姨娘喊赵氏是时候朝这边看了看,现在都又回过神去,有一句每一句的跟苏夫人说着话。 胡姨娘对上苏夫人,跟旁的没什么两样,都是笑面迎人,对苏夫人恭恭敬敬的:“苏夫人请上座吧,您是贵客,坐在这里不合礼数。” 苏夫人婉拒:“上座的主人家,我一个客人,哪能喧宾夺主呢?” 说到主人家,赵氏算是正儿八经的。 胡姨娘听了苏夫人这话,不由的看了看赵氏。 赵氏知道胡姨娘的意思,她本来就没打算上座的。 正要开口说的时候,苏夫人朝赵氏看了看,开口道:“王夫人乃王家的当家主母,理应上座。” 赵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连推辞:“不不,苏丞相乃百官之首,苏夫人自然是众女眷之首,理应上座。” 苏夫人皱了皱眉,似乎确实不愿意上座,便又道:“老爷是老爷,我是我,本就不该同一而论,主人家上座乃是老祖宗的礼数,我若是不遵从,岂不坏了规矩?这也就罢了,若是有心之人特意拿这说事,那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三娘不由的对苏夫人高看几眼,一席道理说得有依有据,最后这句也让赵氏没了辩驳的余地。 赵氏见论不下,只得道:“要不这样,我上座,苏夫人坐我左侧,您是贵客,这样也不失礼数。” 苏夫人听罢,笑着点头:“成,这般还算合理。” 说着,赵氏赶忙起身,行至苏夫人身侧,伸手去扶她。 虽说苏夫人还没到要人扶的地步,但赵氏伸出手来,她不接不好,便将手伸了过去。 这气氛一下就变了,本来是胡姨娘为了王三爷升官而办的宴,现在俨然变成了赵氏。 胡姨娘岂有不恼之理?坐在座上,脸都绿了。 她不是个神色外露之人,心中就算恼意,在面上也不会表露,就算表露也不会停留太久。 赵氏走时扯了扯三娘:“祁瑶也一块儿,坐我右边……” 躲得过初一始终是躲不过十五的,她这下不得不面对。 三娘收敛了神色,从容不迫的起身,朝着赵氏福了福身:“是……” 这一起身,自然招来众人侧目,苏夫人一眼便瞧见了她。 三娘等待着暴风雨来袭,却没听见苏夫人说话。 她抬头看了看苏夫人,苏夫人也笑看着她:“这位是王家大小姐?” 赵氏回头望了三娘一眼:“是我家的姑娘,却不是苏夫人所说的。她是咱们再河洝收的义女,如今再王家排行第五,我同老爷给她起了个名儿叫祁瑶。” 苏夫人点了点头:“原是如此,人长得水灵,看上去也聪明,夫人真是好福气。” 赵氏笑道:“祁瑶她确实懂事,人也听话,不过说起福气那可不一定,到时候嫁出去可就没这福气了。” 苏夫人但笑不语,赵氏便同她一块儿绕到对桌去了,三娘则跟在后头。 待她们坐下,胡姨娘环顾了在场的众人,问道:“陆家夫人怎的还没来?” 有人回:“据说前几日不慎伤了腿,恐怕今儿是来不了的。” 另一人道:“陆家夫人自来都很少参与这样的场合,就算没伤着腿,也不见得就回来。” 其余的人似乎很赞同方才那人的说法,有的跟着点头应和。 胡姨娘皱了皱眉:“可我昨儿差人去请的时候,陆家夫人也没说不来,帖子收下了总不至于爽约吧?” 在座的都觉得说不好,便没应胡姨娘这句话。 胡姨娘顿觉为难,陆家现在得势,陆夫人自然尊贵,若是不等人家就摆盘上菜,若是人家赶来了岂不失礼?可等着吧,那么多人干看着,也不太好。 她正想差人快马加鞭到陆家去询问一声,门外正缓缓行来三人。 其中一位正是千盼万盼的陆夫人,左侧搀扶着她的是陆亦阳,右侧的却是陆辰双。 胡姨娘赶忙从座上起身,前去相迎:“陆夫人,可把您盼来了。” 陆夫人满是歉意:“是我腿脚不好耽误了时辰,您别介意才好。” “哪里的话?”胡姨娘说着,连忙上去帮着扶陆夫人一把:“陆夫人慢些” ☆、第二百八十六章 陆家人到来(二更) 陆辰双被挤到了一边儿,倒没什么怨念,跟在后头一句话都不说。 胡姨娘盛情难却,陆夫人也不好拒绝,便任由她搀扶着。 说起今儿这场宴席,三娘也是记忆尤深。那个时候她最在意的就是陆亦阳,但凡有陆亦阳的动向她便欢喜得不行,这回也不例外。 前世她没机会跟着赵氏入宴,因为她跟赵氏不睦,她便只能找个隐蔽的地方远远望着陆亦阳进去。 现在她大大方方的跟着赵氏一起过来,心境不如往日那般,对这人没了心思,自然也不会为其到来而兴奋。 再看王祁芸,那一双眼睛都快贴到陆亦阳身上去了。 保不齐那会王祁芸就是如同三娘此时一样观察她一般,回想一下,那会儿还真是傻里傻气的。 胡姨娘将陆夫人迎到座上,又给陆辰双安排了坐处,只是这陆亦阳让她很是为难。 陆亦阳会察言观色,自己也知道来的场合不对。 他行至陆夫人身后,躬身凑到陆夫人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陆夫人连连点头,之后轻声嘀咕了一句,便见陆亦阳抬起了身子。 之后,他朝着在座的众人躬身行礼:“诸位伯母,世侄先行告退” 众夫人看着陆亦阳,纷纷点头示意。 见此,陆亦阳便退出了崇德堂,胡姨娘忙遣了门外恭候的小厮相送。 陆亦阳一走,在座的夫人们都发起话来:“陆夫人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人孝顺,礼数也周到,关键是人才长得好,忒有福气了。” 旁人又道:“可不是么?不知京中哪家姑娘有这福气,能嫁到陆家” 说到这里,一帮气人便叽里呱啦的讨论开了,总之是越说越离谱。 陆夫人却是一笑:“我也不谦虚,亦阳他确实努力,人品也不错。但要论起婚嫁,那还得斟酌,我的意思还是看他自己的意愿。” 乔氏忙道:“这婚姻大事不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哪能让孩子自己来定呢?” 三娘知道她为何会说出此话,陆老爷年轻时候就是因为被父母央着娶了陆夫人,两人便做了几十年的怨偶。陆夫人心疼儿子,不想让陆亦阳走他们的老路,因为过得太累。 陆家的辛酸史,乔氏哪里知道?她说出这些话,不过是便于她家王祁芸攀上陆家的高枝。但她太自信了,认为只要她出马,就能让陆夫人点头。 陆夫人怎会不知道乔氏的心思?人家去年便寻过人去陆家提亲,结果被人拒了。 在座的恐怕没几个不知道的,整日待在深宅大院里的女人,总会对外头的风言风语感兴趣的。 但今日是王家设宴,就算知道也得憋着,不能公然对人家不敬。 乔氏这个人脸皮厚,你不说,我便当你不知,所以这会儿才有脸来插这么一句话。 其实她心里那点儿小心思不光陆夫人知道,几乎在座的都心里有数,就只有她还云里雾里的。 陆夫人听了乔氏这话,便道:“亦阳人沉稳,我相信他在婚姻大事上不会看错,就算看错了不也有我这个母亲么?多多少少会给他一些意见。” 乔氏又道:“那不就对了,总是不能不顾父母这一关的,况且陆大人也不能如同您这般想。” 说起这个,陆夫人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她跟那人自来不睦,常年的苛待意见让她对那人恨之入骨。如今乔氏这话听得她很是不爽快,似乎是说陆家当家做主的是陆大人,她一个女人能担什么事。 “这就不劳王二夫人操心了,老爷怕是比我还赞同。” 乔氏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怎么可能?如今陆老爷居高位,陆家又只得陆亦阳这一个男丁,在婚姻大事上头岂能马虎” 她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陆夫人童然打断:“王二夫人对陆家的家事很上心嘛,真是辛苦您了。” 乔氏还一时没听出来,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被她身边的王祁芸扯了一下。 她莫名其妙的看了王祁芸一眼,王祁芸眨巴了一下眼。乔氏回想了一下,觉得是有些不对劲,便闷着不说话了。 一帮女人都等着看热闹呢,这一下没热闹看了,还挺失望的。 现在人都到齐了,也都静下来了,胡姨娘便吩咐下人准备上菜。 胡姨娘想得很周到,既然是请了一帮夫人前来,吃食上头便要讲究一些。除了往常第一道茶水,还跟着每人上了一份燕窝。 她还真是肯下血本,三娘一时对后头的菜品起了好奇之心。 赵氏见下人将燕窝都上齐了,便招呼道:“都动筷吧” 其实她也是一番好心,想着前前后后费了不少时辰,客人们也该饿了,便让她们动手。 这一切落在胡姨娘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赵氏坐着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也就罢了,现在竟还一副主人家的模样,也不想想今儿是为何宴请这些人的。 赵氏哪会知道胡姨娘心里这些东西,只顾着跟苏夫人眼神交流,不时的会心一笑。 这在王祁莹看来都是扎眼的,她眼不离赵氏这边,虽没什么情绪,却总让三娘觉得没好意。 一瞟眼,王祁莹发现三娘正看着她,她面不改色收回了神,手执小勺在燕窝碗里捣了两下,便自顾自的品尝起来。 屋里顿时静得出奇,连勺子碰撞碗边的声音都没有。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下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菜,大盘小盘的看都看不过来。 三娘仔细的看了一下,还都是些酸甜的食物,菜品都不似正宴上的那么规矩,看来胡姨娘真下了些功夫的。 待菜都上齐了,没人敢动第一筷子。 胡姨娘正要开口说那句主人家的话,却不想又被赵氏抢了去。 赵氏见丫鬟们没再下去,便知道菜齐了:“菜都齐了,主位夫人可别客气,甭跟自个儿的肚子过不去。”她说着,自己先带头动了筷子。 三娘紧跟其后,其他人见了也就跟着动了起来。 胡姨娘冷眼看着赵氏,却又不得不压制住内心的那股火气。 ☆、第二百八十七章 风流倜傥(一更) 席间无话,女眷们都遵循着“食不言”的规矩。 三娘坐在赵氏身旁,夹了点儿菜吃,抬头便看见王祁莹时不时的朝着这边看。 她看的是苏夫人,自然不会是三娘了,三娘则饶有兴趣的望着她。 王祁莹相较于平时更加端庄,手里的筷子不怎么动,偶尔夹两筷子也只是一丁点儿,猫舔食都比她这多。 苏夫人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便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王祁莹相撞,两人皆是礼貌的相视一笑。 王祁莹为了让苏夫人正眼看她一回,也是够卖力的。 戏也看了,三娘收回神,继续夹菜吃。 刚吃了两口,另一边又来了一出戏。 王祁芸坐的位置离陆夫人近,中间就隔着一个人。她全然将中间那人视若无物,公然去替陆夫人夹菜,惹来众人侧目。 只见陆夫人被她这举动惊着了,愣愣的没了动作,而王祁芸还沾沾自喜,认为她做了件多么正确的事情。 夫人们面面相觑,当做笑话看了,却又不显露,继续回神去夹菜。 陆夫人皱了眉,瞟眼看了看王祁芸,似是叹了一声气,继而将王祁芸给她夹的那些菜都吃了。 别人不知事,她总不能跟人家赌气,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家。 王祁芸哪里知道陆夫人心里头想这些,见陆夫人将那些菜都吃了,更是欢喜异常,又赶忙伸着筷子去夹了点儿鳝鱼,准备往陆夫人碗里放。 她手挡在中间那夫人面前,旁人看得仔仔细细,这个动作阻了人家夹菜的手。 陆夫人自然是瞧见了的,赶忙接下,免得惹恼了身旁这位。 王祁芸依旧不自知,见陆夫人又接下来了,满面喜色。 三娘在她们对面,将那夫人的脸色尽收眼底,瞧得出来是极不耐烦了。 赵氏也瞧见了,皱着眉不知要不要出声提醒,踌躇不定的。 胡姨娘明明挨得那么近,却跟个没事人一般,就顾着夹菜吃,恍若未闻。 桌上的气氛明显不对了,而王祁芸的注意力却还在陆夫人身上。 王祁芸的想法是,陆夫人肯接下她夹的菜总归不会讨厌她,便要趁热打铁,就给陆夫人献殷勤。 她这回夹了块儿肉,还没伸过去,中间那人便火了,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置在碗上。 王祁芸夹菜的那只手顿住,看着这人面色不好看,才察觉到自己这动作碍到人家了,便讪讪的将手收了回去。 这响动不小,一桌子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乔氏就坐在王祁芸身旁,给陆夫人夹菜这一出正是乔氏给出的主意,见事情发展成了这副样子,她在桌子底下拉了拉王祁芸,摇了摇头告诉她别动了。 王祁芸垂下眼睑,望着身旁那人的衣角狠狠瞪了一眼,她不敢叫那人发现,但不瞪这一眼,她心里头极不舒服。 坐在边上的兴许瞧不仔细,但三娘她们这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赵氏有些气了,按耐不住要起身,想拉了王祁芸出去训一训。 察觉到赵氏微微起身的动作,三娘一把将她拉住,抬眼看着赵氏。 赵氏且先坐了下来,细声询问:“为何拉着我?” “二房是二房,咱们是咱们,都是分出去的人了,您还管这么多作甚?左右丢的又不是咱们的脸。” 赵氏点了点头,亦觉如此,二房不仁不义的事情还干得少么?真没必要去管他们。 于是,赵氏便又坐好,拿起筷子,继续吃她的。 之后,众人便安安静静的吃自己的,谁也没再抬起头来。 用罢饭,胡姨娘让下人们陆陆续续的将餐盘碗盏收了下去,又上了茶点,准备跟这帮夫人们唠唠嗑。 若是平常,妇人们唠嗑是不会让姑娘家在一旁听的,因为会说到一些街头巷尾的传言,说是男女之间的丑闻。 但赵氏因为怯场,便想留着三娘在这里,连带着王祁芸和王祁莹都没遣走。 胡姨娘自然也没有要遣走王祁莹的意思,她还指望着王祁莹能让苏夫人高看几眼呢。 夫人们起先是说了些家常话,接着便又说到了陆亦阳身上。 “我常听闻陆家公子年轻有为,不知他今年多大了?” 三娘觉得此人是专门看笑话的,明知道方才宴席上那一出,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夫人不动声色,自顾自的端了茶水喝。 另一夫人道:“听说早已及冠,也该娶亲了吧?年纪也不小了,陆夫人可有中意的人选?” 陆夫人缓缓放下手里的杯子,朝那二人笑道:“我是没有什么中意的,不过亦阳有,他也与我说过,所有我会好好斟酌,再仔细考察一番。” 三娘一愣,这该不会说她吧?还说陆亦阳短短两月又有了新欢? 众人来了兴致:“敢问是哪家姑娘?” 陆夫人朝赵氏那边看了看,仅一瞬又收了回了神:“还是不说为好,女方那边还不知道,说出来了万一事不成,岂不坏人清誉?” 她说得在理,便没人去追问。 只是那永安侯夫人听众人捧着陆亦阳,心里不舒服,便堵那帮人一句:“要说起青年才俊,当是苏家为首。人家苏家公子相貌冠绝京城,才学也数一数二的,若是今年春闱中举定是前三甲。这天子门生可不得了,指不定往后便能接下苏丞相的班儿……” 她越说越过,当着一帮高官的面将苏家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苏夫人情绪外露,明显是动怒了:“可不能乱说,皇上身边的官员都是能者居上,可不是世袭罔替的。你若是非要这么说,那我可不能容忍。” 永安侯夫人知道说错话了,起身连连致歉:“苏夫人莫恼,怪我嘴笨不会说,总而言之,我是觉得苏家公子更出彩一些。” 方才提起陆亦阳这话题的那位夫人轻哼一声:“人家的公子出不出彩倒是其次,你在这儿大肆夸赞旁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如何将你那孩儿往正道上带?” 与那夫人邻座的也随声附和:“可不是么?人苏家公子风流倜傥,你家那位怎么独独学了前头两字,偏生不学后头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小惩大诫(二更) 此话一出,众夫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不遮不掩的,丝毫没将永安侯夫人放在眼里。 可怜见的,这永安侯家在京中的地位竟已低至此。 三娘眼瞅着永安侯夫人的脸色由绿变青,就快气冲脑门儿了。 赵氏见势头不对,忙转移了话题:“我听闻皇上要在春闱之后选秀,也不知消息真不真。” 提起这个,好几位夫人都沉默了,只有那陆夫人接了话:“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时间还未定,况且人人都知道中宫那位” 陆夫人所说是齐王的正妃,乃是当今太后也就是前皇后的侄女儿,为人霸道不讲理,还善妒。 别看齐王行事果决,待这位王妃却异常纵容。 外头的不明事情真相的人都说帝后情笃,而在三娘看来却并非如此。 齐王算是当今太后一手拖上去的,况且太后娘家不弱,如今又得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自然要对皇后多用些心思了。 他如今根基还不稳,就算先帝再无旁的儿子能胜任,总有手足兄弟。只要别人有心,能胜任的人选不会缺乏。 虽然如此,选秀一事也势在必行,齐王如今作为一国之君,当为大邺繁衍下一代,以正纲常。 方才同王祁芸瞪眼儿的那位夫人问道:“据说此次选秀要在朝中五品及以上官员家中甄选,也不知真不真?” 赵氏对这茬倒不知,惊问道:“当真?” 那夫人点点头:“千真万确,我家老爷前两天还同我说来着。” 看来方才变了脸色的那几位都在其中了。 胡姨娘神情愣愣的,似乎也并不知晓这一茬儿,便又问那夫人:“五品及以上?全都得去么?” 那夫人摇摇头:“确切的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说各家庶女,嫡女倒没怎么要求。毕竟娶嫡牵扯甚广,中宫那位也不见得能容忍。” 一听这话,方才还愁容满面的夫人们纷纷发问:“此话可真?” 那夫人也不敢说得太肯定,便道:“总之我家老爷是这么同我说的,最终圣旨下来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听她未十分确定,那几位夫人还是有些焦虑。 胡姨娘也显然有些急,她可不想让王祁莹进宫当什么嫔妃。 苏夫人眼观八方,将这一众人的喜怒哀乐看在眼里,来了一句:“其实都不必多虑,圣旨还未下来,就算下来了也未必没有解决之法。说不定你们姑娘进了宫能有一番大作为,替皇上诞下皇子什么的,那岂不是平步青云?” 光想还是不错的,可万事都每个准儿,在这些人眼里,苏夫人成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个。 赵氏十分懊恼,她似乎把话题往不该带的地方带了。 胡姨娘现在也没了巴结旁人的心思,一心想着万一轮到王祁莹,她要怎么办? 三娘喜不自禁,亏得王文胥这个七品的虚职,否则又得多事了。 陆夫人相较于旁人更为镇定一些,她家陆辰双也全然没把选秀的事情听进去,就像跟她没事似的。 看来那夫人说的是事实了,嫡女不在参考以内。 三娘瞧着陆夫人的眼神还未收回来,却被陆夫人瞧了个正着,她赶忙收回神去,微微埋着脑袋。 可那陆夫人并不打算无视,而是朝赵氏问道:“王夫人,你身旁那姑娘是您的义女吧?去年凌云寺上香我将的那个。” 赵氏连连点头:“正是,亏陆夫人还记得” “这丫头水灵,任谁见了都会记得的。” 这好好的,怎么就扯到她头上去了?三娘不由懊恼了几分。 旁人都没当回事,只任务是陆夫人作为客人奉承主人家的话。 但二房一家子可不这么想,见陆夫人问起三娘,乔氏插了句嘴:“长得是挺水灵的,就是德行不太好,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过也正常,毕竟是小门户里出来的,也不指望她能好到哪里去。” 胡姨娘先前还闷声沉思,见乔氏挑事了,佯装劝乔氏:“二嫂可不能这么说,小门户固然有小门户的好处,你看五丫头自来跳脱,也没少挨罚。但人家常乐,也不当回事儿,常乐的人自然长寿。” 呵,胡姨娘果然是会说话,拐弯儿抹角的说她爱犯事,又屡教不改。 赵氏听乔氏那些话还能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听胡姨娘这话就没察觉出什么问题。 三娘没法为自己辩驳,坐在那里也只能装没听见。 之后,苏夫人就此开了口,让三娘出乎意料。 苏夫人望着胡姨娘,直言:“苏家与王家并称为沉香世家,数百年的底蕴熏陶出来的人应该是知理懂事的,却不想在王家见到了败坏纲常的事情!” 她突然来这么一句,语气极不友善,让桌上的其他人都不明所以。 赵氏更是云里雾里的,悄声问苏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满意么?” 苏夫人声调不改,再道:“王夫人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你身为王家的主母,也该管管地下的人。大宴上,怎许一个姨娘在此挑拨是非?还有王二夫人,你现在是迁出去的人了,理论上你虽是本家人,但实际你已经脱离本家自立更生。故而,这该有的礼数你要遵循,否则让人看低你。” 人家这气场,一席话下来震慑全局,将胡姨娘和乔氏训了,人家还大气不敢出。 胡姨娘实则早已极其了,又拿她身份说事,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越想越烦心,打定了注意要去同王三爷商量扶正的事情,不能再让这些人看不起她。 就在此时,王祁莹突然从座上起身,一路朝着赵氏走来。 她行至赵氏身侧,二话不说便跪下去,接着便是三个响头:“伯母,祁莹自知姨娘有冒犯之处,但祁莹不能去责怪自己的生母。若是伯母为这不高兴,祁莹愿代母受过,您怎么处罚都成。” 三娘都要拍手叫好了,这出戏真真是精彩至极。 苏夫人瞟了王祁莹一眼:“你这孩子还知事一些,倒不傀京中人将你称之为才女。” 王祁莹只怕是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动声色。 ☆、第二百八十九章 送礼(一更) 苏夫人提醒了赵氏一句:“王夫人,犯了错就得受罚,不小惩大诫难正家法,您就照着王家的家规处置吧。” 若换成往常,赵氏哪里会跟她们计较?能忍也就忍了。 偏偏这回苏夫人赶鸭子上架,非要逼着赵氏去做这事情,赵氏也颇为无奈。 也正是在这无奈之下,赵氏喊了两婆子来:“既然三小姐要代母受过,那就将她带去祠堂吧,跪上两个时辰。” 这罚得不轻,也不算太重,赵氏终究是怕在众人面前失了威严,掉了面子。 胡姨娘自然是恨得不行,脸上绷不住,却又强行克制。 王祁芸起身,什么也不说,先朝着苏夫人行礼,对着赵氏又是一礼,之后便跟着小厮们离去了。 本该是一场欢喜的宴会,如今却闹成了这副样子,众位夫人都没了声。 屋里也不似方才那般闹腾,静得出奇。 觉得势头不对,开始有人起身辞别,说什么天色晚,或是家中还有事要忙,反正是想离去。 赵氏也没必要拦着,一一点了头。 一行人走得七七八八的,屋里就剩下赵氏同三娘,胡姨娘,乔氏跟王祁芸,苏夫人,还有陆夫人与那惹人烦的永安侯夫人。 大伙儿就这么僵持着,苏夫人出声打破这宁静:“来时我备了两份礼,一是给王大小姐的,二便是给王五小姐的” 她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块儿血羊脂雕琢的玉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王夫人笑纳。” 赵氏忙不迭接下,心里头那个高兴,看来苏夫人还可以攀附:“苏夫人这礼太重了,如此美玉,天下少见啊!” 那当然了,苏钦玉的蓬海阁囊括天下至宝,区区血羊脂算什么? 苏夫人应了赵氏:“算不得重,这玉是给大小姐的。” 赵氏点了点头:“那我便代我那不肖女谢过苏夫人了” 这一说起王祁莲,乔氏发了问:“不说我还没注意,从头到尾都没见莲姐儿出来,会不会太失礼了?” 对赵氏来说,期间发生的这些口角也是好事,至少在人多是时候让乔氏她们发现王祁莲不在。 赵氏道:“她啊,跟着老太爷出门散心去了。” 乔氏颇为不屑:“一个姑娘家,怎的跟着老太爷瞎跑?抛头露面,实在不成体统。嫂嫂该管一管,免得往后莲姐儿嫁出去都成问题。” 赵氏都懒得回她,猫哭耗子假慈悲,谁要她操这么多心? “也就是一会儿,估计过会儿就回来了。” “一会儿就回来?”乔氏一副极不想相信的模样:“老太爷的性子谁不知道?出门儿能只去半日?谁信啊” 赵氏被人戳穿了脸色不好看,加之对二房的不快,顿时甩脸:“你是老太爷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老太爷今儿不回来了?少瞎说,也不怕死后被割舌头。” 乔氏何曾听闻过赵氏说这些冷嘲热讽的话?气是不打一处来,却估计着苏夫人,没敢发作。 苏夫人又怎会看不出这些道道?不理乔氏,继续与赵氏道:“还有五小姐的礼没给呢。” 赵氏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祁瑶她自来都爱素净,什么配饰首饰的都不常戴” 苏夫人不顾赵氏的阻拦,伸手从头上取下一只簪子,朝三娘道:“孩子,你过来” 三娘莫敢不从,恭恭敬敬的走了过去,半弓着身子,双手上抬,如同迎接圣旨一般去迎苏夫人的礼。 结果半晌没赶紧到苏夫人的动作 三娘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苏夫人正微笑看着她:“无需这般恭敬,把脑袋伸过来,我给你带上。” 三娘受宠若惊,赵氏也觉得惊讶。 苏夫人待三娘半蹲在她身旁,便将那簪子稳稳的戴在了三娘头上:“这簪子乃旧物,样式也不时兴,意义却非凡,它是我那薄命的姐姐给予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一直保留至今” 她的姐姐不就是苏钦玉的亲娘么?那这东西她可不能要。 三娘下意识的要去取下还给苏夫人,却被她摁住了手:“你若是不要,我可是会生气的,指不定就做出什么激进的事情” 此话一出,三娘哪还敢动?照她这意思,只要三娘不要,那她就把三娘两次入苏府的事情说出来。 这怎么行?不是置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么? 三娘放下手,承了苏夫人的礼。 赵氏满脸的疑惑,怎么就是感觉这两人相识呢?可细想三娘哪有机会去认识这样的人物,便打消了疑虑。 胡姨娘眼色灰暗,将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深思起来。 永安侯夫人见了,道:“这簪子应该很值钱吧?” 苏夫人摇了摇头:“并不值钱,姐姐她自来不爱金银首饰,这簪子她带了半辈子” 那永安侯夫人掩鼻轻笑:“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很珍贵的物件儿。” 她这是在笑三娘,苏夫人送稀世珍宝给王祁莲,却送了个不值钱的东西给三娘,不是等于轻视了三娘么? 乔氏个没脑子的,竟也做什么觉得,还出言安慰:“五丫头,人家苏夫人一番好意,送什么都是珍贵的,不可嫌弃。” 三娘笑着道:“这是自然的,他人好意送我一粒沙,那也是金子,怠慢不得。” 陆夫人许久不说话,听了三娘这句才道:“王夫人,你这养女知礼善断,不得了啊。” 赵氏颇为高兴,也不望谦虚一番:“哪里哪里,这丫头就是嘴会说。” 陆夫人又道:“我来时也没带什么物件儿,便学着苏夫人吧” 她从座上起身,亲自过来,从手上褪下一对红玛瑙镯子,拉起三娘的手:“本是一对,你一只,王大小姐一只” 三娘这才是受宠若惊,在她记忆里,陆夫人面对她自来是不苟言笑,话都懒得说一句。 赵氏慌忙起身,连连推辞:“使不得使不得,陆夫人使不得” ☆、第二百九十章 决定好了(二更) 陆夫人却道:“苏夫人起了头,我总不能干看着,便收下吧。” 她说得也是,怎能厚此薄彼呢?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东西都收着,才显公允。 这陆夫人全然没将乔氏娘俩放在眼里,人家王祁芸好歹也是个王家小姐,怎的不见有东西收?王祁芸眼看着,气极了。 三娘收了她俩的礼,一一福身,一一道谢。 两人皆是满面笑意:“不必多礼” 过后,苏夫人先与赵氏辞别:“时候不早了,今儿就到这里,我要回去了。” “我与您一道吧,正好顺路”陆夫人见苏夫人要走,便也要告辞。 赵氏忙起身:“成,我送送您们。” 胡姨娘也不跟赵氏争了,当自己是个局外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就剩下永安侯夫人一个外人了,她见这两人都要走,也赶忙起身:“这人都走完了,我也回吧。” 乔氏已经不在王府住,自然也是要走的,见永安侯夫人要走,也从座上起身:“那成,咱两一道。” 赵氏可不管那两人,爱咋地咋地,只顾着招呼苏夫人和陆夫人。 乔氏还挺有自知之明,没指望着赵氏能对她多客套,便与那永安侯夫人自行离去。 赵氏同三娘两人招呼着,一齐往府门那边去。承德堂离府门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苏夫人让赵氏留步:“王夫人不必再送,快回去吧,摊子该等着您去收拾呢。” 陆夫人也道:“是啊,快回去吧。” 赵氏只当她俩这是客套话:“什么都别说了,我将你们送上马车再说。” 她盛情难却,苏夫人与陆夫人便没阻拦。 “王夫人送送陆夫人吧,让五小姐送我。” 听苏夫人这么说,赵氏便点头道好,她一个人也不能分成两半儿,又不敢厚此薄彼。既然苏夫人自己提出来了,赵氏恭敬不如从命。 赵氏则送陆夫人去了另一边,而三娘与其反行之。 她们一走,苏夫人便同三娘道:“我竟没想到,你便是王家收的养女。” 三娘不知该会点儿什么,便轻声嗯了一句。 苏夫人又道:“既然有王家这层关系,你要同阿玉修成正果也不是不可的,不过你父亲此时的处境实在有些不妥” 三娘不知道苏夫人怎么如此在意出生和名誉,这一点跟京中贵夫人们没什么两样:“一切都看缘分吧,我不强求。” 苏夫人看着三娘,沉默了片刻:“我当初还一直不明白阿玉到底为什么对你不同,现在大概明白了,你这性子放在京中女子之中确实少见。” “夫人不觉得我缺教养,上不得台面就好。” 她却笑了起来:“我那姐姐可比你能折腾,要说惊世骇俗,你同她比是万万敌不过的,不过要与旁的女子相比,那还真是特别的。” 三娘一想起苏钦玉就烦闷,再看着苏夫人更是烦闷:“我不知道为何苏夫人总是先入为主,以为苏公子对我有什么,您都不去问问,兴许他待我根本没那意思。” 她摇头:“阿玉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他不喜欢我,但我却懂他。他跟老爷极像,兴趣爱好,性格都是,包括喜好。他们就喜欢不一样的,就好比我那姐姐,好比你。” 三娘皱着眉,还欲再说,却看见赵氏过来了。 “苏夫人还没上马车呢?” 苏夫人回:“跟这孩子多说了几句,就给忘了。” 赵氏笑了笑:“同她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小丫头片子,我送您吧。” 她没有推辞,赵氏便一路将她送上了马车。 赵氏送完人转回来,见三娘在哪里杵着,便拉着她一边往府里去,一边说:“我看那苏夫人待你很不一样啊,明明是头一次见,怎么跟老熟人似的” 三娘一愣,忙解释道:“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很奇妙,兴许她是看我亲切,我有时看见一个陌生人,还会觉得似曾相识呢。” 赵氏对这颇为赞同:“还别说,真有这么回事。不过可惜了,我还在想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三娘故作难为情:“母亲,别胡说” 赵氏笑了笑,两人便朝着进了王府。 胡姨娘早已没了踪影,下人们也井然有序的收拾着屋子,赵氏吩咐了几句,便也准备回屋了。 今儿她伤神费脑了一天,只想好好呢休息一下。 三娘为了尽孝道,便一路送赵氏回去。 两人进了东恒院,见正屋的灯大亮着,里头还有人的说话声,便赶忙上去推门而入。 王祁贤在里屋门前,一手撑着门,一手扶着王文胥。 赵氏见了,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祁贤满脸的不悦:“还能怎么了?父亲又喝多了。崇德堂正宴客,下人也不好去叨扰,便找到了我。”他又看了王文胥一眼:“前院的下人要在堂前自后,父亲又喝得不成样子,我便亲自将他扶回来了。” 赵氏听罢,上前去给王祁贤搭把手:“先将人拖进屋吧” 王祁贤嗯了一句,没再多说什么。 三娘也不好闲着,便帮忙搭手,倒倒水,递递帕子。 待王文胥吐完了,睡下了,赵氏才遣了三娘回去。 赵氏没让王祁贤跟着三娘一道,怕王祁贤再行从前那等糊涂事。 三娘心知肚明,便匆匆退下了。 听前脚刚走,便听见王祁贤同赵氏道:“儿子想好了,春闱之试我会去的。” 赵氏还没反应过来,顿了许久才道:“当真?先前不是还不去么?怎的一下改了主意?” 王祁贤叹息一声:“本来是觉得自己学识不够,没有把握便不敢去,但现在看父亲这副样子,我又觉得不去不行。长房总要有个担事的,既然父亲不行,那便由我去吧。” 又是半晌,赵氏带着哭腔道:“你能有这份心,我真是欣慰” 接着便是王祁贤一直劝慰赵氏的话。 三娘听了半天的墙角,听到这里便回去了 二房那边今夜也不消停,胡姨娘差人去将王祁莹从祠堂领回来,自个儿坐在桌边发愣。直到王祁莹进来,她才回神。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事不宜迟(一更) 胡姨娘见王祁莹回来了,便回过神来,上前拉过王祁莹的手:“委屈你了” 王祁莹神色淡然:“不委屈,您从小教导我,想要的东西别等着人家给你送到手里,要自己去争。我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去争,中间受点苦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胡姨娘见自己培养出来的好女儿,很是欣慰:“你能明白为娘的良苦用心,也不枉我栽培你十来年。”想起先前在宴席上听那帮人说起的事情,胡姨娘不由的烦心:“就怕我这苦心付诸东流,白白断送了” 王祁莹早早便去祠堂领罚了,自然不知道胡姨娘说的这一出:“发生了什么?竟让母亲您有此感慨?” 胡姨娘叹道:“听闻春闱之后新帝选秀,要求五品及以上官员家中的庶女应选。若真是如此,你也在应选之列。” “什么?”王祁莹惊恐不已:“这是什劳子规矩?从前也没见这样” “新帝是新帝,先帝是先帝,治国之道不同,兴趣爱好也不相同,咱们居于天子脚下,岂容辩驳?” 王祁莹不由的焦急起来:“这消息可确切?莫不是坊间传闻,胡编乱造的” 胡姨娘却道:“起先我也有些疑虑,可现在却觉得是十有**的事情,否则那帮女人也不会拿出来说。”想到这里,胡姨娘还有些气:“还是长房那位说起来的,她一个足不出户的人,竟能知道这些,倒是我小瞧她了。” 王祁莹却道:“不是她能耐,是王祁瑶屋里的那个婆子厉害。您还瞧不出来?她在这王府里有些地位,又与好些下人来往密切,加之时常外出,消息灵通得很。” 胡姨娘细想,觉得有理:“这倒是,当初祠堂占卦一事,也是这婆子坏的事。” “可不是么?如今洛云姑姑也不在王府了,长房还乐得自在。” “你说起洛云,我倒想起来了,她如今不是在二房那边么?” 王祁莹道:“像是,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她跑到二房那边避风头去了,恐怕往后也只能依附着老夫人。” 胡姨娘冷笑一声:“到底是个不中用的,仗势欺人的东西,活该有今天。” 王祁莹不想再说旁的,只问:“那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心里就只有苏家公子一人,旁的装不下,也不稀罕进宫当什么娘娘。” 胡姨娘自己也头疼,但依旧耐着性子安抚王祁莹:“别怕,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进宫的。” 王祁莹是越想越气,从胡姨娘手里抽出来:“还不是父亲无能,这都多少年了?还不将您扶正,让我白白担惊受怕的。” 听她这么说,胡姨娘倒沉思起来。 王祁莹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自己方才那话说过了,便小心翼翼的询问:“母亲,您这是” 胡姨娘回过神来,一改先前的郁郁之色:“你说的不无道理,让你父亲扶正,咱们便不用去担心选秀的事情了。” 此言一出,王祁莹也高兴,她虽一直受着嫡女的规制,却依旧是个庶女的身份,对她往后加入苏家不便。胡姨娘要让王三爷扶正,那她不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么?加之王三爷现在在朝中的地位,想要名正言顺的嫁入苏家根本不是难事。 越想越高兴,王祁芸道:“这点儿我支持您,母亲尽管去做,现下老夫人不当家,老太爷也不在府里,只要把父亲劝好了,万事大吉。” 胡姨娘却皱了眉:“说是好时机也不为过,但妾室扶正乃族中大事,还得王文胥点头才行” 这么一想,确实是个难题。王文胥如今这副样子,哪能主持王家大局?更别说在这事上点头了。 王祁莹也犯了愁:“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胡姨娘还是先稳住王祁莹:“别急,心急也没用,我来想办法” 另一边,三娘在夜阑居门前见到了流苏。她乃王祁贤的妾室,在王家这一辈里算地位低下的,便没跟着去崇德堂。 她专程在夜阑居候着,估摸着是有事,三娘思及此处,便加快步子朝她走了过去。 流苏自来眼尖,瞅见三娘也急急朝前迈了几步:“小姐,洛云那事还是早些处理吧,我怕夜长梦多。” 她过来就为了说这个?三娘觉得肯定是事态有变:“到底怎么了?” 流苏没卖关子,直言道:“洛云姑姑在牢里也不老实,总是哼哼不说,我今儿去的时候还发现她在牢门前的地下写字。她本来就知道的不少,我怕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三娘皱了眉,这洛云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到这一步了还妄想脱身:“她在地上写的什么字?” “说来也怪,我刚走到离她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她便赶忙将那些字抹去了,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她竟对我熟悉至此,也不知是从哪里判断出来的。” “毕竟你跟了她许多年,脚步声,或是身上的气味儿,也多少能辨别得出。” 流苏点了点头:“明儿便领着夫人去把事情办了吧。” 三娘应下:“好,明儿一大早我便去将母亲带上,把这事情办了。” 流苏嗯了一声:“如此,我便回去了,大公子应该也要回来了,省得他回去见不到人。” 三娘没说话,点头嗯了一声。 如此,两人便各自回屋。 翌日,三娘起了个大早,遵循着流苏的话,急急去东恒院见赵氏。 可能是去得太早,赵氏虽起了,却还没收拾妥当,三娘便在堂屋里候了一刻钟。 待见到赵氏了,三娘开门见山说起洛云的事情,让赵氏今儿把事情解决了。 赵氏本来就想早点吧事情办了,听三娘说这些,多的话没有,让三娘跟着她一块儿去衙门。 小厮遵了赵氏的话,去寻来张临,往衙门去了。 赵氏急急忙忙的,思虑也不周全,除了她这个人,竟什么都没带上。 三娘自来知晓她的脾性,叹息一声,好在她早有准备,身上的三百两银子,也够使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问了也白问(二更) 京城的承天府衙相较于旁的不大一样,它上管各州县疑难杂案,下管京城大小案件。 正因为管得比较广,所以承天府分为成了东西两府,承天东府管各州县疑难杂案,西府管京城内的案件。 关于洛云这桩案子,便属于西府掌权之内。 西府就位于北城,在北城大道的伊始处,若是在正街大道上看,西府是非常显眼的。 张临驾着马车到了承天府门前:“夫人,五小姐,到了” 赵氏嗯了一声以示回应,掀了车帘准备出来,三娘则紧跟其后。 承天府门前站了几名守卫,目视前方,纹丝不动。 衙门里的人不闲,没有冤情或是纠纷者概不待见,所以也如同州县上的衙门一样,需击鼓才得以速速觐见。 赵氏上前去,拿起木桴,对准了鼓心重击。 见有人鸣鼓,守卫连忙进去了一个,应该是到里头通报去了。 未过多时,那守卫出来,同赵氏她们道:“二位请随我来,有什么冤情同咱们老爷说便是。” 赵氏微微颔首,便与三娘一道跟着那守卫进去了。 衙门今儿事情正忙,里头似乎还审着一桩案子,守卫便绕过公堂,将她们带到侧屋里等候。 一墙之隔,公堂上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是一个妇人的声音:“大人冤枉啊,民妇绝非有意冒犯,这狂徒却抓着这理由不放,让民妇与他苟且。民妇虽早年丧偶,却忠贞不二,岂会便宜了此等小人?” 一男人的声音接着响起:“你这贱妇,分明是你自个儿不检点,你说你忠贞,那往常从你那屋里进进出出的男人都是干嘛的?甭以为别人不清楚你那德行,西街的商贩都晓得。”这人说罢了,再同府尹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遣人去西街问一问。” 府尹可算是开了口:“她忠不忠贞是一回事,你辱人清白又是另一回事,不能因为她的德行而判你毫无罪过。” “可是大人” “行了,本官已有定论,你二人各执一词,当时又没有第三人在场。左右没出什么岔子,你们各退让一步,便算了事。” 人都闹到府衙来了,自然不是私下能解决得了的。依三娘之见,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各自领罚才是。 看来,这西府的府尹是个懒人,喜欢怎么简单怎么来。这样的话,三娘便能好办得多。 如果真按照程序来,洛云虽动不了口,却能动手,若是把胡姨娘那事情抖落出来,可不得了。 公堂上跪着的那二人面面相觑,彼此见了都生厌,皆是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府尹又问道:“二位考虑得如何了?是就这么了解了,还是要追溯到底?不过本官先将丑话说在前头,以你二人这类情况,真要追究起来,谁也逃不了惩罚,皮肉之苦得受一些” 那妇人听了很是不服:“为何?又不是我又错在先,分明就是他先无礼的。” 那男子又道:“你胡说,分明就是你勾引我的!” “行了行了!”府尹出言打断这二人的争执,继续道:“你们一个是寡妇,德行不善,一个是店小二,对一个妇人图谋不轨。若是要查,那就得一查到底,最后定论下来,你二人都得受罚。本官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不听我奉劝,到后头受了什么罪就甭怪我没提醒。” 两人都闭了嘴,片刻之后才听那男子说:“既然如此,那我先退一步,事情也不追究了,架也不打了。” 接着便是那妇人:“民妇民妇也不追究了,左右也没有缺斤少两。” 那府尹颇为满意,嗯了一声便开始做案件总结,让师爷照着写。 赵氏也将这些听了进去,朝三娘道:“就这么定案了?” 三娘点了点头:“应该是没了。” “真是草率,如此放这二人回去,往后一定还会来闹。” 赵氏这一点倒是说对了,是要事情没个定性,以这二人的性子,恐怕还得闹。 三娘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咱们又不是菩萨,哪能管得了这么多闲事?” 赵氏叹息一声:“这倒也是,自己府里都还一堆烦心的事情,哪有功夫去管别人如何。” 片刻,公堂之上这桩案子就算是了结了,有人过来将三娘她们带了出去,直至公堂上。 那府尹坐在上头,单手撑着脑袋,轻轻的揉着脑袋,都不曾抬眼看她们一眼:“来着何人?报上名来。” 赵氏回他:“回大人的话,我乃王家长房长媳,姓赵。” 只见那府尹听罢了瞬时睁开眼,将赵氏和三娘好好打量了一番:“王家?北城的那个?” 赵氏点头:“回大人,正是北城王家。” 一听是北城王家,他客气了起来:“原来是王家夫人,幸会幸会。” 赵氏礼貌的行了一礼,直直点明来意:“前两日,王家送来一位家奴,犯了事还待处置,民妇今日来便是为了此事。” 那府尹很是上心,忙与堂上的衙役道:“可有此事?” 那衙役应:“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 “不过什么?还不快将人带来!” 那衙役很是为难:“这老爷忘了?昨儿晚上,那老妈子不是让人带走了么?” 府尹一听,似是想起来了,瞪了那衙役一眼,转而与赵氏她们道:“王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人现在不在府衙牢中,昨儿便被人领走了。” 赵氏一听,惊呆了,这洛云不过是王家一奴才,谁会花功夫救她? “敢问大人,可是我那老母亲?或是我那二弟妹?” 府尹有些为难,最后道:“您就甭问了,得给人家保密,王夫人且回吧。” 连府尹都有意隐瞒,说明领洛云走的那人地位非凡,绝对不是二房那一帮人。 赵氏皱着眉头:“可是这奴才罪大恶极,让她这么走了,我怎么心安?” “王夫人,恕本官无能为力,这事情不是我能插手的,您问了也白问。” ☆、第二百九十三章 死了(一更) 赵氏往袖里捞了捞,发现什么都没有,神色变了变。 三娘将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拉过赵氏的手,将那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她手里。 赵氏察觉到,惊讶的望着三娘。 “把人家请到屋里去”三娘悄声与她道。 赵氏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突然觉得没必要,她不知道洛云脑袋里那些秘密:“既然人都走了,就甭追查了吧,放她一条生路。” 她将手里的银票又塞回三娘手里,与府尹道:“劳大人费心,咱们这就回” 府尹连连点头,从座上起来,指着距他最近的那衙役:“你,替本官送送这位夫人。” 那衙役得了令,不敢怠慢,应了声是就朝着三娘她们过来:“夫人,请” 三娘眉头紧皱,但又不好当着赵氏的面执意去问,便想着先跟随着赵氏回去。 衙役送她们到府门前,躬身作揖:“夫人请慢走” 赵氏倒没说什么,准备打道回府,三娘却叫住那衙役:“小哥,敢问,咱们送来的那老妈子被谁领走了?” 那衙役连忙道:“这不能说,大人交代过。” 三娘再问:“那你跟我说,是不是宫里的人?或者是皇上?” 那衙役一副难以置信:“您怎会如此想?一个奴才,哪里用得着宫里的人插手,总之不是宫里的人。” 三娘送了一口气,不是宫里的人就好。 不过三娘还是担心,她怕这个人跟王家有什么仇,是肆意报复。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么?”那衙役问道。 三娘摇了摇头:“有劳了” 那衙役嗯了一声,便匆匆回去了。 一大早就出门儿,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办成,三娘心里堵着一口气,烦闷得很。 赵氏见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从衙门里出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你就对洛云的事情这么在意么?” 三娘一时半会儿没法跟赵氏说,便道:“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好奇洛云究竟被谁带走了,又是为什么带走的” 赵氏没多想,只道:“她从前就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出面保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别计较了吧。左右银子都捞回来了,别把两边闹得太僵。” 见赵氏这般,三娘也无意再多说,点了点头没再回话。 洛云这事情毫无头绪,俨然成了三娘的心病,这一日都没轻松过。 流苏听说赵氏她们回来了,赶忙到夜阑居找三娘,头一句就是问结果。 三娘神情都摆在了脸上,流苏也猜出了大概:“没办成?” 三娘点头回应道:“不光没办成,人都没见到。” 流苏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人没见到?怎么会这样?昨儿还在呢” “昨儿跟今儿不是隔了好几个时辰么?中间出点岔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是被谁带走了。” 流苏听她这样说,仔细的想了想,却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娘看着她,还以为她能想出设么不对劲的地方,见流苏自己都懊恼万分,想来是不知道了。 “小姐也别急,待我寻两个人去找一找。” 虽然三娘不觉得能找出什么结果来,但是好歹还有意思希望:“成,寻几个人去找一找,最好的府里的人,外头的人又不认得洛云,免得白费功夫。” 流苏应下,便急着去办。 毫无头绪的事情,三娘这会儿就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不知从哪里入手。 两日后,流苏那边也依旧没有消息,三娘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午时一刻,衙门来人了,请赵氏前往。 当三娘得到消息的时候,赵氏已经跟着衙门的人走了。 长房顿时乱了套,王祁贤将长房的人全找了来,当然了,如今长房就剩下王祁贤、流苏,以及三娘。 王文胥还在榻上睡着,根本就醒人事,没法指望。 “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已经解决了么?怎么今儿又说洛云死在了京郊?” 三娘只知道赵氏被人带走了,根本不知道洛云死了:“死了?怎么死的?” 王祁贤有些烦闷,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三娘:“具体的怎么死的还不清楚,要等仵作验尸才能晓得。” 流苏插了句话:“这事情怎么又扯到咱们头上来了?人是被别人带走的,死了就该去找别人才是” 三娘也这么想,但如果不只是死了人这么简单,那赵氏恐怕凶多吉少。 “小姐!小姐”府门那方向匆匆来了一人,正是张临。 他进了屋,一个劲儿的喘,待平复了他才道:“五小姐,您快跟我来” 王祁贤苦着脸训斥张临:“谁给你的胆子?主子们正说着话,岂容你一个下人叨扰。” 三娘劝道:“兄长勿怪,张临兴许是真有急事,所以才坏了规矩。” 王祁贤见她帮着张临说话,便不再训斥张临,而是问他:“什么急事,且说吧。” 张临一脸的为难:“这小的” 三娘光看他的神情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便替张临解围:“是不是沈嬷嬷让你去置办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 张临是越来越机灵,听三娘这么说,赶忙搭话:“是是,小的去的时候分明是选的上等面料,谁知送来的却是次品” “不中用,还不快领我去看看!”三娘微微带了怒意,让王祁贤瞧不出什么不对。 见此,王祁贤便没管了,什么话也没多说。 三娘斥了张临一声:“还愣着干嘛?赶紧带我过去!” 张临道是,半弓着身子,怯怯的领着三娘出了崇德堂。 “人在哪里?”出来之后三娘便直接问他。 张临回:“就在后门巷尾拐角处,不过却不是苏公子。” 三娘顿住了脚:“不是他是谁?” “小的不知道那人是谁,可从前跟在苏公子身边的那小厮是随着那人来的。” 三娘想了想,那估计是邺越笙。 “成,我自个儿过去便是,你留在府里。” ☆、第二百九十四章 生世(二更) 三娘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因为她想知道,这事情是不是邺越笙做的。如果是,那又是为什么。 邺越笙的马车就停在往常苏钦玉来时停靠的地方,她匆匆过去。 少漓倚在马车边上,见三娘来了,忙道:“王小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三娘笑了笑:“还好” 他也回之一笑:“那就好。” “别寒暄了,快进来。”这时,有人掀了车帘冲他二人说道,不是邺越笙又是谁呢? 他见了三娘,再道:“进来,我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三娘正好也有许多话要问他,便扶着车沿上去。 她也不知道她期待什么,总之看到车里就只有邺越笙一人的时候竟有些失望。 邺越笙似乎瞧出她的心思,玩笑似的问:“怎么?见到是我很不高兴?” “哪有?别胡说” 他却是一笑,并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坐下吧。” 三娘顺应他的意思,在他对面坐下。 他这才道:“怕你多想,便匆忙来告诉你一声,王府那个下人是我做的。” 三娘对他的坦诚很意外,却也不忘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碍着你了么?” 他静静的看着三娘,并没有打算直接回她的话,片刻之后才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我这个人不爱拐外抹角,做事也一样。” “你别转移话题,我只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却反问了三娘一句:“你觉得呢?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最怕什么你不知道?” 若是说邺越笙最怕什么,那便是身份。 老贤王唯一的儿子,光这一条便足够他死一万次。 只是三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接说出来恐怕不太好。 他见三娘沉默了半晌,便道:“不妨直言” 三娘想,邺越笙待她自来没有恶意,如果真要把她怎么样,也不会等到现在,就大了胆子说:“你是怕你藏着秘密公之于众,怕你所做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此话一出,邺越笙没了方才那份悠闲的神情,直愣愣的看着三娘:“我似乎太小看你了。” 三娘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是你让我说的,我便说了。” 他却突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定然与旁的女子不同,没想到还真让我大吃一惊。不过关于这件事情你却说错了,并非是怕我功亏一篑,而是怕你遭受牵连。” 其实细细想来,那洛云再能耐又怎能知道邺越笙的存在,又如何能知道他的身份。她是受了邺越笙的误导,竟把这一茬给忽略了。 邺越笙见她这般似乎有些失望:“我本以为以你的聪慧,早已知晓你自己的身份,却不曾想你这般愚钝。” 三娘身子一颤,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选择了沉默。 而邺越笙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继续道:“我虽不在京中,对你的情况还算了解。你难道都没有想过那狗皇帝为什么对你如此不同?他口中的涅华又是谁?” 三娘依旧沉默,她当然想过。当初先帝未走之时,曾有那么一次心性大乱,指责那叫涅华的女子与贤王悠然,口口声声的质问三娘为何要背叛他。 她当时就在想,如果这个叫涅华的女子真与贤王有关系,她又算怎么一回事。 三娘心里有数,只是当时她所处的立场不容她有丝毫动摇,她便将这些埋在心里。现在,邺越笙毫不避讳的谈起,三娘也不知要如何应答。 “你知道对不对?”他追问道。 她无话可说,要怪就怪命运弄人,她前世过着那样的生活,没有一个人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现在冒出这么一个亲人,她并不觉得激动,反而有些怨恨。 如果当初他找到了她,或者说是找了她,那她估计也不会是那样的下场。 邺越笙见她这般,突然泄了气:“你是不是在怪我,怪父亲?” 父亲?在她眼里的父亲,就只有王文胥一人。王文胥救了她,帮过她,是唯一对她用心的人。 “我的父亲只有王家大老爷一人,还望公子休要胡言。” 邺越笙却有些气愤:“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以为那王文胥为何对你这么上心,那是他受了父亲之托,是报父亲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 她不管王文胥为的是什么,她只知道王文胥待她的好。 “我读过了这十来年,受苦的日子远比我开心的时候多。我从不埋怨别人,只当是自己的命不好,没那福气。你怪我绝情狠心也好,怪我不死好歹也好,我只想照着现在的日子过下去。” 邺越笙不再说话了,面色很不好看,却没有跟她生气的意思。 三娘憋住心中的烦闷,与他道:“我要回去了,母亲尚未回来,许多事情还需要我” “你不必为王夫人担心,阿玉会处理妥当。” “那也要回去,让府里的人知道了不好。”她说着便要走。 邺越笙忙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将那老妈子处理了?” 现在不用他说了,三娘猜得出来。 他说是为了她好,那这事情就是与她相关的,与她相关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那便是她自来成谜的生世。 虽然不知道洛云是哪里知道这些的,但她却是很庆幸邺越笙当机立断将洛云处死。 光一个胡姨娘,就已经够王家受了,再加上一个她,诛王家九族都足矣。 三娘从马车上下来,见少漓远远的站着。 “王小姐这就要走了?” “嗯” 少漓赶忙过来:“王小姐再等等吧,公子他去了西府,估摸着一刻钟便能过来。” “不必了,有缘再见吧。”她说罢了,不管不顾,拂袖离去。 她回去的时候,赵氏还未回来,据流苏所说,王祁贤按捺不住,已经到府衙寻人去了。 流苏见她魂不守舍,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成了这副恍惚模样。” 三娘摇摇头:“甭管我,最近事情太多,脑子不清净,累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选秀一事(一更) 流苏伺候三娘那会儿便知道她有心事自来不肯说,便没再问:“那成,小姐先回去歇息,我在这里等公子回来,若是有什么情况便来知会您一声。” “不必焦急,母亲她不会有事,别闹得人心惶惶的给三房的人笑话咱们。” 流苏点点头:“是” 三娘交代完了,揉了揉脑袋准备回去。 “小姐” 她人还没走出去,流苏却将她叫住:“洛云姑姑她小姐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怎么死的了?” 流苏会问,三娘并不觉稀奇,若是她丝毫不问,三娘便会对她另眼相待。 “知道,如果你想报仇,那估计是没机会的,那人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流苏微微叹息:“我不曾想过为她报仇,我娘死的时候还有她一份功劳,可她毕竟养育了我这些年,不管她是出自何种目的,这份恩也得记着。说到底,她会有如今的田地,我‘功不可没’” 三娘望着流苏:“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你没有让她去死的意思,若是想,你便不会让我将她送官。她的死也不怪你,更与你没干系,你不必挂怀。” 流苏抿唇道:“那小姐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洛云姑姑这些年对我多有照拂,我却恩将仇报” 三娘理解她心里所想,固然流苏是个能干的女人,该心狠的时候也心狠,但洛云与她多多少少有些羁绊。 “你先前不是说她与你有杀母之仇?那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若换成是我,我一定亲手杀了她。” 流苏一扫先前的烦闷之色,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意来:“估计也只有小姐会用这样的方式安慰人了,她确实是我的杀母仇人,但我自小没见过母亲,与她没有过什么记忆。说起这仇,倒还真没什么太过气愤之处,只是这心中总有个结,觉得自己不该认贼人做母,与仇人亲近。” 她这么说,倒让三娘想起邺越笙来。她又何尝对那一家子有过情感呢?但这血缘关系抹不去,所以心里才膈应。 “那就别多想了,她是恶人有恶报,就算你有罪那也得等死后到地府去算,现在是不能与你算这笔账的。既然如此,你何不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反正该还的账也得还。” 流苏福了福身:“是,小姐所言有理,流苏释然” 三娘回之一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果然如邺越笙所说,赵氏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毫发无损。 晚间王三爷回来,才听说府里这事情,便到赵氏那里问起。 赵氏本就是莫名其妙的,哪里说得出什么一二来,便都摇头说不知道。 王三爷以为她可以隐瞒,颇为气愤:“嫂嫂怎的如此不知事?我如今再朝中好歹有一席之地,若是除了事情你告知我也能帮得上忙。你现在死活不肯说,到时候出了事我要怎么替你解决?” 赵氏去衙门就只是被随意问了几句话,之后便被人送回来了,关于今儿去衙门的事情她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赵氏怕王三爷多想,便把洛云窃取长房家财,以及洛云莫名死去的事情都说了。 王三爷听罢了,训斥了赵氏几句:“嫂嫂糊涂,这怎么能是小事呢?还好你现在是回来了,若是受了牵连,那还有的麻烦。” 赵氏这两日本就有些心烦,在就是胡姨娘的刁难让赵氏心生烦闷,便对着王三爷不客气道:“不想麻烦便不用麻烦,长房出了事情也不求你帮忙,更不会牵连你” 王三爷一听,不高兴了:“嫂嫂这叫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兄长要是出了事情,我岂有不管之理?” “我说不必管就不必管,你也无需在此教训我,请回吧。” 赵氏要赶王三爷走,王三爷自然是气得不行,衣袖一甩:“成,我是管不了你们了,索性就由着你们胡来!” 王三爷将话说完,直接就走了。 赵氏更加心烦,关了门,上了梢,直接回屋躺下。 王三爷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家的院子,见一丫鬟在拎着一桶水,晃晃悠悠的,一不留神就溅到了他身上。 “你这婢子,怎么做事的!”王三爷一声怒吼。 那丫鬟连忙跪下,不住的磕头:“老爷恕罪,奴婢该死,是奴婢该死” 胡姨娘听见动静,出门来看,见王三爷愁着一张脸,不似往常那般和蔼,便知道他的拿这丫鬟撒气。 “还不快退下!”胡姨娘冲那丫鬟斥了一声。 那丫鬟赶忙从地上起来,拎着半桶水灰溜溜的跑了。 胡姨娘搀着王三爷的臂膀,将他往屋里拉:“老爷何须同一个小丫鬟置气?” 王三爷恨恨道:“还不都是大嫂给惹的,好心好意的劝她,她反倒跟我甩脸子,真是不知好歹。” 胡姨娘伸手去给王三爷顺气:“行了行了,老爷快别气了,进屋去,我给您顿了热汤” 王三爷对上胡姨娘,便觉得心里暖和,这女人就该这样,温顺可人。他收敛了面上的怒意,反抓住胡姨娘的手朝屋里去了。 两人进屋根本没顾上喝汤,房门一关,折腾了一番。 胡姨娘枕在王三爷胸膛上,替他牵了牵褥子:“老爷,您进来在朝中可有听闻什么不寻常的消息?” 王三爷回想了一番:“哪有什么不寻常的消息?不过,朝堂上的事情,你一个女人还是少过问的好。” “人家不是要过问朝政,先前我不是招来朝中几位官夫人做客么?从她们口中得知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欲言又止的,勾起了王三爷的好奇之心:“什么事情?还不得了。” 胡姨娘回道:“新帝选秀一事,难道您不知道?” 王三爷回想了一番,继而才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那是内廷的事情,不归兵部管理,便没有多问。” 胡姨娘一听,嘴一撅,半撑着身子与王三爷道:“你都不知道管一管,人家说了,皇上要在朝中五品及以上官员家中挑选,说是专挑庶女,嫡女可作罢。” ☆、第二百九十六章 要坏事(二更) 王三爷凝神思忖,知道胡姨娘想表达什么了:“那这么说,咱们家祁莹也在其列?” “可不是么?老爷您官居三品,祁莹怎能逃得过?我素听闻进宫选秀的女子,去了即便没选上也得在宫中侍奉。祁莹那孩子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我舍不得” 王三爷的想法与胡姨娘不同,并不觉得这是多不可行的事情:“进宫那是殊荣,若是能侍奉在天子身侧,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好个屁!”胡姨娘变了脸:“祁莹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王三爷无奈叹息:“怎么?现在还惦记这人苏家?我不都跟你说过了苏家不行,现在朝中局势你不知道,苏家大势已去。” “就算不是苏家,那我也不让祁莹进宫,除非我死!”胡姨娘越说越激动,突然坐起身来,横眉瞪眼的看着王三爷。 王三爷无奈,问她:“那你要怎么做?你想让我怎么做?” 胡姨娘也不拐弯儿抹角,直言道:“要么你想办法让祁莹置身事外,要么你将我扶正,那祁莹便是嫡女,就不用去应选了。” “扶正?”王三爷从未想过此事,故而听胡姨娘说出口才觉得惊讶:“这恐怕不好办” 胡姨娘故作生气模样:“怎么?是我不够格么?还是赶不上你那短命的先夫人?” 王三爷与他死去的那位正妻根本没什么感情可言,两人过的那几年都是相敬如宾:“能不能别提这些陈年旧事了?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替我生下祁莹和祁霖这两听话孩子,又在母亲跟前受了不少委屈。若这事我一个人说了算,绝对二话不说将事情办了,可这毕竟是大事,得族中长辈点头。母亲,父亲,宗亲,还有我那大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看你就是不愿意!” 王三爷拿胡姨娘无法,又不想再跟她争论下去,再争论怕是得闹起来:“成成成,我明儿便去探探路,先去宗亲那边走一趟。” 胡姨娘这才喜笑颜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王三爷很是无奈,只能点头:“是,听你的,都听你的” 春闱之试的具体时间已经张榜贴出来了,相对于往年不同,今年的时间往后推了推,在二月末。赵氏一直关心着,得知之后便去跟王祁贤说了。 王祁贤自那日同赵氏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无事便抱着书啃,赵氏同他说的时候他也还在看书。 赵氏很是欣慰,说完了也就没再打扰王祁贤,并命人每日熬滋补的汤给他送去。 三娘还记得她告知流苏的那些话,让王祁贤只读命题的那几本书。 还记得从前京中人有个癖好,春闱过去之后总有人会将试题列出来,供文人墨客钻研。有大批未曾考,但喜欢显摆的人便借题发挥,参读许多相关书籍写出一份精彩的答卷,以博众人赞赏。 因着有些试题异常有趣,王文胥还曾与三娘说过,这是他对三娘的教导之一。 王文胥说过的试题不多,但今年的春闱试题三娘却还记得。 她让流苏将此类对题的书放在王祁贤屋里最显眼的地方,并劝着王祁贤去读这些书,潜移默化的让他讲这些东西记住。 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不能直接跟王祁贤说,更不能手把手的教,一切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倒是这两日,三房那边闹腾个没完,府里盛传王三爷要将胡姨娘扶正的事情。 三娘岂会不知道胡姨娘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要解决选秀这件事情的方法有许多中,胡姨娘偏偏选择了这个,不就是想借这事情逼着王三爷扶正她么? 沈嬷嬷除了说胡姨娘这事情,还说起一桩事来:“小姐,您是不是与那三房捡来的便宜姑娘很要好?” 三娘抬头看了她一眼:“这话当着我说说就罢了,可千万别让人家听见。” 沈嬷嬷很是不解:“那丫头无权无势无依靠的,小姐怎的对她如此不同?”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三娘问她:“这个你先甭管,且说她怎么了?” “是这样的,老奴今儿不是去厨房转了一圈回来了么?瞧见那丫头坐在上园的园子里赏花。这也就罢了,可她穿着眼里,那妆容更是老奴从未见她有过的,若不是这府里没几个年轻男人,我还以为她是冲谁来的呢。” 三娘愣了愣:“上园?” “啊,是啊,就是上园。” 三娘皱了眉:“那她身边没跟着谁么,她是丫鬟,或者是三房的哪一位。” 沈嬷嬷回想了一下:“有有有,正是胡姨娘身旁的那位。老奴还好奇着呢,不是说胡姨娘不待见这丫头么?怎的现在肯让自己贴身的人去伺候着丫头了。” 三娘想起上一回在东恒院撞上那老妈子的情形,现在想来更觉得蹊跷:“我去看看” 沈嬷嬷便点了点头:“成,她人就在上园与中园间的那处石桌旁。” “你也与我一道去。”三娘与沈嬷嬷道。 “老奴也去?”沈嬷嬷很是不解:“你们两个小丫头说话,我这老妈子在一旁岂不扫兴。” 三娘正色与她道:“可不是说话这么简单,我怀疑有问题。” 沈嬷嬷见她这般,也正了神色:“有问题?什么问题?” 三娘摇摇头:“还说不好,且去看看。” 沈嬷嬷应下:“成,咱们这就走” 说着,两人便朝着上园去了。 只是去的时候,并未见那徐嘉柔坐在沈嬷嬷方才所说的地方。 沈嬷嬷怕三娘不信,一个劲儿道:“小姐信我,先前她们就是在那个地方来着,现在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三娘越想越不对,问沈嬷嬷:“母亲此时在何处?” 她立即回道:“外出了,说是到宗亲家中走访,总之不在府里。” 三娘自言自语道:“那坏事了” 沈嬷嬷耳朵尖,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忙问:“出什么事了?” “先别问这个,咱们得速速去东恒院一趟。” 沈嬷嬷看她这样,知道事态紧急,没再问什么,老老实实的跟着三娘去了东恒院。 ☆、第二百九十七章 捉拿歹人(一更) 东恒院的院门紧闭,门外站了两名丫鬟。 沈嬷嬷上前去,明知故问道:“夫人在么?” 那两丫头摇摇头:“夫人早早便出去了,这会儿还未回来呢。” 见房门紧闭,三娘又问道:“屋里没也旁人么?” 那两丫头面面相觑,左边那丫鬟低声道:“没有人”她越说越小声,最后没了声儿,似乎她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三娘神情一变,冲那丫头道:“没有人?那你将门打开,我要进去。” 那丫头连忙拦着三娘:“不成不成,夫人不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放肆!”沈嬷嬷吼了那丫鬟一声,严词道:“五小姐哪里是闲杂人?我看你这丫头就是欠收拾。” 那丫鬟哪里见过沈嬷嬷这等阵仗,顿时有些怯,又有些急。 三娘也不去理她了,与沈嬷嬷道:“嬷嬷去将门打开,我倒要看看这屋里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嬷嬷得令,直直冲那院门去,两丫鬟忙上前来阻拦:“姑姑使不得,使不得啊” “起开!”沈嬷嬷气大如牛,一手一个,将那两丫鬟推到一边儿去。 方才与三娘说话的那丫鬟脚下不稳,顿时就摔了下去。 “哎哟”那丫鬟哀嚎一声,另一丫鬟忙着去扶她。 就在此时,沈嬷嬷也一脚踹开了门:“小姐,您请” 三娘嗯了一声,便匆忙朝着院子里去了,沈嬷嬷亦是健步如飞。 未免闹出什么大乱子,三娘不敢停留,直接推开了房门朝着里屋去。 胡姨娘屋里那老妈子就在里屋门前候着,见她俩来势汹汹,顿时急了,看了看里头,又看了看外头,不知如何是好。 三娘悄声与沈嬷嬷道:“你将她架住,我一个人进去。” 沈嬷嬷应了声:“是,老奴一定将她固得死死的,不会坏了小姐的事。” 说着,沈嬷嬷便冲她而去,二话不说,直接上手。 那老妈子又叫又闹的,却耐不住沈嬷嬷将她越推越远。 “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放开!不能进去” 三娘岂会管她?一把将里屋的门打开。 入眼的景象让三娘气愤不已,徐嘉柔衣裳半落,睡得昏昏沉沉的王文胥竟靠在她肩上,这画面怎么看都不正经。 徐嘉柔听见声音大惊失色,忙转过身朝房门这边看,见三娘进来,一时慌了神:“我” “起来!”三娘冲她大吼一声。 徐嘉柔吓得不轻,愣在那里没动作。 胡姨娘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事已至此再不将这里收拾收拾,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来人了。 三娘便懒得废话,上去一把将徐嘉柔扯下来,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左右是吧徐嘉柔吓傻了。 越看徐嘉柔,三娘越是气,冲她没好气道:“还不快将你那衣裳穿好!” 她闻言,赶忙开始拉起衣裳,整理仪容。 王文胥睡得太死,这么大动静都没反应,实在怪异。 酒虽醉人,可王文胥已经睡了一整晚,怎么可能还这么昏沉?多半是被人下了药。 三娘想起那日胡姨娘屋里的老妈子跑到里屋来,眼神闪躲,衣袖也遮遮掩掩的,恐怕就是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药。 她将王文胥扶了睡好,再替他掖好被角。 徐嘉柔也将衣裳穿好了,只是额上满是汗珠,一看便是惊魂未定。 “出来”三娘冷着脸同她道。 她没有说话,老老实实的跟在三娘后头,走出了里屋。 刚将房门关上,院外就来了动静。 三娘暗自冷笑,这时辰还真卡得好,戏是一出接着一出。 徐嘉柔出来之后与那老妈子对视一眼,皆是愁眉苦脸。胡姨娘那性子可不好,她大费周折却没办成事情,可不得要她俩好看么? 三娘先不管院外是谁,与沈嬷嬷道:“将这老妈子,还有嘉柔小姐请到堂上坐着,好迎接贵客。” 沈嬷嬷扯着那老妈子就往正堂去,三娘则一把拉过徐嘉柔,跟在沈嬷嬷后头。 待她们到了正堂,便瞧见胡姨娘领着王三爷进来,有说有笑的,倒是一对璧人。 只是那胡姨娘抬眼见正堂站着那四个人,神色一滞,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王三爷见她突然变了神色,便朝她看的地方望了望,见是那四人,虽觉得奇怪却没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王三爷再回过头,却见胡姨娘皱了眉。 “没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兄长屋里这般热闹,故而觉得稀奇。” 王三爷点了点头:“确实挺稀奇的,嘉柔竟也在” 胡姨娘笑着回:“兴许是过来与兄长见礼的,毕竟兄长还是王家当家的。” 王三爷听了,还颇为满意:“确实,兄长好歹是一家之主,这孩子倒是懂事。” 胡姨娘按捺下先前的惊慌,又与王三爷笑谈起来。 两人边说边进了正堂,三娘主动上去见礼:“三叔安好?” 三娘这礼数合规矩,胡姨娘一个妾氏,就比下人好了这么一点点儿,自然不值得三娘见礼。 只是落在了胡姨娘眼里就成了无礼,成了藐视。 三娘清楚的将胡姨娘眸中的清楚收入眼底,却依旧笑意迎人:“三叔今儿怎么有时间来东恒院里走动?” 王三爷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胡姨娘扶正的事情,但他不好跟三娘这么个丫头说,便搪塞道:“来看看你父亲,数日不见,很是挂念。” “三叔有心了,只是父亲他此时还在睡着,且昏昏沉沉,恐怕见了也说不上话。” 王三爷一听,知道自己白来了一趟,可有不好直接砖头就走:“那不要紧,就是来看看,甭管说不说得上话,礼数是不能少的。” 三娘点头:“三叔说的是,那请随我来” 她准备带着王三爷和胡姨娘进去,走时冲沈嬷嬷眨巴了下眼,示意沈嬷嬷将那二人带走。 沈嬷嬷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三娘这才领着王三爷他们进屋里去。 门一打开,屋里便有一股浓浓的胭脂味儿,定是那徐嘉柔遗留下来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一网打尽(二更) 王三爷鼻子灵,闻见这味道便问:“这拿来的香味儿?” 胡姨娘搭话:“似是女子身上的胭脂味儿” 王三爷不由的皱了皱眉:“太刺鼻。” “这胭脂味儿甚浓郁,不想往日里嫂嫂用的那些,该不会是兄长” 三娘笑答:“姨娘真会玩笑,我父亲多年洁身自持,又怎会在中年之时胡来呢?再说了,母亲她也是个女人,平日里不用味儿浓的胭脂,不代表永远都不用,姨娘怎能以偏概全?” 胡姨娘轻笑一声:“你这丫头伶牙俐齿,从前倒是没看出来” “姨娘怎的又犯毛病?我从前不伶牙俐齿不代表往后就不会有所变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我与姨娘您本就很少来往。” 胡姨娘收敛了笑意:“说得对,倒是我的不是,不该开这玩笑。” 三娘道:“玩笑是可以开的,但也得注意注意,您说是也不是?” 胡姨娘明显有些气闷,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王三爷是个大男人,哪里知道女人间这些隐剑藏刀的话?权当她俩是在寒暄,不怎么在意。 待到了王文胥榻边,王三爷二建他确实睡得熟,伸手轻轻推了推:“兄长,兄长?” 王文胥未曾回应,甚至连眼皮子都没动一动。 王三爷纳了闷儿:“怎的睡得如此沉?这是喝了多少?” 三娘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谁也不清楚他喝了多少,母亲跟着他不让,下人跟着他也不让,独来独往的,谁多管了就跟谁急。咱们也是没办法,旁的做不了,便多费些心思照料着。” 王三爷听罢了叹息一声:“那也不能放任他,如此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挨不住啊。” 三娘神色郁郁,不由的红了眼:“三叔说的是,可我我一介女流,又身为子女,如何能忤逆长辈呢?” 听她这么说,王三爷也觉得无奈:“那就好生照料吧,补身子的药别断,一直亏下去可不行。” 王三爷看着不像是假情假意,并非不可救。 三娘回他:“多谢三叔记挂,祁瑶定会铭记于心,仔细侍奉。” 王三爷点了点头,沉默见想起了方才在外头见到徐嘉柔的事情,便又问了一句:“方才间嘉柔那孩子也在外头,她是来给你父亲请安的?” “是”三娘补充道:“嘉柔妹妹来看看父亲,说是请安见礼来的,可惜也来得不凑巧,父亲一直睡着。” 王三爷又是一声叹息:“那好吧,便让他好生休息,待他醒来记得告诉他,我们来过” 三娘忙应下:“是,祁瑶会记得转告的。”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头可不会这么想,胡姨娘那点儿心思三娘会不知道?王三爷都回来这么久了,来看王文胥的时日屈指可数,今儿突然来,三娘可不觉得他仅仅是来探望王文胥的。 王三爷见三娘应下,也不准备再多作逗留,便拉了胡姨娘准备走了。 三娘起身恭送,末了还不忘朝那二人福身行礼。 胡姨娘看着三娘,说了句颇有深意的话:“当初老夫人死活不让这丫头进府里来,未曾想到这丫头竟是个知理懂事又聪明伶俐的人,难怪兄长如此看重” 王三爷听不出胡姨娘话里的话,对着表面上的意思颇为赞同:“说得倒是,这丫头确实懂事。” 三娘再行一礼:“多些三叔的夸赞,这都是祁瑶的分内之事。” 王三爷点点头,留下一句“好生照顾你父亲”便跟着胡姨娘一道离去。 方才候在院门前的那两丫鬟早已没了踪影,东恒院其他的下人竟也都不见人。三娘先将门关上,到前院寻了两小厮去侍奉,又千叮咛万嘱咐:“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两小厮躬身道是,三娘才堪堪离去。 她一路朝着夜阑居而去,记挂着王文胥,怕那两小厮笨手笨脚照顾不好,也不放心,便让丽姝去伺候。 丽姝跟了三娘有段时间了,看出一些端倪,但她没问,三娘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之后,三娘便去了后院的杂屋中,见到了沈嬷嬷以及先前在王文胥屋里的见到的老妈子和徐嘉柔。 那老妈子先前在东恒院怕王三爷察觉不对劲,便没叫喊,现在被沈嬷嬷禁锢在此处便大肆的喊叫。 沈嬷嬷不理不管,任由她在屋里喊。门外上了锁,沈嬷嬷在外头站着不理也不问。 待见着三娘来了,沈嬷嬷便道:“老奴自作主张,将这二人带到后院来,不知有没有合了小姐的心意?” 三娘却笑道:“我与嬷嬷这一年多的情谊确实不枉,此番正是我的心意。” “那小姐便进去审问她二人,问出来再交由夫人处置。” 三娘罢了罢手:“问不出来的,我有别的打算,最好别让母亲知晓。” 沈嬷嬷细心一想也是,依着赵氏那性子,若是知道了这桩事情,还不得跟三房的撕破脸么?这与长房不利,最好还是不说。 话语间,三娘跟着沈嬷嬷到了门前,沈嬷嬷则开了门锁,让三娘进去。 那老妈子当即冲了上来,沈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三夫人的人,岂容你们乱来?” “三夫人?”三娘不禁笑出声:“若是我没记错,三夫人都死了好些年了吧?却不知嬷嬷口中所说的三夫人是哪一位?” 她张口便要说,临到最后却没说出来:“是谁你甭管,总之你们不能这么拘着我,不合规矩。” 沈嬷嬷冷哼一声:“不合规矩?你们就合规矩了?且等着夫人回来,好生处置你们俩!” 那厮根本不怕,反赌了沈嬷嬷一句:“处置什么?我们干什么了么?要污蔑没门儿!” 三娘承认,她现在确实拿她俩没办法,一来三娘也抓住证据,二来要查起来又是见伤神费脑的事情,而且一定牵扯不上那胡姨娘,顶多就是这两人受罚。 与其干这种讨不了几分便宜的事情,还不如放她们一马,让她们更加猖獗,最后才能一网打尽。 ☆、第二百九十九章 好言相劝(一更) 三娘笑着与她道:“嬷嬷言之有理,那您且回吧。” 那老妈子愣了,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晓得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沈嬷嬷也没拦着,便二话不说的跑了。 沈嬷嬷瞅着那老妈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看着都膈应……” 三娘没接她的话,而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徐嘉柔。 沈嬷嬷见了便了然于心,不声不响的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见屋里暗了下来,三娘才回头看了看那被关了的门。 徐嘉柔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吓了三娘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她抬起脸望着三娘,眸光闪闪,好生无辜:“五姐姐,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做……” 三娘本来有一大堆想要骂她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她尚有一事不明,从前并没有发生此等事情,怎的到了现在竟生出这么多的枝节? “你要跪的不是我,要致歉的就更不是我,而是好心好意将你收留的三叔。他若是知道你做这些事情,只怕是恨不得你死在渠州的好。” 徐嘉柔听罢,果然万分难受,低头敛眉,啜泣难止:“我也是没办法,不得不这么做……” “胡姨娘逼你的?” 她猛然抬头望着三娘,慌忙摇头:“不,不关姨娘的事,是我鬼迷了心窍,妄想攀附王家长房,以得荣华富贵。” 三娘脑子可没问题,自然不会听信她这些鬼话:“攀附长房?人人都晓得长房如今大势已去,我父亲更是无心上进,实在想不明白你有何理由来攀附的。” 徐嘉柔一时没了话语,又不知要如何面对三娘,便索性低头不说话了。 三娘恨恨道:“你莫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个人心中有杆秤,是是非非自能辨认。你大好的年华,何必要去断送在一个年进半百的男人身上?” “我……”徐嘉柔想要辩驳,挤出一个字又咽了下去。 “我劝你莫要执迷不悟,这回不成事胡姨娘少不得要对你发脾气,你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吧?与其处处将就别人,不如奋然反抗……” 徐嘉柔张嘴道:“我与姨娘没……” “没什么?若是真没什么,你与那老嬷嬷又是怎么回事?我既然今儿能阻拦了这事,你与胡姨娘的牵连还能不知晓么?我当初说要帮你可不是一句空话,肯信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自知理亏,没再想着辩驳她的话,而是道:“我是有难言之隐的,但你信我,今日这般绝非我本意……” “既然不是你本意,为何还要去做?” “我……我说了,有难言之隐。” 三娘故作恼怒:“甭管你有无难言之隐,这样做是万万不该的。” “我自然知道,可我没办法,她们逼我,若是我不照办,明儿便会被送往府衙……” “府衙?” 徐嘉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想要圆过去:“我的意思是,她们一怒之下说不好就会给我使绊子,即便是诬我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我送进府衙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叔父他跟姨娘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与我不过是因为故人所托,肯定是信她不信我。” “这会儿又肯承认了?” 她却道:“不承认你又会信么?你知道了那么多,我再怎么瞒着在你眼里也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三娘伸手去将她扶起来:“今日见到那情形的时候,我是很想上去给你两个耳刮子的。但我亦知你是个苦命的女子,更知此番并非你本意,所以想给你支个招。” 徐嘉柔对于三娘将她扶起身就已经很诧异,再一听三娘说这话,竟是目瞪口呆:“五姐姐说,给我支招?” “那是自然的,还能有假不成。” 徐嘉柔满腹疑惑:“五姐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与姨娘相争?” “这样……”三娘凑到徐嘉柔耳边嘀咕了一阵。 徐嘉柔听罢了惊慌不已:“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姨娘恐怕也不会答应。” 三娘摇了摇头:“你信我,此法绝对可行,胡姨娘求之不得。” 她还是不肯就范,再拒道:“就我这性子,姿色以及背景,恐怕很难争得过旁人。” “嘉柔妹妹不可妄自菲薄,皇上的心思谁能猜的准?保不齐就好你这一口。” “可是…我从不意属帝王,何以在身前伺候?” 三娘却一瞬变了脸:“恕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以为你能左右自己的姻缘么?你且想一想胡姨娘逼你做的事情,即便此事不成她也不见得会许你一桩好姻缘。” 三娘当时听前些天来赴宴的那帮人说起选秀一事便早有打算,劝徐嘉柔去胡姨娘跟前自荐。讨得一个王家女的身份,自然能替王祁莹进宫。 也不是三娘一时心血来潮,而是这徐嘉柔就是个帝王妃嫔的命,即便三娘不从中作梗,她最终也是要进宫的。 故而三娘从起初见到她时,就以礼相待,处处讨好。 虽然不知当初徐嘉柔是怎么进宫去的,但重要的是结局。 说实话,徐嘉柔今日见到三娘进门的时候还有些庆幸,事情搅黄了,她便能逃过一劫。但此时听三娘说了这话,她自如句句属实,不由的痛心失望。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你言之有理,与其受人限制,还不如走这一条路。若是选上了,还能有些底气。” 三娘知道徐嘉柔对王三爷心存感激,再道:“除此之外,你也能帮衬三叔一把,担着帝妃的名号,方便在皇上枕边吹风……” 她果然有所动摇,不禁抬眼看了看三娘:“这……” “快下决心吧,你在这府里除了处处受限制,还能做什么?但是进了宫就不同,你有地方施展拳脚,也有了与胡姨娘对峙的资本。” 徐嘉柔还是不能当机立断,想了半天给了三娘一句:“此乃大事,我还得再仔细思虑一番,恐怕不能现在给你答复,能不能容我想一想?” 三娘虽然很着急,却不能太显露,免得徐嘉柔猜出她动机不纯。 ☆、第三百章 利益大化(二更) “我这也是替你想办法,看在你我算是同乡,又投缘的份上。若是换成旁人,我早就不客气了。” 徐嘉柔面色一滞:“今日这事是我的过错,你来的时候我其实还挺高兴的。你是这王府里最有人情味儿的人,待我也好,先前的事情便算我欠你一份人情,往后有机会,必当报恩。” 三娘劝阻她:“别,说是帮你,实则也是帮我自己,帮着长房。胡姨娘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此次不成,难免不会有下一次。我将你送走,给你一条安身立命的路子,也能让胡姨娘死了这条心。” 徐嘉柔不由叹息:“不论到哪里都绕不开这些事,我原以为京城会有所不同,不曾想京城大宅子里比渠州还险恶。” “可不是么?恐怕得踏入了黄泉,才算脱离了苦海。” 徐嘉柔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人皆是一番叹息。 三娘道:“你快回吧,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人祁瑶知会你一声。到时你便到胡姨娘那里去请命,保准万无一失。” 她看了看门外,想着那老妈子去了许久,觉得是该回去了:“我信你,但你也容我思量思量” “是,怎么说也是你的人生大事,该由你决定的。” 徐嘉柔嗯了嗯一声,便说要回去了。 三娘便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且容我送一送你” 她未曾拒绝,由着三娘相送。 一路将她送到了月牙门处,三娘才折身返回。 沈嬷嬷跟在后头,待那徐嘉柔走了,她才忍不住问:“那丫头干出这样的事情,小姐怎么还跟她如此亲热?” 三娘笑着道:“你要利用一个人,还想巴望着她帮衬你一把,你会跟她闹僵么?” 沈嬷嬷就更是不能理解了:“那丫头有什么可以攀附的?” 三娘本就没打算瞒着沈嬷嬷,便将她让徐嘉柔代替王祁莹入宫的事情说了。 沈嬷嬷自然是满脸的惊恐:“但是,把注全押在那丫头身上会不会太冒险?万一没选上,或是那丫头存了二心。” “我说能选上就一定能选上,无需担忧。只是嬷嬷担心她起二心却没必要,她身家清白,咱们又没有她的把柄,如何去控制她?况且,控制一个人远没有让她心甘情愿帮你的好。咱们是聪明人,自然得选后者。” 沈嬷嬷一拍脑门儿,懊恼不已:“怪老奴一时糊涂,竟没将这与小姐待她的态度一并而论。如此说来,等于是咱们一力促成此事,那丫头饮水思源,无论如何都会记着。” 三娘点了点头。 不过恩情这个东西太缥缈,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到后面还是得跟她多牵扯,最好是能扮演一个左膀右臂的角色,让她离不开。 这些也都是后话了,眼下得先让这事情尘埃落定。 “嬷嬷,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小姐请讲,老奴定当竭尽全力。” “咱们送佛送到西,你去给徐嘉柔备一身上等的行头,挑个时间给她送去。” 沈嬷嬷应道:“是,小姐放心” “还有!”三娘思来想去还是一并同沈嬷嬷说了,省得费事:“长房屋里的下人还有不干净的,多长个心眼观察着,逮出来直接丢出去。还有,等母亲回来之后,你便同她说三爷来找过父亲,顺道连着三爷想将胡姨娘扶正的事情一块儿说了。” 这事情沈嬷嬷还不曾知道,故而多问了一句:“三爷要将胡姨娘扶正?这不是胡闹么?” “胡不胡闹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咱们要做的是不能让他们得逞。” 沈嬷嬷自然知晓,领着三娘的命便匆匆去忙了。 好在今日没闹出什么岔子,若是让王三爷撞见了,只怕长房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照着王三爷那脾气,恐怕得跟王文胥直接闹翻。 三娘想着想着就往回去了,到了门前,柳儿那丫头就赶忙冲了上来:“小姐,流苏在屋里候着您许久了。” “流苏?”三娘问柳儿:“没说为何而来?” 柳儿摇摇头:“没说,只是她一坐便是半个时辰,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 三娘点头以示知晓,而后朝着屋里去。 流苏在里头候着,给她备的茶水就放在桌上,满满的一杯不曾动过。 “你怎么来了?”三娘笑着问她,又道:“我听柳儿说你候了许久,怎的不先回去?” 她严肃的看着三娘:“我一心记挂着你将事情怎么处理了,哪有心思想别的。” 一听流苏说这话,三娘心下了然:“你都知道了?” 她点点头:“知道,我本是赶着去东恒院的,半道上见着您就在前头,且又进了东恒院的门,所以便没去。” 三娘想到她先前的疑问,如果将流苏设想进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从前流苏虽未嫁给王祁贤,可她对王祁贤那心意不假,也是个痴人。这件事情若是流苏插手,那就说得过去了,只是三娘不明白流苏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也是无意间得知的,半猜半知的状态,心下又不确定,便躯身前往了。”流苏闪闪躲躲,没有直接回三娘的话:“咱们先不说这个,我看沈姑姑将她二人带了出来,现在怎么处理了?” 三娘回她:“放了” “放了?为何要放了?她们干出此等无耻之事,怎能放了呢?” 三娘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因为流苏的性子太过决绝,凡事想的是怎么永诀后患,不会想着往前延伸多加利用。 也不是说流苏这种方式不妥,换个角度想,恰恰是她的行事方式更能永绝后患。 但三娘没她那么直接,她的方式是将利益最大化,让能利用的人得到该有的价值。 “放了就是放了,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流苏似是觉得自己方才问那句话语气不太妥当,便道:“方才那句小姐别往心里去,我也是替大老爷着急,怕三房的又坏事。” 三娘罢了罢手:“你我相识也不是一两日了,我不会为这等小事与你计较。” ☆、第三百零一章 可怜人(一更) 流苏看她似乎真的不在意,才说了别的:“那小姐是怎么打算的?总不能就这么将她们放了吧?” 三娘对流苏不能做到毫无保留,所以徐嘉柔那事情万万说不得:“不放又能怎么样,能让三叔信了咱们?能让那胡姨娘功亏一篑?闹大了便是给自己树敌,到时候仅仅处罚了那老妈子和徐嘉柔,胡姨娘岂能善罢甘休?” 流苏听着觉得有理,可就是心里头膈应得慌:“那也不能毫无作为吧?不闻不问的,倒像是咱们怕了她似的。” “就让她以为咱们怕了她又如何?你不怕她,她能更猖獗么?胡姨娘本就是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若不这样,她恐怕不会有所松懈。” 人都是这样,事事顺心便忘了居安思危,安定的日子一长就丢弃了从前的谨慎。 虽然胡姨娘这个人相较于旁人会更难松懈,但总不会事事警惕的,会有空子可以钻,但前提是让她们对长房不那么警惕。 流苏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她咽不下那口气:“我当初瞧那姑娘温柔腼腆,还以为是个善主,哪曾想是个笑面虎。小姐不动胡姨娘身边的人我能理解,可小姐饶了那丫头,我不能忍” 听流苏这话说的,好像要对徐嘉柔做什么似的:“你可千万别胡来,那徐嘉柔不能动。” 她见三娘这般说,满是疑惑:“小姐难道是有什么打算?” 因为不便与她说,三娘便搪塞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只是那丫头被三叔重视,长房现在这状况不能与三房的硬来。” 话虽在理,可流苏却觉得有问题,她又没说要明面上给徐嘉柔使绊子,碍得着长房什么事? 可三娘不愿意说,流苏也没办法,左右事情是过去了,旁的倒也不要紧。 三娘死活不肯透露,流苏也就识趣的不问了,她知道三娘自来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三娘说了让她别乱动,她也就不会乱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期间又扯到了王祁贤的事情。 流苏说她照着三娘吩咐办的,王祁贤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只是因着要参考的缘故,王祁贤近来有些废寝忘食。 这都是常事,三娘与她唠了几句,说要好生照看云云。 流苏应承着,又聊了几句便回去了。 徐嘉柔心怀忐忑的到胡姨娘那里请罪,老妈子贼眉鼠眼的不知跟胡姨娘说了些什么,总之胡姨娘望着她的眼神格外瘆人。 她怯怯的跪到了胡姨娘跟前,头磕着地:“夫人赎罪,嘉柔未能成事” 胡姨娘定定的望着她:“你何罪只有啊?谁也不曾想长房那丫头会突然去东恒院。” 徐嘉柔微微抬眼看了看胡姨娘的神色,看似并无不妥,可总给徐嘉柔一种恐惧的感觉:“不,夫人交代了的事情,只要为完成,那就是我的过失” 立在胡姨娘身旁的那老妈子却是冷笑一声:“就这么简单?方才有人说看见那丫头送了你一程。你前脚刚做了那样的事情让人家撞见,后脚就跟人家手挽手一副亲热模样,你觉得夫人还会信你么?” 徐嘉柔大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慌忙连磕三个响头:“夫人信我,那丫头与我仅仅是面上功夫,她想哄着我将您抖落出来,我面上与她和善是装的,实则是向着您” 胡姨娘微微弯下身,一手捏着徐嘉柔的下巴,皮笑肉不笑的问她:“当真?” 这件事情徐嘉柔确实没跟三娘牵扯,但是她俩也有了别的联系,那边说入宫的事情。照着三娘的吩咐,她还不能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所以她有些闪躲。 “我我与她确无联系,她突然出现也吓了我一跳啊!” 那老妈子驳道:“无联系?之前你与她走动颇多,还说没联系?”说着,她又与胡姨娘说:“夫人,你切莫信了这丫头的鬼话,依老奴之见,就是这丫头暗通了长房那丫头。否则如此隐蔽的事情,长房那丫头如何得知?难不成她成了精?” 徐嘉柔忙道:“嬷嬷可不能胡言,上回明明是你暴露在先,她因此长个心眼儿也未尝不可,怎的现在就成了我一人的过错?” 那老妈子一愣,哪曾想徐嘉柔还会拿这个说事情,便于胡姨娘道:“绝不是因为老奴暴露的,上回我已经同长房那丫头解释过了,就算她怀疑也怀疑不到这上头来。倒是这丫头,做错了事情在先还不肯承认,吃里爬外还不知悔改,一定要好好惩治惩治。” 今日不成事,胡姨娘是很气愤来着,可在她眼里,徐嘉柔就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卑微女子,亲自动手处置,她还嫌脏了手。 “那便交由你处置,最好是能让她长记性,还有,别让老爷知道” 老妈子恭恭敬敬的应下:“夫人放心,老奴教训下人很有一套,定然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徐嘉柔急了,这老妈子显然是有意为难她,若是落到她手里,怕是要受不少罪。 她赶忙抱住胡姨娘的腿,哀求道:“夫人恕罪,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别罚我” 胡姨娘瞅着她便觉得心烦,与那老妈子道:“还不快给我拖下去!” 老妈子二话不说,使了大力将徐嘉柔拉扯开,一路托着她去了二房院子便的小屋里。 二房的院子荒废了许久,老夫人的院子也长时间没人住,这中园便沉静下来,根本没几个人会到此处走动。 怕徐嘉柔叫喊,那老妈子几乎是一路捂着徐嘉柔的嘴过来的,待进了那屋才放手。 徐嘉柔也知道服软,此时便求那老妈子高抬贵手。 那老妈子不是善主,岂肯照办?与徐嘉柔道:“姑娘且忍着,事情是姨娘让办的,我也是奉命行事” 说是奉命行事,可胡姨娘并未明着说要将徐嘉柔怎么样,一切但凭这老妈子做主的,徐嘉柔求她也正是此理。 可这人根本就没放了她的意思,懒得与徐嘉柔废话,训了荆条来就朝徐嘉柔身上招呼。 ☆、第三百零二章 旁支旧事(二更) 未免徐嘉柔的叫唤声被小道上经过的人听见,那老妈子拿烂布塞着徐嘉柔的嘴。 徐嘉柔有苦叫不出,眼里蓄着泪,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那老妈子对她忒不客气,每一鞭子都使出吃奶的劲儿,更让徐嘉柔招架不住。 想起三娘同她说的那些话,徐嘉柔开始动摇起来。如果她真进宫应选,哪怕选不上也能在宫中为奴为婢,待到了年纪出来寻个踏实男人嫁了,再去富贵人家当个教习嬷嬷也总比在王家受罪的强。 如果说她有幸选上了,她又何须再怕胡姨娘?王家这帮子人见了她不都得行礼么? 一鞭子又落在了她身上,她暗自下了决心,不能再这么低眉顺眼下去 酉时前一刻,赵氏回来了,身后跟着的小厮手里拎着走访剩下的礼。 在赵氏回来之前,三娘已经遣人将东恒院收拾妥当,该守着的丫鬟、小厮们都好好的各司其职,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赵氏回屋见王文胥还睡着,顿觉稀奇,难得这厮今日不外出。 沈嬷嬷出门置办好衣裳,听闻赵氏已经回来,便去东恒院里寻赵氏。 赵氏见了她,先是一愣:“你怎么来了?祁瑶那里不用照看么?” 沈嬷嬷胡乱编了些话:“春困秋乏,小姐免不了要犯困的,故而此时还歇着。” 赵氏看了看天,时候也不早了,三娘既然已经睡下,兴许是得明日才会起的:“那你来此,所谓何事?” “老奴此番前来是为了跟夫人说件顶要紧的事情”沈嬷嬷凑到赵氏跟前去,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是三房那边儿的事情,夫人最近不记挂,老奴却听了些风声。听说三爷有意将胡姨娘扶正,今儿还来寻过老爷一趟,因着老爷昏睡不醒才没说出口。” “什么?”赵氏惊呼一声,又道:“三爷不是脑抽了吧?他如今在京中为官,若是让人知道他以妾为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可不是么?老奴正是想到这个,才来与夫人说道。望夫人等老爷醒了把这事情共同他说一说,千万不能让三爷这么做啊。” 赵氏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对沈嬷嬷的话也不完全相信的,便道:“你这消息可不可靠?别到时候咱们风风火火的去劝人家,反闹了个大乌龙。” “夫人您就放心吧,没根据的事情老奴也不会同您多说的。” 见沈嬷嬷如此认真,赵氏便又信了几分,但她还想再确认一下:“那成,这件事我放在心上,待我去问了三爷再做打算。” 沈嬷嬷忙道:“那夫人可得抓紧,以免节外生枝。” 赵氏想着也是,如果真如沈嬷嬷说的那样,王三爷被人笑话不要紧,就是王文胥这个当家的不明事理也会被人非议。 为了王家好,赵氏将这事情记在心上了,让人去府门外候着,等王三爷回来就速速禀报。 沈嬷嬷见赵氏如此上心,也安心了,总算是顺着小姐的意思办妥了。 回去之后,沈嬷嬷也并没有松懈,而是时刻注意这前院的动静。 酉时三刻,王三爷果然回来了,一进府门就被人请到了东恒院去。 沈嬷嬷不得近观,只能远远望着东恒院的院门,想凭着王三爷的情绪来判定他们谈得怎么样。 不到两刻钟时间,王三爷便出来了,怒气冲冲的朝西灵院而去,他身后跟着的小厮亦是战战兢兢不敢靠他太近。 沈嬷嬷心下了染,赶忙会夜阑居与三娘禀报。 “我看着三爷气冲冲的走了,料想那两人是没有谈妥。” 三娘一副我就知道会是如此的模样:“这不稀奇,王三爷就是那样的性子,他起初是并不怎么情愿把胡姨娘扶正的,但只要赵氏义正言辞的教训了他,他就不愿意顺着来了,非要逆着干。就像他当初袖手好闲那般,老夫人时时说他,要他如何如何做,他偏不听,后来不说他了,他反而转了性子。” 其实胡姨娘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慧女子,正是因为她对王三爷的性子了如指掌,所以她才能博得三爷的喜爱,还一路将王三爷带入官途。 而三娘也正是因为知道王三爷这一习性,才想着利用一番,让他更加迫切的想要将胡姨娘扶正,故而自乱阵脚。 扶正这事肯定是胡姨娘提出来的,她既然提出来了,铁定是希望王三爷赶紧将事情提上日程。这两口子一块儿使劲,少不得要闹出些是非来,三娘就去做那个传播者,将这事情闹大,最好是闹得王家这一脉的分支都晓得。 她既然那么自视尊贵,那就让她好好受一受旁人的唾沫星子,认清自己有几分几两重。 沈嬷嬷觉得有理:“那老奴是不是得去找些嘴大的,好让她们往外说道?” “这是自然的,最好是王府里的人,说出去也能叫人信服。还有王家外头旁支的长辈,不是有几个颇具权威的么?也让人传了去,让他们出面。” “这是王家嫡支一脉的事情,旁支的能管么?” “为什么不管?旁支跟嫡支不见得相处和睦,可他们见王家有事,岂有不挤兑的道理?打着训斥晚辈的名号,好将王家嫡支的丑事传遍京城,这种事情他们乐意为之。” 三娘对这帮旁支的人太了解了,就拿王文胥入狱来说,这帮人不仅不帮,也不来慰问,根本没有什么情意可言。再说从前的事情,京城沦陷,王家人被困,王文胥求这些人让赵氏一行跟着他们离去,他们不也不肯么? 不肯也就罢了,还不忘踩一脚。新帝入京之后,以仁治国,允许这些权贵回京。王家旁支一脉回来之后便将嫡支的全押到衙门里去,说什么嫡支乃旧国辅臣,定然是向着先帝的,故而将王家葬送。 最后,旁支的人占了个大义灭亲的美名,实则确实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但,这都是陈年旧事,三娘也不会也不准王家出这样的事情,至少长房的得全身而退。 沈嬷嬷将三娘的话记下,领了命便下去了。 ☆、第三百零三章 应考(一更)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京城寒气已去,好歹是迎来了初春。 虽说寒气消减大半,但临近三月,阴雨连绵,日子还是不怎么好过的。 正因为这天气,三娘都嫌少出门,窝在屋里看书也能看上一整天。 柳儿最近在夜阑居里起了炉灶,常常邀了流苏前来,两人拿着食谱鼓捣一些吃食给王祁贤补身子。 恰巧一日上午未下雨,三娘见着了王祁贤,着着实实被这两人养胖了一圈。 这两日雨纷纷,可怜了那帮早早来到京城待考的学子们,富贵人家的待在客栈还好说,贫穷人家的只能蹲在外头。因着应考,京城大小客栈酒楼谁不想趁机捞一笔?这些没钱住客栈的,就只能在外头吹风了。 不过京城中人对应考学子尚宽容,大户人家的府门给他们一席地,商户也肯给他们一片遮雨防风的半阙屋檐。 如王祁贤此类的应试学子,算最幸运的,家住京城,又是世家之后,多多少少会被照顾到。 好在王祁贤还是个踏实的人,不像有些世家中的纨绔子弟,应试前一日还在建安河逍遥快活。 齐王初登大宝,对他在位的第一届春闱异常上心,让礼部遣了人为那些没出遮风避雨的学子送上油纸伞一柄,以彰显帝王对学子们的重视以及厚爱。 读书人大多是不讲情面的,该说他不好的依旧会说,议论朝政在学子间并不少见,批判帝王的也不少。即便如此,也照样有大批学子应试,所以也有人说读书人虚伪。 不过朝廷选贤举能看重的也是学识和能力,至于虚不虚伪,那就是入职之后的事情了。 今儿,流苏她们研究的是鲫鱼汤,说是给应考的人喝了最好。 虽然她们也说不上到底哪里好,反正说好便是好。 三娘是不懂这些,不过看她俩兴致勃勃的,便搬了板凳在一旁看热闹。 “煮好了让我先尝一口,万一味道不好,还是别给兄长端过去了。” 两人想了想,竟还觉得有理,便点头答应了。 柳儿看流苏认认真真的钻研,不由的感叹了一句:“当初你还在夜阑居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你会有为人妇的一天,感觉咱们大少爷也挺幸福的,有个贤内助在一旁为他操劳。” 流苏看了看三娘,三娘回以一笑。 见此,她才肆无忌惮的回了柳儿的话:“谁都会有这个时候的,只是你还未到时候。” 三娘突然想起苏钦玉来,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给他熬鲫鱼汤,会不会有人巴心巴肺的待他好。 想了想三娘便觉得是她多虑了,苏夫人待他这么上心,别说是鲫鱼汤了,就是龙汤也给他弄了去,根本轮不到她操心。 赵氏对王祁贤应试也非常上心,每日都让人送安神茶来,要么就是些点心。 这几日三房的还没什么动静,也没人来找王文胥了,不知道是不是胡姨娘劝阻了王三爷。 三娘倒是不急,春闱将至,选秀还会远么?就算急,那也是胡姨娘急。 怕就怕胡姨娘在王祁贤应考之前闹,影响王祁贤的心情。 好在胡姨娘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过了酉时也未曾发难。 三娘觉得胡姨娘是认定了王祁贤考不上,故而才懒得费力。 次日,长房的都早早起身,送王祁贤出门儿,就连王文胥也难得清醒的在门前送了一送。只是他颓靡了许久,看上去依旧很没精神。 赵氏给王祁贤寻了个可靠的小厮带了去,马车里大包小包的备了许多东西。 春闱一共三场,一场三日,一共就是九日。虽说王祁贤近水楼台,但休息的时间并不多,赵氏还是希望他别顾念着家里,而耽误了应考。 见王文胥也在,王祁贤便上去作揖行礼:“父亲” 王文胥嗯了一声:“甭管结果如何,尽力就好。” 瞧着王文胥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王祁贤想说他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是” “行了,快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赵氏劝行,冲张临使了个眼色。 张临忙上去同王祁贤道:“公子,咱们走吧。” 王祁贤点了点头,准备跟着张临一道去。 “且等一等”流苏出生将他喊住,手里拎了个食盒递到张临手上:“里头都是些点心干粮,记得让公子带进去。” 张临应了声是,匆匆将食盒搁置到了马车里。 王祁贤看了流苏一眼,浅浅一笑:“有劳了” “应该的。”流苏应着,朝王祁贤行了一礼。 王祁贤点点头以示回应,转而朝着赵氏与王文胥再行一礼,之后便上了马车,顺着大道走远了。 赵氏久久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回不过神来,一行人也就跟在那里站着。 王文胥则要走,看方向,大概又要去买醉了。 赵氏回过神来,见王文胥这般,瞬时夸下脸来:“你要去哪里?又要去酒庄?” 王文胥好歹回头看了看,应了一个嗯字。 赵氏有些气:“就知道喝,你也不看看咱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府里的事情你也不过问,真要等咱们垮了,你才肯醒悟么?” 他却道:“府里这不是好好的么?能出什么事?” 赵氏差点儿就在门前说了王三爷要将胡姨娘扶正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她又收了回去,迈步朝王文胥那边走,之后拉了王文胥就往府里走。 王文胥看出她有事,没抵抗,顺着她的力道而去。 三娘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总觉得王文胥有些不对劲。还记得先前三娘去劝他那一次,王文胥是真的颓靡,无论三娘说什么,他都不愿理会。 如果真是一个不愿再问世事的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顺着赵氏的意思呢? 王文胥心里有事是肯定的,三娘甚至觉得这事不简单。可他平日里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以至于三娘连猜的余地都没有。 见赵氏都回府了,门前候着的下人们也都纷纷往回走。 流苏见三娘在那里发愣,便唤了一声:“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第三百零四章 动手(二更) “没什么,咱们先进去。” 流苏便没再多说,与三娘一道入了府门。 赵氏把王文胥拉到屋里之后就是一通数落:“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不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么?” 王文胥道:“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赵氏将他拦住:“说你一句都说不得,你再不管管,三爷就要把那胡姨娘扶正了!” “什么?”王文胥愣了神:“文远要扶正胡姨娘?” 赵氏点头:“可不是么?前两日还来找你,你那会儿睡得正熟,他二人才未将此事说出来。” 其实胡姨娘那天拉着王三爷过来也不是为了找王文胥的,她这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王文胥不会应允。 她的目的在于把王三爷惹怒,继而跟长房闹僵,如此王三爷便不会过王文胥这一边,而是寻别的法子。 王文胥虽说是当家的,也有决定性的权利,但他不能不顾众人的意愿。如果说胡姨娘能拉拢几位宗亲,或是去寻了老夫人来,结果也不一定。 宗亲那边三房不好办,但王老夫人好办啊。王老夫人现在跟长房闹得这么僵,谁跟长房作对,谁就能跟她搭上边儿。 王家宗亲不多,都是分出去的旁支中地位尊贵的长辈,见利忘义的也有,不待见王家嫡支的居多。 但三房现在有权有钱,拉拢一两个不成问题,再加上个胡搅蛮缠的王老夫人,王文胥不知招不招架得住。 王文胥仔细思量了这个事情,却道:“那铁定不成,我是不会点头的。” 赵氏当然知道王文胥不会点头,但这不代表胡姨娘不会用别的法子:“你点不点头是一回事,万一他们去寻了别的路子” 王文胥明白赵氏的意思,道:“甭管她出什么招,不成就是不成,父亲他也不会答应。” “我就说你现在脑子不够用,父亲现在还在外头呢,远水救不了近火。可母亲她作为王家嫡支的另一位长辈,若是出面,也一样有资格决定这件事情。” 王文胥皱着眉:“我还占着王家主位,就不会让他们逾越过去。” “你还知道你占着王家主位?你看看你现在这个状况,人家若是拿这个做文章,你这主位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 王文胥一阵头疼:“那就撂挑子,随他们去便是!” 赵氏一心想着王文胥能出点主意,岂料竟换来这样的回答,气愤不已:“撂挑子?你敢撂了试试?你是不知道咱们过得艰难么?若是咱们丢了主位,王家谁待见咱们?一家子人怎么活?”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人还活着就不怕找不到出路。就这样吧,我要出门了。” 说着,他衣袖一甩,朝着府门而去。 赵氏是很想去拉他的,可一想到他这么气人,就完全不想管他。 一旁的小丫头见了,问赵氏:“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将大老爷请回来?” 赵氏一肚子的火,朝着王文胥走了的那个方向道:“请什么请?随他去吧!” 她刻意大声了些,便是想告诉王文胥,她此时非常生气。 可惜王文胥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走他的路。 见状,小丫头赶忙闭了嘴,深怕被赵氏的怒火牵连。 流苏与三娘正巧经过东恒院,见王文胥大步而去,又听闻赵氏的那声怒吼。 “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流苏询问三娘的意思。 三娘则摇了摇头:“还是别去吧,夫妻之间的事情,旁人是插不上手的。母亲跟父亲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两人肯定也拌过嘴,他们自有解决的方法。” 流苏想想也是,便没去管,同三娘一道往后院方向去了。 王祁贤赶考,流苏一下就没了主心骨,无所事事,索性就在夜阑居同柳儿她们唠嗑什么的。 沈嬷嬷近来事多,丽姝便常伴左右。 三娘与她坐在堂屋中,大开着门看流苏她们在外头有说有笑的。 “小姐有许久没同苏公子见面了吧?”丽姝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叫三娘愣了好一阵。 “你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丽姝又道:“这两日府里的小丫头们常说起苏公子呢,说是春闱应考学子中,就数苏公子最具厚望,准能一举高中。从前我便觉得苏公子才学出众,在我见过的年轻男子中是最有学识的,小姐觉得呢?” 三娘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丽姝却是一笑:“您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的,您这般聪慧,岂会不明白?” 她就是太明白了,才不知如何是好。 先前那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人家,现在反倒后悔起来。可三娘一想到苏钦玉进来待她的态度,特别是年夜建安河那一遭,想想就让人生气。 三娘从前见惯了男人始乱终弃,加之苏钦玉这一番举动,她是宁愿把这厮给忘了,也不要向他低头。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谁也碍不着谁。 “你也说了,人家才学过人,定然不缺爱慕者。都这么多人赶着去了,我还凑什么热闹?” 丽姝听了这话,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您这般模样,让我想起坊间戏中唱的,说是闺阁小姐等不到情郎来见,便颇多怨言,说情郎不乏爱慕者,定时与旁人厮守去了。我看小姐与那戏里唱的一样,是生了醋意吧?” 三娘颇为尴尬:“戏里唱的那都是编的,做不得真,你可别拿来与我相较。” 丽姝嘴上说着是,听上去却是玩笑语气,显然没将三娘这句当回事。 三娘正准备好好“教训”一下丽姝,却看见有意丫鬟匆匆而入,见了院里的流苏,便道:“姑娘快去前院看看吧,夫人和二夫人吵起来了。” “二夫人?”流苏惊讶的问道。 那丫鬟重重点头:“正是,二夫人突然到访,来时两人还好好的,谁知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挣扎了起来。院子里的下人要进去劝,夫人却不让,然后两人便大吵大闹起来。” ☆、第三百零五章 二房来闹(一更) 三娘从屋里出来,那丫鬟见了先行礼:“五小姐,夫人她最听您的话,您快去劝一劝。咱们这帮下人劝不动,就怕她们动起干戈来” “知道了。”三娘道:“你先去,咱们稍后就来。” “是”她应着,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便转身往回走了。 流苏与三娘面面相觑,问道:“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二房的不是早早搬出去了,怎的还总是来王府找茬儿?” 她是不知道事情的究竟,闹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三娘却是知道的。 胡姨娘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她碍于在王三爷面前长久以来铸造的贤淑形象,不能明面上跟长房过不去,所以才想到了二房。 老太爷先前就没有要让王二爷一直在外头的打算,只是出了王文胥那事情,老太爷气不过。 但这也不能说明老太爷就弃了王二爷,若是真弃了,那王文胥被他所伤,老太爷早就兴师问罪了。 最后这事情不了了之,说没有王老太爷在中间调解,三娘是不信的。 王三爷这次回来之后,可谓是平步青云,老太爷看好他,自然有什么说什么,让王三爷也帮着管管王家。 故而,王三爷已经知晓了二房的那些事情,他既然都知道了,那胡姨娘多半也是知道的。 乔氏这回来根本就不是找茬来的,而是打算会王府。 估摸着是赵氏知道了二房的要回来,想起王文胥被王二爷作践的事情,不愿让她们回来,两人这才吵了起来。 “先去看看吧,究竟怎么回事,去了便知晓。” 流苏点头:“成,我倒要看看这二房的又想耍什么花招!” 夜阑居的一众人全过去了,柳儿义愤填膺,听闻二房的来找茬儿,那模样就跟要去打仗似的。 刚到了东恒院外,果然听见里头吵吵闹闹,声音高低起伏,听着似乎没有方才来报的那丫头说的那么严重。 三娘她们前脚刚迈进院子,却发现胡姨娘她们后脚就跟过来了。 丫鬟婆子侍奉在胡姨娘左右,王祁莹也跟在她后头。 流苏暗底下扯了扯三娘的衣袖,三娘这才注意到后面的胡姨娘她们。 这倒是热闹,且看看三房的今儿打算怎么唱这出戏。 胡姨娘她们权当没瞧见夜阑居这一帮人,风风火火的进了屋。 乔氏指着赵氏破口大骂,骂得很是难听,那激动模样就跟要打架似的。 两个丫鬟将她拉住,怎么也不撒手,就怕她干出什么冲动事来。 赵氏相较于乔氏稍稍冷静一些,可她面对这乔氏也是满面的怒火,身子气得发抖。 乔氏还在骂:“你这个溅妇,不要脸的,王家是你的吗?我今儿说要回来就要回来,碍得着你什么事?” 赵氏气红了眼,朝着那两丫鬟道:“将她给我拖出去!” 王家早就没了二房的一席之地,至少在王家这帮下人眼里是这样的。故而,这两丫鬟都听了赵氏的,使了些劲儿,要将乔氏拖出去。 刚挪了没几步,胡姨娘出面了,上去拦了那两丫鬟的去路:“慢着,你二人先别急,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那两丫鬟本就是云里雾里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者,乔氏好歹是主子,她们想着能不得罪是最好的。 “是”两丫鬟纷纷应道。 胡姨娘将这边稳住,再去赵氏那边劝道:“大嫂这是何苦呢?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本就应当住在一块儿。况且,这事情也是老太爷应允了的,三爷也点了头,您一个人在这儿反对,怕是有些不通情理。” “不通情理?”赵氏不怒反笑:“我还就不通了,总之这王府有二房就没长房!” 三娘心惊,赵氏气糊涂了,怎么说出这样的气话。 她赶忙到赵氏身边去,扯了扯赵氏的衣襟,眨巴眼示意赵氏。 赵氏虽然在气头上,但也知道自己说过了,便又道:“总之,二房的我不准他们进来,要么你就去找老太爷回来同我说,要么你就让我家老爷点头。否则,谁劝都不管用!” 乔氏听赵氏这么说,又憋不住了,喊道:“你嘚瑟个什么?有你什么事儿?还当自己是王家主母,你也不看看你家老爷成什么样子了,跟街上的二流子有什么区别?” 不说还好,一说赵氏就来气:“他再怎么样也比你家那位好,心狠手辣,竟企图弑杀自己的兄长!我告诉,你夫妻二人若是死后不下地狱,天理都难容!” “你说谁死呢?胆敢诅咒老娘去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乔氏拼了命的想要挣开那两丫鬟的束缚,跟发了疯似的。 赵氏不曾见过乔氏这等疯样,显然有些惊到了。可她也不怕,站得正正的,学那坊间的妇人手叉着腰,讥讽乔氏:“你来啊,我还真不怕你!” 别说三娘看了这景象头疼,就是胡姨娘也皱着眉,烦闷异常。 “两位嫂嫂就消停一下不行么?闹得府里上上下下不得安宁的,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乔氏根本不怕人笑话,出了王府生活的这段日在,她可没少受气,更没少被人笑话:“是那溅妇先出口伤人的,可不关我的事情。” 听她这般颠倒黑白,赵氏又怎能让着她,便道:“少在这里搬弄是非,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大伙儿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见她二人就要拌嘴了,胡姨娘忙道:“得了得了,快都别说了,什么事情都要好好商量不是?”说着,胡姨娘竟还多说了乔氏几句:“二嫂,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半点不饶人,以后可要吃亏的。” 听胡姨娘突然转回来说她,乔氏不怎么高兴:“怎么?三房如今是要跟长房的穿连裆裤了?” 胡姨娘一愣,乔氏这说的是什么话?说是也不成,说不是也不成。 没办法,胡姨娘且当她没说过这句话,将她拉倒一边去,两人背着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总之乔氏再转回来的时候,态度来了个大转变。 ☆、第三百零六章 林姨娘有孕(二更) 先前还垮着的脸,现在却都收敛了起来,摆出一副和善的笑颜。 “嫂嫂,方才是我不懂事,触怒了您。您就当是个玩笑,千万别同我计较。”乔氏跟狗腿子似的与赵氏说道,看得人浑身不舒服。 别说赵氏了,屋里这一众人,每一个搞明白乔氏这是哪一出的。 正当此时,有小厮来报:“禀大夫人,老夫人的马车到府门前了,车里大包小包的,似乎是要住回来。咱们是” 小厮想的是老夫人同二房的一道离开王府,自然也不受长房的待见,所以才来问赵氏的意思。 乔氏听了不高兴:“还问什么问?那可是王家的长辈,赶紧请进来!” 小厮没动作,再次询问赵氏的意思:“夫人,这” 赵氏点了点头:“如二夫人所说,老夫人是王家的长辈,去进进来吧。对了,再寻两个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小厮领着赵氏的命,便匆忙出去办了。 乔氏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没想到二房的才出去几个月,赵氏就如此得人心了。一想到方才那小厮的种种表现,她就觉得气愤异常。 胡姨娘不知何时来到乔氏身旁,轻轻撞了撞乔氏的肩,让她别发愣,继续去讨好赵氏。 尽管乔氏不情愿,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说白了,这件事情老太爷根本不知,但老太爷不会太拒绝。但如果说长房抵死不从,那老太爷肯定是向着长房的,毕竟王二爷有错在先。 所以,二房的与三房同谋,想要趁着王老太爷不在,打着他的名号回府。 等老太爷回来,二房人也回来了,长房的总不能再将他们撵走。就算长房铁了心要撵走他们,那这回她也不可能让长房的得逞。 打定了注意,乔氏憋住心里的不痛快,一口一个嫂嫂叫得亲热。她倒是学聪明了,只字不提二房回府的事情,反正就是极力先将赵氏哄高兴。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氏见乔氏这样也不好再跟她吵,便臭着一张脸任由乔氏在边上嘀咕,反正她不听便是。 静默了片刻,赵氏对众人道:“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干脆就到门前迎一迎老夫人,免得让人说咱们王家人不懂礼仪孝道。” 如此,东恒院里的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朝着正门而去。 方才遣去的那三名小厮正拎了几样东西准备朝着南殊院去,遇上才从东恒院里出来的这些人,便停驻行礼。 赵氏问道:“老夫人进来了么?” 那小厮答:“不太清楚,小的进来的时候才见有人唤老夫人下车,也不知这会儿进来没。” 等于白问,赵氏便让那小厮去忙了,一行人继续往前行。 待行至崇德堂前的院坝中,便见王老夫人被丘若姑姑搀扶着往里走。 赵氏见了,匆匆上前去:“母亲安好” 王老夫人待赵氏似乎也那么凌厉了,虽是淡漠一瞥,却也总比从前冷言冷语的好。 三娘看王老夫人憔悴了不少,想来在外头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还记得当初她跟着二房的离去之时,信誓旦旦的说王二爷不回来,她就不回来。 这下王二爷还没回来呢,她却自个儿回来了。 在二房回府这件事情上,三娘不打算插手,就算她插手了,二房的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赵氏是个心肠软的,三娘又不可能虽是在一边耳提面命。王文胥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是不问世事,对谁都爱答不理。 这也只是其一,其二就是三娘并不觉得王文胥掌了王家的权有什么好处,如现下这般,也还妥当。 唯一要堤防的是胡姨娘伙同二房的找长房的麻烦,顺便坏一坏他们的事儿。 王老夫人往一众人里瞧了瞧,女眷之中唯独不见王祁莲,她便问了一句:“莲姐儿去了哪里?” 赵氏丝毫不隐瞒:“那孩子跟着老太爷出门去了” 本以为王老夫人得皱着眉训她两句,却不想老夫人只是嗯了一声,便没再过问了。 老夫人并未急着进门,却问丘若姑姑:“林姨娘可醒了?醒了就让人带到我那里去,放在别处我不放心。” 乔氏撇撇嘴:“母亲是越发宠溺那丫头了,不就是怀个孩子么?才两月有余就这般捧着,往后还不翘到天上去?” 王老夫人没好气道:“你若是能再怀上,我也把你宠天上去!” 乔氏讪讪闭了嘴,先不说她怀不怀得上,就说现在王二爷一月都不来她房里两次,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赵氏听闻林姨娘怀上了,也是高兴,便说了两句:“林姨娘有福,这一胎保准是个男孩儿,儿媳就先恭喜母亲了。” 说起孙儿,王老夫人是最高兴的,虽说她与赵氏不睦,但这样的话她爱听:“那便借你吉言,保佑林姨娘诞下男丁。” 乔氏见王老夫人给赵氏好脸,心里暗骂这老太婆没原则,面上却附和赵氏的话:“是是是,若林姨娘诞下男丁,那便是咱们王家的福气。” 三娘却想笑,那福气可不是王家的福气,是他们二房的福气。 老夫人听了很收用,喜笑颜开的让众人进崇德堂去说话。 赵氏遣散了跟随一路的下人,又吩咐了两人去备茶点。 就剩下王家这一帮女眷,都跟着王老夫人进了崇德堂。 兴许是人奉喜事精神爽,老夫人今儿话多,待众人都和善,崇德堂便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下人们端了茶点前来之际,一婆子带着林姨娘过来了。 知道林姨娘有了身孕,众人皆朝她望去。 林姨娘不改从前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见众人都瞧着她,有些羞涩,微微颔首。 赵氏见了林姨娘便问:“怎么脸色这么差?莫不是身子不适?” 林姨娘看起来确实有些憔悴,从进屋到现在都皱着眉,似是心情不好。 王老夫人听赵氏说起,便朝林姨娘看了一眼,果然见林姨娘面色苍白,一脸的难受。 “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第三百零七章 逛园子(一更) 面对王老夫人的关切,林姨娘有些慌张,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并无不适,就是有些反胃……” 赵氏点头:“哦,这样啊,那就说得过去了。想我当初怀祁贤的时候也是害喜害得厉害,这头一胎都要受点儿罪。” 虽说如此,但王老夫人不放心,让丘若去寻个大夫来。 林姨娘本想推拒,可又不敢,便息了声。 老夫人顾念着林姨娘肚里的孩子,便道:“身子不适就下去歇着吧,别伤了胎气。” 林姨娘大喜过望,连忙道是,让同行的那婆子扶她回去。 待她走后,乔氏酸溜溜的来了一句:“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老夫人又不是老虎,有那么吓人吗?” 王老夫人不似从前那样对乔氏听之任之,反而训斥了两句:“你有出息,你有出息怎么不给文廖生个胖小子?” 乔氏有些不高兴了,王老夫人总拿这个事情埋汰她,她听都听腻了:“母亲,您能不能说些别的?三句话不离生儿子,我这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王老夫人怒瞪了她一眼:“怎么?还嫌我这老太婆话多了?” “不不不”乔氏颇为烦闷,她现在说什么都讨不了王老夫人的欢心。 赵氏不喜乔氏,更不喜听二房屋里那些私事,便委婉道:“初春这么好的天儿,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说些别的吧。” 乔氏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王老夫人的神色,她也是希望王老夫人别深究的。 王老夫人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乔氏的话。 下人们这会儿端了差点上来,有条不紊的挨桌放好,又给众人上了茶。 王老夫人端起来吹了两下,端到嘴边轻啄了两口。 胡姨娘道:“这几日正值春闱,我看京中聚了好些才子,祁芸那丫头也老大不小了吧?我看该在里头挑一个出众的,赶紧把事情办了,别到最后拖成了老姑娘。” 乔氏是觉得胡姨娘言之有理的,她何尝不想给王祁芸寻个又潜力的夫婿,可王祁芸性子倔,扬言非陆家不进,这可急煞人也。 “哎,我又何尝不想把祁芸嫁了?可她那丫头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说来乔氏也心烦,怎么这胡姨娘开口就扯上王祁芸的婚事了,便道:“还有啊,我家芸姐儿是不小了,可咱们府里不还有个大的么?年长的不先出门儿,哪有后来居上的道理。 这扯着扯着就扯到王祁莲身上去了,赵氏本是当个热闹听,却不曾想竟牵扯到长房来了,一口茶水险些咽不下去:“后来居上也不是不可,再说了,王家又没有规定谁年长谁先嫁,随你们的便。” 王老夫人却道:“你们谁也别说谁,王家都是待嫁的姑娘,你们谁都一样。姑娘别总留在身边,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王家女嫁不出去。” 虽说王老夫人不在这些日子威严锐减,但好歹是个长辈,就算不遵从也应该听着。 赵氏现在学会了阳奉阴违,嘴上连连说好,一定早点儿办了。实则心里想的是再拖个两三年,毕竟以王祁莲现在的状态,要她去嫁人恐怕是不可能的。 说起嫁人这个事情,乔氏突然想起来了:“我倒觉得今年确实是个好机会,正逢科考之际,又是开春。待春闱之后,不是还有个鸿渊诗会么?照往年的惯例,来赶考的试子们多数都会参与,可不就是个好机会么?” 听乔氏这么一说,赵氏情不自禁的朝三娘看了看,惹得三娘一阵哆嗦。 胡姨娘面上浮现出笑意,说起鸿渊诗会,她家王祁莹可是当仁不让的才女,往处一搬,只怕是求娶之人踏破门槛。 王老夫人想起去年春日里那一出,忍不住告诫乔氏一声:“去是可以的,但你要格外上心,别让芸姐儿再出去年那样的丑。” 一说起这个,乔氏就愤愤不平,又臊得慌:“成成成,吃一堑长一智,我肯定会留意的。” 王老夫人懒得再说她,转而与众人道:“老大媳妇儿和老二媳妇儿留下,其他人且都回去吧。” 不用想,王老夫人是当和事佬的,劝赵氏别同二房的计较,让二房的回王府。 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的,但谁也不点明。 胡姨娘没打算走,与王老夫人道:“我也留下吧,让祁莹先行退下。” 若是换了从前,胡姨娘怎么能上得了台面。 可今时不同往日,三房如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胡姨娘都尊贵了不少。 王老夫人点头应了,不似从前那般给胡姨娘脸色看。 如此看来,王老夫人在外头住这些日子也不是白过的,至少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奉承,明白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 这般,三娘便同王祁莹她们一道离去。 胡姨娘身边的那老妈子侍奉在王祁莹左右,三娘这边则是柳儿、丽姝和沈嬷嬷,看着阵仗比她大。 王祁莹明明是走在前头的,偏生要等着三娘一道。 见三娘她们出来之后,便唤了三娘一声姐姐:“这几日在屋里看书写字不曾外出,没能到夜阑居去探望姐姐,还望见谅。” 三娘回以一笑:“三妹妹别这么客气,都是自家姐妹,有这个心意就成了。” 王祁莹亦是笑意迎人:“那今儿便一同逛逛园子吧,左右也闲来无事。” 三娘如今谁也不怕,不就是逛个园子,看看这王祁莹想要跟她说什么:“成啊,长姊如今不再府里,我一人在夜阑居确实无趣,有三妹妹偶尔相陪,那也是极好的。” 两人说着,便一路窜到下园去了。 下园树木花草不如中园的讲究,也不稀奇,但是多。 正值春日,许多树木开的开花,发的发芽,看着还挺舒心的。 三娘与王祁莹走在前头,却听见后面柳儿与丽姝说话嬉笑。 王祁莹朝后头看了一眼:“如今长姊不在,这柳儿倒跟着鼻涕虫似的粘着姐姐你了。” 三娘也回身看了一眼,王祁莹身后就跟着那个老妈子,她这边似乎跟着的人有些多。 ☆、第三百零八章 知难而退(二更) “沈嬷嬷,你带着柳儿先回去吧,让丽姝伺候着便是。”三娘同沈嬷嬷道,免得有些人拿这个说事,说她区区一个养女,排场比嫡长女还大。 沈嬷嬷自是明白三娘的意思,福身道是,便领着柳儿退下了。 她们一走,丽姝便跟了上来,侍奉在侧。 王祁莹见了丽姝,不由的多看了几眼:“你身旁这丫头道是少见,新来的么?” “正是,那日出门见牙婆子做买卖,我看这丫头生得水灵,便将她带回来了。” 王祁莹点了点头:“原是这样,我看她身上有些成熟女子的风韵,还以为不是丫头了呢。” 三娘没想到王祁莹眼睛这么犀利,丽姝虽说未曾开过苞,但好歹也是在望春楼里混大的,青楼里那些女子的神韵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姐姐真会说笑,她年龄与你我相当,这般早就嫁人,怎么可能?” 王祁莹再看了看丽姝,秀丽的小脸上确实还有那么些稚嫩:“不过是个感觉罢了,感觉这个东西也不能轻信。” 三娘赞同的点点头:“确实轻信不得” 王祁莹没再将这话题延伸下去,却问三娘:“姐姐知道今日春闱之试吧?京中不乏才俊应考,不知姐姐最看好哪一位?” 三娘笑了笑,她怎会不知王祁莹的用意呢?左右她只要不提苏钦玉便是:“要说京中的,那位肯定是看好兄长了。他这次也在其列,又是王家人,我自然要站他那一边。” 王祁莹似乎没料到三娘会提起王祁贤,尴尬的笑了笑:“倒是,兄长自然是王家人心之所向,希望他能高中” 她这话,三娘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三房的人何曾将王祁贤看在眼里过?怕是在王祁莹眼中,王祁贤顶多就是个学识平平的人,说什么高中,简直就是笑话。 三娘面上却道:“那是自然的,不过除了兄长之外,三妹妹觉得谁能一举夺魁?” 让三娘没想到的是王祁莹竟然如此直接,她道:“在接触过的人里头,就数苏家公子最有才学,魁首非他莫属。” 可惜要让王祁莹失望了,苏钦玉并不会夺魁,夺魁的那人也并非出自京城,听闻是北境边上一个小镇里出来的,具体叫什么三娘也记不清了。 “也是,堂堂京州俊郎,夺魁也是众人心之所向。” “那妹妹可有听说过另一事?” 三娘好了奇,这王祁莹消息灵通,总能说出些鲜为人知的事情来:“什么事情?三妹妹不妨说来听听。” 她笑道:“可还记得先帝最宠爱的那位公主?” 这个三娘自然是记得的了,可不就是那总巴着苏钦玉的和德公主么? “记得,是不是和德公主?” 王祁莹点了点头:“人家现在是长公主了,上月刚行过及笄之礼,这回皇上也要在应试学子中给她选驸马呢。” 这事情不用王祁莹说,三娘自是知道的,她当初说和德公主命苦,也是有根有据的。 “不得了,也不知会是那位才子能入得了公主的法眼。对了,这驸马是由公主自己来选的么?” 王祁莹摇头:“非也,皇上说了,选前三甲中未曾娶妻的为驸马。” 三娘故作惊讶:“呀!那苏公子岂不是很有可能了?” 这正是王祁莹焦虑的事情,听三娘这么直接点明,她显然有些郁郁:“是啊,以苏公子的才学,中状元也是手到擒来的,他又未曾娶妻,再合适不过了。” 王祁莹说完了还不忘看看三娘是什么反应,见三娘神色如常,她还觉得稀奇:“怎么?你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对那苏公子就没有一丁点儿的仰慕之心? 三娘道:“我是个俗人,但凡别人极力吹捧的,我反而提不起兴趣来。再加上那苏公子我也没仔细瞧过,更不上心,又何来仰慕一说?” 王祁莹似是不信,我记得上次鸿渊诗会上苏公子说见过你,如今怎么又成了没仔细瞧过呢? 三娘道:“三妹妹可以听闻过南方出绝色一说?” 王祁莹在渠州生活过一段时日,自然有所耳闻:“这个倒是听说过的,只是南方的女子比京城的更为矜持,我能见到的少之又少,这‘绝色’二字还有待考究。” “那三妹妹总有听说过几位俊郎吧?” 这倒是有的,王三爷在渠州做官的时候,便有许多名士前来拜访,只因听闻王三爷是京城而来的,又是大名鼎鼎的沉香世家所出,故而颇受拥戴。 正因如此,王祁莹见过渠州的几位俊郎。 “见过,那些几位确实生得极好,肌肤吹弹可破,堪比女子。” 三娘掩唇而笑:“这便是了,南方细腻好看的男子多了去了,看多了自然就眼花了,对着位苏公子也只觉不过尔尔罢了。” 听三娘言之有理,王祁莹便当了真:“如此也难怪,南方的男子确实生得好,不过在学识上,我依旧觉得不如苏公子。” “那是自然的了,只可惜我这个俗人不怎么看中才学,人长得好看一些,待我温柔一些,那便妥了。” 王祁莹听她这么一说,便越发亲切起来:“姐姐说得是,待你好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是虚的。” “对了,我几次三番的听妹妹说起苏公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三娘这么一问,可把王祁莹吓了一跳,她连忙摆手:“没没有,这怎么可能呢?我有自知之明,苏公子那样的家世,我这样的身份实在难以登对。” 这王祁莹总爱说些违心的话,在她眼里,只怕除了她谁也配不上苏钦玉了吧? “妹妹切莫妄自菲薄,你看那苏相爷的原配夫人不就是个平民女子么?可见苏家并不那么看重家世的,只要德行好,兴许不会是什么难题。” 王祁莹最爱听这样的话,当即露出了笑颜:“不瞒姐姐说,我还真是有这个心思的。起先我还以为姐姐也是这个心思,故而才没有告知,害怕伤了姐妹情谊。” ☆、第三百零九章 多加提防(一更)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了,王祁莹学了她母亲的多疑,怎么可能真的完全信了三娘的话呢?她现在直接表明心迹,未尝不是在劝三娘知难而退。 可惜三娘还没那份心,若是有了,她区区一个王祁莹,根本不够看。 虽说如此,糊涂还是得装的:“三妹妹多虑了,如你所说那般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就算发生了,也不会让你知道,就算你知道了,你也斗不过我。 王祁莹自然不知道三娘心里头想的这些,便笑道:“让姐姐见笑了” “三妹妹说的哪里话,此乃人之常情。” 说完了苏钦玉,王祁莹又说起了陆亦阳:“除去苏公子,京中倒还有那么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便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如今承了他父亲当初的职务,担任御林军统领。年纪轻轻的,便担此重任,也是人中龙凤。” 陆亦阳确实有些能耐,但三娘对他却不带感:“真是不巧,三妹妹说的这两人,我都不怎么感兴趣,从未深知过。” 王祁莹惊讶道:“姐姐竟不知?我还以为姐姐既然不喜文人,自会喜武将,没想到姐姐都不不感兴趣。” 三娘却道:“武将粗莽,自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可我却希望有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故而不喜。” “我听闻陆家公子并非粗莽之人,而且去年鸿渊诗会咱们也听他吟诗一首,想来也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人。” 这倒稀奇了,王祁莹抽什么疯,一个劲儿的在她耳边吹嘘陆亦阳的好。 三娘就干脆顺她一回,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居心:“说得倒是,那首诗听着细细腻腻的,兴许他还真是个温柔的人。” “可不是么?”王祁莹道:“我觉得那陆公子是良配,能文能武,生得又俊,京中想嫁进陆家的姑娘数不胜数。” “这样啊?那我可得留意留意了” “不过,我听闻二姐也对这陆公子有意,二婶还去陆家提过亲,却被人推之门外。我看姐姐有才有貌,又颇得大伯父的宠爱,嫁进陆家应该不是问题。” 三娘故作一副羞涩模样:“三妹妹快别乱说,要是叫旁人听了去,会笑话的。” 王祁莹却笑了起来:“姐姐莫要怕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之常情。” 三娘便点了点头:“如此也罢,那我便借你吉言?” 现在三娘是闹明白王祁莹的意思了,一是试探三娘对苏钦玉有意无意,二是试探三娘对陆亦阳的意思,想借此挑拨三娘与王祁芸的恩怨。 大概是那一次王府宴席上的林林总总让王祁莹起了疑心,她如此一个细致入微的人,对苏夫人偏向长房的举动怎么不生疑呢? 再说说陆夫人,她做得太明显了,莫说是王祁莹,就算是苏夫人也应该瞧出了问题。 既然陆家有意于三娘,那王祁莹正好拿此事做文章,让王祁芸跟三娘斗,让乔氏跟赵氏更加不睦,那他们三房的便在一旁看戏,坐收渔利。 可惜王祁莹打错了算盘,陆家甭管什么心思,三娘是不可能应允的,更不可能让王祁莹得逞。 两人聊了许久,还是王祁莹先说有事告辞了的。 她前脚刚走,丽姝便道:“我算是瞧出来了,这丫头也中意苏公子,看来小姐多了个情敌。” 三娘却不以为然:“情敌?我要不要与那苏钦玉在一块儿还是一回事,再说了,京城里中意他的人多了去了,若人人都是情敌,那我可有的劳了。” 丽姝得意起来:“这些情敌也都不是情敌,左右苏公子不答应,还是咱们小姐能耐,早早就抓牢了苏公子的一颗芳心。” 芳心?三娘听了却想笑:“这话要是让他听见了,少不得让你受些罪。” “那可不一定,我是小姐的人,苏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岂会不顾小姐您呢?” 这可说不准了,苏钦玉当初不还想要她的命么?再说,男人的一颗真心能管得了多久?保不齐他已经变心了。 “行了,别贫嘴了,咱们也回吧。” 丽姝嬉笑着点头,两人便穿过月牙门去了下园。 果然如三娘所想,赵氏抵不住王老夫人和乔氏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同意让二房的回来。 虽然三娘不知道王老夫人是同赵氏说了些什么,但一定是赵氏所在意的事情。 此后三日,二房的人便陆陆续续搬了回来。 有了乔氏这个坐不住的,王家顿时显得热闹起来,总感觉都到哪里都能听见乔氏那尖锐的声音。 王老夫人此番回来之后再不似从前那边欺压着长房,凡事都将赵氏叫来商量,以至于三娘回回去请安的时候,赵氏都在南殊院里。 没办法,既然赵氏在那里,三娘也只能顺带给王老夫人请安了。 王老夫人从前那是对她横眉冷对,现在虽不见得对她多好,但却不会在明面上给她脸色看。 这一日请安之时,王老夫人突然提起了洛云姑姑,问她可曾回来。 赵氏自然是一五一十的讲给王老夫人听了,自那次之后,赵氏心里也清楚洛云本是王老夫人遣来盯梢的,所以在王老夫人跟前提起洛云的时候话不多,老夫人问一句,赵氏答一句。 王二爷似乎也不在兵部当差了,因为何裕仁已经不在兵部,而是去了户部。在加上先前他在牢中险些害了王文胥的性命,故而被停了一段时间的职,如今又去户部混了个小官当,却是比从前还要吃香。 果然只有这种狗腿子的人才能在官场混得一席之地,像王文胥这种全凭才学能力的,要么就是受帝王赏识,要么就只能一介小官做到头。 索性王文胥如今对做官已经提不起兴趣了,更不用担心王二爷此类人刁难。 但现在王祁贤要出来了,他要入仕途,实在要对这个王二爷多加提防。看来到时候得跟王祁贤说一说,让他多加小心。 王祁贤已经去了三日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三娘虽然让流苏做了些功夫,但不能说万无一失,还得做好心理准备。 ☆、第三百一十章 祭拜文曲(二更) 如今王老夫人最在意的是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三番四次的寻大夫来诊脉,还专门请了个能接生的婆子来侍奉,生怕到时候临产了没人。 林姨娘所到之处,皆是一堆人侍奉在侧,那阵仗堪比帝妃出行。 想当初王老夫人身旁只得乔氏一人,如今却是林姨娘常伴身侧。 还有王二爷,人一回来就往林姨娘那里钻,也不去柳姨娘那里,看得乔氏气愤不已。 乔氏已经在王老夫人那里提了很多次了,说是林姨娘一个待产的孕妇,总跟王二爷住在一堆怕惹出什么事情来。 王老夫人一心记挂着林姨娘肚里的孩子,当然不愿意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叫了王二爷说过几次。 却不想王二爷听了就发脾气,要跟王老夫人吵,两人就着几日都吵了两三回了。 私底下赵氏还同三娘埋怨,二房的一回来就乌烟瘴气的,还不如不让他们回来。 话虽这么说,赵氏却也不会点明,也为林姨娘操了不少心。 但赵氏最在意的还是王祁贤的事情,处理完府里的大小庶务,赵氏便拉着三娘一块儿去凌云寺祭拜文曲星君。 也不知怎么的,今日前去祭拜的人很多,北城亦有不少车轿往凌云寺去。 赵氏掀开车帘往外头看的时候,似是瞧见了什么,颇为惊讶:“咦,那不是苏家的车轿么?” 三娘顺着她看的地方瞧了瞧,还真是苏家的。 “兴许也是去祭拜文曲星君的吧,听闻苏公子也应考了。” 赵氏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苏夫人为人倒是不错的” 为人好不好且不说吧,至少三娘没有特别厌恶她的地方,就是她有那么点儿瞧不起人。 不过三娘也不怪她,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着苏钦玉去了两回苏府,怎么说也有些不矜持。 她看那苏夫人待苏钦玉是真的好,再加上她自己没有孩子,必然会把所有的心思放在苏钦玉身上。 只是苏钦玉倔了一些,一心觉得是因为苏夫人,他生母才会遭遇不测的。 苏夫人也是个孤苦女人,三娘觉得苏丞相未必是真的想娶她,说不好只是愧疚,或者以此为由将她养着罢了。 “确实挺懂礼的。”三娘附和道。 赵氏闻言:“也不知那车轿里坐的是不是苏夫人,若真是的话,去了还可以一道。” 三娘没什么意见:“母亲高兴就好。” 如此,赵氏便一路盯着那车轿,见他们确实是往凌云寺去的,颇为高兴。 待到了凌云寺下面,赵氏便急急下了车,生怕下晚了就不能与苏夫人一道了。 三娘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什么话也不说。 刚行了几步,果然见苏夫人从车轿中下来。她侧目一看,正好将匆匆而来的赵氏看在眼里:“这,这不是王夫人么?” 赵氏颇为热情,连连点头:“劳苏夫人还记得我。” 苏夫人一瞟眼,又见着了三娘:“哟,五小姐也来了?” 三娘礼貌的福了福身,换了一声苏夫人。 赵氏道:“是啊,她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待她过来了,一是给我家祁贤去文曲星君那里请个愿,二来待她出门走一走。” 苏夫人惊讶道:“你们也是来祭拜文曲星君的?那可巧了,我也是。” 赵氏笑了起来:“我猜您也是因为这个来的,起先我识出这是苏家的车轿了,只是不确定。这下好,咱们既然是为了一件事情来的,那便一道去吧。” “成,咱们一道前往” 这苏夫人果然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健步如飞,走了半山都不喊一声累,面色如常,跟个没事人似的。 赵氏早就喘得不行了,一手由三娘搀着,一手直捶腿。 她见苏夫人这般清闲,便问:“苏夫人好体力啊,我这都满头大汗,走不动了,您却还丝毫没见反应。” 听见赵氏的话,她才回过头来看了看赵氏:“哟,真是对不住,我自小生在山野之中,爬山上树不在话下。一时间忘了夫人同我一道,竟没照顾着你们,还望见谅。” 苏夫人确实走得极快,赵氏起先也正是为了跟上听的步伐,才会搞得这么累的。 但赵氏嘴上却道:“无妨无妨,怪我腿脚不利索,倒让您见笑了。” 有了这么一出,苏夫人确实放慢了脚步,还不时的在林荫处歇一歇。 歇着的时候,赵氏便同她闲聊起来:“苏公子才学过人,怎么夫人还要来寺中祭拜文曲星君?若是我那孩儿又这么能干,我便不会花这闲工夫了。” 苏夫人却是不显见的苦笑:“求个心安吧,科考这个事情可说不准,万一真起作用了呢?” “夫人说得也是” 就这么歇歇走走的,总算到了凌云寺门前。 赵氏跟张临一道去买香火,三娘便留在苏夫人这里。 “近来可有同阿玉见过?” 三娘知道她是在问她,便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未曾,我大概有一月未见他了。” 苏夫人嗯了一声:“闹别扭了吧?我见他近来在府里总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科考。” 三娘一愣,这可不关她的事情:“科考考的是才学,即便心中有不愉快的事情,那也不会影响到脑袋里的学识。我倒觉得夫人无需担心,苏公子自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他知道要怎么做。” “你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 三娘却笑:“我有什么资格去担心?况且我个人觉得他能行,算是对他的信任吧,” “也是,那孩子自有分寸,倒是我瞎操心了。” 三娘忙道:“夫人可别这么说,不论如何这都是您的一番心意。即便苏公子他不知,老天爷会看在眼里,您一定能得偿所愿。” 她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会说话得很” “说什么这么开心?”赵氏正好,买了香火过来,见她俩说得高兴,便问了起来。 三娘回:“我看着寺里的香客比往常多,便同苏夫人打趣说这几日文曲星君有的忙了。” 赵氏不疑有他,却道:“你这孩子尽会瞎讲话,人家菩萨一年四季都有人供奉,比文曲星君忙得多。” ☆、第三百一十一章 姻缘木(一更) 苏夫人见三娘都这么敷衍过去了,便与赵氏笑道:“行了,咱们进去吧” 赵氏点头道好,三人便进了寺里。 三娘不好此道,赵氏她们往哪里走,她便跟到哪里,她们拜,她也拜。 空了的时候,苏夫人同她说起话来:“拜佛要心诚才灵,你既然不信这个便不必拜了,白费力气。” “夫人怎知我心不诚?” “若是心诚,跪拜之时一定规规矩矩的,一个头磕到响,可不似你这般随意三拜了事。” “也罢,我确实不信这个,那边跟着你们便是。” 苏夫人偏头朝寺中院坝望了望,指给三娘看:“那棵树你该去拜一拜,或是求根锦囊挂上去。” 三娘伸着脑袋看了看,树旁立了石碑,碑上刻着镏金的三个大字“姻缘木” “这”三娘甚是为难,索性道:“不必了吧,我就跟在你们后头拜一拜,管他灵不灵呢。” 苏夫人却不依:“我让你去,你便去,若是不去,我便将你与阿玉的事情告诉你母亲。” 三娘顿时吓了一身冷汗,这苏夫人真是难缠啊! “成成成,我去便是,那事情千万不能同我母亲说。” 若是说了还得了,依赵氏脾气,恐怕一回去便拿出来教训她。 届时,王家上下都知道了,王祁莹还不跟她拼命? 苏夫人又道:“可别糊弄我。” “放心吧,我可不敢糊弄您。” 苏夫人满意的点头:“那你先去,我与你母亲还需参拜两位菩萨。” 三娘无奈,只能朝着苏夫人方才所指那处去了。 姻缘木前有个和尚摆案而坐,两女子正在求锦囊。 那老和尚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念完之后就将锦囊交到那两女子手中,之后两名少女便去挂锦囊了。 三娘感觉怪怪的,她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虽然没人认得她,可她就是觉得臊得慌。 看这周围人少了些,三娘才敢朝那老和尚的小摊儿前去。 “师傅,我来求只锦囊。” 那老和尚抬头看了看她,二话不说,从案下取出一只锦囊以及纸笔:“将你心之所想装入锦囊之中,月老才会看到你求的是什么。” 三娘便点头答应,提起笔准备书写。 可是笔到纸上,三娘竟不知要写什么,思来想去她书下两句诗,俗的不能再俗了“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写好之后,她便要装入锦囊之中。 老和尚制止了她:“姑娘不可敷衍,连姓甚名谁都不写,月老哪里知道你是谁?还有,姑娘求谁的姻缘都得写下来,这样月老才好帮你牵线。” 三娘本想堵那和尚一句,就算我写了,月老也不一定知道我是谁。 算了,且不计较了,她便有把纸展平,提名“瑶生”。可老和尚说了要写与谁求的姻缘,她便又在一旁写了“钦玉”。 写完,三娘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之后,她才将纸条塞入锦囊,拉紧束带。 老和尚便开始默念起来,叽里咕噜的似是在念经。 这有意思,月老可是道家的人,管佛家什么事?和尚管起人间姻缘,还能与月老传达意愿? 三娘不管他了,自行前去将锦囊挂在树枝上。 这下任务完成,她总算能复命了。 她正准备回头去寻赵氏她们,一回头见她们从菩萨庙里出来。 “祁瑶,你在那里作什么呢?”赵氏远远瞧见了她便问道。 三娘一边朝赵氏走去,一边道:“没什么,我觉得无聊便过来透透气。” 赵氏不疑有他,想着三娘这个年纪的女子向来不喜寺庙什么的,也颇为理解:“那咱们直接去文曲庙里参拜吧,末了便直接回去。” 苏夫人道好,三娘更是巴之不得。 正要往文曲庙走,苏夫人突然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方才在观音娘娘面前烧了香竟没拿一点儿贡品。我得去那一点儿,贡菩萨的吃了有福。” 赵氏点点头:“那我们在此处等你” “不用不用,你们先过去,也不知文曲庙那边排了多少人了,你们快些去,免得耽误时辰。” 赵氏想着她们先去占个容易挤进去的好位置,等苏夫人来了便能省些时间:“那好吧,苏夫人快些。” 如此,三娘便跟着赵氏先去了文曲庙。 没一会儿,苏夫人来了,三人挤了半天可算是拜着了文曲星君。 三娘这回可是诚心的拜,心里一边想着王祁贤能考中,一方面顺带提苏钦玉求一求,虽然没什么必要。 正是办完了,她们便又一道往回去。 下山的路好走得多,没耗什么时,一行人便到了山下。 赵氏同苏夫人寒暄几句,自然要说告别的话,三娘则在一旁候着。 片刻,两人说完了,互相见礼之后,便各自走了。 上山下山耗了三娘许多力气,回去之后倒在榻上不省人事。 一觉睡到次日辰时,三娘头晕脑胀的起来,换装梳洗。 人还未彻底清洗,事却已经来了。 沈嬷嬷匆匆赶来与三娘道:“小姐,一大早府里便来了几位宗亲,说是有事找大老爷,几人正在崇德堂说事呢。” 三娘还挺惊奇:“父亲他去了?” 沈嬷嬷点头:“自然是去了,宗亲寻到府上来,老爷岂有不管之理?” 不用说,一定是胡姨娘坐不住了,离春闱结束还有两日,她能不急么? “那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沈嬷嬷想了想:“得去!依老奴看,会出事情。” 到底是在内宅里混了几十年的人,见解也独到,她们赶到崇德堂的时候还真有戏看了。 此时崇德堂除了几位宗亲和王文胥,还聚集了二房女眷,三房女眷,以及王老夫人。 赵氏此时还未来,但消息已经传过去了,要不了多久也会到。 三娘她们进屋不敢动静太大,轻手轻脚的从后面绕,站在众人身后听戏。 王三爷此时不在,王老夫人便成了那个掌事的人。 她难得替胡姨娘说话:“胡姨娘来王府十几年了,有功劳也有苦劳,首先这生儿育女便是大功一件。再者,文远未功成名就之时,胡姨娘也安分守己,不说扶正,平妻的位置也当得。”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好好活着(二更) 三娘再瞅了瞅胡姨娘,她不知怎么的,跪在地上时而啜泣。一听王老夫人说出“平妻”二字,她抹眼泪的手不由的一抖。 王老夫人就是王老夫人,终究是不愿意做到胡姨娘所希望的那一步。 王文胥与王老夫人同坐于高堂之上,今日的王文胥看着好歹有点一家之主的样子了。 那几位宗亲想来是得了胡姨娘的好处,一个劲儿的说胡姨娘贤良淑德,可为嫡妻。 尽管这帮宗亲与王老夫人一唱一和的,王文胥始终都不置一词。 终于,王老夫人绷不住了,问王文胥:”文胥,你倒是给句话啊,成还是不成?“ 王文胥看了王老夫人一眼:”这事情您还是别搀和了,胡姨娘不能做王家的嫡妻,您也别问我是为什么,总而言之是为了王家好。“ 王老夫人本就没有多想帮胡姨娘的,只是王三爷求到跟前来,胡姨娘又给了她一些好处,她才肯答应的。 现在王文胥严词拒绝,她还乐得清闲。 胡姨娘又啜泣起来:”我知道兄长难做,也不打算为难您,待三爷回来我便去同他商量商量,此事就作罢了吧。“ 宗亲收了胡姨娘的好处,自然要为胡姨娘美言几句:”大侄儿,你看文远正室空置了许多年了,是该给他立嫡了。现下胡姨娘最合适,文远既然都求到咱们这里来了,你便松松口把。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扶了胡姨娘做嫡也不是不可的。“ ”我说不成就不成!“王文胥突然道,语气不怎么和善:”若是换了旁人,我二话不说替她办,但胡姨娘不行!您们也崩问我为何不行,总之我自由计较。“ 三娘在一边旁观,更加确定王文胥早知道胡姨娘的身世,看来洛云所言不假。 王文胥失去了耐心,直接下逐客令:”我敬重诸位是长辈,但不能一味听之任之,我既然是王家管事的,就不能陷王家与危难之中。这其中的道道诸位兴许不是太明白,我也不打算说明白,都请回吧。“ 那几位宗亲脸皮薄,再说这件事情他们也确实没有太大的插足余地,见王文胥逐客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多做逗留。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不过大侄儿,文远他现在在朝中担大任,为王家也算尽职尽忠。若是文远一心求扶正胡姨娘,你也可以考虑考虑“ “我知道了,诸位叔伯且回吧。” 王文胥这是第二次逐客了,他们便也不再多话,一行离去。 王老夫人见场子散了,自然也不会固执于此。 王文胥看了看胡姨娘,不易闻的叹了声气:“胡姨娘,你与我去书房一趟,我有话与你说。” 胡姨娘末了眼泪道是,这两人便当着众人的面走了。 王老夫人皱眉坐在高堂之上,看着这两人离去的背影:“行了,咱们也撤了吧,干坐着没意思” 众人便纷纷退去,不做逗留。 三娘悄声与沈嬷嬷道:“时机到了,咱们跟徐嘉柔见上一面。” 沈嬷嬷连连点头:“成,老奴这就去请,您先回屋等候。” 三娘点头道好,两人便也离了崇德堂。 回到夜阑居之后,三娘焦急的等候着,可沈嬷嬷迟迟未来。 半晌,可算是把人等回来了,却不见徐嘉柔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徐嘉柔呢?”三娘忙问沈嬷嬷。 沈嬷嬷欲言又止,思忖片刻才道:“可怜见儿的,那丫头都快被三房的折磨得不成样子了,现在病在榻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什么?”三娘虽然想得到胡姨娘对徐嘉柔不好,却没想到如此不把她当人看:“那她现在情况如何?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沈嬷嬷再道:“小姐莫急,老奴已经让张临找去了,只是不晓得耽不耽误您的事。” “甭管了,先救人要紧。” 见此,沈嬷嬷也没再多话,从屋里娶了些药往徐嘉柔那里去了。 看来还是她小瞧了这胡姨娘,徐嘉柔就算是她的一颗棋子,那也不至于不闻不问。她倒好,把人收拾了连个大夫都不找来看看,也不怕出人命。 越想越觉得该去徐嘉柔那里看看,三娘从座上起身,前往徐嘉柔住的那屋子。 徐嘉柔住的地方是二房边上的一间屋子,收拾干净了拿给她住着。 王三爷也真是的,口口声声说徐嘉柔是友人托孤,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任由那胡姨娘糟蹋。 张临找的大夫也来了,此时正在为徐嘉柔诊脉。 三娘凑过去看,徐嘉柔睁着眼看着榻边诊脉的大夫。 沈嬷嬷见三娘来了,便行礼唤了声:“小姐” 三娘嗯了一声,没了别的话, 正是这一声呼喊,徐嘉柔注意到了三娘,望着三娘虚弱一笑。 “大夫,人怎么样了?”三娘问道。 那大夫回:“身上的外伤我且不说了,现在是风寒之症,也不知与这伤口有没有联系。” 三娘想了想:“且不管有没有联系,您先开退烧的药,再给咱们一些金疮药,若是没反应,咱们再来照您。” 大夫忙道:“若是不行就别来找我了,我就那点儿本事,况且这姑娘的伤拖了好几日了,现在天儿也暖和,恐怕不怎么好办。” “成,那您且回吧,这是您的诊金。”三娘给了他五两银子,算是多的了。不期盼他下次还回来,就只求他开个管用的药方便是。 那夫人看这五两银子,果然高兴,不由的积极起来,三下五除二写了个方子,还留了瓶他所谓的祖传金疮药。 三娘拿着药到徐嘉柔榻前:“我给你上药吧?” 徐嘉柔点了点头,问三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三娘却笑了起来:“你放心,死不了的,你福大命大,往后可是贵人。” 徐嘉柔想起她们先前的约定,苦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感觉太虚弱,应该不能应选了。” 三娘瞅着她那模样,突然想起当初临死时的自己:“命是自己去争的,你自己都不想活着,谁还能让你活着?你且想想你逝去的爹娘,再想想你昔日对未来的向往,劝自己好好活着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由人(一更) 徐嘉柔见她语重心长的说这话,却是一愣:“我发现,你才是这王府里最看得明白的人。若不是知道你的岁数,我都快以为你跟长辈们一个年纪了。” 三娘颇为无奈的叹了声气:“我也经历过家破人亡,来王家也受过不少的气,自然要懂事一些。”说完,三娘坐到榻边给徐嘉柔宽衣,准备上药。 徐嘉柔没有推辞,只是衣裳解开的一瞬间忍不住轻呓了一声:“疼” 三娘的手早已僵在半空,被徐嘉柔浑身的鞭伤吓了一跳:“谁打的?竟下如此重的手。” “姨娘身边的嬷嬷,那日我回去之后在姨娘面前与她顶了两句,兴许是记恨在心,故而才下了重手。” “真是禽兽不如!你且好好记着她让你受的罪,往后一一讨回来!” 徐嘉柔自然是恨的,可她却没这么心狠:“逃离了也就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三娘恨其不争:“饶什么饶?你记着我的话,此仇一定得报,往后进了宫也一样。若是处处忍让,只会让那些歹人更加得寸进尺,你要想不被欺负就得比别更狠得下心。” “嘶”徐嘉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待平稳下来才继续道:“大概是和善惯了,要改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我会把姐姐的话记在心里,且放心吧。” 三娘见她额上直冒汗,想着赶紧上完药让她歇息,便没再多话。 沈嬷嬷出门去抓了药来,熬好喂徐嘉柔喝下,之后徐嘉柔便沉沉睡去。 “晚些时候你让丽姝过来看一看情况,若是瞅着不对劲,就赶紧去寻大夫。” “是”沈嬷嬷应着,顺手将药碗和金疮药收好。 两人出了徐嘉柔的房门,将门带上之后就往回走了。 路上沈嬷嬷问三娘:“现在徐小姐成这幅样子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三娘道:“不急,这不还有两日呢么?徐嘉柔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 从前徐嘉柔自己都能想方设法把自己往宫里送,现在也一定不会有问题。 沈嬷嬷虽不知三娘哪里来的这么大把握,可一想到三娘坚持的事情从未错过,便放了心不再问了。 晚间,丽姝依了三娘吩咐,前往徐嘉柔住处探看病情。 只是她才去了没多久,便急匆匆的回来了。 丽姝直直朝三娘这屋里来,进门还没来得及喘息,便道:“小姐,我方才去看徐小姐,见屋里根本没人。二房屋子周遭我都去看了,就连恭所也去看了,就是不见徐小姐的人。” 三娘一愣,忙问丽姝:“二房屋里呢?可有去寻?” 丽姝摇头:“未曾,那毕竟是主子待的地方,我不便擅自进入。况且那胡姨娘精怪得很,万一拿这个说事,来找咱们的茬儿,可就不好了。” 她言之有理,胡姨娘就是这么一个善于借题发挥的人,丽姝这么做也是对的。 但徐嘉柔的行踪不能不顾,三娘便交代沈嬷嬷去找张临,在王府周边寻一寻。而后又与丽姝交代,让她在府里转一转,看看能不能寻着。 于是,沈嬷嬷便与丽姝出去忙活了。 三娘也不能闲着,打算亲自去二房屋里走一趟。 顺着小道,三娘朝着上园而去,在前往二房院里之前,她还是先去了徐嘉柔的房里。 里头确实没人,榻上的褥子并不特别凌乱,不像被人强行拖走的。 四处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三娘便准备到二房正院里去。 结果,前脚刚迈出屋门,就见徐家人被两个小丫鬟搀扶着过来了。 徐嘉柔不露声色,没在这两小丫鬟面前表现出她与三娘有多熟稔。 三娘也淡淡然,两人擦肩而过是仅对视一笑。 徐嘉柔道:“五姐姐怎么有空来看?别在外头站着,快进屋吧。” 三娘便点了点头:“我看你身子似是不利索,没什么大碍吧?” “无碍” 两人寒暄着,三娘跟着她一道进了屋。 小丫鬟将徐嘉柔扶到榻上去,又道:“徐小姐且稍等,我二人去给您寻个大夫来。” 徐嘉柔嗯了一声:“早去早回,我这身子还难受着呢。” 两个小丫鬟就剩下一个了,徐嘉柔没打算让她留下。 “你去厨房看看又什么吃食,我突然觉得肚子饿,想吃点儿东西。” 那小丫鬟应下,二话不说便出去了。 待那丫鬟走了许久,徐嘉柔才与三娘道:“急坏了吧?” 三娘语气间透着责备之意:“你这是去做什么了?去了也不说留个字条什么的,我还以为你遭遇什么不测,都让人去府外寻你了。” 她听三娘这么说,心生感激:“没想到在这无依无靠的京城,我还能遇到关心我安危的人。” 三娘觉得受之有愧,她这么做并不全是为了徐嘉柔,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快说说你去做什么去了?还有那两丫鬟是怎么回事?” 徐嘉柔撑着身子坐起来,半倚在栏边与三娘道:“你今日劝我的那些话我都听进去了,与其这么干坐着等死,还不如听了你的。” 三娘忙问:“所以,你是去胡姨娘那里请命去了?” 徐嘉柔轻轻点头:“去了,姨娘似乎也正着急,我提出此事的时候,她显然觉得是根救命稻草。” “我猜除了这些,胡姨娘还对你说了不少训诫的话吧?” “可不是,唠叨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过,姨娘似乎并不觉得我能被皇上相中,对我交待得最多的还是老实本分,别给她招惹事情。” 这倒是,胡姨娘不知往后的事情,当然会这么认为。 “那便不能让她看轻了去,争取博得皇上的青睐。” 徐嘉柔不怎么自信:“快别对我抱这么大的希望,去的女子一定姿色都不比我差,我只求能在宫中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便行了。” 三娘懒得劝她,反正去之前会给她好好收拾一番,剩下的就由不得她了 沈嬷嬷找了张临在外头寻了许久不见人,便会夜阑居来找三娘复命,结果没寻找人。 想着依三娘的性子肯定是来了二房这边,她便过来看看。 来时,三娘正与徐嘉柔说着话,沈嬷嬷见了就连忙凑过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换口味了(二更) “哎哟,我的徐小姐诶,您可把咱们急坏了!” 闻声,三娘与徐嘉柔都朝她看了过去。 徐嘉柔颇为歉意道:“劳嬷嬷挂怀,我现在一五大碍,您可以安心了。” 沈嬷嬷听她这么说,便想到三娘计划的事情,不由的送了一口气:“无碍就好,无碍就好” 三娘问:“张临还在外头寻人?” “没有了,咱们绕着这周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都没寻找人,索性就回来了。不过老奴还得去跟张临说一下,让他赶紧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三娘觉得也是,如今张临成了王府出行的主力,万一这会儿有用上他的地方,他却不见人影,恐怕不太好。 “那你快去同他说一声,还有丽姝那里,也让她别找了。” 沈嬷嬷道是,便匆匆出去了。 她刚走没多久,方才被徐嘉柔支开的那丫鬟就回来了,手里还端了些吃食。 三娘轻声与徐嘉柔道:“好好养伤,空了再来看你。” 徐嘉柔应下,两人相视一笑之后,三娘便走了。 现在徐嘉柔自请替王祁莹进宫应选,胡姨娘乐见其成,自然不会再对徐嘉柔动手,如此徐嘉柔也能过几天好日子。 三娘想着能清闲两日了,便直接回夜阑居歇息。 次日,胡姨娘一大早便去将王家一帮能管事的人聚集起来,似昨日一般齐聚在崇德堂中。 王老夫人以为胡姨娘还不死心,都有些心烦了。 王文胥是被赵氏拉了来的,因为怕王文胥不在,让胡姨娘得逞,故而赵氏才不得不这般为之。 正当堂中众人各自想着应对之策时,胡姨娘来了一句:“今日召集兄长,嫂嫂,以及老夫人前来,是为了嘉柔的事情。”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王老夫人更是疑惑不解:“嘉柔?谁啊。” 胡姨娘回道:“母亲没见过么?就是三爷从渠州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 王老夫人凝神想了想:“原来是叫嘉柔,那次仅是一面之缘,我都快记不清楚了。”想起方才胡姨娘说是徐嘉柔的事情,王老夫人再问:“那丫头怎么了?至于你将一家人都凑一块儿么?” “那丫头倒是没怎么,只是我看她一个小丫头孤苦伶仃的怪可怜,想着替三爷收了她做女儿。” 在场的都不明白胡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儿还想着扶正,怎么今儿就成了认女儿了? 王文胥一听是认个女儿罢了,便道:“只要不是扶正,你爱认谁就认谁。” 胡姨娘对王文胥是即位不满的,若不是他死活不肯点头,她用得着出此下策么?一想到她不能做正室,担姨娘的名号得担一辈子,她便恨得咬牙。 “兄长就放心吧,我也不是那种脸皮厚的人,况且扶正是三爷提出来的,又不是我” 王老夫人却道:“怪事情了,现在时兴收义子义女么?怎么你们都接二连三的要往府里收人。” 乔氏插了句嘴:“那是他们机灵呗,收的都是别人养大了的姑娘,到时候挂着自家的名义嫁出去,还有的赚。” 赵氏听了不悦:“你说话就没一句好听的,什么叫赚?可别拿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胡姨娘看这两人又要拌嘴了,赶忙道:“我就是来问个意见,两位嫂嫂要拌嘴就不能等事情末了再说么?” 赵氏讪讪闭了嘴,乔氏却嘴里嘀嘀咕咕两句之后才没了声。 胡姨娘与王老夫人道:“老夫人,您便允了吧,这也是三爷的意思。”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征求过王三爷的意见,只是她觉得必要,故而才自己做了主。 王老夫人知道现在王三爷出息了,那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总比王文胥这个不亲的好。 既然如此,王老夫人便点头:“成,事情你和文远看着处理便是,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王老夫人点了头,王文胥也不反对,事情便算是定下来了。 王文胥见此,懒得过问,索性甩袖走了。 一屋子的人看着王文胥出了门,都不自觉的朝王老夫人看了看。 王老夫人神色确实不怎么好看,现在长房的人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王文胥更不似从前那般孝敬,完完全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心里郁郁难欢,王老夫人也不打算多留了:“丘若,扶我回去” 丘若赶忙凑过去,接下王老夫人的手搀扶着出了崇德堂的门。 待王老夫人走了,乔氏便笑着问胡姨娘:“我方才听你说收义女的时候便想起一件事情,上回府中设宴,有人说起宫中选秀,你此番该不会是为了应付选秀吧?” 胡姨娘让乔氏说中了心思,面色不大好看:“嫂嫂尽知道瞎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氏将她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若有所思的出了崇德堂。 三娘还是从沈嬷嬷哪里得知消息的,没想到这胡姨娘动作还挺快。 “小姐,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三娘看了看门外被风卷起的落叶:“还能怎么做?静观其变,或者说什么都不用做。” 沈嬷嬷想了想,道:“小姐不觉得奇怪么?二房的回来也有几天了,咱们却不见张成的影子。” 说起来还真是:“我记得张成先前同我说他现在跟着王二爷做事,想来颇为得力,帮着二爷在外头办事也说不好。” 沈嬷嬷点点头:“这倒是,张成那小子从前在傅府就颇为得力,若不是后来出那事情,她要得主子赏识也是迟早的事情。” “对了,今年鸿渊诗会上我想打扮得稍微显眼一些,不如替我去备些衣裳首饰。母亲那边艰难,这点小钱自己出了便是。” 虽说三娘这话在理,可沈嬷嬷不明白三娘怎么突然变了喜好:“老奴记得小姐自来喜素净,真的这回换口味了?” 三娘显得有些不自在,忙道:“一道菜再好吃也有吃腻的时候,偶尔换一换喜好有什么不好?” ☆、第三百一十五章 美滋滋(一更) 胡姨娘这事情算是有着落了,她了得清闲,一连两日都带着王祁莹出门转悠,每次回来都是大件小件的买一堆。 沈嬷嬷在三娘耳边嘟囔:“瞧这三房大包小包的,到底是三老爷做了大官,出手也阔绰。小姐是不知道,这两日跟着胡姨娘一道出门的下人通通都得了赏。现在府里这帮下人都把胡姨娘当财神供着了,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东西。” 三娘正提笔给沈嬷嬷描丹青,听到此处便停了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可是古人总结出来的道理,再正常不过了。” 沈嬷嬷想了想,唉声叹气:“是这个理没错,可老奴是真见不得胡姨娘那嘚瑟模样。也不知王家人怎么想的,尊卑不分,若是换在从前的傅家,像她这样的,我能收拾好几个。” 三娘笑了起来:“去啊,让那胡姨娘涨涨记性。” 沈嬷嬷缩了缩脑袋:“老奴不敢,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王家人更不是傅家人。要真动了手,那胡姨娘还不要了我的命?” “所以说,对付胡姨娘这样的人用硬的不行,得用脑子。”三娘说罢了,将那副丹青递到沈嬷嬷手里。 沈嬷嬷接过,不由惊叹起来:“不得了,小姐这描人的功夫炉火纯青,老奴看着这画竟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得了,我看你能把我夸到天上去。” 丽姝在外头敲门:“小姐” 沈嬷嬷应了一声,连忙去给她开门:“怎么了?” 丽姝一脸的喜色:“公子回来了,正在东恒院给夫人请安呢。” 三娘听说王祁贤回来了,自然高兴:“你看他神色如何?是高兴还是沮丧?” 丽姝知道三娘想问什么,便道:“这个我还真没瞧出来,兴许是熬了九日不容易,公子脸上满是疲惫。” “那流苏也去东恒院了么?” “没,我去的时候没见着她。” 沈嬷嬷问道:“咱们要不要去东恒院看看?” 三娘摇了摇头,她跟王祁贤本来就有些不好说的往事,若是再往东恒院凑,只怕会让人猜疑:“这就不必了,丽姝去流苏那里走一走就成了。” “成,那我这就去!”丽姝正要走,瞟眼却见了沈嬷嬷手里那副丹青:“咦?这是小姐画的?” 三娘点头:“是,赶明儿也给你画一幅。” 丽姝喜笑颜开:“那敢情好” 苏家大院,下人们纷纷围在府门周围,等待着长公子回府,苏夫人亦在其中。 少漓驾车安安稳稳的停在苏府门前,苏钦玉便掀了车帘出来。 小丫鬟们忙凑上去混脸熟:“公子,公子” 苏钦玉却是一笑,以作回应,之后便要朝着府里去。 苏夫人亦上前:“阿玉辛苦了,我让下人准备了汤羹,已经送去你房里了,快些回去喝了歇下吧。” 苏钦玉淡淡应了一声,并不打算多做停留。 只是他刚迈出一步,便从苏夫人衣袖里落出一小小锦囊,正好滚到他的脚边。 苏钦玉弯腰捡起,苏夫人便慌忙接了过去:“看我粗心大意的,说是将这锦囊还给王五小姐,一忙活就给忘了。” “王五小姐?那个王五小姐?” 见苏钦玉问起,苏夫人回道:“还能是那个王五小姐?就是北城王家,王大老爷收的那个义女啊。” 听苏夫人这么说,他又忙问:“这锦囊是做什么的,怎么到了你手里?” 苏夫人笑道:“前两日我到庙中为你祈福,正巧碰上王夫人和王五小姐,期间我见王五小姐在姻缘木下呆了好久,不知她要作甚。之后我与王夫人过去,那丫头急急忙忙的想要把这只锦囊藏起来,结果没藏稳掉了下来。还好王夫人没发现,我估摸是那丫头为自己求的锦囊,所以便捡了起来准备还给她的。” “姻缘木?”苏钦玉望着那锦囊愣了片刻:“不如交于我吧,我歇会儿还要出去一趟,顺路送过去。” 苏夫人想都没想,便应道:“好啊,既然顺道就交给你便是,也省得我还得差人去送。” 苏钦玉略显迟疑,怎么这苏夫人如此好说话了?这可是女子的物件儿,贸然交给他不会不好么? 不做多想,苏钦玉从苏夫人手里接过锦囊,面无表情的塞入袖中,便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苏夫人瞅着苏钦玉离去的身影,不由发笑:“还真是个别扭孩子” 待回了屋,苏钦玉迫不及待的要去拆锦囊。 少漓也听见了方才苏夫人的话,见苏钦玉要拆锦囊了,也悄悄凑了脑袋过去看。 苏钦玉察觉到,听了手上的动作:“少漓啊,我好像落了样东西在车里,你帮我去取来。” 少漓不情愿:“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待会儿取也是一样的。” 苏钦玉跨下练来:“让你去你便去,话怎么这么多?” “别以为我不知道,公子不就是不想让我看锦囊里的东西么” “再多说一句,晚上不准吃饭!” 少漓一惊,不吃饭怎么行?陪苏钦玉赶考这几日他肚子里都快没了油水,再不他就真要饿成一根柴火了。 “成成成!去就去”少漓不情不愿的出了门,将门狠狠一带,向苏钦玉表达心中的不满。 苏钦玉哪会计较这些?他跟少漓从小打到大,摔个门什么的都是常事了。 他又开始拆那只锦囊,取出里头那张折了又折的纸条。 待看到纸条上那一行诗,还有诗下角的落款,苏钦玉唇角微微扬起,眸中更是闪着光。 他讲纸条塞回锦囊之中,再将锦囊置入怀里,美滋滋的上榻歇息去了。 少漓回来见苏钦玉已睡下,肚里一团火没处发泄,说什么寻东西,那车里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分明就是要将他支走! 实在气不过,少漓索性又猛地将门砸了关上,冲院子里那棵树发泄去了。 苏钦玉睡梦中听见响动,不自觉的挪了挪身子,手还不忘摸摸怀中那只锦囊,发泄锦囊好好的在怀里躺着,他便有安心的睡了下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吴先生离京(二更) 春闱结束后三日,鸿渊诗会照例兴办。 在此之前,吴先生却突然造访。 算起来,吴先生与她有一年未见了,也不知她过得如何。 吴先生来时,是先找的赵氏,她好歹是三娘挂名的母亲,自然要先同赵氏打个照面儿。 赵氏身边的人来找三娘时,三娘喜不自禁,匆匆忙忙的便去了东恒院中。 来京城这段时间,吴先生看起来丰韵了不少,衣着扮相也不似从前在河洝那般随意。 她见了三娘也很是高兴,起身拉了三娘的手嘘寒问暖的。 三娘一一回应,再又行了个礼:“学生许久不见先生了,不知先生近来如何?” 吴先生的性子并未有所改变,当着赵氏的面便道:“就那样吧,说不上多好,但也没缺衣少食。只是京城不必河洝清净,事情多不说,还得时时照顾旁人的感受,真是累得很。” 赵氏听了亦觉得吴先生真性情:“先生倒是个实在人,说的也是实在话,让我这等俗人甚是佩服。” 吴先生颇难为情:“夫人快别这么说,我这个人就是直肠子,有什么便说什么,还望夫人别见笑。” “岂会?我最爱跟实在人打交道,若是说话拐弯儿抹角的,我还不待见呢。” 吴先生拉着三娘道:“我看你来京城倒是来对了,王夫人可比傅家主母好上千倍万倍。” 这可是拍赵氏马屁的好机会,三娘自然不会错过:“先生说得是,怕是我上辈子修来的服气,如今才能脱离那险恶之地,遇上这么好的母亲。” 赵氏让她捧得不好意思了:“成了成了,你们这一唱一和的,都快把我捧上天了。” 吴先生与三娘相视一笑,正色与赵氏说了来意:“我此番前来除了拜访夫人之外,还想领着瑶生去我那里小住两日” 姑娘家出门都是大事了,更何况在外借宿呢? 赵氏询问:“吴先生怎的突然由此一举?” 吴先生便老老实实的说道:“不瞒王夫人,我这几日就要回河洝去了,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在京城我没什么好挂念的,就是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学生,便打算接去小住两日,叙一叙师徒之情。” 她说得合情合理,赵氏就算想推拒也无处可说,便问了三娘一句:“祁瑶,你怎么想的?” 三娘正惊讶吴先生突然要回河洝的事情,赵氏这一问便将她拉回神来:“我我自然是答应的,在河洝那会儿先生对我诸多照拂,如今先生要走了,我去陪她两日也在情理之中。” 赵氏亦觉如此,也不想多做阻拦,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就跟着吴先生去,正好吴先生住在书院里头,也方便你去赴诗会。” 思及此处,赵氏想起她竟然忘了给三娘备新衣:“糟了,看我这糊涂劲儿,连新衣都没给备” 三娘摇头道:“母亲无需担忧,我攒了些小钱,已经让沈嬷嬷置办好了。” 赵氏自责,叹息道:“活了几十岁越活越回去,竟还不如你一个丫头理事,下回母亲再给你补上。” 三娘应道:“好啊,我才不嫌衣裳多呢。” 赵氏嗔怪:“顽皮丫头,走,让我这做母亲的送一送你。” 三娘不推拒,只道:“那母亲容我回去换身衣裳,再收拾点东西。” 赵氏点头答应:“那就快去吧,别让吴先生等太久” 如此,三娘便躬身退下,又匆匆回了夜阑居。 她回来收拾东西只是其一,还有其二是跟沈嬷嬷和丽姝交代一下,让她们多注意二房、三房那边的动静,别在这两日里出什么大事。 沈嬷嬷听说吴先生来寻三娘,先是感叹:“这吴先生好,临到要走了还记挂着您。” 三娘跟吴先生说不上什么太深的交情,但吴先生对她也有恩,她对其敬重也是应该的。 “嗯,你且记着我说的话,一定要好好照看长房一家子。” “小姐放心吧,您交代的事情老奴何时没办好过?” 这倒也是,沈嬷嬷应该是她最能放得下心的人了。 说话间,两人简单收拾好了东西,之后沈嬷嬷又伺候三娘换装梳洗,末了三娘便又朝着东恒院而去。 见三娘收拾好了,吴先生没有多做停留,与赵氏辞别之后,便领着三娘走了。 她们前脚刚迈出王府,后脚就有人到西灵院通风报信去了。 一小厮凑到胡姨娘耳边低语:“夫人,方才前院来人,说是鸿渊书院院士之妻,到东恒院小坐之后带着五小姐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 “说是到鸿渊书院小住两日。” 胡姨娘皱了眉:“这丫头城府倒是深,没想这书院院士之妻竟对她如此看重。” 小厮又道:“那妇人似是与五小姐交情颇深,两人手挽手有说有笑的,看了倒真像一对母女。” 想起去年鸿渊诗会上让这丫头占了风头,胡姨娘就愤恨不已:“行了,我知道了,你且退下。” 小厮闻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退去。 三娘虽吴先生上了马车,一路朝着鸿渊书院奔去。 思及方才吴先生说她要回河洝,三娘便满心疑惑的问道:“先生怎么突然想要回河洝去?莫不是在京中受了什么气?” “受气倒不至于,鸿渊书院都是学子,对我也还敬重” “那是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回去么?” 吴先生避之不答,转而问三娘:“王大老爷近况如何?” 三娘见她回避,便也不再追问,回她:“终日买醉,异常颓靡。” 吴先生不由感叹:“真是世事无常啊,不过他这般也好,免得再沾染上是非,祸及王家人。” 三娘总觉得吴先生怪怪的,却又不好问,只能附和着点头:“是” 听吴先生说了这些,三娘不由在心中推想起来。吴先生突然要走,莫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还是说知道了什么大事情。 正当她想得入神之际,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将她拉回了神。 ☆、第三百一十七章 造访鸿渊(一更) 不待吴先生开口问究竟,车夫便没好气的斥道:“长不长眼睛?如此窄的路,你们偏偏要上来挤,万一伤着车里的人,你们担待得起么?” 吴先生是个和善的人,听车夫这般说话,觉得不妥:“切莫狂语,既然没出什么事,就别要计较了。” “可是夫人”车夫很是不服,不愿意就此了结。 “别可是了,听我的。” 吴先生这般说了,车夫只能忍下一口气,轻哼一声打算离去。 正待他要赶路之时,外头有人道:“方才是小生鲁莽,还望夫人见谅。” 车夫本想直接数落这厮,但想到方才吴先生的话,便道:“我家夫人有肚量,不跟你这厮一般计较,你且走吧。” 三娘她们坐在马车中,想着那人听了车夫的话应该不会再纠缠。 谁想那人不依不饶,拦在马车前,阻了她们的去路。 车夫没了办法,向吴先生询问:“夫人,那厮拦在了马车前头,小的实在没法往前行了。” 吴先生微微皱起了眉,顾不得什么礼不礼数的,掀开车帘便斥了那人一句:“你这后生实在无礼,冲撞在先,拦车在后,到底是何居心?” 三娘微微侧头看了看,却见外头那人还是个熟人,永安侯家的世子刘誉。 刘誉伸着脑袋朝里头望,正好瞧见三娘坐在里头,惊喜道:“咦,这不是王家小姐么?” 吴先生回头看了看三娘:“怎么?你跟着小子认识?” 三娘老实回答“去年在凌云寺有过一面之缘,他乃是永安侯家的世子” 闻言,吴先生便不予计较了,免得惹些麻烦事情。 “方才的事情就此作罢,还请世子给咱们让出一条路。” 刘誉笑着点头:“是,晚辈无意冲撞所以想当面道个歉,还望先生见谅。” 吴先生嗯了一声:“知道了,我这人大度,不会与后辈斤斤计较的。” 见此,刘誉才往边上挪了些,躬身作揖:“请先生过” 吴先生点了点头,将车帘放了下去,让车夫继续赶路。 沉默了片刻,吴先生问道:“你觉得那永安侯家的世子如何?他今日这般行为又是为何?” 三娘心知吴先生这般聪慧细致之人早已洞察,直言道:“永安侯世子什么为人满京城都晓得,至于他今日此举,完全是登徒子行为,欠收拾。” 如今日永安侯世子那般,三娘早已见怪不怪。早些年就听闻京中一些纨绔子弟爱在车马聚集之地搞怪,假意撞上旁人的马车,硬要让车里的人露面。若车里是女子便诸多纠缠,若是男子便致歉放行。 好在那永安侯世子认得吴先生,不然今日恐怕要纠缠一番。 吴先生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依旧那么聪慧,我倒是不必担心你在京中受罪了。” “不,瑶生尚有愚钝之时,还需先生耳提面命。” “不见得,你在王家生活了那么久,把王家主母哄得好,何须我耳提面命?”说道此处,吴先生顿了顿:“话说,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才寻人嫁了?我先前听说你父亲与左家念叨这事情,怎么现在又没影了?” “快别提了,那左家公子根本无意娶我,与其强求,还不如推了。” “推了?”吴先生不明所以:“这事情还是你推了的?” 三娘摇摇头:“不算是我推的,也是父亲的意思。” “这就好,女子可不能做这般举止,若是旁人拿去说道,还让人以为你心高气傲。” 为了不让吴先生在这个话题上延伸,三娘道:“好不容易跟先生见一面,先生就不能说些别的么?什么家长里短,坊间趣事,学生都愿意奉陪。” 谁料吴先生根本不吃这一套:“少来,婚姻乃大事,我这不是关心你么?我看那左家的公子人挺不错的,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呢?” 看来吴先生并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鸿渊书院还真是个远离世事好地方。 三娘将那些事情同吴先生说了,有理有据的。 吴先生听了觉得不可思议:“这左老爷真不如他父亲会处事,既然他瞧不上你,那咱们也不待见他。” 总算是把吴先生说通了,三娘笑着点头。 本以为到这里就算完了,结果吴先生穷追不舍:“那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趁着我还在,便帮你引荐几位。” “哎哟,我的先生欸,您就甭操这些闲心了。万事不都是水到渠成?您强行把水引来,我这渠还未通,能装得下么?” 吴先生一听,明白了三娘的意思:“你啊,老大不小了,该想一想这些事情了。现在王夫人待你还不错,你就该善加利用,免得往后有什么变动,你没别的路可走。” “学生知道了” 吴先生也是姑娘时候过来的,她当初心高气傲的也如三娘这般推拒不从,想来也是水到渠成这个理,便没再说了。 片刻,她们到了鸿渊书院门前。 忽闻一阵说笑声,三娘便透过车帘的缝隙看了看。 吴先生知道她好奇,便解释道:“那都是前两日赶考的学子,多是外地来的,冲着鸿渊诗会的名头多留了几日,准备一睹盛况。” 三娘望着外头那一团团的人:“还真是不少呢,看来明日会很热闹。” “可不是么?所以我今日去王家接你还是为了你着想,若是明日再来,那恐怕得耗上许久。” 确实是这个理,京城道鸿渊书院的路,有那么一节较窄,马车得一个个的拍着走。 吴先生一家住在鸿渊书院最高处,那本来没人居住的,但吴先生喜静,便在那里置了屋子。 沿途路过那片桃林,三娘便干脆拉开帘子细细观赏起来。 桃林中亦有三两个人聚集,三娘仔细看了看,竟发现有些眼熟。 “先生,京中也有公子来鸿渊书院小住么?” 吴先生想了想:“没有啊,不过今日辰时苏家公子前来拜访过,也不知他会不会留宿。” 苏钦玉这个人无事不早起,更不会白白浪费时间,想来不会留宿。 ☆、第三百一十八章 饮花茶(二更)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院门前。 车夫道:“夫人,王小姐,咱们到了” 吴先生应了一声,转而与三娘道:“来,咱们进屋里去聊。” 三娘点点头,便跟着吴先生一道下了马车。 “这是师公的手笔吧?”三娘瞅着这院门,清清寥寥,左侧一颗桃树傲立风中。 “还是你眼光独到,似这般毫无风趣的布局,自然是出自他的手。” 确实是毫无风趣可言,这棵桃树兴许是用来讨好吴先生的,可山顶风大,本该花满枝头的桃树,被风折腾得没了该有的样子。 吴先生见她看着那颗桃树发愣,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得了,甭看了,随我进屋去吧。” 三娘亦回之一笑,跟着吴先生一道进了屋里。 从院外看不出这院子又多大,进去之后却是别有洞天。 整个宅子不似寻常宅院一般庄重,更多了几分随意,摆设也不多。简简单单的,确实有几分文人居所的感觉。 吴先生忙拉着三娘进去,绕过正堂到了侧便的小屋里。 那屋子光线极好,有一扇偌大的窗,清风拂面,别有风情。 “你快坐”吴先生将她带到窗边,席地而坐:“我前两日鼓捣了几蛊桃花茶,掺了蜜水喝,味道不错。” 三娘也不推辞:“那我便尝尝” 吴先生便忙去取茶,捡了一本书册让她打发时日。 只可惜三娘现在静不下新来看书,索性凑到窗边吹会儿凉风。 窗边挂着的纱帘被风带了起来,与她散着的发丝一齐跟随清风起舞。 鸿渊书院是在依山而建,后头也也都是重山叠嶂,透过这窗便能瞧得仔仔细细的。 正看得出神,三娘根本没注意身旁多了个人。 “看什么看得如此认真?” 三娘被吓了一跳,偏头一看,不是苏钦玉是谁? 她又赶忙朝这屋里望了望,并没看见林院士的影子:“你不是同林院士在桃林里么?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笑眯了眼:“我听院士说你要来,便想着来看看,没想到你都已经来了。” 三娘跟他许久未见了,说话都觉得莫名别扭:“林院士去了哪里?” “他还要授课,我独自一人过来的。” “人家主人同意没?你就过来了,真是没点儿礼数。” 他凑近了些:“自然的同意了的,我脸皮厚,求着林院士让我小住两日,人家答应了。” 三娘一愣,“不要脸”这三字都挂到嘴边了却又改成:“随你便” 苏钦玉微微瞥眉,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番:“我怎么觉得这回见你怪怪的,就像个思春的小丫头” “你”三娘气急败坏,真恨不得抬手给他两下。 只是这厮习武多年,她这点儿力道打上去跟挠痒痒似的,她反倒费力气,索性就不动手了。 三娘一扭头,回到座上坐着,随手捡起一本书看,不想理会他。 苏钦玉脸皮还真是够厚的,见她坐下,他也寻了个位置坐下,眼神就没离开过三娘。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他摇摇头:“没有,只是你看到这书不大对” “哪里不对?” “你手里拿了本无字天书” “” 三娘这才动手翻了翻,发现果然是一本没有字的空白册子。 吴先生也正是粗心,说给她拿书看,怎么还夹带了一本没字的。 正尴尬,吴先生总算是过来救场了。 三娘见了吴先生,忙从座上起来,帮她抬摆茶具。 吴先生见苏钦玉也在,问道:“世侄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才还不见你人呢。” 苏钦玉彬彬有礼,起身朝着吴先生作揖:“晚辈适才刚到,才坐下便见您过来了。” 吴先生喜笑颜开:“世侄有口福了,我正说给瑶生沏一壶花茶,你来得正好。” 苏钦玉挑了挑眉,做出一副很是感兴趣的模样:“那我可真得好好尝尝了” 听他这么说,吴先生更加高兴起来,二话不说,开始动手。 有了吴先生在,三娘好歹能缓一缓方才的尴尬,她也不敢抬眼看苏钦玉,便盯着吴先生手里的茶壶看。 谁想这苏钦玉不消停,与吴先生道:“先生动作得再快一些,您瞧您这学生,眼睛珠子都快掉您茶壶里去了。” 他这是调侃了三娘,又把吴先生的马屁给拍了,真是高明。 吴先生笑了起来,看了看三娘:“别急,马上就好了” 三娘也只能装出一副确实很期待的模样,奉承吴先生。 花茶的香味慢慢飘散了出来,三娘觉得稀奇,便认认真真的看这吴先生动手:“怎么这么香?” 吴先生解答:“掺了几味药材,还有其他的几种花,味道便成了这样。” 苏钦玉不吝夸赞:“先生高明,喝茶养生两不误,倒是一种新境界。” 吴先生谦虚的推辞了两句,之后便将花茶端到他二人面前:“快尝尝” 三娘闻言,端了起来,将茶杯凑到鼻尖闻了闻,确实香气四溢。再放到唇边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怪好喝。 “这味道我喜欢,又酸又甜。” 吴先生自己端了一杯尝了尝:“我找了好些人来尝,发现这茶还是夫人、小姐们更喜爱一些。” 苏钦玉这才将茶杯放下,认认真真的做了一番点评:“香气浓郁,味道酸甜,至于这舒经活络的功效,确实更适合女子饮用。” 吴先生满脸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有舒经活络的功效?” 苏钦玉指了指茶杯中剩下的那点儿茶水:“喝出来的,早年我同师傅一起生活,衣食住行皆是自己动手,也常跟着师傅上山采药,对医理略知一二。” 闻言,吴先生对他更加赞赏起来:“真是英才出少年,你年纪轻轻的,懂得还不少,真是位难得的好孩子。” 说到这里,吴先生猛地一惊,莫名其妙的朝着三娘看了看。 ☆、第三百一十九章 添火做饭(一更) 三娘一看吴先生那眼神儿,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索性偏过头去,佯装看不见。 院外似乎进来了人,门吱呀响了一声。 吴先生正要去看,谁知却是林院士回来了。 “哟,这丫头已经来了。” 吴先生忙替林院士褪下裘披,让他到苏钦玉旁边坐下:“都来了快半个时辰了” 三娘与苏钦玉纷纷起身,向林院士行礼。 林院士将他二人扶起:“来者是客,无需多礼。” 两人便起身,回到方才的位置坐下。 林院士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喝下之后才道:“我方才同书院中的几位先生商量晚间办点儿有意义的事情,毕竟书院中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更有意思。” 吴先生进屋去放好林院士的裘披,出来便听见林院士的这番话:“几个老家伙整日不踏实,总爱搞些名堂。” 林院士对吴先生的话并不介怀,反而笑着与她道:“咱们弄个灯会,猜谜,吟诗,我出彩头。” 吴先生一听,垮下脸来:“你出?那你干脆把这院子给人家得了。” 林院士改不了这毛病,听吴先生这般说他,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苏钦玉却道:“无需院士出彩头,让晚辈代劳便是。” 三娘抬头瞅了他一眼,到底是有钱人,不缺这点儿彩头。 “那怎么行?你是客,咱们是主,哪能让你破费呢?”吴先生不答应,又与林院士道:“你前些日子不是画了一副雪景图么?拿出来做彩头再合适不过了。” 林院士一想:“也成,与其拿来放着,还不如赠予有志之士。” 敲定了注意,林院士便去取画。 苏钦玉方才说要出彩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画是其一,我这里还有好东西。”他说着,扯下腰间那块坠子:“此玉产自西域,成色上佳,也算一件珍品。” 吴先忙推拒:“不成不成,我可不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苏钦玉却道:“此物并非赠予先生的,而是拿来做彩头,算我出一份力。” 他将玉追往吴先生手里塞,根本不给她返还的余地。 三娘将吴先生拉了过来:“人家说了是尽一份力,您便给他这个面子,他既然拿得出来,便是不缺这点东西。”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吴先生欲再说,却让苏钦玉打断:“王小姐说得在理,我既然拿得出手,便是不缺。” 见此,吴先生才强强收下:“你可千万别学了我家老爷的坏脾气,到底是贵重物件儿,往后别乱给。” 苏钦玉连连道是:“晚辈知晓,定然不会那般。” 吴先生不知怎么的,突然又看了看三娘,转而苏钦玉道:“你也成家立业了,不知苏丞相给你寻的哪家姑娘。” 三娘一听这话,便知道吴先生是在探苏钦玉话,佯装毫不在意。 其实,三娘还有那么一点儿好奇,苏丞相到底有没有给苏钦玉寻妻室,或者是看好哪家姑娘。 苏钦玉沉默片刻,摇摇头:“尚未定下,但晚辈已有意中人,想来我父亲不会阻挠。” 三娘一颤,心中不免有些异样,即高兴,也担忧。 高兴是因为苏钦玉口中的这个意中人兴许是她,担忧是因为他口中这个意中人说不好不是她。 吴先生对苏丞相的脾性也颇有耳闻,当年苏丞相便是摒弃了门第之见,娶了意中人。既然如此,苏丞相自然不会为难苏钦玉。 只是吴先生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后生,与三娘似乎没什么缘分。 “敢问是哪家的姑娘,竟能得了你的青睐?” 三娘竖起耳朵听,生怕他说了一个她并不熟识的名字。 可苏钦玉并未直言,回避道:“这话不好说,万一事不成,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声誉。” 吴先生觉得他言之有理:“也罢,我也就是好奇,别见怪。” 苏钦玉摇摇头:“先生严重,好奇也是人之常情,我岂会因为这点事情计较?” 林院士取了书画出来,掸掸衣袖:“这东西放多了,就是不好寻” 现在书画有了,玉坠也有了,林院士便打算去跟书院里的先生说一说,让人去告知鸿渊书院聚集的那帮学子。 吴先生同三娘都还没用用过饭,吴先生便说要上灶做一些吃的。 三娘将她拉住:“先生且坐下,学生给您做一顿。” 吴先生颇为惊讶:“你还会这个?” “只能说懂一些,做出来的东西能吃。” 其实三娘厨艺还可以,那会儿被望春楼的人冷落在一旁,她自己也会动手做吃的。仔细想来,也是给逼出来的。 吴先生来了兴致:“那成,你来做,我尝尝你的手艺。” 这院子里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吴先生便要帮着三娘搭把手,生火添柴。 三娘忙着洗菜淘米,却不知苏钦玉将吴先生拉到一旁去了。 他与吴先生耳语了几句,只见吴先生满脸惊讶。 三娘回头准备问吴先生火点着了没,却看见他们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先生?”三娘出言提醒。 吴先生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看三娘,略显慌张:“哦,我方才想起你师公出门的时候未带裘披,想给他送去,咱们这个年纪最不能受寒。” 京城的春日确实不那么温暖,寒气未散尽。 三娘不曾多想,点了点头:“那成,我自己来便是,先生记得早些回来,免得饭菜凉了。” 吴先生道:“成,让这苏公子给你搭把手,一个人兴许忙不过来。” 苏钦玉微微颔首,三娘则应下:“好” 见此,吴先生便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见吴先生走远,苏钦玉撩起衣袖便准备生火。 三娘将手里的活放下:“你方才同先生说了些什么?” 他捡起一块木条,往灶里塞:“不就是林院士未穿裘披就走了么?提醒她一下。” 苏钦玉这个人奸诈狡猾,撒起慌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三娘根本判断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快不快动手,免得一会儿吴先生回来了和西北风。” 三娘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活。 ☆、第三百二十章 许愿(二更) 苏钦玉手脚娴熟的点燃灶里的木条,时不时的往里头添柴,火候掌握得挺不错。 三娘不吝夸赞:“看不出来,你还会做这些事情。” 他抬起头来,冲三娘温润而笑:“这有什么稀奇,生火做饭都是最基础的事,若是连这些都做不来,那算是白活了。” 这些言语若是说给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听,怕苏钦玉要被人笑上许久。 可三娘却觉得他说得非常在理,不由对他高看几分。 “你这段时日都在做什么?”三娘问他。 他不迟疑,直言道:“越笙不是回京了么?有许多事情堆积未处理,这段时间都在忙。” “都在忙什么?” 苏钦玉避而不谈:“你总喜欢管这些事情,对你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了,知道什么时候有危机,她才好逃离。 见她不说话,苏钦玉便站起身来:“想什么?” 三娘一愣:“没什么”说罢,她继续忙活。 苏钦玉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做事:“你前几天去凌云寺了?” “你怎么知道?”三娘一想,苏夫人也跟着去了,自然就是苏夫人说了的:“苏夫人跟你说的吧?” 他点了点头:“还不止,她还给了我一样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三娘想起苏夫人半道上说要去观音娘娘面前娶贡品,便道:“从寺里带回的贡品?” 他摇着脑袋,从袖里拿出一只红色锦囊:“这个是你的么?” 三娘本是随意一瞥,待看清之后满脸惊讶。 “这是苏夫人给你的?”她说着便要去抢。 苏钦玉早料到她会有此一举,轻轻踮起脚,避开她的手:“你跟我说说,这是不是你的?还有,里头都写了些什么?” 三娘经他这么一问,不由皱起眉来,这里头写的可不是什么说得出口的话。 原来苏夫人是专门坑她的,竟偷偷取了这只锦囊给苏钦玉。 “我凭什么要说?你快将锦囊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他不肯给,却赖皮道:“你都不说这锦囊里写的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既然不能确定是你的,那我为何还要还给你?” 三娘气得咬牙切齿,先不管他,等把吴先生的饭菜做好了,再好好收拾这厮。 吴先生灶屋里没多少菜,三娘只能随便做点儿,将外头的桌子收拾好,再把饭菜摆上。 苏钦玉倒是一点儿不客气,顺手就夹了一筷子,边吃边做评价:“将就能吃。” 三娘瞪了他一眼:“那是给先生准备的,你怎么这般无礼?” 他丝毫不当回事,又夹了一筷子才作罢。 一刻钟后,吴先生回来了,见他二人坐在桌边,便笑着走了过来。 她望着桌上的饭菜,点了点头:“卖相还行,看来你那姨娘把你教得不错。” 三娘让座给吴先生:“您快坐,再不动筷子,菜就凉了。” 吴先生拉着他们两一块儿,吃罢了便出了门儿。 三娘这下才明白过来,为何吴先生喜欢住在这里。 山的那头,正是日落的方向,夕阳散发的红光笼罩在山顶上,入仙境一般。 “真是个好地方” 吴先生看着身旁的三娘,再看了看苏钦玉:“确实是个好地方,我一直不爱热闹,就希望能有这么个地方栖息。辰时看日出,酉时看日落。” 三娘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吴先生所说的场景,竟有些向往:“那便是神仙日子了” 正说着话,上山那方向传来些许嘈杂之声,有说有笑的。 吴先生朝那边看了看:“人都来了。” 上来的只是寥寥数人,见这山顶上的景致便兴起吟诗,瞧着欢乐非常。 陆陆续续的,从山下上来了不少人,本来宁静的山顶,顿时变得人声鼎沸。 到人来得差不多的时候,天都暗了。 书院里的人燃气篝火,点起孔明灯,瞬时这昏暗的天上便仿佛多了几颗星星似的。 林院士与书院中的先生们领头吟诗,把自己的诗句写在孔明灯上,放之天际。 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吴先生算半个主人,也跟着过去忙活了,角落里就剩下三娘和苏钦玉。 “我记得你最爱出风头,怎么今日不过去跟那些人一较高下?” 他得意洋洋的来了一句:“都是些庸才,何须本公子出手?” 三娘正想讽他一句,他却又道:“何况又佳人伴身侧,我岂能置之不理?” “花言巧语” 也不知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此时诸多盏灯齐放与空中,看着蔚为壮观。 “小时候听说对着孔明灯许愿,灯就会带着你的愿望飘到天神那里,天神会让你如愿。” “那你许一个看看,说不准真能实现。” 三娘只当是句玩笑话,也玩笑似的许了个愿:“那我希望我能长命百岁” 这是个很实在的愿望,但对她而言却更多的是感慨,因为她前世活得并不长。还没经历衰老,便匆匆消亡。 “就这个?”苏钦玉对她许的这个愿颇为不解:“小姑娘都不想着与心上人能同届连理,或是遇得如意郎君,你怎么许了个这么俗气的愿望。” 三娘没好气道:“你说的那些才俗气,我才不是那什么和德公主,自然不会许那种愿。” 三娘正想讽他一句,他却又道:“何况又佳人伴身侧,我岂能置之不理?” “花言巧语” 也不知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此时诸多盏灯齐放与空中,看着蔚为壮观。 “小时候听说对着孔明灯许愿,灯就会带着你的愿望飘到天神那里,天神会让你如愿。” “那你许一个看看,说不准真能实现。” 三娘只当是句玩笑话,也玩笑似的许了个愿:“那我希望我能长命百岁” 这是个很实在的愿望,但对她而言却更多的是感慨,因为她前世活得并不长。还没经历衰老,便匆匆消亡。 “就这个?”苏钦玉对她许的这个愿颇为不解:“小姑娘都不想着与心上人能同届连理,或是遇得如意郎君,你怎么许了个这么俗气的愿望。” 三娘没好气道:“你说的那些才俗气,我才不是那什么和德公主,自然不会许那种愿。”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吴先生往事(一更) 三娘不是个愚人,她对苏钦玉并非不动心,但她还做不到接受他的这份情。 一来是三娘从前对情爱早已失去渴望,二来苏家太过复杂,他们所行之事更是凶险至极。她此番重活过来,最期盼的是能安安稳稳读过余生,带着王家人,还有秋姨娘。 她选择沉默,任由苏钦玉牵着她。 苏钦玉见她不说话,似乎也没有偏要她回答的意思,就跟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篝火前的众人。 这是个喧嚣的夜,书院里的众人闹到很晚,近二更天才陆陆续续散去。 苏钦玉是林院士的贵客,便留在那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同林院士歇在一间屋子里,而三娘则同吴先生宿在一块儿。 众人在收拾完残局之后,便都歇下了。 三娘睡在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惊动了身侧的吴先生。 “怎么还不睡?想什么呢?” 三娘忙道:“没什么,可能是今日玩得太尽兴,劲儿还没下去。” 吴先生却是一笑,竟起身将桌上的烛火点燃了:“我今儿可没见你去凑热闹,何来尽兴一说?索性我也睡不着,陪我说会儿话吧。” 三娘见吴先生确实不像有睡意,便点头答应:“陪您说会儿话也好” “你想不想知道我跟你师公当年你是怎么认识的?” 每个人都有一些人生经历,三娘其实并不好奇,但吴先生这么问了,她便附和:“先生说来听听。” 吴先生重新睡到三娘身侧,望着头顶上的帐幔回想了一下:“说起来,我跟他的认识是因为一锭银子。” 这倒让三娘起了些兴趣,吴先生同林院士都是满腹经纶的文人,怎么两人相识确实因为一锭银子呢? “有意思,先生再往下讲。” 吴先生看了看三娘,笑着继续道:“当年我待字闺中,也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时常背着府里的人跑出去玩。我记得那会儿大街上还没那么多稀罕玩意儿,就是个吹糖人的都觉得非常稀奇。然后我就让那小贩给我吹个兔子,还要最大的那种。” 那种三娘见过,初见之时也觉得稀罕:“多大的?” “就这么大”吴先生回想了一下,双手举起比了比,大致有蹴鞠般大小:“那可算很大的了,结果我那日换了身衣裳,银子都没拿。” 三娘往下想了想:“该不会是师公给您买了账。” 吴先生点点头:“是,不过也不是。我当时被小贩拉着让结账,可我根本拿不出来,正好你师公路过,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问那小贩怎么回事。毕竟大街上一男子扯着一位小姑娘,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人欺凌弱小。” 这倒是,街上看热闹的大多看到最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凭自己的猜想便做定论。 吴先生接着道:“小贩见许多人凑了上来,便慌忙解释原因,说我吃了糖人不给钱,真是将我好生羞辱了一番。结果你师公二话不说,一锭银子放到小贩手里,让那厮别再计较。若换了旁的女子,见到这般情形大概会认为这个人还不错,见义勇为。可在我看来,那却是羞辱我的意思。” 三娘不解,问道:“为何?难不成师公说错了什么?” 吴先生摇头:“话倒是没说错,可他付了银子之后便将我手里的糖人抢走了。” “抢走了?” “是啊,抢走了。我将他拦住,他却说是他付的银子,自然是他拿走。” 林院士这榆木脑袋,还真是自来都不开窍,也不知吴先生最后的怎么跟了他的。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被我抢走了。但我也因此知道,他并非贵家子弟,而是落魄贵族之家出生,并没有什么钱。” 这就让三娘奇了怪了:“那一锭银子” 吴先生笑道:“那一锭银子实际是他一个月的开销钱,就这么给了那小贩,都不找补。” “那他怎么过活啊?” “我拿着银子去寻他的时候,他竟连着两日未吃饭了,饿得没力气。知道那一锭银子是他全部的钱,我问他为何还要帮我,他说他当时只是出于好心,可银子给了小贩又不好意思开口让人家找补。” 那便是好面子了,看来林院士这毛病还真不是一日两日养成的。 吴先生说到这里,便顿了顿,接着道:“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他老实。林家索然落魄,但也不至于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我这才知道林家人根本不待见他。那一锭银子,与其说是他一月的钱,还不如说是林家人将他赶出来之后的给他的安顿钱。” “那林家还真是可恶。” “确实可恶,所以更显得你师公可怜。起初我是好心帮他,偷拿了银子供他读书,还曾亲自教他写字,算是报答他当初帮我一场的恩情。但后来我发现,他似乎在读书方面很有些天分,便将他送去书院了。他从那之后便很少跟我见面,日日待在书院里,也正是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好像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吴先生说的这个,三娘觉得很能理解,就像当初苏钦玉总是隔三差五的来寻她,之后两人起了争执,苏钦玉不来找她了,她反而觉得想念。 “最后呢?” 吴先生叹息一声:“最后他自然是赶考奔前程去了,我从那以后便没见到他。我帮了他这么多,到这个时候本应该结束了,可后来的那些事情我是真没想到。” 三娘大概才出来了:“师公他知恩图报,回来找您了?” 吴先生点点头:“嗯,回来了,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考取功名之后便回到家乡找我,带着聘礼上门提亲。我父亲不同意,因为他考取功名之后也没什么人脉,更别说做大官了,所以我擅作决定跟他跑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后来我们得到了父亲的同意,可他总觉得欠我,故而这么多年都对我言听计从。” ☆、第三百二十二章 聚集诗会(一更) “那是您幸运,遇到了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吴先生朝三娘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看中了他,并选择相信。我跟你讲这些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想告诉你,如果当时我没有选择帮助他,或者我选择顺从父亲,那我不可能找到这么一个踏实的人。” 她这话中有话,到底想说什么三娘也不明白。 “苏家公子名声在外,可直到今日我才觉得他不仅有才,还是个能吃苦耐劳,能体谅别人的好孩子。跟先生说句老实话,你对他印象如何?” 三娘一愣,吴先生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扯到了她身上:“先生这般在意我的婚事,我自然高兴,可苏家是怎么样的人家?那可是当朝宰相府,又是百年世家,我这身份未免高攀不起。” 吴先生突然转过头来,将三娘好好看着:“别说这些不顶用的,苏家公子可对你有意思呢。” “先生,这可不能乱说的” “我可没乱说,是人家苏公子自己同我讲的。” 三娘颇为惊讶:“他说的?什么时候?” 吴先生却是一笑:“就是今儿我出去之前,他告诉我,他先前与我说的那个意中人,就是你。” 三娘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苏钦玉竟会跟吴先生说这些话:“他怎么能” “怎么能跟我说这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这孩子自来聪慧,想来是看得明白的。” “先生说的这些我会好好想想的” 吴先生见她这么说,笑着点头:“没有谁应该对你好,也没有谁会一成不变,有些东西若是当时不看重,往后就会成为遗憾。” 这个道理三娘也知晓,当初她眼里只有陆亦阳,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换回来。反倒是秋姨娘,还有王文胥,最终都离开了她。 “知道了,先生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诗会定在明日,到时候人多噪杂,吴先生还有的忙。 “那成,我去把烛火熄灭。” “我去吧”三娘说着起身,将烛火吹熄,又回到榻上躺好。 此时已近三更,月色将窗外照得透亮,发了一会儿愣,三娘也睡下了。 次日,三娘醒来之时,已不见吴先生的人影,林院士也不见了人。 她将带来的衣裳穿好,接着便是梳妆,衣裳首饰都是沈嬷嬷给她备的,依了她的意思,较为显眼一些。 弄好之后,她便出了房门,到昨儿喝茶那处,却见苏钦玉坐在那里。 “你没出去?” 他嗯了一声:“院士一大早便出了门儿,不让我一道,我就只有闲坐在这里。” 三娘想起昨夜的事情,面对苏钦玉都不能坦坦荡荡了:“这样啊,你饿不饿?我去做些吃的” 他一听,笑了起来:“怎么?想通了?” “少胡说!” 苏钦玉挑了挑眉,从身侧拿出个油纸包,递给她:“不用做了,我一早便让少漓去买了些吃的回来,拿去。” “少漓不是你师弟么?怎么跟奴才似的让你使唤?” “他胃口大,去了别处人家养不了。从前他倒是抗议过,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没几日就回来了。再说,我是他师兄,我不使唤他,难不成还让旁人使唤?” 三娘接过那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余记的灌汤包:“跑这么远去买?真够难为他的。” 苏钦玉却道:“他那么能吃,若是再不让他跑跑腿,那得长成什么模样了?” 歪理一套一套的,三娘不予理会,埋头吃她的包子。 未过多时,来了个书院里打杂的小厮,说王家人都到了,吴先生让她过去。 三娘刚吃了一个包子,虽觉得不够,却还是应了声是,放下油纸包准备跟他走。 刚起身,苏钦玉便将她叫住:“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渠河花舫上的那副画?” 三娘颇为好奇:“当然记得,怎么了?” “没什么,你记得就好” 三娘没多想,王祁莹她们到了,她不能不跟着一道。还有就是苏钦玉,王祁莹对他如此上心,若是瞅见他二人一道那还不闹翻天? 朝着苏钦玉福身一礼,三娘便走了。 因着今年人多,所以来的人都不似往日那般聚在阁楼上,而是在聚在桃林之中。 林中布上桌案,看起来倒是别具一格。 吴先生眼尖,瞅见三娘过来了,便唤了她一声:“瑶生,这里” 三娘这才见到人群中的吴先生,她与王祁莹立在一处,还有王祁芸。 王祁莹没来由的热情,见三娘过来便拉着她,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热。 吴先生笑道:“还是王家姑娘和善,瑶生,看来你在王家过得甚好。” 当着王祁莹她们的面,就算不好也不能直说:“是,三妹妹待我亲热,王府里的人也都很和善。” 王祁芸吃了上回的亏,这次穿的衣裳上都不带纹路,看着素气,却比她从前那打扮好得多。 至于王祁莹,她来诗会本就是为了惹苏钦玉注意的,自然穿得显眼一些。 王祁芸四处瞅了瞅,似乎在找谁:“咦,我怎么没瞧见尹家的小姐?” 这丫头还真是大门不出更不问世事,不知道尹家早已因罪被处罚,尹玥华早都被发配边境去了。 其余的人都心知肚明,但这是个不好的话题,她们便都没给王祁芸解惑。 吴先生怕她再问下去,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兴许是家中有事,或者已经许配了人家,不宜抛头露面。” 王祁芸微微皱了眉,似乎对尹玥华没来这件事情颇为介怀。 想想也是,去年这个时候,王祁芸因那件衣裳被人笑话,那尹玥华可不就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个。王祁芸记恨在心,想跟她一较高下也是正常的。 因着人多,今年也不设什么帐幔隔绝男女,而是中间留出一条道,双方面对面的坐下。 王祁莹她们是来得早的,便寻了靠前的位置坐下。 吴先生还需要去照应其他的女眷,陪她们说了几句之后便又离开了。 王祁莹等吴先生走了,才问:“听说五姐姐昨儿就到书院来了,还打算小住几日?” ☆、第三百二十三章 漠北姑娘(一更) 王祁莹这个人没说一句话都有她的用意,只是三娘不明白她这话是何用意。 “是,先生要回河洝去了,我陪她小住几日,算尽一尽做学生的本分。” 吴先生这会儿不在了,王祁芸对三娘自然没了好脸色:“住一住倒是无妨,就怕某些不本分的人在书院里勾三搭四,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三娘不怒也不恼:“听二姐姐这意思,是觉得我一个人勾三搭四不仗义,没带上你?” “你!”王祁芸气恼的看着她:“死丫头片子,这张嘴倒是越发会说了。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嘚瑟,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二姐!你胡说什么呢?都是自家姐妹,怎能刀刃相向?” 若是从前的王祁芸,她谁都劝都听不进去,谁说她就是跟她有仇,可今日却有些不同。 王祁芸听了王祁莹的话,竟老老实实的闭了嘴,没再往下说。 这一茬过后,林子里已然聚集了许多人,大概的到得差不多了。 有书院中的小厮搬来琴、棋、笔、墨、纸、砚,似是今日要跟往年吟诗作对不同。 京中子弟熟知鸿渊诗会的道道,见这般自是觉得稀奇。从远处来的人也早有耳闻,今日却见到这番情形,更多了几分好奇。 今儿是个艳阳天,这会儿太阳越发明亮起来,也渐渐感到几分热。 如三娘这样早早来此的人,已有些不耐烦了。 正当此时,对面男宾那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有人道:“这人不是京中武将?怎的会来这种文士聚集之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陆家教养好,陆家公子据说是能文能武的。我听京中一位友人说,这陆公子去年在诗会上赋诗一首,还得了院士的赏识。” “那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当然,除了好奇的人,亦有人觉得不削一顾:“一介粗莽武夫,懂记几个字就是能文能武了?未免太过片面。” 三娘从前也总会听人这么说陆家,那会儿还觉得气氛,会忍不住上去争执几句。 陆亦阳这个人远比她想象的坚韧,贬低陆家的人比比皆是,陆亦阳怎么可能听不到呢?只是他从来不为之气恼,可见是个沉稳之人。 陆亦阳与林院士见礼,之后寻了个地方坐下。 他坐下之后抬眼瞟了瞟对面,目光并未多做停留,只一瞬便又收了回去。 三娘想了想,偏头看了看王祁芸,她如今倒是没有从前那般太过显露对陆亦阳的情。只是她换了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淡雅,让三娘恍然觉得回到了陆府那会儿。 王祁芸在陆亦阳面前总是这副模样,只是她如今没有当初那般熟练,以至于看起来有点儿违和。 王祁莹似是同她关系好了不少,见陆亦阳来了,便轻轻推搡了一下她,用眼神示意一番,调侃她。 “别闹”王祁芸略显羞涩,但又尽量克制自己的情愫,不想让人发觉。 敢情二房和三房的都站到统一战线上去了,也不知以后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陆亦阳这出刚平息,对面又来了一出。 一波更比一波惊人,这回却是苏钦玉那冤家来了。 三娘远远的透过人群里见他一眼,本以为这厮会换身衣裳什么的,不想他非但没换,连发冠都带个极不起眼的样式。 犹记当初初见他之时,锦衣华服,紫金束冠,真真是一个不可不见的少年郎。 少年郎?三娘对着三个字突然计较起来。她如今的岁数,加上上辈子的都能跟苏夫人相较了,可苏钦玉还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那她岂不是老牛吃嫩草了? 思及此处,她越发觉得不快,怎么都觉得膈应。 思绪间,对面的宾客竟纷纷起身将苏钦玉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看来苏家的影响力真不小,众人嘴上奉承苏钦玉才学过人,实则是想有个攀附苏家的机会。若是能得苏家这唯一的少公子青睐,指不定往后就能平步青云了。 苏钦玉在人群中应付着,左右逢源,丝毫没有显得吃力。 身后那桌的两位女子窃窃私语,说的话尽数传到三娘耳中。 “那就是京州俊郎苏钦玉?” “正是,姐姐看看,可还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切,也不过如此,白面书生一个,我素来不喜这种文弱的男人。你说父亲看上他哪一点儿了,我怎么就没觉得好?” “我的好姐姐,您这眼光也太高了。再说,我觉得文弱没什么不好,你想啊,万一你找了个能武的,天天跟您对打,那往后一家子能得安宁么?” 这些话入了三娘的耳,自然也入了王祁莹的耳。 王祁莹回头看了看那两位姑娘,主动上前示好:“敢问这位姑娘是哪里人?” 三娘就趁着这个机会,也回头看了看那人。 那丫头与京中女子气质大不相同,生了一张精致的小脸儿,稚气未脱,却有那么点儿英气在里头。 “我是哪里人干你什么事?甭跟我套近乎,我最不喜欢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子。” 王祁莹擅交际,如今日这般热脸贴冷屁股,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当真是头一回。 可她与她母亲性子相像,擅忍耐:“恕我冒昧,只是我听闻姑娘的口音不想京中人士,像漠北一代的” 听王祁莹这么说,那丫头惊奇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去过漠北?” 王祁莹摇摇头:“没去过,但很向往。过去常在书中看到关于漠北边境的叙述,说那其实并非蛮荒之地,有山有水,还有许多京中没有的东西。” 她投其所好,自然让那丫头没了戒心。 “那是!不过,你看的那书写的有问题。漠北的山不是山,是沙丘,水是有的,不过很少。好在有绿洲,生活不成问题。” 王祁莹故作感兴趣,问:“那绿洲好玩么?我还听说那里又许多危险的动物,要吃人。” 那丫头却是笑了起来:“胡说,漠北有狼出没是真,但大伙儿早就习以为常了,根本不怕它们。” ☆、第三百二十四章 琴棋书画(二更)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是被写书的人糊弄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去看看了。” 那丫头很是热情,一听王祁莹说想去漠北,立马来了兴致:“好啊!好啊!等空闲了你就跟我一道去,我亲自领你去看看漠北的景致,保准儿你终生难忘。” 王祁莹做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可惜,我徒有此心却无此力,家中的长辈恐怕不会同意的。” 那丫头竟同情起王祁莹来,安慰道:“别伤心了,人生那么长,抽出半个月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吧?咱们交个朋友,等你什么时候能出远门儿了就来找我,我带你去!” “当真?”王祁莹立马换了喜色,瞧着真是“天真可爱”。 “自然是真的了,我说话向来算数,决不食言!” 于是,王祁莹便让这丫头莫名其妙的跟她亲近起来,真不愧是交际能手。 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扯完,王祁莹可算是扯到重点上了:“对了,我方才听你身旁这小姐说起苏家公子。怎么?你感兴趣?我自小生在京城中,听闻许多传言,你若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说道说道。” 那丫头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自回京之后总听人替起这个人。特别是最近几日,我母亲总跟我说道他,言下之意似是要将我许给那人似的。” 王祁莹一听,按耐不住了,忙问:“敢问小姐出自哪家?” “晋北王府” 那丫头身旁的姑娘补充道:“我与长姊皆是出自晋北王府的,祖父乃先帝的幼弟。二十年前离京的,本已在漠北安身立命,结果被当今皇上一道旨令招了回来,近两日才到了京中。” 王祁莹微微皱了下眉,再笑着问:“那小姐乃国姓?” “正是,我单名一个淑字,庶妹单名一个琴字。” 三娘在听到晋北王三个字的时候已经非常惊讶了,又听闻此女子乃邺淑,更觉意外。 晋北王乃先帝最为年幼的兄弟,先帝登基之时他才刚行冠礼。但因为宫中规矩,新帝登基之后其余皇子皆要被发配封地,不召不得擅自回京。 当初晋北王刚及冠,先帝便忙着帮他成家,之后直接发配漠北一代。 漠北在众人心中都是荒凉之地,想来这位晋北王不得先帝待见,或者说两人关系不太好。 正是因为这个,三娘才越发觉得好奇,先帝都不待见,怎么齐王刚登基不就便将晋北王招回来了。 王祁莹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故而假意稀罕道:“咦,我前些日子不是听闻和德公主要选苏家公子为驸马么?怎的” 邺淑撇撇嘴:“我才不稀罕呢,那是我父亲、母亲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要是嫁,那一定得嫁一个我喜欢的人,要高大威猛,要英勇无敌。” 邺琴似乎比邺淑感兴趣一些,问道:“和德公主是哪位?我们才从漠北回来,不知此人。” 王祁莹耐着性子解答:“那是先帝生前最为宠爱的公主,先帝在的时候还曾亲自为她大肆兴办过,总之身份贵不可言。” 邺琴哼哼道:“原来是这样,我唱听闻公主们的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难不成这位公主还能自行挑选?” “那是自然的了,当今皇上亲口许诺,殿试三甲中尚未成家的便当选为驸马。苏家公子的才学没得说,那肯定是状元了,自然要跟公主成双成对。” 邺淑越听越没兴致:“咱们能不能不说他了?打哪儿都离不开这人,我听否听烦了。” 王祁莹已然摸清她们的底细,自然无需再殷勤,只道:“那咱们就不说了,看热闹便是” 如此,这三人才静了下来。 这会儿人都齐了,林院士与书院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齐站在中间的宽道中。 “如诸位所见,今年的诗会就在这桃林中举办,咱们一边欣赏文采,一边享受置身花海的的乐趣,岂不快哉?” 此话一出,自然有人捧场:“院士别具匠心,此实乃大雅之举。” 林院士笑道:“别具匠心不敢当,实在是诗会名扬千里,除此处别无更合适的去处。选地其次,咱们不予计较了,来说说今日诗会的规矩。从我入书院以来,听许多才子说起鸿渊诗会,大多觉得年年重样没新意,故而我们今天来个不一样的玩法” 他故意卖个关子,说到这里顿了顿。 方才奉承林院士的那人继续捧道:“先生快说,可把咱们好奇死了。” 林院士一拍手,让两小厮将事先备好的琴、棋、文房四宝呈上来,指着它们道:“咱们常说一个人精通琴棋书画为有才,而如今学子看重的却不是这个了,能书会画的多,精通琴棋的人少,就别说什么六艺了。为此,我与书院中的几位长辈商量了一下,今日来考考你们谁能面面俱到,成为那个精通琴棋书画之人。” 他说完之后,身旁另一人再道:“我在就着林院士的话补充一句,此举并非要人人精通琴棋书画,如果你觉得自己对其中一种较为精通也可上来一试。咱们重在交流,切勿过分好胜。” 他故意卖个关子,说到这里顿了顿。 方才奉承林院士的那人继续捧道:“先生快说,可把咱们好奇死了。” 林院士一拍手,让两小厮将事先备好的琴、棋、文房四宝呈上来,指着它们道:“咱们常说一个人精通琴棋书画为有才,而如今学子看重的却不是这个了,能书会画的多,精通琴棋的人少,就别说什么六艺了。为此,我与书院中的几位长辈商量了一下,今日来考考你们谁能面面俱到,成为那个精通琴棋书画之人。” 他说完之后,身旁另一人再道:“我在就着林院士的话补充一句,此举并非要人人精通琴棋书画,如果你觉得自己对其中一种较为精通也可上来一试。咱们重在交流,切勿过分好胜。” ☆、第三百二十五章 渠河旧景(一更) 林院士在一帮人中挑了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男子:“请这位公子来与我切磋技艺。” 那人受宠若惊,赶忙上前来,朝着林院士作揖行礼。 “院士请” 林院士身为长辈,理应先行入座,他便没有推辞。 方才与林院士一同发言的那位先生则是执古琴弹奏,其余的两项也都是鸿渊书院的先生们先行上手。 众人伸长了脑袋围观,生怕错过一丁点儿精彩的时刻。 不出一刻钟,方才被林院士请上去的那位公子已然输了棋。 他起身朝着林院士又是一礼:“晚辈棋艺拙略,让院士见笑了。” 林院士道:“莫要这般妄自菲薄,知道自己不足在哪里,才能着手提升。” “晚辈受教”那人说罢,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此人前脚刚离去,后脚边有人跟上,继续与林院士下棋。 此时,书法那边已经出了成品,那先生写的是“天道酬勤”四个字,狂草书写,大气有力。 有观望的学子拍手叫绝:“先生这草书‘天道酬勤’乃学生见过最为气势磅礴的,不愧是大家之作。” 这位先生却是一笑,并不为这学子的夸赞儿沾沾自喜:“我看你说得头头是道,不如来一个?” 那人想来是有些真本事的,丝毫不怯场,先生让他上去,他便毫不犹豫的上前去。 行过礼后,那人便提笔起书。 三娘靠这边比较近,将这人的书写看得仔仔细细的。 大概是方才那先生的草书过于惊艳,这人同样写“天道酬勤”四字,却用的是行书手法。 先生在一旁看着,捋这胡须连连点头:“字写得不赖,不过书写过程中还不流畅,以至于细看之下有些细微的瑕疵。” 那学子谦虚受教:“学生当着先生的面有些紧张,但先生所指出的缺点客观可取,学生铭记于心” 接着是画作那一边,书院的先生提笔画了一株桃花,便让众人来一较高下。 如此一来,四张桌案前都围了好些人。 半晌,林院士那边换了擂主,有人赢了林院士。这无疑是个令人惊讶的事情,许多人都过去围观。 那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与王祁莹说过几句话的晋北王庶女邺琴。 三娘方才心思全在作画那边,根本没注意邺琴去同林院士下期了。 看来晋北王府真是卧虎藏龙,一切闺阁女子,竟胜过了林院士。 林院士自来大度,从不为这种胜负之事计较。故而在邺琴胜了他之后,他也只是微微颔首见礼,将一方棋盘留给了旁人。 王祁莹自来坐得住,单令三娘好奇的是,王祁芸今日也异常淡然。 “三妹妹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为何不去与那些人一较高下?” 王祁莹侧头与三娘道:“今日能人异士居多,我自然要小心掂量,且再看看……” 这倒也是,王祁莹担了京城第一才女之称,万一轻易出局被旁人胜了,岂不丢脸? 说话间,苏钦玉已然成了书画那边的擂主,此时正执笔不知画了什么。 他所到之处总有许多聚集围观之人,渐渐的他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娘觉得遗憾,她还想着上去画两笔显摆显摆,这下可好,去了也是让人贻笑大方。 正看得起劲儿,围着苏钦玉的人群里头突然有人拍手叫好:“京城第一才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没想到苏公子竟然能在短短一刻钟内画出这般景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朝那边望去,好奇苏钦玉究竟画了一幅怎样震撼人心的画作。 苏钦玉不骄不躁,纵然围了这么多人,他也依旧能静下心来画他的画。 又一刻钟之后,他停了笔。 那人群里再次传出些许赞赏之声,更让三娘觉得好奇。 王祁莹早已难耐不住,起身不住的朝那边观望。 片刻,有书院中的小厮,将苏钦玉所做之画拿起来供众人观赏。 三娘这才看清楚上头画的是什么,却是从前他送她的那副渠河秋景图。 她那时笑作画之人没有情趣,树上停留的鸟儿非要单出一直。 此时再看这画,停留在树上的鸟儿成了展翅欲飞的鸟儿,仅一对,似是在林中嬉戏。 书院的院士不由赞叹:“构局大而细致,尤其是这林中的一对飞鸟,寥寥数笔却又画龙点睛之妙。若是上了色,完工之后,一定是幅上乘之作。” 苏钦玉谦虚道:“先生谬赞,此为渠河景图,我曾经画过几次,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苏公子切莫谦虚,即便是异常熟悉,要在这么短时间内构出如此大的图,那也不是件容易事情。”说到这里,书院院士问苏钦玉:“敢问苏公子准不准备将这画完工?若是要完工,可否赠予在下?” 人家都开口了,众人料想苏钦玉不会拒绝。 谁知苏钦玉却道:“实在不巧,这幅图是为了纪念我与一位友人初始的场景,自然是要赠予她的,还望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 苏钦玉这话一出,许多人的关注点都不在这幅画上了,而是好奇苏钦玉口中所说的友人是哪一位? 邺淑没跟着邺琴一道,现在依旧坐在三娘后排那位置:“不就是很短的时间内画了一幅大画么?搞得跟多神乎其神似的,这么多人夸他。” 在王祁莹心里,苏钦玉就是不可侵犯的神明。 听邺淑这么说,王祁莹便帮着苏钦玉说话:“邺姑娘此言差矣,短时间构出一副底图说不上很难,但要把其中的景物细节描画清楚,还得形神俱在,那可是个绝活。” 听王祁莹这么说了,邺淑才勉勉强强道:“那就算他在这一点上厉害吧,不过我就是不爱文弱男人,就是不喜欢他。” 王祁莹面无表情,没跟邺淑再说话了。 这邺淑是个真性情,有什么说什么,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为人太直了,这样的人跟王祁莹这种背地里使坏的还真不能敌。 正当此时,王祁莹迈步上前,准备去与苏钦玉争擂主。 ☆、第三百二十六章 身处危机(二更) 三娘饶有兴趣的看着,也准备迈步上前。 这时,从身后的桃林里出来一书院小厮,将三娘叫住:“王小姐,王小姐” 三娘闻声回头,看着那小厮问道:“何事?” 小厮气喘吁吁:“吴先生她突然晕倒了,您快跟我一块去帮帮忙。” “晕倒了?”三娘颇为诧异:“方才不还好好的?” “小的也不知道啊,先生说她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要回去,结果半道上突然就晕倒了。现在诗会正热闹,大伙儿都在兴头上,小的又不想搅局,此举实属无奈。” 三娘能理解他的心思,这样做也是正确的。 事不宜迟,三娘让小厮给她带路:“快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先生在哪里?身旁可有人伺候?” 小厮点头:“还有一人,只是我与那人都是男子,实在不便照顾先生。” 来不及多想:“别说了,领我过去” 小厮赶忙道是,便急急领着三娘走出了这片桃林。 他带着三娘一路往山顶的方向而去,只是到上山的岔路时转了方向,朝着左边而去。 三娘问了一句:“先生不是准备回去?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小厮解释:“今儿不知怎么的,日头大,先生走到半道说实在太热,就先在此处乘凉,结果做着做着就晕过去了。” 三娘一愣,这厮前言不搭后语的,先前还说吴先生是在回去的半道上晕倒,先在又成了乘凉时候无端晕倒。 “站住!”三娘神色一变,朝前头领路那小厮说道:“说,你究竟是谁?带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那厮还在装,一脸无辜的道:“王小姐这是怎么了?我就只是书院中打杂的小厮而已,带您过来不是为了照料吴先生么?” 三娘岂会信他:“胡说八道,你自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想狡辩!” 见瞒不过去了,那小厮神色一变,轻蔑的看着三娘:“本想好言好语的哄你过去,不想你这丫头不愿意,那就别怪我动粗了!” 不好!三娘这才惊觉此人有些功夫,转身准备跑。 那人速度极快,她还没跑两步,就被他扯住了衣裳:“还敢跑?看来必须让你吃些苦头了。” 语音刚落,小厮抬起手朝着她后颈处狠狠一敲,三娘顿觉昏天黑地,接着便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她早已不在先前那条路上,而是在一出不知名的小废屋里,手脚都被束缚住。 三娘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手脚勒着疼,便想要睁开双眼看一看。 结果她发现,她眼前蒙了一块黑布,根本就看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她有些急了,张开嘴就大喊大叫:“有没有人?喂!”三娘朝着屋外喊了喊,想试探一下,结果半晌无人回应。 见此,三娘便扯着嗓门儿喊道:“救命!救命!” 可是不管她怎么喊,都无人回应。 这让三娘没来由的心慌,如果说这个地方离人迹较为近便,不可能没人听见。她都喊了这么久了,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想来这是个较为偏远的地方。 三娘觉得期盼别人来救她是行不通了,便试着去磨绳子,想像当初逃脱苏钦玉截杀时那般金蝉脱壳。 可是,这次绑她的人明显细心,绑她所用的绳子都是又细又结实的。而且栓得又紧,根本没有她挣扎的余地。 捣腾了半晌没结果,三娘心生绝望。 正当此时,外头似乎有了点儿动静,听起来似乎是两三个人的脚步声。 “你这厮不会是帮着你主子糊弄我的吧?人在哪儿人呢?我怎么没看见。” “世子莫急,人就在你面前这件屋子里,绝对童叟无欺。” “那你还磨蹭啥?赶紧给小爷我把门开开,好让小爷看看货。” 三娘心知此人口中的“货”就是她,但这人到底为何要抓她? 还记得先前那小厮是在书院里将她带走的,还一口一个王小姐,说明对她的身份了如执掌,想必跟王府里的人有关。 思及此处,三娘眼神黯淡,恨得咬牙切齿。我还没想着动你们,你们就先动到我的头上来了。 那两人在外头嘀咕一阵之后,房门处有了响动。 三娘看不见,便歪着脑袋靠在柱子上,装作一副还未情形的模样。 渐渐的,有一脚步声靠近,紧接着便是一只手触及她的下巴处。 那人扳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之后放开:“你说你那主子是何意思?让我动这人?” 另一人道:“世子莫怕,我家主子说了,人在这里随你怎么快活,咱们都会替您摆平。” “当真?”方才捏她下巴那人问道,言语间略显欣喜:“我发现你那主子人真不错,很是善解人意。” 还记得先前那小厮是在书院里将她带走的,还一口一个王小姐,说明对她的身份了如执掌,想必跟王府里的人有关。 思及此处,三娘眼神黯淡,恨得咬牙切齿。我还没想着动你们,你们就先动到我的头上来了。 那两人在外头嘀咕一阵之后,房门处有了响动。 三娘看不见,便歪着脑袋靠在柱子上,装作一副还未情形的模样。 渐渐的,有一脚步声靠近,紧接着便是一只手触及她的下巴处。 那人扳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之后放开:“你说你那主子是何意思?让我动这人?” 另一人道:“世子莫怕,我家主子说了,人在这里随你怎么快活,咱们都会替您摆平。” “当真?”方才捏她下巴那人问道,言语间略显欣喜:“我发现你那主子人真不错,很是善解人意。” 还记得先前那小厮是在书院里将她带走的,还一口一个王小姐,说明对她的身份了如执掌,想必跟王府里的人有关。 思及此处,三娘眼神黯淡,恨得咬牙切齿。我还没想着动你们,你们就先动到我的头上来了。 那两人在外头嘀咕一阵之后,房门处有了响动。 三娘看不见,便歪着脑袋靠在柱子上,装作一副还未情形的模样。 还记得先前那小厮是在书院里将她带走的,还一口一个王小姐,说明对她的身份了如执掌,想必跟王府里的人有关。 ☆、第三百二十七章 十万火急(一更) “你说你是不是傻?”刘誉见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劝道:“你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的?小爷保证你能吃香的喝辣的!再说了,我刘誉也不是那等不负责任之人。只要你从了我,明儿我便让府里备了花轿抬你入府。” 抬?还挺自以为是的,她这辈子就不可能与人为妾。刘誉想玷污她,还想让她做妾?她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你休想!我父亲、母亲定然不会答应。” 刘誉轻蔑一笑:“不答应?难不成他们还会养你一辈子。我若是就地正法了你,你说你还能嫁出去么?听我一句劝,从了小爷,咱两不都快活” 他说着便对三娘动起手脚来,一手拉扯着三娘的衣裳,一手托起三娘的脸颊准备凑上来。 三娘心中一惊,断不能让这厮轻薄了去:“慢着!你且等一等” 刘誉听了她这话,停了下来:“怎么?想耍什么花样?” 三娘想了想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绑我的?” “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咱们两快活要紧”他说着又要欺身上前。 “你要是不说,我就咬舌自尽!”三娘急急喊道,愣是打断了刘誉的动作。 刘誉颇为厌烦的放下手,皱眉思忖。想着三娘只是个小丫头,再加上他若是得到了这丫头,那她就是他的人了,还怕什么? “你真是能折磨死人”刘誉怨念了两句才与三娘道:“我就给你提个醒,那人就是你们王家的长辈,别的我就不能多说了,你猜得着算数,猜不着也别怪我。不过咱们往后要是成亲了,那我肯定什么都与你说,你若是想报复我也可以帮你。” 他想得美!谁稀罕他帮! 刘誉嘴倒是严,她都逼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就给了个“王家的长辈”。 三娘本想着是二房乔氏,或者是三娘胡姨娘,可刘誉这一个王家长辈,将矛头直指王老夫人。 难道真是王老夫人? 现下只能是猜想,不能妄下结论。况且她现在这般境遇,实在没有多余的闲心琢磨遣人绑她的究竟是何人。 三娘现在受制于人,没办法挣脱,也不得不服软。 三娘为了稳住他,便道:“要我与你也是可以的,只是我的脚被束缚住,多有不便。还有手,勒着难受,不如给我松一松?” 刘誉闻言,看了看捆着三娘的那条绳索,皱着眉道:“脚可以松,手不行。我早就听说你这丫头鬼机灵得很,我若是给你送了绑,你可不就得跑了么?” 看来绑她那人没少给刘誉敲警钟,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三娘遭殃。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捆得太紧了,勒着难受,你帮我捆松一些便好。” 一听三娘说不是松绑,只是重新捆一下,刘誉便放下警惕:“我看看” 他说罢,便绕到三娘身后看了看捆住她双手的绳索:“确实捆得太紧了些,小手都勒红了。” “你放心,我现在就算想跑也跑步了,你一个大男人的,还怕逮不着我一个弱女子么?” 刘誉想想也是,一个小丫头还能掀翻天了不成? “那行,小爷就帮你松一松”刘誉说着便蹲了下去,动手给她解绳索。 三娘凝神去感觉,打算在他松开手上绳索一瞬间就跑。 刘誉先是给她松开了脚上的绳索,然后移到手那里,一边解绳索,一边还嘀咕:“这帮人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绳子系这么紧,也不怕手腕上留下疤痕。” 话音一落,三娘只觉手腕上渐渐松开,她便蓄势待逃。 下一刻,双手已经感觉不到绳索的束缚,三娘一咬牙,赶紧朝着门那边跑去。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刘誉这才反应过来,冲她大喊道。 三娘一股脑的冲道门前,伸手准备开门的时候,顿时绝望。 门打不开,不知外头按了什么门道。 刘誉轻哼一声,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亏那帮人还说你机灵,我怎么觉得你简直蠢得不行?”他说着指了指对面那道门:“那儿才是出口,你跑错了” 先前她一直被蒙着眼睛,当然不知道哪道门才是出口。 此时她已然失去最后的机会,现在除了任人宰割,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饶了我吧,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危机时刻还是得服软的,银子什么的不重要,关键是自保。 刘誉轻笑道:“银子?我要你银子做什么?小爷我乃永安侯世子,何曾缺衣少食过?再说了,府里的银子迟早都是归我的,我有什么可着急的?” 三娘仔细想了想,刘誉这人不是喜好美色么?那她就投其所好:“要不这样,我去给你寻几个美貌的女子侍奉你,比起花楼里那些绝不逊色,最主要的是不要你的银钱。” 刘誉挑了挑眉:“这倒是稀奇了,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懂的还不少。你倒是说说,上哪儿去找美貌不逊色花娘子,还不要钱的?” 怎么可能不要钱,只是三娘可以借着聚仙楼的便利而已。 当然了,若是刘誉真放她走了,她可不会真信守承诺,一定会收拾他。 见三娘不说话,刘誉失去了耐心,一把捏过她的下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老实实的我还可以给你个名分,不老实那就甭怪我吃干净抹嘴走人!到时候你一个失了贞洁的女人,恐怕日子不好过。” 三娘平生最恨的就是刘誉这种人,借着世俗的偏见来欺压女子,算什么男人! 反正现在是逃不了,大不了跟刘誉同归于尽,想让她委身于这畜生,她死都不会从。 “你休想!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染指。你再敢动我,我就拉你一块儿去见阎王!” 刘誉不怒反笑:“大言不惭,你要怎么拉我见阎王?小小女子,竟还口出狂言,小爷我可不是吓大的!” 他说着便毫不客气的扑了上来,张嘴在她脖颈处咬,手还不忘拉扯她的衣裳,胡乱的摸索着。 ☆、第三百二十八章 敞开心扉(二更) 危机关头,三娘顾不得其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朝刘誉刺去。 只是她真小看了刘誉,就在她准备刺向刘誉之时,她的手被刘誉一把抓住。 “呵,性子还挺泼辣。想杀了我?我告诉你,不肯能!” 他将三娘的手腕一别,疼得她喊叫起来:“你松手!混蛋” “我混不混蛋你待会儿就会知道了!”他将落地的那把匕首一脚踢得老远,便又压了上来,动作也极其粗暴。 三娘前世跟男人打交道,对这种情况是再了解不过,她是真的将刘誉激怒了,若是不让他得逞,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现在已经是黔驴技穷。 “你放手,我求求你放手” 三娘想再服个软,让刘誉放过她,或者再谈谈其他的条件。 可是刘誉现在已经不肯再理会她,只顾着扯她的衣裳。 嘶的一声,她外头的那件衣裳被刘誉扯破了一条口子。 “混蛋!住手” 刘誉充耳未闻,手开始要往她衣服里探去。 三娘伸手拉住,另一只手拼命的挣扎,想要从他的束缚中挣脱。 可她终究是个柔弱女子,怎能敌得过一个大男人? 她就快支撑不住了 一样是破旧小屋,一样是令她恶心的男人。三娘不由感叹,原来命理这个东西还真的很难参破的,费了这么多的力气,最终还是回到了原路。 如果她今天被刘誉玷污,往后她便真的不能继续待在王家了。 到那个时候,除了聚仙楼她别无选择。 唯一改变的,兴许只是她在花楼里的地位,从一个处处被欺压的花娘子变成欺压别人的鸨子。 那不是她的初衷,她之所以会接手聚仙楼,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想要一条能赚钱的路子,方便行事。 刘誉越发的起劲,她已然没了力气,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认命。 就在她闭上眼,打算接受这一切的时候,刘誉突然停止了动作,接着整个人朝着左侧一倒,不省人事了。 她还处于慌乱之中,根本没注意刘誉已经被人拖了出去,此时屋里只剩下她和那个救她的人。 三娘早已泪眼模糊,甚至都看不清来救她的人是谁。 “瑶生,你没事吧?” 听了这声音,她总算是知道这人是谁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说着,她不禁哭出声来。 就差这么一点,苏钦玉要是再晚一点来,或者不来,她这一生就又要毁了。 苏钦玉没有说话,蹲下将她抱在怀里:“是我不好,别哭了往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罪。” 三娘一哭就停不下来,呜呜咽咽的埋在他怀里啜泣,泪水湿了他的衣襟。 这一刻她在想,如果当初在望春楼,苏钦玉来救她,或是有个人来救她,那她会不会过得不一样? 或许不用再入轮回,而是跟旁人一样,喝下孟婆汤继续下一世。 “我都没敢指望你来,我以为会像哪是一样,没人来救我。” 苏钦玉的衣裳上有股淡淡的沉水香味,其中又掺杂着他独有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 或许是因为他是苏钦玉,与这香味无关。 她能感觉到他微微颤抖:“以后,从今以后,我都会来救你” 准确的说,三娘从未真正体会过两情相悦是怎样的感觉,但就在苏钦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里很清楚,其实她早就对苏钦玉动了心,只是她顾忌的东西太多了,也没有一个让她冲动的理由。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就在苏钦玉开口询问她的那一刹那,她所有的顾忌都变得毫无阻力,取而代之的是她憋了许久的那份情。 半晌,三娘平定下自己的情绪,缓缓从苏钦玉怀里退了出来:“我感觉好多了” 她再抬起脸看他的时候,终于能看清他的脸,还是那么温润俊朗,只是眉头紧皱,看起来略带怒意。 “我替你杀了他好不好?” 他这么温柔的看着她,却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让她觉得有些瘆人。 “杀了?那永安侯府那边,怎么交代?而且他此番是跟王家人扯上关系的,杀了他必然会牵连到我。” “可我要是不杀了他,难消心头之恨” 这样的人确实死有余辜,可刘誉也活不久了。况且,四月春闱放榜之后,苏钦玉便要入朝为官,三娘实在不想他牵扯上这件事情。 “这样的人不值得咱们亲自动手,他不是喜好女色么?不如就让他” 苏钦玉自会明白她所讲之意,只是他依旧难以放下,还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地下动他的人,不亲手了解难消心头之恨! “让他做风流鬼,未免太便宜他。” 可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否则事情会变得难以处理。 “阿玉,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委屈,想要替我出气。可是我不怕委屈,我只怕你被牵扯进来,对往后行事不利。” 苏钦玉一愣:“你叫我什么?” 三娘不由的低了头,不敢与他直视:“没什么” 这一声跟蚊子哼哼似的,估计很难听得清楚。 他捧起她的脸,让三娘与他对视:“今日之事是我欠你的,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曾经三娘也期盼着有一个男人会深情的对她说出这番话,如今实现了,她竟难以接受。 见她不说话,他温柔的轻语道:“昨夜我问你的话,你到底想好没有?” 三娘认认真真的看着苏钦玉,重重点头:“想好了,你说的那些我都答应” 话音刚落,她被苏钦玉一把拉入怀中,抱得紧,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早知道英雄救美这一招管用,我就不必费这么多神了” 三娘一听,将他推开:“假的可瞒不过我的法眼!” 他笑了笑:“知道你是火眼金睛,让我无所遁形。” 说罢,他凑了过来,越靠越近,神情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三娘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是你情我愿,她心里明白,更不会装模作样的推拒。 她是愿意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逃出(一更) “公子,来人了”就在这个时候,少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进来。 他俩都显得有些尴尬,不敢对视彼此。 还是三娘先开了口:“走吧,免得跟那帮人撞上不好收拾。” 苏钦玉点了点头,拉起三娘走出了这里。 因为来的那帮人会从前门过来,所以他们就选择翻墙走。 三娘一个柔弱女子,这等事情是肯定做不了的,便由苏钦玉和少漓一起拉了上去,再从墙头上跳下来。 苏钦玉怕她崴到脚,在下面接着她,稳稳的。 “公子,那好像是林院士和书院里的一些长辈” 三娘一惊,原来这还是个连环计。那刘誉也正是够蠢的,色迷了心窍,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苏钦玉皱了眉:“那咱们得赶紧回桃林去,否则让他们发现瑶生不在,会闹大。” 少漓点点头,便赶紧朝着桃林那边走。 苏钦玉二话不说,拦腰将她抱起,快步跟上少漓。 “我又不是不能走,你这样要是让人看见了” “你那脚程慢,我替你走快一些。再说了,我哪能这么蠢,到了分岔路口自然会放你下来。” 他说的也是,让她走真快不了。且不说衣裙太窄不方便,就说她现在一直很少出门,脚程确实慢。 待到了岔路口,苏钦玉果然将她放下,指着前面的路与她道:“顺着这条路回去,动静尽量大一些,好让人注意到你回去了。” 三娘明白此举的意义,一是让众人注意到她在场,到时候也好自圆其说;二是苏钦玉他们也要赶回去,三娘动静大一些,能让他们不被注意到。 “好”三娘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等等!”苏钦玉将她又拉了回来:“今日回王府么?” 她答应了吴先生会在书院里陪她两日,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像回王府:“回去,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歹毒。” 苏钦玉点了点头:“万事当心,别太意气用事,保全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三娘冲她笑了笑:“知道了,你们快走吧。” 他也知道不能拖延,嗯了一声就跟少漓一道消失在路边的树林里。 三娘见他们走远,她也赶紧朝着桃林那边去。 数十步以外就听见林中众人的说笑之声,偶尔伴有鼓掌喝彩之声。 三娘记着苏钦玉的话,急急进了桃林,在要靠近众人的时候假意跌倒,发出一声惊叫。 这时,有一女子回身见三娘跌倒在地,赶忙过来扶:“哎哟,这位小姐怎的如此不小心,我扶你起来。” 接着又有人转过来看,见三娘一副痛苦的表情,纷纷上前来询问。 三娘也不说话,只给他们一张痛不欲生的脸。 这便让方才扶她的那姑娘以为很严重,忙跟前来围观的人道:“你们都站着看什么?还不快去寻个大夫来!” 三娘很配合的呻吟了一声,硬是憋出一脑门儿的汗来。 人群中冲进来一人,正是陆亦阳,他见三娘这副模样,赶忙蹲下询问:“哪里不舒服?” 真是坏事,这陆亦阳一副极为紧张她的模样,那神情的眼神都能掐出一包水来。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谁还看不出他那点儿心思? 三娘暗骂陆亦阳搅屎棍,面上却还得装:“脚崴到了,疼得厉害。” 陆亦阳一听,赶忙想要伸手去触碰。 三娘吓得不轻,差点儿就准备把脚缩回来了。 还好陆亦阳尚存一丝理智,手抬在半空始终没有落下去。 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若是方才陆亦阳手下去了,她肯定会本能的将脚往回收,到时候不就露馅儿了么?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大夫。”陆亦阳又赶忙起身,拨开人群往外飞奔而去。 这时,苏钦玉来了,装得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凑进来,见了三娘还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有大碍?” 还不待三娘开口,方才扶她的那姑娘便道:“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呢,陆家公子已经去请大夫了。” “陆家公子?”苏钦玉虚着眼睛看向三娘,嘀咕了一句:“倒是为热心肠的好人呐” 三娘一时无语,这厮该不会是打翻醋坛子了吧? 这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紧接着林院士他们也过来了,他们身后的小厮背上还扛着那昏迷的刘誉。 吴先生就在林院士身旁,原来先前将她引走的人真是糊弄她的。 还好吴先生没事,她方才还在想此前没看到吴先生,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林院士他们一来,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 吴先生这才看到跌坐在地上的三娘,还有她脸上那副痛苦的神情。 “瑶生,你这是怎么了?”吴先生急切的上来问,还替她理了理额间被汗水粘连着的几缕发丝。 三娘还是道:“脚崴到了,疼得厉害” “那还不快叫大夫!” 这回换苏钦玉来回应:“陆公子已经去寻了,先生稍等片刻。” 吴先生听闻已经有人去请了,稍稍安了心:“那就将人抬到板凳上去吧,地上潮” 此言一出,围着的几位小姐都上来搭把手,几个人七弄八弄的才将三娘抬上板凳。 林院士此前听人说三娘在那间小屋里,结果去了没发现人,却只发现了刘誉。现在又在这里见到了三娘,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瑶生啊,你先前去了哪里?” 三娘脑袋瓜子一转,做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先前先前如厕去了” 林院士一听,不好再往下问了,便点了点头:“我同你先生见不到你的人,还到处去找,可把人急坏了。” 三娘歉意道:“我来书院没几次,对这边不熟悉,所以去得有点儿久。” 这样一听,确实很有道理,林院士也就彻底不追究她了。 至于那昏迷不醒的刘誉,三娘还真不担心他会说漏嘴,因为刘誉还没也蠢到那个地步。 王祁莹这会儿才凑了过来,见三娘在板凳上坐着,显得异常惊讶:“姐姐怎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了?” 惺惺作态,这王祁莹绝对是知情的! ☆、第三百三十章 “带伤”回府(二更) 吴先生又与王祁莹说了三娘摔倒的事情,又说陆亦阳已经去叫大夫了,没什么大碍。 王祁莹这才又一副放了心的模样,前来安慰三娘。 三娘好奇王祁芸怎么不上来装装样子,却在另一边看到了她。 她恶狠狠的瞪着三娘,恨不得从她身上看出一个窟窿来。 估摸着王祁芸是早都来了,把先前陆亦阳上来关心那一幕看在了眼里,所以才是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 诗会还没争出个结果,林院士便又把众人的目光拉了过去,总不能因为三娘这个小插曲而把正经事情给耽误了。 吴先生和王祁莹、王祁芸留下照看三娘,其余的人都跟着过去了。 苏钦玉明面上跟三娘并无太多交集,此时也不便多留,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也跟着过去。 待周遭众人散去,三娘才觉得轻松不少。 吴先生焦虑不安:“带你出来的时候我还保证不会让你出什么事,现在脚受伤了要我怎么跟你母亲交代?真是急煞人也。千万别是大伤,否则我真是难辞其咎了。” 三娘弱弱道:“先生莫要自责,崴到脚不是您能阻止的,要怪就怪我自己不小心。” 吴先生却道:“那也不行,我跟你母亲保证过,那就得说话算话” “呀!陆公子回来了!”王祁芸一眼便瞧见远处的陆亦阳,还有他身旁跟着的大夫。 三娘回头看了看,之间陆亦阳一手抓着那大夫,面色凝重的走来。 等到了三娘面前,陆亦阳冲那大夫道:“快给这位姑娘看伤。” 大夫来时还没询问过陆亦**体情况,看三娘表面上好好的,便问:“这姑娘是伤在哪里?” 吴先生指了指三娘的脚:“这儿,说是脚崴了疼” 老大夫一听,便伸手来捏了捏三娘的脚腕。 三娘赶紧配合着抽了一口气,故作痛苦。 大夫见了便进一步捂住她的脚腕,轻轻的左右动了动,凝神去听脚腕处是声音。 揉了半天,那老大夫一脸凝重。 吴先生见了不由的心慌,便赶紧问他:“大夫,怎么样了?不会有大碍吧?” 劳大夫摇摇头:“大碍倒是不会有,只是我摸这姑娘的脚腕并无什么病,怎么会这么疼?” 三娘一愣吗,赶忙圆道:“大夫您揉是试探我是否脱臼,但崴到脚即便不脱臼也是会疼的。” 他细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而且有的不禁事,一崴都会碎了骨头。所以他便没敢怠慢,开了一副药方,又拿了几贴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一看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诊治罢了,吴先生便想让三娘回山顶小院里去歇着。 三娘回绝:“先生,恕学生不能再在书院里陪您了,现下跌伤了脚,不会去将养总是不妥的。” 吴先生自然也晓得,她现在伤了脚,留在书院里确实多有不便。 “回去也成,那就让我亲自送你回去吧。” 吴先生是心存愧疚想去给赵氏道个歉,三娘岂会不知? 去也就去吧,反正这出戏要唱到底。 “那便有劳先生了” 吴先生回头看了看依旧聚集在林中的众人,说道:“不如就早些走,等散场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陆亦阳便上前来毛遂自荐:“先生说得是,宜早不宜迟,王小姐早些回去歇息要紧。若是先生与王小姐不介意的话,便让我背着王小姐到书院门前去。” 吴先生皱着眉头细细想了一下,推拒道:“这就不劳陆公子费心了,这样的伙计不是你该干的。” 虽然吴先生知道陆亦阳是个不错的后生,可那毕竟是官家子弟,与三娘这般接触也是不好的。 陆亦阳听吴先生拒绝他,虽有不甘,却不得不尊重:“是,那需不需要我去给您寻个人来?” 这次吴先生点头了:“那劳请陆公子在附近寻一个书院中打杂的小厮至此来。” “成”陆亦阳应下,便匆匆去寻人去了。 片刻,他找来一个模样斯文的小厮,将其带到吴先生跟前。 吴先生二话不说,便让那小厮将三娘背上,跟着三娘一道下山去了。 陆亦阳没跟着,因为他要是再跟着,一定会让人将他的心思尽数知晓。 王祁莹和王祁芸还不打算走,吴先生也不强求她们,只是路上怨念了一句:“我看王家那两个丫头都不成,为人不行” 三娘都忍不住想夸吴先生火眼金睛了,但没敢说出来。 为了照顾三娘的感受,吴先生让车夫尽量满一些,别让三娘受罪,故而回去的路显得比平时长了好几倍。 到王府门前之后,吴先生亲自下车去叫门。 门一开,吴先生就赶紧让看门的寻了两人过来,搭手将三娘扶下了马车,又让王府中的小厮将三娘背着。 方才开门的那人没来帮忙,而是赶快去东恒院禀到赵氏跟前。 三娘被人背着一路往夜阑居去,吴先生也跟着,在半道上就遇见了匆匆赶来的赵氏。 赵氏见三娘被人背着,在看吴先生一脸愧疚,便问:“这是怎么了?” 吴先生将她所知道的“事实”同赵氏说了一遍,然后给赵氏道歉。 赵氏并未追究,只是赶忙吩咐人将三娘带回去,又让人去叫大夫。 “母亲无需担忧,在书院的时候已经让人看过了,方子也开了,药贴也给了,您就让人寻着药方去抓药便是。” 三娘说完,吴先生也反应过来,忙从身上将那一纸药方递到赵氏手中:“王夫人,这边是大夫开的药方。” 如此,赵氏便又改口让小厮去抓药,自己则跟吴先生一样跟着三娘去了夜阑居。 夜阑居这两天没主子,沈嬷嬷她们闲来无事在院里刺绣,三娘他们进院子的时候,把她们吓了一跳。 沈嬷嬷眼尖,看见了府里小厮身上背着的三娘:“咦?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赵氏一心之想着三娘的伤势严不严重,没有回答沈嬷嬷的问话,而是吩咐道:“先别问了,你们赶紧伺候祁瑶到榻上去歇着。” ☆、第三百三十一章 追根溯源(一更) 沈嬷嬷闻言,赶忙跟着搭把手将三娘送进了屋里。 吴先生将带回来的药交给赵氏,赵氏便遣了人去弄,又亲自给她贴膏药。 丽姝见她们手忙脚乱的,也问了一句:“小姐这是怎么了?” 吴先生与与她道:“在书院里不慎跌倒,崴了脚” “啊?”丽姝忙又问:“不碍事吧?” 沈嬷嬷忙将丽姝拉走了,两人在院里小声嘀咕。 “你就别问了,小姐她没事。” 丽姝云里雾里的,屋里的人都一副着急的模样,怎么沈嬷嬷却说没事? “可是,她们” 沈嬷嬷又道:“小姐那是装的。” “装的?”丽姝十分好奇:“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还以为是真崴到了。” 沈嬷嬷四处瞧了瞧,笑着与丽姝道:“方才我上去搭手抬人的时候被小姐暗地里掐了一下,所以我猜小姐定是又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想让我配合她。” “原来是这样”丽姝点了点头:“那我就去跟前伺候着,保不齐小姐希望夫人她们快些离去呢。” “那成,我去备些热水,你进屋里伺候着。”说罢,沈嬷嬷便出了夜阑居的门。 丽姝再回来的时候,没有追问三娘的病情了,却是给赵氏搭把手照料三娘。 吴先生看着更觉愧疚,又与赵氏道歉:“怪我照顾不周才致使瑶生成了这般模样,我我实在是觉得对不住。” 赵氏替三娘掖好被角,转而与吴先生道:“先生太过自责了,祁瑶她又不是四五岁的孩子,崴到脚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您特甭觉得愧疚,崴到脚是小事。” 三娘才真是愧疚,她一招金蝉脱壳害得吴先生这么担心:“先生别自责,这事情不怪您的。” 赵氏亦跟着点头:“你看,这丫头都说了不关您的事情,就别太放心上。” 说罢,赵氏请吴先生到三娘外头的堂屋里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将吴先生送走了。 书院今儿正忙,吴先生本来是脱不开身的,也是因为自责才在王府逗留了这么久。 送走吴先生之后,赵氏又进来探望三娘,坐着跟她聊了许久。 丽姝见赵氏聊了这么久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道:“夫人,您守了许久了,可有困乏?若是觉得困了就把小姐交给奴婢照料吧,奴婢一定不会怠慢。” 说实话,赵氏一直在这里候着,三娘确实觉得不自在。毕竟她这伤是装出来的,让赵氏守着,她心里过意不去。 “母亲回去吧,我已经觉得好多了,估摸着帖几扶药便没什么大碍。” 赵氏嗔怪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以为是小事啊?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为了不惹赵氏更多的训诫,三娘怯怯道:“是我不好,往后再也不敢了” 见她这般柔弱的模样,赵氏心软了,无奈的摇摇头:“罢了,你这孩子还算是懂事的,我也就不说你了。” 说罢,她又交诫丽姝仔细照料,打算回去歇着了。 丽姝屁颠屁颠儿的去送,将赵氏送出夜阑居才回来。 三娘伸着脑袋看着赵氏走远之后才敢放松腿脚,伸手边揉边埋怨:“幸好走了,要是再让我崩一会儿,我铁定受不住。” 丽姝一屁股坐到榻边上,质问三娘:“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先前看你被人抬进来都快吓坏了,若不是沈嬷嬷同我说,我都还不知道你这是装的。” 三娘把今天在书院里发生的那些事情都跟丽姝说了,至于她跟苏钦玉那点儿小事情,她没提。 不过丽姝早就察觉到苏钦玉对三娘的心思了,听她说是苏钦玉将她救下之后,便虚着眼问她:“苏公子救了你?啧啧,英雄救美,这回怕是要沦陷了。” 心里有鬼就是装不出一副坦荡的模样,三娘被丽姝这么一说,除了脸红竟憋不出一句话来。 丽姝哈哈的笑了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苏公子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三娘白了她一眼:“说得好像他费了多大劲儿似的” “我是不知道苏公子有没有费大劲儿,但我知道苏公子待你不一样,特别是那眼神。” 懒得在跟丽姝鬼扯,三娘便转了话题,问丽姝道:“这两日府里有没有来什么访客?或者府里有没有哪位主子时常外出的?” 丽姝不太明白:“访客?访客倒是没有,但府里主子出门也是正常的事情。三房的胡姨娘,还有二夫人都出去过,但也只是出门采购一些首饰布匹什么的。” 三娘就稍作提点:“有没有什么侯府世子啊之类的人来过?” 丽姝仔仔细细从回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这两天别说是访客了,苍蝇怕是都没来过几只,府里冷清得很。” 怎么会呢?三娘皱了眉。 见她这般模样,丽姝就又想了想,似乎是回忆起什么了,她惊喜道:“说起访客还真有那么一个特别的人。” 三娘赶忙问:“是谁?” “听闻是个当大官的,姓何,是二爷的友人。这两日来寻访过的,也只有他了。” 三娘暗自思索,王二爷的友人,又姓何,还当大官,可不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何裕仁么? “他什么时候来的?” 丽姝又想了想:“具体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情,反正是在小姐您去了书院后的第二天。” 不过话说回来,何裕仁跟王二爷的关系还算密切,来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实在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 思索着,三娘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今日在鸿渊书院跟王祁芸她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王祁芸曾放出狂言说要她好看。 三娘当时只觉得是王祁芸在挑衅她,准备在诗会上一展身手胜过她。 结果,三娘似乎并未受到王祁芸的挑战,更甚者连使坏都不曾有。 照王祁芸那个性,她怎么可能受得住气呢? 故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祁芸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才会袖手旁观。 ☆、第三百三十二章 深夜私会(二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一定跟二房的拖不了干系。 以为王祁莹在王祁芸口出狂言之时曾出言打断王祁芸的话,这说明王祁莹其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但王祁莹不是个容易亲信他人并与他人交心的姑娘,所以这件事情一定不是王祁莹告知王祁芸的,而是反之。 这么看来,胡姨娘定然也是知情的,只是她们选择隔岸观火。 但这样一来,三娘就更加想不明白了。王二爷就算恨也是恨王文胥,怎么会把账算到她头上来呢? 见三娘皱眉思索了许久,丽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没什么,我突然感觉有些累了,要不你先回去歇着,我也睡了。” 丽姝回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微微泛红,要不了多久天就会暗下去:“那小姐需不需要洗漱一下?总得换身衣裳。” 三娘点了点头,这个点儿了,睡下便是一晚上,还是收拾妥当再睡。 之后,丽姝便为她卸下发饰,散下发髻。 三娘洗了脸,换上衣裳才歇下。 丽姝走的时候将蜡烛吹灭,再将门轻轻带上。 本来三娘是有睡意的,可真当丽姝吹灭蜡烛走了,她竟然又不想睡了。 她满脑子都是今日在那废屋里与苏钦玉的事情,想起最后两人她便不由发笑。 “你在笑什么?” 屋里突然想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三娘赶忙坐起身来:“你是谁?” 那人似乎直接坐到了榻边上:“听不出来?” 三娘仔细回味了一下,这声音还真挺耳熟的:“苏钦玉?” “你这女人怎么变得那么快?今儿再鸿渊书院的时候不还管我叫阿玉呢吗?” “我”三娘一时难堪:“那一定是你听错了,我才不会说那么肉麻的话。” 屋里黑漆漆的,三娘也看不清楚苏钦玉是个什么表情,只听见他说道:“到我这边来。” 三娘往墙角里缩了缩,才想起这是她的闺房,这厮究竟跑来要做什么? “不过来” 苏钦玉语气硬了几分:“再不过来我要动粗了?” “你要是敢,我就喊人!” 话音刚落,一直手从黑暗中朝她神了过去,准确无误的拽起她的胳膊,往另一边带。 三娘一头撞在苏钦玉的身上,被他搂在怀里。 “你这是在调戏良家女!” “嗯,我就调戏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三娘一时语噻,她这点儿小力气,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 “你能不能放开手,这晚上的你不在府里歇息,跑我这里做什么?”三娘说道这里,心里不由的有些紧张,这人该不会 正想入非非,却听见他轻笑了一声:“小丫头,懂的还不少。不过你放心,我熬得住,一定等把你娶进门再办事。” “那你现在跑来做什么?” 话一出口,三娘又觉得不大妥当,赶紧像是她对苏钦玉不办事表示很不满一样。 果然听他调侃道:“怎么?你的意思是现在办也成?” 三娘一把推开他:“你少来,谁要嫁给你?谁要跟你办事了?” 他啧啧两声:“少漓还真说得不错,女人就是善变。今日在书院那间小屋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 三娘一时觉得臊得慌:“别说!我那个时候脑袋卡壳,说的什么都不算数。” “还傲娇得不行”他话说完就有把她抓了过去。 本以为只是小搂小抱,结果却发觉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只听他在她耳边轻语:“今天咱们还有事情没办完,我心里一直欠着,所以过来把你欠我的讨回来” 三娘一愣,正想骂他不要脸,结果却被他的唇堵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苏钦玉的臂力大,一手把她的双手紧紧固在身后,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脑袋,往他那边使劲儿。 男女之情就是那么奇妙,三娘固然想要抵抗,可她也一样控制不知自己的情。 这样的感觉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触心尖,让人微微颤抖。 最终,她沦陷,双手不再挣扎,甚至会去回应他。 察觉到她不再挣扎,苏钦玉渐渐放开她的双手,转而搂住她的腰,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本来只是浅尝,却不知怎么的变成了深吻,他们都有些忘乎所以。 苏钦玉的手从她的腰身慢慢的挪动,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胆怯的原因,总之三娘觉得他不怎么敢乱动的样子。 不过,**总是会被理智颠覆,他的手渐渐上移,很快就要触及到她的前胸。 三娘一惊,连忙身后拉住他:“别” 她能清楚的听见苏钦玉粗重的喘息声,显得异常的不平稳。 片刻,苏钦玉回了她一个嗯字,便没了下文。 两人似乎都有些难为情,之后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还是三娘先开口打破僵局:“那个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天色不早” “让我再陪你一会儿吧?” 他直接来了这么一句,真让她不好拒绝,因为她也希望多跟他待一会儿。 “好”三娘细声回应:“可是你不能再乱来。” 他又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快躺下吧,我就在这里陪你说会儿话。” 三娘应了声好,便赶忙钻到被窝里去了。 她本来想着苏钦玉回这么坐在榻边同她说话,谁知道她刚躺下去,那厮也直接躺在她身边,伸手环住她的腰:“那个陆亦阳似乎对你很不一样。” 得,醋坛子真打翻了。 “哪有不一样?你看错了吧?” “本公子识人善断,他对你那点儿心思我岂会看不出来?” 三娘懒得狡辩,左右陆亦阳对她如何,她并不在意:“那又能怎样?”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间:“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看。” 三娘暗自思忖,觉得她既然已经对他敞开心扉,也有必要让他安心:“我心里就只装得下一个人,那个人正还对着我的后背喘气,我很想把他踹下去来着。” 她能感觉到苏钦玉搂着她腰身的手收紧了些,旁的话也不说,就这么搂着她。 ☆、第三百三十三章 难舍难分(一更) “再下月便会放榜,你有什么打算?”三娘问他。 他沉默片刻:“走一步看一步,新帝登基,有很多事情都说不准。” 三娘想起前世苏家的境遇,便提醒他一句:“新帝确实不比先帝,从前的旧人都得谨慎些好。” “你这话说的,似是知道些什么?” 她连忙辩解:“我能知道什么,只是感觉罢了” 苏钦玉倒是没再深究,与她道:“你先别我的事情,今日这事,摸出什么头绪来了没?” 她老老实实点头:“头绪是有这么一丁点儿,但并不十分确定。” “我知道你聪明,但切莫掉以轻心,王家也是个是非之地,万事先保全自身。” 三娘知道他是关心他:“我心中自有计较,不到万不得已” “就算到了万不得已也不行,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还有越笙。” 三娘听他提起邺越笙,不怎么高兴:“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要他做什么?” 苏钦玉叹息一声,将她往自己怀里搂:“有的事情你能看到的只是表象,当初贤王也不是刻意丢下你们的,相反,他托王伯父照顾你们是他当时能想到最稳妥的法子。你大概不知道,贤王与越笙险些死在先帝遣去刺杀的那批人手里,他们本就做了必死的打算,所在在此之前安顿好你的生母。” “你说得这么肯定,难不成你还亲眼瞧见了?” 他知道三娘不高兴他提起这些,但他希望她能站在邺越笙那边,如此他们之间便能顺理成章:“我自然没有亲眼看见,可是我一心只想与你走得长远,你知道的,我站在贤王那边” 三娘听出他的用意,将他一把推开:“你帮谁与我无关,莫要拿此事来逼我就范,咱们之间能成便成,成不了我也不去强求。” “你一定要说这些话来气我吗?”苏钦玉也有些气急:“我只觉得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就算你真不肯,我也会迁就你。大不了成事之后我带你走,普天之下总有咱们的容身之处。” 三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带我走?不要苏家了吗?还有京中的地位,权势”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年少时我与师傅过了很久的清闲日子,京城这样的生活并非我所向往。但苏家是我的根,我不能不顾,往后我能做的就是请个地方官职,带着你和苏家一起走。若是要我对苏家不管不顾,我不能” 其实她已经很高兴了,苏家是他的根,她也知道,当然不会任性的让他为她变成一个不仁不义不孝之人。 他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丢弃京中权势等于是丢弃他的前途。 情是相互的,苏钦玉已经为她做了很多事情,她也可以不那么固执:“可是,邺越笙他会有时间见我吗?” “有!当然有!”听她这么问,苏钦玉显得有些高兴:“越笙找了你们母女很久了,现在得知母亲已死,对你这个妹妹其实是格外爱护的。只要你想见他,我相信他就算百忙也会抽出时间来找你。” 三娘轻哼了一声:“我答应见他,怎么你反倒很高兴?” 他笑着将她又拉入他怀中,手轻抚她的发丝:“他是我的师弟,你又是我的内人,你们能相认,我可不得高兴么?” 没想到邺越笙竟也跟苏钦玉是同门,不过后面那句“内人”有点扎耳朵:“油嘴滑舌,八字还没一撇,谁是你内人?” 他哈哈的笑了起来:“我想办成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三娘白了他一眼,却突然听见打更声音,天已经很晚了。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这么晚,总不能在我这儿留宿吧?” 他倒是嗯了一声,但依旧抱着她没回应。 三娘又在提醒:“你该走了,今日这般已经是逾矩,不能再” “我知道,我就是想多抱你一会儿,多呆会儿。” 三娘心里一阵暖意,人也飘忽忽的,不自觉往他胳膊上挪了挪。 他就顺势将她再搂紧一些:“我走了,你若是有事寻我就把那只鸽子放出去,别总把它关笼子里养着,到时候太胖就飞不动了。” 她不由笑出声:“知道了” 他这才从塌上起身,整理了衣襟便要离去。 “慢着” 三娘叫住他,起身走到他面前环住他的腰。 他们见面的次数太少,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她也不能让他再像今天这样私下造访。正如他所言,王家也是个是非之地。 三娘看不见的是,苏钦玉嘴角噙着笑意,满是欣喜。 “还是那句话,万事当心。” “知道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三娘这才放开了他,目送他翻窗离去 西灵院中,王祁莹正伏在胡姨娘腿上哭泣。 她哭得伤心,一边啜泣,一边道:“凭什么?她凭什么?我亲眼看见苏钦玉抱着她,就在那在那废屋不远处。” 胡姨娘手轻轻拍着王祁莹的背:“万事都有个意外,哭也没用,快擦擦眼泪吧。” “我不!我要收拾那贱人,定是她使了什么手段才让苏钦玉着了道。” 胡姨娘皱着眉:“男女之情可不是一厢情愿能促成的,莫要欺骗自己。你既然那么想得到,当务之急就是找出应对之法,而不是在我这里又哭又骂。” 王祁莹这才稍稍收了声:“他都对那贱人动了情,我还能怎么办?杀了她?” “胡闹!”胡姨娘斥了王祁莹一声,接着道:“杀她那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为之,最好的方法是从她手里夺过一切。若非如此,你杀了她也会一辈子活在她的影子里。男人都是这个样子,戛然而止的情永远都会铭记于心。” 王祁莹对男女之情知之甚少,更别说怎么掌握一个男人的心:“可我要怎么做呢?” 胡姨娘虚着眼睛看了看那晃动的烛火:“你不是说今日碰到晋北王嫡女了么?就从她入手”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入宫前夕(二更) 今年的鸿渊诗会重在以文会友,故而并没有出现哪个风头占尽之人,不过这次的革新却让众多参与者赞口不绝。 至于三娘崴到脚的事情,本也就是最不足道,也没人去提。 假意休息了两日之后,三娘便做一瘸一拐的模样去了徐嘉柔那里。 鸿渊诗会的事情她暂且放在一边,有了目标就不怕他们不露馅儿。 但当务之急还是徐嘉柔那边,因为选秀在即,三娘需要提点一下她。 徐嘉柔自请替王祁莹入宫之后,胡姨娘待她还不错,遣了个丫鬟贴身照料,日子还算滋润。 去的时候,徐嘉柔见她一瘸一拐连忙上前来扶着:“我昨儿就听闻你在书院里崴到脚了,怎么?现在还没好?” 三娘顾忌这徐嘉柔身旁那丫鬟,便给了她一个眼色。 徐嘉柔并不愚钝,见三娘这样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于是她冲那丫鬟道:“你下去沏壶茶,水要烧开的,但端上来的时候得放凉。” 其实就是故意拖住这丫鬟,徐嘉柔始终想着这丫鬟是胡姨娘的人,直接遣走不妥当。 那丫鬟并未怀疑什么,领了徐嘉柔的令便退了下去。 待她前脚刚出去不久,徐嘉柔忙将门关上,这才过来问三娘:“你这伤有什么难言之隐,非要我把她遣走?” 三娘道:“这点儿伤是小事,我此来是为了你的事情。” 徐嘉柔听她这么说,知道是为了选秀的事:“你就安心吧,该备的都齐了,剩下的就看命了。” “这倒是其次的”三娘接着道:“明儿我让沈嬷嬷送两件好点的头面过来,宫里不比外头,你穿得体面自然招人待见。还有,体面一点儿也能让人觉得王家重视你。” 徐嘉柔并不以为然:“我倒觉得是你考虑太多,以我这等姿色,定然不会被选上。” 其实当初三娘也没想明白齐王看上她哪一点,徐嘉柔姿色也不能说绝美,论才学也不过尔尔。 不过有些东西还真不能看表面,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天命的缘故呢? 三娘劝她:“咱们也算是未雨绸缪,就算你真选不上,那两副头面儿就算我送你的嫁礼。往后等你从宫里出来了,还多两份嫁妆。” 徐嘉柔满是感激:“从渠州来到这里,除了你,我真不觉得留恋。若是我还有机会从宫里出来,那头一件事情就是来找你。” “那都是后话了,咱们且谈眼前。若是你真被选上,往后的路子该怎么走,这都是难题。” 她想了想,点头:“成,我听着。” 三娘便好好同她道:“若是选上,你便是皇上妃嫔,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好好侍奉君王。其次,当今中宫娘娘乃是一善妒之人,与其小心翼翼的避祸,还不如攀上这高枝。” 徐嘉柔觉得不怎么对劲儿:“既然中宫善妒,我又想侍奉好君王,又想攀上中宫的高枝,两者之间似乎有些矛盾。” “并不矛盾,正如你所言,你姿色不算上等,故而不在风口浪尖上。那些样样优秀的女子固然容易被选上,却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你与她们不同,你进宫之后只需要谦卑低调,在皇后面前俯首称臣,皇后娘娘自然会给你机会去跟那些女人争。” 她现在算是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攀附中宫,借皇后娘娘善妒之心以利己?” 好在徐嘉柔还不笨,三娘点头道是:“此乃捷径,否则你不会出头之日。” 细细一想,徐嘉柔也觉得此举可行:“受教,若是我有那命被皇上看中,往后还得劳你多费心。” “若真那样,我自当竭尽全力。” 徐嘉柔柔柔一笑,问三娘:“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你救我,赠我头面,这都能想得通,可是你为何要引导我去做那些事情呢?有一句老话,叫无利不起早,那你是否也图了什么?” 若是说什么都不图,想必徐嘉柔是不会相信的,三娘便说:“你也看到长房的境遇了,一大家子人要过活,我母亲她一介妇人担不起重任,就只能指望我那兄长。你若是能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还望你能帮一帮他。” 徐嘉柔对王家长房的事情还是知晓的,府里人都会说,三房还是说得最多的。 “知道了,你的恩情我都记着,你的请求我也记住。若真有那一天,我定然会帮你的。” 三娘闻言,起身朝她鞠一躬:“那就多谢了。” 徐嘉柔连忙过来将她扶起:“使不得,你帮我这么多,这点请求我是应该答应你的。况且,我在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了知心姐妹,你这般见外可不好。” 这时,被徐嘉柔遣去沏茶的丫鬟回来了,拎着茶壶进来,连门都不敲。 徐嘉柔与三娘对视一眼,颇为无奈。 那丫鬟拎了茶进来之后,给她们两一人倒了一杯,便候在一旁没打算离去。 三娘端起来喝着,跟徐嘉柔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 待这杯茶喝尽,三娘也就告辞。 回夜阑居的时候,见柳儿在王祁莲那屋里忙活,被子褥子全拿出来晒了。 沈嬷嬷在一旁搭手,三娘便问她:“怎么突然想起晾晒褥子了?” 柳儿耳朵尖得不行,听了三娘的问话,赶忙答道:“方才有人来报,说老太爷要回来了。大小姐是跟着老太爷一块儿出门的,老太爷要回来,她自然也要回来了,所以我才忙着收拾呢。” 细细算来王祁莲也去了许久了,是时候回来了。 “没说什么时候能到?” 柳儿摇头:“从我到王府里开始,就从未见哪次老太爷是指定好时日回来的,都是提前打招呼,反正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 王老太爷回来倒是一件好事,免得府里这帮人作祟。 还有二房的,回来也没跟老太爷打声招呼,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正想得入神,丽姝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进来。 来了就凑到三娘耳边轻语:“小姐,张临说有人找,让您到后门去一趟”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再见张成(一更) 三娘便跟着丽姝道后门去,张临在那里候着。 “小姐,阿成哥在外头等您,说有话同您说” 三娘好觉得稀奇,张成怎么说都是王家的人,为何不能入府来呢? 带着疑问,三娘跟着张临一道出去,在拐角处见到了张成。 张成穿一身玄色锦袍,头上束金冠,让人都快想不起他原来的模样。 “张成,你”三娘指了指他那身装扮,惊问道。 他也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笑着道:“装模作样的行头罢了” 张临恭恭敬敬的朝着张成微微屈身:“你们俩先聊,我在后门处把风,免得出什么意外。” “嗯,你去吧。”张成点头道。 待张临离去,三才问他:“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二房的回来也不见你人。” 他道:“说来话长,总之短时间是不能回王府来了。” “怎么的?难不成二爷不让你回来?” 张成笑着摇头:“倒不是这个,二爷对我很信任,只是有些事情耽搁,我暂时在旧宅子里呆着。” 三娘一听,心中生出个想法:“你知不知道鸿渊书院的事情?” 张成听罢,不自觉的环顾了四周,这才悄声道:“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事发突然,这事情我原本是不知情的。但后来听二爷的人说起,我才急忙赶来看望您,顺道给您说一些事情。” 这么说来,书院那事情还真是王二爷搞得鬼。 “照你的意思,是二爷有意刁难?那动机在哪里?” 他正色道:“小姐是不是认得陆家的公子?” 三娘愣了愣:“认得是认得,但并不熟识。” 张成似乎送了口气,接着道:“事情的源头就在此处,您应该知道二小姐对那陆公子的心思,死活要嫁到陆家。本来二爷对陆家也不是非结这门亲不可,但二夫人和二小姐插手进来,把这事情越搅越混。何大人不是认了二小姐为义女么,二夫人借亲上加亲的名义,硬让四小姐配给何大人家中的独子为妾。何大人便也做顺水人情,到陆家去说了二小姐的亲事,结果也是被回绝。” 乔氏还真是缺德,王祁若半大的孩子,竟然就这么许给了何家。她也不想想,何家那公子病恹恹的,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难怪这次回来萧姨娘消停了不少,大抵是对二房是生了怨,又一心挂念自己的女儿。 “陆家拒绝他们也不是一次了,怎么牵扯上我了?” 三娘问出这话,突然就想明白了,二房的是知道了陆夫人的心思吧?陆夫人上次来王府赴宴之时就有所表现,二房的大概是知道了她的心思。 张成见她瞥眉沉思,问了一句:“小姐是不是已经知道陆家的心思了?” 她没打算瞒张成,点了点头:“猜得出个大概,只是先前没当回事。” “那关于这件事情,小姐是怎么想的?”张成小心翼翼的问她,似是很想知道。 三娘避而不谈:“这是其次,且捡了重要的说吧。” 张成见她这般,不好继续问,便只能继续往下说:“二爷想与陆家结亲,一是为了陆家的势力,二是因为何大人需要。二爷是何大人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何大人也乐见陆家与二房的结亲,如此他们便能牢牢绑在一块儿。” 这何裕仁有意思,新帝才登基不久,他便想着拉帮结派,还真是“忠心耿耿”。 “所以呢?二房的知道陆家人有意与我,便想着在书院来那一出,让我身败名裂,好叫陆家人歇了那份心思?” 张成点头:“大致是这般,不过二爷的意思是,不留活口” 三娘神色一暗,这王二爷被撵出去之后心倒是越来越硬,起先想要王文胥的命,现在又不想留三娘的活口,真把人命当草菅了。 见三娘这副神色又不说话,张临再道:“怪我没有早些察觉这事,险些让小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张成哪能面面俱到?即便三娘真中了招,那也怪不得张成。 只是三娘现在还有一件好奇的事情:“你在外头帮二爷忙什么呢?” “这”张成显得有些难以启齿,想了许久才肯说出来:“这件事情也是我自己求的,最初的想法只是在二爷面前建功,谁知道二爷贪心不足” 张成这话就说半句,更让三娘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又环顾了四周,见无人才凑到三娘耳边说:“去年到现在一直缺粮食,京城周边一些大点儿的州县都缺得紧,许多富商有银子没地儿买吃的。当时二房的还在外头,虽说时日过得不如刚出来那会儿紧巴,但也不怎么富裕。我便向二爷提议,让二爷利用官职便利从粮仓里弄些粮食出来倒卖” 三娘诧异的望着张成:“这法子是你想的?胆子倒是够大。” 他却笑了起来:“不瞒小姐说,我这么做也有我的私心。倒卖京城国库里的粮食是死罪,证据在我手里,就不怕二房的往后跟咱们斗。” 她竟不知张临何时有了这些计较,全然已经不是当初跟着三娘一道来京城的那个小子了。 “如今你倒是比我更有注意了” 张成听了她这话,脸色一变:“我小姐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心思太多,开始讨厌我了?” 这倒不是,世上的人就不可能一成不变,张成变成这个样子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至少他往后能自力更生了。 “怎么会呢?你跟我是一条心的,咱们之间不会有隔阂。” 张成很高兴能从三娘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从当初三娘待他入京伊始,他便决定好好跟着她。若是现在因为这点小事而对他有了偏见,那他真要伤心了。 “有小姐这句话就够了,此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小姐千万保重。”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之后朝三娘行了个礼:“时候不早,那边还有事情要我打理,小姐恕我先行告退。” 三娘冲他点点头:“去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圣旨到(二更) 张成走后,三娘回去便让沈嬷嬷把早先准备好的衣裳头面给徐嘉柔那边送去。 徐嘉柔与她而言是个有利的工具,必要的时候能发挥大作用。 听闻当晚胡姨娘同王三爷吵了一架,两人夜里索性就分开睡了,总之动静不小。 只要不是王家长房的事情,三娘一概不过问,他们要怎么闹随便。 次日,胡姨娘同王三爷闹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原来,王三爷根本就不知道胡姨娘让徐嘉柔顶替王祁莹进宫选秀的事情,故而两个人吵了起来。 在王三爷看来,徐嘉柔是友人遗孤,他代为照看自然要替人家铺好前路。可让胡姨娘这么一搅和,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就葬送在那密不透风的宫墙里了。 而在胡姨娘看来,王祁莹是她和王三爷的宝贝女儿,她不愿意把自己的宝贝送到宫里去,所以觉得王三爷不讲情面,只顾着别人。 胡姨娘到底是一介妇人,根本不怎么通朝堂之事。 为什么齐王要在三品及以上大员中选女子入宫呢?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因为皇后一家子,也就是镇南王的势力。 自齐王登基一来,因助他登基有功,镇南王可谓是春风得意,在南面猖狂得很。 帝王哪有不同权衡之术的?齐王自然也懂。 镇南王如今是国丈,其女在宫中为后,若是诞下皇嗣,那便是后患无穷。 但齐王又不能左右生育之事,便只能在宫里多找几个有权有势家中的女子,大家斗成一窝,他就可以从里头挑事情出来整顿。 那善妒的皇后岂会不招惹事情?齐王正好拿来开刀,说不准没几年中宫之位便要易主。 在三娘的记忆里,也就是两三年的事情。 不过徐嘉柔是没那福气的,她的出生注定掌不了权,但她在却占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虽然三娘也不知道为什么徐嘉柔又这样的福气,但她一定在齐王心中有一席之地。 转而言之,如今王三爷风生水起,齐王似乎很看重他。王祁莹只要入宫,齐王定然会纳入怀中。 因为王祁莹不同别家的庶女,她是王三爷唯一的女儿,又一直看重。 看重比什么都重要,正因为这个,王三爷才会更加关照王祁莹,齐王也能将王三爷牢牢抓稳。 但胡姨娘不愿意,那就等于错失良机。 事已至此,王三爷也没办法左右。 宫里来采录入选秀女之时,胡姨娘已经把徐嘉柔的名字报上去了,若是再改,便成了欺君。 胡姨娘是个聪明又有手段的女人,跟王三爷冷战了不到一天,晚上又将王三爷哄到了她房里。 这一同房,自然什么恩恩怨怨都抛到一边去了。 可怜那徐嘉柔,一心把王三爷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却也不想想,在三房一家子和她之间王三爷永远都不会选她。 她本来就只是个外人,怎能期盼得到王三爷同等的照料呢? 左不过进宫之后王三爷开个后门照顾照顾她,其余的恐怕是不会多管了。 选秀这一日,恰逢阴雨天。 雨势不小,三娘便窝在褥子里不肯出来,自然也没能送一送徐嘉柔。 宫里选的日子是今天,哪怕是阴雨天那也得照常办。 沈嬷嬷一大早打着伞去凑热闹,回来之后袖管都湿了半边:“不得了,宫里的太监一家一家的来接人,身后跟了二三十架马车,那阵仗都快赶上当年长公主殿下出嫁了” 三娘正在榻上研习女红,因为上次给苏钦玉绣的那只香囊实在有些不堪入目,可他又时时戴着,总让三娘觉得惭愧。 听到沈嬷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结果一回味,觉得哪里不对:“长公主殿下?” 沈嬷嬷一僵,见三娘那审视的眼神,微微皱眉:“老奴是听府里的厨娘说的,说当年她们见过最奢侈的婚队便是长公主当年出嫁之时。她们说得绘声绘色,老奴便在心里想象了那场景,今日见秀女们的车队觉得与老奴心中所想的很像,所以有此一言。” 三娘对沈嬷嬷还是了解的,她平时可不会因为说错话跟她解释这么多:“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嬷嬷连忙摇头,辩解道:“小姐想哪里去了?老奴一直在河洝呆着,往上追溯都有好几十年了,怎么可能见过京城长公主出嫁是什么模样?” 她说的倒是,沈嬷嬷在河洝呆了几十年,那是傅家都知道的事情。 三娘想起苏钦玉那晚跟他说的话,问沈嬷嬷:“那两只鸽子怎么最近不见影子?拿到哪里去了?” 沈嬷嬷在窗边的桌案前给她收拾桌子,边收捡了几只狼毫,一边道:“好着呢,只是它们近来都有些躁动,老奴怕吵着您,所以就拿到厨房那边去养着了。厨娘们偶尔会有些捡剩下的菜叶子什么的,便都喂它们吃,我还省心。” 三娘在锦布上又绣了两针:“嗯,改天抽空还是拿回来吧,我有用。” “欸,老奴知道了” 徐嘉柔进宫,谁也没把这当回事,所以在圣旨下来的时候,王家上下都震惊不已。 因着是圣旨,王家人顾不得惊讶,便先将旨意接下,把宣读圣旨的公公送走,然后才再把一家人聚拢来说这件事情。 当时王三爷不在府里 她说的倒是,沈嬷嬷在河洝呆了几十年,那是傅家都知道的事情。 三娘想起苏钦玉那晚跟他说的话,问沈嬷嬷:“那两只鸽子怎么最近不见影子?拿到哪里去了?” 沈嬷嬷在窗边的桌案前给她收拾桌子,边收捡了几只狼毫,一边道:“好着呢,只是它们近来都有些躁动,老奴怕吵着您,所以就拿到厨房那边去养着了。厨娘们偶尔会有些捡剩下的菜叶子什么的,便都喂它们吃,我还省心。” 三娘在锦布上又绣了两针:“嗯,改天抽空还是拿回来吧,我有用。” “欸,老奴知道了” 她说的倒是,沈嬷嬷在河洝呆了几十年,那是傅家都知道的事情。 三娘想起苏钦玉那晚跟他说的话,问沈嬷嬷:“那两只鸽子怎么最近不见影子?拿到哪里去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祁莲回府(一更) 王老夫人睨了三娘一眼,倒是没说三娘什么不好,至于词措间多有不削:“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毕竟那丫头进了宫,也算是飞上枝头。” 乔氏在一旁搭话:“可不是么?这两人怎可相提并论呢?一个是金子,一个” “咳咳”赵氏突然出声将乔氏的话打断,继而与王老夫人道:“既然那丫头有出息,那就干脆入了王家族谱,还能光宗耀祖呢。” 她本来是这么一说,根本没想过王老夫人会应允。 结果,老夫人连连点头:“这注意倒是不错!细细算来,咱们王家女中出妃嫔还是上好几辈的事情了,如今添上这一笔正好。” 不光赵氏愣住,胡姨娘更觉得不可思议。 “老夫人不是认真的吧?这丫头虽说是三爷友人之女,但跟王家非亲非故,直接入族谱恐怕不妥。” 乔氏亦觉得王老夫人此举过了些,劝道:“这确实不妥,王家怎能随随便便的让外人如族谱?这可是大事,老太爷也不一定会应允。” 王祁莹也帮胡姨娘的腔:“祖母恕孙女妄言一句,嘉柔入宫为妃固然是幸事,但说不定也是祸事。孙女熟读史书,关于宫中女子命运多厄感慨不已,嘉柔她如今也身在其中,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一句话说到王老夫人心坎里去了,确实不是件稳妥的事情。 胡姨娘也不愿意徐嘉柔如此招王家人待见,便附和道:“可不是么?这世事难料,咱们岂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万一那徐嘉柔存了私心或者意图不轨,那咱们岂不是跟着倒霉?依我看,什么名头都不必给,咱们看着便是。” 似乎人人都不支持王老夫人,她也只能作罢:“那就不提了” 虽说最后也没给徐嘉柔什么好,但胡姨娘却觉得危机将至。她从前那样对徐嘉柔,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怕徐嘉柔记恨她。 可现在徐嘉柔还只是入了初选,胡姨娘想见徐嘉柔还不是时候。 接下来这几日便再没有了徐嘉柔的消息,王家人焦急等待之际,王老太爷回来了。 老太爷如以往那样,回来也不见家中的人,自顾自的将外头带回来的东西顺好,接着又出去会他那些旧识友人。 王祁莲是跟着王老太爷一块儿出门的,此番自然也跟着老太爷回来了。 她回来之后头一件事情是去给赵氏请安,本来想去看看王文胥,可是没见着。 赵氏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虽然心中气她不吭一声就走了,但心里却一直惦念着。 在赵氏那里呆了一个时辰,王祁莲可算是回了夜阑居。 三娘她们在王祁莲进府的那一刻便知道她回来了,早就在院子里候着。特别是柳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激动得很。 所以在王祁莲进门的那一刻,柳儿冲在最前头:“小姐!” 王祁莲穿着很随意,跟她从前在王府里的时候大相径庭。 她冲柳儿笑了笑:“看把你激动的,不就是出了半个月的远门儿,至于么?” “当然至于了!”柳儿嘴一撅,开始抱怨起来:“您就这么走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若不是五小姐帮着奴婢去跟夫人求情,那小姐回来估计是见不到我了。” 闻言,王祁莲看了看三娘,亦对着三娘笑了笑:“别来无恙” 相较于当时王祁莲出府之前,她的态度已经是大转变,但三娘却觉得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三娘回以一笑:“长姊在外头可还过得好?” 她想了想:“说不上好,但也不能说不好。比在府里过得艰苦一些,但也比府里自由得多,更能开眼界。” 听到“开眼界”这三个字,三娘是羡慕的。她还在望春楼的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攒下银子,然后在山间找个清净的地方过日子,偶尔也能化作四处云游的出家人,到别的地方去转转。 可惜,最后银子是赚到了,身体也垮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做梦也想出去走走。” 王祁莲嗯了一声:“外头确实精彩,若是有空你也应该出去走一走。” 她这会儿还真有了点长女的从容,比之从前判若两人。 三娘很想知道这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竟让王祁莲有了如此大的转变:“长姊此番跟着老太爷云游,见过什么新鲜事情了么?不妨跟咱们说说,也好让咱们开开眼。” 她却婉拒:“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你若是想听,改日我再说吧。今儿实在累了,我想先歇会儿。” 听王祁莲这般说,柳儿赶忙上去伺候:“那奴婢侍奉小姐歇着吧,屋里我都收拾过了,床絮褥子也都打整过。” 柳儿这明显是邀功,王祁莲自然听得出来:“知道你心细,赶明儿赏你件儿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啊?” 王祁莲还卖关子,不肯直接说,而是往她那屋里去了。 柳儿好奇得很,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不停的问是什么。 待她两人离去,沈嬷嬷才在一旁嘀咕道:“怪事情,小姐有没有觉得大小姐在跟咱们保持距离,生疏得紧。” 三娘当然察觉到了,若换了从前,王祁莲有什么新鲜事不用三娘说,她自己也会噼里啪啦的讲出来。而现在,就算三娘开口问了,她也找了理由推拒,面色从容,滴水不漏。 “这是好事啊,人都会成长,总不能遏制。再说了,她是王家嫡长女,如从前那般心无城府不见得是好事。” 沈嬷嬷也这么觉得,便没再说什么。 王祁莲此番回来之后,真是从里到外大变样,就连去赵氏那里请安都越发早了。 这一日,三娘辰时一刻出门,跟她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没什么话,虽是并肩而行,看上去却像根本不认识一般。 三娘先出声打破宁静:“长姊这次回来话变少了,让我十分不习惯。” 她很自然的偏过头来看了看三娘:“我起初也不习惯自己这样子,时间一长就不那么别扭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初现端倪(二更)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突然从小道上窜出一婢女,慌慌张张的撞到王祁莲身上。 三娘连忙去拉了王祁莲一把,这才没让她摔到地上去。 那撞上来的丫鬟早已倒在地上直叫唤。 “你这婢子怎地如此无礼?”三娘斥道。 那丫鬟一听,连忙跪在她俩面前,直磕头:“小姐恕罪,奴婢也是心急的,不是有意冒犯两位小姐” 三娘一直在观察着丫鬟,看着很是面生:“怪了,我怎么没在府里见过你?” 那丫鬟抬起头来看了看三娘,又赶忙将头埋了下去:“奴婢是二老爷在牙婆那里买来的,专门伺候林姨娘。” 难怪了,本就不是王府的旧人,再加上是那林姨娘身边伺候的,自然很少见到。 王祁莲赶着去赵氏那里,无意与这丫鬟多做周旋,便道:“得了,小碰小撞不算大事,你且走吧。” 那丫鬟感恩戴德,连忙又磕了两个响头,起身退下。 接下来的一路上,三娘满脑子都是那个小丫鬟的事情。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小细节,那丫鬟侧脸微红,像是被人打的。 林姨娘在三娘印象中一直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人,断然不会做这般粗暴之事。 而且那巴掌也太宽了一些 三娘想着,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再回想那丫鬟脸上的巴掌印,更像是男人的。 怪了,王二爷这会儿还在外头忙活,谁这么大胆子敢随意掌掴府里的丫鬟? 想着想着竟出了神,连到了东恒院门前都不知道拐弯进去。 王祁莲蹭了她一下:“在想什么呢?” 三娘猛地回过神,忙道:“没什么” 王祁莲也没多问,便率先进了院子。 赵氏已经许久没见王祁莲和三娘一道来请安,见此觉得高兴,便留着两人多坐了一会儿。 东恒院里心添了一个老妈子,说是从前王府里的旧人,因着年迈在前院干些不算重的杂活。赵氏看她勤勤恳恳还踏实,便将她提到东恒院里来伺候了。 这老妈子姓蒋,现在大伙儿都管她叫蒋姑姑。 赵氏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对着蒋姑姑不算亲近,也不肯让她沾上账目的事情。所以,这蒋姑姑也就是个伺候衣食住行的下人,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三娘她们进来之后,蒋姑姑便忙着倒茶伺候,一点都不敢怠慢。 只是刚进来的时候,她正和赵氏说着什么,她们进来之后就突然不说了。 赵氏同三娘她们说道了几句,似乎又想起先前蒋姑姑所说的事情,便问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跟我说二房那边的事情,提了两句就没下文了,现在继续说了吧。” 那蒋姑姑颇为难的看了看三娘个王祁莲,犹犹豫豫的不敢讲。 赵氏皱了眉:“祁瑶和祁莲是自家人,有什么便直接说,吞吞吐吐的不成样子。” 蒋姑姑才伺候赵氏没多久,对赵氏的脾性摸不清楚,以为赵氏不喜欢在子女面前论人是非。 见赵氏这般说,蒋姑姑才大着胆子道:“老奴今儿去厨房打水的时候,听人说林姨娘的小舅到府里来了。那人嚣张得很,看林姨娘屋里的谁不顺眼就直接动手,好几个侍奉的丫鬟都被收拾了。” 三娘一听,联想起先前那个慌慌张张的丫鬟,想来也是其中一个。 赵氏听罢,面色不怠:“什么时候来的?老夫人知道么?” 蒋姑姑摇头:“老夫人今儿一早就跟二夫人一道去凌云寺去了,林姨娘都坏了好几个月了,她们说是去还愿。” “那就让老夫人回来自行解决吧,免得我插进去又惹得一身臊。”赵氏现在跟从前也大不相同,很多事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爱管不管的模样。 三娘知道蒋姑姑跟赵氏说这些的用意,不就是因为赵氏挂着王家主母的名号,想着应该同赵氏说么? 这样看来,这蒋姑姑倒还不错,知道什么都跟赵氏讲,赵氏消息灵通一点也能应变快一些。 只是蒋姑姑看赵氏这爱答不理的模样,不是太理解:“夫人真不去管一管么?他一个外人,大摇大摆的来王府就不说了,还理直气壮的打王府的下人。” 听她这么一说,好像真该管一管似的,赵氏不由的愁眉。 王祁莲现在也学会了察言观色,见此便向赵氏说道:“母亲若是有事便去办,我跟瑶生自行回去便是。” 赵氏看了看王祁莲,又看了看三娘:“也好,你们俩就先回去吧” 如此,三娘跟王祁莲便退下。 说实话,若不是王祁莲自请回去,三娘一定要跟着赵氏去看一看。 因为,三娘的第一直觉告诉她,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还记得方才撞上王祁莲的那丫鬟,脸是被打了没错,但那慌张的神色让人想不明白。换了旁人被打了,难道不该是一脸惆怅,伤心难过么?怎么那丫鬟脸上根本看不出这些,而只有慌张。 她到底在慌张个什么? 现在是不能跟着赵氏去了,只能回去之后跟沈嬷嬷说说她心中的疑虑,让沈嬷嬷去探探门道。 二房的事情三娘现在无比上心,从张成那里知道书院那事的原委后,三娘对二房真是恨之入骨。 当时若非苏钦玉及时赶到,她真要功亏一篑。 此仇不报非女子,想让她忍气吞声是不可能的。 因为,三娘的第一直觉告诉她,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还记得方才撞上王祁莲的那丫鬟,脸是被打了没错,但那慌张的神色让人想不明白。换了旁人被打了,难道不该是一脸惆怅,伤心难过么?怎么那丫鬟脸上根本看不出这些,而只有慌张。 她到底在慌张个什么? 现在是不能跟着赵氏去了,只能回去之后跟沈嬷嬷说说她心中的疑虑,让沈嬷嬷去探探门道。 二房的事情三娘现在无比上心,从张成那里知道书院那事的原委后,三娘对二房真是恨之入骨。 当时若非苏钦玉及时赶到,她真要功亏一篑。 此仇不报非女子,想让她忍气吞声是不可能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中了!(一更) 次日,王府便热闹了起来。 林家能主事的人都来了,还有那在王府嚣张了一日的林姨娘小舅。 林姨娘的小舅名叫李任,是林母最小的弟弟,如今不过而立之年,看上去很是年轻。 这样的场面不是三娘方便参与的,于是乎三娘只能从沈嬷嬷那里听一些大概。关于林陌的形态、衣着,也都是从沈嬷嬷那里得知的。 据说,那李任乃林母娘家唯一的儿子,李家人又因为临江盘上王府的高枝而让林母多多照拂。 李任也不是游手好闲之人,他自己做了些食材方面的生意,日子不比林家人过得差。只是李任颇有野心,得知林姨娘到王府做贵妇人之后就把目光转向王家来了,想让林姨娘帮着他在王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他好拿下王府进购食材的生意。 林母向着娘家,起先也跟林姨娘说过这件事情,但林姨娘性子柔柔弱弱,始终不敢在王老夫人跟前去提。 正因为这个,那李任才来王府找林姨娘,想来他大发雷霆也是因为林姨娘不帮他的缘故。 现在理由也有了,事情也能连贯上了,可三娘就是想不明白那个丫鬟。她慌慌张张的,到底是看见了什么? 林姨娘此番胎动,大夫看了也只是说胎像不稳休养一段时间便可,并无大碍。所以,让那丫鬟受惊吓的绝对不是林姨娘腹中胎儿的原因。 沈嬷嬷又道:“那林家人真是难缠,仗着现在林姨娘怀了孩子,竟帮着那李任跟王家要食材供应的生意。老奴这辈子见过不要脸的人多了去了,像他们这么不要脸的还真是少见。” 三娘点头表示赞同:“林姨娘也是个可怜的人,想必从前在林家没少受委屈。像那样的人家,哪个姑娘都受不了?” “是啊,还是咱们小姐命好,这王府里也就长房能生存了,去了别处怕是连个容生之处都没有。” 也是,当初贤王把她生母托付给王文胥,大概也是觉得王文胥人品不错。 “对了!”三娘想起方才还跟沈嬷嬷说着林姨娘的事情,结果说着说着竟然跑题了,便又将话题带了回去:“最后老夫人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的?” 沈嬷嬷瘪嘴道:“能怎么解决?老夫人固然也是老无赖,可她能无赖得过林家那帮不要脸的人么?老奴听说最后老夫人同意让李任接下王家的生意,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还真是亲生的,林家的女儿这么不值钱,还不如他们一个外戚。 三感慨了一句:“他们步步相逼,老夫人却一味的为了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退让,我倒觉得林姨娘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可不是么,拿怀孩子当做筹码来要挟老夫人,以老夫人那个脾气,往后有的林姨娘受的。还有,听说老夫人最后定下这件事情是因为林姨娘开口劝了,帮着林家人,帮着那李任。” 这更让三娘觉得不可思议,林姨娘是单纯了些,但不至于傻吧?她人都嫁过来了,自然应该为了王家着想,怎么会傻到在那样的场合去帮着林家人呢? 而且,林家人待她不好,帮他们有什么用? 三娘越想越不对劲儿,干脆跟沈嬷嬷说:“我觉得林姨娘肯定有事,嬷嬷要是不嫌麻烦替我去注意一下,实在不行让丽姝去也成。” 沈嬷嬷知道她自来心细如尘,想必是察觉到什么才会有此一言:“无妨,小姐的事情便是老奴的事情,老奴一定给你办妥。” 有了沈嬷嬷这句话,三娘便放了心,只要她能保证,事情就不会有问题。 在此之后,王家再没发生什么大事情,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竟让三无端生出一些担忧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值得长房在意的事情,那便是春闱放榜。 日子就定在今日,王祁贤一大早就出去了,到贡院外头看榜去。 三娘她们虽然没去,但心情也是一样的紧张,一家子都聚在了东恒院里,人人都朝着院门看,心不在焉的。 流苏亦是个稳不住性子的,索性就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伸着脑袋不停的望着。 王府除了长房,谁都没把这当回事,记得三娘昨儿还听丽姝说府里有人闲话,嘲讽长房给予王祁贤太大希望云云。当然了,这种闲话除了乔氏那边的,还真没什么人会说出来。 赵氏如今身边有了个蒋姑姑,这点小风声她大概也听得见,不过是不愿同乔氏一般计较,觉得没必要。 等了大半日,任然不见王祁贤回来,却先把跟着王祁贤一道去看榜的小厮等回来了。 那小厮三步并两步的进了东恒院,再急急忙忙进了屋里。这小厮喜形于色,一看他一脸喜色一众人都跟着高兴起来。 果然,下一刻就听那小厮兴奋道:“中了!中了!公子他中了。” 赵氏目瞪口呆,虽说方才见小厮那副模样多少能猜到,可真当他说出来的时候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喜悦。 她从座上起来,抓着那小厮便问:“当真?祁贤他真中了?” 小厮连连点头:“千真万确!但公子排名不是太靠前” 排名多少对赵氏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春闱中了,她便能想方设法将王祁贤送入官场。 赵氏也不期盼王祁贤能有多大的成就,只希望他好歹混个一官半职,长房的能有个依仗。 三娘看着赵氏从欣喜到喜极而泣,突然觉得做母亲真不容易,也在想她如果有了孩子,会是怎样的情形。 赵氏平定了自己的情绪,问那小厮:“既然中了,祁贤怎么不同你一道回来?咱们正好给他办个琼林宴,自家人热闹热闹。” 那小厮道:“今日放榜的时候遇到苏家公子,他进了前三甲,两人一起去看的榜,自然就聚在一块儿唠嗑去了。公子让我回来报喜,顺道说一声,他一定在酉时之前回来。” 赵氏点点头,又想起方才小厮说的话,问了一句:“你说苏家公子进前三甲,是状元么?” ☆、第三百四十章 再接圣旨(二更) 京城中人在春闱之前便有人押注说苏钦玉一定是会元,所以赵氏听闻小厮提起苏钦玉的时候本能的想起这件事情,然后才又问起这个。 小厮老老实实的道:“苏家公子排第三而已,据闻十日后前三甲会到皇上面前去应试,想来是能得个不小的官。” 赵氏当然知道以苏家的权势,苏钦玉能得个不小的官,可赵氏现在最震惊的是苏钦玉竟然只考了第三。 “你没看错吧?怎么会是第三呢?” 小厮心里也明白赵氏想的什么,便道:“其实小的也觉得纳闷儿,苏家公子自来都以才学著称,从前的乡试、会试也都是拿的一甲。结果春闱拿了个第三,真让人出乎意料。” 赵氏听罢了还感叹:“果然太多人期望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王祁莲插了一句嘴:“文试并不能做最终的标准,不是还有殿试呢么?指不定去了皇上面前,人家苏公子照样能一举夺魁。” 想来也是,就算不说别的,光说苏丞相三朝宰辅的声望,那也的让皇上给几分薄面。 感叹归感叹,赵氏想着王祁贤中了进士就觉得高兴,赶忙朝着厨房那边去,准备给王祁贤张罗宴席。 只有三娘知道,苏钦玉做的这种种皆是在避开锋芒,为的是让苏家能长远的走下去。 春闱过后,朝堂恐有大变动,一切都不会再维持原样。 除此之外,三娘还再想一件事情,苏钦玉拉着王祁贤去做什么? 过去在河洝见他二人一同还以为他们关系不错,后来才知道只是顺路碰上的而已,这两人也再没什么多的交集。 千万别说苏钦玉想把王祁贤拉入他那趟回水里去,三娘铁定是不依的。 赵氏欣喜万分的去厨房主持张罗宴会,大张旗鼓的自然让王家人好奇。正因为好奇,所以才会有人来探查原因,如此一来王祁贤中了的事情就被王府上下传了个遍。 长房的人也跟着欢喜,这么大的喜事当然也要拿出去显摆,一时间王府都跟着沸腾了。 这是件大事,王老夫人岂有不过问的道理? 她遣了人去将赵氏请到南殊院里去,向赵氏证实了这件事情。 乔氏自来不安分,这点消息她岂会不知?因此她也老早早的去了。 二房是没有儿子的,所以乔氏听闻王祁贤考中了进士非常不高兴,也气自己怎么肚子这么不争气。 正因为这个,乔氏坐在王老夫人身边没给赵氏什么好脸色。 最沉得住气的还是三房的,那胡姨娘一心见不得长房的好,现在居然毫无动静。 王老夫人自这次回府之后对赵氏就大有不同,但那都是面子上的。这回听闻王祁贤中了,她态度都是从里到外的殷勤,一口一个儿媳喊得亲热。 赵氏早就看惯了王老夫人的势力,自然是心安理得的受着,反正往后也不见得就能缓和多少。 这一番殷勤之后,王老夫人做出个让王家上下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株半人高的珊瑚拿了出来,说是给王祁贤的贺礼。 赵氏再怎么受她的殷勤,这等贵重的东西她还是不能要的,便推拒:“使不得,使不得,这是母亲最爱的物件儿,拿给祁贤不是糟蹋了么?” 王老夫人似乎是铁了心要赵氏收下,硬要让人抬去王祁贤那屋里。 赵氏一介妇人,拦不住啊,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府里的下人将那株高高大大的珊瑚抬走。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赵氏这下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对待王老夫人了。 此前她还能爱答不理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成,现在再如同这般恐怕有些不妥。 所以,赵氏便对王老夫人客气了不少,也一口一个母亲的叫得亲热。 王老夫人这下完全把这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来办,遣了自己院子里的人去帮着厨房搭把手,又让人出去购些珍贵食材来,说是给王祁贤接风。 这样一来,有个问题便萦绕在三娘的脑海中。 当初二房的背撵出去的时候,一个劲儿的说他们有多穷,多么的揭不开锅,怎么这下王老夫人竟还能使出这么大的手比。 再想想那日张成同她说的话,难不成王老夫人也参与其中?也分了王二爷的一杯羹? 府里的人忙活了大概一个时辰,王老太爷也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的进了府门,直直冲着崇德堂而去。 王老夫人她们都在崇德堂里候着王祁贤回来,结果却等来了王老太爷。 王老太爷想必也是知道了王祁贤的事情,故而一进门就问:“祁贤那孩子还未回来?” 一家人愣愣的回他:“未曾” 王老太爷见此,也不多话,自行找了地方坐下,又让下人奉伤茶点。 三娘都不知道这一家子激动个什么,坐在崇德堂里又不说话,全都朝着府门那边看。 半晌,门侍从府门外匆匆进来,惹得一众人都微微起身看了看。 谁知他带进来的不是王祁贤,而是几天前来王府传旨的那位公公。 众人面面相觑,却都起身凑了过去。这位公公是宫里的人,宫里专程来的多半是有事转达。 王老太爷在,故而王府上下都以他为尊,让他前去与那公公谈话。 两人只是行了个礼,寒暄两句,那公公便直接切入正题:“此番杂家是为了王六小姐的事情来的,待传完旨意,杂家还得走别处。” 他口中的王六小姐正是徐嘉柔。 是人都听得出他的意思,就是说他赶时间,让众人赶紧跪地接旨。 王老太爷好歹也是在宫里混过的,自然知晓,便冲着王家这一众人道:“还不快跪在” 闻言,崇德堂里的人都跪了下去。 那公公开始宣读旨意,大致是说徐嘉柔 王老太爷好歹也是在宫里混过的,自然知晓,便冲着王家这一众人道:“还不快跪在” 闻言,崇德堂里的人都跪了下去。 那公公开始宣读旨意,大致是说徐嘉柔 ☆、第三百四十一章 喜临门(一更) 那公公将旨意带到王府之后,便打算离去。 王老太爷知道人家贵人事忙,也不做挽留,准备亲自送人家出去。 刚行了两步却被胡姨娘喊住:“公公且慢” 王老太爷与那公公同行,听见胡姨娘的声音回头看了看,没给胡姨娘好脸色:“一介妇人,休要多事。” 胡姨娘自来不敢忤逆王老太爷,可这回却不似从前那般,她依旧上前去与那公公道:“敢问公公,若是咱们想遣个人进宫去伺候那孩子,能否应允?” 公公思索了片刻:“是可以的,秀女们得了位分之后可以从家中遣一人进宫侍奉,但此人必须身家清白,还得在宫中验明正身之后才能顺利入宫。” “不碍事不碍事,只要是能遣个人进宫便成,那孩子到了宫里人生地不熟,我就怕她在不惯。”胡姨娘说道。 那公公点点头:“杂家听闻那丫头是你们收的义女,不曾想夫人竟对她如此看重,到底是沉香世家,为人处世也让人钦佩。” 钦佩?这公公也是瞎了眼,胡姨娘分明就是蛇蝎心肠。 三娘冷眼看着胡姨娘在那里周旋,早就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怕徐嘉柔再宫里得了势不巴着三房么?不就是想变着方的监控人家么?还说得冠冕堂皇。 胡姨娘则笑了笑:“公公谬赞” 王老太爷对这胡姨娘就是喜欢不起来,低声与她道:“退下!” 胡姨娘见了王老太爷确实有几分胆怯之意,低着头,躬身退了下去。 送走那公公之后,王老太爷一脸喜色的再进来,对着众人道:“今日是双喜临门,祁贤高中,那徐家姑娘也被封了位分,都是好事,好事” 王老夫人难得见王老太爷在人前露出这般欣喜之色,也摆出一副笑颜:“说得对,咱们王家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今儿一定要大肆操办一番。” 老太爷也同意,点了点头道:“请几位王家庶出一脉得脸的长辈来,一家人热闹。” 此时大伙儿都高兴,王老夫人也就顺着老太爷的意思,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成,我这就遣人去喊。” 于是乎,王老夫人遣了人去请王家庶出的宗亲,其他人则忙着张罗今儿的晚宴。 因为事发突然,行事也仓促,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主子们又坐回崇德堂里候着,只不过现在相比之前的气氛好了许多,屋里的人都聊开了。 王老太爷说到兴处,还是把徐嘉柔的事情拿出来说道了一番:“这回我就不说你们的过失了,那徐家的丫头虽说是文远带回来的,但纳入族中也是件大事,你们好歹同我说一说。若不是那日文远同我说了,我至今怕还被蒙在鼓里。” 王老夫人道:“这事情不是咱们瞎做主,文胥他也点了头的,我也是看他同意了才应允。” 一说起王文胥,王老太爷倒还想起来了:“今日怎的不见他?又出去喝酒了?” 赵氏赶忙搭话:“未曾,老爷他最近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没怎么出门儿了。” 王老太爷轻哼一声:“身子不好,那也是他自个儿闹的!瞅瞅他现在的模样,怎么做得了王家的主?” 此话一出,崇德堂里的顿时静悄悄,气愤变得诡异起来。 赵氏自然着急,她最怕的就是王老太爷对王文胥失去信心,剥夺他王家主位的头衔。 她的心事全挂在了脸上,三娘一眼便能瞧出。 除了赵氏,另一个表露心迹的就是乔氏了。她眼中难掩喜色,就差出声附和王老太爷。 总之是一句话使得众人各怀心思,故而屋里才这般静溢。 王老太爷也察觉到气愤不对劲,讪讪闭了嘴,不再多言。 权势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惹得人人争抢,虽是一个小小的王家主位,未必就没人去惦记。王老太爷知道这个道理,也明白王文胥如今还能担着王家主位的头衔是为了让王家安宁。 若是将王文胥拖下来,搞不好王家又得大闹一出。 如今正是王家在朝堂扎根的好机会,王三爷官居三品,王祁贤又考取了功名,王家再续辉煌指日可待,万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窝里斗。 正在王老太爷想得入神之际,他们千盼万盼的王祁贤回来了。 他脸红通通的,靠近了能闻出一身酒气。 赵氏头一个凑上去的,闻见酒气就问他:“你喝酒了?” 王祁贤老实的点点头:“喝了点儿,我酒量一直都不好,所以有些上脸。” 赵氏本想说他一句,因着王文胥嗜酒成性,她对男人喝酒真非常不能容忍。但转念一想,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更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便不予计较了。 “那你赶紧身子要紧不?咱们正张罗着给你办个宴,老太爷还打算请几位宗亲过来。” 话都到这份上了,王祁贤岂能推辞:“不碍事,叔伯们既然都来了,我又怎么缺席?” 赵氏笑着点头,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儿子有出息、懂事,便深感欣慰。 与赵氏说了几句之后,王祁贤去给王老太爷和王老夫人请安,还有乔氏。 王老夫人只怕是头一回觉得王祁贤顺眼,待王祁贤行了礼起身之后便将他唤过去,孙儿孙儿的喊得亲热。 乔氏看着心烦,索性就偏过头去不看,见崇德堂中并无王祁芸他们是身影,便与堂中伺候的丫鬟道:“去把二小姐找来,还有三小姐和少爷一块找来。” 丫鬟应了声是,便匆忙出去传唤了。 王祁莹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府中下人帮着在堂中摆桌设宴之时。 他们一进来便先上前与王老太爷、王老夫人见礼,之后才各自退居自己母亲身边。 老太爷一想到王家的嫡长子这么有出息,头一回春闱就考中,便觉得心中畅快。再一看胡姨娘身后的王祁霖,想着该劝诫几句:“祁霖啊” 王祁霖正瞧着地板发愣,听王老太爷喊他连忙回神:“祖父喊我?” 王老太爷点了点头:“你看你兄长给你做了个好榜样,往后你也要像他这般,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才能振兴咱们王家。” ☆、第三百四十二章 王祁莹的话(二更) 王祁霖顺着王老太爷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在赵氏身旁坐着的王祁贤:“兄长勤奋好学才能取得如今的成绩,当是我学习的榜样。” 王祁贤实则与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相处较少,听闻他说出这般谦虚的话,颇为不好意的笑了笑:“你可千万别学我,实际上我从前不太用功,这番除了运气之外,也是临时抱佛脚的结果。” “话不能这么说,春闱之试京中上千人应考,能从这上千人中脱颖而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谦虚固然是好事,但谦虚过头可要不得。”王老太爷听了王祁贤的那句话后,总结了这么一句。 只有三娘知道,王祁贤所言不假,他确确实实没怎么用功读过书。在三娘从前的记忆里,王祁贤连着两个三年春闱都没考起,一直到王家散了,也没能如赵氏的愿。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甭管王祁贤怎么样,只要他现在考上了,旁的都不重要。 酉时,王三爷与王二爷一道回来了,似乎都已经知道王祁贤高中的事情。 王三爷看上去比王二爷高兴一些,进来之后也不吝啬赞赏,直夸王祁贤能干。 王祁贤虽然也不怎么喜欢王三爷这个叔叔,可相比王二爷,他却觉得王三爷要好上千倍万倍。 见王家上下都在力捧王祁贤,王二爷也不能没有表示,便象征性的夸了两句。 王祁贤比他还敷衍,竟然只是嗯了一声。 他此举严格说起来是无礼的表现,但在座的又都不说。人人都知道王二爷干的那个事情,长房能容他们在眼前晃就是非常大度了,如今不以礼相待也是人之常情。 人都差不多聚齐了,正准备上桌,王二爷突然问道:“林柔怎的没来?难不成还在为昨儿那事情伤心?” 王老夫人皱着眉,这王二爷满脑子惦记的都是林姨娘,竟当着一家子的人问一个妾为何不上桌。 “糊涂!林柔不过是个妾室,不让她上桌也合情合理。你一心之惦记着林姨娘,怎么不问问萧姨娘为何没来?” 王二爷是怕林姨娘受委屈,而且想着一家人聚在一块儿,林姨娘自然也该来。 他本来也只是顺口一问,但一听王老夫人拿她妾室的身份说事颇为不快:“母亲这话说的,三弟家中那位不也是?怎的她来就是理所当然,林柔来就是不应该?” 王老夫人赶忙先看了看老太爷的脸色,见老太爷淡漠这一张脸并无别的神情,稍稍放心了一些:“林姨娘她昨儿不是胎动了么?既然如此,那就该好生歇息,挺着个大肚子到处走岂不累得慌?” 这样已解释,王二爷还能接受一些,便也不问了。 王三爷本来听了王二爷的话想驳两句的,但王老夫人寻了林姨娘胎动这个理由没让王二爷继续胡说下去,他也就没计较。 倒是胡姨娘,听王二爷说那句话的时候神色一变,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还是王祁莹轻轻推了推她,将她拉回神来。 一家人就着崇德堂布下圆桌坐下,屋里烛火明亮,光线透着暖意,照得一家子人其乐融融一般。 三娘挨着王祁莹坐,王祁莹另一旁则是王祁芸。 她是最烦跟这两人打交道的,一个无赖,一个狡猾,对付起来是不难,就是觉得累。 席间,王祁莹显得比往常更加热情,特别是对三娘,一连给她夹了好几次菜,把赵氏都给看呆了。 三娘都不知道王祁莹是哪根筋搭不上,向来骄傲的她竟然做这样的事情。 见三娘盯着碗里的食物发愣,王祁莹还轻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动筷子吃。 ·虽然心里头觉得奇怪,但当着王家这么多人的面,三娘也就淡然的将王祁莹夹给她的菜吃了。 这大概是三娘来王家这么久,头一回见他们这么自然且亲和的相处,真是难得。 王家的几位宗亲跟王家男丁们在另一桌用饭,席间常有笑谈声传来,大概是聊得很投机。 这一顿饭吃了好长时间,过后女眷们便都回去了,只剩下男丁们还在桌上把酒畅谈。 三娘是跟着王祁莲一道回夜阑居的,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王祁莹追赶了上来。 “大姐姐,五姐姐”王祁莹小跑着过来,停下之后还不停的轻喘。 王祁莲瞥了她一眼,问她:“三妹有事?” “无事,只是想同五姐姐聊上几句。” 王祁莲一听,似乎没有她什么事情,便道:“那你们两个聊,我先回去了。” 王祁莹连忙福身行礼:“是,大姐姐且慢走” 三娘这期间就没发话,看着王祁莹惺惺作态。 待王祁莲走了之后,三娘才开口:“妹妹寻我所为何事?” 王祁莹故作一副不便与外人道的模样,左看右看之后才悄声说:“姐姐在鸿渊书院那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有意思,王祁莹竟然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怎么?书院怎么了?”三娘故意装傻充愣。 王祁莹又四处观察了一下,之后才又道:“姐姐无需瞒着我,其实我都知道的,还是二姐姐告诉我的。” 三娘还真来了兴趣,就想知道王祁莹嘴里能编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来。 她也装模作样的做一副你居然知道的表情,问她:“真的?那事情你真知道了?” 王祁莹异常肯定的点了点头:“岂止知道,个中细节我都晓得” 接着,王祁莹还真把书院那件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说是一早二房的便打算在书院里坑害她,还说她们就是见不得三娘被陆家人重视。 生怕三娘不知道陆家的事情,她还把陆家有意娶三娘过门儿是事情说道了一番,说是她从外头听来的小道消息。 别以为她不知道,王祁莹口中的小道消息根本就是虚无的,说是胡姨娘与她的猜测才是真的。 这一点三娘也不拆穿,更是做出一副惊恐万分的神色:“你说什么?陆家中意我?这这怎么可能”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手好算盘(一更) 见三娘这般惊恐,王祁莹真当她不知晓,便又道:“千真万确,二婶一家子都晓得。”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三娘反问她一句。 王祁莹一愣,想了想道:“我同你说了,你可千万别跟二姐姐说” 三娘心中暗笑,装得还挺像,你怕是巴不得我直接闹到二房去。 “我一定不会说的,妹妹快别吊我胃口了。” 如是,王祁莹才凑到三娘耳边轻语:“那日在书院,姐姐是不是被人绑了去?” “你怎么知道?”三娘装得一脸惊恐:“莫不是你看见了?” 她摇摇头:“非也,这都是我无意间从二房那边偷听来的。那日辰时,我早早收拾妥当便去找二姐姐,谁知二婶也在二姐姐屋里,两人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得,这还吊起胃口来了。 三娘一副急切想要知道的模样,忙催促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是什么事情!” 王祁莹这才顺顺当当的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二婶说她找了人在书院候着,只要五姐姐你一上钩就让你跑不掉。当时我就听到这么一句,心里打着鼓,后来就问了二姐姐。二姐姐与我说,她们找了人在书院里哄你去桃林后头的小屋里,说要让人将你糟蹋了” 说得明明白白的,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地方。不过,这事情究竟是她从王祁芸那里听来的,还是她早就知道了的,说不好。 但是有一点能确认,那就是王祁芸肯定跟她说过。若非如此,那日她也不会再王祁芸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出手阻拦。 三娘此时做一副气愤之色,恨恨道:“原来是她们!若不是我遇上贵人,恐怕真要遭他们的毒手!”说着,三娘又看着她:“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 王祁莹眼神闪闪躲躲,辩解道:“姐姐真是错怪我了,你前一日就来了书院,我就是想说也说不成。再就是诗会那日二姐姐一直伴我左右,我哪里敢呢?后来发现姐姐不在诗会上了,我还想着去找你,没想到后头你自个儿回来了。” 说到这里,王祁莹又问:“照姐姐的意思,你当时已经让他们得手了,后来被好心人所救。不知救姐姐的人是谁?怎么说也是恩人,该报答才是” 听王祁莹说到这里,三娘虚着眼看了看她。 王祁莹乎是有意要三娘说这个救她的恩人,莫非苏钦玉前去救她的时候被王祁莹看到了? 见三娘这般看着她,王祁莹果然有些心虚,都不敢直视三娘的眼睛。 王祁莹面对她时,何曾如此不自然过,看来她多半是知道了。 三娘偏不与她说苏钦玉的事情,继续做出一副气愤的模样,骂骂咧咧:“真是气煞我也,我本以为是那刘誉搞得鬼,还一直不敢往外说,怕坏了声誉,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二房的有意坑害!不行,我得去告诉母亲,让她给我做主。”她说着,便作势要去东恒院。 王祁莹见状,连忙拦住她:“姐姐急什么?我要说的还不止这个,还有此事的缘由。先前我不是说了陆家人有意迎姐姐过门儿么?此事我知晓,二婶她们也知晓。你也知道二姐姐自来都中意那陆公子,去年就曾让人去陆家提过,如今依旧不死心。她们知道陆家的意思,对姐姐你自然是见不得,这才想出损招坏姐姐你的声誉。” 这事情三娘也曾考虑过,只是没想到真如她所想。 三娘有些气,从前因为陆家受气也就算了,如今又因为陆家险些遭害,她跟陆家真是有着解不开的孽缘。 若不是还有王祁莹要应付,她真忍不住要把陆家拉出来臭骂一顿,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她。前世她倒贴陆亦阳不要,如今她想摆脱陆家了,他们却非要凑上来。 “原来如此,这二房的当真狼心狗肺,我自认未曾对不起他们过,他们却要这般对我。” 王祁莹见她愤慨不已,居然还给她支招:“我知道姐姐心有不甘,但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同大伯母说。你想啊,依照大伯母那性子,定然会将事情闹大,倒是姐姐同样声誉难保。还不如私底下给她们些颜色看看,让她们知道你的厉害!” 三娘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了,问她:“那依妹妹之见,我应该怎么做?” 王祁莹见三娘果然入了圈套,赶忙道:“她们不是想同陆家结亲么?那咱们就不让她们如愿!姐姐不妨同她争一争,她要陆公子,你就偏要霸着,让她求之不得” “等等,可我对那陆公子没有非分之想,如此恐怕不好。” 王祁莹又道:“姐姐糊涂,这事情八字没一撇,如今你也还未与那陆公子定下亲事。咱们就只是坏二房的好事,等陆家人想把亲事定下来的时候,姐姐再同大伯母所说。她这么疼你,想必不会不顾你的意思,倒时候由大伯母出面解决,十拿九稳。” 她倒是把旁人都算计得清楚,赵氏确实会问三娘的意思,若是三娘不想,她也绝对不会勉强。 但,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王祁莹看似给她出了个不错的主意,其实是满满的算计。 若是三娘要同王祁芸争斗,那少不得要装出一副喜爱陆亦阳的模样,或者顺水推舟。只有这么做才能让陆亦阳继续在三娘这里下功夫,才能达到王祁莹所说的那种效果。 可是,如果三娘真这么做了,陆家人便会认定三娘对陆亦阳也有意。 再想想如今长房的处境,王文胥昏昏沉沉,王祁贤刚考取了功名,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若在此时要赵氏回绝陆家,把陆家人得罪了,那长房真是大大的不利。 赵氏不是个没脑子的人,陆家人的若是来提亲,她也会权衡利弊。虽说她会问三娘的意思,但那是对方并不那么棘手的情况,碰上陆家就不一定了。 到时候不管赵氏推不推拒陆家的亲事,对三娘而言都是不好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大智若愚(二更) 可以说王祁莹献的这出计并不那么出彩,机灵点的人细细一想也能想得明白,但她为何又要拉出来说呢? 这是三娘所想不明白的,难不成这王祁莹是借此机会试探她? 如此一想,倒是不无可能。 若王祁莹真知道了那日在书院救她的就是苏钦玉,定然会将她视作敌人。敌人之间需要知己知彼,王祁莹当然肯在她身上下功夫。 以现在的情形,王祁贤还需要一个成长的时间,三娘还不能早早的跟王祁莹撕破脸。 “这个主意真不错!就该让她们也尝尝我的厉害,免得她们以为我好欺负呢!” 听三娘这般爽快的答应,王祁莹似乎还觉得不可思议,愣了好一会儿。 三娘推了推她:“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发起呆来了?我决定接受你方才给的主意,你还没说具体怎么做呢。” 王祁莹回过神来,依旧一副满心疑惑的模样:“你真决定跟她们争了?” “还考虑什么?只要能给她们些颜色看看,我何乐而不为?” 看三娘这副极为认真的模样,王祁莹又觉得是她想多了,再道:“咱们且静观其变,等陆家人造访之时,咱们再出手。” “这倒也是,陆家人是关键点,他们不来咱们也无计可施。” 两人就算是结成同盟,王祁莹待她客气不少:“只要姐姐肯信我,我一定帮你报仇。” 三娘天真的点头:“你真好!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跟我说这些呢?还说要帮我。” 王祁莹似乎早就猜到她会问这个,丝毫不犹豫的开了口:“我是替姐姐你打抱不平,二姐姐自你入府开始就没给你好脸色,现在又想为一己之私陷害姐姐,实在可恨。再者,她是自来欺负人惯了,我也没少被她欺负,便想着借此机会也给自己出一口气。” 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合情合理了。 三娘一脸的感恩戴德:“真是谢过妹妹了,只是我担心咱们能不能跟二姐姐对着干,毕竟耳她有长辈撑腰” 王祁莹颇为自得:“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万无一失!” 两人密谋了半天,可算是到了下园。 王祁莹的院子比夜阑居近一些,她与三娘行了礼后,便自行回去了。 三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她可不认为王祁莹会按她说的那样做,搞不好是在盘算什么一石二鸟之计。 回到夜阑居,三娘推门见王祁莲在她屋里坐着。 三娘被吓了一跳:“长姊怎么没回房?” 王祁莲身旁是沈嬷嬷在那候着,微微颔首,正给王祁莲斟茶。 听闻三娘的问话,王祁莲道:“我看那王祁莹拉着你,搞不好是打什么鬼主意,所以特意在你屋里等着你回来,好提醒你一下。” 难怪先人圣者言:经一蹶者长一智,今日之失,未必不为后日之得。 王祁莲就是个典型的例子,经历了睿王那事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睿智起来。 “多些长姊提醒,我省得,不会轻易听信她的话。” 沈嬷嬷的茶水正好递到王祁莲手里,王祁莲接过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自来比我聪慧,主意也比我多,但二房、三房的都不是什么善类,咋们还是远离为好。” 三娘嗯了一声:“记下了,长姊且放心。” 王祁莲点了点头,将手中那杯茶喝下后,便打算回去。 都走到门前了,又回头与三娘道:“鸿渊诗会你去了的吧?” 三娘一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去了的,长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听说今年诗会人多,便突然感兴趣,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杀出什么黑马。” “没有,出彩的也都是从前那些人,加之今年诗会我没怎么参与进去,所以也不是特别清楚。” 王祁莲似乎有些失望,转头就走了,什么也没再说。 三娘暗自想,这人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 王祁莹与三娘分别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绕了一圈去了西灵院。 王三爷还在崇德堂跟一帮宗亲们喝酒聊天,西灵院就只有胡姨娘一人。 进去之后,胡姨娘屏退左右,问王祁莹:“怎么了?不是说要回去,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王祁莹先是叹了声气,然后走到胡姨娘身旁,伸手给胡姨娘捶起肩来:“我方才走到时候把王祁瑶喊到一边说话,把鸿渊书院那件事情同她说了一些。” 胡姨娘一愣:“你有什么主意?说来我听听” 谁想王祁却是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主意,当时只想套出她关于苏钦玉的事情,但突发奇想说了那件事情。我哄她去跟二姐姐抬杠,她忽然真愤愤的答应了。” “什么?”胡姨娘也显得很诧异:“你的意思是,你骗她去跟二房那丫头争,她点头答应了?” “嗯”王祁莹轻声回应,又道:“我记得母亲先前跟我说这丫头机灵着呢,所以也只是想顺道试探试探,结果却出乎意料。母亲,您确定那丫头真不好对付?我怎么觉得她跟二房那个白痴没什么两样。” 胡姨娘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大智若愚,她大概是用表象蛊惑你吧。那丫头从进王府开始就总遇上事情,哪次不是逢凶化吉?要说是运气好我不信,凡事都是事在人为,她不可能毫无动作。再者,那丫头有时候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同她说话就像跟同龄人说话一般。” 王祁莹不觉得方才与三娘说话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便道:“我想等陆家人登门造访的时候做点文章,顺道试探试探她。” 胡姨娘对王祁莹毕竟信任,觉得她比同龄女子聪慧得多,加上这么多年对她的悉心教导,胡姨娘对她做事颇为放心。 “你看着办吧,想好主意了同我说说,为娘也能帮你参谋参谋。” 王祁莹道好:“这件事情我确实想自己动手处理,若是连王祁瑶都处理不掉,那我也不用惦记着苏家了。” 胡姨娘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对自己的孩子从来都是放开手的,要让他们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第三百四十五章 进左府(一更) 王祁莹那日晚上与她说了那些话之后,便没再来找过她,三娘都有些闹不明白了。 自这日之后,王祁贤便成了王家的重点看护对象,一家人都以礼相待不说,王三爷还时常领着他出去见世面。 赵氏当然高兴,那是她的儿子,也是长房的所有希望。 流苏近来心情也极好,连着两日都到夜阑居来找她闲聊。 只是今日来得不巧,她前脚刚迈进屋里,后脚丽姝就急冲冲的跑了进来,正想说什么却见流苏在,便闭嘴不言。 流苏也是夜阑居的旧人了,她帮了三娘这么多,三娘对她还算信得过:“丽姝,不必藏着掖着,流苏是自己人。” 丽姝听了三娘的话,才放下戒心道:“张临说有事,让您出去一趟” 张临一般是无事不找,既然找上来了,多半是有什么必须要三娘出面的事情。 流苏也清楚,听闻丽姝的话,便道:“小姐快去吧,免得误了事。” 三娘点了点头,起身就出去了。 张临早早的将后门那边的人遣散,一直等候着三娘过去。 见三娘来了,张临有事说事:“方才前院门童说有人找我,我还以为是熟人,结果才发现是个不眼熟的。那人也是怪得很,就塞了张字条给我,然后就走了。里头写的什么我没看,怕您怪罪。”他说着将那字条递到三娘手里。 三娘看了看,这字条折了又折,卷成指节大点儿。 她拆开看了看,上头显然也不是苏钦玉的字迹,但却有些眼熟。 再看落款写着的“兄长”二字,三娘明白过来,那日她同苏钦玉说想见见邺越笙,想必此字条便是出自邺越笙之手。 他让三娘到城西左家去,有要事相商。 难怪觉得字迹眼熟,当初截下那只信鸽的时候,那字条中的字迹与这个如出一辙。 左家?三娘心里头顿时打起鼓来,为何偏要去左家? 先前婚约那事情三娘已经跟左家人闹得不愉快了,原本想着往后再也不要跟左家有什么联系,却不想邺越笙跟左家却有了牵扯。 去还是不去?三娘犹豫不决。 见三娘皱眉沉思,张临问:“上头都写的什么?可是要小姐出去?” 三娘点了点头:“是倒是,可我还有些犹豫,不是很想去。” 张临道:“既然小姐不想去,那就不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三娘答应了苏钦玉会去跟邺越笙讲和,这样做不太好。 “去看看吧,你知道左家在哪里么?” 张临一听说左家,愣了愣:“小姐要去左家?那不是” 三娘知道张临想说左家跟她的那桩婚事,道:“罢了,字条上是这么写的,咱们且去看看。” 她都这么说了,张临也只能照办:“行,小的曾载过大老爷去左家,路倒是识得。小姐且等等,我这就去备车。” 片刻,张临备了马车过来,领着三娘往城西去。 将三娘送到左家门口,张临道:“近来二老爷、三老爷都要用马车,府里就两位车夫,应接不暇。小姐先在此处待着,等小的将三老爷送回府之后再过来接您。”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三娘只能点点头:“那你要早些过来,免得让府里的人察觉。” 张临连连点头:“一会儿回去我就去找沈嬷嬷,将这事情同她说一下,她一定能替小姐遮掩好。” 沈嬷嬷确实让人放心,三娘便应允了,让张临先行回去。 待他走了以后,三娘才到左府门前扣门。 前来开门的那人却并非左家的家丁,而是从前三娘见过的,邺越笙身边的侍从。 他稍稍开了一条门缝,看见三娘颇为欣喜,直接喊道:“小姐,您来了!” 这开口就唤她小姐,真真让她适应不过来。 三娘微微颔首:“邺越笙在何处?领我过去吧。” 他忙点头,将门大开了一些:“成,您快请进” 三娘便顺着进去,待他把门关上之后跟着他一块儿往左家内院而去。 左家早已没了从前的风光,从外到里皆是朴素之相。 索性左家人并不多,寥寥几人也费不了什么钱,再加上他们跟着左老太爷,便都随了老太爷那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 穿过月牙门,到了左家一进的院子,直直往正院而去。 到了那屋门前,邺越笙的侍从停下与她道:“小姐请进,公子就在里头候着您” 三娘嗯了一身,便推开那屋子的门进去。 屋里散着一股不知名的香味儿,比起三娘所识得的香料都要浓郁一些。 门后是一道屏风,绕过之后才见到邺越笙的人。 只是那里除了邺越笙还有左老太爷在,三娘顿时拘束起来。 左老太爷似乎并不晓得三娘会来,见到她进来就跟见了鬼似的:“这这不是王家的五小姐么?” 邺越笙今日的扮相比起三娘头两回见他的时候华贵不少,一身锦衣衬得他颇有几分王孙贵族的风范:“正是,除此之外,她也是我父王遗落的次女,也就是我的亲妹妹。” 左老太爷震惊不已,指了指三娘,又回看邺越笙:“这么说来,王五小姐是贤王的千金?” “正是。”邺越笙回道,接着又看了看三娘:“你快别站着,坐到我身旁来。” 若是往常,三娘定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更不会给他好脸色。可现下左老太爷在,她那点儿小脾气还是不方便拿出来使。 三娘顺从了邺越笙的意思,先过去给左老太爷行了个礼,再坐到邺越笙身旁。 左老太爷捋着胡须,细细又将三娘看了一遍:“还真的缘分,先前我想让我那不争气的孙儿娶了五小姐,结果却被五小姐使计回绝。却不想五小姐本就是人中龙凤,我倒是真没看走眼。” 三娘无地自容,看来她那点儿小把戏根本没有逃过左老太爷的眼,人家之所以没有追究这件事情,应该是想着她不愿意就不强求。 ☆、第三百四十六章 隐藏的真相(二更) 她万万没想到,这左家竟然早就跟邺越笙一党联系起来了,难怪后来左家能渐渐起势。 但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邺越笙能有这等能耐笼络京中权贵,甚至可以说是渗透进来。 若说旁人是因为把柄,三娘尚且想得通,可左老太爷是什么人?德高望重,又已经不在京中为官,这样的人居然也心甘情愿的为老贤王效命。 三娘再起身给左老太爷行一礼:“都怪晚辈不懂事,还望老太爷见谅。” 左老太爷赶忙道:“万万使不得,也怪老夫未曾好好问一下五小姐的意思,这才闹出那些事情。要真说起来,老夫还得求五小姐见谅,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是在是不像话。” 再怎么说左老爷也是长辈,三娘这个晚辈即便是对他又怨言,却不能嘴上拿出来说。 “老太爷言重,主要还是晚辈的过失” 左老太爷还想再推拒,邺越笙却道:“成了,那都是先前的误会,到这里便都不过问了吧。今日我带着舍妹来见前辈是受父王之托,您在京中素有威望,人脉甚广,王家终究是个是非之地,若是往后舍妹从王府脱离出来还望前辈代为安顿。您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些事情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听闻此言,三娘颇为震惊,听他言下之意老贤王并未去世,而是尚在人间。可她记忆中就不曾有过老贤王的出现,甚至从未听说过老贤王尚在人世。 不过三娘最在意的还是邺越笙说要三娘远离王家,她不能丢下长房的不管:“不成,我还不能离开王府,至少现在不行。” 邺越笙听了却皱起眉来:“别任性,这不是闹着玩的,为兄要负责你的安危。” 她的安危还需要他去维护吗?若是他们真在乎她的安危,为何不早些来王府找她?邺越笙口口声声说当初是贤王将她们娘俩托付给王文胥的,为何后来不找呢? “不是我任性,而是我不能撇下长房不管,他们是真心待我的” 本以为邺越笙会说她几句,结果他却道:“此事我往后再同你说,事情就这么定下,你若是再拒绝,我绑都要把你绑走。” 她手无缚鸡之力,邺越笙他们真要这么做,三娘还真是无计可施。 左老太爷见两人这气愤不对头,赶忙道:“莫要使气,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不愉快,万事好商量嘛。” 三娘对左老太爷倒是敬重的,便讪讪闭了嘴。 反正争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可不怕。 邺越笙想到他来时的本意,是想跟三娘相认、和解的,便也不争执了。 左老太爷见两人神色不怠,想了想还是道:“我去叫下人备些差点,毕竟你们身份特殊,不好叫旁人接触。” 三娘同邺越笙都知晓左老太爷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些处理关系的时间,故而才寻了这个合情合理的缘由,所以两人都默许了。 左老太爷走了之后,邺越笙先出声:“我听阿玉说你肯认我的时候,甭提我多高兴了。父亲同我已经找了你好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你作甚要跟我使气呢?你应该知道的,我们的身份太特殊,若是被人知晓,就得掉脑袋。” 她当然知道,也不否认邺越笙说的这些顾忌:“并非我不顺从你,而是王家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不如等我将王家的事情处理妥当,到时候我自然会听从你的安排。” 他想了想:“那你给我个准信,到底什么时候能办妥,我好安排。” 她虽有计划,可并没有规划过什么时候能做到,也不好空口跟他保证:“暂时还不确定,但我会尽快的。” 这显然不是邺越笙想要的回答,他面色变得不好看起来:“我都不知道那王家有什么值得你记挂的,你说那王文胥待你好,真心对你,我真不敢苟同。当初我曾遣人上王府去询问过你,那王文胥明明知道你的去向,却跟我们说你们娘俩早已不在人世,害得父王险些郁郁而终。就那样的人,你居然还惦记着不肯撒手。” 等等!是王文胥当初没有告诉他们,而不是他们没来寻过? 可在三娘的认知里,王文胥怎么会这么做?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见三娘愣在那里,邺越笙又道:“当初父亲是看好他的为人才放心将你们托付给他,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尽了一份力。但他隐瞒你们的去向,导致咱们这么多年难以团聚,那也是罪过。” “我不相信他怎么可能会那样做呢?他一定有难言之隐。在王家的这段时间,他待我视如己出,三番四处帮我出头” 邺越笙听她这么说,叹了声气:“人心叵测,他终极不是你的血亲,你或许该去问问他为什么当初不肯告诉咱们你的行踪。” “你别说了,我是为了苏钦玉才答应跟你和解,你若是再诋毁王文胥,我便不会再见你。” 他有些急:“我看你平时这么聪慧,怎么关键时候犯糊涂,你以为那王文胥当真是因为睿王破败而郁郁寡欢?他可是在朝中当了十多年的官,还曾做到二品尚书的位置,他要是没点手段早就死了!他聪明得很,装疯卖傻就想置身事外,你还傻乎乎的替他担忧。” 这就越发可笑了,王文胥已经丢了官职,如今毫无权势可言,有什么可置身事外的? “可笑,他如今担着一个徒有虚名的职务,何来危机可言?需要什么自保?” 邺越笙见她如此不开窍,索性就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你终究是个女子,有些事情不是你在闺房之中就能掌控的。齐王登基到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他早就知道父王尚存于世,也知道我潜伏在京中。更可怕的是,他知道苏家与我们有联系。知道王文胥为何装疯卖傻么?因为他当年跟父王之间的联系已然被齐王知晓,你的相貌与母亲如此相像,他会不知道么?所以王文胥才出此下策,索性抛下一切好保住王家。”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一些都合情合理起来,可三娘就是难以接受。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又见左誉(一更) 这个问题三娘并非没有想过,王文胥好歹在京城当了多年的官,怎么会被这么一点点挫折压倒? 再拿前世来说,三娘未曾受赵氏喜爱,更不曾跟着他们常常抛头露面,故而王文胥也没有因为被贬一事而郁郁寡欢。 如今王文胥这般,怎么劝也劝不动,若说不是他有意为之,还真让人难以想象。 “你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探一探。王文胥始终的王家的主位,心自然是偏向王家的,对你再照顾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割不断的血缘亲情,我才是你的亲人,我与父王才是那个能够保全你的人。” “行了!别说了”三娘承认,邺越笙说的都是大实话,有依有据让人不得不信,但她要去证实,否则她不会死心:“你且等我想一想吧,齐王不还没动手么?给我一点处理的时间可好?” 说了这么多,邺越笙总算肯稍稍妥协:“可以,左右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便让你自己去摸索。你只需记得还有我,还有父王” 照三娘的记忆,邺越笙必成大业,但不确定的是以现在多变的局势,事情是否还会像前世她所记得的那个方向发展。 齐王既然已经知道了邺越笙的存在,更晓得苏家与其有联系,却按兵不动是何道理? 还记得当初苏家陨落,也仅仅是因为齐王想要在朝堂之上来个大换血,巩固自己的权利罢了。齐王最后也没有将苏家人如何,苏钦玉也担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虽然也只是个虚衔。 如今呢?齐王又会如何对待苏家? 想着想着,三娘竟想发笑,自己都还没个安生,怎么突然担心起苏家的安危。 “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待我将一切安排妥当,自会给你答复。” 邺越笙也颇为无奈,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却是个倔强性子,还不怎么好对付:“成,但如果你不在我所能接受的时间内办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三娘点头:“我想来说话算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便信了她,心中思忖了一番又道:“你同阿玉是怎么回事?他说你们之间没多少交集,怎么现在反倒替你传起话来了?” 三娘让他问倒了,邺越笙居然不知道?那她要怎么解释?还是继续隐瞒? 死来想起,还是隐瞒着吧:“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苏钦玉比你好找一些,我不找他找谁?” 这样听来似乎不无道理,他点了点头:“那还好” 这话何意?难不成她跟苏钦玉还不能有点儿什么了? 说罢,他又嘱咐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就爱他那种长得娘里娘气男人,我告诉你,千万别跟他有什么瓜葛。那人太狡猾,我怕你被骗。” 记得苏钦玉说邺越笙也是他师弟,看来他师兄的威严没立好,邺越笙同少漓两人都对他没点敬畏的意思。 三娘很认真的回答:“我知道,这个你甭担心。” 这时,借口去准备茶点的左老太爷回来了,身后跟着左誉。 左誉手上端着差点,恭恭敬敬的跟在老太爷身后。 邺越笙那侍从阿岳倒是懂得察言观色,见他们进来,连忙过去帮忙:“让小的来吧,这等事情怎好劳左公子代劳。” 说着,阿岳顺利的从左誉手上把茶盘接下,转而一一送到邺越笙、三娘、以及左老太爷他们桌上。 左老太爷见三娘与邺越笙面上并不不快之色,知道两人没闹出什么大矛盾来:“五小姐既然来了,不妨留在舍下用饭,到时候我再差人送你回去。” 吃饭就算了,三娘怕回去晚了要出事。 三娘婉拒道:“老太爷费心了,只是我出来并未同王府里的人交代过,要早些回去。” 若换了旁人,听闻一个女子私溜出府总会觉得此人行为有失。 但左老太爷知道如今也知道了三娘的特殊身份,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无妨,让人稍稍注意一下,应该不会被王家人察觉。” 左老太爷盛情难却,可是三娘真的不太方便留下,更不想留下。她此时一心惦记着先前邺越笙同她说的那些,她难耐不住,想去探探王文胥的口风。 邺越笙亦是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看出三娘的焦灼之色。 他与左老太爷道:“前辈且让她回去吧,她如今屈居他人屋檐之下,许多事情不那么方便。” 邺越笙好歹也是三娘的兄长,他都发话了,左老太爷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强留:“那好,那我现在就差人将五小姐送回去” “等等”邺越笙忙拦下左老太爷。 左老太爷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的事情:“怎么了?” 邺越笙道:“还是我送她回去吧,父王交代我要好生照看她,亲自去才不负父王所托。” 左老太爷听罢点点头,感慨一句:“你这性子还是随了贤王,万事更愿意自己出面,不愿假他人之手。谨慎虽然是好事,但谨慎过了头就是疑神疑鬼。” “前辈说得是,但我尚有几句话同她说,顺道还得去北城一趟。” 这个理由就稍微说得过去一些,左老太爷也就同意了:“早去早回,如今你是不宜多出门,千万要当心。” 三娘本想拒绝,可是这两人三言两句就把事情敲定了,丝毫不给她回嘴的余地,贸然插嘴又不太礼貌。 也不知张临此时来没来,要是他不知她已经回去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但现在也没办法去知会张临,三娘只能跟左老太爷说一声:“老太爷,若是我走后有王家的马车来寻,还请您告知他我已回去。” 左老太爷应道:“好,老夫会替你办妥的。” 如此,三娘才肯放心的跟着邺越笙离去。 见他二人要走了,左老太爷忙跟左誉道:“你去送送” 左誉向来听左老太爷的话,他说去送,左誉便跟了上去。 正巧三娘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了看,见是他,又淡然回过头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当面对质(二更) 左誉见她回过头看着他,他居然心虚的低下头去,加快脚步走到他们前面。 左老太爷是个谨慎的人,跟他说了别让府里下人注意到他们,便让左誉走在前头给他们开道。 对上三娘,左誉总觉得心虚,一溜烟二儿就不见了左影子。 邺越笙突然回过头来问三娘:“左家那孙辈的小子,你对他没那意思吧?” 三娘真想翻个白眼,苏钦玉说完了说左誉,还有完没完了,真当她是小孩了么? “你怎么管这么多?自己的事情怎么不管管?” 邺越笙反被三娘这句话堵得没有话说,索性也不说了。 三娘问他:“你跟左老爷子说有话要问我,要问什么?” 他道:“哪有什么话说,只是找个离开的借口。左老爷子太热情,可我这身份实在不合适在左家待着,会害了他们。” 没想到他还是个如此仗义的人,还不忘为旁人的安危。 左誉方才急急的走开,已经去门前备好了马车,就等着三娘他们过去。 邺越笙二话不说的上了马车,待三娘要紧跟其后的时候,左誉突然道:“且慢” 三娘好奇的停下动作,问他:“怎么?还有什么事么?” 他先二话不说的朝着三娘鞠了一躬,起身之后才道:“此前多有冒犯,还请王姑娘见谅。虽然祖父并未告知我为何王姑娘会出现在此处,但我知道先前我对你有些误会,王小姐肯原谅在下么?” 三娘愣了愣,左誉的确是个谦逊的人,至少不傲娇,知道自己有错的时候能主动认错。 “无妨,我早已把那些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的了,如今早已不在意。” 左誉听三娘这么说,再鞠一躬:“如此,我与王小姐便没了恩怨,往后自会以礼相待。” 说左誉是个谦谦君子也为过,但却不是个能担大任的人,因为三娘早就看出来,此人爱好清净。 “好,左公子说了算。” 他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小姐且上去吧,早些回府。” 三娘点头应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邺越笙早已在马车里坐好,也将方才左誉与三娘的话听在耳里:“你与那左誉似乎有些交情?” 三娘白了他一眼:“之前有些误会罢了,算不上交情。” 他就笑了笑:“那小子没什么前途,让你跟着他还不如跟苏钦玉那只狐狸。” 这话说的,好像苏钦玉还是个无奈的选择。 车夫驾着马车启程,一路往北城而去,这期间三娘与邺越笙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让车夫绕到王府后门,才停下。 “回去之后万事当心,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找阿玉,也可以到先前我住过的那宅子里去。里头住的那老妪也是咱们的人,她会把东西交到我手里。” 都说狡兔三窟,那地方邺越笙虽然没人住了,只要没暴露就还是个藏身之所。 三娘应下:“知道了” “那就快些回去吧,王家大宅里人多是非多,你在里头受的那些罪我也有听阿玉说起过。你且再等等,等咱们大功告成,等父王荣归故里,他们欺负你的那些,我都替你讨回来。” “不必了,该报的仇我会报,该做的事情我也会做好。若是连这些事情都处理不好,那我枉活了这么多年。” 左誉见她回过头看着他,他居然心虚的低下头去,加快脚步走到他们前面。 左老太爷是个谨慎的人,跟他说了别让府里下人注意到他们,便让左誉走在前头给他们开道。 对上三娘,左誉总觉得心虚,一溜烟二儿就不见了左影子。 邺越笙突然回过头来问三娘:“左家那孙辈的小子,你对他没那意思吧?” 三娘真想翻个白眼,苏钦玉说完了说左誉,还有完没完了,真当她是小孩了么? “你怎么管这么多?自己的事情怎么不管管?” 邺越笙反被三娘这句话堵得没有话说,索性也不说了。 三娘问他:“你跟左老爷子说有话要问我,要问什么?” 他道:“哪有什么话说,只是找个离开的借口。左老爷子太热情,可我这身份实在不合适在左家待着,会害了他们。” 没想到他还是个如此仗义的人,还不忘为旁人的安危。 左誉方才急急的走开,已经去门前备好了马车,就等着三娘他们过去。 邺越笙二话不说的上了马车,待三娘要紧跟其后的时候,左誉突然道:“且慢” 三娘好奇的停下动作,问他:“怎么?还有什么事么?” 他先二话不说的朝着三娘鞠了一躬,起身之后才道:“此前多有冒犯,还请王姑娘见谅。虽然祖父并未告知我为何王姑娘会出现在此处,但我知道先前我对你有些误会,王小姐肯原谅在下么?” 三娘愣了愣,左誉的确是个谦逊的人,至少不傲娇,知道自己有错的时候能主动认错。 “无妨,我早已把那些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的了,如今早已不在意。” 左誉听三娘这么说,再鞠一躬:“如此,我与王小姐便没了恩怨,往后自会以礼相待。” 说左誉是个谦谦君子也为过,但却不是个能担大任的人,因为三娘早就看出来,此人爱好清净。 “好,左公子说了算。” 他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小姐且上去吧,早些回府。” 三娘点头应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邺越笙早已在马车里坐好,也将方才左誉与三娘的话听在耳里:“你与那左誉似乎有些交情?” 三娘白了他一眼:“之前有些误会罢了,算不上交情。” 他就笑了笑:“那小子没什么前途,让你跟着他还不如跟苏钦玉那只狐狸。” 这话说的,好像苏钦玉还是个无奈的选择。 车夫驾着马车启程,一路往北城而去,这期间三娘与邺越笙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让车夫绕到王府后门,才停下。 车夫驾着马车启程,一路往北城而去,这期间三娘与邺越笙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让车夫绕到王府后门,才停下。 ☆、第三百四十九章 根基已固(一更) 三娘真希望王文胥说出的第一句话是问她近来过得可好,可他偏偏问了她今日去见了谁。 “我今日并未出去,不知父亲为何会有此一问?” 她偏要装傻充愣,就想要看看王文胥会如何应对。 王文胥不骄不躁,似乎才道三娘不会一次告诉他,便道:“出去转转无所谓,我也不主张天天将自己锁在屋里。但是,尽量不要去见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免得出什么事。你也知道,我是受了你生父生母所托照看你,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办法跟他们交代。” 要是换在从前,三娘一定感恩戴德,认为这都是王文胥对她的关爱。 可现在,她感恩不起来。 “我知道了,父亲还有别的要说么?” 三娘打定了注意要让王文胥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故意做出这副无所谓的模样。 王文胥思忖了片刻,始终还是有话想说,没让她走。 “有个事情我且问问你,你与左家人相熟么?” “不相熟。”原来他已经知道三娘去了何处,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道:“既然不熟,就甭去了吧,上回左誉那事情既然作罢,还是别去招惹的好。” 三娘也不反驳,应道:“是,我记下了。” 她出乎意料的乖巧,居然也不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王文胥终究是耐不住性子了,知道三娘分明有事,可她偏又不说。 三娘反问他:“若是我问,父亲会如实同我说么?” 王文胥低头思索了片刻,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你且问,我能说的自然会同你说。” 三娘也不客气,直接问他:“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这个问题明显把王文胥难住,沉默了半天都没回应。 三娘再道:“这个问题不说也成,那您告诉我,为什么要装作这副颓靡至死的模样?你分明不是那样的人,你明明比谁都清楚。 王文胥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看着三娘:“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你去左家见了谁?” “父亲先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无可奉告。” 他皱着眉:“从你入府那日起,我就知道你是个极其聪慧的姑娘。本来也没期盼能够用拴住你多久,但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好的的确确是发自内心,往后王家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会保全你。”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信,只是追问王文胥:“父亲先回答我的问题。” 三娘锲而不舍,王文胥避无可避,只能一声叹息:“我真后悔当初带着你进宫去,不然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的一声感慨在三娘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他竟还不肯说出实情。 “当初父亲遣了苏公子来河洝救我,我真感激不尽,一心想着报恩,把您和母亲当做亲生父母来孝敬。可父亲为何要瞒着我呢?你明明知道我的生世,明明知道我生父还活着,却只字不提。你可知道,你这样会害了我的。” 他无话可说,只能摇头:“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告诉你能有什么用?左右现在我不说你也知道了,然后呢?你又能做什么?” “我可以走,离开就能保您不受牵连。或者,咱们一块儿走,找个清净的地方了此残生。” 他却又摇头叹息:“哪有这么容易?当今皇上可不是个善主,就算你走了,他也不会对王家放下戒心。你眼瞅着如今王家好像还挺兴盛,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再者,王家历经百世,我实在不愿意就此断送” 这一点三娘能想得明白,王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对王文胥来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他觉得那样对不住王家列祖列宗。 齐王是个多疑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王文胥包庇贤王遗孤已经是死罪,即便他现在没动王家,不代表他就真会放过王家。 如此说来,王三爷未必就真得了齐王的赏识,不过是齐王的一颗棋子罢了。他只是觉得王家尚有一丝可以利用的价值,这个价值还能跟王文胥扯上关系,否则他不可能留王文胥这么久。 这么想来,事情变得复杂了许多。 三娘将心中所想埋在心底,嘴上道:“那您为何还装作一副颓废模样,难道你这么做就能真正帮到王家了么?” 他自知不能,摇了摇头:“不能,但此时,只能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三娘凝神想了想,问出她此前就想问王文胥的问题:“如果,我的生父和齐王真的刀剑相向,齐王要您交出我,用来要挟我的生父。敢问您要怎么做?” 她等于是给王文胥出了大难题,一边是王家,一边是道义。正如邺越笙所说,他在危急时刻会保王家,但三娘想听他说。 王文胥果然思考了很久,几度想要开口都给咽了回去。 三娘看他如此矛盾,又突然后悔问出这句话:“您可以不回答我,但我有一条路要您来选。一是,我离开王府,从此天涯各路互不相干;二是,弃暗投明,助我生父成就大业。” 王文胥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能从一个十四岁小姑娘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祁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话能乱说么?” 当然不能乱说,可现在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齐王已经不可能在真正信任王家,除了倒戈别无他法。王文胥即便装一辈子的废物,齐王也不会放过她。能躲避过一时,躲避不了一世。 三娘异常认真的看着王文胥:“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也又认认真真的想过。您信我一回,走这一条路,稳赢不输。” 王文胥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把握,可只要一想到这是谋逆之罪,他便不敢迈出脚步,这等于是拿王家上下近百条人命开玩笑。 “不可,不可齐王已经登基,那就是天子,这样做是违逆天命。再者,齐王登基伊始就开始独揽大权,无论是朝堂还是宫廷之中都大换血,根基已固。” ☆、第三百五十章 倒戈(二更) 三娘却置之一笑:“天命?父亲可知当初先帝召我入宫侍疾同我说了些什么?” 王文胥哪里知道,便摇头:“说了什么?” 她还记得先帝同她说的那个秘密,本来是没有想着要说给谁知道的。因为毫无意义,邺越笙必然会夺取政权。 “先帝告诉我,他并非真龙之脉,乃是他的生母与旁人所生。” “什么?”王文胥都快惊掉了下巴:“祁瑶啊,事关皇室血脉,可不能凭空造谣。” 三娘道:“我自然知道兹事体大,况且我造谣能有什么好处?若他真是皇室龙脉,为何非要置贤王于死地?如果当初他真是凭借遗诏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为何又要将从前那些朝中旧臣一并换掉?难道他们不是留下来辅佐他的么?” 如此说来,当初先帝登基时确实做了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王文胥心下思索,如果先帝都不是真龙血脉,那齐王也不是,那如今的大邺岂不是早已易主了? 想想王家先辈,尽心竭力为太祖皇帝效劳,王家也将“忠”字列入祖训。他曾一直觉得该效忠大邺天子,故而当初在淑妃的拉拢之下犹豫不决,可惜后来睿王不成事,他便成了如今这般光景。 齐王、睿王皆是先帝的儿子,那他们也都不是正统血脉,如何能袭承皇位? 王文胥一想觉得荒唐,这不是那国事当儿戏么? 三娘见他想得出神,知道他的在思索,便又煽风点火:“您且想想,如此祸乱朝纲之举,难道不该制止,让一切回归道原位么?” 他知道三娘是在煽动他,故而抬手道:“你且等我思考一下,乱得很,乱得很” 何止是乱,这等于是改朝换代。 想来王文胥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三娘继续道:“您好好考虑考虑,若是想明白了就来同我说,我会代为转达。” 王文胥一惊:“你你跟他们” 三娘老老实实的点头:“我同他们早有联系,不光是今日,从前也有。不过我今日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您。我自来到王家之后便事事为了您着想,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站在您的角度去看,这回也一样。” 王文胥对有些事情当然知晓,比如去年冬日那些粮食,赵氏同她说过。如果她不为他们着想,没必要做这些事情。 “可这么做,王家”他始终还是放不下王家。 “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您看看王家现在的状况,即便不是朝堂上的事情,恐怕也迟早散伙。您处处为他们想,他们何曾放在眼里过?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兴许咱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王文胥细细品了一下,一知半解:“是要把他们往火坑里送,然后再拉他们一把?” “非也”三娘道:“如今二叔、三叔皆在朝中为官,正处在水深火热中而不自知。二叔觉得何裕仁是他的伯乐,三叔觉得齐王是他的主子,光靠嘴劝是劝不动的。唯一的办法,是咱们脱离出去,这样各不相干,也不牵连。” 王文胥更是惊掉了下巴:“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对外头的事情知道这么多?” 要把这个解释清楚,那得说上一天一夜,而且说完了王文胥也不一定相信,还不如不说。 但什么都不说又很难服众,三娘便道:“这是他们让我转达的,我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们”指的自然就是邺越笙他们了,只是三娘现在还不能明着跟王文胥说,得拉他下水之后让他们自己去接触。 王文胥心里虽然清楚这个“他们”说的是老贤王那一帮人,可他去我不知道有邺越笙这个人的存在。 “你方才说那个可行是可行,只是咱们突然从王府脱离,很难不让人怀疑,到时候不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一点三娘想过,也是顺了她最初的想法,让长房脱离王府。 只是现在被迫提前了时间,但也不影响。 “咱们这一大家子的矛盾,估计北街无人不知。要想顺理成章的分离出去很简单,让王家大闹一场,咱们便能金蝉脱壳。” 王文胥仔细思索了一番,点点头:“这倒是” 王二爷对王家主位觊觎很久了,只要给他个门道,他不可能观望不前。 但王文胥还有放不下的事情:“此计可行是可行,不过让我把王家交给你二叔是肯定不行的。照他那性子,王家交到他手里,恐怕更垮得快。” 三娘自有法子,胸有成竹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只要您肯答应,这些我都会办好。” 时至今日,王文胥也不会再把她当个孩子看,毕竟她的思维简直不像个孩子。 “那你且等我想清楚,毕竟是大事。” 三娘却置之一笑:“天命?父亲可知当初先帝召我入宫侍疾同我说了些什么?” 王文胥哪里知道,便摇头:“说了什么?” 她还记得先帝同她说的那个秘密,本来是没有想着要说给谁知道的。因为毫无意义,邺越笙必然会夺取政权。 “先帝告诉我,他并非真龙之脉,乃是他的生母与旁人所生。” “什么?”王文胥都快惊掉了下巴:“祁瑶啊,事关皇室血脉,可不能凭空造谣。” 三娘道:“我自然知道兹事体大,况且我造谣能有什么好处?若他真是皇室龙脉,为何非要置贤王于死地?如果当初他真是凭借遗诏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为何又要将从前那些朝中旧臣一并换掉?难道他们不是留下来辅佐他的么?” 如此说来,当初先帝登基时确实做了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王文胥心下思索,如果先帝都不是真龙血脉,那齐王也不是,那如今的大邺岂不是早已易主了? 想想王家先辈,尽心竭力为太祖皇帝效劳,王家也将“忠”字列入祖训。他曾一直觉得该效忠大邺天子,故而当初在淑妃的拉拢之下犹豫不决,可惜后来睿王不成事,他便成了如今这般光景。 ☆、第三百五十一章 觐见才人(一更) 思来想去,三娘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择日与我父亲相见,有要事相商。 毕竟这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情,明目张胆的写出来,万一被有心人截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字条交给了沈嬷嬷,让她去办。 之后,三娘便歇了下来,漫无目的躺在榻上,本来像闭目养神,谁知一闭眼就是邺越笙的那些话,还有王文胥对她的种种表现。 三娘当初来到王家的时候目标明确,如今已然动摇,虽然还肯帮王文胥,但再也不是从前的心态。 并不是说王文胥隐瞒她那些事情而心存芥蒂,是因为三娘担心一件事情。 王文胥似乎根本不肯让三娘走,照理说她走了也是好事,可王文胥并不情愿,这不得不让三娘往深处想。兴许,留着她还有用处吧。 但想想前世那般,没有这么多事情,王文胥待她也还算不错,看上去不像是虚情假意。 就当是还他前世的恩情,三娘这般想。 思虑了许久,她总算是有了些许困意。可是正当她要闭上眼的时候,院外有了动静。 前院来的一丫鬟轻轻敲了敲门:“五小姐可在房里?” 三娘迷迷糊糊的被她吵醒,皱着眉应道:“在,什么事情?” 外头那丫鬟道:“夫人让您去东恒院一趟,宫里来了人” 那丫鬟也不说是什么事情,只说宫里来了人,让三娘云里雾里的。 她不情不愿的从榻上起来,先开门与那丫鬟道:“且等一等,我再理一下妆容。” 小丫鬟福了福身:“是,奴婢在门外候着,您好了出来便是。” 三娘点了点头,半敞着门,进屋梳妆去了。 想着就是去前院一趟,说是宫里来人,左不过带句话或者传个旨意什么的。 弄好之后,三娘便随着这丫鬟去了东恒院。 本以为会是个宫监,谁知道竟然是个宫婢。 那姑娘见了三娘很有礼貌的行了个礼:“小姐安好,奴婢是徐才人遣来的,奉了我家才人的命,来接您入宫觐见。” 三娘一愣,徐嘉柔才进宫多少天?居然被允许召家人入宫了?还真是匪夷所思。 她亦冲那姑娘回了一礼:“是,既然是才人的意思,我同你进宫便是。” 赵氏点了点头,同三娘道:“早去早回,别在宫里逗留太久。” 三娘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这宫婢想来是早早跟赵氏说好了,赵氏除了让她早去早回也没再说什么。 “那就请王小姐随我来”那宫婢请三娘出府,将她领上入宫的轿撵。 此去跟从前先帝召进宫有所不同,三娘得从后门入,因为是后宫中人召见,从后门更快一些。 后宫是三娘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新奇。 那宫婢在轿撵外不像在王府中那么拘谨,与三娘话多起来:“王小姐与我家才人相熟么?我家才人自入宫之后就一直惦记着您,奴婢便想着才人定是将您当做知己的。” 三娘回她:“有些交情,在王府她就只与我熟悉一些。” 宫婢喜不自禁:“那太好了,奴婢像王小姐询问一些才人喜欢的东西可好?才人是奴婢第一个主子,奴婢想要尽心尽力,故而才想着探一探才人的喜好。” 这小丫头看着单纯可爱,倒不像是有心计之人,三娘想了想道:“她喜欢的东西倒还真是不多,不过她生在渠河,在吃食上头该有些不适应。你若是真想讨好她,不妨去学几样南方小菜,保准儿她注意到你。” “那真是太好了!”小丫头笑嘻嘻的,一边同三娘道谢,一边又道:“说来不怕王小姐见笑,奴婢头一次见宫中来了个这么和善的主子。宫里的老嬷嬷都说我命好呢,跟了个温和的人。只是才人自入宫之后就郁郁寡欢,皇上来的时候稍稍高兴一些,皇上走了便打不起精神,所以奴婢才想着讨才人欢心。” 三娘掀开帘子看了看那丫头,笑得时候脸上一对酒窝显得极其可爱:“你说皇上来的时候,那皇上去她那儿去过几次?” 小丫头居然掰着指头算了算,然后才道:“大概有四五次了,我家才人有福,从那么多美人儿中脱颖而出,更是在选入的秀女之中独占鳌头,头一日便得了皇上的恩宠” 三娘听了这话可笑不出来了,头一日便得了恩宠,岂不是成了出头鸟? “那除了你家才人,皇上还重新了几位新人?” 那宫婢又想了想:“还有就是礼部尚书的闺女,进宫就封了贵人,惹不起呢。不过也就是一两次,皇上终归更喜爱我家才人一些。” 三娘想起她先前交代徐嘉柔的那些事情,又问:“那你家主子可有时常去皇后宫中请安?跟皇后娘娘关系如何?” 宫婢叹了声气:“趁着这会儿还在外头,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皇后娘娘待谁都不好。我家才人确实日日到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可是新晋的妃嫔中最勤快的了,可回回都吃了闭门羹。才人她也私心,照样天天去,奴婢劝了好多回” 三娘忙道:“这有什么好劝的?照规矩来说,寻常人家中的妾氏也得日日去给正房请安,何况还是在宫中?左右请个安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你往后可别劝了。” “我”小丫头只是想帮徐嘉柔打抱不平,本想反驳三娘两句,可又觉得三娘言之有理:“是,奴婢非议主子的事情,确实有些逾矩了。到时候进了宫,王小姐可千万别把奴婢碎嘴这几句跟才人说,不然该挨罚了。” 三娘应好,又道:“你放心吧,只要你是真心待她的,我说与不说都不要紧,她也不说那种疾言厉色之人。” 小丫头似乎跟赞同三娘的说法,忙道:“对对对,刚封了位分的时候,才人很不受待见,有几个小蹄子总在才人面前耀武扬威,才人居然都忍下了。要是奴婢,那肯定是做不到的,难为她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容光焕发(二更) 好在徐嘉柔那副能忍耐的性子,不然在宫里只怕会更不好受。 她本来就是以王家义女的身份入宫的,比庶女都不如,这一点谁人不知?有比她身份高的埋汰她,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三娘便于这丫头又闲聊了几句徐嘉柔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到了西宫门。 轿撵照惯例,停在外头不能再往里去,三娘便从上头下来,跟着那宫婢穿过重重宫殿来到一个叫做沁铭苑的地方。 “王小姐这边请”宫婢伸手邀她往里去。 三娘便无所顾忌的朝里头去了。 这门匾上虽然写着“苑”字,地方却一点也不小,想必三娘同王祁莲两人住着的夜阑居还大了不少。 她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一宫婢在院中浇花除草。 那宫婢见了三娘,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喜笑颜开的凑上来行礼:“五小姐安好” 开口就叫她五小姐,必然是王府里遣来的。 想到那时胡姨娘询问传旨的宫监能否遣婢女随行,想来这丫头便是胡姨娘给徐嘉柔送来的人。 三娘不苟言笑,淡漠的望着她:“叫什么名儿?” 她又冲着三娘行了个礼,欢欢喜喜道:“奴婢琴青,见过五小姐。” “你这名儿还挺好听的,只是从前在王府怎么没听说过你?” 那丫头道:“奴婢是三夫人从渠河带回来的,先前并不在王府,故而五小姐没见过也正常。” 三夫人?还真是口无遮拦,进了宫都不知道收敛一些。 三娘也不去说她,在宫里谁还管这个?顶多就是觉得王家家奴没规矩:“嗯,你继续忙手里的活计吧,我去看看嘉柔。” 她赶忙又道:“奴婢领着您进去吧,小姐她在里头歇息呢。” 三娘不由的皱眉,怎么徐嘉柔进宫都这么久了,这琴青还叫徐嘉柔小姐?让人听了岂不是笑话? 还不待三娘开口训斥,方才领着三娘进来的那宫婢便开了口:“没规矩!才人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妃嫔,岂能还叫小姐?让你打杂思过,你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有,你现在就是个打杂的,客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一边儿去!” 三娘在一旁看着,还在想胡姨娘遣来的这丫头会不会跟这个宫婢对峙起来。谁知她被这宫婢训了两句之后便没了脾气,虽然气恼,却不敢多言,只能乖乖拎起水壶继续浇她的花。 训斥玩琴青之后,这宫婢又请三娘往里去:“王小姐不用管她,奴婢领着您进去便是。” 还真没看出来,这宫婢看着年纪不大,倒很有脾气。 三娘点了点头,跟随着她往里去了。 一边走着,那宫婢一边又与三娘道:“方才在王小姐面前失态还望王小姐恕罪,只是那丫头不教训不行,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三娘道:“无妨,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该教训的不能马虎。” 她颇为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您知道我家才人那副性子,她是从来不会对谁发脾气的,更别说立威了。所以这些事情,还是由奴婢来做吧。” 还是个忠心的下人,三娘不禁为徐嘉柔松了一口气。如此机灵又能干的丫头在她身边,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三娘好奇琴青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她处罚,便问:“那她是犯了什么事情?” 那宫婢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进宫之后就游手好闲的,嘴还碎,闲话跟自己人说也就罢了,还到处跟别人说。” “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小宫婢显得很气愤:“还不就说才人在王家不受待见,被三夫人训斥、打骂,又说才人是替王三小姐入宫,这位分本该不是我家才人的,您说气不气?” 这可不是气不气的问题,若是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搞不好还得闹出大事来。 三娘心里想着,嘴上附和:“确实挺让人生气的,该罚!” 说话间,宫婢已经领着她到了门前。 她轻轻叩门之后,问道:“才人,王家小姐到了,请她进来么?” 本想着徐嘉柔会立即回应,谁知等了片刻没听见响动。 小宫婢欲再唤,结果门却突然开了,徐嘉柔一身华服站在门里头。 “姐姐可来了,快请进!” 徐嘉柔见着三娘很是高兴,脸上的笑意一直消散不去。 宫婢见此,便行了个礼:“奴婢先行告退” 徐嘉柔嗯了一声,拉着三娘便进了屋里,随后关上了门。 ☆、第三百五十三章 因果轮回(一更) 旧识?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自来在宫里呆着的齐王,竟与徐嘉柔是旧识。 “当真?”三娘惊讶的问道。 “正是”徐嘉柔似是回忆,脸上尽是笑颜:“约莫是在两年前,我父亲尚在人世,皇上当时扮作一普通公子到徐府来。当时我父亲待他极为客气,我还想着是不是哪家贵公子,却想不到是齐王殿下。” 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难怪齐王会从一众秀女中挑出徐嘉柔,原来是脸熟。 “那齐王待你如何?”听那宫婢说齐王待她不错,不过那是旁观者,三娘要听当事人的感受。 只见徐嘉柔低头红脸,很不好意思的说了句:“他待我不错” 如果徐嘉柔与齐王只是一面之缘,想必也不会待她特别,这中间大概还有什么事情。 三娘假意调侃:“皇上该不会是在渠州对你种下情根,故而现在有续前缘才如此珍惜吧?” “别胡说。”徐嘉柔嗔怪道:“哪有那种事情?不过是当初父亲曾救过他的命,如今父亲已去世,他待我好也算报恩吧。” 原来是这样,徐嘉柔的父亲救过齐王,故而齐王才会因为当初的恩情点她入宫,宠幸之至。 三娘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同徐嘉柔道:“那这便是缘分了,你与皇上相隔这么远,中途经历种种事迹,最后还能走到一起,确实不容易。” 说到这里,徐嘉柔却突然泄了气:“可我却不觉得那么好,当初我与他也不过是数面之缘,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岂料如今竟成了夫妻。他待我是不错,我对他也不排斥,只是总觉得这里头少了些什么。” 少了情,照她这么说,齐王对她也仅仅是识得,还不太熟悉。这样的两个人要同床共枕,自然会觉得不大自在。 三娘借了自己当待恩客的感受,胡编了一段与她说:“这很正常,记得我当初在河洝的时候,家中大姐出嫁后也曾回来与我这么说过。但她后来却又释然了,说是时间一长便会习惯,两人从陌生到熟悉,里头会潜移默化的积累一些情义。我想你现在也跟我那姐姐一样,只是时间段不熟悉罢了。” 这么一说,徐嘉柔觉得也是:“确实,我与他如今还不太熟悉,想必等时间一长彼此熟悉也就好了。不过我一直好奇宫里的女人为何总是想方设法的要将他拉到自己宫里去,我并不觉得那样好” 对于初经人事的徐嘉柔来说,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太好。 三娘耐着心思与她道:“就像贵族府上的妾一样,她们并不是因为喜欢才邀宠,而是必须。不论是帝王家还是百姓家,妾氏的地位都不高,你要想让自己有生存下去的余地,就一定要这么做。最好是怀上子嗣,到时候母凭子贵,你在宫中才算真正站住了脚。” 一说到生孩子,徐嘉柔觉得为难:“这事情在从长计议吧,我还没那打算。” 现在让徐嘉柔怀上确实早了些,镇南王之女还坐着中宫宝座,恐怕不会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先怀上龙嗣。这一点三娘也不担心,依照皇后那性子,想必不会对侍寝的嫔妃疏忽避孕之事。 这一点三娘觉得有必要跟徐嘉柔好好说说:“确实还太早了,不过有件事情却事不宜迟。你进宫也有好几日了吧?皇上来过你屋里几次?” 这把徐嘉柔说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 “咱们之间不必如此别扭,但说无妨。” 徐嘉柔看她坦坦荡荡的,突然觉得自己的别扭毫无意义,便直言:“五六回吧,除了晋封那日,几乎都歇在我这里。” 三娘皱了皱眉,这跟一房专宠有什么区别? “这可不行,你还是个新晋的才人,独占圣宠不光会遭来非议,还会引来祸事。” “啊?为何?”徐嘉柔听糊涂了:“这后宫中的女人不都是皇上的人么?他高兴怎么就怎么,为何还会招来祸事?” 后宫中的女人固然是皇上的,他怎么说就怎么是。 “但,这宫里的女人也分三六九等,也有尊卑的区别,以强凌弱不在少数。”三娘又劝道:“还有你说那你父亲对皇上昔年的救命之恩,最好是对谁都别再提起了。这是你与皇上的事情,若是多一个人知晓,难免被人利用。” 徐嘉柔自进宫以来便颇受恩宠,宫里的人都奉承着,根本没有体会到这一点,所以也不苟同:“哪有你说得这么险恶,我看宫里的人还不错,平时人人都在自己宫里,鲜少见谁多管闲事。” 三娘有些不高兴,徐嘉柔不知道居安思危,这一点需要纠正。 “我是好心劝你,你别不当回事。你看王家那块不大不小的地方都那么多是非,更何况这么大的内廷后宫?你若是不把这些记着,往后吃亏的可是你。” 见三娘如此认真,徐嘉柔显然愣了愣:“还跟我认起真来了,行行行,我都听你的。” 方才一时烦闷,竟把心事都放在脸上了,三娘沉住气,又和颜悦色起来:“我也是为了你好,这条路是我给你指的,我不希望我给你指了条错路。” 徐嘉柔听了叹息一声:“就算是错路我也认了,总比继续待在王府好。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非你当时替我找了大夫,我恐怕早已冰丝了。” 那倒不至于,前世没有三娘插手,徐嘉柔不也活得好好的。 “别说这些傻话,你我都是同病相怜,帮你也是应该的。” “总之还是要谢你。”徐嘉柔冲三娘笑了笑,接着道:“对了,我今日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情。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有看见外面浇水那丫头?我从前在三房见过她,不知为何她就跑这儿来了,是不是胡姨娘遣来的?” 三娘当然知道了:“你猜的不错,她还真是胡姨娘遣了来的,说是怕你一个人在宫里孤孤单单,所以找本家人来伺候你。” ☆、第三百五十四章 殿试三甲(二更) 徐嘉柔冷笑一声:“怕我孤孤单单?她是怕我找她报仇吧?这么说来,那丫头是胡姨娘前来视察的,根本不是来伺候我的,难怪她一来就是那副要上天的模样。” 三娘道:“也不见得就只是胡姨娘的意思,你如今也算是王家一份子,又进宫为妃。王老夫人最喜欢能给王家争脸的人,只是你并非王家本家人,她允许胡姨娘送个人进来,老夫人自然默认。” “啊?”徐嘉柔愁眉苦脸起来:“那这如何是好?我本来想让你进宫将她带走的,现在听你这么说,我还不能动她了。” “谁说不能动了?”三娘眼瞟了瞟门那边,凑到徐嘉柔耳边道:“左右这宫里也不是王家那帮女眷能够随意进来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何必在意她们?” 徐嘉柔想了想,觉得也是,可她又犯起愁来:“可我不把她送回王府能弄去哪里呢?总不能找个地儿随便丢了吧?” 三娘笑了起来:“那可是个大活人,哪能随意扔了呢?宫里不是有干苦力的地方?把她送过去给别人管,反正饿不死。” 徐嘉柔一听,喜笑颜开:“还真是,你看我这脑子,怎么没想到这个。赶明儿我就把她送走,放在这里看着就烦。” 其实这丫头就算再话多,也没必要把她送走,想来还有别的原因。 三娘问她:“怎么这么着急想让她离开?我可从来没见你这个样子过。” 她好像一开始并不打算告诉三娘的,只是三娘现在问起,她又不好隐瞒:“那丫头心高,起初我想着能忍便忍了。可是昨儿皇上来的时候,她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生怕谁不知道她有几分姿色。要说一个小姑娘偶尔打扮的好看些也不为过,可她每次都故意在皇上面前晃悠,可见其心思不纯。这样的人留着是祸害,就算我有朝一日能提拔她,她也不见得会记我的恩。”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这样说起来就合理了。 “那就赶紧送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她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找你来问问这丫头王家是怎么打算的,我才好处置。” 徐嘉柔这一点不开窍,她现在入了宫就不是王家人了,哪里还需要在意这么多?就算她现在跟王家倒戈相向,也没人会说她什么。 “王家那边你真不用顾忌,从你进宫开始,他们跟你只会渐行渐远。你在宫里首当其冲的是顾好你自己,旁的不关你的事。”说到这里,三娘想起那宫婢在路上同她说的事情,便问了徐嘉柔一句:“我听说你进来天天去给皇后请安,结果天天吃闭门羹?” 徐嘉柔垂下眼睑,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啊,我当初听你说皇后不怎么好相处,还以为不会太过分。谁想这皇后娘娘岂止是难相处,还很不难接近,脾气也让人摸不透。” 皇后乃是镇南王的掌上明珠,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娇生惯养难免自我一些。 “罢了,她的脾气如何不是咱们能干控制的,但你要知道她为什么给你吃闭门羹。你想想,皇上这几日天天到你这里来,她却夜夜守空闺,她怎么一个骄傲的人能受得了么?可她又不能跟皇上撒气,自然就把气往你这里撒了。” “原来是这样?”徐嘉柔觉得不可思议:“皇上可是九五之尊,后宫妃嫔众多不是正常事么?我还以为作为一国之母应该能包容,却不想” 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徐嘉柔这样的觉悟,就像皇后那样的女人,自小就是她说了算,自然在男人纳妾上头少了些容忍度。 三娘给徐嘉柔支招:“她现在可不是你能够招惹得起的,若是皇上今儿再到你这里来,你还是适当劝一劝吧。免得成了众矢之的,招来后宫怨言。” 徐嘉柔在这上头还很看得开,回道:“成,我会劝他的。” 三娘见她肯听,也就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是徐嘉柔感情用事,对皇上也有那种据为己有的心思,到时候就难办了。 听完三娘说的这些后,徐嘉柔开始跟三娘闲聊起来:“我觉得在宫里有时候真是闷得慌,想跟谁聊几句都不知道要聊什么。院里就是几个丫鬟,我说什么她们都当命令,有时候真觉得无聊。” “有得必有失,你觉得无聊,旁人也不见得就好,慢慢习惯吧。” 徐嘉柔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便对三娘道:“我再宫里听说一件事情,和德公主昨儿去找皇上了,两人在御书房里不知说了什么,反正她是哭着鼻子出来的。先前不是她跟皇上商量在进士前三甲中选尚未婚配者为驸马?结果这一年前三甲都是未婚配的。早前就有人说和德公主中意苏家公子,结果苏公子这回只取得了第三,可把公主气坏了。” 说到此处,徐嘉柔掩唇一笑:“你说这公主是不是倒霉?” 从前倒不见徐嘉柔有爱议论人是非的毛病,大抵是宫里真的很无聊,只能靠这些八卦打发时间了吧。 “确实倒霉”三娘附和了她一句,再道:“不过,前三甲也是有名次的,搞不好殿试苏公子能一举夺魁呢?” 徐嘉柔稍稍敛了笑意:“这倒是,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好。据说殿试就定在明日,且看看和德公主好不好运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三娘才想起来,明儿便是张榜后的第十日,苏钦玉要进宫面圣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帝王的刁难(一更) 三娘一愣,竟一时不知要做什么了。 徐嘉柔拉起三娘,悄声道:“先同我一道去面见皇上,待会儿我找个理由让你走。” “好”三娘应着徐嘉柔,连忙从座上起身,跟着一道出房门去。 只见园中一明晃晃的人影,还未看清楚,三娘就被徐嘉柔拉着跪下。 “妾身恭迎皇上” 三娘则道:“民女叩见皇上。” 两人跪了半天不见齐王有反应,片刻之后才听见他的声音:“平身” 徐嘉柔跪着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一张笑颜,起身便冲着齐王明媚一笑:“皇上今儿如何这般早就来了?我还想着得酉时左右呢。” 三娘也跟着起身,微微颔首立于徐嘉柔身侧。 这会儿她才能看一看齐王的尊荣,虽然不敢正视,但一晃也能见他精气神不错。他本就是习武出身,已有了精气神,整个人都显得亮眼许多。 齐王似有似无的瞅着她,问徐嘉柔:“这不是王家五小姐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徐嘉柔忙解释道:“前几日妾身不是同皇上请了恩旨,想让家中人进宫一叙么?我要请的便是五姐姐。在王府她待我最好,咱们两亦是情同姐妹。” 齐王颇有深意的笑了笑,随即点头:“原来是这样” 说罢了,他便迈步进了徐嘉柔那屋里,身后跟着个宫监。 三娘与徐嘉柔两人也紧跟其后,一道进了那屋。 齐王二话不说的就往高座上去了,三娘她们则候在厅堂中。他如今是九五之尊,她们能不能坐,坐哪里都得听他的。 见她二人站着,齐王便指了指左侧的两个位置:“都坐下吧,也算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 这可不敢高攀,跟帝王是一家人的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三娘还一心惦记着当初她在淑妃跟前指认齐王的事情,就怕他这会儿逮着机会给她好看。 她微微抬头看齐王,却见齐王也正看着她,三娘无端的冒了一身冷汗。 好好的,看她作甚? 徐嘉柔见屋里出奇的静默,便先开口道:“皇上今日想吃点儿什么?我同院里的人说了,让她们去准备。” 齐王一双丹凤眼流露着温情,竟当着三娘的面温柔与徐嘉柔道:“爱妃知道我嘴刁,最爱喝你做的汤,也不知爱妃今日方不方便。” 他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徐嘉柔哪敢不从? “妾身自然方便的,只是”徐嘉柔看了看身旁不远处坐着的三娘:“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五姐姐先回去?” 三娘如释重负,正想赶紧应一声好,结果却被齐王打断。 “方才朕不是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么?既然如此,那王五小姐也留下来吧,尝尝嘉柔做的汤,那可是人间美味。” 徐嘉柔万万没想到,这齐王竟要让三娘留下来:“可是那姐姐不妨来给我搭把手,多个人多份力” 齐王却道:“这可不行,嘉柔忘了自己是主人了。王五小姐是客人,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徐嘉柔一时没了辙,若是她再想找别的借口,只怕会令齐王不满:“是,那就让姐姐陪皇上唠几句,妾身这便去准备。” “嗯,去吧”齐王脸上的笑意没变,可却让人觉得他的笑意没什么情感在里头。 见此,徐嘉柔便躬身退了出去,紧接着消失在视野中。 三娘如坐针毡,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总之非常尴尬。 他还很是悠然的让内监斟茶倒水,一杯清茶下肚之后才开口:“王五小姐别来无恙。” 三娘皮笑肉不笑,忙又起身行礼:“皇上福寿安康,民女近来还成。” “这样啊”他手里抓着那只茶杯晃来晃去,看都没看她又道:“你跟嘉柔认识多久了?” “回皇上的话,我与才人相识不过数月。” 他回味了一下,也没有要让三娘起身的意思,又说了一句:“才数月,你们之间的关系就这般亲密了?” 这话说的,要让三娘如何答?摆明了就是说三娘心怀鬼胎,动机不纯。 三娘想了想,赶忙又道:“主要是才人的家乡与河洝近,我又是出生在河洝的,故而有些许怜惜之情。再加上两人兴趣相投,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说话间,方才候在齐王身侧的内监已然不见了踪影,三娘忙回头去看,却见那内监正在关门。 吱呀一声将门带上之后,三娘顿时心慌起来。 齐王也从座上起身,一步步的朝着三娘走了过来。 三娘忙将头埋下去,做出一副很是恭敬的模样。 头顶上那人是什么神情三娘看不见,她能看见的之后地上这双九龙靴。 “装模作样你最在行,当初你不还鬼机灵得很,怎么今日就成了温驯的小兔子了?” 这话三娘没法借,想了半天才挤出六个字:“皇上真会说笑” 他绕着三娘转了一圈,走得又极慢,都快给她急出病来了:“说笑?朕可不爱开玩笑。皇帝可都是金口玉言,不能胡乱说的。” 三娘脑门儿都快出汗了,齐王现在捏死她就跟捏死一直蚂蚁似的,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民女民女” 也有她无言语对的时候,齐王竟突然笑了起来:“你这模样就可爱不少,比起你当初在淑妃面前指认朕的时候好太多。” 三娘索性也不狡辩了,赶忙扣了三个响头:“皇上息怒,当初是民女有眼不识泰山,是民女不知好歹。现在民女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了民女吧” 齐王知道她是个机灵人,岂会信她这些话。 只是他也不回应三娘,而是蹲下来将她扶正,看见直直看着她:“现在说说你错了,求朕原谅。眼神儿不许闪躲,话要说得字正腔圆,要让真清清楚楚的听见。还有,神情要楚楚可怜。若是做得好,令朕满意,朕就原谅你。” ☆、第三百五十六章 逃脱魔爪(二更) 这什么恶趣味? 三娘都快崩溃了,早知道会成这个样子,她就不该逗留这么久的。 正后悔呢,齐王见她不说话便扳着她的下巴,冷声道:“还不快说” 还是保命要紧。 三娘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怯怯道:“民女错了,求皇上原谅” 本以为这样就行了,谁想齐王根本不买账:“继续,重复下去,说到朕满意为止。” 三娘一咬牙,豁出去了,接着道:“民女错了,求皇上原谅。民女错了,求皇上原谅” 她一直重复的说,齐王也一脸认真的听,但就是不给什么答复。 也不知说了多少遍,齐王突然轻声一笑,放开了她的下巴:“小小女子,心眼儿却多得很,起来吧。” 三娘闻言,才敢起身。 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道:“穿得太素净,下回来的时候别穿这个了。” 她心一惊,下次来?什么意思? 见她错愕不已,齐王补了一句:“朕命你每月十五、十六进宫,到这里来探看徐才人。她既然将你视作姐妹,那朕便给她行个方便。” 这大概是三娘听说过嘴荒唐的旨意了,竟强行逼她进宫,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绊住她,不让她走? 三娘半晌没反应,齐王便稍稍大声提醒:“朕命你每月十五、十六进宫,为何不回朕的话?难不成你想抗旨?” 她哪里敢啊?如今整个大邺都是他的,她区区一介草民,岂敢忤逆君上。 “民女领旨” 见此,齐王才有换了副笑颜:“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三娘不敢忤逆,应和道:“是,皇上是天,民女不敢不从。” 齐王从前见过三娘那副机灵模样,突然这么逆来顺受又觉得不太喜欢,便道:“得了,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模样。” 这要怎么收?难不成还要她想当初那样跟他对着干么?就算他想,她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儿开玩笑。 见她无动于衷,他也懒得再重复,又道:“我记得当初父王曾赐过你一身锦衣,你往后来就穿那个,否则也算你抗旨不遵。” 这又算什么?感情老子和儿子都有这恶趣味,喜欢看女人穿那身衣裳? 先帝对她生母有情,上可以理解,那齐王呢?大概是不可理喻。 听见外头稍稍有了些动静,齐王同她道:“回你的座上坐好,对徐才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否则” 对,否则就让她死,要么就是牵连王家人,总之不让她好就对了。 “民女遵旨” 见她答应得爽快,他便没再多言语,而是回到上座坐好。 徐嘉柔与两名宫婢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各归各位,谁也看不出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见此,徐嘉柔竟暗自松了口气,继续换上那副笑颜,将汤端到齐王面前,盛了一碗递给他:“皇上请用” 齐王嗯了一声,顺手接过:“有劳爱妃” 徐嘉柔微微福身:“侍奉皇上乃妾身分内之事。” 他端起碗递到唇边喝了一口,称赞几句之后看了看三娘那边:“也给王五小姐递一碗,让她也尝尝鲜。” 徐嘉柔领旨,亲自盛了一碗给三娘:“快尝尝,我笨拙得很,只会这个了。” 三娘也意思这笑了笑,伸手接过那只碗。 现在汤也喝了,碗也收了,齐王便亲自下逐客令:“如此,王五小姐便回吧,朕让人送送你。” 徐嘉柔要侍奉齐王,自然走不开,三娘也就应了:“是” 齐王让伴他左右的那位内监将三娘带出去,再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走的时候,三娘只是与徐嘉柔眼神交流,示意要走了。 徐嘉柔微微点头,冲她笑了笑,之后三娘便出了房门。 那内监领着三娘出去,一路上不苟言笑,直到临近西宫门之后才说了一句:“到了前头杂家便不能再送了,来时的马车会负责将王小姐送回去。” 三娘福了福身:“有劳公公。” 他也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退下了。 出了西宫门,三娘才总算松了一口气,靠在车厢中闭目养神。 古人诚不欺我也,说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歇了一路,约莫三刻钟到了王府门前。 三娘下马车之后与那车夫微微点了点头,便回去了。 回府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去赵氏那里请个安,免得她担忧。 结果去的时候赵氏不在,院子里就只得一两个丫鬟在收拾打扫。 见此,三娘只能同那两个丫鬟说了一声,让她们代为转达,之后三娘才安安心心的回了夜阑居。 回到屋里她倒头就睡,沈嬷嬷一直在边上说:“小姐要睡也让老奴先给您把头上的钗子取了,免得不慎刮伤脸。” 三娘懒得起来,索性给了沈嬷嬷一个背,好让她取钗子。 沈嬷嬷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伸手将她发髻左侧的钗子取了。 想起今日在宫里齐王所说的那句话,三娘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跟她交代:“把先帝赐的那间粉色锦衣拿出来洗干净,这月十五要穿。” 沈嬷嬷知道那件衣裳,可那是先帝赐的,照理来说不应该再拿出来穿才是。 正想问三娘为何,结果却见三娘已然沉沉睡去,沈嬷嬷也只能去照办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她实在不明白,怎么见一次齐王如此伤筋费神。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不过她因为昨儿睡得早的缘故,现在还不到辰时。 三娘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微微泛着蓝光,便又准备闭眼眯一会儿。 还没一刻钟,外头突然有了一阵阵的响动,似乎是对了,是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 三娘想到这里赶忙从榻上蹭起身,掀开褥子,踩着绣鞋就出去了。 那鸽子果然立在园中的笼子上,见三娘过来就“咕咕”的叫了两声。 小家伙与三娘已经很相熟了,她过来它也不怕。 ☆、第三百五十七章 无端疑惑(一更) 三娘捞起鸽子,顺手就把它脚上的信笺取了下来。 摊开便是苏钦玉那一手清秀的字迹,上头写着:“为夫已知晓,娘子且珍重。”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闲心,竟在这巴掌大的纸上画了半幅图。 从前三娘还觉得他没情趣来着,却不曾想他如今也是个懂得风花雪月之人。他在纸上画的是“鸳鸯戏水”图,虽然小,但依旧能体现出他的画工。 三娘瞅着那张纸发笑,心情突然变得奇好。 沈嬷嬷不知何时起来了,批了件外衣正打算去打热水,结果却见三娘在与院子里站着。 “小姐?”沈嬷嬷试探着唤了她一声:“您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 三娘将手里的信拽进手心,一手又将鸽子塞到笼子里去,转身才同沈嬷嬷道:“昨晚睡得太早了,这会儿已经没了睡意,自然不想再睡。” 沈嬷嬷点了点头:“那老奴去打水给您洗漱,您且等等。” “嬷嬷不必着急,左右今日没别的事情,清闲些便是。” “谁说没事情了?”沈嬷嬷说完想了想,才又道:“怪老奴忘了同小姐说了,昨儿您进宫后夫人同我交代了几件事情,结果小姐一回来就睡下,我也没机会说。” 三娘问她:“什么事?” 她回道:“夫人昨日便去了西郊林中的一座庵堂里,具体叫什么名儿老奴给忘了,左右夫人的意思是让您今日过去,说是要祈福什么的。” 烧香拜佛的事情赵氏一般是去了便不会再喊上三娘,除非是出府前与三娘说的,怎么这回如此怪异? 三娘心中有疑惑,但先问的是:“照你的意思,她昨夜一夜未归?” 昨日三娘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去东恒院里也不见赵氏。再想想她让沈嬷嬷带的这几句话,若是赵氏昨日回来了,她大可直接将三娘喊了去。 只见沈嬷嬷点了点头:“确实是一夜未归 ”说罢,沈嬷嬷又贼兮兮的凑了过来:“听说是夫人同老爷吵架了,然后一气之下便走了。夫人她本就不是京中人士,回娘家也不方便,估计就打算在庵子里住几天吧。” 这倒还说得过去,赵氏现在跟王文胥真是不怎么和睦,两人吵架使气也正常。 三娘便嗯了一声,吩咐沈嬷嬷:“那你去备水吧,天色还早,既然是要去佛门清洁之地,好歹净个身。” 当然了,她也并非什么佛门信徒,只是单纯的觉得该清洗一下。 这么一折腾便是一个时辰,出门的时候太阳都挂天上了。 张临驾着马车一路往西,因着三娘在便不那么拘谨:“今日正是春闱三甲面圣之时,也不知苏公子能不能一举夺魁。” 这话大概是说给她听的吧,张临回回帮忙带话传信,早就把苏钦玉认得了。 “怎么?你这么期盼他夺魁?” 张临听了三娘这话闷声笑:“小的一介粗鄙,这种事情哪里是我能去关心的?何况又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 说给小姐您听一听。” 倒还挺老实。 “富贵在天,人各有命,猜了又有何用?顺其自然就好。” 若是三娘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她大概很关系这件事情,但问题是她知道,结果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出了西城门,马车又往西行了许久,然后才到了沈嬷嬷所说的那家庵堂。 她所说不假,这庵子确确实实是在林中,就是地方小了些。 三娘跟着张临一道上去,伸手叩了叩门:“敢问庵中可有人?” 她话刚说完便有一姑子开了门:“姑娘是来烧香拜佛的?” “非也 ”三娘老老实实的道:“我是来寻家母的,提听府里人说她在此处。” 小姑子将她的话回味了一下,垂眸想了想又问三娘:“姓甚?” 三娘不假思索:“姓赵。” 闻言,小姑子才肯放她进去:“那夫人说了不想见人的,但你说你是她闺女,我便网开一面。” 有意思,这庵堂难不成还是赵氏常来之处?怎么庵子里的姑子这么护着她。 三娘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正打算进去,却见那姑子将张临拦住:“这位施主请留步,此处只收容女子,男子一概不得入内。” 张临头一回见烧香拜佛的地方事这么多,当即便要斥那姑子几句。 三娘拦下:“你且在外头等候 ” 听三娘发话了,张临才肯作罢,不服气的哼哼两声,才转身出去。 小姑子顺手就把门拉了关上,转而领着三娘往里去。 越往里走,越能闻到淡淡的檀香。 这庵子不大,就只有前院的正屋和东厢供养菩萨金身,其余的要么住人,要么堆放杂物。 小姑子领着她到了二进院子里的东厢门前,便停下:“夫人就在里头,小姐请进吧 ” 三微微颔首,之后便走到那门前叩门:“母亲?您可在里头?” “谁?”屋里传出声音,听着确确实实的赵氏的声音。 三娘再道:“是我啊,祁瑶。” 结果表明了身份反而没听见赵氏的回应,三娘又道:“您不是让人找我过来么?” 话音刚落,房门就开了。 里头那人确实是赵氏不假,只是她妆容不整,眼眶微红,看着很是委屈。 “进来吧 ”赵氏让她进屋,自己则又转身坐到榻上去了。 三娘心知其中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便上前问赵氏:“母亲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结果赵氏反问她一句:“你是来给你父亲当说客的吗?如果是就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王家任何人。” 三娘又是一愣,赵氏这是怎么了?从前也没见她这样过。 知道赵氏现在油盐不进,三娘索性也不问了,却转移了话题:“您让沈嬷嬷叫我过来是要做什么?” “叫你过来?没有啊……”赵氏满脸疑惑:“我没有让人叫你过来啊。” 三娘更加疑惑起来,话是沈嬷嬷带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赵氏又为何不承认? ☆、第三百五十八章 庵堂之灾(一更) 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方才在庵子门前的那小姑子直言赵氏不愿意见王家人,放她进来是格外开恩。如果说赵氏真叫她来了,那她自然会同那小姑子交代。 三娘越想越不对劲,同赵氏再三确认:“母亲真没叫我过来?” 赵氏摇摇头,愤恨道:“我叫你过来作甚?我现在巴不得别跟王家有什么干系!” 疑惑归疑惑,赵氏这脾气更让三娘摸不着头脑。 奈何赵氏又死活不肯说,却是一副一提就要翻脸的模样。 这时,方才给三娘开门的那小姑子来了,恭恭敬敬的朝赵氏行了个礼:“夫人,我家师傅有请” 赵氏听说是着小姑子的师傅,神情和缓不少,冲她点了点头:“劳烦姑子去与惠平师傅说,我马上就过去。” 小姑子闻言应了声是,随后躬身退下。 之后赵氏才从蒲团上起来,打算过去,可一抬头看见三娘还在边上杵着,便道:“你且回去吧,我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她也不说个确切时候,待一段时间是多久? “母亲” 三娘想劝她,却又被赵氏打断:“旁的你就甭说了,回去吧。” 赵氏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三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满怀心事的出了庵子,却又不见张临的身影,三娘皱着眉朝林子外头走。 “王小姐请留步” 才迈出两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三娘回头一看,却是一身便装的陆亦阳。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三娘暗自思忖,想到方才赵氏的反应,难不成把她骗到这里来的是陆亦阳? “何事?”她淡漠问道。 陆亦阳听她不胜其烦的语气,愣了愣才回:“有几句话想同王小姐说说,不知可否移步?” 既然专程将她骗出来,兴许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三娘便点了点头:“好。” 陆亦阳领着他往林子深处去,待到了一处树木稀疏处停下。 他回头看了看三娘,温润一笑:“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三娘一愣,什么叫许久不见?他们本就不是熟人,何来此言。 “陆公子说笑,你我本就没见过几次,更别说相识” 他依旧是那副笑颜,看了看天:“此时此地应情应景,你既然说咱们不相识,那便从此时相识。” 三娘一横眉,不客气道:“真不巧,我今日出门匆忙,也没来得及同我父亲禀明,得早些回去。若是陆公子缺个说话的人,不妨到建安河周遭转一转,一定能寻到中意的。” 她言下之意的让陆亦阳找个花娘子陪,既方便,还有情调。 陆亦阳神色渐渐沉重起来:“你就这么厌恶我?” 她不光厌恶陆亦阳,还无时无刻都希望他早些落魄,到时候她还可以去踩一脚。 “我怎么会厌恶你呢?陆公子人中豪杰,京中的姑娘们巴不得投怀送抱,我自然也是敬仰的。” “哦?我倒是没看出来。” 三娘懒得再与他多言,直问道:“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要说便直接说,不说我就回了。” “罢了”他轻叹一声:“我来是要告诉你前头那庵子不是什么好地方,让王夫人速速回去。” 三娘反问他:“你怎么知道那庵子有问题?难不成与你有关?” 他欲言又止,却不肯道出实情:“总而言之让王夫人速速撤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三娘听罢,神情凝重起来,陆亦阳专程叫她过来跟她说这个,说明这地方确确实实有问题。 “知道了,我会去处理的。” 陆亦阳点了点头:“宜早不宜迟,晚了恐怕就遭了。” 三娘问他:“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他支支吾吾的还是不肯说,一脸的为难。 三娘正色道:“你倒是快说啊,这么吊胃口有何意义?” “这”他很是无奈:“我记得有一位颇具名气的女诗人,初唤鱼幼初,后唤作鱼玄机,你可知此人?” 鱼玄机谁不知晓?虽有一身名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女子,最后不得善终。 陆亦阳见她思索着,又补了一句:“鱼玄机后遁入空门后,却在庵中麋乱,这庵子与那鱼玄机如出一辙,或者说更甚。” 三娘错愕不已,还记得初见那小姑子,看着并不像那样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三娘看着陆亦阳问道。 陆亦阳忙解释:“道听途说,男子之间总有无话不谈的时候,都是我听来的。” 三娘想了想,就算是陆亦阳亲身来体验过又关她何事? “对了,是你让人给我带的话吧?” 陆亦阳点头:“是,这林子离演武坊不远,将士们时常会到林中乘凉,我也在其中,也就是这个契机让我见到了王夫人。故而我才差人扮作小厮模样去王府带话,说是王夫人外出让王五小姐今日辰时至此。” 这么说三娘就想得通了,说什么道听途说,多半是那帮当兵的常去那庵子中吧? 想到赵氏正身处于那等不洁之地,三娘就非常担心:“且不说了,我现在就去找她,把她带走。” 陆亦阳嗯了一声,问:“需不需要我陪同?” “不用”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赵氏若是看见她与陆亦阳在一块儿保不齐要怎么误会,还是避避嫌。 陆亦阳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只道:“这样吧,王家的马车不是停在林外么?我去哪里找个地儿隐匿,若是见你们安全离去我便回,若是不见,我便去找你。” 他思虑得很周详,三娘觉得可行,毕竟她一个姑娘家,张临又不知去了何处。 “成,咱们分头” 陆亦阳应了声好,便于三娘朝着两个不同方向走了。 三娘三步并作两步的朝那庵子走去,心急赵氏会不会出了什么不测。 到了那庵堂门前,三娘”砰砰砰”的叩门,显得又粗暴又无礼。 结果半天没人回应,三娘便喊了一声:“有人在么?请开开门” 里头依旧没有回应,这把三娘急的,直接去撞那门。 ☆、第三百五十九章 金蝉脱壳(二更) 三娘使出浑身解数,整个身子都往那门上撞去。本以为怎么也要费些功夫,却不料一撞就开了。 这院子里没人,三娘便朝着内院里冲去。 方才赵氏待的那间屋子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影。 三娘便想到她走之前那小姑子说她师傅唤赵氏前去,想来那叫惠平的尼姑住的是大院子,三娘便又在宅子里到处找。 就剩下最后一间屋子没找了,三娘心里头忐忑不已,就怕这间屋子也找不到赵氏的身影。 她心中迟疑了片刻,还是赶忙上去将那屋子的门打开。 结果真如她所想,这屋子里也一个人影不见,而且飘散着一股霉味儿,兴许是废了很久了。 找不到赵氏,三娘心中急切不已,在这宅子里喊叫了几声:“母亲,母亲您在哪里?” 她在想庵堂里会不会又什么暗道,如果赵氏听见她的声音,应该会回应。 三娘又绕着院子喊了一圈,结果什么声响都没有,她这才确认庵堂已经空了。 转念一想,前前后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想来她们没跑远。 陆亦阳不是在林子外头等她呢么?他一个大男人脚力好,说不准能追上那歹人。 三娘这般想着,便急急忙忙的朝着林子外头跑去。 陆亦阳说了会隐匿,故而三娘在马车周围并未看见他的人影。 三娘喊了一声:“陆亦阳?” 闻声,陆亦阳从左侧那颗树后走了出来:“怎么了?没找到人么?” 她点了点头,焦急道:“确实没找到人,我猜想那人本来就是想对我母亲不利,但没想到我会过去,故而才慌慌张张的带着我母亲走了。兴许她们并未走远,你脚程快,能不能追一追?” 陆亦阳丝毫没有犹豫,冲三娘点了点头,便朝着那身后那方向而去。 三娘思来想去,让陆亦阳一人去她也不放心,索性就紧跟其后。 陆亦阳见她跟了来也没说什么,只是给她指了指路,告诉她那边有条能离开林子的路。 他脚程快一直在前头,三娘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跟了去。 也不知追了多久,三娘已经有些挨不住了,但一想到赵氏现在身处危机之中,她便不能停下。 又跑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眼前已经没有了树木,而是一片半人高的草丛。 半人高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瞧见前路,因此三娘看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些响动。 三娘赶忙跑了过去,拨开丛丛杂草看见其中的景象。 陆亦阳将一布衣男子摁在地上,那男人也不叫喊,只是不停的挣扎。 三娘忙问:“不是追庵子里的人么?你怎么抓起旁人来了?” 陆亦阳将那男人又狠狠摁在地上,这才抬起头与三娘道:“你先去前面看看就知道了” 三娘毫不迟疑,赶忙朝着前头跑去。 又穿过一片杂草之后,三娘才见到赵氏。只是赵氏现在处于昏迷之中,而且此情此景还有那么一些不堪入目。 三娘再往赵氏身旁看了看,方才庵子中那小姑子被陆亦阳扯了她的外衫将其捆住,嘴也被碎布堵着。 那小姑子见三娘过来,呜呜的叫唤,似乎想让三娘救她。 三娘先将身上的外衣褪下,盖在赵氏身上,然后才过去扯了那姑子嘴里的碎布。 “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那小姑子瑟瑟发抖,眼里蓄着泪:“王小姐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都是惠平师太的意思,她说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不关我的事情。还有,本来惠平师太是不准任何与王家有关的人进庵子里来的,是我看王夫人为人和善才动了恻隐之心让您进来的。您就看在这一点,饶了我的” 她说着哭了起来,似乎真的很害怕。 三娘冷哼一声:“若是你真动了恻隐之心,为何不直接同我说?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她啜泣了两声,呜咽道:“有位贵人拿咱们庵子来威胁师太,咱们也是迫不得已。庵子是我们唯一的安生之所,若是让人端了,要我们上哪里去落脚啊” “谁?你口中那位贵人是谁?” 那姑子道:“我记不清楚了,她坐在马车里同惠平师太交代的,我站在师太身侧,更不得见啊。” 三娘环顾周遭,不见这个神神秘秘的惠平师太,便问这姑子:“你口口声声说是惠平一手指示,那她人呢?” 姑子恨得咬牙切齿:“甭提那没良心的老女人了,眼看着被人追上,她竟悄悄跑了,也不将我带上。” 看来这个惠平师太还是个顶聪明的人,把这姑子丢下,来个金蝉脱壳。 那小姑子瑟瑟发抖,眼里蓄着泪:“王小姐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都是惠平师太的意思,她说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不关我的事情。还有,本来惠平师太是不准任何与王家有关的人进庵子里来的,是我看王夫人为人和善才动了恻隐之心让您进来的。您就看在这一点,饶了我的” 她说着哭了起来,似乎真的很害怕。 三娘冷哼一声:“若是你真动了恻隐之心,为何不直接同我说?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她啜泣了两声,呜咽道:“有位贵人拿咱们庵子来威胁师太,咱们也是迫不得已。庵子是我们唯一的安生之所,若是让人端了,要我们上哪里去落脚啊” “谁?你口中那位贵人是谁?” 那姑子道:“我记不清楚了,她坐在马车里同惠平师太交代的,我站在师太身侧,更不得见啊。” 三娘环顾周遭,不见这个神神秘秘的惠平师太,便问这姑子:“你口口声声说是惠平一手指示,那她人呢?” 姑子恨得咬牙切齿:“甭提那没良心的老女人了,眼看着被人追上,她竟悄悄跑了,也不将我带上。” 看来这个惠平师太还是个顶聪明的人,把这姑子丢下,来个金蝉脱壳。 姑子恨得咬牙切齿:“甭提那没良心的老女人了,眼看着被人追上,她竟悄悄跑了,也不将我带上。” 看来这个惠平师太还是个顶聪明的人,把这姑子丢下,来个金蝉脱壳。 ☆、第三百六十章 怪异的哑巴(一更) 还真是无微不至,那人将他们所有能查到线索的路子都切断了。 这汉子是个哑巴,小姑子又没有见过她口中所说的“贵人”,而那个神秘的惠平师太,三娘更是不曾得见。 叹息一声,三娘想着安顿好赵氏才是当务之急,便于陆亦阳道:“劳烦陆公子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将这两歹人带着,咱们一道乘了马车回城去。” 他点了点头:“好,不过王夫人正昏迷着,你一个弱女子背不动,让我来吧。” 三娘看了看那还在挣扎的哑巴汉子:“你忙着我背我母亲,那这人如何是好?” 陆亦阳闻言,二话不说的将那汉子身带外衣脱了下来,三下五除二撕成好几条,然后栓成一条长绳绑在那人的手上。另一头被他拉在手里:“反正是个畜生,便当畜生一样对待。” 这样也好,三娘便默许了。 还有就是这小姑子,虽然被绑着双手,双脚却是自由的,三娘便得时时刻刻盯着她。 将赵氏的衣裳收拾好,三娘将自己的外衫搭在赵氏身上。 之后陆亦阳便背着赵氏,一手牢牢抓着牵引那哑汉的绳索,卖力的原路返回。 小姑子被三娘扯着,不情不愿的跟在三娘身旁。 三娘一边走着,一边与那小姑子道:“给我老实点儿,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我当场要了你的双腿。” 那姑子怯怯望了三娘一眼:“王小姐能不能不带我见官?你看我一介卑贱之躯,就算要了我的命也不值钱啊?” 见官是肯定不行的,一旦闹出去恐怕赵氏就没法活下去了。 虽说这哑巴汉子没得手,可他毕竟看了赵氏的身子。按照王家那帮人的刻薄性子,少不得天天给赵氏添添堵。 思及此处,三娘突然又不想将赵氏送回去了。 待到他们行至方才停放马车那处时,张临却又不知何时在马车那里候着了。 他见三娘一从那条路上下来颇为惊奇,再看看陆亦阳背着的赵氏,还有身后那被捆着的汉子,还有三娘拉扯着的小尼姑,顿时更加疑惑起来。 “小姐,这是” 三娘道:“别杵着了,去帮陆公子将人放下来,然后抬进车里。” 张临赶忙应了声是,便上前来搭把手,将赵氏从陆亦阳背上扶下来,然后费劲儿的将人弄了进去。 妥了之后张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三娘:“夫人这是怎么了?昏昏沉沉的就跟喝醉了酒似的。” 三娘未曾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先前你去了哪里?为何我出来的时候不见你人影。” 张临一愣:“不是小姐说让我到就近的人家户里弄些鸡蛋来,说是夫人想吃,小的便去找了啊!”说着,他从车厢后头取出一个竹篮子,肉疼道:“还花了小的一两银子呢,小的拎着鸡蛋去庵子里找你,结果敲了半天没人应,门还是半掩着的。之后进去找了一圈不见人影,小的便就在这里等着了。” 三娘看了看张临拎出来的那一篮子鸡蛋,再看看张临脸上的神情,便打消了对他的疑虑:“把鸡蛋拎到后头去,准备准备出发。” “启程回府么?”张临问道。 三娘回身看了看陆亦阳,思量片刻才道:“先送陆公子回去” 不带张临回应,陆亦阳先发了话:“你可别逞能,这汉子力道大着呢,稍不注意就容易出问题,有我在也能确保万无一失。” “不怕,我这里还有张临在,况且他被你绑得这么死,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实际上,三娘是想把路一样发支走,因为她想把赵氏安顿在秋姨娘那里,让姨娘代为照看,这样她也能放心不少。 可是她不愿意让陆亦阳知晓,便想着先将他送走。 陆亦阳却道:“你待我将这两人安置好了再赶走我行不行?让我直接走了什么事情都不做,我不放心。” 三娘看了看那两人,问他:“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若是依照从前陆亦阳的性子,定然会送去见官,可现在他却犹豫起来。 “不如先送到兵部的刑房里去,到时候我再寻个由头将他二人处置了。” 那小姑子闻言,赶忙求饶:“公子、小姐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干,真是受人指使的!”她说着便看向身旁那哑巴,问他:“你见过惠平师太啊,快给个回应成不成?摇摇头什么的!” 结果那哑巴根本不理她,就当没听见,可把这姑子急死了。 陆亦阳皱着眉斥了一句:“闭嘴!再多说一句,我让你爷成哑巴!” 小姑子见陆亦阳突然凶神恶煞起来,便讪讪闭了嘴。 她当然觉得这两人死不足惜,可将人带去兵部,她又觉得不妥。 “还是算了吧,左右进了城他们也翻不出天来,我自由办法。” 见她如此执拗,陆亦阳便退了一步:“你既然不愿意我跟着,那我寻个人搭把手总行吧?到了陆府我找个人跟着你一道,待你们将事情办妥” “不必了。”三娘直接回绝,找个人跟着与他亲自跟着有何区别?她只是不愿意让陆亦阳知晓望春楼的事情,也不愿让他插手到她的事情里面去。 陆亦阳却是一声叹息,似乎很无奈:“成,咱们先上马车” 三娘当他让步了,便点了点头,先行上去。 马车容下五个人还是有些挤,三娘要照顾赵氏,陆亦阳便让那两人都蹲在一边,坐处也不给。 那哑巴汉子自从被陆亦阳制服之后就不怎么反抗了,这会儿在马车里蹲着都显得非常无力。 三娘瞥了他一眼,他察觉到,便有气无力的回望了三娘一眼。 说不出的怪异,这男人自始至终都异常从容,方才在草地里与陆亦阳纠缠之时也没见他生出一丝怯意。 方才陆亦阳说将她二人处置之时,只有那姑子胆怯求饶,这人却好似事不关己一般。 三娘一时好奇起来,到底是这个人不怕死,还是仗着有人撑腰有恃无恐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西城别院(二更) 就在三娘沉思之时,赵氏有些反应,她眉头皱了皱,轻咳了两声。 三娘一惊,赶忙对着赵氏轻声询问:“母亲?您好些了么?” 赵氏又忍不住再咳了两声,脸上的神情很是难受。 三娘便问:“她这是怎么了?咳成这样。” 陆亦阳闻言凑过来看了看,沉思道:“兴许是突然被人打晕,故而现在稍稍有了意识便感觉到疼痛。” 说罢,陆亦阳过来将赵氏的头抬起来,微微偏头看了看,又道:“果然有伤,看来得赶紧找大夫看看。” 可赵氏此时虽然有了一些意识却依旧昏迷不醒,三便又让她躺了下去。 陆亦阳见此,又道:“如此一来你更加忙不过来,还是让我帮帮你,别逞能” 他是找到理由了,不过就算没找到,三娘也不认为陆亦阳会妥协,于是便什么都没说。 一想到赵氏后脑勺的伤,三娘转而恶狠狠的瞪了那两人一眼,问道:“谁打的!” 哑巴汉子抬头看了一眼,有转过头去,反正说不了话,就不去掺和。 那小姑子怯怯的望着三娘:“是是惠平师太当时师太将王夫人叫去房中说有事情,王夫人进去一刻钟后就趟着出来了,师太才让我赶紧跟她走的。” 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三娘仔仔细细回味了一下,察觉到不对劲。 方才赵氏昏迷在草丛里,陆亦阳说昏迷的赵氏三娘一个弱女子抬不动,故而才说他来背。 可听这个小姑子一说,似乎这惠平师太一人便能将赵氏抬得动一样。 再想想三娘出去不过两刻钟,他们便跑没了人影,可见带上昏迷的赵氏,他们脚程依旧不慢。 如此一想,三娘得出一个结论,这所谓的“惠平师太”,恐怕是个男人。 三娘没同这姑子表露出情绪,这姑子从一开始就瞒着,想来是不肯轻易道出,不如她自己去找。 细细想一下,一个女人这样维护着一个男人,两人之间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再想想那庵堂私底下做的勾当,保不齐那个男人就是常去的恩客。 陆亦阳又说他军中将士偶尔会有人来此处,想必问一问便能得知。毕竟来来往往的,总有碰上面的时候。 可是这陆亦阳 三娘一想到就不胜其烦,索性挪到车门处于张临小声说:“去西城别院” 张临不清楚三娘说的是不是秋姨娘那里,便问:“是秋夫人那处?” 三娘道:“不是,是另一处,故人的居所。” 这么一说,张临就清楚了,三娘去过的西城别院就两个,一个是秋姨娘住的那里,一个就是苏钦玉买的宅子,既然三娘说了不是秋姨娘那里,自然就是苏钦玉的宅子了。 反正都是自己人,借苏钦玉的宅子避避风头,想必他不会不同意。 张临得了令之后便马不停蹄的朝着那地方去,只是一进城人就多了起来,马车也就渐渐放慢速度,到了那处宅子,前前后后用了半个时辰。 见马车停在了这里,陆亦阳颇为惊奇,以为这里是三娘的另一处窝点:“没想到你还置了这么一个地方。” 三娘道:“这不是我的地方,只是就近暂用罢了,你先帮我把人弄出来,还有这两人,也一道带进去吧。” 他点了点头,便跟着搭手,带上赵氏和那两人一块到了府门前。 张临早早的便叫了门,此时这宅子里的小厮已然将门开着,笑嘻嘻的迎接他们入内。 只是陆亦阳刚跨入门内,那小厮便拦下:“你是谁?” 陆亦阳哪会想到有这么一出,愣愣回了一句:“我乃兵部尚书之子陆亦阳” 他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客套话,谁知却被那小厮又将其拦住:“实在是不好意思,咱们府里只接待女子,男子一概不得入内。” 这是哪门子规定?三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陆亦阳不失礼貌,依旧和气的那那小厮道:“殊不知贵府竟有这样的规定,敢问主人姓甚名谁?” 那小厮趾高气昂的:“我家主人自然是高人,岂是你这等粗鄙武将能够去探听的?” 乖乖,这人居然如此嚣张,与少漓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陆亦阳背上还背着赵氏,三娘自然不能任小厮这般阻拦。 “小哥,这位公子背着的是我母亲,现在伤势重,还请通融通融。” 小厮对待三娘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点头哈腰:“原来如此,那快请进……” 说着,小厮不再阻拦,而是亲自给他们带路,去了二进院中的一间屋子。 小厮将他们安顿好之后,便又差人去找大夫。 一切办好之后,这厮又是出其不意,再次逐客。 他同陆亦阳道:“这位公子可以走了吧?” 陆亦阳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你主子就是这样教你待客的?” 小厮却道:“差不多就是这么教的,本来男子一概不得入内,因着王小姐开口,我才格外开恩。现在人也送进来了,也没公子什么事,便请回……” 先前是因为赵氏的缘故三娘才开口,现在她也希望陆亦阳早些离去,自然什么话都不会说。 陆亦阳转而看了看三娘,见她一脸认真的照看这赵氏,便没再与那小厮计较。 他对三娘道:“这地方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地方,你且先待着,等我寻着更好的地儿便来接你。” 三娘礼貌的回以一笑:“不必了吧,或许过了今夜我便会另寻他处,不劳陆公子费心了。” 陆亦阳一僵,神色渐渐暗淡下来:“这样……那我就先回了?” 他好歹帮了这么大个忙,三娘起身道:“好,我送送你……” 两人走在来时的路上,谁也不说话,只是到了门前陆亦阳突然回身。 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谁知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看了看天色,头顶上的太阳已有下落之势,三娘道:“今日之事多谢陆公子相助。” ☆、第三百六十二章 阿玉出事了(一更) 陆亦阳沉默了片刻才道:“举手之劳罢了,无须挂齿。” 三娘微微福身行了个礼:“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回便当问欠你一个人情,往日若是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没说话,半晌之后才极为小声的嗯了一句。 正当陆亦阳要离去之时,远处奔来一马儿,地上的清灰都随之飘了起来,马背上那人也显得很急切。 再近一些,三娘才看清楚这人的真面目,可不就是少漓么? 他风风火火的行至府门前,飞身从马上下来,便急急朝着府门而去。 行了两步抬起头,少漓总算是看见三娘和陆亦阳两人。 少漓惊奇道:“王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三娘心道不好,她没告诉陆亦阳这是苏钦玉的别苑,只说是友人居所,少漓这下出现岂不是要露馅儿了? 她赶忙冲少漓使了个眼色,稍稍背着身子朝陆亦阳那边指了指。 少漓半知半解,却对来到这里的陆亦阳颇为好奇:“陆公子怎么在此处?” 三娘赶忙抢话:“是这样的,我母亲在西城城郊遭遇歹人,陆公子帮了我一把。现在不好将我母亲送回王府,便想到刘先生这里来暂作安顿。” 少漓听三娘说“刘先生”,好似明白过来了,便道:“原来您也是来找刘先生帮忙的?那真是太巧了。” 三娘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帮她圆过去了。 陆亦阳在一旁没什么反应,见了少漓之后也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与三娘道:“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你若是还需要帮忙,就到陆府来。” 她如今都跟苏钦玉两人情意相通,自然不会再去找陆亦阳了,只是敷衍道:“好” 陆亦阳便没再说什么,三娘则让张临送他回去。 待他们走远了,少漓赶忙将三娘拉到宅子里去:“公子那边出了一点儿小事,我得去帮衬一把,王小姐先自行安顿,待我将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再过来” 听他这么说,三娘忙问道:“他今儿不是进宫参加殿试了么?出什么事了?” 少漓摇摇头:“公子着了别人的道了,如今正被扣押在禁宫之中,我来是为了取佩剑,随后便会出京去寻老爷。” “苏丞相不在府上?”三娘问道。 “不在,刚出去两日,说是接到密诏到漠北一代巡查驻守官员的。”少漓方才来得急,故而说话都带着喘。 漠北?那不就是邺越笙的老巢么?齐王明明知道苏家跟邺越笙有联系,却要派苏丞相前往,绝对是刁难。再看苏钦玉如今再宫中出了事情,孤立无援,也有调虎离山的意思。 “他在宫中究竟出了何事?你快说,搞不好我能出一份力。” 少漓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珠子,道:“公子在进宫的路上被人带偏了方向,去了和德公主所在的宫中,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公子被冠上了对公主意图不轨的罪名,现在被押在刑部大牢里。” “什么?”三娘惊讶不已,以她对苏钦玉的了解,如果他对和德公主又意岂会等到现在?再者,临近殿试跑去干着事情,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 此时少漓看了看天色,忙道:“不成了,我不能再这么拖下去,否则公子凶多吉少。” 三娘闻言,忙给他让出一条路来:“那你快些,我这边也会想办法” 少漓虽然不觉得三娘能成事,但多个人多份力,他点了点头便朝着内院去了。 三娘不再管他,而是先回二进院子看了看赵氏。 大夫已经在房中给赵氏看伤了,府里的小厮候在一旁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交代那小厮好生照看赵氏,之后她便在外头喊了一辆马车往西宫门而去。 她现在焦急苏钦玉的事情,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了她的记忆。 赵氏从未遇到过诸如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她记得当初赵氏只是生了一场病而已。还有苏钦玉,她记忆中苏钦玉在今日拿下探花,被任了个小官而已。 这一切的变故都已经超出她的控制范围,所以她不得不着急。 马车到了西宫门,车夫将她放下来。 三娘此行并不是为了进宫,如果要进宫需要宫中主子的召见,此行只是为了让人给徐嘉柔那里捎个信。 西宫门前守卫军神情严肃,一动不动的跟石像一般。 驻守宫门的人很难打通,故而三娘只能等。等到西宫门有外出办事的宫人,她再收买。 她就在里西宫门不远处停留,马车车夫收了她的银子便也耐心的跟她一块儿等。 半晌,里头总算是出来一个人,一个打扮得较为出众的宫婢。 连个宫婢都穿得这么好,还能出宫,想来应该是哪位主子跟前的红人。 三娘等她慢慢离西宫门远了,便追上去,点头哈腰道:“贵人好” 那宫婢瞥了三娘一眼,颇不耐烦的问了一句:“谁啊?” 三娘抬头看了看她,继续恭敬道:“我乃一介草民,想让贵人帮个忙” “帮忙?”那宫婢轻蔑一笑:“你当你是谁啊?让我帮忙我就得帮?你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我可是洛嫔娘娘身边的人。” 洛嫔三娘没听说过,想来不算得宠。 三娘索性从袖里捞出一锭大银,凑过去了些:“我知道您是贵人,所以忙不能白帮,您看,这些可还够?” 说着,三娘将大银锭塞到那宫婢手上,这可是五十两,算一算够这宫婢一年的例银。 果然见那宫婢吃了一惊,看着手上这么多银子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她嘴上质问这,好像很正值,可她手里的银子还拽得紧紧的,没有要塞还给三娘的意思。 “这是孝敬贵人的,劳烦贵人帮个忙。” 她心虚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瞧见才悄悄塞进衣袖里:“说吧,帮什么忙?” 三娘凑到那宫婢耳边道:“劳您去徐才人那里走一趟,就说祁瑶最近不太好,让她多关心关心。” 那宫婢听得稀里糊涂的,问她:“谁是祁瑶?跟徐才人什么关系?” ☆、第三百六十三章 惊人的秘密(二更) 宫里女人谁都不省事,三娘自然不会跟她明说:“是徐才人家中的一姐妹,两人感情甚好,祁瑶近来得了病很牵挂徐才人,故而才让我过来捎个口信。就期盼着徐才人能去一书半信,好让病中姐妹安心。” 那宫婢似乎不信:“哪有姐妹感情如此好的?你该不会是糊弄我” 三娘忙道:“您大可去转告,若是徐才人不紧张此人,你便随意糊弄过去。左右银子是给你了,怎么都不亏。” 宫婢闻言觉得有理,摸了摸袖里那锭沉甸甸的银子,面上露出笑颜:“人家徐才人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要给你捎信可不容易,这五十两” 还真不是什么神省油的灯,这就开始跟她讨价还价了。 三娘也没办法,现在能让徐嘉柔招她入宫最为重要。 她又从腰间取出几个碎银,粗略估计有十两左右:“这些您也拿着,麻烦贵人通融通融” 那宫婢喜盈盈的接过那些碎银,再顺手往自己衣袖里塞,装好之后才道:“行了,话我会带到了,放心吧。” 三娘怕她拿了银子不办事,便又道:“如果那边能收到徐才人的消息,还会有五十两的酬劳,届时我还会在此处将银子给您。” 一听还有五十两拿,宫婢可高兴坏了,加起来就是一百多两银子,够她出去之后生活好几年的。 “成,你就放心吧!”宫婢笑着保证,心里乐开了花。 三娘这才行了个礼:“那便指望着您了” 宫婢笑着道:“我说会给你办好就一定办好,成了,我现在还有事情忙,记住你的承诺” 三娘连连道是,目送这宫婢走远。 如今之际只能等了,一边是少漓找苏丞相,一边就是这宫婢给徐嘉柔带的话。 现下太阳已经落山,三娘还得回去一趟,赵氏依旧昏迷着还不能回去,她得去把这慌圆一圆。 让车夫马不停蹄的把她送到王府后门,却见张临在路边掌着灯东张西望。 三娘结了车夫的银子,径直朝张临走去:“在这里等谁呢?” 张临与她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便把灯笼拎起来一些,这才看到是三娘。 “小姐可回来了,小的方才送陆公子回去之后又折回去找您,结果看门的说您已经叫了别的车走了。小的怕您回来进不来,便在此处候着了。” 三娘点了点头,问他:“府里没人问起母亲的去向么?” 张临道:“老爷问起过,小的说不清楚” 这样回答还算好,能给她一些胡编乱造的空间。 “那成,你就谁问都说不知道就行了,剩下的我会处理。” 张临道好,便掌灯领她进了王府。 之后三娘又匆匆去找王文胥了,结果将整个东恒院找遍也不见他的人影。 思及王文胥也常常待在书房里,三娘便又去书房里找,结果也没有人。 都这个时辰了,王文胥会不会因为着急而跑出去找人呢?三娘有些头疼,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麻烦了。 正当此时,一丝丝琴声响起,听着还很耳熟,但她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渐渐的,琴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余音回荡在王府中,没想到王家还有人如此擅长琴艺。 突然,三娘想起了什么,还记得她去年秋日也曾听王府有人弹琴。 这时那琴音再次响起,三娘便朝着那琴声而去,她的直觉告诉她该去。 随着琴音的流动,三娘一步步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三房那院子里。 三房屋里已然点上了烛火,三娘想兴许是王三爷同胡姨娘两人**呢。 一阵烦闷,三娘便打算离去,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 结果刚迈出一步,她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到底要怎样?当年欠你的我都还上了,我救了你的命,让你衣食无忧” 只因隔得远,三娘隐隐约约就听见这么一句,其余的都没听清楚。 三娘便绕到到院子后头去,那里离里屋更近一些,能听得仔细。 待她绕过去之后,果然能将里头的说话声听仔细,虽然也不大声。 三娘将耳朵贴在墙上,便听见胡姨娘的声音:“纸是保不住火的,你想瞒一辈子本来就不可能。与其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不妨去找她,免得晚了要出事。” 王文胥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敢对她动手,就休怪我不客气!” “哟,脾气还不小,我就算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想护着她,也得掂量掂量。” “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当初就不该救你!” 胡姨娘的声音突然变得愤怒:“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你对不起我在先,你救我不是因为内疚惭愧么?如果当初你没救我,我想你现在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活着吧?” 三娘扶着墙的手突然不稳,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叫做王文胥忘恩负义在先?难不成他真跟胡姨娘有一些不得人知的往事? 如果真是这样,赵氏今日的反常就说得通了,她肯定是知道了王文胥与胡姨娘的什么事情,故而才气愤远离。三娘还记得赵氏说王家的人她都不想见,照三娘对赵氏的认知,她并不是个会胡乱撒气的女人。那么大胆猜测一下,赵氏之所以不想回王家,兴许是王家人大多都知道这件事情。 王老太爷、王老夫人、二房? 估摸着王三爷也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否则照他对胡姨娘的上心程度,不可能对王文胥还这么客气。 这样想着,三娘有些按耐不住,继续贴到墙上去听。 随后再没有了声音,三娘猜想王文胥应该是走了。 三娘也赶忙站起身,平息一下心情,打算去追王文胥。 她想王文胥应该会回东恒院,因为赵氏还未回来,他肯定很担心,想着会不会赵氏已经回去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唉声叹气(一更) 故而三娘虽未见王文胥身影,却一路朝着东恒院而去。 摸黑了半天,三娘可算是见着东恒院的亮光,虽然并不明亮。 这会儿东恒院还没上门梢,她便径直往里去。 正屋的门大大敞开,三娘正待进去,却见王文胥风风火火的又从屋里出来了,看样子似乎要出门。 他见了三娘显然一愣:“你怎么过来了?” 三娘脑袋里还一直盘旋着方才王文胥与胡姨娘的那些话,心里头还有那么一些不平静。 但现在她不方便戳穿,何况戳穿了两人之间更加尴尬。 “我是来告知母亲去向的” 王文胥听三娘这么说,焦急问道:“她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找她。” 三娘摇摇头,道:“母亲不让我说,不过您放心,她这会儿好好的,没什么事。” 听她这么说,王文胥总算放心了一些:“如此就好,对了,她现在什么情况,还在气头上么?” 赵氏对王文胥虽有怨言,可都是嘴硬心软,她对王文胥可谓是用情至深。像今日三娘偷听到的那些话,赵氏既然知道了,恐怕很难接受,更别说原谅了。 三娘叹息一声:“母亲气得很,本来是连我也不肯见的,却耐不过我软磨硬泡。” 王文胥颇为无奈,心里头也是烦闷异常:“她这人哎,就是不肯听我说几句,听风就是雨” 固然赵氏是有些冲动,可这样的事情像赵氏那样的人肯定克制不住自己,换做三娘也未必能毫不在意。 “对了,你是怎么寻到她的?我今儿找了许多人去寻,常来往的人家都走遍了却也不见她踪迹。” 闻言,三娘心中周旋了一下,胡扯道:“是府中车夫告知我的,母亲不愿让人知晓她的去处,让人将她送到西市便遣他回来了,还好那厮看母亲情绪不对多张了个心眼暗中跟了一段路,才发现她的去向。” 左右张临是她的人,怎么编都行。 王文胥问道:“是老的那个?” 他指的是孙叔,三娘回:“是张临,年前替代了张成的那个。” 王文胥点了点头:“嗯,那他知道你母亲的去处了?” 这可不能让王文胥知道,看他这架势,如果知道了赵氏的去处还不赶去找么?到时候就不好圆谎了。 “他哪里知道?他只是瞧了个大概,还是我问出来的,最后也是我去找到的。那西城大得不行,可把我好找。” 王文胥审视般的看着三娘:“该不会是你帮着她哄我呢吧?” 三娘一愣:“岂会?父亲多虑了” 见她神情变了变,王文胥缓和了些语气:“你别往心里去,只是她就这么走了,什么音讯也不给,真让我十分担心。” 王文胥待赵氏还是一片真心的,且不说这么多没有填房纳妾,就说他这么多年了还对赵氏这么上心,也是个长情的人。 “不曾,父亲多虑了。” 他点了点头,恳求道:“你就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要是不好好给她解释解释,她恐怕还得干出什么不过脑子的事情。” 让他见是肯定不可能的,三娘又编道:“我看她情绪不怎么稳,走的时候她才睡下,我觉得父亲还不如让她缓一缓,说不定明儿就好办了。再说了,她差点连我都不见,恐怕您去了也徒然。就让她自己冷静冷静,我这几日在过去劝一劝,等把她说通了,我再叫您过去。如此一来,万事大吉。” 王文胥无处反驳,但心里就是不放心:“那我总不能干坐着等,对她不闻不问吧?” 让他不闻不问确实不行,三娘便道:“要不这样,父亲每日写一封信让我带过去,不论她看不看,好歹证明您记挂着她。” “也好” 三娘看着王文胥额上的皱纹稍微舒展了一些,又道:“父亲眼下也不是没事做,脱离王家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一说起这个,王文胥就有些犹豫:“本来是想办的,可现在苏家” 看来他是知道了苏钦玉被扣押一事,还想着观望一下。 这就让她更加头疼起来,苏钦玉那边,暂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皇上想要拔出苏家,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促成的” 王文胥惊讶的望着她:“事情你都知道了?” 三娘不做否认,点头道:“大致都知晓了,不过我敢保证不会出问题。其一,这事还未下定论,要反转也有余地。其二,被控制住的是苏家的儿子而不是苏丞相,咱们就静观其变吧。” 王文胥听她说完这番话,目光就没从她身上挪走过:“可惜了,你若是个男儿身,前途不可限量。” 三娘却笑了起来,一个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的人,有这点见解应该不足为奇吧? “父亲说笑,您这是假设,可我确确实实是个女儿身。” 他点了点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那你且回去吧,记得明日替我捎信到你母亲那里去。” 三娘福了福身:“是” 正待她要走,王文胥又将她喊住:“对了,你记得多说我些好话,什么寝食难安啊,心力焦脆什么的。” 男人哄女人的法子还都是如出一辙,苦肉计为上。 “成,您就放心吧。” 王文胥也就安下心来:“那你先回去歇着。” 如此,三娘才离开了东恒院。 回去之后她也没心思梳洗,而是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繁星发愣,看似宁静,心中早已凌乱不堪。 她都巴不得她能有什么飞檐走壁的神力,好去刑部将苏钦玉救出来。 这是她子重生以来头一回这么烦闷过,想想如果她真的没办法救出苏钦玉,那重生回来又有什么意义?连想救的人都没办法救出来,何谈改变自己当年的凄苦命运? 沈嬷嬷见她唉声叹气的,也摇了摇头,过来询问:“小姐今儿又是怎么了?不是说去见夫人么,怎么一回来就唉声叹气的。” ☆、第三百六十五章 求进宫(二更) 三娘屋里的望了沈嬷嬷一眼,觉得心里实在烦闷,便问道:“嬷嬷,你说我当初要是不来京城,而是在河洝或是别的地方安身立命,会不会比现在好得多?” 对她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沈嬷嬷也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道:“人生在世便会有烦恼,跟在哪里生存没有多大的干系,就算没有现在的事,总会又别的事。” 老人家的话字字珠玑,三娘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见此,沈嬷嬷又问:“您这到底是怎么了,说来老奴听一听,说不准还能帮上忙。” 三娘确实觉得卡在心里难受,索性沈嬷嬷也是信得过的人,她便道:“您可知苏钦玉被刑部扣押的事情?” 沈嬷嬷惊讶不已:“什么?苏家公子被刑部扣押了?那苏丞相” “苏丞相在漠北边境办事,远水难救近火。” 沈嬷嬷点点头,转念一想哪里不对:“您该不会是为了这个烦恼吧?” 三娘不打算再瞒着沈嬷嬷,便应了声是:“苏丞相远在漠北,京中没有一个能帮他的人,我总不能看着他受苦。” 沈嬷嬷越听越不对劲:“您与那苏公子” 她并不否认,点了点头道:“如你所想” 沈嬷嬷瞪大了眼:“这这不是胡闹么?您还是个闺阁女子,怎能与他一道?再说了,那苏家公子出了名的花花肠子不成不成,您跟谁都不能跟他。” 她此时此刻竟给三娘一种母亲教育儿女的感觉,让三娘忍俊不禁:“看把你着急的,你说这些我都知道,但你信我,我对这件事情自有分寸。” 虽然沈嬷嬷知道三娘自来都是有分寸的人,根本不相信她是个会被皮相蛊惑的女子,只是她依旧不放心。 “老奴对这些事情实际上是没有插手的余地的,只是老奴还是想劝您一句,三思而后行。” “这个我知道,就算真要跟他一刀两断,也总该还他的救命之恩吧?如若我在此时无动于衷,那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听她说救命之恩,沈嬷嬷又问:“是何救命之恩?小姐到底又多少事情没同老奴讲的?” 也不是不想跟沈嬷嬷说,只是怕她担心。 “左右没出什么事情,我便没告诉你,就是鸿渊诗会那日的事情”三娘将鸿渊诗会那件事跟沈嬷嬷说了,只是她给苏钦玉加了些英雄色彩,让人能对他瞬时改观。 果然,沈嬷嬷听了之后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苏家公子还是个如此见义勇为之人”她想了想,又道:“报恩可以,以身相许可不行,就算真要跟了他,那也得打听清楚底细。还有,咱们不能奔去作妾,要让他明媒正娶。” 啧啧,沈嬷嬷都不知为何这么看得起她,若是在旁人看来,她恐怕只是个给人作妾的料。 三娘笑着回应她:“人苏家是什么出身?要不要我这个人还是问题,明媒正娶?不见得” 谁知沈嬷嬷听了这话还不高兴:“您出身怎么了?要我说还是那苏家高攀了呢,要不是”说到此处沈嬷嬷顿了顿,才又接着道:“要不是老爷现在落魄了,您好歹也是长房的姑娘,学识过人,相貌出挑,哪里不如旁人了?” 要这么说的话,三娘还真有点儿自信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苏钦玉救回来。 跟沈嬷嬷谈了两句,她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就同沈嬷嬷道:“我没事了,嬷嬷替我打些水来,我洗漱睡下。” 见此,沈嬷嬷也不再多话,匆匆出去准备。 本以为这样便能睡下,可三娘睡到三更天又突然被惊醒,之后满脑子都是苏钦玉的事情,根本没法入睡。 这就导致了三娘次日精神头不好,面色也不怎么好看。 沈嬷嬷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嘴上不说。 穿好衣裳梳好头,三娘就在屋里候着,手拐子杵在桌上,手掌拖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外。 就怕万一有人来报,她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由于昨夜没睡好,三娘杵着杵着就眯了过去,之后被丽姝唤醒。 三娘昏昏沉沉的问丽姝怎么了,丽姝道:“宫里来了帖子,说是徐才人问候您是否安康” 说着,丽姝将一封信递到她手上。 三娘没有看便知道里头多半是徐嘉柔的问候之词,但这不是她的主要目的。 “人呢?送帖子的人呢?” 丽姝愣了愣:“不太清楚” 三娘赶忙从座上起身,径直朝着前院而去。 到崇德堂不见人影,她便跑去问门童,门童告诉她人刚走不久。 三娘也顾不得其他,飞步迈出王府,朝着进宫的方向奔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些力气,一路跑着都不带停歇。 皇天不负苦心人,可算是在快出北街的道路上看了一顶轿子。 北街多是官家,出门一般都是驾车,像这么小一顶轿子的还真是少见,故而三娘便肯定那是传旨公公的轿子。 四人抬的轿子不如她小跑的速度,她很快便追上了。 与轿夫同行的还有一小太监,他偏头看见三娘便问:“姑娘这是找谁呢?” 三娘二话不说,直接跑到轿子前堵着他们的去路,让轿夫不得已停下。 这时里头的人掀开帘子,尖声尖气的吼了一句:“你们都没吃饱” 这老太监到过王家几次,早已将三娘认得,见三娘气喘吁吁的堵在面前,他问道:“哟,王五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徐才人说您病了,我看您这生龙活虎的,还真是一点儿不像啊。” 三娘没想同他多话,直言道:“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公海涵,只是我思念姐妹许久了,很想进宫看看她,还望公公通融一下。” 徐嘉柔既然以下帖子的方式给三娘递信,她自然可以凭这一点跟他们入宫去。 那老太监虚着眼睛看着她:“入宫?王小姐不是每月十五、十六都可以入宫么?何须急于一时?” ☆、第三百六十六章 情敌见面(一更) 三娘顾不得其他,与那老太监道:“劳公公通融,滴水之恩,小女子定当涌泉相报” 她将“涌泉相报”咬得极重,想必他是能听得出来的。 果然见他盈盈一笑:“来吧,杂家看看你有多大的诚意。” 三娘迈着小碎步过去,脸上堆满了笑意,待走近之后将手腕上那只羊脂白玉雕花镯子交代他手上:“你看看,这个可还够诚意?” 老太监挑了挑眉,将玉镯子对着光看了看,啧啧两声:“这成色倒还不错” 三娘一阵欣喜,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成了吧? 结果那老太监却又道:“但是,可惜了不是一对,否则就更加值钱了。” 果然是个老狐狸,贪心也就罢了,眼光还犀利得很,光看看图文就知道这是一对。 三娘做一副恍然大悟模样,赶忙狗腿子似的将另一只手上的镯子也取了下来,交到他手上:“看我这榆木脑袋,好事成双,哪有送一个的” 老太监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同三娘招了招手:“上来吧,杂家领你去。” “欸”三娘一边应着,一边往那轿子里钻。 这轿子虽小,但好在她体型也娇小,与这太监坐在里头还算凑合。 老太监是个除了贪心,看着倒还正经,一路上没在同她说什么。 轿子到了西宫门前,老太监让三娘跟着他一道下来,然后往宫门而去。 宫门守卫不论来者眼熟不眼熟,反正是逢人便会上前来询问。 “拿出禁令检查!” 老太监对这帮人还算客气,从身上取出一枚小小令牌,双手递到那守卫手中。 守卫接过看了看,又重新将令牌还给这老太监:“这姑娘也是宫里的人?” “不是不是”他回头看了三娘一眼,再转回去与那守卫道:“这是徐才人召进宫来的,有帖子,我此番便是去请她过来的。” 闻言,那守卫也将目光放到三娘身上,审视了一遍之后觉得一个弱女子而已,便点头放他们进去了。 老太监生意做到底,一路将她领到徐才人住处,本以为他到了门前就会走,谁知他竟跟着三娘一道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便看见徐嘉柔在院子里坐着,她见三娘来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愣是走进看了半天才确认。 “姐姐怎么来了?不是说病了么?要不要紧”她一边问着,一边将三娘好好看了一下。 这老太监在,三娘还不敢说明来意。 “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你了,所以就来看看。好在这位公公心善,让我跟着一道进宫” 老太监既然跟了来,一定是想在徐嘉柔面前露露脸,好让徐嘉柔记得有他这么个人。三娘如此善解人意,岂会不给他机会呢? 徐嘉柔也懂这意思,便与那太监道谢:“劳公公费心了” “不不不,为娘娘办事是杂家的本分,娘娘无需挂怀。” 还本分呢,明明是收了好处办事。 之后,他俩又寒暄两句,那老太监便走了。 待他走远了,徐嘉柔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以徐嘉柔对三娘的了解,她才不会说什么她才入宫的话,徐家柔更相信她是有事。 三娘也就不跟她拐弯抹角的,因为那样也没什么意思,毕竟还有事情要摆脱徐嘉柔去办。 “实不相瞒,我此番是为了苏家公子的事情来的。” “苏公子?”徐嘉柔愣愣问道。 三娘苦情道:“是,不瞒妹妹说,我已经对他中意已久,此番他被囚禁在刑部大牢里,我实在不能坐着看” 徐嘉柔不大明白三娘的意思,以为三娘是想让她帮忙在皇上跟前说两句:“可是你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我若是这么做了,会让皇上难做的。” 想了想,徐嘉柔又道:“依我看,那苏家公子人品不行,竟想着玷污长公主,胆大包天” 一言难尽,三娘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徐嘉柔解释苏钦玉为人这一块儿,便道:“不论如何,也得先将他救出来。我也不是要你跟皇上去求情,我是想让你帮我把和德公主找来,我又几句话想同她说。” 徐嘉柔不可思议的望着三娘:“你疯了吧?和德公主那可是造人非礼,对于女子而言可是大事,更何况人家还是堂堂公主?” “算我求你,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求过你一件事,这回你就帮帮我吧。” 此时在徐嘉柔眼里,三娘成了个病急乱投医的人,还有那么为情痴傻的意思。 可转念一想,三娘帮了她这么多,也确确实实没有求过她什么。 “哎”她叹息一声,与三娘道:“罢了,不过我得先说清楚,和德公主身份尊贵,你说话可得谨慎,免得惹祸上身。” 三娘只是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徐嘉柔便差人去请和德公主,说是她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准备了些茶点,让和德公主前往,而徐嘉柔与三娘则先行前往。 做戏要做全套,徐嘉柔也着着实实让人备了茶点。 约莫两刻钟时间,和德公主果然前来。 三娘想,若是换了先帝在的时候,和德公主的尊驾应该不是那么好请的吧? 她穿了一身浅紫色锦衣,衬得她更加白皙。与三娘今儿这身不讲究的装扮,还真是凤凰和麻雀的对比。 和德公主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根本不像个才经历了不高兴事情的人。 徐嘉柔见她那副样子,也觉得诧异,一时没怎么想明白。 待和德公主坐下,徐嘉柔便亲自给她斟茶倒水,将点心退到她,面前:“公主请用” 她对徐嘉柔比较客气,微微点头便坐到了座上,看了看徐嘉柔身旁的三娘,便问道:“这位是?” “这是王家的五小姐,也就是我的姐姐。” 徐嘉柔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她对三娘这个人的记忆不深。虽说当初先帝在百官游湖之时曾有失当之举,可和德公主一门心思都在苏钦玉身上,估摸着没注意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商讨对策(二更) 三个人在凉亭中喝了会儿茶,徐嘉柔借口说去准备两样拿手的点心,便匆匆离去了,三娘知道徐嘉柔是给她机会与和德公主单独说话。 对于三娘这个陌生人,和德公主并不上心,只是自顾自的喝茶。 三娘见徐嘉柔走远了,便主动开口于她说话:“去年我初见公主之时,公主天真可爱,如今再一见,脸上更多了几分清丽。都说女大十八变,看来还真是” 听三娘这般夸她,她也只是淡淡一笑:“王小姐过奖了。” 想来也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夸她的人比比皆是。 思忖片刻,三娘觉得还是与她开门见上比较好。 “听闻前日公主遭歹人侵犯,不知真不真?” 这样直言其实是无礼之举,但三娘是有意为之。 果然见和德公主脸上神情不好看,斥道:“你一个女子,怎么话这么多?很闲么?” 斗嘴,三娘不怕她,她如今没有一个像先帝一样护着她的人,况且这周遭没别人,就算三娘冒犯她,她也不能把三娘怎么样。 但是,三娘觉得这样做没必要,逞一时之气,而将苏钦玉这条救命路子切断不值得。 “公主别气,我只是顺口一提,然后有几句话想要奉劝” 谁料和德公主额头一皱,将手里的茶杯丢到桌上:“真是抱歉,你还没资格说我什么,再者我也不想听!” 她说着便要走,三娘赶忙将她叫住:“公主是否听信了谗言,以为这样栽赃苏公子,他就能娶你了?” 三娘这样猜测也是有依有据,照理说苏钦玉在殿试将至之时不会轻易变道才是,可他偏偏去了和德公主那里。还记得当初在宫中见到苏钦玉与和德公主那时,苏钦玉虽然对和德不曾流露出什么男女情愫,可还是对她尽量包容,想必苏钦玉与和德有些交情在。 所以和德假意出意外或者是别的要紧事情,又不那么费功夫,所以才把苏钦玉骗了过去。 和德身子一颤,半天没有回过身来,也不曾回话。 三娘接着道:“不要以你的鼠目寸光来看待这件事,你这不是让他娶你,你这是把他,把苏家往火坑里推。” 她忽然回过身来,狠狠道:“与你何干?你区区一介民女,胆敢在这里教训我?” 三娘却笑了起来:“公主是打算跟我摆谱?您若是气愤,大可找人来处置我啊,皇上?或者是皇后娘娘。” 宫里最有权有势的就是这两个人了,可惜她一个都请不动。作为先帝遗女,又是淑妃的养女,在宫中恐怕早就没什么地位可言了。 听了这话,和德公主气得发抖:“你” 大概是气急,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教,疾步而来便一巴掌朝三娘脸上招呼。 这一巴掌三娘没打算躲,生生受了下来:“公主有气尽管撒,我一介草民自然不敢还手,但我依旧要说,您要把苏钦玉往火坑里推,我是不会点头的。” “不点头?本公主做事还需要谁来点头么?”她轻蔑一笑:“怎么?你还对苏钦玉有非分之想?” “有啊。”三娘不否认,事实分就如此,否则她也不会大费周章来帮苏钦玉。和德公主也不是傻子,她想也能想得到。 和德公主神情又冷了下来:“那本公主更不可能撒手了,苏钦玉我要定了!以后苏家连一个妾的位置都没有你的。” “公主说笑,我本就没有想过要去苏家作妾。” 她蔑视一眼:“谅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争?” 三娘道:“我说我不做妾,那是因为我一定是正妻” “你” 三娘这下真触了和德公主的逆鳞,她整个人都跟要炸毛了似的。 而三娘却不当回事:“公主切莫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这么做苏钦玉回娶你,然而这才是你皇兄最想看到的。皇上自继位一来想集权与一身很久了,苏家担着宰相一职,大权在握,怎会让你皇兄看得过眼呢?可苏家行事谨慎,没让他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这不,你这儿正好闹出事情来,合了他的意。” “你胡说!”和德公主认为三娘是想破碎她的计划而胡扯的。 三娘又道:“那公主不妨想想这件事情是起因经过结果,好好顺一顺,再来想想我说的话。” 她没回话,而是盯着方才被她打翻的茶杯沉思,片刻之后渐渐皱了眉。 三娘知道她是想到什么了,便问:“如何?公主是否已经察觉到不对?” 和德公主突然有些懊恼:“我怎么就听信了她的话” 虽不知和德公主口中所说的她是谁,但一定跟这事情有关。 三娘再道:“公主若是不信我的话,不妨到皇上那里走一趟,就说你不怪苏钦玉冒犯,愿意嫁给他,之后你再看看你皇兄是什么反应。” 她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不用去说,他不会同意的,他若是真想息事宁人,事情早就有结论了。” 还算她留了点儿脑子,三娘道:“那公主甘心眼睁睁看着苏钦玉深陷为难么?无论如何,他都是你心里头的人。” 和德却冷笑一声:“说这些做什么?他不也是你心尖儿上的人么?不论你是出自什么目的,就算这件事情不成,你也休想染指他!” 三娘无奈一笑:“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救他的命” 一说起苏钦玉的命,和德慌了,开始有那么一丝懊恼,当初怎么就听信了皇后的话,她哪里是什么善茬? 思及此处,和德公主将目光又锁定在三娘身上:“你既然专程到宫里来找我说这个事情,就一定想过解救之法,不妨说来听听。” 三娘确实是有备而来,面对和德的此问,她道:“一切皆是因为苏钦玉对你‘欲行不轨’惹出来的事情,你只需到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苏钦玉并未冒犯你就成了。” “就这么简单?”和德颇为惊奇。 自然是就这么简单,只要和德咬死跟苏钦玉没关系,齐王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她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女儿,齐王之所以留着她不就是怕被人说残暴不仁么?反正他是不会危及和德公主的性命。 ☆、第三百六十八章 百官陈情(一更) 和德思忖良久,转过身来与三娘道:“若是让我发现你耍什么花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三娘微微颔首:“如若存了半分坏心,定遭天打雷劈!” 见她信誓旦旦,和德才稍稍给了她一点儿好脸:“我现在就去找皇兄,在苏钦玉没有被放出来之前,你都得跟着我。” 和德公主不就是怕她耍花样么?可她确确实没有存别的心思。 “可以,我扮作宫女紧跟你后面,直到苏钦玉出来为止。” 两人约定好之后,和德公主找来一身宫婢衣裳,两人也没同徐嘉柔打照面便匆匆走了。 这个点儿大殿上还在议政,正殿外围不是等候侍奉君王的太监,便是手持长剑的侍卫。 和德公主自小在宫里长大,对宫中的规矩再清楚不过,她不往人多的地方去,而是去了偏殿。 偏殿三娘也去过,当初给先帝侍疾便是在此处。 偏殿外亦有两太监守着,见了和德公主便躬身行礼:“长公主殿下安。” 和德公主嗯了一声,明知故问道:“皇兄还在正殿议政?” “回禀公主殿下,正是” 她装作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而叹息:“那我就在偏殿等候吧,有要是与皇兄说。” 小太监不好拦着,似乎皇上也没说不让人进去,再说了,偏殿本就常有访客,更何况这还是皇上的亲妹妹。 “是,殿下。”他们给和德公主开了门,却不让三娘进去:“这宫女留在外头吧。” 和德公主点了点头,与三娘道:“你就在外头候着,不准走!”说罢了,她交代那两太监:“替本公主盯着她,不准她离开半步。” 两太监讪讪点头:“是” 从偏殿可以直通正殿,和德便是这么想的。 三娘没办法进去也没办法走,只能按耐住性子等她回来。 两小太监时不时的看看三娘,不敢说话,三人就在偏殿外杵着,沉默无言。 和德公主进了偏殿之后就连忙朝正殿而去,通往正殿内道上依旧有人把手,见和德公主过来便将她拦下:“长公主殿下要去哪里?” 对付这些侍卫,和德公主很有一套:“我在偏殿等了皇兄许久却不见他来,就想在这儿偷偷看一眼百官朝见是什么景象。” 先帝虽然宠着和德公主,大场面她也见过,但正殿议政却不准局外人参与,故而她也确确实实没见过。 两侍卫冷着脸不应允:“公主既然在偏殿等候皇上,那就安安分分的等着,莫要胡跑。” 和德公主笑了笑,俏皮道:“我就在你们旁边儿站着看一看有何不妥?就让我看一看可好?” 两个大汉子见一小姑娘又是撒娇又是哀求的,何况这小姑娘还是皇上的亲妹,两人面面相觑软了下来。 “那公主就在此处观望,切莫窜出去。” 和德公主一再保证:“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去的。” 实际上她就是打了要跑去大殿上的主意,照三娘所说的那一套,非得在群臣面前发言才能让她皇兄妥协。 一开始,和德公主确实老老实实的在一边看,还做出一副兴奋惊奇的模样,这两侍卫也就放松了警惕。 和德暗自观察这两人,见时机刚好,她便突然迈腿踏入正殿之中,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两侍卫看得目瞪口呆,赶忙叫出了声:“公主” 这一声喊得震耳欲聋,三娘在偏殿外都能听见。 偏殿外守着的这两小太监自然也听见了,连忙回身推开偏殿的门,寻找了和德公主的踪迹。见殿中空空如也,这两小太监知道坏事了,肯定是公主进了正殿之中。 两小太监也顾不得一旁的三娘,进了偏殿之后直直朝着正殿方向而去。 三娘履行与和德公主的诺言,说不走便不会走,依旧在此处等候。这个时候她不能跟着掺和,若是被齐王认出来,那才是坏事。 和德进了正殿之后,疾步跑到殿中位置跪下:“求皇兄开恩,饶了阿玉哥哥吧!”说着,她头往地上一磕,撞出不小的声音。 大殿之中顿时哗然,方才追上来的那两侍卫也不敢再贸然上前,一脸恐惧的观察着大殿之上的冷面君王。 群臣更是不明所以,互相对视,眼神交流。 “阿玉哥哥?我看皇妹是在宫里闷傻了吧?什么阿玉哥哥?” 和德这时才更加确定三娘所言非虚,她仰慕苏钦玉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又怎会不知? “皇兄,苏家长子苏钦玉是无辜的,我没有被他侵犯,还请皇兄还他清白!” 这下朝中众臣才算醒悟过来,原来公主说的是苏钦玉。 齐王脸色一变,沉默了良久,与身旁的侍卫道:“将长公主拉下去,休要她在殿上胡言乱语。” 龙座边上立着的侍卫们纷纷朝和德公主而来,和德一急,喊道:“苏钦玉并未侵犯我,还望皇兄明察,望皇兄明察!” 齐王已然没了耐心,声音都变得冷冽起来:“拖下去!” 和德公主被侍卫架起,她无力招架只能接着喊:“皇兄!饶了苏钦玉把!他是无辜的” 眼看着和德公主就要被拖出众人视线,百官中竟有人站了出来:“皇上,既然长公主替苏家公子陈情,咱们就地将此事解决?” 齐王冷眼看着他,这人却一直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就是不与他对视。 又有一人站了出来:“皇上初登大宝,一言一行都事关重大,此事可大可小,千万马虎不得。” 接着,又站出许多人来:“求皇上明察此事,给苏家一个公道 齐王粗略扫了一眼,文武百官替苏家陈情的就占了一半:“那就依诸位爱卿所言,将和德长公主带上来!” 闻言,那几名侍卫又将和德公主押了回去,跪在了大殿之中。 齐王又道:“去刑部大牢将苏钦玉也一道带过来。” 得了令,刑部尚书何裕仁便亲自领命去刑部领人。 在偏殿外等候依旧的三娘终于沉不住气,打算到正殿外围听一听墙角。 ☆、第三百六十九章 洗刷罪名(二更) 谁知等她靠近正殿的时候,见殿外守着的侍卫少了一大半,从殿中匆匆出来几人,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三娘心里盘算着,应该是和德公主得手了。 总在外头等不是个办法,三娘在想要怎么混入大殿之中。 她看了看身上的宫女衣裳,有摸了摸头上梳的丫髻,齐王身边侍奉的宫女应该不少,她混进去应该不会被察觉。 这样想着,三娘便往偏殿而去。 正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殿上去了,这里瞬时成了死角。 趁方才守门的那两小太监还未回来,她得速战速决。 偏殿过人空无一人,三娘进去之后便将殿门关上,以免被察觉。 往里走的路她小心翼翼,索性一路都没碰上什么阻碍。 她顺着通往正殿的门缓缓移动,挪到帐幔遮着的柱子后停下。 这个位置虽然不易被大殿上的人察觉,但只要有侍卫回到这个位置就会发现多了一个人。 自是殿上静的出奇,三娘怕她稍稍有动作就会被人察觉,故而暂时不敢乱动。 片刻之后,有太监传:“刑部罪犯押到!” 此时,人人都朝着殿门外看去,三娘便钻了空子一下窜到齐王身后那帮宫女的后头。 从这里虽然不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大殿上的人,但只要能听见声音便好。 未过多时,殿门方向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之后有一男子道:“跪下!” 约莫是让苏钦玉给齐王下跪行礼。 静了片刻之后,齐王才又出声道:“苏钦玉,前日你擅闯长公主殿中欲行不轨,你可认罪?” 三娘心跳得扑通扑通的,迫切想要听到苏钦玉的声音。 “皇上,草民若是说我不曾冒犯过长公主,不知您可相信?” 苏钦玉的声音略显疲惫,三娘心揪到一块儿去了。 “朕自然信,但前提的你说的是真话” “草民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察。” 齐王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而是与和德公主道:“现在由你来说,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若是让朕发现半句虚假,便定你欺君之罪。” 这事情虽然是齐王一手操控,但他一直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参与,若是贸然插一脚,只怕会更加难办。 和德公主道:“阿玉哥哥不曾对我欲行不轨,我只是想给他一纸护身符,祝他殿试旗开得胜。” “哦?”齐王这语气显然是不信:“那侍卫前往你殿中之时,为何见你们俩拉扯不清?” “这”和德心中略有紧张,故而想应对之策时总有些迟钝:“当时我脚下不稳,阿玉哥哥仅仅是扶我一把,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这样拙略的理由,就算是小孩儿也不见得相信。 齐王不以为然:“既然如此,那怎会有人来宫中喊说苏钦玉侵犯与你,召侍卫前去阻拦?你可别说你一跤摔这么久,那可就是奇事了。” 和德犯了难,这要怎么答?人是她让去找的,局也是她布下的 “公主摔了一跤之后脚扭到了,当时公主殿中无人,我便多有冒犯,将公主扶到榻上,这才引来误会。”苏钦玉见和德编不下去,就突然开口帮忙。 谁知齐王突然发威,猛然将御案上的砚台砸到了殿中:“大胆苏钦玉!朕问和德公主话,岂有你插嘴的余地?” 这时百官中又站出一人:“皇上息怒,这本就是苏钦玉与和德公主之间的事情,本应由他们二人称述” “那依爱卿所言,是朕有意为难?” 那官员惊愕不已,连忙跪了下去:“皇上息怒,恕臣多嘴。” 齐王不理会他,就任他这么跪着,继续与和德道:“皇妹,朕知晓你的心思,你仔仔细细的想好了再说话,朕还能给你一次机会。” 若是换在之前,和德一心以为她这么做就能如愿以偿的得到苏钦玉,肯定会顺从齐王的意思。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齐王根本就是那她当棋子,用来陷害苏钦玉的棋子,她怎能忍? “我不知皇兄何出此言,但我确确实实与苏钦玉没有关系,还望皇兄明鉴。” 三娘为和德感概,恐怕此番之后,和德公主便会成为齐王的眼中钉,日子不会好过。她虽然傲了些,可她心不坏,为了苏钦玉白白搭进去,实在是傻。 齐王见和德公主咬死了不说,便转而问苏钦玉:“你既然与长公主清清白白,为何要在殿试前公主叫你过去你就过去?殿试可不是过家家,对你来说难道不重要?” 实则那日是有人说和德公主前往宫门塔上玩耍不慎从石阶上摔下来,让他帮忙他才去的。 对苏钦玉而言,和德公主是个小姑娘,他纵然明白她对他的情谊,但她小他整整十岁,在他眼中仅仅是个晚辈罢了。 至于为什么要去帮她,多多少少有些恻隐之心,毕竟和德是个两度丧母又丧父的可怜孩子。 “公主为金枝玉叶,贵不可言,试问我一介草民又公主召见在先,岂有不赴之礼?再者,公主说有东西给草民,故而草民觉得费不了什么时辰,才答应前往。 三娘为和德感概,恐怕此番之后,和德公主便会成为齐王的眼中钉,日子不会好过。她虽然傲了些,可她心不坏,为了苏钦玉白白搭进去,实在是傻。 齐王见和德公主咬死了不说,便转而问苏钦玉:“你既然与长公主清清白白,为何要在殿试前公主叫你过去你就过去?殿试可不是过家家,对你来说难道不重要?” 实则那日是有人说和德公主前往宫门塔上玩耍不慎从石阶上摔下来,让他帮忙他才去的。 对苏钦玉而言,和德公主是个小姑娘,他纵然明白她对他的情谊,但她小他整整十岁,在他眼中仅仅是个晚辈罢了。 至于为什么要去帮她,多多少少有些恻隐之心,毕竟和德是个两度丧母又丧父的可怜孩子。 “公主为金枝玉叶,贵不可言,试问我一介草民又公主召见在先,岂有不赴之礼?再者,公主说有东西给草民,故而草民觉得费不了什么时辰,才答应前往。 ☆、第三百七十章 杖责二十(一更) 这话不便由苏钦玉来说,锦囊既然是和德公主所赠,自然得由公主来说。 和德公主也知晓,当即道:“这里头看似空空,实则装的正是我的祝愿,愿阿玉哥哥能够一举夺魁。皇妹以为,发自内心的诚恳应该是无形无色的……” 三娘在一众宫女后头,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可大殿上静得出奇,众人都不知道齐王要作何打算。 良久,才听闻齐王道:“既然是这样,此罪可免,但公主深处后宫之中,按照大邺律例不得君王召见不得擅入。和德公主与苏钦玉将大邺律例视若妄闻,不罚难以敬效尤。” 方才帮着苏钦玉说话的那些人都替他捏了把冷汗,生怕齐王给他定个大罪,他们又没处辩驳。 正当此时,齐王开口道:“你此前三甲的位置朕已让人补上,你既然如此不把科考放在眼里,那便罚你十年之内不得参与春闱。” 殿上众人震惊万分,苏家世代科考为官,让苏钦玉十年内不参与春闱之试,便是让他这十年都无法入仕。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这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说不准,故而众人才又替苏家着急起来。 但苏钦玉毫不在意,一脸淡然的叩头谢恩:“草民叩谢皇上恩典” 和德公主满怀愧疚的望着苏钦玉,为先前她的愚钝而懊恼,若不是她,苏钦玉也不会遭此横祸。 齐王又转而看向和德公主,道:“至于长公主杖责二十大板,从今往后待在殿中,不得朕应允不许擅自出入!” 她什么都认了,只要苏钦玉能好好的,挨几道板子也没什么:“是” 事已至此,便没什么可以再论下去的余地。 齐王此时心情很是不好,对着满朝文武亦没了好脸色,旨意下完便从座上起身,什么也不说便长袖一挥走了。 三娘怕被齐王发现,故意埋了埋脑袋,见他踏入偏殿的门才抬起来。 宫婢们随齐王走了一半,剩下的得留着清理大殿,之后才能离去。 她就混在留下这一批人里,打算等殿上人散得差不多了再去追苏钦玉。 和德被两名侍卫驾着往外走,要在殿前行刑。 留在殿中的宫婢们各司其职,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顾着忙活手里的事情。 三娘便假意跟着忙活,见众人离去,才一挪一挪的溜出了殿门。 大多数人并没有离去,而是缓慢走着,看和德公主被押在殿前杖责,不时的还会感叹两句。 苏钦玉立在长阶前,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这时,来了两小太监,一人手里拽着一柄长棍,待侍卫将和德公主固住之后便开始动手。 和德公主可是先帝一手捧大的金枝玉叶,从未受过如此重的刑,这一板下去,她便哀嚎不已。 执杖的那两小太监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之后才又动了手。 能看得出来,他们生了恻隐之心,后头打得并不算太重,可和德公主已然受不住,惨叫连连。 二十杖几下便完事了,和德满头大汗趴在那里不能动弹。 小太监收起刑具,侍卫道:“长公主稍作忍耐,已经有人到公主府传唤宫婢去了,待会儿便由她们带您回去。” 和德抬起头的一刹那,眼泪夺眶而出:“阿玉哥哥” 三娘慢慢靠近,看着苏钦玉素裳背影,朝和德公主而去,之后缓缓蹲下。 “公主这是何苦呢?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和德此时才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你知道的,我都是为了你,我只是想与你双宿双栖。” 苏钦玉抬手将她掉落在地上步摇捡了起来,重新戴在她头上:“明知不可为而为是愚昧,我与你终究是是不可能的,切莫再做无谓的事情。” “为什么?就因为这次我犯的错么?我可以改,我什么都听你的” “即便没有这件事,你我也不可能,公主应当洁身自好,莫要辱了您尊贵的身子。”他说罢便起身,临到要走补了一句:“奉劝公主一句话,若是再动歪心思,休怪我不顾情面。” 他长袖一挥正要走,侧身却见三娘站在那处。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说话,但三娘却碎步上前。 苏钦玉等她靠近之后,才转身往宫门方向走。 和德望着离去这两人,心如刀绞,泪流不止 三娘一边走,一边开始解外头这件宫婢的衣裳,穿着这身衣服,恐怕是出不去的。 苏钦玉听见声音,微微侧目:“是你让和德这么做的?” 这话说的,好像是怪她拖和德公主下水似的。 “是啊,那丫头脑袋让驴踢了,我若是不去醍醐灌顶一番,她恐怕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三娘瞥了他一眼:“怎么?心疼了?” 他却嗤然一笑:“我是怕你被卷进来,要心疼也是心疼你。” 三娘白了他一眼:“刚从牢里出来就花言巧语的,我看你还没被关够,应该再蹲几天!” “无妨,不过是环境差了一些,我还能将就。” 不与他胡扯,三娘问道:“苏家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怎么朝堂上如此多的人都敢站出来替你求情?” 三娘拆了头上的丫髻,正想随意绾起,却被他拦住。 “别动”他拨开三娘的手,将她一头青丝拢在手中,三下五除二绾好,又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只簪子固定好:“要让他们帮忙其实很简单,手里捏着他们的催命符,只要我有三长两短便拉着他们一道上路。你想想,替我求情他们顶多是在官场上受点儿小挫折,若是被我拉下水了,搞不好得诛满门。” “老狐狸!”三娘恨恨道:“你既然这么能耐,怎么不想法子把自己救出来?还等着我动手。” 此时从宫门那处走来一列侍卫,三娘微微缩了缩脑袋。 苏钦玉却昂首挺胸,并不将其当回事:“怕什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少阳军统领(二更) “怕”她也不知道怕什么,估摸着是因为陆亦阳:“方才藏匿了许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苏钦玉没当回事,待与那帮侍卫隔远了之后才道:“如果不是你今日让和德到殿中求情,她此时应该在黄泉路上了。” 三娘心一惊,分明是要人性命,怎么他就能说得如此淡然?这让她想起当初苏钦玉让人前来要她性命的事情,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可让和德死了,你也不能洗脱罪名,到时候不是陷入僵局了么?” 他却道:“我自然有思量,你想想,和德诬陷我对她欲图不轨,是因为与和德比起来我名声比较臭。若是今日和德在宫里上演一出活春宫,你说说会有什么反响?” 这就太可怕了,一个公主在宫中不检点,一辈子就毁了。到那个时候,她指控苏钦玉对她图谋不轨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 因为人人都知道和德公主对苏钦玉的仰慕之情,她对一个没感情的男子尚能献身,更何况的一个心仪的男子? 见三娘沉思,他又道:“只要此事一成,便会有人在大殿上提出质疑,当然了,这人也是咱们的人。” 他城府不可谓不深,一手掌握这和德宫中的人,一手拿捏朝堂上的官员,实在是让人惊叹。 “可即便是有人提出质疑,齐王也未必会将此事揪出来查清楚。” 苏钦玉却笑了起来:“他一定会的,因为越笙已经挟持了镇南王,他若是不放,镇南王就是第一个给我陪葬的。” “挟持了镇南王?”三娘顿时觉得不可思议:“镇南王可是国丈,你们这样跟他叫嚣,就不怕逼得狗急跳墙跟你们杠上么?” “他还不敢。”苏钦玉异常自信,这个时候的他散发这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镇南王奉齐王之命去寻一处宝藏,现在已经掌控了具体位置,正值国库空虚,齐王若是不从,他连军饷都发布出来,更别说维持长久作战。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镇南王手中掌控这边南军,又是皇后的父亲。此时齐王还需要用到他们,自然力保,再加上这处宝藏,便万无一失。 “只是你们公然与齐王为敌,未免太冒险?我总觉得这是一个险招。” “确实是险招,但也是逼不得已,正因如此,我们往后要更加谨慎,也要拉快进度。” 没错,要赶在齐王整装待发之前对其发动进攻,否则要胜齐王难上加难。 “那你现在出来了,镇南王也会被放么?还有你说的那个宝藏” 老狐狸奸笑道:“你觉得我可能给他留多少么?早就被搬得差不多了。” 那意思就是齐王赔了夫人又折兵,却还被蒙在鼓里。 即便是现在他知道了,也不能再把苏家怎么样。邺越笙将漠北作为大本营,那边一定有不少精锐部队,而且漠北离京城不远,边南军距离京城是漠北的两倍,难以及时支援。 再者,大邺才经历了一场饥荒,如今还未走出来,齐王想打仗,那就是拿老百姓的命来开玩笑,就算是贵族也会怨声载道。 总之齐王现在根基不稳,大邺也还处于一个饥荒状态,怎么看都不能大肆兴兵。他又是武将出生,想必也熟读兵书,这些道理他都懂,故而不会轻举妄动。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这一点上,齐王处于被动。他在明,邺越笙在暗,大邺有多少兵力昭然若揭,而他们有多少兵力,齐王拿捏不准。 不过这不是优势,只能维持一时,等时间一长,齐王自然能查得清清楚楚。毕竟屯兵是大事,要想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根本不可能。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宫门前。 三娘早已将那件宫婢的外衫丢弃在路上了,此时身穿的是她来时的那间衣服,还好她嫌麻烦直接将宫婢的衣裳套在外头,否则她还得在宫中多做逗留。 出宫门比入宫门容易得多,侍卫仅仅是盘问了几句,他俩又互相为证便顺顺当当的出去了。 苏钦玉扯着自己的衣袖闻了闻,颇为嫌弃的皱着眉头:“牢里头就是这点不好,湿气重,味道也重。” 一个大男人如此讲究,自然惹来三娘噗之以鼻:“娘兮兮的,我都能忍,你一个大男人计较个什么?” 他道:“娘子不嫌弃我是因为爱我,爱屋及乌,我身上的臭味儿你自然也爱” 三娘轻哼一声:“你那张嘴能消停一点儿就更好了!” 他颇为得意,哈哈的笑了起来。 此时,一架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从里头下来一人,直直朝着这边过来。 “我奉小王爷之命前来迎接二位!” 那人手抱拳,抬起头的一瞬间,三娘觉得很是眼熟。 可她又实在记不清哪里见过,便皱眉沉思。 越看越觉得眼熟,三娘又将他打量了一遍,看他身形魁梧便想起了:“我在去年端午时见过你!少阳军你是少阳军的头头!” 那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恕我眼拙,不认得这位姑娘。不过姑娘既然能将我记住,我在此道一声谢。” ☆、第三百七十二章 鸡蛋里挑骨头(一更) 苏钦玉听了她这话,问道:“什么叫替我照看?那是咱们两的地方,你也是主人。” 三娘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花言巧语,有些招架不住,呆愣着也不知该怎么回应。 他却笑了起来:“怎么不说话了?害羞了?” “咳咳”外头杵了许久的那人道:“我说你有完没完了?再不出来我就直接走了啊!” 苏钦玉斜睨了车帘那方向,小声怨道:“这人真是煞风景。” 三娘推了推他:“快回去吧,马车在苏府外头停久了,难免惹人生疑。” 他点了点头:“那我就走了” “知道了,快去吧。” 闻言,苏钦玉便从马车里下去,之后便听见那少阳军少将哀嚎一声:“轻点儿轻点儿咱俩有仇啊?你下这么重的手。” “收拾的就是你这种不识趣的人!替我把她安全送回去,否则回来我还得收拾你。” “不敢不敢,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三娘侧耳倾听,片刻就听见苏钦玉离去的脚步声。 之后那少阳军少将道:“是送去王府对么?” 三娘恭恭敬敬的回应他:“正是,有劳少将军费心了” 他爽朗一笑:“这不算什么,都是上头给的指令,照做便是。还有,你就别叫我少将军了,叫我立言吧,小王爷也这么叫我。” 一口一个小王爷,说的便是邺越笙,他既然敢当着三娘的面这么叫,那一定是知道她与邺越笙之间的关联。 “行,那便叫你立言。” 他嘿嘿的笑:“我父亲给我取了个儒雅的名儿,结果我却当了个粗鲁的人。” “哪有什么粗鲁与儒雅的区分?有的人看着儒雅,做得事情却禽兽不如,那才是粗鲁。你看似粗鲁,为人彬彬有礼,当为儒雅。” “您真会说,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嘴笨,若是我有您一般能说会道就好了。” 说话间,马车到了王府门前,立言头一回过来不知道三娘平日的习惯。 三娘在马车里将他叫住:“到侧边的巷子尽头去,从前门太过招摇。” 立言这才反应过来:“怪我粗心大意”他说着,驾车朝巷子里钻,行至尽头处又停下:“小姐,到了。” 三娘这才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有劳立少将送我回来。” 他抓耳挠腮道:“快别,我这人脸皮薄,再谢我就该脸红了。” 当初端午宫宴见他一丝不苟还以为是个冷面郎君,却不曾想是个老实巴交的糙汉子。 三娘笑了笑,福身一礼之后,道:“如此,我便回去了,立少将也早些回。” 他作揖回礼,道了一声好,目送三娘回去之后才走。 但凡三娘不再府里,沈嬷嬷她们都会想办法给后院留个门,三娘顺顺当当的回了夜阑居。 脚一踏进院子里,就看见丽姝匆匆而来:“小姐,您出去的事情让老爷知道了” 三娘愣了愣:“他怎么知道的?” 丽姝左翻右翻的,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三娘手中:“老爷是要把这东西给您,结果您不在,他让人在府里找了一圈也不见人,自然是知道你出去了。” “那他有没有说我什么?” 丽姝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只是把信交个我,让我代转给您。” 三娘捏着手中的信件,思索了片刻,约莫就是王文胥写给赵氏的,意见还是她提出来的。 将信收入怀中,三娘道:“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丽姝点了点头,便出了夜阑居,往外头去了。 劳累了一天,也提心吊胆了一天,三娘顿觉疲惫不堪,倒下去一觉睡到了次日天明。 醒来的时候沈嬷嬷正在准备洗漱梳洗的物件儿,估摸着很快就会来叫她起榻。 三娘从榻上坐起来,喊了她一声:“嬷嬷,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不早了。” 三娘点了点头,赶忙从榻上下来,准备换一身衣裳。昨日睡前衣裳都不曾褪下,现在是肯定不能穿了,皱巴巴的。 沈嬷嬷见她如此,也便继续忙着她手上的事情:“听闻苏公子已经出来了” 三娘刚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外衫,闻言不禁一愣:“传得这么快?” “能不快么?这种事情最谁不爱议论?”沈嬷嬷正拿着三娘一支发簪细细的擦拭,不知怎么的又叹了声气:“倒是可怜了那和德长公主,后半辈子的名誉算是毁了。一个大姑娘叫一陌生男子到自己住处只为了给个锦囊,还说两人之间没什么事情,谁信啊?” 这倒是,和德先前仰慕苏钦玉固然为人所知,可她也算恪守本分,比曾做过出格之举。只是这一次,她自己设的居,甭管成不成,名声都一定会坏。 可惜啊,她最后才发现被齐王利用,好处没捞着,反倒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沈嬷嬷又道:“小姐,老奴还是觉得那苏家公子人不靠谱,人和德公主为了他白白把声誉搭进去了。既然他收了人家的锦囊,那就该有个表示,他倒好表示也没用,自个儿洗白之后就什么也不顾了。他一个风流惯了的男人倒是无所谓,可人家和德公主往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得,这话是说给三娘听的。 三娘自然听得出沈嬷嬷想要表达的寓意,不就是想说服她别跟苏钦玉扯上关系么? “得了,这事我自有分寸,多说无益。” “可是” “别可是了,快给我梳洗好,我还得出去一趟。” 沈嬷嬷讪讪闭了嘴,拿起木梳便给她梳妆起来。 打整得差不多了,沈嬷嬷问道:“怎么现在总往外头跑?不怕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找茬儿么?” 巴不得她们找,到时候三娘才好往大了闹,然后直接带着长房的拍屁股走人。 “怕什么?她们要是存心想找,还能让我快活到现在么?肯定是心思不在我身上,在别处去了。” 沈嬷嬷赞同道:“倒也是,她们要是存心找茬,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 ☆、第三百七十三章 审讯莽汉(二更) 三娘又坐了马车到西城别苑去看赵氏,昨日一天未去,不知赵氏现在如何了。 待她进到别苑,再见到赵氏的时候,才发现赵氏已经醒了。 “什么时候醒来的?” 别苑的小厮道:“昨日夜里醒的,好在主事找了个丫鬟回来伺候,昨晚正是那丫鬟伺候的。” 三娘点了点头,看着榻上睁着眼睛却犹如死人一般的赵氏。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听秋姨娘说的一些灵异故事,说有人从鬼门关闯了一遭回来之后很容易失掉三魂六魄,不知道赵氏是不是这个情况。 “母亲?”三娘试探这喊了她一声,想要确认一些自己的猜测。 赵氏果然未回应,三娘便又喊了一声:“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赵氏有反应,斜睨了三娘一眼:“祁瑶啊,你怎么来了?” 三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还是个完完整整的人。 “我来自然是为了照顾您,不然是为了什么?” 赵氏没有再回应三娘,而是看了看三娘身后杵着的那小厮:“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在屋里呆着?” 那小厮明白过来,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三娘与赵氏道:“我就不必出去了吧?” 赵氏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点点头。 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三娘也有些不忍:“父亲这几日到处找您” 谁想赵氏听到这里连忙打断三娘的话:“别!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在哪里,我不想见他,也怕见他。” 赵氏激动得不行,三娘便安慰她:“知道了,我没有说出去,只是跟他说了我知道您在哪里,说您暂时不想见他。” “好好好,千万别让他找到我就行了” “您就放心吧,只要您不愿意,我就不会让他找到。” 赵氏这才彻底放了心:“那就好。” 三娘从衣袖里拿出昨日丽姝转交给她的信,然后递给赵氏:“不过父亲一心挂念着您,怕您还不肯原谅他,就让我把这信交给您,可否看一看?” 赵氏睨了一眼,兴致淡淡:“放在这里吧,等过段时间再看。” 三娘不肯:“可这是父亲现在写的,若是过了这段时间,这封信就失去了写它的意义。” “那给我吧”赵氏将手伸到三娘面前,三娘也就顺手给了她。 赵氏将信拆开,取出里头的两张信纸,然后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三娘虽然也好奇里头写了什么,可她不太方便凑过去看,就算凑过去了,赵氏也不见得会给她看。 本以为王文胥也是个懂得循序渐进的人,这封信应该写得柔和一点,不那么煽情,结果却把赵氏看哭了。 待赵氏看完信,已是泪流满面,啜泣着同三娘道:“都这样了,他还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见她哭得厉害,三娘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像哄孩子似的哄她:“快别哭了,再哭就更难看了” 赵氏果然跟个孩子似的,渐渐平息下来。 “你父亲他近来好不好?身子可还健康?酒还在喝没有?” 女人都是这么口是心非,嘴上说不想见王文胥,心里头还这么关心他。 “您既然担心他,何不亲自去看看?” 赵氏又摇头:“不行,我我没脸再见他了,他要是知道那件事,肯定会休了我的。” 原来赵氏最在意的是这个。 在三娘看来,那莽汉并未得逞,顶多就是看了赵氏的身子,或许上了手,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事情发生。可赵氏从小就受着礼教束缚,别说上手了,让别的男人看过就是奇耻大辱。 不过三娘也能理解,想她当初初到望春楼的时候不也是那样,那些男人多看她一眼,她都觉得万分恼怒。 这伤得靠时间来治愈,除此之外还得靠王文胥,他一直都是赵氏的精神支柱,有他的书信在,赵氏兴许就能放下。 赵氏嘤嘤的哭了起来,倚在三娘肩上:“我一定是被恶鬼上了身,怎么会糊涂到去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毫无察觉?” “这不怪您,他们本来就是计划好的,自然不会在您面前露出蛛丝马迹。” 闻言,赵氏突然抬头望着三娘,眼中尽是恼怒:“那个男人呢?你们抓回来没有?” 三娘点了点头:“早就带回来了,就关押在这宅子里。” “把他杀了!”赵氏恳求道:“把他杀了好不好?” 三娘皱了皱眉,赵氏从前这么温柔心善的一个人,居然被逼到想杀人的地步,这让三娘对那歌一手策划此事的人有恨上了几分。 “人是一定会杀了的,您放心。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咱们还得找出他背后的人,将他们全部送往修罗地狱。” 赵氏连连点头:“对对对,全部,要他们全部去死!” 赶紧到赵氏心理已经崩溃,三娘忙将她抱住:“好了,什么都听你的,快平息下来” 赵氏伏在她肩上哭了好一阵,之后可能是觉得疲惫才睡下了。 安抚好她,三娘便去看那两个被抓回来的歹人。 那姑子和莽汉被关在不同的两间屋子里,三娘直接去找那莽汉。 这汉子力气不小,那日在草丛里与陆亦阳都纠缠了好一阵儿,故而三娘带他回来的时候特意交代要多派人手看管。 别苑里的人都把她的话听进去,关押莽汉的屋子外头确实有好几个小厮看守这,看体格也都是身强力壮的。 那几个小厮三娘没见过,但他们见了三娘似乎都认得,恭恭敬敬的给三娘让出位置:“小姐是要审问他么?” 三娘点了点头:“是,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那请小姐稍等片刻,待我们将他捆绑好,您再进去。” 三娘嗯了一声,这样最稳妥,免得那厮暴躁起来做出什么领人措手不及的举动。 小厮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条二指宽的绳索,然后三个人陆陆续续的进去,外头剩下的那人便将门关好,免得莽汉跑出来。 接着便听见里头一阵喊叫声,然后是乒呤哐啷的打斗声,最后停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盘问(一更) 三娘不禁皱了眉,正想去敲门询问一下,结果见那三名小厮从里头出来了。 “正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不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然后感慨了一句。 三娘伸着脑袋往里头看了看,见那莽汉已经被他们绑在了梁住边上。 小厮又道:“小姐要问什么就进去问吧,咱们在外头候着,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得唤我们一声。” 三娘点了点头:“好” 说罢,她便进了屋子,顺手将门拉了关上。 那莽汉也是一头大汗的,见三娘进来便怒目斜视,似是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三娘毫无惧意,围着他转看了一圈:“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若是对,你就点头,若是不对你就摇头。” 他是个哑巴,但不是个聋子,这一点他是能做到的。 却见那莽汉轻哼一声,将头偏到一边去,丝毫不理会三娘的话。 三娘颇有耐心,劝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你家里人未必不怕吧?” 闻言,那莽汉猛然回头瞪着她,似乎在说:你敢动他们试试! 从当初见到这莽汉的时候,三娘就仔仔细细的观察过他。他们藏匿的那处草丛周遭都是没有大路的,正如陆亦阳,他是因为有士兵驻扎在那附近才熟悉那条小路。庵堂中一直只有小姑子和那个惠平师太,这莽汉又是后头过去与她们回合的,定然也熟悉路。 既然如此,那这人要么就住在附近,要么就常常在那一带走动。 再回想当时见到这莽汉的时候,衣衫虽然简陋,可看着还算洁净,头也梳得整整齐齐。一个糙汉子,哪里知道将自己收拾得如此妥帖?必然是有家室的人。 三娘看着他,继续道:“你那金主给你多少银子让你来对我母亲动手的?” 这汉子挺有骨气,看着憨憨的,根本不像那种自己会去做坏事的人,大概是为了银子。 大邺才经历了异常饥荒,现在饥荒也还未过去,他们这样的贫苦人家最缺的就是银子和粮食,幕后那人多半就是这样利诱他干坏事的。 那莽汉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副打死都不会说的模样。 三娘笑了笑:“还真是个傻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你自己自身难保不说,家中的妻儿老小更是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还记不记得那日将你制服的那位少将?那可是御林军统帅,他要是彻查此事,你一家老小都难逃牢狱之灾。我想,你应该不忍心见他们遭罪吧?” 莽汉回过头来看着三娘,眉头紧皱似是非常犹豫。 三娘又道:“你现在把事情都交代了,我还可以让他网开一面,别去为难你的妻儿老小。”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三娘,咿咿呀呀的叫唤了几声。 三娘问他:“想通了?” 莽汉点头,继续咿咿呀呀的叫着。 如此,三娘才开始切入正题:“庵堂里的那个惠平师太就是你的金主吧?” 他点了点头。 果然,什么惠平师太,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那个小姑子才是庵堂里的人。 “我再猜一猜,惠平师太其实是个男人?” 那莽汉瞪大了眼,像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一般。 之后,他还真点了点头。 这也如三娘所想,一个人被敲晕之后是非常重的,一般女人,就算是加上那小姑子,也不能带着昏迷的赵氏跑这么远的路。故而,三娘猜想那一定是个身强体健的男人。 明确了这两件事情,就算是有了一些线索。 莽汉是个哑巴,要再往深处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要让他写字吧,估摸着也指望不上。贫苦人家出来的,哪有什么条件识字读书。 至于那小姑子,从始至终都在撒谎,惠平此人,她肯定认得,也知道是个男人。 三娘看了那莽汉一眼,与他道:“我说话算数,你的家人我不会动,好好在这里待着!” 他没说什么,也只是点了点头。 出了这屋,三娘又去了那小姑子被关押的地方。 那丫头不如莽汉安分,三娘离那屋还差几步,她听见了声音便喊道:“我都快渴死了!就不能弄些谁来么?” 三娘冷声回她:“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准备一桌子菜,然后好好招待招待你?” 隔了一道门,那姑子也看不见三娘,便问道:“是王小姐么?是您么?” 三娘没回话,冲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开门。 看到三娘,那姑子激动得不行,开了门就想凑过来。 小厮一把将她往屋里推:“安分点儿!” 小姑子看了看小厮,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小哥火气真旺,该败败火了” 那小厮哪里听过女人家说如此放浪的话,当即红了脸:“你你休要胡说!” 三娘侧头与小厮道:“在外头候着,我先进去同她说说两句。” 小厮怒瞪了那姑子一眼,才道:“是” 见那小厮走了,小姑子狗腿似的扒着三娘:“王小姐,您看,这事情也不是我干的,不如就把我放了吧?我一个女人家,馆久了多遭罪。” 三娘斜睨了她一眼:“把你那爪子给我拿开,我可不是男人,不会怜香惜玉的。” 看三娘眼神不善,小姑子讪讪收回了手:“瞧王小姐说的,那咱们不都是女人,互相体谅嘛” “我就算体谅,也只体谅老实人,像你这样三番四次糊弄我的,我凭什么要体谅你?” 她忙辩驳道:“我真没糊弄您,我发誓,我要是糊弄了您,就遭天打雷劈!真的!要是您发现我骗您,您就找人再把我抓回来,爱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当真?”三娘挑眉看着她。 她以为有戏,便连连点头:“千真万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庵堂就在西城林子里,您找我不是很方便么?” “呵”三娘冷笑一声:“方便?那可不见得,事已至此,你会乖乖的在庵堂里待着?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第三百七十五章 终于开口(二更) “我若是跑了,天打五雷轰!”小姑子对天发誓,一脸诚挚,几乎让人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啧啧,她看上去也就双十左右,竟如此难缠,脸皮也挺厚。 “你说你,年纪不大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做那样的勾当。”三娘故作惋惜道:“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老老实实的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我还能给你指条明路。” 小姑子抓着三娘的胳膊辩解道:“冤枉啊王小姐,我知道都告诉您了,都怪那惠平师太贪心,我也是逼不得已” 三娘一把将她甩开:“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也好,你既然自己说了随我怎么处置,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人,给我取篾条来,我要把这丫头好好收拾收拾!” 外头的小厮闻言,果然找来一根细细长长的竹条,递到三娘手里,然后问道:“需不需要小的将她摁住,免得她胡跑。” 三娘点点头:“去吧。” 小姑子被吓找了,忙跪地求饶:“王小姐行行好,您看我这小身板儿怎么根本受不住刑的!” “那你就老实点儿,把事情都交代了,我也懒得费神。” 她沉默着,犹豫不决。 三娘冲那小厮道:“还愣着作甚?把她给我摁住!” “别别别”小姑子连忙躲开,又道:“我说还不成么?您就被对我动手了。” 三娘便让那小厮让开,走上前去:“那就说吧。” 小姑子想了想:“其实吧,我与惠平师太当时并没有想着要对王夫人怎么样,只是贵人找了那个莽汉来,咱们又拼不过,所以才眼睁睁的” “就这些?”三娘冷眼看着她。 小姑子瑟瑟点头:“是,都怪那莽汉!是他**熏心,都怪他!王小姐不如将他处置了,拖去喂狗,以解心头只恨。” 三娘却不以为然:“我看,应该先把你碎尸万段了,然后丢到山上为豺狼。” 小姑子吓了一跳:“王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 三娘见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耐心被她消磨得差不多了,索性直言:“你说你与惠平师太不忍见我母亲遭罪,却因为不敌那莽汉所以不曾出手?可你却又说过,当时惠平将我母亲敲晕之后扛着跑到那处草丛里去。试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都没办法跟那莽汉抗衡的女人,是如何将一个昏过去的人扛着走了这么长路程的?”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三娘,竟不知要从和解释,正想开口却又被三娘打断。 “你可别说惠平师太因为常年锻炼所以有些体力,我不妨告诉你,咱们回来的时候跟我一道的那男子可是常年训练的军爷,他扛着我母亲走了那段路尚且上气不接下气,一个惠平师太能与他相提并论?再换句话说,那军爷能够将莽汉制服,既然惠平师太扛得动我母亲,那又如何制服不了莽汉呢?” 小姑子彻底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三娘轻哼一声:“说话的时候过过脑子,不会说就少说,拿你那点儿小聪明在我面前耍,也不掂量掂量!” 小姑子没了办法,却又不想妥协,于是辩道:“我不自量力,我承认,虽然我与惠平师太没有要救王夫人的意思,可惠平师太确确实实拿人钱财,我也真的是被逼无奈。” 这丫头实在嘴硬,三娘拿起手中的竹篾,狠狠给她脸上一下:“想清楚再说,若是再有一句假话,我就再给你脸上一下,届时毁了你这张清丽的面容,那可怪不得我。” 像她干这种营生的女人,最在乎的就是那张脸,她捂着火烧火燎的右脸痛苦道:“别打别打,我都招还不成么?” 三娘便放下竹篾,问道:“惠平师太到底是何人?” 小姑子抬起头来观察三娘的神情,估摸着又是想胡说,三娘便又举起竹篾做出一副要打下去的模样。 她被吓了一跳,赶忙道:“老实说,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半个月前他花大价钱买下庵堂,本来现在这营生也不好做,师太便同意卖了。之后庵堂里原来的人都走了,我本来也是想跟着师太走的,可那人说给我一月十两银子的月钱,仅仅是让我给他看地儿。我想着可以一边接客,一边拿月银,才决定留下来的。” “那照你这么说,你口中的惠平师太不是庵堂原来的主人。” 她老老实实道:“不是,他是买下庵堂的人。” 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做到这一步,她才肯老实。 “那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策划?还是另有其人?” 小姑子回道:“他背后还有人,也就是我先前说起的那位贵人,关于王夫人这件事情是他背后那人交待的。因为最开始他并没有说起这件事情,而是在三天前突然提起的。” 三皱了眉,小姑子这回倒是没说话,根据她所说的,买下庵堂和陷害赵氏绝对是连串起来的,那所谓的“贵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策划好此事了。 “那个贵人你见过么?” 小姑子道:“我不曾见过,但我猜想她肯定来过。有一回,庵堂大半夜里来了一个人,是惠平是开的门,然后领到房里就一夜不曾出来。那晚天太黑,又隔得远,所有我也没看清楚。” 三娘道:“你不用再惠平师太、惠平师太的喊了,他是个男人,莽汉已经跟我交待了。” 小姑子目瞪口呆:“他能说话?” 三娘摇头:“自然不能,我猜到的,能有这么大劲儿把我母亲扛着跑,不是男人是什么?” 那小姑子也只能认了:“王小姐心细如尘,他确确实实是个男人不假。” “而且,他还是你的姘头,对吗?” 小姑子心虚的低下头,不愿意承认。 三娘道:“如果他不是你的姘头,为何在一众姑子里头偏偏留下了你?还给你一月十两的月银。世家丫鬟才给二三两,他却给你十两,要说你们之间没事情,我可不信。” ☆、第三百七十六章 熟悉的画中人(一更) “这”小姑子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娘拿着竹篾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了吧,这事情我也不是没有依据。你们走了之后我到庵堂里找了一圈,发现除了我母亲住过的那间屋子,还有后院最里头的那间屋子之外,其余的屋里灰都堆了一层了。我母亲也来住了好几天,照理说你也该另寻屋子住,可你却没有还要我把话说清楚么?” 她愣了愣:“这我跟他也就是露水之恩,旁的也没有。” 三娘瞥了她一眼:“得了吧,你要是说那么之间只是露水情缘,为何他半夜迎客入门你还去偷看?你先前说的那贵人,应该是个女人吧?而那女人一定跟‘惠平师太’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我说的对吗?” 小姑子皱眉思忖,半晌过后才怨念道:“得了,我也不瞒您了。说句真话,我对那臭男人失望透顶了!刚认识那会儿说养我,一辈子对我好,结果他早就另有旁人。还堂而皇之的带到庵堂里来,根本不顾我的感受。嘴上又说跟着那女人是因为她有银子,可实际上他还不是巴着人家不放。” “这么说来,那两人确确实实有不正当的关系?”三娘思虑了片刻,一个女人家出来见心上人一面还挑晚上,如此鬼鬼祟祟,搞不好是个有夫之妇。 能从小姑子嘴里扳出来的消息她都扳出来了,但这两人的身份还不清明。 三娘仔细思考了一下,既然这小姑子跟所谓的“惠平师太”朝夕相处过,那对这人的相貌应该是熟悉的。 “笔墨伺候!”三娘与小厮道,让他去取来笔墨,她要为这个“惠平师太”做一副人像图。 小姑子不知她是何意思,但又不敢问,便跪在那里不说话。 小厮取来笔墨之后也让人抬了个小桌案来,摆好之后请三娘坐下。 三娘就坐,将纸铺开,随后开始研磨。 小姑子将她好好看着,心中纳闷她这是要做什么。 三娘抬眼时,正好与她目光相接,小姑子不由的收回了目光。 见她这般,三娘道:“说吧,‘惠平师太’长的什么模样” “啊?”小姑子闻言惊楞住:“你这是要给他描像?” “不然呢?京城这么大的地儿,不画出来,我那里知道谁是谁?” “这” 三娘冷眼看着她:“先想想自己的处境,是你的安危重要,还是他的安危重要。” 小姑子权衡之后,点头道:“自然是我的安危重要,谁还管他啊。” 三娘听她这么说,便提起笔来:“那就说吧。” 她皱眉思索这,在想要怎么表达,片刻之后才开口:“他的脸比一般男人小一些,轮廓不那么分明,下巴尖尖,是那种较为细长的脸型。” 三娘听她描述之后,开始动笔描出一张脸型,然后举起来问她:“这样的?” 小姑子看了连连点头:“差不多,不过下巴没那么尖,稍微收一点” 三娘也照着办。 之后,小姑子又道:“他生了双丹凤眼,美貌也不厚重,看起来有那么些懒散。然后是鼻子,配上他的脸型来说显得大,鼻尖上有一颗不显见的痣” 就这样照着小姑子所言而作画,约莫三刻钟便出了图。 三娘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然后牵起来让小姑子看:“你再好好看看有哪里不像的,我好改。” 见了这画,那小姑子目瞪口呆:“神了,王小姐画得丝毫不差,就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小姑子的话可信不得,因为这个人三娘也没见过,所以小姑子说没说谎,三娘也不得而知。 三娘将画摊在桌上,等墨迹完全风干之后便将宣纸卷了起来:“我就照着这纸上所画来找人,要是找不到,我再回来收拾你!” 小姑子连连点头道是:“您放心,绝对一点不掺假。” 如此,三娘便带着这张画像离开了别苑。 回去的路上,三娘看着这张画像越发觉得眼熟,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但心中能够确认这个人她一定见过。 才回到夜阑居,就听闻二房的又出事了,说是乔氏跟林姨娘起了争执,乔氏性子急一怒之下将林姨娘推到了地上。林姨娘还怀着身子,经乔氏这么一推,立马就惊动了王老夫人。现在前院正热闹,除了王家的人,王老夫人一口气找了五位大夫前来看诊,就怕林姨娘肚中胎儿不保。 据说,王老夫人气急了,知道乔氏推了林姨娘之后当众打了乔氏。她现在也没去看林姨娘,把自己锁在屋里生闷气呢。 乔氏也是个不长脑子的女人,明知道自己年老色衰斗不过林柔那个小丫头,还非要往刀上撞。还好今日是王老夫人先赶到,若是换成王二爷,恐怕得把乔氏打个半死。 赵氏现在不在王府,长房的人没谁回去管着档子闲事。本来长房现在跟二房就相互不待见,王府里的下人知趣,这件事情也没来拉长房的去掺和。 沈嬷嬷感叹了一句:“今年府里事真多,现在也不知道夫人在外头怎么样了,大小姐早在数日之前就跟着老太爷出了门,要是大小姐在,一定能把夫人带回来。” 沈嬷嬷只是不知道罢了,三娘只跟她说赵氏与王文胥闹了些小矛盾,没多说。 “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即便是长姊在,也不一定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这倒也是”沈嬷嬷叹道:“夫人虽说没多大能耐,可她毕竟是咱们长房的长辈,她一直不在,老奴就总觉得要出事。” 三娘没说话,事情早都出了,现在只能慢慢平息下去。 想起今日画的人像,三娘赶忙从怀里摸了出来,然后摊开给沈嬷嬷看:“嬷嬷,你替我看看这人你眼不眼熟?” 沈嬷嬷看了过来,为了看仔细她凑近了一些,然后满脸疑惑:“还别说,老奴真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休书(二更) 三娘也是这种感觉,心中十分确定见过,可就是说不出名字。 既然沈嬷嬷也说眼熟,搞不好就是在王府出现过的。 “嬷嬷,您替我留个神,看看王府里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不论是下人还是访客,都别放过。” 沈嬷嬷道好:“得,老奴会替您留意的” 至于二房这件事情,不用猜,等王二爷回来少不得一番闹腾。 约莫是在戌时一刻,王二爷回来了。 他头一件事情就是往林姨娘屋里钻,结果却见屋里站满了人,而林姨娘却在榻上躺着。 王老夫人将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故意改了些词措,说乔氏是无意之举,替她开脱。 王二爷对王老夫人很了解,对乔氏就更了解了,当然不会信她这番说辞,当即就跑去找乔氏的麻烦去了。 王老夫人看着形势不对,也顾不得林姨娘和她肚里孩子的安危,赶忙赶慌的跟了过去。 到了乔氏房门前,王二爷毫不客气的对着门又打又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让乔氏从里头滚出来。 让人没想到的是,乔氏还真从里头出来了,一点儿不惧怕王二爷。 意料之中,王二爷见了乔氏就是一巴掌,然后又动手又动脚的打了一通。 还好王老夫人跟了来,赶紧叫人拉开。 乔氏估摸着是被打到了哪里,皱着眉头直叫唤,脑门儿上也都是汗。 王二爷还觉得不解气,看她那副样子就骂道:“少给我装可怜!老子怜惜谁都不会怜惜你!” 王老夫人斥了他一句:“还不快给我住嘴!跑刑部去待了半年把你学的那些礼教都忘干净了?这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糟糠之妻!” 谁料王二爷却道:“我才没有她这样的糟糠之妻,给我拿笔墨来,我现在就休了她!” 王老夫人自然是不会应允的,怒极了就象征性的打了他几下:“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你今天要是敢休了她,那我也不活了!” 王二爷知道王老夫人会帮着乔氏,故而觉得更加气愤,但他又对自己的母亲恨不起来,索性袖子一甩就走了。 待他走远了,王老夫人才去将乔氏扶起来:“你说说你,我不是一直跟你交代要忍耐么?你看你今天做的这叫什么事情?好在大夫说胎儿没事,否则我都难保你了。” 乔氏疼得脸发白,只勉强应了句是。 王老夫人心里头还惦记着林姨娘那边,想着乔氏也没什么大碍,便匆匆走了。 谁也没想到,王二爷那几脚差点要了乔氏的命。 当晚,乔氏被丫鬟扶上榻之后,便一直觉得浑身疼痛,又没有力气喊叫。 就这样拖了一晚上,次日还是王祁芸前去请安之时发现不对劲,然后去找了大夫。 大夫看了之后才说,乔氏被王二爷那几脚伤了内脏,虽然轻微,但因为一夜未治疗,以至于有些恶化。 好在也不算拖得太久,大夫连着好几日给乔氏针灸服药,才算有了起色。 而这件事情王老夫人他们丝毫不知,三娘这边还是因为沈嬷嬷跟那帮厨娘关系好才打听到的。 王祁芸自乔氏卧榻以来一直让厨房给开小灶,所以那帮厨娘才晓得的。 一个明媒正娶的正妻能活成乔氏这样也是少见,不过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这一切也归咎于她那性子。 三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往返于别苑和王府之间,替王文胥劝赵氏回去。 但十天过去了,赵氏那边的态度依然强硬,死活不跟着她走。 只能说是功夫不到位,看来还得再下点儿功夫才行。 不过这事情还是那句老话,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吧。 距离二房那件事情也有十天了,三娘本以为这事情到此也算告一段落了,但王府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姨娘那边又出事了。 而这件事情还是跟乔氏有关。 乔氏重病卧榻十天,病情有了好转,也能下榻了,她头一件事情就是去林姨娘那里看看。 她去的时候跟林姨娘屋前的丫鬟说是去赔礼道歉的,还让人准备了补药,说要亲自去。 大概那俩丫鬟都以为见鬼了,自来高傲的二夫人居然会跑来跟一个姨娘道歉。 见乔氏态度诚恳,丫鬟们也就放下了些戒备。但她们让乔氏进去的另一个原因,其实是想看笑话来着。 结果笑话没看成,却让林姨娘出了事。 乔氏进去之后二话不说让随行的老妈子扳开林姨娘的嘴,把她们来时准备的那碗“补药”强行给林姨娘灌了下去。 之后外头守着的两丫鬟闻声进来之时,汤药已经全数给林姨娘喝下去了。 乔氏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姨娘:“一个乡下来的粗鄙丫头,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呵,可以啊,我让你喝了这碗绝子汤,让你一辈子都别想再怀上孩子!怎么样?是不是很痛苦?” 林姨娘被那碗汤药呛得说不出话,一直咳。 但冲进来的那两丫鬟已经吓坏了,她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到底是先扣押住乔氏,还是先去叫王老夫人。 还没等她们想清楚,乔氏就转过身来,看着她们道:“你们去告诉王家那个老太婆,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王文远,本姑奶奶不伺候了!” 两小丫鬟都不知道乔氏这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乔氏之后从衣袖里扯出一张纸来,拍到桌上:“这是我写给王文远的休书,从今往后我跟王家再无瓜葛!” 这怎么得了?两个小丫鬟都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却见乔氏已经走远了。 林姨娘喝下的绝子汤这个时候起了反应,她抱着肚子在榻上打滚儿,直喊疼。 其中一个小丫鬟赶忙上去伺候,另一个则出了房门直朝南殊院而去。 现在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王老夫人来时看着林姨娘身下一滩血,顿觉头晕目眩。 丫鬟们忙去扶,王老夫人却突然哭喊起来:“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老天爷” 站在一旁的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特别是那两个守门的,心慌得不行,生怕会被王老夫人撕成两半。 ☆、第三百七十八章 会闹大(一更) 王老夫人伏在林姨娘榻前正难过,一小厮匆匆来报:“老夫人,二小姐拎着一只大包袱要出门儿,小的把她拦在了门外,您打算如何处置?” 王老夫人杵在脑门儿上的手动了动,随即放了下来:“把她带的包袱拿到我这里来,至于她,撵回她自个儿房里去。” 小厮微微点头,应了声是,然后就出去了。 紧接着便是正门那边一阵喧闹,王祁莹被小厮抢了包袱,一时来气就指着他破口大骂,声音大得能穿墙,隔着老远都能听得见。 王府里的下人知道王祁莹脾气不好,可从没见过她如此泼辣的一面,皆愣住了。 抢她包袱那小厮吓得赶紧跑,生怕王祁莹对他做什么。 结果他一跑,王祁莹就追,两人便陆陆续续的到了林姨娘那院子。 王祁莹追得急,也没注意,待进了屋子见里头一大帮子人便顿住了脚。 小厮赶忙将包袱呈到王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这是二小姐拎的包袱。” 王老夫人瞅了门前站着的王祁芸一眼,伸手捏了捏包袱,什么话都没说。 王祁芸有些紧张,忙上去向王老夫人讨要:“祖母,这是孙女的” 闻言,王老夫人抬头看了看她,才道:“你的?你这个人都是王家的,这包袱不也是王家的?既然是王家的东西,我就有理由查看。” 王祁芸还想出言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王老夫人手快,一把扯开那包袱。 随后的景象让在场的下人们震惊不已,那包袱里滚出好几锭大银,零零星星还能看见里头的一些翡翠、玉件儿。 “这都是些什么?”王老夫人问王祁芸,当然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包袱里是金银财宝。 王祁芸皱了皱眉,回道:“这是我母亲平日里给我的,大多数都是她从荣国公府带过来的嫁妆” 言下之意是,荣国公府带来的就不是王家的,您也没资格追究。 王老夫人冷笑一声:“荣国公府的?我说是王家的,它就是王家的!” 王祁芸心里有气,见老夫人如此蛮横不讲理,也不愿意再装从前那副孝顺模样。 “祖母为王家长辈,自然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这里头的东西既然是我母亲给我的,那就暂时归我,还请祖母还给我。” 方才抢了包袱进来的那小厮匆匆将落在地上的几锭银子捡起来奉到王老夫人面前。 王老夫人顺手接过,往那包袱里一塞,然后才道:“现在暂时由我来保管,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拿这么多贵重物件儿不安全,万一丢了落了岂不可惜?” 这摆明是要黑吃了王祁芸。 王祁芸心里自然清楚,便想着好言好语哄一哄王老夫人:“祖母,您行行好,这些东西对孙女儿来说很重要”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王老夫人便斥道:“很重要?怎么个重要法?拿去救济你那不争气的娘,也不愿意拿出来救济你父亲么?当初在外头咱们过得这么困难,你母亲还被人给忽悠去了几千两银子,当时你怎么不想着拿出来?我如今才算是看明白了,你与你那不争气的娘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吃里扒外的东西!” 本来王祁芸还想好好的跟老夫人说,可她听到这话,细里头怎么都不舒坦。 “祖母这话可说得不对,我母亲是被歹人骗走了几千两银子,可那些银子也有我母亲自己的家当,如何就劝成了父亲的了?再者,我跟母亲在外头那段日子过得如何想来您也清楚,父亲他现在违背伦理,宠妾灭妻,凭什么还指望着我去帮他?恕孙女儿说句不孝的话,这样的父亲我宁肯不忍,左右母亲休书也留下了,我便跟着母亲走,往后也不想再跟王家有任何瓜葛。” “你再给我说一句!”王老夫人闻言,气得发抖,指着王祁芸吼道。 王祁芸毫不示弱,继续道:“我要跟着母亲走,往后都” “啪”的一声,王老夫人的手掌从王祁芸脸上划过,留下五道红红的巴掌印:“王家才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这么做是大逆不道!” 王祁芸捂着被打了的脸,心里委屈极了:“我才没有那样的爹!他为了区区一个姨娘,对母亲又打又骂就算了,竟还要我对她恭恭敬敬,让我晨起给她请安。凭什么?那丫头不过是乡下来的粗鄙丫头,凭什么要我这般礼遇?” 照这么说来,王二爷也确实过分了些,王老夫人心中虽然知道这么做不妥,可她终究是想着儿子的。 “甭说了,哪有子女向着母亲娘家的?你且打消了去荣国公府的心思,否则别怪我动用家法。” 王祁芸心有不甘,她是一刻都不想待在王府里。 王老夫人瞧她不说话,便同身旁的小厮说:“将二小姐带下去,近日就甭让她出门儿了。” 王祁芸怒火中烧,可她没有能与王老夫人抵抗的能力,想跑又拼不过门外守着的小厮,便只能妥协。 她憋着气,也不待那小厮上来,便自己回过身去,朝她院子方向去了。 二房这事闹得大,三娘从别苑回来之后便从王府下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 依三娘之见,二房这事还没完,说不定能把王府闹翻半边天来。 反正牵扯不上长房,三娘想着要不要在里头掺和掺和。 思及此处,她便先回了夜阑居,然后找到丽姝。 丽姝来了王府好长一段时间了,原本在望春楼里那些风尘味儿散的差不多,可就是跟王府里的下人混久了也养成爱凑热闹的毛病。 三娘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夜阑居外听几个小丫鬟说笑,那神情相当认真。 其中一丫鬟正说得开心,瞟眼见三娘过来赶忙闭了嘴,然后跟着听的那几个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丽姝也一样。 见此,小丫鬟们朝三娘行了行礼,脚底抹油赶紧借口有伙计要离开。 三娘懒得去正王家这帮下人的家风,点点头让她们走。 丽姝见她们走远了,问三娘:“小姐听说二房的事情没?” ☆、第三百七十九章 搞事情(二更) 三娘点点头:“闹得这么大,我能不知道么?” 丽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是,小姐的消息总是比我灵通” 想到来时心中打的算盘,三娘将丽姝拉到一边去:“我听说王祁芸让老夫人关在屋子里了,那谁负责看管?” 丽姝仔细回想了一下,回道:“是两名小厮,府里的人我还不怎么认得完,那两人姓甚名谁我还不清楚,要不要我去给您问问?” 三娘连忙摇头:“别问,我这是要干坏事,不能让人寻到蛛丝马迹。” “干坏事?”丽姝闻言,跟做贼似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什么坏事?” 三娘凑到她耳边嘀咕,将自己所想的事情同丽姝交代了。 丽姝听得目瞪口呆的,转而又生了些许顾虑:“这样要是被老夫人发现了,岂不遭殃?” 三娘敲了敲她的脑门儿:“你一定要做给她看到么?都说了是做坏事,自然得悄悄的做。” 丽姝有些怕:“能行得通么?我总觉得忐忑不安,一定会出事。” 三娘白了她一眼:“出息,去吧,若是真出了事情,我替你担着。” 虽然丽姝也不是想要三娘替她担着的意思,可瞧见三娘都说出这话了,便只能点点头。 晚间,三娘没有梳头洗漱,就在屋里坐着等,等丽姝将王祁芸带出来。 三娘想着,小厮虽听了王老夫人的命令看住王祁芸,可他们不见得能时时守着不打盹儿。她让丽姝拿了根尖头铁棍去,将王祁芸屋里被小厮钉起来的窗户撬开,然后带着王祁芸到夜阑居来。 小厮们什么时候才会打盹儿三娘也拿捏不好,便让丽姝天暗了去蹲守着。三娘也做好了熬夜的准备,反正这事情一定得搅浑,还得越浑越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娘都坐在桌案旁打起盹儿了,才依稀听见外头有响动。 沈嬷嬷自那次王祁贤的事情之后对院门那边的动静极为敏感,故而三娘打开房门的时候就正好见沈嬷嬷从屋里出来,然后对着门外问道:“谁啊?” 丽姝小声回应:“嬷嬷是我,丽姝,快给我开开门。” 听闻真是丽姝的声音,沈嬷嬷便开了门。 丽姝照三娘的意思,顺顺利利的把王祁芸弄了出来。 只是王祁芸身上穿着丫鬟服侍,三娘也是等她走近了才看出来。 沈嬷嬷见丽姝将王祁芸带过来了,还纳闷儿,不是说在屋里关着闭门思过,怎么现在跑出来了? “小姐,这是您” 三娘不假思索点点头:“是” 说罢,三娘又道:“将人带进来吧,我有几句话要交代。对了,嬷嬷去张临那边走走,待会儿让张临送二姐姐出王府。” 王祁芸自来对三娘不待见,心里虽然知道是三娘救她出来,但也没表现出什么感恩来。 三娘倒是不介意,反正又不是在帮她:“二姐姐且进屋来” 闻言,丽姝朝王祁芸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王祁芸到三娘房中去。 王祁芸也不矫情,嗯了一声便跟着过去了。 待她进来,三娘将门关上,然后上了梢。 王祁芸见她做完这些,先开口道:“你帮我做什么?若是图好处的就还是把我关回去吧,我可没东西给你。” 三娘回身,冲她笑了笑:“二姐姐这话说的,不图什么就不能帮你了么?” “不图什么?我可不信。” 三娘也不急着辩解,而是说:“难道二姐姐都不想出去么?荣国公府,二婶身边” 王祁芸皱了皱眉:“说吧,你求什么?” 她认定了三娘有所求,若是三娘抵死不认,那王祁芸应该不会信她。 因此,三娘道:“我求的正是二姐姐心中所想的,来王府有半年多了,这期间王老夫人待我就如同仇人一般。她做的那些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但我没能耐,不能与她争长短,便想借姐姐的力。” 王祁芸自嘲一笑:“求我?帮你?可笑,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帮得上你?你看看祖母现在,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都让人把我关起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下巴不自觉的抖了抖,似是想哭。 也对,王祁芸原来这么受王老夫人爱护,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又是捧着又是宠着的。现在反差这么大,她难免觉得不能接受。 “姐姐还没看透彻,不如就让妹妹来给你讲解一二。”三娘拉着王祁芸坐到桌案边,然后道:“敢问姐姐,现在二婶人在哪里?” 王祁芸回:“我母亲回了娘家,自然就是在荣国公府了。” 三娘点头再道:“那我再问姐姐一句,到底是荣国公府富贵还是王家富贵?是荣国公府有势,还是二叔有势?” “这还用问么?自然是荣国公府了,瘦四大骆驼比马大,荣国公府乃世袭公爵之家,虽说不似王家这般书香门第,可毕竟在京中的历史比王家久,王家在亲戚、人脉上头远远不如荣国公府。” 这一点王祁芸还算分析得透彻。 三娘又问:“那如果荣国公府拉着自己的人脉来与二叔抗衡,是二叔能胜,还是荣国公府?” 王老夫人就是从荣国公府里出来的,她在许多事情上还尝尝用到荣国公府,而且正因为有这层庇佑,王老太爷早年才没能如愿将她休弃,故而在王老夫人眼里,荣国公府举足轻重。 王祁芸回答:“若是与我父亲想比,自然是荣国公府更有权势一些。我虽明白你的意思,但也有顾虑,三叔如今在朝中得势,他若是帮着我父亲,那荣国公府不一定就能压迫他。” 闻言,三娘却掩唇一笑:“姐姐傻了,三叔才入朝多久,人脉能有多广?我所想表达的是,二叔既然忘恩负义,那你们就该让他意识到你们的重要性。他在刑部做了这么久是事情,油水肯定没少捞,你们可以去寻他的把柄,要挟他把林姨娘给休了。到时候你们手里拿捏着三叔的短处,他便不敢再对你们母女不好。” ☆、第三百八十章 神秘贵客 对于王祁芸而言,王家才是她的母家,她自己心里清楚。其实她也就是气王二爷宠妾灭妻罢了,如果王二爷肯回头,她自然是巴着王家更为稳妥。 加之王二爷是个倔脾气,王老夫人没少劝他,他还不是照样我行我素,如果真能找到他的把柄,说不好真能让他收敛一些。 思及此处,王祁芸抬起头来审视了三娘一眼:“我平日里待你不好,你有何理由要帮我?该不会是背地里耍阴招吧?” 三娘面不改色,从容道:“劳烦妹妹好好想一想,我绑着你们做这件事情有什么好处么?这种没好处还费时费脑的事情,换做是二姐姐你,你会做么?” 细细想来,乔氏的去留对三娘确实没有什么影响,再说了她是帮王祁芸出主意,又不会代劳,王祁芸便有些信了。 “你说的这个我会好好想的,现在就送我走吧。” 三娘没做挽留,点了点头与沈嬷嬷道:“都安排好了么?” 沈嬷嬷嗯了一声:“都妥了,二小姐去后门便有人送您去荣国公府。” 王祁芸起身,作势要走。 三娘又将她叫住:“二姐姐可要抓紧时间,否则那林姨娘仗着二叔疼她攀上高位,就得不偿失了。” 王祁芸眉头一皱,微微点头没说什么。 这件事情动脑子就能想清楚,就算王二爷有这心思,荣国公府那边也不会同意。此时的乔氏已经不是个姑娘了,一个年老色衰的妇人,往后难不成还要跟娘家过一辈子? 就冲这一点,荣国公府就不允许,到时候面子往哪里搁? 再者,王老夫人根本瞧不上那林姨娘,就算要给王二爷续弦也不会选她。况且林姨娘让乔氏灌了一大碗绝子汤,往后能不能怀上还是个问题,王老夫人当初就是因为身孕才待见她的,如今没了这层保障,王老夫人自然视她如草菅。 顾然现在王二爷还喜欢林姨娘,搞不好会因为林姨娘收了委屈一事想要补偿她,但三娘不觉得林姨娘会那么聪明,利用王二爷的疼爱谋取高位。 至于三娘跟王祁芸说这些,完全是想借她的口说给荣国公府的人听,到时候两家闹起来才最好。 谁让二房的在鸿渊诗会上对她动手的?他们既然不让她好过,那就谁都别好过。 王祁芸不清楚三娘心中所想,但她也不糊涂,对于三娘的话信一半疑一半,万事都得见到乔氏之后再做打算。 她肯定会跟乔氏商量这件事情,那也正好中了三娘的下怀。 王祁芸大概还不怎么了解自己的母亲,她不知道乔氏这回是真的死心了,三娘却知道,前世乔氏也是在这个时候跟王三爷闹掰了。 正因为王祁芸的不知情,所以当她把这件事情说与乔氏听的时候,乔氏一定会在上头大做文章,借机搞垮王二爷。 还记得那是张成说的事情,王二爷在户部利用官职便利私挪了许多粮食,光这件事情就能让他从此起不来。 三娘就是打算借刀杀人,让乔氏放手去查,届时她在给她们放点儿风声,指条明路,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次日,三娘起榻洗漱好之后,照惯例到西城别院去看赵氏。 她手里拽着王文胥给他的第二封信,心里头正想着今天要怎么劝赵氏。 不过王文胥也太不上心了点儿,这都十日了,他才写了两封,让三娘怎么去劝? 张临送三娘去别院,路上说起王文胥:“夫人走的这些日子老爷又跟变了个人似的,总往外跑,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依小的看,老爷是因为夫人的离去而有所觉悟。如此看来,夫人走也不是没好处的。” 三娘郑透过缝隙看着外头的行人发愣,听张临说这个反应了好久:“你说他最近总出门儿?” 闻声,张临才又道:“可不是么,孙叔最近总不见人,小的每每问到,府里的人都说是跟着老爷出去了。” 三娘案子踹则,该不会是到职赴任去了,毕竟从他被贬至今,也没见他去过。 正想着要不要书信一封问问苏钦玉,王文胥是否已经找过他了,结果却在别院门前见到了少漓。 少漓穿的还是前不久三娘见他时那件衣裳,头发凌乱,脸上也满是灰尘。 三娘从马车上下来就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去趟漠北搞成这个样子。” 少漓看看了自己的衣裳,颇难为情道:“漠北沙尘大,我又是马不停蹄,搞成这样也是在所难免的。” “那你事情都办妥了?苏丞相他” 一听三娘这话,少漓心领神会:“已经回去了,只是现在人去了宫里,小的便回这边来了。” “那怎么在门前杵着不进门儿?” 少漓道:“有贵人到访,小的怕他们寻不到地方,故而在此等候。” 三娘笑他:“既然是迎客,本该清理妥当再来,不如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我让张临替你看着。” 他忙摆手拒绝:“不成不成,这…此人身份不便说,况且人家也是隐蔽至此,只怕旁人稍有疏忽便错过了,还是我亲自等着吧。” 见他执意如此,三娘也就不再多言,转身进了院子。 少漓却突然喊住她:“王小姐……” 他吞吞吐吐的,三娘便道:“有话不妨直说。” 他一副难为情模样:“公子让我代传一声对不住,此处本来是不打算让旁人知晓的,可现在……” 三娘笑了笑:“无妨,地方是他的,要怎么用也是他来决定。” “还有…”少漓下足了勇气才往下道:“王小姐进去之后暂且不要出门,若是让他看到您和王夫人,恐怕不好解锁。” “这话是苏钦玉说的?” 少漓连忙摇头:“是相爷借用此处,这话也是相爷交待的。” 看来苏丞相与苏钦玉之间的关系并不僵,连三娘的事情他都全数奉告了。 见三娘不说话,少漓试探着问道:“您没生气吧?” 这委实是件小事,三娘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本来就是借地方一用,总不能仗着跟苏钦玉有点儿什么就霸占这个地方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杀出个邺淑 说完这些,三娘很自觉的去了赵氏锁在的那间房里,然后让人打了水,上了茶点,以免待会儿还得往外跑。 赵氏此时正在榻上绣花,看三娘忙活了一阵便问:“怎么,这主人家有客造访?” 三娘点了点头:“是” 赵氏微微皱眉:“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那就换个地方吧,都住了这么久了,实在不便多打扰人家。” “行了,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若是换了别处,只怕父亲早就找到你了。” 王文胥曾在户部做官,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门道,这京城中有哪家卖出宅子或是租了地儿,他稍稍用点心思就能盘查出来。 赵氏既然想瞒着王文胥,恐怕不太好办。 闻言,赵氏妥协:“这真是难办,如果主人家实在介意的话,我们便给人家租金吧,就当租用了这件屋子,往后咱们自己烧水做饭。” 不是三娘小乔瞧赵氏,让她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去烧水做饭,三娘还怕她一不留神将这宅子搭进去了。 “得了,这回是例外,来的是个贵客。人家没说什么,也没表现出不高兴,跟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怕得罪我,您就放宽心住着吧。” 如果实在不行,三娘还是只能将赵氏送到秋姨娘那里去,姨娘知晓赵氏的身份,一定会多加照拂。 主要还是苏家此时的特殊境遇,否则三娘还是觉得这地方不错,宅子里的下人丫鬟也会尽心尽力的照看赵氏。 说到这里,赵氏不禁疑惑:“这宅子主人究竟跟你什么关系?平日对我多有照拂也就算了,吃穿用度都不开口问我要钱,整得跟赡养老母亲似的。” 这形容倒是贴切,三娘没了母亲,赵氏算她半个母亲。苏钦玉这般照顾她,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赡养老母亲。 三娘忽悠道:“我再河洝那会儿府里有位姨娘将我收到膝下照看,对我胜似亲生,后来离开河洝,姨娘专门让人带信道京城,让远方表亲对我照看一二,这宅子也就是那位表亲家。” “竟有这等事?”赵氏想了想,掀开褥子要起身:“如果是这样我就得亲自跟主人家见个面,然后道谢什么的。他既然是你姨娘的表亲,那咱们就不能这般失礼了。” 这可愁死人了,少漓说的那贵客估摸着已经在堂中,赵氏这会儿要出去不是胡闹么? 三娘连忙拦着她:“人家还在招待客人呢,您这会儿去算怎么回事?” 想了想,赵氏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便道:“那成,等他们忙完了我再去问候问候。” 这下三娘才松了口气。 陪赵氏闲聊了几句,又将王文胥的信给了她。 也不知王文胥在信里写了些什么催人泪下的东西,赵氏这回也哭了,还特别伤心。 三娘正打算安慰,谁知从外头传来一姑娘的声音:“这里头住着谁?我怎么听着是个女人的哭泣声。” “小姐肯定是听错了,咱们府里平时不住人的” 赵氏在里头听见声音,赶忙制止了哭泣声,问三娘:“这是谁啊?” 三娘也正好奇,不是说招待贵客么?这姑娘又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就是那所谓的贵客? 正想着,那姑娘道:“我耳朵好使得很,你们这院里肯定住了女人!” “您一定是听错了欸,小姐别去啊” 小厮一惊一乍的,听着就是没拦住。 赵氏有些不知所措,三娘便让她去榻上躺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厮可算是将那姑娘拦了下来:“算小的求您,这地方您还是别去看了。” 那姑娘道:“哼!搞不好是你家公子强抢来的民女,看把人家哭的。不行,我得去救她!” 小厮急坏了,这小祖宗不光不讲道理,脑子还不好使:“我家公子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您就别进去了,否则让我家公子知道了我会挨骂的。” “挨骂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话音刚落,门前就有了响动。 先前进来之时,三娘未免遇到这种情况便将门上了梢,还好她多留了个心眼儿。 结果一口气还没落下去,门“砰”的一声被踹开,门板瞬时倒在了地上。 不光三娘她们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方才出手阻拦的那小厮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你?” 踹了门的罪魁祸首看着三娘震惊不已:“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三娘想着要编一编,邺淑这丫头单纯好骗,应该会相信。 只是她话还没出口,邺淑就前来抓起她的胳膊:“是不是那苏钦玉将你掳了来的?他逼你做了不愿意的事?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去见我父亲,让他给你做主。” 得,这下算是完了。 躺在榻上挺尸的赵氏一听苏钦玉这三个字,立马弹起身来:“苏钦玉又是怎么回事?这丫头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娘一个脑袋两个大,开口欲解释,结果又被邺淑打断。 她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赵氏,不由惊呆,手指着赵氏颤颤道:“苏钦玉这禽兽,居然” 小厮眼疾手快,预想道这丫头要语出惊人,赶忙捂住她的嘴。 邺淑自幼习武,区区一小厮岂会是她的对手? 被捂着嘴的邺淑抓起小厮的手狠狠往前一甩,小厮华丽丽的摔在了地上,抱着屁股直喊疼。 邺淑望着那小厮还觉得不解气,一脚踹了上去:“还想偷袭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收拾完小厮,邺淑连忙上前来。 赵氏见了方才那景象,不由的往后缩了缩。 见此,邺淑道:“您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三娘头大了一圈儿,都不知要如何了结这事。主要邺淑这人根本不听人说话,自己心里怎么认定的,就死活不改。 “邺淑,你真误会了,我与我母亲是在此借住,并非你想的那样。” “你母亲?”邺淑看了赵氏一眼。 三娘点点头:“正是,我家中出了些事,母亲不得已要在此处借住两日。” 邺淑还不怎么信:“你老实说,不是那苏钦玉逼你这么说的吧?你可得信我,我一定能救你们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莫名的危机 这丫头能愁死人,怎么这般死脑筋? 三娘道:“姑娘有所误会,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邺淑不由分说,索性拉着三娘往外头去:“你不用说了,我带你去见我父亲,让他替你做主。” 她力气大得出奇,三娘让她拉着丝毫甩不开,只能跟着她的方向走。 赵氏着急死了,连忙跑到邺淑跟前:“姑娘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我们是借宿的客认,并非你口中的受害者。” “真的?”邺淑半信半疑的问道。 赵氏异常诚恳:“若是有半分虚假,那我不得好死。” 邺淑连忙制止:“别别别,您可别说这样的话。” 就在此时,少漓从大堂那边窜了过来,见邺淑与三娘她们站在一堆,连忙凑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少漓问道。 邺淑没好气的瞪了少漓一眼:“我来看看你家公子有没有做什么缺德事,好借机收拾收拾他!” 少漓皮笑肉不笑,看着颇为尴尬:“您这话说的,我家公子行的端做得正,能有什么缺德事?姑奶奶,算我求您了,随我到前厅去吧。” 邺淑不肯:“我才不去呢,一帮老头子,再加个无赖苏钦玉,无聊死了。” 三娘一愣,原来苏钦玉也在。 少漓一个脑袋两个大,问她:“那姑奶奶要玩什么?我陪您成不?” “不成!”邺淑将他推开,拉着三娘的手道:“咱们再相见就是缘分,走,上你屋里去坐坐。” 少漓拦住她:“算我求您了,这地方您还是别去,免得我家公子生气。” “你家公子生气关我什么事?我高兴去哪里就去哪里。” 见邺淑如此,少漓实在没了辙:“您要是想找地方清闲,府里多的是地方,我再给您寻一个成不?” “不成不成!你怎么这么烦?”邺淑说着便要上劲儿推少漓一把,要他让路。 结果少漓微微一闪,没让她碰到。 邺淑白了他一眼:“小把戏” 晋北王是怎么管束女儿的?这让三娘好奇不已,力大粗暴就算了,还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不过谁叫人家出生精贵,就算再没礼数,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见三娘她们不吱声,邺淑道:“走啊,我去你们房里坐坐。” 赵氏不太喜欢邺淑,也不清楚邺淑的来历,但出于礼貌,她并没有表现出不怠之色。 那屋子是赵氏住的地方,少漓也不好意思进去,无奈之下只能去搬救兵。 三娘与赵氏都被邺淑拉入房中,关上门之后,邺淑道:“你们别介意,我就是懒得掺和我父亲那档子事,寻个地方清闲罢了。恰巧遇上熟人,索性就来此坐坐。” 三娘自认跟邺淑根本不熟,严格说来仅仅是鸿渊书院一面之缘。 赵氏不说话,借口说有些乏了,要休息。 三娘明白赵氏是变相赶邺淑走,可邺淑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丝毫没把赵氏的话当回事。 见此,赵氏懒得再说,转身就到屏风后头的卧室躺下。 邺淑依旧没当回事,反跟三娘说起话来:“我记得你那两个姐妹都是世家出生,你怎么不跟她们在一块儿,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家中出了点儿事,所以就来了此处。” 邺淑闻言来了兴致:“偷跑出来的?我以前也经常偷溜出来。” 这丫头不光无礼,脑子还不大好使,谁偷溜出门带上长辈的? 不过邺淑既然这么想,三娘也就这么认了,免得她往深处问,三娘还得编一大堆谎话。 见她认了,邺淑嘻嘻哈哈的更是高兴起来:“那咱们是同道中人,我最爱跟同道中人打交道了。” 三娘勉强回以一笑,问她:“那你呢?来这里做什么?” 小丫头根本不清楚三娘的底细,更不知道三娘的目的,便老老实实的说:“要打仗了,我父亲寻了几位叔伯来此处议事,顺道把我也带来了。” “顺道?可你是个姑娘家” 邺淑得意洋洋的:“别看我是个姑娘,我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打过不少仗,比军中许多男人都厉害呢!就拿上次蛮夷小喽啰在北境边界闹事,还是我一手搞定的。” 要说邺淑有统帅之才三娘不信,但说她武力高强,三娘真信。 只是三娘思及方才邺淑所说的“要打仗了”,还有那么一点儿不明白:“是哪里要打仗?” 邺淑悄声道:“这不能说的,是军事机密。” 小丫头还不算笨,三娘本以为她会直接说了,没想到她还知道军事机密不能与外人道。 三娘也就不问了,大不了等事情出来,她又不是小孩儿了,凡事没那么多好奇心。 只是晋北王议事选在苏钦玉这宅子里,甚至还有苏钦玉的参与,难不成还跟苏家扯上什么关系了? 可惜了她入不得庙堂,有些事情不闹大她根本无从得知。 “邺淑你给我滚出来!” 外头一声怒斥,把三娘吓了一跳。 邺淑闻声,轻蔑一笑,与三娘道:“我先出去会会他,待会儿再聊。” 三娘嗯了一声没说别的,只是心中有些异样。 在外头斥喊之人正是苏钦玉,邺淑自来对他表现得十分厌恶,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苏钦玉的声音响起来,她清清楚楚的看见邺淑眼中放光。 她知道他不该小心眼儿,可女人对情敌总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三娘敢肯定,邺淑这小丫头多半是喜欢上苏钦玉了,而她自己怕还不自知。 透过门缝,见邺淑正跟苏钦玉大眼瞪小眼,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少漓忙上前来拉着,把这两人劝开。 随后又来了个简衣男子,不知在邺淑耳边说了句什么,邺淑便走了。走的时候还撂了句狠话,诸如下次见面要把苏钦玉打成筛子云云。 苏钦玉懒得理她,摇着扇子说了句随意。 待邺淑走了,苏钦玉便朝着这边走来。 走到门前他顿住,抬手想要敲门,可又无奈的放下。大概是顾忌着赵氏在这里,所以怕惊动赵氏吧。 三娘很善解人意,就在他打算放下手的时候,她主动开了门。 ☆、第三百八十三章 出征在即 “在这里杵着做什么?没事做了吗?”三娘没好气道。 苏钦玉还愣在她突然开门的举动上头,听她很不高兴的来了这么一句,越发迷糊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三娘傲娇的翻了个白眼:“管这么多做什么?” 大概是从没见过三娘这副傲娇模样,苏钦玉来了兴趣,二话不说的拉着她往后院去。 三娘有些时候没见到他了,更别说独处,其实心里是向往的,可傲娇劲儿一上来就坏事儿,总觉得这么任他拉走显得很没分量。 “你给我放开” 结果苏钦玉来了句:“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可别扭的?” 他说着挑了挑眉,一脸的坏像,看了却让三娘气不起来了。 到了后院,他将那扇月牙门关上,然后拉着她往里走:“是不是气我把这个地方用来做别的事情?” 三娘摇了摇头:“这本来就是你的宅子,我没资格也没必要计较这个。” 他将脸凑了上来:“那你到底在气什么?” 她也在想她到底在气什么?苏钦玉现在就站在他跟前,为了哄她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轻声轻语的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三娘知道苏钦玉对邺淑没那想法,可她怕,怕苏钦玉回喜欢上那个与众不同,单纯善良的邺淑。 还记得当初苏夫人跟她谈心的时候说起苏丞相,说苏丞相早年恋上苏钦玉的母亲就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 三娘自知她也与寻常女子不同,但她的不同是因为岁月蹉跎留下的痕迹,可邺淑的不同却是与生俱来的。 方才苏钦玉同邺淑在院子里争了两句,她从未见过苏钦玉对旁的女人这么有耐心,邺淑明明说话如此无礼,可他也没有真的动怒。 正因为她见过苏钦玉冷血无情的一面,所以才有那么一点儿担忧,至少在三娘看来,苏钦玉待邺淑不像对旁的女子一般。 前世,她从未听闻苏钦玉娶妻纳妾,但那不代表他没有心上人。或许苏钦玉与邺淑本就是命定姻缘,却因为她横插一脚而有了改变。如果是这样,她依旧会伤心,因为苏钦玉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 见她不说话,苏钦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温柔询问:“你这是要把我急死,你一刻不说话我一刻不能心安。” 三娘有些难以启齿,更觉得不该把她的自认为强加到苏钦玉身上,万一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岂不成了污蔑? 想了想,三娘觉得还是别计较了,左右他现在还在她的身边。 “没什么,只是心里头突然烦闷,才有了不当之举。” 苏钦玉的手从她的脸颊缓缓移向后脑勺,然后一用力,将她拥入怀中:“你这样可不厚道,心里烦闷就找我撒气,那我烦闷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找你撒气?” 三娘安心的倚靠在他怀中:“那你可以试试。” 他却摇了摇头:“不成,我舍不得,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苏钦玉太会说话,三娘仅剩下的一丝怨气让他一句话化解干净,再没办法跟他吹胡子瞪眼了。 他的手有频率的轻抚着三娘的发丝,然后道:“我决定再寻个清净地方,这次我保证就咱们知道,旁人一概不许入内。” 三娘心想,苏钦玉似乎很在意能与她有个共同的地方,像家一样。 原来,他也是期盼有个家的人,而他在他的家中早已把三娘当成了自己人,甚至是最不可或缺的人。 三娘的手情不自禁的搂上他的腰,轻声道:“好” 初涉爱河的人总会渴望与爱人亲近,或是拥抱,或是亲吻,或是更多。 他们心照不宣,彼此都想获取更多,可三娘努力抑制,不能如此轻贱。 而苏钦玉呢,早都心猿意马了,但他将三娘视作重要的人,所以不想逾矩。 他将三娘微微从怀里拉出来,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还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一说。” 三娘看着他频繁滚动的喉结,暗自轻笑,臭小子肯定也想了不该想的东西。 “说吧,还有什么没跟我交代的?”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我可能会出一趟远门,应该会很长时间。” “出远门?”三娘想,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好吧,那路上注意安全,万事当心。” 见三娘这么淡然,他有些失望:“三日后,我会跟着晋北王出征南境,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或许” 三娘猛然抬起头望着他:“你说什么?要出征?” 他点了点头:“齐王为难我,让我一介文人随军出征,赐了个平南将军的虚衔,目的大约是想让我死在南境战场上。可是君命难为,我就算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必须披甲上阵,你能理解我么?” 她当然能理解,男人嘛,不如朝堂便入沙场,肯一辈子待在家里的都不会有出息。可即便她能理解,也不代表她能接受,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或许从此阴阳相隔呢? 三娘原本对苏钦玉不担心,可现在出了一系列的变故。先是春闱被抓,现在又被齐王遣送战场,她真的不能保证苏钦玉每一次都能脱离危险。 大概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越发没信心。其实苏钦玉身手不错,跟少漓想必有过之而不及,再说少漓也可以跟着去,她完全不必这么担忧。 可是,她怕,真的很怕失去他。 这种患得患失的滋味儿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了,现在细细体会既陌生又熟悉。 “晋北王会去?” 苏钦玉点头:“是,他从前在漠北带领的那一批人都已经在路上了,可谓是举家迁移,大概等南边战事平定下来,他们也不会回来了吧。” 这依旧是齐王下的一算盘,借着南越的战乱把南北两军掉了个位置,把心腹的边南军留在北境,往后才能及时应对京中变数。 “你说南边战事,可是那南越惹出来的乱子?” 他点了点头:“是,南蛮的王你我都见过,这回正是他带人惹得事。” 三娘当然知道了,南蛮之乱在这一世也没有太大变故。 “那晋北王是不是咱们的人?你此行不会有危险吧?” 他道:“晋北王跟咱们没关系,至于我此危不危险,我不敢作保证,但我答应你,一定拼劲全力回来娶你。” ☆、第三百八十四章 患得患失 三娘手攀上他的肩,侧靠在他的肩头上:“娶不娶是后话了,关键你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他道:“为了你,我会平安回来。” 三娘听他说这话,心里喜滋滋的,不怎么的突然想起邺淑先前说的那些话,她又心生担忧:“晋北王那闺女这回也跟着去么?” 苏钦玉愣了愣:“好端端的,问她作甚?” 三娘道:“她既然跟着晋北王来了此处,又常年跟着晋北王出入沙场,想必是一把好手,晋北王带上她也无可厚非。” “身手是不错,就是人太恬躁,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三娘嗯了一声没说别的,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她能保证苏钦玉此时对邺淑没什么想法,可时间这个东西真说不好,万一出征南境这段时间他被邺淑打动了呢?或者邺淑救了他的命,迫不得已,又或者 她不敢再往下想。 “我怎么总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没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自己确实有点反常。 苏钦玉摸了摸她的脑袋,似是安慰:“好了,别不高兴,明儿咱们寻别处聚一聚,就咱们俩。我带着你到处走走,算是给我践行。” 三娘没好气道:“齐王分明是在刁难你,你怎么还有闲心想这些?我担心你都快担心死了,你能不能安安我的心?” 他却笑了起来:“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没有我苏钦玉办不成的事。你啊,就是太操心。” 关心则乱,这是人之常情,可三娘拿他没辙,总不能为了安心栓住他,不让他走吧? “你出来了这么久,前院的人不用管了么?” “有老头子在,我操什么心?” 不成,苏钦玉来了这么久不回去,终究不太好。 “你还是快回去吧,我都听你的,明儿随你出去散心便是。” 他笑得越发开心:“话是你说的,可不准食言!” 三娘点了点头,保证道:“要是有半句假话,一辈子嫁不出去。” “狡猾!”苏钦玉捏了捏她的鼻子:“反正我要娶你的,你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三娘拨开他的手,开了木门把他往外推:“得了,快回去吧。” 他冲三娘温润一笑,而后便离开了后院。 待他走了有一会儿,三娘才从里头出来,然后朝着赵氏那屋里去。 她进去的时候赵氏背对着她躺着,看似是熟睡了。 来了这么久,三娘觉得该走了。 正当她打算离开之时,赵氏听见响动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祁瑶,你等等!” 三娘回头看,她已然起身,正在穿鞋。 “母亲还有事么?” 赵氏先没回她,而是匆匆过来将门关好,门梢被邺淑踢坏了,赵氏便将破损的木头丢到一旁。 门关好了,她才回身与三娘道:“这宅子是苏家的?” 都怪那邺淑坏事,现在让她怎么跟赵氏交代? 没办法,这样的情况她还能怎么扯谎?除非赵氏傻了,否则不会听她胡扯。 “是,宅子算是苏家的,但咱们住在真不碍事” “再不碍事也不成,苏家那是什么人家?当朝宰相!他人在哪里,是非就在哪里,咱们不能往里头掺和。” 其实赵氏说得也对,这宅子再怎么掩饰得好,那也是京中的宅子,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知道了,我会另外寻个地方,您放心。” 赵氏叹息了一声:“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住着也还成,只是苏家我实在觉得该敬而远之。不过,这段时间难为你了,为了我的事情两处奔波。” 说到这里,三娘倒真想说两句:“要不母亲还是回去吧,在外头让父亲担心,住着也不舒心,还不如会王府。” 一说起这个她就装闷葫芦,闷了半天才冒出几个字:“再说吧” 她还是看不开,不敢面对王文胥。 三娘也愁,画像拿给沈嬷嬷也有些时候了,没见冒个泡,难道真凶找不出来了? 她懒得再多说,先把苏钦玉送走,然后再慢慢料理这些伤脑筋的事情。 见三娘闷不吭声,赵氏问:“你说着是苏家的宅子,那他们怎么肯让我住进来?你跟他们” 三娘道:“我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您就别问了,就算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赵氏愣了愣,哪里见过三娘这般强硬的时候:“你这丫头,我又不是旁人” 看来她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不肯罢休,三娘就编了一段儿:“宅子并非苏丞相的,而是他家少公子的。本来我是想买下这宅子,结果他们还有用,就说延迟一段时日。我想着早晚都是要买的,干脆就带着您住进来了。” 赵氏惊讶问道:“买下来?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早年在河洝,生母留下一些财物,再加上姨娘疼爱我,也给了我不少。” 赵氏听她说得无不道理,便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你在王府住的好好的,怎么想买宅子了?” 三娘做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我这不是未雨绸缪么?给自己归置一些稳妥的财物,宅子别人偷不走,搬不动,我觉得可靠一些。” 这一点赵氏也赞同,随即道:“那也还好,不过你真是比阿莲懂事,往后就算嫁出去也不用我操心。说起阿莲哎,那孩子,就知道往外跑,也不是在府里陪陪我。” “您也知道长姊前头那一段儿事情,就让她出去跑一跑也好,尽孝的事情我来做,连着她那份一块做了。” 听这话,赵氏还觉得挺高兴,冲三娘笑了笑:“成了,那你先回去,宅子的事情尽快,这地方真不太方便。” 其实这地方可方便了,只是赵氏心里头抵触,故而才觉得不方便。 三娘依了赵氏的意思,出了别苑,然后直奔王府。 张临驾着马车正准备往巷子里饶,结果遇上了王二爷。 “张临!你这厮跑哪里去了?还不快载我出门儿!” 三娘在马车里愣住,张临也是吓出一声冷汗。 ☆、第三百八十五章 明君上道 还在张临机灵,跟王二爷道:“您等等,我把车拉到后面去换匹马,这马儿得歇歇。” 王二爷只是皱眉催:“那快些!别耽误时辰。” 张临连连道是,赶忙将马车赶到后头去,然后让三娘下马车:“小姐且等一等再回府,我先去换匹马,带二爷出门。” 三娘从马车上跳下来,冲张临点头:“别墨迹,快去吧,免得让二爷生疑。” 张临回了句好,赶忙去办了。 三娘躲在巷子尽头观察王二爷的动静,直到上了张临的马车,她才偷偷摸摸的到了后门,钻进王府里去。 这天晚上,听闻王二爷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回来了,大半夜跑到王老夫人那里去哭闹,说是荣国公府的人如何如何不讲情面,见他去就找来小厮把他走了一顿。 原来王老夫人以为乔氏这回也只是一时气愤跑回娘家,不过多时便会回来,所以歇了两日就让王二爷去接乔氏回来。 王二爷本来是很不愿意的,但王老夫人这回给了他下马威,跟听说如果不去,就把林姨娘撵走。 他厌烦极了乔氏,刚知道林姨娘没了孩子都想杀了乔氏,若不是乔氏不在王府,又有王老夫人拦着,他早就跑荣国公家动手了。 但二房自从去外头住了一段时日之后,王老夫人借口乔氏赔了几千两银子的缘故把二房的银钱开支都掌控在手里。现在王二爷除了对老夫人敬仰,更多的还是巴望老夫人每天能多给他点儿银子使,所以也不敢对老夫人有意见。 老夫人让他去乔氏,他去就是,但他不想让乔氏回来,所以去的时候故意说些难听的话。本意只想让荣国公府别松口让乔氏回来,结果没料到的是被打了。 但这也好过把乔氏接回来,所以王二爷将计就计,带着这些伤回来哭诉荣国公府如何仗势欺人,好让王老夫人别再提此事了。 王二爷永远不会知道王老夫人对他的良苦用心,荣国公府是老夫人最后的依靠,万一王二爷什么事情都不成,她还能求荣国公动用人脉给王二爷一些便利,找点事情做。 再者,荣国公府是王老夫人的娘家,老夫人怕王家不抵事,什么时候要是垮了,她还能求荣国公府帮衬一二。 这些都是王二爷不知道的,他根本不会思考这些,更别说远见了。 老夫人见王二爷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也心疼,让他先修养几日,然后再亲自去荣国公府一趟。 王二爷心里烦透了,不明白王老夫人为何对荣国公府情有独钟,敷衍了几句算了事,反正不打算再去。 王老夫人对她这个儿子多少有些认识,也知道他是很排斥再去找乔氏,所以打算亲自上阵。 有了王二爷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铺开条不好的前路,王老夫人想要把事情拉回正轨不容易。 而荣国公府那边,自乔氏回去之后就对王家颇有怨言,现在经过王二爷这么一闹,估摸着不会善罢甘休了。 王老夫人不清楚王二爷对她撒了谎,所以一门心思以为荣国公府会妥协,反正乔氏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改嫁不成? 二房这潭浑水越混才越好,三娘得知这些消息之后不以为然,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最好的能把二房的闹散了才好。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三娘今夜睡得还好,唯一的不足就是想起邺淑会有那么一丁点儿不高兴。 次日辰时,三娘早早从榻上起身,想要精心打扮一番,好让苏钦玉临行前记得她最好的模样。 沈嬷嬷刚给她穿好衣裳,头还没来得及梳,前院就来了小厮。 那小厮轻声敲门:“五小姐,大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说起来是有些点儿日子没见王文胥了,三娘便让沈嬷嬷先停手,随意绾了个发髻便朝着书房去了。 王文胥手杵着脑袋揉着,显得异常疲惫。 三娘进去之后先朝他行了个礼:“父亲” 王文胥这才从半睡状态醒来,道:“你来了。” 三娘道是。 王文胥揉了揉脑袋,然后与三娘道:“我可能要出门几天,要你过来是交代你几件事情。” 他已经有多久没这么一本正经过,三娘知道他是有新的打算了。 “您要去何处?久么?” 王文胥想了想回:“到渠州去,最快三五天,最多半个月。” 那也不算太长,三娘便道:“那成,父亲有什么要交代的就直说吧。” 他道:“我头一个不放心的是你母亲,好几日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如何” “您放心,母亲她过得挺好的。” 王文胥只是叹气,然后道:“那就劳你多上点儿心,至于别的,就是王府里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二房最近不怎么太平,所以离二房的远一些,咱们别跟着掺和了。” 难得王文胥转了性子,若是换在从前,他持着王家主位的身份,少不得要去管一管闲事。 三娘也说好。 末了,王文胥又道:“还有三房那个胡姨娘也离远一些。” 这一点三娘知道,心里也清楚王文胥为何要她远离。三娘不问缘由,也回了声好。 如此,王文胥也稍稍放心:“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去跟祁贤商量,他虽然不怎么抵事,但好歹是个男儿身,行事方便一些。” 三娘觉得越听越不对劲,问他:“您去渠州到底是做什么?怎么跟要上战场似的,交代这,交代那的。” 他皱了皱眉:“差不多吧,跟上战场没什么区别。还有,你先前跟我说长房脱离出去的事情,等我会来再办。” 三娘心中明了,他既然要将脱离王家提上日程,多半已经跟邺越笙那边有了联系,而此行去往渠州,大概也是帮那边做事。 “女儿知道了,您放心去吧。” 他其实也晓得三娘洞察到了什么,故而叹息着摇头:“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大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娘回道:“助明君上道,自然是好事。” 王文胥觉得这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很滑稽,她如何能知道邺越笙就是明君?当今齐王就是昏君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 见长辈 本以为王文胥得明日再出发,谁想他跟三娘交代完了之后就走了,显得非常着急。 还好二房正内乱着,否则王文胥这一走,还不知他们会闹出什么乱子。 这些杂碎的事情且放到一边,苏钦玉明日就要随军出征了,她答应了要陪他的。 三娘回去收拾好,待王文胥走了才敢出门。 前脚刚踏出后门,少漓就俨然出现在她眼前。 “王小姐可算是出来了,我都在这里等了好久,快随我来。” 三娘点点头,跟着他饶了半个弯子,看见另一条巷子里停着的马车。 “王小姐快来”少漓催促了一声。 她加快了步子,跟上少漓。 三娘满心欢喜,以为上了马车就能看见苏钦玉的人,谁知她掀开车帘,并没有看见苏钦玉的影子。 “你家公子人呢?怎么没同你一道来?” 少漓叹了声气,道:“甭提了,那晋北王家的姑娘跟个鼻涕虫似的粘着公子,今儿公子收拾好打算出门,结果那丫头就候在府门前,愣是不依不饶的让公子跟她比武。” 三娘皱了皱眉:“一个小丫头而已,直接甩开便是,何须费那功夫?” 少漓也很无奈:“谁说不是呢?可晋北王对那丫头宠爱有加,公子此去南境吉凶未卜,不宜得罪。” 三娘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那咱们现在去哪里?他什么时候过来?” “公子交代了去处,我先带着您过去,不消多时公子自会前来。” 她心里是不怎么高兴,不过事已至此了,总不能在这里跟少漓使气吧? “嗯,那出发吧” 少漓愣了愣,他以为照三娘的性子怎么也要说两句,结果什么都不说就让他走。 见少漓没动静,三娘从马车里伸了个脑袋出来:“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少漓连忙收回神,驾着马车往城外去。 三娘坐在马车里走神,以至于少漓到底是往里走都没注意。 良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之后少漓在外道:“王小姐出来吧,上面的路不能再驾车了。” 三娘掀开帘子看了看,马车停在小路上,左右都是茂密的林子:“这是要去哪儿?” 少漓笑了笑:“带您见长辈。” “长辈?长辈不都在苏家么?到这里来做什么?” 少漓笑嘻嘻的:“此长辈非彼长辈,您随我上去便知晓了。” 他口中所说那人住在山上,少漓领着三娘顺着依稀可见的小路往山里去。 为了照顾三娘的脚程,少漓刻意放慢了速度,走两步停两步等着三娘过来。 上山是非常费力的活儿,三娘没走多久就觉得有些累。 少漓见了就问:“要不要歇一会儿?” 三娘却摇头:“走吧,还累不死人。” 少漓也愁,看三娘这副模样多半是有气了。公子也是的,人不来就算了,还要他带着王小姐爬山,这不是折腾人吗?要是王小姐发起火来,他要怎么办? 看三娘如此费力,少漓寻了个粗树枝来,他拉着一头,让三娘拉着一头:“这样吧,我借您一点儿力,免得您爬地累。” 她确实觉得有些累,少漓的好意她没拒绝,便抓起了这一头。 本以为这位“前辈”的居所会在山腰上,谁知过了山腰还要往上爬,一直到快要接近山顶的时候才停下。 小路尽头有间木屋子,屋顶上冒着炊烟。 少漓指着那处与三娘道:“快了,王小姐您看,就是那个地方!” 三娘点了点头:“知道了,咱们过去吧。” 少漓道好,便领着三一块儿过去。 木屋跟寻常百姓家无异,外头围着竹篱笆,院里养了几只鸡,院里还晾着几件衣裳。 到了门前,少漓敲门:“师娘,师娘” 半晌,屋里头传出一声音:“来啦!” 话音刚落,就从里头出来一妇人,手里沾了水渍便往围衫上擦了擦。 那妇人满脸笑意,穿着虽然朴素,眉眼间却流露着寻常百姓没有的贵气。 她过来开门,一边说着:“快进来吧” 少漓与这妇人很是亲近,进门之后就搂过她的肩:“师娘,今儿做的什么好吃的?隔得老远都闻见香味了。” 那妇人嗔怪道:“就你嘴馋,不过今儿可不准你先动手。” 两人寒暄完了,她才将目光转移到三娘身上:“这位姑娘就是” 少漓连连点头:“没错,就是她!” 妇人闻言,又仔仔细细的将三娘打量了一番,随后笑了笑:“姑娘莫见怪,我已在这山林里住了许久,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水灵的丫头了。” 三娘福身行礼:“夫人过奖” 她笑着点头:“别杵在门前了,进来吧。” 如此,三娘便跟着他们一块儿进了屋。 外头看着不起眼,里面却别有洞天。内墙根本不是外头看着的那几块木头,而是在木头上附了一层墙,刷了墙粉。里头的摆设也讲究,看着不像寻常的农户人家。 见三娘四处观望,那妇人道:“寒舍简陋,往姑娘莫要嫌弃。” 三娘摇摇头:“怎会?夫人这地方极好,优雅不落俗,想来主人家也是这样的。” 本以为那夫人会客套几句,结果她道:“小丫头有眼光,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我自己弄的,要是落了俗还得了。” 少漓奉承道:“可不是么,出自师娘之手的,哪一件不是人间极品?” 妇人白了他一眼:“少拍马屁,对了,你师兄怎么没过来?难不成让人家姑娘一人来见我?” 少漓回道:“师兄他有事缠身,故而先让我把人送过来,他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闻言,妇人皱了皱眉,转而跟三娘说:“这臭小子也是个没脑子的,你别气,等他来了我替你收拾他!” 想来苏钦玉与这妇人关系也甚好,听她说这话,好似苏钦玉就是她亲儿子一般。 妇人说完亲切的拉着三娘坐下,然后忙着沏茶招待他们。 三娘岂有坐着看的道理,故而起身帮忙。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失约 妇人见她手伸了过来,连忙拦着:“客气什么?去坐着吧,我来就行了。” 三娘觉得不太好,便在一旁站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少漓没有她这些不自在,而是跑到院子里逗鸡仔去了。 妇人伸着脑袋看了他一眼,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改不了这烂毛病。” 三娘与她搭话:“有童心是好事,不然得徒增多少烦恼。” 她突然停了手里的活计,转头看了三娘一眼:“你一个小丫头,说话怎的如此沧桑?若不是我见了你模样,我都快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了。” 三娘愣了愣,略有些尴尬:“可能是自小受罪,少年老成?” “哟!还少年老成呢,给我说说,你都受什么罪了?” 她说话的语气其实是半开玩笑的,三娘也不认真,说起往事也轻松带过,没留下什么情绪。 妇人听了却感叹:“那你倒是个可怜孩子,不过我听阿玉说你现在在王家,被他们家收做女儿,应该比从前好得多了吧?” 三娘点头:“确实比从前过得好,不过烦恼倒也不少。” 她颇为赞同:“这倒是,京城这些大户人家宅子里事最多,进去就是操不完的心。” 说着说着,三娘开始给她搭把手,两人到边上的小厨房里忙活,一边不忘闲聊。 她问起三娘与苏钦玉是如何认识的。 三娘道:“他当初受义父之托到河洝来帮我,我与他就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妇人挑了挑眉:“没意思,我还以为你跟阿玉会有点不寻常的事情,不曾想如此无趣。” 三娘没说什么,听着确实无趣。 她要生火做饭了,让三娘帮她生火,三娘想也没想,坐下便开始动手。 弄了一阵儿,火燃起来了,三娘才抬起头看那妇人。 谁料她站在那里好好把三娘看着:“不得了,你还会生火做饭?看来没少吃苦头。” 三娘心中一惊,这妇人无时无刻不在试探她,委实叫人轻松不下来。 “在河洝时我姨娘教的,傅家人苛待咱们,所以不得已在自己院里做饭吃。” 她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我倒是听阿玉提起过这家人,说是当初他去河洝县衙里救你的时候,傅家人还在为难你跟你姨娘。” 三娘道是:“不过都是往事了,现在提起来也没什么波澜。” 刚说完就听见院子里头的少漓喊了一声:“师娘,这只老母鸡太肥了,不如杀了吧?” “你个小没良心的,刚才还跟人家玩得开心,这会儿又想吃人家,不成不成!” 少漓拎着那只母鸡跑了进来:“师娘,您行行好,您看我都瘦成什么模样了?得补一补。” 妇人白他一眼:“你一顿饭能吃半锅东西,一只鸡哪能补得了你的身子?” 少漓很委屈,道:“那给大师兄补身体总行了吧?” “成啊,那你把它宰了,我做给你师兄吃,你一点儿不准动。” 少漓喜笑颜开:“好啊,我这就去!” 他心里知道师娘绝对不会偏心,说是只给师兄吃,实际上谁都能吃。 三娘见少漓出去了,问那妇人:“他们时常都会过来么?” 妇人嗯了一声:“是啊,自从我夫君走了之后,他们都会常来看我。这里柴米油盐都是他们给拿的,也是我那短命的相公眼光好,收了这么几个好徒儿,否则我日子没这么好过。” 她说起自己的丈夫,眼神都变了,三娘觉得她有些失落。 正想换个话题说,那妇人却又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跟他好好过几年日子,他年少的时候身怀奇才,总在朝堂上走动。渐渐中年说要寻个清闲的地方了却余生,结果还不是跟朝堂上的人脱不开干系” 三娘忙道:“没什么可遗憾的,最起码你们在一块儿,两个人不管怎么样都是相依为命的。就算不怎么清净,但好歹名正言顺。” 她的本意是劝妇人别多想,看开些,结果妇人误会了意思,问她:“怎么了?你是怨阿玉把你藏在暗处,不愿意透露出来?还是说他出征南境的事情?” 说起出征南境,她确实不怎么情愿,可惜没办法,这是上头的铁令,违背不了。 “没有的事,男儿志在四方,我怎么能拖他的后腿呢?” 结果她还不赞同:“女人家还是别崇尚什么贤惠,贤惠的女人最后有几个是好下场的?当然,我家阿玉不是那样的男人,不过咱们得有些私心,忍气吞声哪有男人的闻言软语受用?你说是不?” 三娘笑着点头:“是” 她说得很对,什么都没有心上人几句温情的话暖心,女人不就是这样么? 两人闲话间,几道小菜已然出了锅。 三人互相搭把手将桌椅摆好,再将饭菜上齐。 苏钦玉这会儿还没来,妇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阿玉这是怎么回事?到现在还不来。” 少漓也急:“要不我去看看?” 妇人道好:“去吧,把他揪回来,顺道替我收拾他。” “欸!师娘您就放心吧,绝对把他打趴下!”说着,少漓便出了门儿,顺着小路下山去。 三娘盯着那条小路发愣,心里其实都烦闷死了,这苏钦玉到底是几个意思? 妇人看出她的不快,便道:“再等等看吧,阿玉那孩子从不会无缘无故失约,他一定回来的。” 三娘回头冲她笑了笑:“好,再等等”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少漓和苏钦玉都没有来,桌上的饭菜也都凉了。 妇人在桌上都打了两回瞌睡,最后这回醒来见苏钦玉还没来,便与三娘道:“算了别等了,我去把饭菜热一热,咱两吃吧。” 三娘嗯了一声:“好,我跟您一道。” 这注定是不愉快的一天,午膳用过之后,三娘在这里又坐了许久,可是还不见苏钦玉和少漓的身影。 大概是看不下去了,那妇人也三娘道:“要不我去找辆马车来送你回去?” 她不想为难人,就这偏僻的山里,要找马车谈何容易? “不必了,我等着他,就算他今儿半夜才来,我也等。”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失望透顶 三娘开始后悔说了这句话,因为正如她所说,她这一等还真等到了晚上。 酉时刚过去,太阳落了山,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那妇人将房门开着,陪三娘正对着门外坐着,见三娘盯着外头发愣,便说道:“天都这么暗了,要不我去收拾一下屋子,你今儿晚上就跟我住吧。” 三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再等等吧” 妇人叹息一声:“你倒是有耐心,若换成是我早都掀桌子走人了。” “您也说了,他是个守约的人,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约,所以我相信他会来的。” 她却又是一声叹息:“难为你了,我去烧点儿水,给睨沏壶茶喝。” 三娘没拒绝:“劳您费心了。” 妇人忙活了一阵,便拎了水来,从屋里娶了些茶叶来沏上,与三娘道:“这茶叶是我自己种、自己炒的,你尝尝。” 三娘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刚要往嘴里送,就听见外头有人喊:“师娘!师娘!” 妇人闻声激动异常,转而与三娘道:“想必是他们来了,走,咱们去看看。” 三娘心里也激动,放下茶杯便跟着她一道出去。 凭借这屋里微弱的光,三娘看见少漓往这边跑了过来,再瞅了瞅后头空无一人。 三娘有些沮丧,霎时心灰意冷。 妇人见少漓只身前来,就问他:“阿玉呢?怎么还是没来?” 少漓一边喘气,一边道:“说来话长,师兄他现在就在城中,让我过来接王小姐与他会面。” 妇人显得不悦,愤慨道:“他脑子进水了么?让人家姑娘在此等了这么久,现在一句让你接她过去,成何体统?” 少漓很是无奈:“师娘您别生气,只是出征南境的事情有了异变,师兄也是身不由己,再有一个时辰大军就要离京了,我得赶在此前将王小姐带去与师兄见上一面。” 听闻此话,妇人惊问道:“不是说明日才走么?怎么现在就要离京了?” “哎,真是说来话长,还请师娘见谅,我现在必须得先带着王小姐走。” 那妇人知道少漓是真的着急,便点了点头:“路上稳一些,别因为着急把人家摔着。” 少漓连连点头:“您就安心吧,我自有分寸。” 见此,妇人也不再多说,拎了只灯笼给他们,送了一小截儿路。 少漓劝她回去,她也没回绝,只是站在那处看着三娘他们走远。 三娘闷不吭声的跟着少漓走,晚上的山路还不太方便,越走越心烦。 这一路上少漓都没什么闲话,似乎真的很急,他马不停蹄的将三娘送进京城。 进了城门约莫一刻钟,少漓停下马车,请三娘下来。 三娘掀开车帘看了看,却见是一处寻常的客栈。 少漓将她扶下来之后,道:“公子就在里头,现在就之剩下一个多时辰了,你们有什么话快些说,千万别耽误了时辰。” 三娘点了点头,提着裙摆便往里去。 客栈里空无一人,只有三娘朝思暮想的那个失约之人在里头站着。 苏钦玉听见们响动,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将三娘揽入怀中:“抱歉,我本来是想腾出一日来陪你的,可我真是没办法。” 三娘手附上他的双肩,触手一片冰凉,他穿着战甲,让三娘触及不到他的温度。 “我在山上等了你一天,你都没有来,现在跟我说这些就了结了么?”要她深明大义可以,但也要在她的容忍范围之内。 亏她一心相信他会来,结果等来的却是他即将出征的消息。 本来,他们会有一天的温存时间,如今只剩下这短短的一个时辰。 他知道三娘是真的气了,将她又搂紧了些:“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混蛋,你要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要我。” 三娘活了那么几十年,心大,但现在就是莫名其妙的不能忍:“不是我不要你,是你不要我。少漓今日早上说你被那晋北王的宝贝女儿缠住了,我还以为你不消片刻就会来,谁知一耗便是一天。难不成那邺淑比我值得让你费心?陪她折腾比跟我这吗,闷葫芦呆着有趣是吧?” 苏钦玉松开手,不可思议的看着三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何曾这么想过?邺淑那丫头纠缠不休,我与她比武切磋时不慎将她打伤,不得已才费了些时候。” “那后来呢?你总不能照看了她一天吧?”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晋北王知道我将她闺女打伤之后也是不依不饶,要来同我闹,两家人起争执,我总不能置身事外。” 三娘一把将他推开:“苏钦玉,枉我对你信赖有加,你却说出这样的谎言来哄骗我。你习武多年,手脚该轻该重难道掌握不好么?你说什么我都信,唯独你说这个我不会信。那邺淑是那么容易被你打伤的?她可不是什么弱质女流。” 苏钦玉就此沉默,眉头紧锁,垂眸不说话。 三娘心里亮堂,却心怀一丝侥幸,希望事情不是她所猜想的那样。可现在看他这副模样,瞬间心凉了一半。 “你说吧,平南军统帅一职要换给谁?”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三娘:“你是怎么猜到的?” 三娘憋着一股气,努力的平静下来:“这还用猜吗?我早前就问过你晋北王是不是咱们的人,你说不是,但我却知道你说了谎。邺越笙以漠北为据点,自那里开始聚集势力。晋北王身在北境,手中握着北境大权,我可不相信没有他的助力,邺越笙能在漠北发展得如此之快。再说了,那晋北王如果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他为何会偷偷跑到西城别苑来跟你们汇合?” 他无处可辩:“是,我并不清楚你会在那个时候到别苑来,更没想到邺淑会跑到后院去。” 三娘冷笑一声:“所以呢?如果不是我洞察始末,你打算瞒我多久?” “我”他头一次被一个女人说得哑口无言,还这么的无奈:“瞒着你并非我本意,我有我的苦衷。” ☆、第三百八十九章 他的苦衷 三娘气笑了:“你的苦衷?苏钦玉,你大概太小看我了,你所谓的苦衷是什么,我会不知道?早在鸿渊诗会,我就听人说起晋北王有意将邺淑许配给你的事情。为了稳固晋北王,苏家对邺淑的婚事问题模棱两可,你以为这些我都不知道吗?” 他沉默良久,抬起头看着三娘:“你是醋了?” 三娘不否认:“对,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这样的事情,除非她求的不是你的情,而是图你别的。但这只是其次,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你瞒着我,把我当个傻子一样哄。苏钦玉,你大概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生活在身边尽是谎言的日子,一句真话对我来说真的比什么都珍贵,最主要的还是我把你当成知心的人。” 她从前在望春楼里,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恩客嘴里自然是没一句真话。楼里的姐妹们明面上关系好,背地里互相使坏,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一句是真的。 三娘眼睛明亮,心里更明亮,正因为明亮,所以她做不到把谎言当真话。久而久之,她便觉得这世上也都没了真的东西,直到后来与丽姝交好,她才能从那样孤僻的心理中解脱。 重活一世,她固然已经不再轻信旁人,对万事都抱着一颗疑惑的心。苏钦玉与她从互不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她已然觉得他是能让她信任的人,所以他的隐瞒和欺骗才显得更可恶。 他极力隐忍心中的情绪,伸手过来拉三娘,想用温存淡化矛盾。 但三娘躲开了:“你别碰我,既然拉拢晋北王对你而言如此重要,你又何须叫我出来呢?继续瞒着我不就好了?” “瑶生,能不能别说这些话来伤我?瞒着你并非我本意,但你信我,我对那邺淑从未生过半分不轨之心。你也知道齐王多疑,昨日夜里线人来报,说他有意让何裕仁接替晋北王随军出征。办法确实是我临时想出来的,邺淑那丫头是晋北王故意放出来的,这出戏也确确实实是演给齐王看的。不过是想让齐王以为苏家跟晋北王府闹翻了,让齐王好大胆的把事情都交给晋北王去做。” “那我呢?你从一开始就不同我说,今日更是让我再不知情的情况下去跟你师娘呆了一天。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坐着是什么感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本以为会很快,但我真的没想到会耗这么久。但瑶生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了解你,你的思想异于寻常女子,你的自尊一定不会容忍我对他人有情。当然,我理解,也愿意,但如果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告诉你我必须依仗邺淑这条路来绑住晋北王,你还会继续待在我身边吗?瑶生,认识你是我三生有幸,所以我真的不想失去” 三娘却笑了起来,邺越笙不会不知情,如果不是他授意,或者是应允,苏钦玉不一定非要去拉拢晋北王。这是三娘觉得悲哀的地方,邺越笙是她的兄长,但面对大业与三娘这个早就不想干的妹妹而言,孰轻孰重自见分晓。 她不能说苏钦玉就真的错了,人生在世谁没有无可奈何呢?只是她对人的信任太珍贵,一旦有裂痕大概很难修复。 苏钦玉说他不想失去,所以才选择隐瞒,这话跟从前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口中的话如出一辙,他已经被三娘归为那一类。 “不用再说了,终归是咱们缘分不够。邺淑是个好姑娘,假戏真做也无妨,咱们之间是事情就此抹平,你我就当做什么没发生” 他箭步上前,抓着三娘问:“怎么可以?怎么能当做没发生?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明白” 这时,门外的少漓往里头喊了一句:“公子,还有一刻钟,别耽误时辰。” 听闻只有一刻钟,他不由心慌起来,抓起三娘的手:“瑶生,我自小没被疼爱过,所以对咱们之间这份情谊格外珍惜。你别把话说这么绝好不好?等我回来,我一定娶你,一定” 当初三娘初入望春楼,鸨子给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世上的男人对男女之事总是无师自通,他们只要想得到你就一定会说很多你爱听的,这些话多半都是假的,就算有真话,那也只是一瞬间,过了那个时候便都做不得真了。 苏钦玉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复返,或许他会逐渐忘记这份情,到那个时候,他的承诺也只是句空话罢了。 “去吧,正事要紧”三娘也没正面回答他,只是催促他快走。 “南蛮子已经打通边域,战事迫在眉睫,我们不得不连夜赶往。”他还怕三娘会为这个生气,又拿出来解释一番。 “知道了,走吧。” 他心里知道三娘根本就是在敷衍,她没有原谅他,她还在生他的气。 少漓又在外头催促起来:“公子,该走了。” 他从未如此不舍,原来心有牵挂竟是这样的滋味,他缓缓行至三娘面前,怕她会抵抗,一把将她抓了过去搂在怀中。 “答应我,等我回来好不好?你要骂要罚我都依你,什么都依你。” 苏钦玉是个有能力的男人,他有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可如今他却这么低声下气的求她谅解,她不动摇是假的。 但她依旧不愿意原谅他,人生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他们尚且还不是夫妻。如果有朝一日成了夫妻,她真不敢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京城中有权有势的人太多,贵女也多,仰慕苏钦玉的更是数不胜数。如果她都要像这样煎熬、担忧,那么还不如早早分开。 所谓好聚好散,三娘觉得他既然出征在即,她就不能乱他的心神。 “好,我等你” 这也是三娘能给的最后一份仁慈,但愿他别放在心上。 他将三娘松开,勉强挤出一丝笑:“我要走了。” 三娘也只是点点头,别的也不多说。 少漓在外头等不及,便又敲起门来。 苏钦玉不得不将三娘放开,从这道门走出去。 她从来不知道苏钦玉身着战甲的模样竟也这般好看,他执剑的瞬间恍若天神,但可惜,这个人就要跟她诀别了。 ☆、第三百九十章 赠送的盒子 门外渐行渐远的马蹄声让三娘确认苏钦玉已经离去,她心里是不舍,但更多的是迷茫。 正当她走神之际,少漓进来询问她:“王小姐此时回去么?公子吩咐让我送您回去。” 三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回王府了吧,送我去西城,我姨娘那里。” 少漓显得为难:“您这要我不好办了,公子交代要我送您会王府” “他人都走了,你不说,我不说,他也不会知道。”三娘行至门前,再道:“送我去西城,我不想回王府。” 少漓颇为无奈,知道三娘是个倔驴,便点头答应:“那成” 马车行在路上,三娘吹着夜风,思绪也被吹远了。 她想起前世第一次见苏钦玉那会儿,那时她不被赵氏待见,甚少待她出门。有一次,赵氏受了王文胥的意带着三娘和王祁莲出门置办衣裳首饰。 他那时似乎有急事,骑着马从街道上呼啸而过。三娘正因为甚少出门,所以四处张望,将此情此景收入眼底。 虽是匆匆一瞥,这人在三娘脑中便有了个大概的印象,感叹京中竟有如此英俊男子。 再见到苏钦玉是在陆府,三娘已经嫁与陆亦阳为妾,而苏钦玉是因着陆老爷生辰前来贺寿的。 她一眼认出这个人就是从前在街上看到的人,但那次见他却跟初见不同,他看起来更加不易亲近,如这世间最高洁的人,神圣不可侵犯。 三娘这辈子一直在想,上辈子她跟苏钦玉匆匆见过两面,甚至连话都没说上,这摆明是没有缘分。 这一世,她跟他有了许多牵扯,但她仍然觉得他们无缘,若真的有缘,上一世便有所交集。 大概是没有缘分吧,三娘这般想着,试图劝自己别再想他。 “王小姐到了” 就出了一会儿神,少漓便在外头喊了她一声。 她从马车上下来,正要抬脚往里去,却突然记挂起苏钦玉此去南境的安危。 “你不跟着他前往南境么?”三娘问少漓。 少漓摇头:“我倒是想去,不过京中离不开人,他们都走了,我得代为照看。” 三娘愣了愣:“什么叫他们都走了?” 少漓避而不谈,扯了别的:“王小姐您今儿是要在这里宿下,还是打算晚些回王府去?” 他不说,三娘心里也亮堂,估摸着邺越笙他们也跟着去了。 思及昨日王文胥匆忙前往渠州一事,三娘在想是不是跟这些有关系。 “不回了吧,我今日就歇在此处。” 少漓问:“那要不要我去王府跟您的人报个信?” 三娘想了想,她很少夜不归宿,今晚突然不回去,恐怕要让沈嬷嬷她们担忧:“去与那张临说一声便是,他会代为转达。” 少漓点头道好,三娘客气的道谢。 正要走,少漓将她喊住:“王小姐且等一等,我这里有样东西要给您。” 三娘回头看他,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然后取出一枚盒子。 “这是给您的” 三娘皱了皱眉:“给我?谁给我的?” 少漓不肯说:“您就别问了,人家不让我说,我不敢。” 还有少漓不敢的,想来此人的身份很不一般。 三娘接过那盒子,同少漓道:“无功不受禄,他想求什么?” 少漓想了想:“别的倒不会求,大概是求您平平安安。” 三娘轻笑一声,心里有了底:“成,那我便收下。” 少漓躬身作揖:“如此我便先走了,明日辰时我再到此处来接您回王府。” 三娘亦福身行礼:“有劳了” 客套一番之后,少漓便驾车离去。 三娘走到宅子门前敲了敲门,还没出声询问,门里头便有人问她:“是谁?” “是我,瑶生。” 话音刚落,里头那人便匆匆将门打开。三娘一看,可不就是玉梅给秋姨娘找的那个机灵丫头么? “啊!贵客到访!小姐您可算是来了,夫人这些时日总盼着您来。”白灼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欣喜道。 “姨娘既然想我,那边差人来告知我便好。” 白灼将门拉开了一些,请三娘进来:“可夫人怕扰了小姐。” 三娘自知有愧,从进京之后她少有来探望秋姨娘,好在秋姨娘没怪她。 “往后她若是念叨我,你就来王府找丽姝或者是沈嬷嬷,她们会代为转达,我随叫随到。” 白灼笑得开心,将门带上之后,领着三娘往院子里去:“知道了,不过这个丽姝该不会是从前常来拜访夫人的那位吧?” 三娘回她:“正是” “那敢情好,就找她了,旁的我还真不熟。” 三娘回以一笑:“可以。” 绕过月牙门进了内院,正屋的灯通亮,秋姨娘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白灼,是谁啊?” 白灼对三娘笑了笑,也不回秋姨娘的话,直接带着三娘到门前,然后一手推开门,把三娘拉到秋姨娘面前:“夫人您看是谁?” 秋姨娘偏头看了看,整个人都愣住了:“三娘?” 三娘朝她福身行礼,而后道:“姨娘,我过来看您了。” 秋姨娘欣喜异常,赶忙跟白灼道:“还杵着做什么?把韩大夫前两日送来的燕窝做一份过来。” 白灼点头:“欸!奴婢这就去!”说着便一溜烟儿没了影。 秋姨娘连忙上前拉着三娘的手嘘寒问暖:“近来可好?王家没什么事情吧?他们没为难你把?” 三娘摇摇头:“好着呢,他们没有为难我,姨娘无需担忧。” 秋姨娘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你早都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我这都是瞎操心。” 三娘一把饭拉着秋姨娘的手:“姨娘别这么说,不论我长多大,在您这儿我都还是孩子。” 她伸手触及三娘的发鬓,欣慰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咱们坐下说,许久不见姨娘,我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告诉您。” 秋姨娘笑了笑:“好啊,听你说一夜都成。” ☆、第三百九十一章 盒子里的东西 秋姨娘拉着三娘到榻边坐下,问她:“说吧,有什么心事都跟姨娘说,姨娘给你排忧解难。” 在三娘看来王府里那些事情都不算心事,算得上心事的也只有今日与苏钦玉的矛盾。 但这些事情三娘并不打算跟秋姨娘说,就问:“姨娘有没有喜欢上什么人?同我讲讲呗。” 秋姨娘看了看三娘:“怎么?你这对哪家公子动心了?居然跑来问我这个问题。” 三娘摇头:“没有,我只是问问,我好奇。” 秋姨娘不信她,不过还是道:“喜欢的人嘛,年少的时候有,后来就没了。” “为什么没了?难道是不喜欢了?” 她面色稍显凝重:“也不是,确切的说还算不上喜欢吧,刚有了点儿萌芽,那人就死了。” 三娘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便试图说别的:“姨娘最近可觉得热?要是热的话让人弄些冰来” “你觉得这里热?” “倒还好,我是怕您” “没有的事,我现在身子利索不少,亏得那韩大夫。” 这是三娘今儿第二回 听见“韩大夫”这三个字。 “那大夫还总往这里跑?” 秋姨娘嗯了一声:“他知道我身子弱,所以总来给我诊脉,不厌其烦。” 三娘在她这话里听出且须端倪:“怎么?姨娘对那韩大夫” 她本以为秋姨娘这性子说不出什么大胆出格的话,谁知下一刻便听见秋姨娘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又是个孤苦无依的女人,往后你是要嫁出去的,我总不能让你一直把我圈养着。这些日子跟他相处下来觉得他人还不错,有耐心,脾气也好,若是后半生打伙过日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娘心里一万个愿意养秋姨娘一辈子,如果她只是为了这个原因把自己嫁出去,三娘不会答应。 “若是因为这个,我不会同意的。咱们有银子,养您一辈子不成问题,等王家的事情差不多了我就来陪您,咱们两个过就成了。” 秋姨娘皱着眉头,嗔怪道:“瞎说!你一个小姑娘,干嘛总想着要跟我这个老太婆一块儿过下半辈子?你得给自己找个依靠,可不能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我都这个岁数了,指不定活得了多久,若是我走了,你要何去何从?” 若是没有苏钦玉的出现,她应该不会计较嫁给谁,只要是个她能拿捏得住的人。可现在,她跟苏钦玉有了这么一段,再要让她嫁给谁,她都不愿意去想。 “那多简单,大街上捡个小乞丐当孩子,抚养长大让他给我养老送终。” “瞎说!”秋姨娘斥道:“捡来的始终是捡来的,哪有亲生的亲?你还是得找个人嫁了,自己生个孩子。” 三娘瘪瘪嘴:“可我都没有中意的,怎么嫁?” 她叹息一声:“你啊,就是眼界太高,其实男人踏实一些就好了,何须求这么多呢?” “那韩大夫呢?是个踏实人么?” 秋姨娘愣了愣,尴尬回道:“是个踏实人。” 三娘又问:“那您是因为他是个踏实人才决定嫁他的?” “倒也不是”秋姨娘有些难为情:“哎哟你别怪,总而言之你先考虑你的事情。” 三娘见她这般,心里的石头算能落地了,秋姨娘心里有那个韩大夫,并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夫人、小姐,燕窝好了,奴婢现在端进来么?”白灼在外头敲了敲门。 秋姨娘应道:“进来吧” 如此,白灼才从外头进来,将两碗燕窝奉到她们面前。 秋姨娘看着她手上端了两碗,问:“不是让你给小姐做一份么?你怎么做了两份?” 白灼笑嘻嘻的,看着很是讨喜:“是奴婢擅作主张给夫人也做了一份,这燕窝是拿来吃的,又不是拿来收藏的,您放着不肯碰,奴婢就帮您一把。” 三娘笑了起来,端过她一碗燕窝拿勺子搅了两下:“啧啧,这血燕可不好找,看来韩大夫很是费心呢。” 秋姨娘低头不说话了,很不好意思的端过她那碗,然后让白灼退下。 沉默了一阵儿,秋姨娘才问三娘:“你今日大半夜的过来,打算怎么回去?有马车么?” 三娘舀了一勺喝下,将碗放下:“今晚就不回去了,打算在姨娘这里蹭一夜,姨娘不会不欢迎吧?” 她也将手里的碗放下,苦口婆心的劝三娘:“三娘,你别胡来,王家可不是寻常人家,你本来就身份特殊,若是让他们发现你夜不归宿,会出大事的。” “能有多大的事?左右死不了人,我也不怕他们刁难。” 秋姨娘还想再劝,却被三娘打断:“成了,您就别劝我了,我今儿就是铁了心要在这里歇下,您要是不同意,我就睡在大门前。” 她怎么可能让三娘谁在外头,只能无奈的摇头:“行行行,我怕了你了,不过明日得早点儿回去。” 三娘连连点头:“好,都听您的。” 两人话了些家常,没多时就打算歇下了。 秋姨娘让三娘陪她一块睡,三娘求之不得,一口应下。 三娘卸了头上的钗子,将头发散落下来,随后便打算将衣裳褪去。 少漓给她的那盒子在袖子里一摇一晃,三娘一不留神晃落在地,便先将盒子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白灼这时打了水来供她们洗漱用,三娘便过去了。 待她一切妥当,却不见秋姨娘过来洗漱,便回头问:“姨娘怎么还不动手?不睡了么?” 秋姨娘立在桌旁,手里拿着少漓给她的那只木盒子,看着里头那东西发愣。 “姨娘?”她轻声换了秋姨娘一句,想要将她拉回神来。 秋姨娘听闻之后,一脸凝重的望着三娘:“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那盒子三娘还没来得及打开看,故而她也不清楚里头到底是什么。 她便凑过去看了看,盒子里竟是一只鸡蛋大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一些不太看得清楚的东西。 三娘老老实实的回答她:“别人给的” “谁给的?”秋姨娘急切问道,显得异常激动。 ☆、第三百九十二章 石头的出处 “是”三娘犹豫不决,不知道该跟秋姨娘直话直说,还是有所隐瞒。 见三娘是不出个所以然来,秋姨娘又急急问道:“这东西到底来自何处?你倒是快说啊。” 秋姨娘是跟着三娘的亲生母亲一起到傅家的,她对三娘的身世自然是知晓的,三娘便想着说实话算了。 “这东西是别人给的,代为转交到我手里,至于这原主是谁,我大概有个数,但有些不太好说。” 秋姨娘闻言,皱眉思忖:“三娘,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原本也没想瞒着,既然秋姨娘开了盒子看,如今又问了,她就实话实说:“不是我有什么瞒着您,而是您有什么瞒着我。先帝还在的时候我跟随王家一起进宫,那时先帝将我认作了旁人,我便怀疑其自己的生世。如今您既然问了,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您。我的母亲是不是叫涅华?我的父亲是不是老贤王?” 秋姨娘震惊不已,连忙上来捂着三娘的嘴:“胡说什么呢?这话是能乱说的么?” 三娘被她捂着说不了话,她见三娘那双求知的眼睛,有些怯,便将手放了下来:“三娘,你要记住,这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姨娘答应了你娘,要照顾好你,让你安度余生。” 秋姨娘拿起那只盒子,将其打开,将那块石头拿了出来:“当初夫人最爱弄小玩意儿,在木头上雕刻图案,或是人、或是物,皆是栩栩如生。这石头根本不起眼,就是府里水池中的一枚鹅卵石,夫人一时兴起便将这石头拿来钻刻,说要送给王老爷。我还记得这上头刻的是棵桂花树,树底下站在一男子,夫人说是老爷。这东西不值钱,可对夫人和老爷来说等同千金,因为那是他们初遇时候的情形。” 忆起往事,秋姨娘总有那么些哽咽:“这东西给了老爷之后我便没再见过,你告诉我,这是不是老爷” 三娘点头:“是,他还尚在人世,只是不在京城。这东西是别人给我的,他也没说是谁给的,我也是猜的。” 秋姨娘激动点头:“那就一定是了,老爷将其视作宝贝,怎么轻易割舍?可惜了夫人早早离世,若她当初熬过那个冬日” 熬过那个冬日又如何?她认定了贤王已死,心如死灰之人又如何撑得过傅家那遭罪的日子。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她还在,看着丈夫和儿子并不想隐世好好过日子,而是兴兵造反,大概也得被气死。 秋姨娘将眼角的泪水抹去,与三娘道:“他既然将这东西给你,一定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快跟我说,他可曾问过夫人?可曾与你书信?还有小少爷,他如今可还在人世?” 三娘叹息一声:“姨娘为何这般记挂他们?你可知道,他们在漠北屯兵屯粮,甚至在京中潜伏,根本就没想要安分过下半辈子。” “什么?”秋姨娘愣道:“这怎么会呢?当初分散之时,老爷亲口答应过夫人逃出去就隐姓埋名” “人都死了,说这些承诺有何意义?总之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形,说要相认恐怕也是不能够的,倒不如就先这样各过各的。” 秋姨娘皱眉问:“三娘,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些事情你又从何而知?” 三娘将她与邺越笙初识到现在的事情都跟秋姨娘说了,删删减减说了个大概。 秋姨娘捏着手,焦虑不已:“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这” 还能怎么想的?先帝本就不是老皇帝的儿子,贤王才是真龙一脉,除去这些不讲,就说贤王曾与皇位失之交臂,对一个男人来说多少有些遗憾。 现在他们在漠北成了气候,岂有不反扑之理?再者,当初先帝对贤王一家赶尽杀绝,就算是报仇,那也无可厚非。 三娘将她手里那块石头拿了过来,放回盒子,再将盒子盖上:“姨娘,有些事情咱们插不了手的,您若真担忧,不如早起替他们诵经祈福,说不准就灵验了呢?” 这本就是句实在话,她一介女流,在这种事情上面根本没有能插手的地方,倒不如一边清净去,不添乱就是好的。 秋姨娘还想再说,却被三娘打断:“您就别再说这个了,当心隔墙有耳。” 她是最为谨慎的人,一时激动便多说了几句,听三娘这般道,她赶忙闭了嘴。 三娘便拉着秋姨娘道梳妆台前坐着,给她梳头卸钗子:“您都这个岁数了,在这个地方安安稳稳的渡过余生不好么?何必还要去管那些事情?还有那韩大夫,您既然觉得好,那便都依你。” 现在秋姨娘满脑子都是老贤王的事情,哪还有功夫管韩大夫怎么样,坐着座上唉声叹气的。 睡觉就更不用说了,翻来覆去,谁都没睡好。 秋姨娘心里想的是邺越笙他们,而三娘想的却是苏钦玉。 她其实还暗自高兴,邺淑被打伤了,不就不能跟着晋北王一道出征了么?可转念一想,她不是都打算跟苏钦玉了结了么?还为这个高兴有何意义? 秋姨娘年纪大了,晚上再有心事也熬不住,约莫三更便睡下,只剩下三娘一个人盯着微微透光的木窗发愣。 实在睡不着,三娘便翻了个身,谁料秋姨娘却被惊醒了:“三娘,你还没睡么?” 三娘嗯了一声:“您不用管我,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秋姨娘没说话,往三娘这里凑了凑,像小时候哄她那样,把她翻过来搂在怀里,手臂给她当枕头:“我就说你有心事,难不成是为了老爷的事情?” 三娘摇头:“不是,姨娘别乱想了,快睡吧。” 秋姨娘道好:“睡吧” 窝在秋姨娘的怀里,三娘竟真有了些许困意,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泛蓝,秋姨娘的声音便在三娘耳边响起:“三娘,三娘?该起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扯上王家人 三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秋姨娘披着外衫站在床边喊她。 “姨娘怎么起得这么早?” 秋姨娘笑了笑:“我这不是怕你回去晚了被王家人发现么?你快起来吧,门外早都来了人,说是来接你的。” 三娘这才清醒了些,少漓竟来得这么早。 秋姨娘给她找了身衣裳,递给她:“这衣服开春便备下了,就是怕你太久不来,所以专门做的夏衣,快穿上看合不合身。” “姨娘给我做的自然是合身的。” 秋姨娘那衣裳比了比:“毕竟这么久没再一块儿了,万一你长个子了呢?或者是长肉了。” 三娘道:“您看我这身板儿,跟从前有多大区别。” 她还真仔仔细细看了看:“确实没太大变化,不过女儿家涨点儿肉是可以的,免得往后嫁了人,婆家说你太瘦不能给他们续香火。你要知道,现在的这些人都顶难对付,婆媳之间更是厉害,咱们样样做好别让她们挑毛病。” “得了,若是嫌我瘦生不了孩子,那边让她重新找个儿媳妇便是。” “呸呸呸!”秋姨娘嗔怪道:“别给我瞎说,你往后嫁了人就得好好的过一辈子,女人家可不能一辈子颠沛流离。” 三娘接过她手里的衣裳,自己穿好,然后才道:“是,都听您的。” 秋姨娘见此,也不多说,匆忙给她梳好头,便送她出门。 到了门前,秋姨娘将她拉住,犹犹豫豫的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三娘:“那盒子里的东西你要放好,那可是夫人生前的物件儿,还有这个,如果可以的话,替我转交给老爷。不过,要是实在不方便就算了,千万别让人察觉端倪。” 三娘将信接过,顺手就塞进了袖里:“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少漓见了秋姨娘,恭恭敬敬的行礼:“夫人好。” 秋姨娘不知道少漓的底细,以为他是三娘在王府里收买的人,便道:“劳小兄弟费心。” 少漓连忙摆手:“夫人这说的哪里话?本就是我本分之事,夫人千万别客套。” 想了想,秋姨娘从身上摸出几两碎银子,然后躲着塞给少漓:“这些你拿着,往后多担待。” 三娘也不说什么,看见了也当看不见。 少漓拿着那几两碎银很是为难,看了看三娘,似乎是询问她的意思。 三娘见了便同他说:“收下吧” 少漓眼珠一转溜,笑着收下:“夫人太客气了,我一定将小姐平平安安的送到!” 秋姨娘笑着点头:“好” 三娘与秋姨娘说了几句道别的话,便坐上少漓的车离去。 路上少漓喜滋滋道:“这敢情好,出门儿就有人塞银子,今日肯定有好事!” “那是我姨娘不认得你,你以为谁都爱给你塞银子?” 少漓很不服气:“您这话说的,想给我塞银子的人多了去了,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收。就拿晋北王家的那个小丫头来说,想从我这里打探公子的事情,五十两呢,我愣是没说。” 三娘一听见“晋北王”这三个字就浑身不对劲儿,皱眉道:“打探什么事?出手就五十两银子。” 少漓笑道:“还能有什么事?都是老问题了,左不过是问公子可有心上人,或者喜欢的姑娘。对了,那丫头还问我公子有没有通房丫头,问得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她。您说这晋北王也是的,养个姑娘当儿子一样,开口就像我问这个,我这脸都憋红了。” 说起这个,三娘倒还挺好奇的,还记得鸿渊诗会上邺淑把苏钦玉贬得一无是处,说他是柔弱男子,太过阴柔云云。这才短短两月时间,这邺淑怎的就看上苏钦玉了呢?还颇有非他不嫁的意思。 邺淑喜欢学武的男人,不喜欢文绉绉的公子哥,可苏钦玉又从未在人前露过手,邺淑是怎么知道他会武的? 心中有疑惑,三娘便问:“那邺淑是何时缠上你家公子的?” 少漓想了想,才道:“仔细算来也就是两个月之前,公子与我在街上遇见她一回。说来也怪,她见了公子就跟吃炸药似的冲上来,二话不说就开打。公子又不是木桩子,有人打他,他就还手啊,三下五除二将其制服了,从此之后那邺淑就缠上我家公子了。” “照这么说,你家公子跟她还挺有缘?” 少漓连忙道:“怎么可能?我家公子再跟她有缘那都是孽缘,跟您才是良缘。欸,不过想起来那次我还见着王家一位小姐了,具体叫什么名儿我给忘了,反正跟着公子去了鸿渊诗会几次,对那丫头还有些印象。” 去了鸿渊诗会几次,所以才眼熟 那多半就是王祁莹了,没想到这王祁莹竟跟邺淑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三娘颓自想着,便没再跟少漓说话。 少漓将她送到王府后门处,又亲自将她送到门前:“我估计这个时候没人给您留门儿,我进去给您开门。” 话音刚落,少漓扶着墙一跃便翻了进去,紧接着后门便开了。 少漓左右瞄了一眼,然后跟三娘道:“王小姐快进来,趁着这会儿没人。” 三娘点头进去,少漓便从里头出来,朝着她作揖行礼:“我就送到这里,王小姐且回去吧。” 她亦点了点头:“好” 待少漓走了,三娘才将后门带上,准备往夜阑居去。 少漓将她送到王府后门处,又亲自将她送到门前:“我估计这个时候没人给您留门儿,我进去给您开门。” 话音刚落,少漓扶着墙一跃便翻了进去,紧接着后门便开了。 少漓左右瞄了一眼,然后跟三娘道:“王小姐快进来,趁着这会儿没人。” 三娘点头进去,少漓便从里头出来,朝着她作揖行礼:“我就送到这里,王小姐且回去吧。” 她亦点了点头:“好” 待少漓走了,三娘才将后门带上,准备往夜阑居去。 三娘点头进去,少漓便从里头出来,朝着她作揖行礼:“我就送到这里,王小姐且回去吧。” 她亦点了点头:“好” 待少漓走了,三娘才将后门带上,准备往夜阑居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负伤归来 三娘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冲他福身一礼朝着夜阑居去了。 沈嬷嬷在院里候着,面色焦急,见三娘出现在门前,喜不自禁:“小姐,你这是去了哪里?昨儿那小哥说你晚上不回来了,我还怕您出什么事情,真是急死人” 她记得昨儿晚上少漓来通风报信,怎么把沈嬷嬷急成这样? “怎么回事?谁来过了?” 沈嬷嬷点点头,将三娘拉到屋里去:“我怀疑那三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儿下午到夜阑居来找您,说是要跟您下棋喝茶什么的。您不在,我便谎称您去院里转了。谁之那丫头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让我带着她去找您。” “然后呢?” 既然现在王老夫人没找上她,说明王祁莹并未得逞。 沈嬷嬷道:“这事还真得多亏了大公子,流苏似是得到了消息,故而来替老奴解围,说您在她那里,今日怕是不得空。结果三小姐还是不依,说什么人多热闹,非要凑着去。那个时候大公子正好回来,撞上这一幕就问怎么回事。流苏硬着头皮说您在他们院子里,大公子也睁眼说瞎话,说是他喊你去的,有事情交代。如此,三小姐才肯作罢。” “以王祁莹那性子,不可能就此作罢,你们还做了什么?” 沈嬷嬷往王祁莲那屋瞧了瞧:“三小姐确实不好糊弄,咱们这么编她都不信,非要进去看看。柳儿那丫头也机灵,不知从哪里端了盆水来,佯装晃晃悠悠的就往三小姐身上扑了过去,如此才送走了那尊菩萨。” 这倒是,王祁莹是个最好面子的人,什么都要强,在人前从不失仪。她被柳儿泼了一身的水,当然得马不停蹄的回去打整。 “那后来呢?她就没再来了?” 沈嬷嬷瘪瘪嘴:“怎么没来?不过却不是她自己来的,而是让她的人在不远处张望这边。好在老奴多长了个心眼儿,让丽姝穿着您的衣裳在院里坐了一会儿,这才打消了那厮的疑心。” 她一个人出门儿,一家子给她擦屁股,三娘歉意道:“这回劳嬷嬷费心了,往后不会再这般。” 沈嬷嬷点了点头:“老奴也不是要怪您,只是咱们身在别人屋檐下,不得不跟人家低头。再说了,这王家人忒不好对付,老奴也是怕小姐吃亏。” 三娘冲她一笑:“我都明白,往后也会注意的。” 似是想起了什么,沈嬷嬷道:“上回小姐给我的那副人像,老奴按着上头画的把王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都看了一遍,没有一个像的。老奴觉得稀奇了,这画像上的人怎么看怎么眼熟,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偏偏还不是王家人。” 三娘初看那画像的时候也觉得很眼熟,也跟沈嬷嬷一样想不出是谁。 不过万事都有规律,她们既然长期生活在王家,能见到的人也多半是通过王家见到的,所以说这个人多半跟王府扯得上关系。 只要扯得上,一切都不会太难。 “您别急,慢慢来就是了。” 闻言,沈嬷嬷才稍稍安了心:“我是怕您记着想知道,怕误了您的事情。” 这倒不算误事,左右她是要把元凶找出来好好收拾一番,不管时间长短,冤有头债有主,必须得还回去。 “您再留意留意,不一定是王府里的人,也可以是跟王家沾得上关系的人。” 沈嬷嬷一拍大腿:“可不是!瞧我这榆木脑袋,竟没想到这一茬,一门心思的以为就是王家的人。” 三娘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我再歇会儿,累得慌。” “欸!需不需要老奴给您宽衣梳头?” “不必”三娘昨夜没睡好,今儿又起得早,浑身都没力气:“您去忙您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沈嬷嬷道是,随即便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这一觉三娘睡到午时,丽姝敲门送膳的时候才将她吵醒。 “小姐,午膳到了,是现在用还是待会儿?” 三娘本来睡得熟,谁想听见丽姝的声音立马就从睡梦中惊醒。 丽姝没听见三娘回她,又敲门问了一声:“小姐?”她打算再叫不醒三娘就不叫了,等她醒了在去热一热。 结果三娘应了一声:“端进来吧” 丽姝闻声,这才敢进去,将门轻轻推开,然后瞧了瞧榻上的人。 三娘刚从榻上坐起身,然后将衣裳理了理,走到桌前坐下。 丽姝就在一旁候着,看三娘吃。 三娘抬头看了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您好不好吃。” 三娘刚醒,吃东西就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不过丽姝既然提了,她便道:“还不错,比平时的清淡些。” 丽姝笑道:“是我做的,夏天就要多吃些清淡的东西,您要是喜欢,我天天给您做” 看她这么上心,三娘不好回绝,正打算说好,外头就来人了。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回府了!”柳儿从外头冲了进来,嘴里一直嚷着这一句。 丽姝愣了愣:“老爷回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怎的如此大惊小怪?” 柳儿急得跺脚:“老爷回来是不稀奇,不过他是被人担回来的,胸口上这么大个口子”她说着,拿手比了比伤口的大小,约莫半壁长,想想都让人胆颤。 三娘蹭的从座上起身,碗里没吃完的东西也顾不上了,抬脚就往前院走。 丽姝和柳儿紧跟在后头,三人小跑着到了东恒院。 东恒院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但不同于往日,这帮下人不被允许进院子,大伙儿都只能在外头张望。 丽姝推推搡搡的让人给出一条道,三娘便顺着这条道往里钻,一路进了正屋。 去的时候榻边坐着王老夫人,大夫在给王文胥看伤,胡姨娘则候在一旁。 王祁莹见了三娘过来,道:“姐姐来了” 三娘淡淡嗯了一声,便上前去看王文胥的情况。 王老夫人见三娘来,没说什么,瞅了一眼便又将头转回去,问那大夫:“怎么样了,这伤” ☆、第三百九十五章 重伤 那大夫显得不耐烦,皱着眉道:“能不能安静些?得出结果我自然晓得同你们说。” 依王老夫人的性子,岂会让区区一个大夫给她甩脸子,可她对着大夫的行为非但不说什么,还乖乖的不说话了。 看来,这大夫也不是寻常来的。 三娘伸着脑袋看榻上虚弱的王文胥,他那伤口因为大夫需要处理的缘故而露在外头,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样的伤口无需多说,一看就是被利器所伤。 三娘心里刚想着,那大夫便开口了:“伤口是被刀剑所伤,先前简单包扎过,因为路途上耽误了时间,所以有一些发炎,。我需要替他处理掉坏的部分,然后上药。” 王老夫人点头:“成,只要能治好我儿,您怎么说便怎么是。” 三娘瞟眼看了看王老夫人,话倒是说得好听,搞不好心里都乐开花了,巴不得王文胥就这么死了才好。 老大夫嗯了一声,然后开始发号施令:“你们让下人去备水,房里通风,最好是能有降温的措施。现在天儿热,我怕病情会因为天气变得难以收拾。” “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办。”说着,王老夫人便冲胡姨娘道:“你出去挑两个得力的丫鬟,让她们去备水,让人在屋里洒上水,再把窗子开上。对了,再找个人来给文胥扇凉。” 老大夫连忙制止:“扇凉就不必了,让屋里通风就成了。” 老夫人便把大夫的话转达了一下,胡姨娘便恭恭敬敬的下去办。 王老夫人在一旁坐着,那老大夫看了她一眼:“您也出去吧,接下来我就要动刀子了,不方便让你们看着,免得你们心里头不适应。” 老夫人对他如何处理王文胥的伤口真不感兴趣,也懒得去看场景,便也下去了。走的时候,她领着王祁莹还有两个丫鬟退出房门。 三娘却在屋里不肯走,丽姝她们也跟着。 那老大夫见了便问:“你在这里杵着作甚?也出去吧。” 三娘不肯:“您就让我在一旁搭把手,这榻上躺着的是我父亲,不看着我不安心。” 老大夫看了看三娘身后的丽姝和柳儿:“那你让着两丫头下去,我给人看病最不爱有人在一旁看着。” 三娘便回头看了丽姝一眼,丽姝知道三娘的意思,什么话都没说拉着柳儿走了。 老大夫见她们走了,让三娘将门带上。 之后三娘便凑了过去,老大夫瞥了三娘一眼:“看着别出声,若是敢出声我就把你轰出去。” 三娘连连道是:“您放心,就算打死我也不会出声的,您要什么就同我说,我给您打下手。” 老大夫点头,二话不说便把带来的药箱打开,挑了几样东西就开始在王文胥的伤口上鼓捣。 那画面确实不怎么好看,不过三娘忍一忍还是能过去,便只是皱着眉,什么都不说。 期间胡姨娘让人打来的水到了,三娘便去门前取,之后让那两丫鬟在外候着别进来。 老大夫将王文胥伤口上化脓的部分剥掉,严重的部分就干脆切除,那画面真的让人不敢看。 处理好之后,老大夫便用他药箱里的药粉给王文胥敷伤口,然后从箱底取出一些干草捣碎又一点点的敷上去。 三娘看得眼睛都不眨巴一下,突然见王文胥的胸口跳了一下,三娘便目瞪口呆的望着那老大夫。 老大夫面上波澜不惊:“这是正常反应,疼的” 三娘不懂医术,也谨遵老大夫说的别出声,点了点头继续看。 这大夫虽然上了年纪,做事却一点儿不含糊,手脚麻利,弄完之后拿绷条绑上,然后系好。 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结果老大夫说:“处理完外伤,得说内伤的事情,我先开药” 三娘道好,跟着到老夫人来到桌前,备好笔墨。 他拿起笔,顺顺溜溜的写出一些三娘看得见却根本不懂的药名。 然后递给三娘:“按照这个给他煎药喝下,还有一些外敷的东西,我也都写上去了,仔细照看。” 三娘将方子收好,然后询问:“敢问大夫,我父亲这病到底严不严重?” “你说呢?”老大夫指着榻上的王文胥:“人都成那样了,能不严重么?” 三娘心里急了:“既然严重,您要不要再好好看看,万一有什么看漏的地方” 老大夫置之一笑:“老夫早年在军中看过不少这样的病,早就是家常便饭了,莫非你信不过我?” “不不不,我怎么会信不过您呢?我是担心” 老大夫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边收拾边道:“放心吧,人是死不了的,过两日我再来复诊。” 听他这么说,三娘才动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他收好东西便直接出了门,也没让人送,也不收诊金,说是受故人之托前来,分文不取。 这样的怪人三娘还真是没见过,更没听说过。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闹别苑 王文胥此番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三娘担忧他的安危,一刻也松懈不了,唯有夜里在坐榻上小憩片刻。期间便让沈嬷嬷代为看顾,与那两丫鬟一道伺候着。 如此坚持了三日,三娘已经有些吃不消,但王文胥还未清醒,三娘便一刻都松懈不得。 也就是在三娘疲惫不堪的守候在王文胥左右的时候,丽姝出现在东恒院里。来到三娘身旁,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裳。 三娘回头见她那眼神,料想是有事,便先让小丫鬟看着,跟丽姝出门说事情去了。 丽姝被三娘拉到门外:“什么事情?快说。” “是这样的”丽姝谨慎的瞅了瞅周围,轻声道:“从前总来找您的那位小哥又来了府上,说是有点棘手的事情没办法处理,要见您一面。” “少漓?” 丽姝并不能将少漓的人与他的名字结合,所以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小姐不妨过去看看。” 三娘心里还挂念着王文胥的安危,思来想去道:“那你先在这儿守着,千万不能离开半步,我这就去看看。” 丽姝点头如捣蒜:“您放心,这儿由我来照看,您快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万万不能耽误了。” 三娘也顾不得其他,少漓这会儿找过来应该真有什么急事。 待三娘赶到后门处,见张临早已候在那里:“小姐” 三娘冲他点头,然后示意其开门。 张临左右张望一遍,确定没有旁人,才开了后门让三娘出去:“小姐早去早回,切莫误了时辰。” 此时确实不能出门太久,三娘这三日天天守在王文胥身旁,若是王老夫人此番前来没见到她,那就麻烦了。 三娘道好,之后便顺着门出府,往巷头那处走。 来的果然是少漓,他显得异常焦急,见了三娘便上前来:“王小姐,尊夫人在别苑里大闹了一场,现在情况有些控制不住,您随我去看看吧。我说的她都不听,兴许您去了管用些。” 三娘不禁好奇起来,赵氏不是在别苑呆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情绪失控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漓忙道:“咱们先上马车,路上我跟您一一交代。” “也好”这样不耽误时辰,三娘也能早些回来。 少漓驾着启程,路上不算快,因为常有百姓在路上穿行,他也没办法快。 “昨日我不在别苑中,而是在苏府,故而别苑的事情我也是听下人说的。他们说今早王夫人起来在院里散步,不知怎么的就注意到了关押那两歹人的屋子,结果透过门缝一看,见是那莽汉,当即发作,要人取来刀剑,那阵仗跟要杀人似的” 不是跟要杀人似的,赵氏如此温顺的人,只要是动刀子了,那就一定是想杀人。 “那后来呢?没将她拦下?” “拦是拦了”少漓颇为无奈:“可是王夫人又哭又闹的,搞得别苑乌烟瘴气,周遭都是普通百姓住着,王夫人一口一个杀人,我是怕再这么闹下去会把官府的人引来,恐怕不太好办。” 也怪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本身就打算将赵氏带到别处去住,结果给耽误了才闹出现在这件事情来。 官府千万不能插手进来,如果插手进来苏钦玉的宅子也就败露了,还有她拘禁的那两人,追查起来赵氏的事情也得被抖落出来。 “那她现在还在闹么?” 少漓嗯了一声:“我走的时候她还在闹,不知道现在停没停。” 三娘想着那个时候赵氏咬牙切齿的让她把那莽汉杀了,她没办,而是选择顺藤摸瓜逮住元凶。不知道赵氏晓得她并未处罚那莽汉,会不会连她的话也不管不顾了。 连着三日没有歇息好,三娘本就身心疲惫,现在再来赵氏这一桩,真能愁死人。 “那就快些去吧,免得闹大。” 少漓亦觉如此,不由的加快了些速度。 未过多时,马车到了别苑门前,三娘刚下马车便听见里头又是摔又是砸的,还隐约伴着一两句哭骂之声。 三娘皱着眉朝周围看了看,见对门那户人家门虚掩着,一小厮伸了脑袋张望。 他见三娘看着他,慌忙将脑袋缩了回去,门却没带上。 再看看旁边那户,虽没有人张望,但隔着一堵墙,想必已经听进去了。 三娘灵光闪过,做出一副气急跺脚的模样:“哎哟!怎么又犯病了?不是说了每日寻大夫过来看的么?可是府里的人不上心,有没去?” 少漓被她突然来的一出唬得一愣一愣的,细想又明白了三娘的意思,便开始配合:“小姐息怒,待我进去收拾那帮不听话的下人。” 三娘罢了罢手:“还说这些做什么?夫人又发疯了,还不快让人绑起来!” 少漓闻言,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然后说着便王府里冲,三娘也拎起裙摆小跑着跟上。 进了门他们就将大门关好,然后两人急急忙忙寻着赵氏的声音到了内院。 赵氏发起火也是一发不可收拾,当初在王府她就见识过一次,什么东西顺手就捡起来砸,从来也不管值不值钱,只有砸完了气消了才知道心疼。 他们进去是时候见赵氏手里抱着一只玉瓷花瓶,骂道:“你们还不快给我让道,我要杀了那畜生!” 说着,这一只玉瓷瓶子就被她狠狠一摔,掉地上成了碎片。 三娘凑到少漓耳边问了一句:“那瓶子是什么货色?值多少钱?” 少漓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不过既然她问了,少漓便好好想了想:“府里的东西都是珍品,放在内院屋里的就能为贵重了,那瓶子具体什么材质货色我不清楚,不过听公子说过,府里但凡是玉瓷类的物件儿都是从墓里带出来的,都有些年岁了。” 墓里带出来的能有廉价东西么?再说苏钦玉此人一手掌着蓬莱阁,囊括天下至宝,他既然放在屋里,想必是极其贵重了。 三娘不由的叹息,砸了这么多东西,还不知道她那点儿银子够不够赔。 ☆、第三百九十七章 苦肉计 砸完手里的玉瓷瓶,赵氏手里空唠唠的又没了存在感,便又顺手抓起另一件儿瓷器就要往下砸。 这次惊吓道了旁边的下人们,纷纷都上前去阻拦:“砸不得砸不得,这可是我家主人最喜爱的一件儿” 苏钦玉最喜爱的,那恐怕也是最值钱的,三娘赶忙冲了上去,一手便将那瓶子夺了下来,交给了一旁的下人们。 赵氏对三娘突如其来感到惊讶,愣愣的看着她。 救下瓶子之后,三娘才转身过去安抚赵氏:“母亲,您就别砸了,这都人家苏家的东西,咱们要赔银子的。您看咱们手里头也不宽裕,搞不好您这一砸就倾家荡产了。” 赵氏呆呆的望着三娘,好歹是安静了些。 “三娘,你不是说会替我杀了那畜生么?为什么他还活着?”赵氏边说边流泪:“不成,我不能让他活着,你去给我找把刀来,我要亲手了结了他!” 眼开着赵氏又要冲动起来,三娘连忙喊少漓:“你还愣着做什么?上来啊!” 少漓点头,跟凑了上来,堵在赵氏面前,摆明了是不让赵氏行动。 赵氏见了,便明白了三娘不让她动那莽汉的意思,满脸的不解:“你作甚要帮那畜生?叫他让开!” 三娘无动于衷,劝道:“母亲,杀他不是解决办法的唯一方式,他固然该死,可他的命不能从您手里终结。您想想长姊,想想父亲和兄长,我们都不想看着您入狱。现在父亲已经不当官了,您要三思而后行。” 赵氏闻言,可算是犹豫了一阵,可她一想到那莽汉对她的所作所为,她便不能置之不顾:“那就斩了他的双手双脚,让他当一辈子的废人!” 三娘又劝:“饶是他再强壮,没了双手双脚怎么能活?母亲,这件事情并非您想的这么简单,他们不过是别人找来的把子,真正的始作俑者还在暗处看着您笑呢。” 赵氏听三娘这么说,抓着三娘的衣袖急切问道:“你说什么?还有人知道?是谁?” 她还不知道,所以她老实的摇头:“具体是谁我还不清楚,但根据那二人的交代,事情是有幕后主使的。咱们不能顺了他们的意思,将这两靶子给处置了,而应该将这帮人连根拔起,让他们原形毕露。” “那你找到是谁了吗?” 三娘还是摇头:“除了知道有幕后主使,其余的一概不知” 赵氏拉着三娘的手颓然落下:“难道要我忍受那畜生与我同在一处,我还无动于衷么?” 她的心情三娘多少是能理解的,便安慰:“并不是无动于衷,我们在找真凶,那才是您最该恨的人。忍一时才能将他们逮出来,不忍就只能让他们肆意逍遥。” 赵氏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心里知道三娘说的都是对的,可就是不想从。 罢了,她此来除了安抚赵氏之外还有便是将她带回去,瞧她现在这模样,不给她点儿重创,想必是清醒不过来的。 见赵氏还在犹豫不决,三娘开口就道:“母亲,咱们且不说这个,您真的该回去了。父亲现在命在旦夕,根本不是您该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 一听说王文胥命在旦夕,赵氏震惊不已:“你说什么?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赵氏摇着三娘的肩,一脸焦急。 三娘无奈的叹了一声气:“前日父亲说要去渠州一趟,还专程让我带信给您,也就是您最后看到的那封。给了我他就出门了,我也是紧跟其后到这里来看你。本来想着父亲会去个三五日,谁想昨儿便回来了,还是被人抬回来的” 为了让赵氏更担忧,三娘勉力挤出几滴泪来,握着衣袖嘤嘤道:“如今父亲躺在榻上不省人事,您又不肯回去,我已经在东恒院里守了三天了,父亲丝毫起色都没有” 越说越伤心,三娘这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赵氏险些站不稳,整个人都出于迷糊状态,还好三娘顺手扶了一把,否则就直接坐地上去了。 “别说了,你带我回去”赵氏握住三娘的手,哽咽道:“带我回去,我不在外头呆着了,我得去照顾他,换了旁人我不放心。” 这苦肉计永远百试百灵,纵使赵氏再怎么怨王文胥,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会置之不顾。 说着赵氏片刻都等不了,拉了三娘就往外头去,东西也不收拾了,莽汉也不管了。 少漓件赵氏这般,询问似的看着三娘,似乎是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三娘喊了少漓一声:“快过来,送咱们回王府去。” 少漓愣了愣,点头:“好” 走前三娘特意吩咐少漓:“那两人不能再关这里了,寻个其他地方吧。” “好,这都没问题,保证给您办妥。” 三娘用起少漓来不像从前那么理直气壮,她似乎根本没有这个立场。 为了让赵氏更担忧,三娘勉力挤出几滴泪来,握着衣袖嘤嘤道:“如今父亲躺在榻上不省人事,您又不肯回去,我已经在东恒院里守了三天了,父亲丝毫起色都没有” 越说越伤心,三娘这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赵氏险些站不稳,整个人都出于迷糊状态,还好三娘顺手扶了一把,否则就直接坐地上去了。 “别说了,你带我回去”赵氏握住三娘的手,哽咽道:“带我回去,我不在外头呆着了,我得去照顾他,换了旁人我不放心。” 这苦肉计永远百试百灵,纵使赵氏再怎么怨王文胥,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会置之不顾。 说着赵氏片刻都等不了,拉了三娘就往外头去,东西也不收拾了,莽汉也不管了。 少漓件赵氏这般,询问似的看着三娘,似乎是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三娘喊了少漓一声:“快过来,送咱们回王府去。” 少漓愣了愣,点头:“好” ☆、第三百九十八章 请大夫 赵氏走得极快,三娘都得小跑着跟上。 到了东恒院,里头有两名小厮正在洒扫,见了赵氏纷纷行礼:“大夫人” 赵氏也不理会,箭步踏进正屋。 此时,丽姝立在榻前守着王文胥,而跟她一块儿的却不是王老夫人寻来的那两丫鬟。 林姨娘听见响动便回头看了看,却见是赵氏,她连忙起身行礼:“大夫人安好。” 三娘从未见过赵氏如此无礼的一面,她根本不回林姨娘的话,径直上去就将林姨娘推倒一边去,然后道:“给我滚出去!” 林姨娘小月刚出来,身子骨还弱,此番也是好心来探望,结果让赵氏这一推,愣是倒在了地上。 三娘连忙过去扶起,林姨娘现在是没了孩子,但她依旧是王二爷的心头肉,若是两面闹起来,又是麻烦事。 “林姨娘您没摔到哪里吧?”三娘轻声询问。 林姨娘勉强挤出个笑来,柔柔弱弱道:“没事” 跟着林姨娘一道过来的那小丫鬟见了便道:“大夫人怎可如此?姨娘她才大病初愈,这般落下什么病根子可如何是好?” 赵氏斜睨了那丫鬟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与我这般说话,是想尝尝王家的家法么?” 林姨娘见赵氏真的动了怒,连忙斥那丫头:“谁让你没大没小的?还不快给大夫人赔不是!” 那小丫鬟委屈得很,只能跪在地上给赵氏磕了头,然后说:“大夫人恕罪,是奴婢不知尊卑,望大夫人饶恕。” 赵氏嗯了一声,别的倒是没说,瞥了林姨娘一眼,毫不客气:“往后这东恒院除了长房的人,谁也别给我放进来!,你们也赶紧走吧。” 面对如此强势的赵氏,胆小的林姨娘不敢招惹,上去再行了个礼:“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三娘笑着点头道好,而赵氏就跟没听见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想来是心情不好,在别苑大闹了一场,回来又看见卧榻不起的王文胥,换了三娘也没工夫搭理旁人。 林姨娘脸上挂不住了,任谁这会儿都高兴不起来,她便一脸伤心的走了。 赵氏看着榻上昏迷的王文胥,良久之后抚上他的脸颊,心中难过异常:“信里还说你想我,既然想我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 三娘拍了拍赵氏的肩头,以示安慰:“母亲别担心,这几日我们都是照大夫的意思照顾父亲的,内服外用的药都没断过,想来会好的。” “不成,我不放心,你再去寻个大夫来,我要亲自听大夫说没事,我才放心。” 这可为难三娘了,还记得那日来的老大夫说这两日会复诊。三娘觉得那人不错,连老夫人都对其敬让三分,大抵是很有本事的。 可三娘不知道那大夫身在何处,现在赵氏让她去找,她上哪里去找? 赵氏又催促:“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啊,万一出了什么事” 三娘皱了皱眉,应道:“是是是,我这就去。” 说着三娘便出了门儿,寻了院里的小厮问:“那日来给大老爷看诊的大夫是哪里来的?到哪里去找?” 那两小厮面面相觑,皆是一副并不知晓的模样。 思索了片刻,其中一小厮道:“这事情咱们两不太清楚,不过您可以去问问门童,只要是经过府门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这话倒是在理,门童负责接待来宾,对来者身份多少能知道一些,三娘便又去了前院。 三步并作两步,三娘也想赶紧找到那大夫,看看王文胥现在情况如何了。 刚走到崇德堂前,三娘便远远看见了方才跟在林姨娘身旁的丫鬟。她站在门前与门童不知说了句什么,那门童连连点头,然后给她开了门。 待那小丫鬟出府之后,三娘才凑到门前去喊那门童一声。 门童闻声看见三娘,恭恭敬敬的上前来:“五小姐有何事吩咐?” 三娘看了看门那方向,问他:“方才那小丫鬟是要去哪里?” 他回:“林姨娘不是伤了身子才能下床么?那小丫鬟说二爷交代让她去外头买些贵重的补品来给林姨娘补补身子。” 三娘纳了闷儿:“咱们府里不是有购置食材药材的人么?让她去不就成了,那小丫鬟去作甚?” 门童并不觉得有问题,说道:“大概是二爷心疼林姨娘,专门给了银子让去买更好的呢?” 这也无可厚非,三娘便不打算追究了。 那门童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句:“不过那小丫鬟看着也不怎么踏实,昨儿说购置食材出门儿,今儿又说是购置药材,我看她说不好是贪玩。” 小丫鬟贪玩找借口出去转悠也是寻常事情,门童也当一件寻常事来说,可三娘却留了点儿心思。 “她都是这个时候出门儿的么?”三娘问门童。 门童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道:“约莫是这个时辰吧,与昨日差不多。” 三娘点了点头,心里将这个时辰记下,然后问起那个老大夫:“对了,我还有个事问你。大老爷被抬回来那天不是来了个大夫么?是咱们府里谁去找的?” 门童连忙摇头:“那可不是人找来的,是跟着老爷一道回来的,似乎是渠州哪位官员家中的大夫,据说还是那官员的亲戚,来头可不小。” 来头不小的官员,想必是渠州的府尹家中。 “渠州?”这么远的地方跟着来,此时会不会已经走了?三娘忙问:“那他人呢?该不会走了吧?” 门童摇头:“没有,当日那老大夫走的时候说了在北城外的那家悦来客栈住着,说是让咱们需要他的时候就去找他。” 好歹是跟着王文胥回来的,王老夫人居然也不留人家住在王府,还让人家去外头住客栈,真是失礼。 不过转念一想,王老夫人自来都是小心眼儿,那老大夫看诊的时候对她如此不敬,想来王老夫人也是故意不留他。 还好那老大夫心细,走的时候留了个地方。 三娘便与门童道:“那么劳你跑个腿,去悦来客栈将人请回来,我给你一两银子的辛苦钱。” ☆、第三百九十九章 蹊跷 一听给一两银子的跑腿钱,门童两眼放光,可一想到他还得看门儿就有些犹豫:“那谁来替我看门儿?” 三娘道:“咱们府里这么多人,你总有一两个相熟的吧?让他们代劳不就成了?你若是不想要这一两银子,我也可以去给别人。” “别别别!”门童赶忙制止,笑着道:“这事情包我身上,我这就找人替我,然后去悦来客栈找人。” 三娘点了点头:“那成,赶紧去吧。” 门童连连道是,赶忙去府里找人替他。 三娘也就安心回东恒院,跟赵氏通报一声。 赵氏坐在王文胥的榻前,也不看三娘就点了点头:“有没有催他快一些?” “有。”三娘道:“赏了他一两银子的跑腿钱,想必会很上心。” 赵氏淡淡嗯了一声:“那就好” 丽姝还没走,站在那里看了赵氏一眼,然后跟三娘挤眉弄眼,好像有话说。 三娘冲她示意,让她过来。 丽姝便从那边轻声走过来,不敢惊动看着王文胥发愣的赵氏。 “小姐,咱们出来说” 三娘点头,两人便相继出了正屋的门。 到了门前丽姝才敢说话:“憋死我了,大夫人这次回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看着特别不好伺候。” 这倒是,赵氏因着胡姨娘那事情早都不待见王家人了,现在除了长房的,她大概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你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想起方才丽姝在屋里跟她挤眉弄眼,三娘便问她。 丽姝摇头:“当然不是这个了,我要说的是方才看见大夫人跟林姨娘起冲突,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三娘隐约觉得是件大事,连忙问:“什么事?” 她道:“我看大夫人似乎很不喜欢林姨娘这个人,还记得大夫人还未出府之前我便见林姨娘曾在园子里跟大夫人说过话,那地儿在边角上不怎么惹人注意,我从那里经过还是因为大夫人几句斥责声才发现有人的。” “斥责”在三娘的映像中,赵氏跟那林姨娘简直就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有什么好斥责的? “那你都听见大夫人斥责了些还说呢么?”三娘继续问道。 丽姝想了想:“隔得远,斥责了些什么我也没听见,总之我见林姨娘抹着眼泪走的。” 要说现在的赵氏不平易近人把林姨娘惹哭倒还能理解,可出走之前的赵氏那么温顺和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林姨娘发火呢?还是在林姨娘怀着身子的时候。 三娘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脑海里映射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见三娘发愣,丽姝喊了她一声:“小姐想什么呢?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三娘冲丽姝摇了摇头:“别乱想了,你先回去,让沈嬷嬷过来。” 丽姝道好,然后关心了三娘一句:“既然夫人现在回来了,您也回去歇着吧,这三日您都在东恒院里过,我和沈姑姑看着都觉得心疼。” “我知道了。”三娘置之一笑:“我这不就是打算叫沈嬷嬷过来交代几句,然后会夜阑居歇息。” “那好,我先回去给您备水、备衣裳,您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美美的睡上一觉。” 让丽姝这么一说,三娘还真的想好好放松一下,这三日确实累得够呛。 “成,你先回去” 丽姝闻言,冲三娘行了个礼,便消失在东恒院前的园子里。 而三娘则又回到正屋,陪赵氏守着王文胥。 赵氏听见门响便回头看了看,见是三娘就说:“你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守着。” 三娘可不放心,赵氏虽然也是个人手,但她始终没干过多少伺候人的伙计,做的不如下人仔细。 “没事,我让丽姝去找沈嬷嬷过来,有她给您搭把手,我才好放心去歇息。” 赵氏只是回了句好,然后便没了下文。 三娘在圆桌前去了个凳子过来坐在赵氏身旁,两人就这么看着榻上的王文胥发愣。 愣着愣着,三娘想起方才在外头听丽姝说起的事情。 “母亲,我记得您先前跟林姨娘虽说没什么交际,但起码态度不错。可您今日却莫名其妙对人家发了火,您可知道她刚没了孩子,昨儿才能下床,身子骨还虚着呢。” 熟料赵氏却轻蔑一笑:“没了才好” 三娘更是目瞪口呆,这话真是从赵氏嘴里说出来的么?三娘都不敢相信:“您这话可不敢让老夫人听见,否则又得闹。” “怕什么?”赵氏此番硬气得很,说道:“要闹就一起闹,看看谁比谁无赖。” 没想到赵氏还有这样的一面,三娘不由感慨,若是从前的赵氏能有这点儿脾气都不至于被王老夫人欺压得如此惨。 真应了那句话“狗急了还跳墙”,赵氏受了王家这么多气,然后得知了胡姨娘那件事情,心境也不再似从前那般。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细细的敲门声,然后是沈嬷嬷的询问:“小姐,老奴可以进来了么?” 三娘忙回应:“进来吧” 如此,沈嬷嬷才敢推门而入。 想必丽姝回去喊她的时候说了一些事情,所以她见赵氏也在屋里的时候并不怎么惊讶,而是缓缓上前询问:“小姐是要老奴照看大老爷么?” 三娘点点头:“是,我觉得有些困乏,母亲一人在此,缺个帮手。” 沈嬷嬷闻言,看了看一旁的赵氏。 赵氏察觉到,也转头看了看沈嬷嬷。 面面相觑后,沈嬷嬷上去同赵氏行礼:“大夫人安好” 对沈嬷嬷,赵氏还算客气:“起来吧,无须多礼。” 沈嬷嬷起身之后,对三娘道:“那小姐就回去吧,我再这儿跟大夫人一块儿守着,不会有事的。” 有沈嬷嬷在,三娘当然不会不放心,所以笑着点头。但她却不打算直接回去,因为老大夫还没赶过来,她还想知道王文胥的病情。 “我再坐会儿,等大夫来看过了,我再走。” 闻言,沈嬷嬷道好,便打了水开始替王文胥擦擦脸,然后将外敷的药粉取出来,打算给王文胥换药。 ☆、第四百章 尼姑跑了 赵氏跟她一块搭把手,两人将王文胥伤口上的束带揭开,打算上药。 沈嬷嬷还好,她已经照顾了王文胥三日了,故而看到王文胥的伤口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而赵氏不同,当王文胥的伤口暴露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了,手中捏着药瓶子一点儿反应有没有。 沈嬷嬷手脚麻利,将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去取赵氏手里的药瓶子。 结果看赵氏愣在那里,沈嬷嬷推了推她:“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赵氏反应过来,指着那伤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弄伤的?啊?你告诉我” 别说是沈嬷嬷了,就连三娘也不知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沈嬷嬷便老老实实道:“老爷这伤口是怎么来的没人知道,总之回来的时候是被人担进来的,送老爷回来的人将人送到之后就走了,谁也没注意。” 赵氏颓然坐下,收敛好情绪:“这药是直接敷上去么?还是怎么弄?” 三娘也知道赵氏心疼王文胥,想出一份力,可她照顾人始终不如沈嬷嬷细致。 “母亲,您就在一旁看着吧,实在想出力就帮沈嬷嬷搭个手” 她自己也知道帮不上忙,听三娘这么说也就将手里的药瓶子给了沈嬷嬷,叮嘱道:“当心一些。” “欸,老奴知道,夫人您就放心吧。”沈嬷嬷接过药瓶子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给王文胥上药。 刚动手没一会儿,门外便有了动静,方才那门童领着老大夫到了东恒院。 那门童刚进了院子便朝里头喊:“五小姐,大夫给您找来了!” 闻声,赵氏连忙站起来,匆匆行至门前,将门大开着等那大夫进门。 三娘也跟着过去,看见那老大夫背着药箱过来了。 赵氏拉着他道:“大夫您快过来看看我家老爷,怎么一直昏迷着不起来,还有那伤口,没有大碍吧?” 那老大夫没回赵氏的话,只道:“待我先去看看情况” 赵氏连连点头:“欸,您来看。” 那老大夫被赵氏迎到王文胥的榻前,沈嬷嬷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给那老大夫让出些许位置来。 他到了榻前就先看了看王文胥的伤口,皱了皱眉,然后又给他把脉,接着又摇头。 赵氏看得胆战心惊的,焦急问道:“大夫,情况如何了?” 他倒是有什么说什么,道:“不太理想,他伤得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京城的天气又这般燥热难耐,于这伤口非常不利。” “这可怎么办?”赵氏以为老大夫没办法了,都快急哭了。 那老大夫见赵氏这般,却是一笑:“你这是作甚?我只说不理想,并未说过无药可医,只是用时稍微会长一些” 闻言,赵氏又像看见了曙光:“真的?那劳大夫快给我家老爷医治,银子不成问题,您能医多久,我们照常付钱。” 那老大夫皱着眉头:“哎,这倒不是付多少银子的问题。” 三娘想了想,约莫是明白了老大夫的疑虑。他从渠州而来,跟着王文胥这个伤者匆匆至此,肯定没做好长期在外的准备。再加上他住在悦来客栈中,每一日都得付钱,他又不收王家的医药钱,如何能够撑下去呢? “大夫,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让人给您腾出一间屋子供您住宿。医治我父亲期间食宿咱们全包了,您若是缺换洗衣服或者是有什么需求但说无妨,咱们都应允。” 那老大夫还是有些犹豫,道:“这也是其次,只是我家中亲人尚不知我出了院门,虽说府尹大人会代为转达,可令尊这伤没一两个月医治肯定不行。我的意思是,京城中也有大夫,不如我先开几天的药让他吃着用着,你们再去寻别的大夫。” 三娘曾听闻,伤者若是频繁换大夫医治对其痊愈也有影响,万一是个不善此道的用意,那不是误事么? 再者,三娘觉得这大夫靠谱,据他所说他跟着行军多年,对此类伤病一定很擅长。 “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身为医治理应以伤者为本。也不是咱们要强留您,只是您也看见了,我父亲现在还处于危难之时,我怕中途换大夫延误病情。您多多担待,您若是不放心渠州那边,我们可以帮您给驿馆递信,替您报平安。” 听三娘这么说,那老大夫亦觉得有理,他心里头也明白,在此时换大夫,对伤者的影响不可谓不小。 思忖良久,那大夫才开口:“这样吧,我留在你们府上替他看诊半个月,待他醒来也算病情稳定,届时我再离去。” 这样也行,三娘做主答应:“好,咱们退一步,互相行个方便。” 老大夫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开始着手给王文胥上药。 见此,赵氏连忙对沈嬷嬷交代:“你快去腾间屋子出来,打扫干净,铺上席子和凉被,好供这位大夫小住。” 现在那老大夫在替王文胥处理伤口,沈嬷嬷便没了事情做,应道:“成,老奴这就去。” 待沈嬷嬷走了,赵氏望着三娘道:“你快回去歇息吧,累了这么久,得好好养精蓄锐,万一我熬不住了,还得让你顶着。” 有这老大夫和赵氏在,三娘也放心,便福身行了个礼,退出正屋。 三娘直直奔向夜阑居,也想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丽姝在院子里等着,待三娘来了,她二话不说的请三娘回房,然后伺候她歇下。 三娘便随她折腾了一阵,这才换上轻便衣裳睡下。 一觉不知睡到了何时,总之三娘醒来的时候外头黑漆漆一片,屋里也早早点了蜡烛。 刚醒来,便听到院门那处有敲门声,不时还穿插着张临的声音:“小姐,小姐” 三娘连忙坐起身来,顾不得其他,起身出去给张临开门。 微弱的光能让三娘瞧出张临焦急的神情,他喘着气道:“不好了,关在西城那宅子里的小尼姑跑了!” “什么?”三娘原本还残留这一丝睡意,听张临说这话之后,便完完全全清醒过来。 ☆、第四百零一章 密室 张临咽了口唾沫,重复了一遍:“被关在西城宅子里的小尼姑跑了,少漓公子方才来与我说的,说是带着人找遍了京城就没寻着踪迹。” 三娘一股无名火窜上脑门儿,斥道:“连个人都看不好,要他们有何用?” 张临知道三娘是真的动怒了,大气不敢出,只能受着三娘的怒气。 三娘又问他:“是少漓来同你说的么?他人呢?可还在这边。” “不在了”张临摇了摇头道:”他看起来也很焦虑,将这事情回禀之后就要走,说是手里还有要紧事办。让我同小姐交代一下,那莽汉绝对不能再留在那里了,他怕他有事在身不能去西城替您守着,到时候那莽汉也跑了。“ 三娘顾不得其他,看了看天色,道:“走,随我去西城别院,咱们现在就去把人转移了。” 张临道是,跟着三娘一块儿从后门出去。 晚上街道上没什么人,张临想着事情紧急便加快了速度,三娘坐在里头颠簸,心里却乱成一团。 跑了谁不好,偏要让那狡猾的小尼姑跑了,万一她跑去找那真凶,岂不更加棘手。 三娘不禁锤脑袋,肯定是今日赵氏在别院里大闹惹出的事情,那些下人纷纷都凑到这边来拉赵氏或是看热闹,所以才给了那死丫头空子钻。 思考着,马车已经到了别苑,张临请三娘下车。 三娘二话不说,径直从上头下来,气势汹汹的朝着关押人的那两间屋子走去。 屋门前守了四个人,大概是因为跑了一个,少漓让加派人手的。 他们见了三娘,纷纷行礼。 “那尼姑是怎么跑的?”三娘上去便质问,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意。 小厮们面面相觑,最矮小的那小厮道:“今日夫人在内院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管事的便让大伙儿都过去劝,小的们料想这门被锁着,里头的人根本逃不出去,所以便放心的跟了过去” 这不是三娘的人,三娘也没立场责罚他们,便问:“那尼姑是怎么逃出去的?” 那小厮再道:“是有人从外头砸开了锁,那小尼姑就这么跑了。” 砸开了锁?三娘听出一身冷汗,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找到这里来,还这么大的胆子前往救人。 三娘又看了看旁边那间屋子:“这个呢?人还在么?” 小厮点头:“在,这人好好的呆着的,并未逃走。” “把门打开!”三娘就怕里头早已没了人,故而叫人将门打开让她看。 小厮闻言,赶忙掏出钥匙开锁,然后拎三娘进去。 里头黑不怎么看得见,那小厮便喊了一句:“在不在?在的话就拿脚跺地,让我听见。” 话音刚落,果然听见屋里那莽汉的跺脚声。 三娘这才放了心:“去寻个灯来,我要把这个人带走。” “是”那小厮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找灯笼去了。 三娘重新回到门前,将门带上,等那小厮将灯取来。 片刻,那小厮拎着个灯笼过来:“小姐您请” 三娘便又跟着进去,这才看见了被麻绳绑在梁柱边的莽汉。 见着灯光,那莽汉虚着眼睛看了看,动了两下。 “来两个人给他松绑,然后带到府门前那辆马车里头。” 这莽汉的力气小厮都是见过的,所以门前守着是四名小厮纷纷上前来,把灯笼交到三娘手,他们则摁着莽汉,并给他松绑。 莽汉并未挣扎,三娘和张临两人拎着灯笼在后头跟着,也没见他反抗过。 待到了府门前,那四名小厮拿着方才给莽汉松开的绳索又将莽汉五花大绑,直接丢到马车里去。 三娘特意检查了一番,却道捆绑无问题才让张临驾车朝聚仙楼而去。 张临不太明白:“小姐,那聚仙楼人多复杂,将人送到哪里恐怕更加多不妥。” 在三娘看来,没有什么地方比聚仙楼更加稳妥了。那地方是闹市不错,可三娘曾让玉梅找人在楼底下建了个暗室,藏这莽汉绰绰有余。 “你且听我的话过去,别的不要多问。” 见此,张临也就不问了,加快速度往建安河方向驶去。 这个时辰聚仙楼人满为患,她不便像从前一样遮遮掩掩的进去,故而便在马车上等着,让张临进去找玉梅。 在马车上等着的时候,那莽汉坐起身凑到三娘跟前来砰砰的磕头,嘴里呜呜的发出声音。 三娘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道:“你有话待会儿再说,这马车还在外头,实在不安全。” 莽汉闻言,才禁了声,跪在那里没了反应。 半晌,少漓才领着玉梅过来。 玉梅来了便掀开车帘,见三娘和那被捆绑的莽汉,隐约知道是不为人知的事情,便跟张临说:“把马车绕到侧边上来,这里人多眼杂,保不齐出问题。” 张临点点头,跳到马车边沿上坐好,便依照玉梅的意思将马车绕到侧边去。 玉梅东张西望的看有没有人注意,肯定没问题之后才跟了上来。 待马车停稳,玉梅便直接上了马车:“姑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要我怎么做?” 三娘多的不说,问她:“先前让你建的密室如何了?” “早就妥了”玉梅回完这句,又补了一句:“怎么?姑娘是想现在用么?” 三娘看了那莽汉一眼:“嗯,现在用,你在那里搭个铺,把这人关进去,按时给他送饭。” 玉梅也跟着瞅了一眼这莽汉:“这人是什么来头?怎么把您给惹了?” “不该问的别多问!”三娘斥责玉梅一声,玉梅便老实的闭了嘴。 之后,她便让张临将那莽汉从后门带进聚仙楼里,然后往密室去。 那地方是三娘让人建的,建好之后也没来看过。玉梅谨记三娘教诲的不能让人知晓,便谁也没说,让那地方空着。 之后,她便让张临将那莽汉从后门带进聚仙楼里,然后往密室去。 那地方是三娘让人建的,建好之后也没来看过。玉梅谨记三娘教诲的不能让人知晓,便谁也没说,让那地方空着。 ☆、第四百零二章 初露头绪 玉梅是点头如捣蒜,一个劲儿的应好。 待将人放了进去,玉梅便打算请三娘出去,估摸着是怕三娘受不了这里头的霉味儿。 那莽汉瞧见了,不停的挣扎,弄出不小的动静。 三娘记得先前他那一出,肯定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三娘问着,朝那莽汉走去:“用手在地上写吧,我能看得明白。” 闻言,那莽汉蹲下,开始一笔一划的写。 他这么干比划,三娘只能大概猜出个意思:“家?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你家里看看?” 那莽汉连连点头,然后又写了个“木”字。 这就让三娘不太看得懂了:“你多写几个,不然我不清楚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莽汉显得很为难,憋了半天又写了个“难”字。 这下三娘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让他写出一句话很难,说明他并不识几个字。 “好吧,我明儿便差人去你家里看看。不过,我们又没去过,不知道你家具体在什么位置,你不妨形容一下。” 莽汉识字不多,想来想去不知道要用什么字来形容,便把地上的灰拨到一块儿,然后画起图来。 他将西城门外的那片林子先画好,然后从那边画出一条路,直直往下。 三娘路痴一个,出门在外从来都是有人伺候,故而这莽汉画的具体位置她也不太清楚。 “张临,你过来。”她索性把张临拉到一旁,指着那莽汉画的图问:“这地方你识不识得?” 张临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这地方怪熟悉的,貌似对了!小姐还记不记得我去农户人家买的那筐鸡蛋?” 三娘愣了愣:“怎么?难不成就是跟这家人买的?” 他连连点头:“正是!” 还真是造化弄人,三娘便道:“那你明儿去一趟,看看他家里的人情况如何,之后来同我回禀。” “成!”张临爽快答应。 如此,三娘再同莽汉说:“你的家人我不会动,这个你大可放心。至于你,必须得等我寻出正凶,再做定夺。” 那莽汉被关了有些日子了,在就没了当初被抓时的劲儿,大概也是提心吊胆没精神,再就是知道难以逃走。 他点头,有那么点听天由命的意思。 三娘便不再理会他,带上张临准备打道回府。 出门之后玉梅一路跟着,殷勤得不行:“昨儿有位大方的爷,是西城布桩的东家,看上咱们楼里的头牌姑娘,一口气给她送来了五十匹上等布料,还说要给她做一辈子衣裳呢” 玉梅边说,边拿手绢掩唇轻笑:“这些男人真是一出一出的,还一辈子呢,我倒要看看他撑不撑得过一个月。” 三娘不怎么感兴趣,说:“这么多布她一个人也穿不完吧?不如给楼里的姑娘们瓜分了,一人做几身,切莫厚此薄彼。” “欸!都依您的。”说着,玉梅又问:“那姑娘您要不要几匹?看着都是京城里时兴的花样子,不要钱很是难得。” “不必了,你便让楼里的姑娘们挑选了吧,我就算了。” 以为三娘是嫌弃那东西来得不正当,玉梅讪讪点头:“也是,那些东西怎么能入了姑娘的眼。” 三娘瞧她一眼:“我不爱打扮,那些料子给我也是放着,还不如给需要的人。对了,五十匹布料可不是小数目,你最好留心一些,万一那人家中妻妾来闹,恐怕不好收场。” 闻言,玉梅点点头:“这倒是,多些姑娘提醒,我心在心里了。” 三娘也就点了点头:“如此,这边就交给你管着,多上点儿心。还有密室里关着的人,那里头到了晚上应该很黑,不如给他点上蜡烛。吃穿用都得你亲自经手,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 “放心吧!”玉梅保证道:“若是有半分闪失,我便离了这聚仙楼,上大街要饭去。” 三娘只管她保证不出问题,她既然都这么说了,三娘便嗯了一声:“那我这就走了。” 玉梅福了福身:“姑娘慢走” 也到了马车跟前,三娘便扶上围栏爬了上去。 张临驾着马车刚走了没多久,便问三娘:“小姐,那跑了人不管了么?” 三娘在车里眯着眼睛休息,听张临询问,便回了一句:“少漓都找不到,我上哪里找去?先等着吧,敌在暗,咱们在明,只能静观其变。” 张临倒是想替她排忧解难,可毕竟没那本事,只能应了声好便什么都不说了。 三娘见张临不说话了,疲惫的靠在车里小憩,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停在她脑海里盘旋,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 就算三娘觉得烦闷之时,脑中一闪而过那莽汉写在地上的木字,顿时清醒过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张临将马车停下,跟三娘说:“小姐,咱们到了” 三娘二话不说从上头下来,也不管张临了,径直朝着夜阑居而去。 张临有些不明所以,等着三娘远去的身影看了半天,知道没了踪迹才自顾自的收拾马车。 夜阑居的门半敞着,三娘箭步而入,见丽姝在院里坐着。 丽姝见三娘进来,盲从石凳上起身:“小姐” 三娘微微点头,问:“沈嬷嬷呢?还没回来么?” 丽姝摇摇头:“还没呢,估计还在东恒院里照料大老爷,毕竟大夫人一个人忙不开。” 三娘皱着眉,沈嬷嬷不在,她心中的猜想得不到证实。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有何心事?”丽姝见三娘呆愣在那里不说话,便问了一句。 她这一句话,让三娘反应过来:“丽姝我问你,前些日子林家人来闹的时候,你有没有去凑热闹?” 虽不知道三娘为何会问起这个,但丽姝却认真的想了想,片刻后道:“算是去了吧,没进去看仔细,只是看了个大概。” 大概也好,总比什么印像都没有的强。 “那你可曾见其中有什么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想起当初那小姑子同她形容的人物特征,三娘补充一句:“鼻尖上有可不显见的痣” ☆、第四百零三章 冤家路窄 依照三娘这个叙述,丽姝仔仔细细的回想,一想便是许久。 三娘见她半天想不出来,便打算作罢,只能等沈嬷嬷回来了。 正当她想说算了的时候,丽姝突然惊呼一声:“有了有了!我向想起来了!这三十来岁,鼻尖上有颗痣的我还真见过,就是上回来王家闹事的那位林家表亲,那个林姨娘的表舅。” “你确定?”三娘一再确认。 丽姝见三娘这个眼神,害怕自己疏忽,便又好好想了想,之后才又道:“想好了,就是我说的这个,绝对没有错!” 三娘皱眉思忖,却突然笑了起来。 是她糊涂了,居然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没有察觉。 丽姝看她神情忽变,还以为三娘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询问:“小姐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三娘如释重负,伸了懒腰跟丽姝道:“没什么,我现在先好好睡上一觉,明儿咱们看好戏!” “好戏?”丽姝是云里雾里的,正要问是什么好戏,却见三娘已坐到榻边脱鞋了。 丽姝也就不说什么,三娘为王文胥的事情忙了三天,要多休息便让她多休息。 这会儿也不早了,三娘倒头就睡下去,很快便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极好,次日醒来也算神清气爽的。 养足了精神,三娘便径直去了东恒院。 沈嬷嬷跟赵氏在榻边守了王文胥一夜,两个人一人一边,靠在木雕围栏边小憩。 三娘将门带上,怕吵醒她们便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沈嬷嬷睡意自来都浅,这个时候也不例外,听了脚步声她立马醒了过来。 见是三娘,她换了一声:“小姐,你怎么来了?” 三娘做了禁声的手势,冲沈嬷嬷嘘了一声,然后将她拉到门外:“那副画像上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沈嬷嬷找了那画像上的人许久都没有头绪,听三娘这么说,当即来了好奇心:“到底是谁?” 三娘先环顾了四周,之后凑到沈嬷嬷耳边耳语一番。 沈嬷嬷听了三娘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居然是他!那小姐这画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等我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之后再告诉你。” 沈嬷嬷点头:“成,老奴一切都听小姐的安排。” 三娘嗯了一声,转而往屋里看了看,然后同沈嬷嬷道:“你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我先看着。” 沈嬷嬷揉了揉眼睛,确实有些熬不住了,便没有推辞:“那老奴就先回去休息,待到小姐又需要的时候便来叫我。” “知道了,你快回去歇着。” 沈嬷嬷也不多话,福身行了一礼之后,便退出了东恒院。 赵氏已经熬了太久了,睡在哪里任三娘进进出出好几回都没被吵醒。 三娘也不去叫她,反正赵氏现在倔得很,就算三娘让她去别处休息,她也不可能会听。 坐在赵氏旁边,三娘开始盘算起事情来。 那小姑子还是糊弄了她,什么不显见的痣,根本就是一颗很显而易见的痣。还说什么眉毛不厚重,分明就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等逮着这死丫头,三娘非要给她好看!若不是因为她有所隐瞒,三娘早都找出头绪来了。 赵氏这时不知被什么惊醒,猛然睁开眼看到三娘还被吓了一跳。 三娘见了便问:“您这是怎么了?被吓成这样。” 赵氏连忙摆手:“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然后一抬头看见你在这里便被吓着了。” 三娘起身绕到她身后替她捶背顺气,安慰道:“别怕,那就是个梦而已” 赵氏闭着眼,深叹一口气:“无碍,一个梦而已,总比你父亲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要好得多。” 她的意思是,噩梦都没有王文胥现在的病情来让她还怕。 三娘也不去深究,默了半天之后问起林姨娘的事情:“那日母亲何必那样为难林姨娘?她一个孤苦女人,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还丢了,现在正是痛苦的时候。” 她又不是菩萨,哪有这些精力来管别的,说这些只是为了让赵氏跟她敞开心扉。 赵氏听见三娘提起林姨娘,神色一边,叮嘱道:“说起这个林姨娘,你还是少跟她往来比较好,我看她根本不像面上看起来那么纯善。” 话都说得到这里,三娘岂有不问之礼,便追问道:“为何?” 赵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便道:“你别问了,总之就照我说的办就好了。” 三娘本想再问,可赵氏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干脆就主动找话题,想让这个话题赶紧沉寂下去。 见此,三娘便知道赵氏这条路行不通,想然她此时开口说林姨娘什么,肯定不现实。 死来想去,三娘突然见想起一个人来。 看来她还真得去林姨娘那里拜访拜访,否则摸不到事情的真相。 可现在三娘还走不开,赵氏一个人在这里,沈嬷嬷又回去补觉去了,那老大夫应该还未起身。 三娘就这么陪着赵氏在榻边看着王文胥,没过多事东恒院里又来了人,却是那不识趣的胡姨娘。 胡姨娘今儿似乎专程打扮了一番,整个人看着比从前年轻了好几岁。 她就当东恒院是自己的地盘一样,门也不敲,见半掩这就径直过来了。 这还是赵氏自那回出府之后第一次见胡姨娘。 两个冤家见面,少不得要明争暗斗一番,赵氏见胡姨娘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便咬牙切齿。 “大夫人看着我怎么跟见着仇人似的?” 赵氏努力克制住自己,她心里还顾念着王文胥的伤,没心情同胡姨娘纠缠不清。 胡姨娘却不当回事,也不说来了做什么,就在赵氏跟前晃悠。 ☆、第四百零四章 共患难见真情 三娘才刚想到这里,下一步却见王三爷进了屋,身后还跟着王祁霖、王祁莹二人。 赵氏见王三爷来了,这才稍稍收敛了面上的怒意,干干道:“你们怎么来了?” 王三爷与赵氏远日无怨恨近日无仇,对她倒没什么偏见,他来这儿主要还是看看王文胥的情况。 “嫂嫂,兄长他身子如何了?可有好一些?” 胡姨娘就当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挽着玩三爷的臂膀,附和道:“就是,嫂嫂回来也不说一声,如今兄长病了也不见你告知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您这样实在不妥当。” 赵氏看着胡姨娘那模样,却是一笑:“怎么?这都十多年的情分你都没忘掉?还如此上心” 胡姨娘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虚与焦虑,她看了看王三爷的反应,就怕王三爷追究。 谁知王三爷是如此粗糙的一个人,竟一点儿没听明白赵氏话中的意思。 未免王三爷突然反应过来,胡姨娘忙道:“可不是么,我嫁到王家也有十几年了,咱们一同在这王府过了这么久,情分自然的有的。” 王三爷不怎么想听着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便道:“我先过去看看兄长的情况。” 赵氏也没拦着,而是给三使了个眼色,示意三娘跟着王三爷一道过去。 在赵氏心里,胡姨娘俨然成了洪水猛兽,她万分不愿意让胡姨娘接近王文胥半分,故而就这么似有似无的把胡姨娘堵在那里。 王三爷走到榻边,先是看了看王文胥的起色,然后轻轻掀开被角看他伤在哪里。 伤口早已被人包扎好,他只能看到伤大概在什么位置。至于伤得如何?重不重?他根本不得而知。 “他前几日究竟去了哪里?怎么会伤成这样?” 三娘长了个心眼儿,王三爷今非昔比,在朝中做官又一心忠于齐王,如若让他察觉到一点蛛丝马迹,恐怕不好收场。 “回三叔的话,父亲如今不在朝中为官,原本的的那小官位也因长久没去而被替代。兄长虽考取功名却为得到一官半职,咱们举步维艰,父亲便想着去找些活计。前些日子听闻渠州有生意可做,父亲便打算过去勘察勘察,谁知路上竟遇上了歹徒” “什么!歹徒?”王三爷显得难以置信:“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歹徒?” 三娘道:“京城如今不是缺粮食么?父亲听闻渠州那边物产丰富,便想着过去弄一些粮食回来卖,倒个差价。” 话也是实话,去年的灾情一直延续到现在。虽说开春能够种些东西填饱肚子,可现在大军出征,户部将库中打扮粮草拨出来随军出征,真真的雪上加霜。 如今这时候,到渠州去寻找出路也无可厚非,王三爷便信了三娘的话。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那怎么不跟我说一说?我也好遣个可靠的人跟着,再怎么也不会弄成这样。” 当然不能让你跟着了,王文胥可不是真的去捣腾粮食,他这是去干谋逆的事情,还能让你差人跟随? 三娘圆道:“三叔您事情多,父亲出门也仓促,他大概是不想麻烦您。再说了,这路上遇歹徒也不是时时有的事情,父亲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说着,三娘抬了抬头,本是随意的动作,却突然对上王祁莹那审视的目光。 她可不是什么小丫头了,面对王祁莹的审视,三娘不闪不避,反倒是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将目光转移到榻上的王文胥那里。 听三娘说了这些,王三爷唉声叹气:“那有没有找大夫看看?病情如何?要不要紧?” 看得出,王三爷对王文胥的关心也不全是虚情假意,三娘便回他:“大夫找了,也开了药方子,现在人还在府里住着,待会儿便会过来。至于父亲的病哎,总之有些棘手,那帮歹徒下死手,父亲的情况不太乐观。” 王三爷听了眉头皱得更加紧,啧了一声:“那就赶紧再去找个大夫来,一个大夫肯定不成,再找两三个来才好。” 每个大夫手里都有自己的一套独门绝技,虽说大同小异,但只要意见有不同之处就难免起争执。若是因为这个延误了王文胥的病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说那大夫半月后就会离去,三娘觉得还是按照原来的法子行事为好。 但她也不能直接驳了王三爷的意思,便回:“好,这事情便交给咱们,带会儿我就让人去再找个大夫来。” 见此,王三爷点了点头:“那就好,多上点儿心,别让您父亲有个三长两短。” 王祁莹在王三爷说完话之后,开口道:“长姊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瞅着大伯母和五姐姐都熬红眼了,却不见长姊的身影。” 这王祁莹,嘴跟胡姨娘一样多。不就是想说王祁莲不孝么?那也得人家知情啊。 果然见王三爷脸色不好看,说了一句:“莲姐儿也是的,自家亲爹伤成这样还在外头游荡” 三娘忙替王祁莲辩解:“长姊出门的时候父亲好端端的在王府里,现在父亲伤得也突然,长姊的行踪更是不得而知,她没回来也是因为不知情罢了。” 王三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这几日差人去探探他们的行踪,若是发现了便让人传个话,你们也别太劳累。” 说着,王三爷转身看了看身后正与胡姨娘较量的赵氏。 当然了,女人间的战争没有硝烟,王三爷也看不出这两人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对赵氏道:“劳嫂嫂多费些心,有什么需要就同我说,只要是能出上力的,我义不容辞。” 赵氏这才将心神从胡姨娘那里收回来,看了看王三爷,冲他行了个礼:“不费心,他是我的夫君,我若是都不肯出力,谁还能出得上力?” 赵氏将那“夫君”二字咬得极重,说完之后还补了一句:“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一句话,这脏糠之妻是什么意思,就是得共患难才能见真情” ☆、第四百零五章 千里传音 赵氏如今就跟变了人似的,行事凌厉,咄咄逼人。 胡姨娘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岂会听不懂赵氏的意思?只见她脸色变了变,尴尬的回了句:“是,嫂嫂这话说得极是。” 赵氏瞥了她一眼,却是一声轻笑:“胡姨娘你往后也要记着,夫妻之间除了共患难之外还得心诚。你若是抱了什么目的,迟早有一日会东窗事发,悔不当初。” 王三爷云里雾里的,根本不明白赵氏在念什么经。 王祁霖这时站到王三爷身旁来,问:“父亲,这些东西放在哪里?” 听他这么一说,三娘才注意到王祁霖手里提着的几个盒子。 王三爷从他手里将东西接过来,然后转身朝着赵氏走去,再将东西递给赵氏:“嫂嫂,这是一株上等山参,还有一些其他的名贵药材。我不懂医,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用上,你先拿着,若是需要别的药材就要同我说,我会去办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纵使赵氏再怎么对胡姨娘有气,可王三爷是好心吧?她总不能一点情面都不留。 赵氏便接了过来,道:“多谢” 如此,王三爷才道:“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办,便不多逗留了,赶明儿我再来看看。” 赵氏点头说好,旁的也不多说。 虽然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好歹三房的人是来过的,总比二房的好,人影都瞧不见一个。 那林姨娘是来看了一眼,但她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根本不能代表二房。那王二爷就是个白眼儿狼,从不记挂王文胥对他的照拂,一心就觉得王文胥不好。 年前他就曾对王文胥动过杀心,现在恐怕巴不得王文胥早点儿走了。 说起二房的,三娘便又暗自盘算,有件事情她还得一点点的探查清楚。 思虑间,三房的人都已经离去,屋里又只剩下她和赵氏。 赵氏将方才王三爷给她的那些补品随意往桌上一撂:“什么玩意儿?区区一个妾室,妄想飞上枝头?呵,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其实人家胡姨娘还是有一些斤两的,至少人家肚子争气,给三房的生下一男一女,还都这么出息。 虽说她是个姨娘,但在传宗接代这上头,还真是谁也别想说她哪里不好。 赵氏昨夜守了一整夜,看着一副疲惫模样。 三娘便与她说:“母亲,您到那贵妃榻上歇息片刻,若是这么不眠不休的守着,谁也撑不住。” 听三娘这么说,赵氏也确实觉得身子不太舒服,脑袋也是晕晕沉沉的。可她看了榻上的王文胥一样,皱了皱眉又不想走。 三娘又劝:“我再这儿守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就是让您去贵妃榻上歇息,又不是要您去别处。” 赵氏转身看了看三娘口中的那个贵妃榻,思来想去确实觉得该休息,便点点头:“成,我先去眯一会儿,你这里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同我说。” 三娘亦点头:“好,您去吧” 赵氏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贵妃榻那边挪去,之后便倒头睡下, 现在时辰还早,还不到给王文胥换药的时候,三娘便坐在那里看着王文胥的脸发愣。 她看着一动不动的王文胥,心里也是烦闷,居然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探了探王文胥的鼻息。 还好,呼吸均匀,气息也不弱,应该会醒来的。 正当她要收回手的时候,那老大夫在外头敲了敲门:“夫人在么?我要进来了” 三娘怕吵醒赵氏,连忙起身去开门,请那老大夫进来:“您快请进,我母亲现在睡下了,尽量别发出什么大的动静。” 大夫闻言道好,然后从外头进来。 他也不说别的,进来就开始干活,拆绷条清理上药,做得一丝不苟。 待弄完了,他掸了掸手上的药粉,然后与三娘道:“这屋里始终有些热,他伤口浸了汗水,对复原不利。” 三娘也急:“哪有没有什么有效的避暑法子?这么下去总不是个事情。也不能因为热不给他盖一层,可盖了又太热。” 老大夫也挺为难的,问三娘:“有没有冰块儿之类的,若是有救往屋里放一些,适当的降一降热气。” 说起这冰块儿,三娘倒是想起来了,前两日她去看秋姨娘的时候还说让人备些冰块消暑。现在王文胥这边也要用,正好就多收一些,两边都分点儿。 思及此处,三娘与那大夫道:“这倒是小事,我来办就成了,您负责把我父亲的伤医好。” 他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我答应了您,就不会背信弃义。” 三娘对他还是放心的,便说了句好。 两人便没了话,老大夫顾着给王文胥弄伤,三娘弄不了就在一旁看着。 约莫一刻钟,又有人来敲门。 三娘看了看贵妃榻上熟睡的赵氏,皱着眉去开门,结果却见来着是丽姝。 丽姝鬼鬼祟祟的来,拉着三娘出去,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才停下,似乎是怕里头的人听见了。 ☆、第四百零六章 被逮着机会 丽姝拿着三娘给她的二两银子,冲三娘一笑,接着便到府门那边去找门童去了。 三娘则将这封信拽在手里,皱了皱眉头,转而塞到衣袖里。 再回去的时候,赵氏已经醒了,她见三娘从外头进来就问:“去哪儿了?我一睁开眼没见着你人。” “方才丽姝过来,问我午膳想要吃什么。” “午膳?不都是厨房统一安排么?怎么还开起小灶了?” 三娘笑了笑:“那丫头总在我这里吹嘘她厨艺如何如何的好,我就给她个机会,左右夜阑居平时事情不多,让她有事情做也好。” 如此,赵氏才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伸手探了探王文胥的额头,又缓缓将手收回来:“这都昏迷好几天了,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老大夫在一旁研磨药粉,听了赵氏这话便说:“快了,总而言之他是死不了的。” 为求个安心,赵氏追问:“大夫如何能确认?你看他都昏迷了这么久,一口气掉着,实在让人担忧。” 那老大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跟赵氏好好的解释了一番:“我看病救人这么多年了,这点东西还是能分得清楚的。如果是将死之人,他的伤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愈合的迹象,相反还会招来蚊虫,生出蛆蠕来。但活体不同,伤能渐渐痊愈,这就说明人还能活,也能救。” 赵氏闻言,细想一下还真的,王文胥虽然昏迷着,可他身上的上在慢慢痊愈。 思及此处,她便安了心,同那老大夫致谢:“有劳您多日的看顾,您放心,这医药钱咱们一点儿不会少。” 老大夫这回可没说什么不要医药钱的话,毕竟耽误了这么久,还费了大功夫,如果不要点儿钱,只怕回去要让他家那位责骂一顿。 三娘也打算好了,等老大夫走的时候给他包个大红包,不能亏待人家。 老大夫在这里,三娘便轻松不少,赵氏也能安心的再去歇一会儿。 丽姝去跟门童交涉好了便来给三回复。 为了圆上方才同赵氏扯的谎,三娘真让丽姝去准备几样小菜,届时送到东恒院来,让赵氏与老大夫都能吃上。 午时过后,用罢午膳,老大夫准备给王文胥喂些糖水。 这时,王老夫人来了。 虽然赵氏曾跟东恒院里的下人说过不准旁人入内,但王老夫人也算一家之主,东恒院里的这些下人还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便让王老夫人进来了。 老夫人气势汹汹,同她一块来的丘若姑姑狠狠将正屋的门推开,砰的一声将三娘和那老大夫都吓了一跳。 三娘瞅着这形势不对,先向王老夫人行了个礼,然后询问:“祖母,您怎么来了?” 王老夫人斜睨了三娘一眼,不太理会,直直问道:“姓赵的那个贱妇人在哪里?” 三娘一愣,王老夫人自来不喜欢赵氏是真的,可从来不曾如此称呼过赵氏,这里头显然有什么事情。 “祖母这话从何而来?母亲她” 不待三娘把话说完,王老夫人便朝丘若姑姑使了个眼神,丘若便一把将三娘推开,朝着里屋而去。 赵氏就睡在那贵妃榻上,丘若毫不客气的将其摇醒,语气也十分不善:“起来!老夫人有话要问。” “怎么回事?”赵氏迷迷糊糊的被人吵醒,语气也不怎么好:“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王老夫人听见声音,冷哼一声,也不管三娘的阻拦,直直往里头去。 见了赵氏她怒道:“好你个不知廉耻的贱妇!枉文胥对你爱护有加,你竟与人私通!我若是今日不将你正法,何以正我王家家风?” 丘若待王老夫人话说完,一把将赵氏从榻上拖起来,一路往外推。 正给王文胥看诊的老大夫见此,一脸的呆愣,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三娘冲他道:“大夫,旁的您别管,忙好你手上的事情。” 那老大夫闻言点点头,才继续弄自己的。 王老夫人转头看了看三娘,半眯着眼,似要将三娘身上看出个窟窿来。 三娘不卑不亢,好好的站着让她看,三娘就不信她还能看出什么名堂。 赵氏已经被丘若推至王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带着去崇德堂,王家的长辈们都在,正好处置了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 丘若仗着王老夫人的势,对赵氏很不客气,赵氏反抗她就用手掐。三娘清清楚楚的看见赵氏那一脸痛苦的模样,怒火中烧。 三娘忍不住上去阻拦,谁料那丘若还能腾出一只手来将三娘一把推开。 这粗鄙的妇人,手劲如此大,三娘让她这么一推,一步步倒退,险些没站稳。 王老夫人指着三娘斥道:“不想跟着受罚就给我老实点儿,否则连着你一块儿处置。” 早料到王老夫人会逮机会来刁难长房,可如今长房的不问府中事宜,赵氏也在外呆了这么久,根本没给她们机会。 现在好了,城西庵堂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王老夫人耳中,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此时王文胥正昏迷不醒,要他去救赵氏,只怕是指望不上。 万事不能着急,三娘抑制住心中的急切,眼睁睁的看着王老夫人将赵氏带走。 待她们走出东恒院,三娘再三同老大夫交代:“大夫,事发突然,接下来我父亲的病就交给您了。待会儿我会让人来给您打下手,您若是累了就让她接替,万万要将我父亲照顾妥帖。” 那老大夫连连点头:“我既然答应了你们,这十五日之内一定尽心尽力,你就放心吧。” 有了老大夫这句保证,三娘才匆匆出门,朝着王祁贤那院子里去。 本想着见着王祁贤让他跟着去崇德堂,他现在功名在身,怎么都有几分说话的余地。 结果去了,三娘没见着王祁贤,却见流苏在屋里绣锦帕。 见三娘急匆匆的模样,流苏放下手里的伙计便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三娘皱了皱眉,将方才王老夫人带走赵氏的事情粗略的跟流苏说了一下。 ☆、第四百零七章 危机来临 流苏听罢了,忙问:“这是为何?不是都消停了一段时日?怎么突然就闹上了?” 三娘觉得流苏算个人手,有她跟着一块儿想办法,总比一个人操碎心的好,便将西城庵堂的事情跟流苏说了一遍。 “什么?”流苏惊楞不已,万万没想到赵氏失踪是因为这个事情:“怎么会这样?那侵犯夫人的歹徒可有抓到?” 三娘点点头:“那莽汉被我藏起来了,只是前两日与莽汉一同被抓来的小尼姑趁乱跑了,我估摸着跟那小尼姑有关。” 流苏记得坐立不安:“这可不是小事,搞不好会要了夫人的命。” 三娘当然也知道,否则她也不可能这么心急:“此时不是想后果的时候,问题兄长他不在,若是在的话起码能说上几句话。” 流苏摇摇头:“就算他在也只能是拖一拖时日,起不了多大作用。” 这个三娘也知道,她要的也是拖延时间。再者三娘还不清楚王老夫人究竟掌握了那些消息,趁着王祁贤争论之际,她正好摸清底细。 王祁贤不在,三娘也不能干坐着,思虑了一阵还是得亲自上。 她同流苏交代:“这样,你先替我去办几件事情,以备不时之需。” 流苏连忙道好:“成,小姐有什么注意便同我说,我现在出门不太难,能出一份力。” 点点头,三娘便与流苏继续道:“你先去找张临,我让他昨儿去了西郊找那莽汉的家人。你找到张临跟他说,将那莽汉的家人骗出来,带到建安河去。” 张临会懂她的意思,聚仙楼也在建安河周边,带去那里只能是去聚仙楼。 但流苏并不知晓,故而问:“去建安河作甚?” 三娘觉得有些事情还需要保留,便没打算跟流苏说。 “这个你就别管了,总之听我的便是” 流苏也明白个轻重缓急,没再问,而是道:“那然后呢?要怎么做?” 三娘摇头:“别的办法都不顶用,咱们必须赶在敌人动手之前反将一军,所以,你让张临把莽汉一家带去建安河之后,再把莽汉带到王府来。” 流苏一一道是:“别的呢?还有别的要做么?” 三娘被流苏这么一说,好好思虑了一下,还真让她想起来了。 乔氏在娘家待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养精蓄锐也该出手了,这回不如让她们帮衬一把。 三娘凑到流苏的耳边嘀咕了一阵,然后道:“就照我说的办,把她们统统拉进来。” 流苏心下了:“好,我这就去!” 如此,三娘便放了心,回夜阑居让沈嬷嬷去东恒院帮衬那老大夫,然后又匆匆往崇德堂那边而去。 沈嬷嬷见她慌慌张张的,本想问一问,结果一溜烟儿就没了三娘的人影。 崇德堂此时正热闹,堂中坐满了人,堂下跪着的正是赵氏。 三娘冲进去的时候,第一眼瞧见了赵氏,再一眼便看到赵氏身旁跪着的小尼姑。 果然是这厮闹出来的事情。 那小尼姑听见动静便转头看了过来,见到三娘的时候那丫头大骇,指着三娘道:“就是她就是她!跟王大夫人苟合的男子就是被她带走的!” 三娘虽不知道这小姑子在王老夫人面前扯了什么谎,可一听她说“苟合”二字,三娘便知道她绝对没说实话。 如王老夫人所说,这里确确实实坐着许多王家旁支的长辈,有三娘见过的,也有三娘没见过的。 听小姑子这般指认,王老夫人怒目而视,冲三娘吼道:“还不快跪下!没想到王家竟收了你这么个不仁不义的东西,三番四次坏了王家规矩不说,如今竟帮着这贱妇欺上瞒下!” 三娘毫不畏惧,走上前,问道:“我尚且不知祖母说的是什么事情,何来帮着母亲欺上瞒下一说?倒是祖母,随随便便就听信了这人的话,未免太儿戏。” 从前还有乔氏帮着王老夫人搭腔,现在乔氏不在了,王老夫人便要费些口舌:“儿戏?我若是信了你们,那才是儿戏!” 那小姑子为了让堂上众人信她,还道:“她们为了掩盖真相还将我关了起来,就在西城的一座宅子里头。王夫人那段时间就住在那宅子里头,那奸夫也在,试问他们住在那里能不发生点儿什么事情么?” 她是抓住了赵氏在外逗留数日的把柄,故意捏造虚假真相。但这也是最棘手的事情,因为赵氏当初确确实实呆在西城别苑里,而且那次赵氏因为发现莽汉未死而闹了一出,那宅子相邻的两户人家也知道里头住了个妇人。 现在赵氏走了,那宅子既然就没了妇人在里头,如此就更证实了小姑子的说法。 三娘将堂上的人粗略扫了一遍,暗笑一声,到底是小看了林柔那贱人。一手操控着整件事情,一边还能完全置之度外,好手段。 一位王家的长辈,看着眼生,他道:“我看这件事情有待考究,大夫人在王府也有几十年了,给文胥生了一儿一女,劳苦功高。况且她离府的那些时日文胥也无病痛,好好的在府里呆着,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出去会奸夫。” 还算是个明白人,王文胥忍受赵氏离府这么久而置之不问,这要从何解释? 总不能把王文胥和胡姨娘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拿出来说吧? 听这位长辈发言,亦有人觉得赞同。 “我也觉得要好好查一查,毕竟文胥还占着王家主位,况且人还昏迷着。咱们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将人处置了,待文胥醒来要从何解释?” ☆、第四百零八章 开始较量 “给我住手!”王老夫人一声怒吼,赵氏也不得已按耐住性子。 那小姑子见赵氏没再上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老夫人从座上起身,行至赵氏跟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她倒是老当益壮,这一耳光扇得赵氏措手不及,一阵头晕。 赵氏捂着脸,恨恨的盯着王老夫人。 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王老夫人,从她嫁入王家伊始,她便处处忍让,如今也彻底受够了。 “母亲委实‘公正’得很,想我再王家呆了这么多年,说出来的话居然还不如这个不知来路的东西可信?我看您是老糊涂了吧?” 王老夫人何曾听过赵氏这般说话,当即又打算再一巴掌招呼上去。 三娘皱了眉,飞奔上前正好将王老夫人拦住。 见三娘阻拦她,王老夫人怒火攻心,冲她们吼道:“怎么?翅膀都长硬了?” 赵氏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说话。 王老夫人气急,巴不得再一耳光把赵氏扇晕了才好。 三娘又使了些劲儿才将王老夫人克制住:“祖母,您时常念叨咱们王家乃世家之后,百代名门。既然如此,就得做出个榜样,试问有哪家知书达理的会不问青红皂白直接给人定罪的?” 说罢,三娘有看向在座的旁支长辈,道:“诸位长辈评评理,这事情难道不该秉公处理么?” 那帮旁支长辈中不乏有王老夫人找来走过场的,故而肯应声的没几个。 三娘也不恼,直接道:“前辈们都不说话,到底是行还是不行?若是要直接定罪,那咱们还是去官府办理的好,届时不论结果如何,也更能服众。” 王老夫人大概知道一些内幕,听三这么说忙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情万万不准闹出去!成,你既然要秉公处理,那我便看看你们打算如何秉公处理。” 她倒是自信,不过三娘也不虚,翻盘的机会他们依然有。 “但请诸位长辈和祖母稍等片刻,此事事关重大,我还需要找几个人来。” 王老夫人以为她是在拖延时间,语气不善道:“还要多久?难不成要等到酉时过后?还是三更半夜?” 三娘摇头:“祖母稍安勿躁,坐着等便是,最迟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倒也不算太长,在座的也都能等。 王老夫人只当她们是抵死挣扎,毫无用处,便干脆让下人奉上茶点供这些旁支长辈食用。 三娘懒得去看她们,蹲到赵氏身旁,轻声劝:“母亲,这事情可大可小,您万万不能冲动。待会儿人来了,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要先经过脑子思考思考再做出反应。” 赵氏偏头看了三娘一眼,又看了看高台上的王老夫人,也只能点头。她无论如何也是身在王家的人,再有脾气也逃不过三从四德的约束。 “那你有没有把握?” 其实赵氏很担心那件事情被暴露出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便不能再留在王家。当然了,此时对她来说,能不能留在王家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继续理所当然的留在王文胥身边。 王文胥如今身患重症,她实在不放心。 三娘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有些事情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拼得过就拼,拼不过还得想法子金蝉脱壳。 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想法子金蝉脱壳了,三娘觉得这个倒是不难。 约莫三刻钟过去,前院果真来了人,正是张临。 他领着那莽汉越过院子,径直朝着崇德堂而来。 可除了这两人,身后再无旁人,这不禁让三娘心慌起来。 不是让流苏跟张成说去把莽汉的家人带去聚仙楼么?她最后还特意交代让张临领着莽汉的妻子前来。一时给莽汉吃个定心丸,二是莽汉不能言语,她能从莽汉妻子口中扒出一二。 张临来时也不看三娘,因为一帮人在的缘故,他不敢跟三娘表现得太过密切。 莽汉被关押了这么久,显得无精打采,张临与他站在一块儿并不显得高大,可却能轻轻松松的将他拉到这里又拖到那里。 他进来之后头一个瞧见的是三娘,再一个就是那小姑子。 王老夫人见此人被带了进来,就问三娘:“此人是你找来的?” 人都带上来了,三娘便点头:“是,人是我找来的” 她正打算跟王老夫人解释此人的来由,却被那小姑子抢了话去:“老夫人,就是他!他就是大夫人的奸夫!” 随即,莽汉被张临押到小姑子身旁跪下。 王老夫人见了那莽汉,便指了指赵氏,问他:“这人你可认得?” 莽汉抬头看了看三娘,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三娘皱了眉,她也不知道事发突然,根本没有跟这莽汉窜过供,便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 那莽汉见三娘给了这个反应,连忙朝王老夫人摆手摇头,示意不认识。 王老夫人这么精明的人,岂会没看见三娘与他的那点儿小互动?便威胁那莽汉:“我劝你老老实实的交代,否则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那莽汉咬死了不说,就一个劲儿的摇头。 王老夫人见了皱眉,问:“这人哑巴了么?问话不说,就知道摇头。” 小姑子这才道:“回老夫人的话,他本身就是个哑巴,家就住西郊树林外面,常在林中走动。” 王老夫人轻蔑一笑,看着三娘:“怎么?就找了个哑巴来应付?” 三娘不卑不亢,正视王老夫人道:“此人虽是哑巴但却不是笼子,您说的话他能听得见,也能明辨是非。他摇头就是说不是,点头就是说是,怎么到了祖母这里就成了敷衍了?” 王老夫人只当这是小儿把戏,饶有兴趣的看着三娘:“那你就问吧,让我看看你如何靠一个哑巴洗脱罪名。” 三娘极有礼貌的冲王老夫人行了个礼:“是,绝不让祖母失望。” 说罢,三娘便走到那莽汉面前,指着那小姑子问他:“这人你是可认得?” 既然是三娘问出来的,那莽汉便连连点头,表示他认得。 小姑子也没说话,她本来就不打算避及这个。 见此,三娘又问:“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么?” ☆、第四百零九章 一筐鸡蛋 那莽汉一时不知要如何作答,看着三娘哼哼两声。 三娘明白过来,他是想要写字。 “来人,去取笔墨来!”三娘冲着屋里的下人道。 闻声,被三娘看着的那小丫鬟赶忙出了崇德堂的门,到旁的屋子里去找。 小丫头也不敢怠慢,两步做一步,片刻便将纸墨取了来。 三娘接到手里,亲自替那莽汉铺好宣纸,给他弄好墨汁,沾湿了毛笔递给他。 莽汉拿过去就在纸上写了“娼妓”二字,虽然歪歪扭扭不怎么好看,但能让人一眼瞧出来。 那小姑子显然没料到莽汉还会识字,惊问道:“你什么时候会写字的?” 那莽汉没理她,而是把纸递给三娘。 三娘便把他写的字亮出来,给在场的每个人都看清楚,随后才道:“我是不知道这小尼姑在祖母面前捏造了些什么事实,但请料想一下。一个挂着尼姑名号为娼者,有什么立场到我王家来指指点点?” 听三娘这么说,王家那帮旁支长辈都震惊不已,不曾想一个出身佛门的尼姑竟会为娼。 就在他们指指点点说个没完的时候,王老夫人站出来说了一句:“咱们就事论事,现在说的是小尼姑指认赵氏曾以信佛为由在庵堂与这莽汉私通,现在说这尼姑如何如何,岂不是跑题了?” 三娘却是一笑:“如何跑题了?祖母可能有所不知,那庵堂从前有不少尼姑,全都是做那一档子事情的。小尼姑信口雌黄说我母亲与这莽汉云云,我却想问问她,庵堂中住着这么多的女人,还时常有男人出入,你怎么就偏偏注意到了这个人?还未母亲,去了一回而已,你怎么就盯上了?最后你还将他们拉到一块儿来说事,依据又是什么?” 那小尼姑,憋得脸红,让三娘一下子揭了短,脸面全无。 她怒瞪了三娘一眼,道:“你少血口喷人,王夫人来庵堂的时候咱们早已不干那勾当了” “不干了?”三娘冷笑道:“那意思是以前还是干的,对么?” 小姑子气得炸毛,正想跟三娘争执之时,王老夫人来了句:“莫要扯旁的,你就是你是怎么见到赵氏跟着奸夫苟合的。” 小尼姑这才将心神拉回来,努力抑制怒意,道:“原来庵子里的人被遣散之后,就剩下我一个人看守,之后便见这位夫人到此来烧香,还问我能不能住几日。当时我想着反正也没人住了,干脆就让她住着。谁想她一住就是两三天,最后我也是出于关心去探望之际发现夫人不在房中,去林子里找的时候才见着这二人” 她还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在三娘看来就是惺惺作态。 “证据呢?但凭你一面之词,连个像样的证物都拿不出来,还想给人安上罪名?莫非太异想天开了。” “这”小尼姑被自己给堵了,她死活不肯提起从未露过面的惠平师太,如此便没人能给她作证,更不能证实她所言非虚。 三娘嘲讽道:“怎么?说不出来了?拿不出证据来了?我倒是可以提醒提醒你,那庵堂里不是还有个惠平师太么?拉出来给你作证,还能辩解得清楚。” 赵氏沉默了良久,听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要说几句,便道:“当时我与文胥吵了一架离家出走,本是气冲冲的打算出京回娘家,可到了那林子里便停了脚步,终归是舍不得。在庵堂里住着的两日,这姑子总来跟前转悠,在我面前也总会提起惠平师太这个人。我是不知道她们图什么才来陷害与我,但请诸位叔伯还我清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赵氏这短时间的变化也让三娘惊叹不已。她这一席话乍一听没什么特别,可配上她那双诚挚的脸,那双泪光颤颤的眼睛,真让人难以怀疑她。 小姑子嘴硬,依旧道:“总而言之我就是看见这大汉跟王夫人在林中不知说个什么,两人一看就有问题。还请老夫人想一想,王夫人常年待在王府里,就算是生气离家又怎会突然认识一个新人呢?” 王老夫人本就偏信那小尼姑,听她说得稍稍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就来兴师问罪:“如何?还不打算招么?” 三娘却笑了起来:“招?从何招来?祖母都不问问那惠平师太是怎么回事,结果就要让咱们认罪了?这其中分明就有内幕,难道祖母也不打算过问?” 王老夫人见三娘不肯认罪,也不心急,而是道:“成,咱们就一件件理清楚,继续” 趁热打铁,惠平这事情肯定要牵扯出来,但现在是要把这小姑子解决再说。 三娘又问那莽汉:“这小尼姑硬要说你在林中见过我母亲,你有何解释?” 那莽汉想了想,又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三个字“送鸡蛋”。 这倒让三娘想起先前张临说从莽汉家中买来鸡蛋的事情,心中立即有了主意。 老夫人对“送鸡蛋”这三个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莽汉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三娘便解释:“当知道母亲离家之后我便在西郊林中找到了母亲,当时她不肯跟我回来,我怕她在庵堂中缺衣少食,便让人在附近村落里买了一筐鸡蛋,让人送去。这汉子正好就是那家人,故而来给送鸡蛋来了。” 其实这汉子家应该确确实实给庵堂**应鸡蛋来着,否则他也不可能提及鸡蛋的事情。但如果三娘这么说,等于给小姑子一个可趁之机,试问哪个修佛之人会去吃鸡蛋的? 当然了,这小尼姑本身就是个半吊子,吃不吃都一样。但她咬死了说没吃过,那三娘就没辙了。 所以这理由得编一编,不能给人钻了空子。 ☆、第四百一十章 鸡蛋后续 三娘觉得她这话挺可笑的,什么叫被人逼得连实话都不敢说了?真亏她说得出口。 “实话?该说实话的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惠平师太到底是谁。”三娘咧嘴一笑,盯着那小姑子继续道:“你以为在画像上更改一点儿我就找不出来了?” 小姑子惊讶的看着三娘,之后突然沉默了一阵,不知在想什么。 三娘继续步步紧逼:“需不需要我现在就把人抖落出来?” 小姑子明显急了,赶忙朝王老夫人那边跪着过去,抓着王老夫人的裙摆道:“求老夫人应允,我这里还有一个证人,她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王老夫人本来是对这小姑子深信不疑的,但现在也有疑虑,为了怕不好收场,王老夫人威胁道:“你最好说的都是真话,若是让我发现有半句假话,就别管我不客气!” 小姑子对天发誓,一脸的诚挚:“我发誓,若是有一句话作假,那我便颠沛流离一辈子,永远别想好过。” 如此,王老夫人才又对她信了几分,点头应道:“去找来吧,大家当面对质。” 小姑子感恩戴德,连着给王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屋里的小厮道:“劳烦这位小哥替我去西城跑一趟,在离西城门最近的那条巷子里有一户门头上挂着灯笼的宅子,里头有一位妇人,你去将她请过来。” 听她说得煞有介事,三娘都有些蒙了,到底是什么厉害角色? 难不成真是惠平师太?还是说是那个夜里跟惠平师太私见的人? 可想归想,三娘最后都一一推翻,因为她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如果按照那种猜想的话,前面的一切假设都成了虚无的东西。 她还是要坚持己见,因为除了那个猜想,没有别的更合理了。 三娘的心路历程自然是没人知晓的,故而大家的好奇心都在小姑子要去请来的人身上。 当然,王家旁支也有人开始不相信那小姑子。因为从前他们也曾来王家见证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哪一回不是王老夫人挑出来的乌龙事件? 浪费了时间不说,心里头有怒气还不好冲王老夫人发作。 因为事态紧急,王家的下人不敢怠慢,小厮把张临喊上一道去小姑子所说的地方。一路上飞奔,不出一刻钟便将人带来了。 那是个极其普通的妇人,衣着打扮上面丝毫没有特点,三娘判定是个平民女子无疑。 只是三娘一时想不明白,小姑子找来一个平民女子作甚? 刚想着,三娘一抬头便看见张临一副心急的模样,冲着三娘皱眉,然后使了使眼色。 三娘当即就反应过来,赶忙侧过脑袋去看那莽汉的表情。 结果,让三娘心慌的是,莽汉见了那夫人极其激动,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便将那妇人搂在怀中。 那妇人见了莽汉亦是激动,眼里包着泪花,一个劲儿的问他:“你这些时日都上哪里去了?我和孩子四处找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死在山里了呢!我又找人去山里找,也没找到你的遗体,我还以为你被野狼给吃了!” 妇人越说越委屈,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莽汉拿他那脏兮兮的袖子给妇人擦眼泪,哼哼唧唧的,似乎在安慰她。 王老夫人见了不耐烦道:“差不多就得了,当王家是什么地方?” 如此,他们才回过神,看着堂中的众人,稍稍收起他们那点儿小激动。 小姑子见了那妇人,笑着上前,拉过那妇人的手,亲热道:“您可算来了,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我一定给你寻到你丈夫。” 妇人抹着眼角的泪珠子,冲那小姑子道谢:“有劳你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谢?三娘觉得这妇人也是个脑子进水的,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呢吧? 小姑子看了那莽汉一眼,没说话,一把将妇人从莽汉手里拉了过去,继续道:“谢就不用了,只是我现在遇上点儿麻烦事情,需要你如实回答。” 妇人感激不已,连连点头:“恩人有什么便说,我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啧啧,还会用点儿书面话,这妇人大概是知书懂礼的人。 莽汉想伸手去拉回妇人,妇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三娘心道坏事了,难怪张临出去一趟没把莽汉的家人带过来,原来是被别人抢先一步了。 这可如何是好呢? 听妇人说话的意思,她跟这莽汉还有孩子,而现在就只来了妇人一个,孩子还在他们这帮人手里头,会成为一个很大的威胁。 三娘猛地转头看向张临。 张临心急如焚,正盯着那妇人看。 似乎是察觉到三娘的注目,张临这才回神撞上三娘的眼神。 三娘给张临使眼色,嘴里无声的念了“孩子”两个字。 张临起先没明白,三娘便看了看那妇人,又看了看莽汉,再道:“孩子......” 这回她稍稍出了一点儿声音,但声音太小,张临还是听不见。 不过张临这回看清楚了三娘的嘴型,自己试着念了一下,恍然大悟。 见他那副样子,三娘想着他应该是会意了,便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找到时机去办这个事情。 就在三娘私下跟张临交涉的这小段时间里,那妇人已经跪在王老夫人面前了。 随即便听见小姑子询问她:“你且所说,你是什么时候不见了丈夫踪影的?” 那妇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言直语:“约莫是二十天前,他说有事出门儿,便没再回来。” 小姑子看了三娘一眼,得意一笑,再问:“那他出去究竟是做什么去了?送鸡蛋?” 这小溅人脑子还挺好使的,知道头一件事件便是打破三娘的辩解。 那妇人也老老实实的说:“似乎没有带东西出去吧?当时我正在鸡圈里喂食,他出去也只是跟我说了一声,别的没交代,我也没多问。” ☆、第四百一十一章 非王家子 听了妇人的话,小姑子犹如抓住救命稻草,忙不迭的拿出来说:“老夫人,您看人家这话,显然根本就没有送鸡蛋这回事情。” 王老夫人看向三娘:“说吧,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情?” 三娘瞥了莽汉一眼,见他目光依旧在妇人身上挪不开,激动不已。 要想让他再站在她这一边,恐怕不大好办。 见三娘沉默不语,那小姑子趁热打铁:“王小姐,您这不会是没话说了吧?不妨让我来揭穿你与王夫人伪善的真面目!这莽汉本就跟王夫人有一出,后来肯定是因为莽汉记挂着家中妻儿想气弃之不顾,王夫人一怒之下便将他囚禁起来,所以他家中人才一直找寻不到他!” “信口雌黄!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赵氏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小姑子就地正法,奋起身便要朝她身上招呼。 那小姑子这回没躲过,生生挨了赵氏一下,打的她直叫唤。 王老夫人连忙让丘若下来,把赵氏和小姑子两人拉开。 小姑子一边往丘若那里躲,一边继续诋毁:“我可是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欺瞒,若不是不信你们就问问这妇人,看看他是不是许久没回家了?” 那妇人听了方才小姑子说莽汉与赵氏有染,早已目瞪口呆,与莽汉双目相接,难以置信。 莽汉连忙摆手摇头,咿咿呀呀的想要表达事情并非如此。 可不能言语就是一个大问题,妇人只相信听见的,根本不在意他如何拼命摇头。 小姑子连忙过去拉扯那妇人,急切道:“你倒是说啊,他是不是很久没回去了?” 妇人看了台上的王老夫人一眼,皱着眉,许久才蹦出一个:“是” 小姑子得意洋洋,行至王老夫人跟前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老夫人您看,我说的句句属实,已有人作证。” 三娘喊道:“胡言乱语!妇人并未说莽汉没有送鸡蛋来,只说没注意,难不成这就是我说谎了?还有,谁家男人一辈子待在屋里的?他出门儿办事也成了咱们囚禁他不成?” 小姑子在囚禁莽汉上头寻不出证据来,再者她也曾被三娘扣押过,但她不能说,否则之前的一切胡扯都没有了意义。 她不依不饶,见三娘狡辩,又将那妇人拉了来:“让她亲口说一说,看看咱们谁说谎!” 三娘皱着眉,先不跟小姑子顶嘴,而是看了看妇人的神情。 她显得焦虑不安,手拽着衣袖不停的搅动,似乎心里在盘算什么。 这妇人不傻,听了小姑子说了这么多,再看看堂中的景象,多半是能猜得出她夫君被牵扯进来了。 所以,她此时在想应对之策。 如果说她站在小姑子那边,就得指认莽汉与赵氏私通,结局便是莽汉被处罚。但她要是站在另一边,咬死了说莽汉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们都是无辜的,而说小姑子说谎,那么莽汉尚且有一线逃脱的生机。 她想着想着,不由的看了赵氏一眼,再看了看莽汉。 三娘细细寻思,约莫是知道她心里的算盘。 故而笑,这小姑子委实蠢得厉害,以为将妇人骗走便能完胜。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是傻子,却不想那妇人带了脑子的。 一旁的小姑子见妇人一时不肯说话,就伸手去推了推她,便看见妇人满脸心事的模样。 小姑子心中一顿,霎时紧张起来。 就在妇人思虑清楚准备开口的时候,小姑子突然身子不稳将那妇人一道扑着摔倒了地上。 只一瞬,小姑子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未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顺道伸手去把妇人拉起身:“实在抱歉,我这人粗心大意的,一不留神就摔出去了。” 那妇人却呆愣着,直到小姑子叫她第二声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将手递了上去。 三娘将这些通通收入眼底,小把戏还敢在她面前戏耍,简直不自量力! 但,即便三娘发现了小姑子这点儿把戏,她却并没有足够的机会去逮,此时更没有证据去指认。 再看府门那边,没有人前来。 张临还没将人带回来,她不能让妇人就此开口。 不行!必须将那林姨娘拖出来说的。 王老夫人见她们两从地上站起来,道:“说吧,究竟是怎么的?” 小姑子推搡了妇人一把,催促道:“说啊!” 实则这一声根本就不是催促,而是威胁。方才她们滚到地上,小姑子绝对是趁机跟她说了什么。 以三娘的猜测,多半是那她与莽汉的孩子来逼她就范。 说时迟,那时快,三娘抓紧了时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喊一声:“祖母!孙女有话要说!” 堂上众人听到三娘这动静,纷纷侧目。 三娘一双底盖砰的以下杵到地上,别提多疼了,活生生憋出一眼眶的泪水。 眼泪顺着三娘的面颊留下,看着是我见犹怜。 王老夫人瞅了她一眼,淡漠道:“说” 三娘便开口:“起先孙女儿不曾将一内幕道出,只因为孙女儿顾及王家颜面,不想让王家成为街坊邻里的笑话。却不想,我不说,却依旧又歹人作祟毁坏王家声誉。孙女儿思来想去,还是要将事实道出” 她故意说一点儿留一点,提起众人的兴趣,再就是拖延时间。 这一招倒是非常受用,王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了之后,连忙问:“究竟是何事?快别遮遮掩掩,直接说出来!” 姨娘也一头磕在地上,乒乓直响,道:“林姨娘滑落的胎儿并非王家血脉,而是她与人苟且而来!” 话音刚落,王老夫人的手重重排在桌案上,吼道:“休得胡言!” 三娘又是一头磕下去,哭诉:“孙女儿若是有半句假话,便不得好死!” 谁都知道,王老夫人最惦记的就是二房的子嗣,王家在座的这帮旁支自然也晓得。 有人发言:“此时既然被拿出来说了,不妨也一道查查” 也有人道:“一码归一码,我看着丫头是胡扯乱说,先将这件事情解决了,再说旁的吧。”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战火升级 左右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这等奇闻异事,不看白不看。 王老夫人却不肯信,只当三娘为拖延时间找的借口,恶意诽谤:“不成!我王家行得正坐得端,断然不会有这等事情发生。一定是这小丫头恶意中伤,转移咱们的注意力。” 在场的王家旁支长辈虽然也觉得王老夫人所言有理,但对于三娘这一鸣惊人之词,好奇得很。 便有位长辈站了出来,问三娘:“你说这事情有内幕,结果又说二房妾氏林姨娘胎死腹中之儿并非王家血脉,此二者之间究竟有何联系?” 王老夫人对这位长辈询问三娘感到不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但凭她几句胡言便想从中做文章?” 这人想在此事上头做文章也属正常,毕竟旁支的这帮亲戚也没几个正真待见王家的,而看笑话的还占多数。 这位长辈恭恭敬敬的与王老夫人见礼,才道:“此言差矣,常言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人说了出来,那边是听闻了一点儿风声。咱们既然是来公正处理事务的,便都要一一过问,不能不管不顾。” 他身旁的那两人随声附和:“对,可不是么,咱们这也是对王家负责。” 王老夫人咬牙切齿,见着这帮人的嘴脸,顿觉厌恶。 可他们都不肯让这篇翻过去,王老夫人便不能一人做主,只能默认点头。 见此,那长辈才又问三娘:“方才我提的那几个问题,你如实招来,发言必须讲究证据,不得胡乱诽谤。” 三娘极其肯定的点头:“我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是有半句虚假,甘愿被处死!” 不要命的誓言,那可算得上是大事了,故而这帮人都有些信了三娘。 那长辈做了个请的收拾:“说吧” 三娘这才依照方才他所问,一一回答:“长辈们可能觉得晚辈说出这件事情似乎和我母亲与人私通没有半分干系。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此两者之间不光有联系,还是大联系。不满诸位长辈说,我母亲这个人实在心善。她她曾在府得知林姨娘与人有染,但林姨娘当时身怀六甲,我母亲掐不准林姨娘肚中孩儿究竟为谁所有,这才没将事情说出来” 说到此处,三娘偏过头去看了看赵氏。 她大概被三娘这番言语惊呆了,目瞪口呆的望着三娘。 三娘又继续道:“我母亲不认为林姨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与外人私通并怀上孩子,故而认为林姨娘肚中胎儿是我二叔的,便打算放过林姨娘一马。而我所说这两件事情的原因也在于此处,因为我母亲探得林姨娘的秘密,林姨娘也得知编一心还怕我母亲将事情的原委道出,害她失去王家这座靠山。正因为这个,所以林姨娘先下手为强,想要陷害我母亲!” 听起来是有些天马行空,可旁人也并不觉得三娘能够编出这样的谎言来。 王老夫人气得发抖,蹭的一下站起身,指着三娘便怒骂:“王家白养你了!竟敢肆意诽谤我王家血脉!” 三娘昂首挺胸,对王老夫人的怒气视而不见,毫无惧意:“孙女儿句句实话,祖母若是不信,那我对说无意,不妨让我母亲来道出事实,也好让众人看清楚那林姨娘究竟是个怎样的嘴脸。” 一句话把包袱丢给赵氏,赵氏有些不知所措。 王老夫人最为着急,见此赶忙问赵氏:“给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氏颇具深意的看了三娘一眼,之后便回过神去,望着王老夫人道:“祁瑶所言不假,我与林姨娘确确实实有过这样的约定” 王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看向赵氏,她觉得她对赵氏已经算是很了解了,赵氏这个人很少说谎。故而王老夫人盯着赵氏看,希望从她眼里看出一点不妥之处来。 结果让她很失望,赵氏与她对视之际,眼神毫不闪躲,理直气壮的。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氏虽较之从前大有不同,但也不会这么快学会骗人,还不带眨眼的。 所以,王老夫人心中已经产生了疑虑。 这事情反转得太快,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简直是出乎意料。 那莽汉与那妇人看着王家这般闹,再听闻王家妾氏之子竟非亲生,便都惊愕不已。 小姑子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不是说解决赵氏与人私通一事么?怎么突然间就扯到王家子嗣上去了? “老夫人,咱们这边还未处理干净,不妨让这妇人把话说完?”小姑子提醒了一句,生怕王老夫人将其抛之脑后。 王老夫人斜睨了那小姑子一眼,有那么些不耐烦:“给我闭嘴!待我处理完这件事情,自会来处置你们!” 小姑子心中一跳,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处理完这件事情再来处置?难不成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然,王老夫人根本没工夫在意一个小尼姑的心思,她现在在乎的只有林姨娘腹中那胎儿之事。 她如此看重林姨娘,不惜为了林姨娘和她那孩子得罪荣国公府,还把乔氏给气走了。 若是林姨娘腹中孩儿并非王二爷的种,那她一定亲手处决了这个溅人! “来人!去将林姨娘给我带上来!” 三娘却将人喊住:“慢着!除了林姨娘,最好是把林家老爷和夫人一块儿找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放到台面上来,也免得事情出了结果之后林家人不依不饶。” 王老夫人是见识过林家人的无赖,故而对三娘这一着还比较赞同,便也与那小厮道:“去吧,把林家老爷和夫人也一道叫了来。”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被三娘活生生的拖成了拉锯战,把正真的罪魁祸首扯了进来。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林姨娘想扮猪吃老虎,还想不染一尘,她倒是想得美! 既然你欺负到长房都上来了,那便陪你好好玩玩,死也让你死个明白。 三娘盯着小厮走远了的方向冷笑一声,这事情非得见血不可,否则难以泄心头之恨! ☆、第四百一十三章 孩子他爹 林姨娘是被人担进来的,她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糟心。 王老夫人见了她便没给好脸色,瞥了一眼便让小厮押她跪下。 三娘从林姨娘进屋起便一直盯着那小姑子看,她倒要看看这两人究竟有没有什么端倪。 但看了半天,这二人并没有什么交集,让三娘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再怎么说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进来之后居然一个眼神都没有,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正当三娘纳闷儿的时候,王老夫人道:“人也给你找来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看把她给急的,三娘也就不多饶弯子,直言道:“我要说的其实都已经告诉祖母了,林姨娘虽嫁入王家,心却还在别处。她腹中流掉的孩子并非二叔亲生,而是与她的姘夫所生。” 林姨娘猛然抬头,看着三娘质问:“你怎可如此血口喷人?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坑害我有什么好处?” 真是小看了这林姨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不会生疑。 三娘早已看穿她虚假皮囊下的龌龊样,冷哼一声:“血口喷人?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林家小舅之间的瓜葛?前段时日,林家小舅曾到府中探看,而你却因为他大发雷霆而胎动。要不要我找出当时给你看病的大夫?顺道问问他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胎动的” 林姨娘面不改色,辩驳道:“无凭无据休要抵赖!那大夫就在城西,你找来便是。” 三娘置之一笑:“呵,你拿钱买通的人,我去招来有何意义?” 林姨娘闻言,又摆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对着王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老夫人,您要为妾身做主,妾身自认身份卑贱,可妾身嫁与二爷便要顾及清白,断然不能让人污蔑了去。” 王老夫人本以为三娘会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结果却听见三娘这么一句干瘪瘪的话,顿时怀疑起真假来。 “你既然要指认林姨娘,就该拿出证据来,如果没证据,便是毁人清白。” 三娘挺直了腰杆儿:“祖母放心,我既然大着胆子说出这番话,那就是有依有据的。不过证物尚在路上,还请祖母稍等片刻。” 流苏去了这么久,她要请来的人应该能请来的吧? 三娘也是豁出去了,事发突然,她根本没时间做一个完全的准备。 就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张临先回来了,他不负三娘所望,一手牵着个孩童,索性就在门前站着了。 王老夫人居高临下,一览无余,见张临带着两孩童至此,便问:“你怎么带着两个孩子来了?这是随随便便准人进来的地方么?给我带出去!” 堂中众人皆朝张临看了过去,莽汉和那妇人见了都呆不住了,两人奔跑着上前,夺过张临手中的孩子。 两孩子见了父母乖巧的喊了一声,惹得莽汉涕泪连连。 他已经被关了好久了,此番能与妻子孩子见面,简直是惊喜。 张临长在一旁,侧背着堂中众人。 只有三娘注意到莽汉似有似无的看着张临。 不枉她一路提携张临至此,他也学会来阴的了。 小姑子见到这一幕,显然吓傻了,心中惊问怎么人就到了王府来? 再转而见三娘盯着她看,顿时了然于心。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厉害,居然来了招釜底抽薪。 这一着之后,莽汉和妇人便都回到了原位,孩子也放放心心的交给了张临。 才平静没多久,府门那边又来个动静。 这次较前两次都动静大,隔了老远便听见乔氏咄咄逼人的声音:“还不给我开门!若是耽误了事情,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门童见瘟神来了,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将其请进王府来。 乔氏这一帮人倒是浩浩荡荡的,有荣国公夫人,有王祁芸,还有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这么仔仔细细的一看,可不就是林家小舅么? 林家人此时还未来,但三娘已经能想象到热闹场景。就让他们狗咬狗,她乐得自在。 乔氏还真收下不留情,林家小舅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眼睛看人都是虚着的。 动作倒是快,她先前才让流苏去找乔氏来助阵,不曾想这还没多久就把林家小舅打成这个样子了。 王老夫人见着阵仗,以为是乔氏带着荣国公府的人前来闹事,便赶忙从座上起身下来,行至荣国公夫人面前:“亲家好,多日不见,您这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荣国公夫人冷哼一声:“好?我倒觉得一点儿都不好,人都快给你们王家气出病来了。看看你养的那个乖儿子,宠妾灭妻成何体统?” 王老夫人也知道在那间事情上她是有些偏心林姨娘,可她有什么错呢?还不是为了让二房再添子嗣。 “您这话说的,我儿子若是没教好,你这女儿也不见得就教好了。我可从未见过如此善妒的妇人,就连妾氏腹中的孩儿都不愿放过的。” “你!”荣国公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最有理的那个,谁料王老夫人竟用这话来堵她,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忍。 乔氏见着两老太婆要出事了,连忙将荣国公夫人制止住:“母亲,您少说两句,别忘了咱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经乔氏这么一提醒,荣国公夫人稍稍收敛,与王老夫人甩了个脸,便进了崇德堂。 与乔氏一道来的那两小厮将林家小舅狠狠往地上一推,疼得林家小舅直叫唤。 王老夫人见荣国公府的人如此不买账,也懒得跟他们客套,径直又回到座上坐好,也不说招待这帮人的事情。 荣国公家的人本身就是来找茬的,也不在乎王老夫人怎么对待他们,总之今天这一架是吵定了。 “这人是谁?”王老夫人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林家小舅,一时间没认出来。 乔氏轻笑一声,转而问林姨娘:“我说林柔,你倒是回头看一看呐,连孩子爹都不认了?” 林姨娘转过头去,三娘总算在她脸上看出惧意,她努力克制,与乔氏道:“夫人莫要信口雌黄,这等败人清誉的话,万万说不得” ☆、第四百一十四章 萧姨娘 乔氏满面笑意,伸脚踩在林家小舅身上,在他伤口处狠狠磨蹭,惹得林家小舅惨叫不已。 林姨娘果然有所触动,且只一瞬又将情绪收了回去:“夫人,您怎么说也是出生名门,在王家也还是正儿八经的二夫人。您不觉得当着王家长辈的面儿做出如此举动,很无礼么?” 乔氏摇头:“有么?我倒觉得很好。况且我已经一直休书休了那不中用的王文廖,现在我已经不是王家人了,谁也说不了我什么。” 王老夫人气急,一拍桌子:“你要上天了是不?说谁不中用呢?要不中用那也是你不中用,生不出儿子不说,就知道败家!” 乔氏白了王老夫人一眼:“我败了您能怎么着?我再王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顾及荣国公府与王家的情面就罢了,还帮着林柔那个贱人来欺压我,这是你给我的报答?” 荣国公夫人拦着乔氏:“与她多费什么口舌,现在就让她知道她错得多离谱,竟把黄鼠狼当鸡崽子养了。” 闻言,乔氏一把揪起林家小舅的头发,问他:“你跟林柔什么关系?自己说吧。” “我”林家小舅被乔氏拎起脑袋,这才看清楚堂中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林姨娘那里:“我跟林姨娘那就是叔侄关系,能有” 话还没说完,林姨娘一脚踢在林家小舅的肚子上:“老娘让你撒谎,看我不打死你!” 林家小舅疼得不行,连连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招” 林姨娘这才停下:“说吧,最好给我老老实实交代,否则我直接要了你的命!” 乔氏还真是张扬跋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凶相毕露也丝毫不觉得羞愧,当真是奇女子。 三娘觉得,这也有好处,若是换成赵氏,定然没有她这般魄力。 林家小舅又抬起头看了林姨娘一眼,竟是嘤嘤哭了起来:“我我与阿柔年纪相差不大,她年幼的时候都是与我在一块儿,虽说隔着一辈人,可咱两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咱们是亲戚啊,任谁都不会应允这桩事情,外面也只能藏着掖着。可惜纸包不住火,这事情终于被我姐知道了,她硬逼着阿柔去伺候那个王家二爷,这才将我们分开” 王老夫人听了林家小舅这些话,还不打算轻信,而是问林姨娘:“你来说,他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 林姨娘望着王老夫人,一字一句的回答:“他在说谎,我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林家小舅面上毫无波澜,似乎早已知道,也不去反驳林姨娘的话。 看来这二人确实有几分情谊,至少林家小舅对林姨娘有些真情。 王老夫人被荣国公府的这么一闹,怎么也不肯信那林家小舅,现在又有了林姨娘的反驳,她就像找到了浮木似的,只肯相信林姨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就想搞臭咱们王家,好报复回来。我告诉你们,休想!” 荣国公夫人嗤笑起来:“哎哟我说亲家,年轻的时候你脑子就不怎么够用,怎么现在还是老样子?哦不!应该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抵不上你年前那会儿。” 王老夫人知道她是专门说话气她的,不理会,提持异议道:“你们把人家打得这么惨,我又理由相信你们为了诬陷林姨娘而对其屈打成招。总之,拿不出让我满意的证据,我是不可能信你们的。” 谁知赵氏这时突然发话:“我有证据!” 此话一落地,崇德堂顿时鸦雀无声。 王老夫人看着赵氏,眉头紧紧皱起,恨不得下去把赵氏打醒,谁才是自家人? 三娘忙搭赵氏的话:“母亲,您有什么吩咐?叫谁?” 赵氏看了看三娘,点点头:“去把萧姨娘叫来,只要她来了,事情就会真相大白。” 三娘觉得,这也有好处,若是换成赵氏,定然没有她这般魄力。 林家小舅又抬起头看了林姨娘一眼,竟是嘤嘤哭了起来:“我我与阿柔年纪相差不大,她年幼的时候都是与我在一块儿,虽说隔着一辈人,可咱两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咱们是亲戚啊,任谁都不会应允这桩事情,外面也只能藏着掖着。可惜纸包不住火,这事情终于被我姐知道了,她硬逼着阿柔去伺候那个王家二爷,这才将我们分开” 王老夫人听了林家小舅这些话,还不打算轻信,而是问林姨娘:“你来说,他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 林姨娘望着王老夫人,一字一句的回答:“他在说谎,我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林家小舅面上毫无波澜,似乎早已知道,也不去反驳林姨娘的话。 看来这二人确实有几分情谊,至少林家小舅对林姨娘有些真情。 王老夫人被荣国公府的这么一闹,怎么也不肯信那林家小舅,现在又有了林姨娘的反驳,她就像找到了浮木似的,只肯相信林姨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就想搞臭咱们王家,好报复回来。我告诉你们,休想!” 荣国公夫人嗤笑起来:“哎哟我说亲家,年轻的时候你脑子就不怎么够用,怎么现在还是老样子?哦不!应该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抵不上你年前那会儿。” 王老夫人知道她是专门说话气她的,不理会,提持异议道:“你们把人家打得这么惨,我又理由相信你们为了诬陷林姨娘而对其屈打成招。总之,拿不出让我满意的证据,我是不可能信你们的。” 谁知赵氏这时突然发话:“我有证据!” 此话一落地,崇德堂顿时鸦雀无声。 王老夫人看着赵氏,眉头紧紧皱起,恨不得下去把赵氏打醒,谁才是自家人? 三娘忙搭赵氏的话:“母亲,您有什么吩咐?叫谁?” 赵氏看了看三娘,点点头:“去把萧姨娘叫来,只要她来了,事情就会真相大白。” 王老夫人看着赵氏,眉头紧紧皱起,恨不得下去把赵氏打醒,谁才是自家人? 三娘忙搭赵氏的话:“母亲,您有什么吩咐?叫谁?” ☆、第四百一十五章 自食苦果 听了王老夫人这话,荣国公夫人冷嘲热讽起来:“瞧瞧,这都什么人呐,吃人不吐骨头,自己家的人都要算计“ 乔氏知道现在荣国公夫人嘴里绝对蹦不出什么好话来,怕这两位老婆子掐架,她便将荣国公夫人劝下:“母亲,当务之急是让林柔那小蹄子原形毕露,旁的咱们先撂下不管。” 荣国公夫人还算听得进去乔氏的劝,也就讪讪闭了嘴:“成,咱们就先把正事办了!” 说着,荣国公夫人行至林姨娘跟前,伸手就先给了她一个耳刮子:“溅蹄子,还不快从实招来,你那姘夫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林姨娘被她一巴掌扇到地上趴着,眼泪汪汪的求王老夫人:“老夫人,您替我做做主吧,我林柔自认行得端坐得正,他们却硬要说我与人私通。污蔑我也就罢了,还要挟我小舅一同来陷害与我” 听到这里,荣国公夫人都炸毛了,心想这死丫头嘴真硬。 她准备再给林柔几个耳刮子,让她尝尝厉害,谁知手还没落下去,就被丘若姑姑拦下。 丘若看了客客气气的同她道:“国公夫人,咱们王家不是国公府,林姨娘更不是国公府的人。您打狗也看看主人面儿,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恐怕不好吧?” 荣国公夫人一把将手扯出来,狠狠一甩:“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你们这么护着她作甚?再说了,她已经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收拾了也就收拾了呗,反正你们也只喜欢能下蛋的。” 这话倒真说得不错,王老夫人就是喜欢能下蛋的,不能下蛋的还真不待见。 此时的林姨娘,若不是还得王二爷宠爱,只怕早都被王老夫人扫地出门了。 王老夫人是恨林姨娘不争气,但冤有头债有主,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乔氏那一碗汤药所致。 思及此处,王老夫人对乔氏更怨上几分:“搞得跟你女儿就能下蛋似的” 这两人没完没了,堂中王氏旁支的长辈们也有些看不过眼,便劝了一句:“咱们现在说的林姨娘是否忠贞的问题,还望二位夫人收一收怒气,咱们先把这一桩办了。” 真是半分离不得提醒,王家这位长辈开口之后,她们才停了下来。 那长辈索性就领头问林姨娘一句:“你既然说你家小舅诬陷你,那你好歹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 林姨娘啜泣道:“我那可怜的孩子尚未出世便没了,滴血验亲是肯定不成的,要说证明那二爷就能给我证明。大夫诊断出我有身孕的时候正好两个月,往前推推时日,也能知道二爷宿在我房中。再说,那个时候我小舅也没在啊,何来孩子非王家血脉一说?” 如此说来倒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三娘不信她,仔细的梳理她方才说的话,定要从中找出漏洞不可。 还不待三娘扒出什么不对劲,赵氏却又开口了,她严词反驳林姨娘:“撒谎!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会怀疑上你?那时听闻你怀孕的时候我曾去你屋里走访过,半道上碰到萧姨娘。她同我埋怨你命好,说二爷前后两天分别在你们两人屋里歇息,结果你怀上了,她却没有。” “还记得你从别苑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累得连路都走不动,肚子也显得太大了一些。当时你不过怀胎五月,根本不可能是那个样子,所以我才对你起了疑心。正因为多留了个心思,我才发现你竟在服用活血化瘀的药,如此才坐实你肚中孩子并非王家血脉。” “你胡说!”林姨娘出言反驳,也是声正严词:“你既然发现为何没有说出来?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胡编乱造的?” 赵氏轻蔑一笑:“你倒是贵人多忘事,当初是谁跪在我面前苦苦求我放你一马的?现在反倒拿这个说事了。” 林姨娘却道:“大夫人编得精彩,却不知是不是为了给自己开脱,故意给我头上扣屎盆子。反正我倒是听说了,大夫人在外与人有染,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赵氏怒瞪向林姨娘,气急:“我明白了,正如祁瑶所言,你就是怕留我在王府所以才想要陷害与我,好让我在王家没有立足之地?” 其实林柔比赵氏所说的狠辣多了,只是碍于方才撒的那个谎,赵氏才不得不这么说的。 照着林柔最初的打算,她让人玷污了赵氏,再将其弃之荒野。谁都知道,赵氏为人古板,若真被人玷污了,那只能是一死了之。 她还做了两手准备,这第二手便是今日这一出。若是赵氏当时没有自杀,那么她就将当事者全部找来,然后在王家一众人面前揭露出来。 如此,就算赵氏不想死,王家和京城百姓的口水也能把她逼上绝路。 林姨娘听了赵氏这话,丝毫不理会,而是跪着挪到王老夫人脚边求助:“老夫人,您看看我小舅那模样,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了,任谁能挨得住?照说,屈打成招之人说出来的话算不得证据。而大夫人又自身难保,自己临死前拖人下水也在情理之中。故而,这些都不能成为指认我的证据,还请老夫人做主。” 不管出于哪一个立场,王老夫人都不愿意承认林姨娘与人私通一事,所以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这些都被林姨娘牢牢拽在手里,所以三娘说她深藏不露,就是这个原因。 她的心思非常细腻,对每个人都了如执掌,还懂得善加利用。 老夫人瞅着堂中众人,过人偏向了林姨娘那边:“确实不能以这些证据定罪,你们再找出别的证据来,必须实实在在。” 赵氏心里也明白王老夫人怎么想的,但她现在知道西郊庵堂就是林姨娘作祟,便要让林姨娘自食苦果。 她索性从地上起来,将萧姨娘拉到自己身边:“当初这事情还是你给我提的醒,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萧姨娘转头看了看王老夫人,踌躇不定,虽说她对二房,对王老夫人有诸多不满。可她寄人篱下,她必须顺着王老夫人的意思,否则难以在王家立足。 ☆、第四百一十六章 眼熟的玉佩 乔氏跟萧姨娘处了这么多年,对萧姨娘还算知己知彼,便道:“你是不是傻了?自己的女儿被老太婆做主卖给何家,你连半点好处都没捞着,现在还替他们着想?我劝你把该说的都说了,否则怎么对得起你女儿出嫁那晚流的泪?” 说起这个,萧姨娘心一紧。王祁若出嫁那晚的情形好像还是昨日一般,她苦着喊着不要嫁,拉着她求救。 可萧姨娘不论怎么求王老夫人,她都不肯点头。 王二爷更是铁石心肠,不闻不问,就连王祁若走之前都不曾去看一眼,就好像那不是他的孩子一般。 她自来知道王二爷没人情味,却不想他根本就是没有心,他顾的只有他自己。 想到这里,萧姨娘心一横,大不了离开王家。她还有些嫁妆,到时候偷偷把王祁若带走,她们母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成问题。 如此,萧姨娘开了口:“老夫人,有一年事情,妾瞒了您许多年。本来顾及二爷的颜面不曾道出,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了。” 王老夫人眼皮子一跳,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萧姨娘也不给王老夫人阻止的余地,立即又道:“当初妾刚入府的时候一门心思都在如何给二房生出儿子一事上头,找过许多大夫调理,也吃过不少药,在生下祁若之后也从来没有停过。那些方子在乡下都是顶有效的,可到了我这里就不成了,我也曾以为是我的问题,可不管怎么努力就是生不了。” “直到后来,二爷对我也腻烦了,时常也会去夫人那里,有时候一去便是连着三四日。我便想二夫人应该会怀上了吧?可一月十五天与二爷同住的二夫人依旧没有反应。我便起疑是二爷的问题,趁着冬日二爷风寒让大夫给看了他那方面的毛病” 话已至此,已经没有细说下去的必要,萧姨娘便适可而止,抬头看了看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一时失神,她那脸色很是吓人。 下一刻,老夫人手里那茶杯便向萧姨娘砸了过来:“溅人!是谁给你的胆子胡说八道的?当初你为什么不说?我儿子正值英年,根本不会是你说的那样。” 那茶杯直直朝着萧姨娘的脑袋而去,幸好赵氏演技手快挡下,那茶杯仅仅是落在了赵氏身上。 赵氏将萧姨娘护下之后,起身与王老夫人道:“何不让大夫来给二爷看看,只要证实了萧姨娘所说,那林姨娘私通的罪名便能成立。” 萧姨娘早已心灰意冷,看着翻滚在地上的茶杯,心也彻底凉透了,她道:“我为什么要说?反正我也生不了,何不看着别人争得死去活来的?再说,二房给过我什么好处?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好让你找到医治的办法” 可惜王老夫人手里没了茶杯,否则她现在的怒气非要把萧姨娘的脑袋砸个窟窿不可。 她从座上起身,怒气冲冲的朝着萧姨娘而来,那阵仗就跟要打仗似的。 三娘赶忙上前将其拦下:“祖母,咱们事先就说好了要秉公办事,您若是过激,那咱们还是上官府说去吧。” 其实王老夫人心里已经有数了,她听说三娘要去官府,终于胆怯了。 任谁细想一下都能想得到,乔氏嫁给王二爷这么多年,生下一个姑娘之后再无所出,萧姨娘亦是如此。 现在好几年过去了,这两人肚子都没有动静,结果林姨娘一来就怀上了,岂不怪哉? 思及此处,王老夫人怒瞪着林姨娘,这一巴掌落不到赵氏脸上,也总得有个落处。 之后,众人便看见王老夫人一巴掌扇到林姨娘脸上去了。 “溅人!溅人!亏我把你当祖宗似的供着,你却想狸猫换太子,想坑害我王家血脉。” 林姨娘出奇的冷静,捂着被王老夫人打了的半边脸,道:“老夫人糊涂,这些人的话怎可轻信?她们说二爷不行就不行?您不该妄下定论,咱们得等二爷回来,得让大夫来验证,否则我是不会认罪的。” 这女人也是厉害,知道王老夫人被气昏了头,脑子根本就不好使了。只要林姨娘给她一点希望,她便当做救命稻草。 可不能等到王二爷回来,若是王二爷回来了,那么这事情就真的办不成了。 王二爷也是个执拗性子,让他给大夫检查那个?简直痴人说梦。 别说是王二爷了,就算是旁的男人也没几个丢得起这样的脸。 所以王二爷死活不会让人看,这事情也不会有定论。届时林柔好好的把王二爷哄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不会有问题。 三娘这会儿倒想起一件事情,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莽汉身上。 莽汉是林家小舅找来的人,他们一定记得。 三娘便率先打破此时的僵局,将那莽汉从地上拉起来,走到林家小舅跟前:“你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得。” 莽汉的娘子也凑了过来,两人蹲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那林家小舅。 妇人先惊呼一声:“认得!我认得!” 三娘心中一喜,问:“这是谁?” 妇人回:“这人曾到我家里来过,他总共来了两次,每一次都带着礼。因为送的礼都比较贵重,所以我特别记得这个人。” 再看那莽汉,皱着眉满腹心事的模样。 三娘问他:“你呢?认出来了么?” 莽汉抬头看了三娘一眼,随即点头。 果然,这事情就是林家小舅在外安排的,而林柔则是操控者。 “敢问他送的是什么礼?”三娘问那妇人,伸手向她讨要:“不妨拿出来看看,说不定就是证物。” 以莽汉这样的人家,得到贵重物品定然不离身,因为怕丢了。 果然见那妇人在身上摸索了一阵,然后从衣服夹层里摸出一块玉来:“就是这个,据说拿去当铺里当乐,能得十两银子呢。” 三娘接过玉佩细细品鉴,虽说算这成色算不得多好,可要卖个十两银子,还真是绰绰有余。 再仔细一看,三娘发现这玉佩有点眼熟 记得她初到王府的时候,王祁莲曾跟三娘说起王老夫人,说她小气得很,年年过年都送礼,不是玉佩就是钗子,还不如银钱来得实在。 ☆、第四百一十七章 最后的指认 三娘细细一想,当即便明白过来。 这玉多半是林姨娘拿给林家小舅的,为的就是拿去收买莽汉,让莽汉为其做事。 三娘觉得以林姨娘的聪慧,不可能如此张扬,直接拿着玉佩给这家人。多半是林家小舅懒得去当铺走一趟,便将这玉直接给了莽汉家里。 反正这事情莽汉是瞒着他妻子的,妇人便只当是送的礼,也没想着要拿去当钱,而是随身携带。 啧啧,老天爷还是长眼的,该收拾的人不会姑息。 三娘拿着玉佩走到林姨娘面前,然后将玉佩挂在手指上摇了摇:“林姨娘,你看着东西眼不眼熟?” 林姨娘大骇,脸上情绪有那么点儿绷不住。 可也只是一瞬,她便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做出一副无辜模样:“当然眼熟,可你难不成凭借此玉就想定我的罪么?这玉佩乃老夫人所赐,府中有此玉的多了去了。像大小姐、二小姐,屋里怕没有四五,也有六七” 三娘却笑了起来:“话是不错,不过我想林姨娘一定没有注意过。老夫人每一年都得让人打造此类玉佩,为了怕混淆,老夫人特意让人在玉佩内环处课上小小的字,一般都是年份,不信你拿去看看” 林姨娘又惊慌起来,眼睛盯着三娘手上的玉佩,突然目光变得凶戾起来。 三娘知道她耐不住性子了,将伸出去的手一下又缩了回来。 林姨娘本来已经伸出手来拿了,结果三娘缩了回去,让她扑了空。 “你”林姨娘怒瞪着三娘。 三娘拿起玉佩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然后递给王老夫人:“祖母,咱们来说说这玉佩,去年事情多,年关的时候王府有多少人收了您的东西?” 那会儿三房的还未回来,长房的又跟二房闹得僵,所以玉佩也只给了二房里的人。 乔氏倒是机灵,见此连忙让人去她屋里:“你,去我原来住的那屋里,第三个木箱子底下,把玉佩取来。” 这会儿乔氏还真是庆幸她离开王府的时候没有带走王老夫人送她的于,因为想着成色一般,不算贵重,所以就留下了。 二房的女眷有乔氏、萧姨娘、王祁芸、王祁若、再就是个林姨娘。 王祁若就不说了,小小年纪根本没有这等收买人的心思,再者她的东西都是萧姨娘管着,不可能会流落出去。 见乔氏这么说,赵氏也当即反应过来,问萧姨娘:“你和祁若的可都还在?” 萧姨娘点头:“都在,祁若那孩子孝顺,走的时候我将那些珠宝首饰给她,她却偷偷放了回去” 于是,萧姨娘也让人去她屋里取了。 大伙儿的都还在,剩下的就是王祁芸。 三娘向王祁芸问道:“二姐姐,你的呢?可还在?” 王祁芸回:“这得去问我屋里的丫头,离开王府的时候我顾念她伺候我多年,便将那些玉佩都给她了。” 闻言,三娘便让人去请原先侍奉王祁芸的丫头。 其余的四块玉佩通通有了去向,就等着呈上来,然后便能定林姨娘的罪。 未过多时,去取玉佩的下人们纷纷回来,将取来的玉佩交到各自主人的手中。 拿到玉佩之后,四人又一一上前将玉佩递到王老夫人手中。 王老夫人将一共五枚玉佩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然后点头:“确实是去年找人打造的” 此话一出,众人便都看向林姨娘。 荣国公夫人说道:“看看,我说什么?这死丫头就是个祸害,现在露馅儿了吧?” 林姨娘连跪带爬的上去抱住王老夫人的腿,哭道:“老夫人明鉴,妾真没有做那样的事情,这玉佩一定是被人窃了去,有意要坑害妾的!” “坑害你?”乔氏不怒反笑:“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介平民,要财没有,要权势也没有,坑害你有什么好处?” 林姨娘反咬她一口:“你就是恨我怀了二爷的孩子,先前害死我腹中骨肉,现在见二爷对我依旧如前便想污蔑我,好让二爷对我失望,你才好正大光明的回王府。” 乔氏气急,她怎么就没发现这林姨娘如此伶牙俐齿:“实话告诉你,这王家我还真不稀罕!现在就算是王家抬八抬大轿请我会来,我也不会点头,更别说坑害你。还请你要点儿脸,我都替你臊得慌。” 反正林姨娘就是死活不认,而王老夫人即便已经心里有数,却还是会顾及颜面不在众人面前让林姨娘认罪。 还剩最后一张牌,就看流苏能不能在王二爷回府之前搞定。 刚想到这里,外头便传来一阵声音,骂骂咧咧的:“溅蹄子,给我老实点儿!” 三娘喜极,这不是流苏又是谁? 接着,便瞧见流苏迈进东恒院,而她身后跟着一小厮,小厮押着一小丫鬟。 三人朝着正堂而来,流苏先行而入,直奔王老夫人而去。 “老夫人,妾带来一证人,还请您盘问。” 王老夫人看了看流苏口中所说的证人,却是林姨娘屋里是小丫鬟。 这小丫鬟曾在林姨娘胎动之时撞到三娘,她当时脸上带着巴掌印,神情怪异,便让三娘注意上了。结合后来三娘的猜测,这丫鬟估摸着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所以才在林姨娘胎动之时显得如此紧张、怪异。 王老夫人也只是看着这小丫头,并没有要询问的意思。 三娘便不客气的替她开这个口,向那丫头问道:“最好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免得遭罪。” 小丫头来之前已经被流苏调教过了,故而听见三娘说着些话的时候,异常紧张。 流苏见她不说话,吼她一声:“还不快说!” 那小丫头不由的一抖,讪讪道:“林姨娘她她跟她家小舅有染” 谁知话音刚落,林姨娘便冲上来给她一耳光:“白眼儿狼!亏我待你如姐妹一般,你竟伙同外人诬陷与我!” 小丫头当即闭了嘴,不敢说了。 乔氏也不任由林姨娘乱来,上去便将林姨娘推开:“怎么?你还打算威胁人家?” 林姨娘身子柔弱,让乔氏这么一推,便倒在了地上。 ☆、第四百一十八章 百口莫辩 乔氏也不管林姨娘摔得重不重,转而轻声劝那丫头:“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你只需将知道的都说出来,旁的不必担心。” 小丫头知道乔氏能耐,便当她是靠山了。本来这件事情她瞒了这么久也怪难受的,说出来她便不用继续跟林姨娘一块儿提心吊胆,害怕什么时候会王老夫人被发现。 未免林姨娘继续来捣乱,乔氏让人将林姨娘按住,让小丫头敢大胆的说。 见此,小丫头还真长了几分胆子,娓娓道来:“事情还得从姨娘那次姨娘胎动说起,那日姨娘很是反常,给院里的丫鬟分派了许多伙计,把人都支走了。后来林家小舅什么时候来的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记得姨娘让我去把中园开得好的几株月季挖到咱们院子前面来。我当时走得急,忘了带小铲子,所以就回来取” 说到这里,小丫头顿了顿,侧头看了林家小舅一眼:“之后我就发现林家小舅进了屋子,我想着屋里来客人了,姨娘会不会缺个伺候的人便想敲门问一声。然后我就听见听见姨娘跟林家小舅打情骂俏,再就是一些磕磕碰碰的声音,还有林姨娘” 小丫头说不下去了,便闭了嘴。 不过众人听到这了也算明白了,林家小舅当时来的时候根本不是来找林姨娘帮他忙的,而是来跟林姨娘叙温情的。 林姨娘被小厮按着也不老实,一个劲儿的骂那小丫头,然后又说自己无辜云云。 此时,谁还肯信她的话?更有王家旁支的长辈示意小厮捂着林姨娘的嘴。 小厮心领神会,便伸手将林姨娘的嘴捂着,怕她憋出好坏来,鼻子便露在外头。 三娘问那小丫头:“那照你的意思,林姨娘的胎动其实另有隐情,并不是什么林家小舅冲林姨娘发火导致胎动?” 她点了点头:“是的,奴婢在外头听了许久的墙角,正入神之际突然听林姨娘叫唤起来,一个劲儿喊疼。奴婢不敢进去,又害怕被发现,便溜走了” “所以你慌慌张张的碰上我,然后谎称自己是出去找大夫?” 听了三娘这话,她又摇了摇头:“找大夫是真的,因为奴婢也怕林姨娘有个好歹,到时候老夫人怪罪起来,谁也担待不起。” 三娘还有个疑问:“就算是这样,那你又如何证明得了林姨娘腹中孩儿并非王家血脉?” 小丫头欲言又止,怯怯的看着林姨娘。 看来林姨娘待她确实不错,而三娘问的这个问题正是最为恶劣的,她才犹豫不决。 三娘将她喊回神来:“别犯蠢,你是王家的下人,卖身契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应该考虑的是王家的利益。” 事到如今,就算她不想说也没用办法,她先朝着林姨娘磕了个头:“姨娘您别怪我,今日之后奴婢便将您赏赐的东西如数奉还” 林姨娘方才还大喊大吵,听小丫头说完这个之后,竟是颓然不动了,哀求道:“别说,我求你” 小丫头咬牙切齿又挣扎了一番,道:“原来林家人打从一开始便是盘算好的,林家小舅很早就跟林姨娘有染了,这些林家人也都知道。正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情,所以林家人便把主意打到了寻访的二爷身上。他们也不知使的什么法子让二爷跟林姨娘圆了房,然后让二爷深信林姨娘是将处子之身交付给他,那孩子也让二爷深信不疑” 原来林家人是放长线钓大鱼,故意装作不知道王二爷跟林姨娘的种种,非要在王二爷深信林姨娘怀孕之后将她带入王府才上门来闹,趁机将林姨娘与王二爷之间的关系坐实。 这心机不可谓不深,敢情王家被林家人摆了一道,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王老夫人太期盼要个孙儿。否则依照王家的规矩,这种外室之子,不可能被承认。 只是可怜了那未出生的孩子,从到了娘肚子里就注定要被残害。 “那孩子呢?既然是在于二爷来王府之前便被发现了,估摸着也有两个月了,若非后来二婶给林姨娘灌药,岂不是会露馅儿?” 那丫头皱眉道:“所以这孩子林姨娘也没打算留住,那段时间姨娘故意使办法将二爷留在屋里,无论如何都不让二夫人钻空子,为的就是跟二夫人积怨,好让二夫人按耐不住性子对她动手。” 实际林姨娘也没盘算错,乔氏最后可不就没忍住么? 可惜林姨娘低估了王二爷的狠心程度,更没想到乔氏会遭那样的罪而对王二爷私心,最后被乔氏灌了绝子的汤药。 说来也是自作自受,林姨娘拿自己的孩子来谋富贵,最终落得个不能生育的下场。 话问到这里也就真相大白了,林姨娘跟林家未必就是表面上这么僵,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在最后关头求小丫头别把林家抖落出来。 闹来闹去,这其实就是出乡下丫头绞尽脑汁入豪门的戏码,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打击,王老夫人受不受得了。 王老夫人面上无表情,手里拽着那五块玉佩不说话,堂中此时也静得出奇。 荣国公夫人开口道:“我说你别装死成不?事已至此,你倒是给句话啊” 话音刚落,王老夫人一把将手里的玉佩往荣国公夫人那边砸去,正在砸在脸上。 荣国公夫人疼得叫唤,乔氏也不得不去顾一顾她。 老夫人冲着堂中的下人道:“把荣国公府这两个不相干的人给我撵出去!” 荣国公夫人这会儿疼过劲儿来了,大吵大嚷的上去要跟王老夫人拼命,崇德堂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三娘一心记挂的还是林姨娘,千万不能让她趁乱钻了空子。 “流苏!”三娘赶忙找到流苏,拉着她到一边去:“你赶紧让人把林姨娘和林家小舅送走,免得王二爷回来之后又得徒生事端。” 流苏点头应是,刚准备转身回去办的时候,却见那莽汉与妇人将林姨娘他们押了过来。 那妇人来到三娘面前:“我让他把人押着,咱们先到外面去吧” 三娘回头看了一眼,王家长辈们也加入了拉架大军中,真是乱上添乱:“好,咱们出去说。” ☆、第四百一十九章 求饶 妇人将三娘拉出去之后,二话不说跪倒地上,冲三娘磕了三个响头。 三娘看着也不去劝,她当然知道妇人是什么目的。 只见那妇人第三个头磕完之后,央求三娘:“贫妇尚不十分清楚我家夫君犯了什么事情,但请贵人放他一马” 这还真不是三娘说了算的,这莽汉收人钱财企图对赵氏不轨,虽然未遂,但其行径不可饶恕。 见三娘不说话,妇人急了,再磕了几个响头:“贫妇知道贵人您说话有分量,方才在屋里见我家夫君对您唯命是从,我便猜测他这些时日不会来定是与贵人有关。无风不起浪,我家夫君定然是做了不好的事情才惹得贵人生气,您罚也成,打也好,但求求您饶他一命。” 这女人还挺聪明,懂得察言观色,心思也够细腻。可惜了嫁给如此不堪之人,委实我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但赵氏先前曾吵着闹着要莽汉的命,三娘真不知要如何两全。 当然了,三娘并不主张取人性命,不能仗着自己势大便草菅人命。且不说于理不该,就算是依照大邺律例莽汉行爆未遂,也不能要其性命。 “此事说来话长,到底要如何处置还得家母来定夺,我虽能说上几句,毕竟不能全权做主。”三娘便伸手拉她起来:“别跪我了,起来吧” 谁知妇人不肯起身,见三娘不肯答应便一个劲儿的磕头,边磕边道:“贵人行行好,贫妇家中有两小儿,我一介妇人恐难担重任,这家中少不了男人。若是他没了,或是不在身边,我们母子三人怕是撑不了多久的。” 三娘皱着眉,抬手阻止妇人继续磕头:“行了行了,快别磕了。” 妇人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然蹭破了皮,红通通的看着怪让人心疼:“这么说,贵人是答应了?” 三娘却叹息一声:“我答应不能作数,就算死罪可逃,活罪也难免。你要让我轻罚他,恐怕是不行。” 妇人一时无措,愣了片刻赶忙喊来她那两小儿:“你们快过来给贵人磕头。” 那两孩子听了母亲的话,点头道好,然后挣脱张临的手,迈着小短腿儿过来。 妇人拉着他们到三娘跟前:“跪下!” 两小儿就这么跪了下去,然后母子三人一齐给三娘磕头。 被莽汉固住的林姨娘却笑了起来:“我说你这妇人怎地如此不开窍,你家夫君险些玷污了人家的母亲,她没当即要了你夫君的命就算好的了,你居然还有脸来求” 妇人听了惊讶万分,猛然看向那莽汉。 莽汉被她看得心虚,微微低下头。 下一刻,妇人蹭的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就开始对着莽汉拳打脚踢:“作孽!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去学那些地痞无赖!我真是看错你了” 三娘怕这两人纠缠之际让林姨娘和林家小舅跑了,便赶紧喊张临过来:“张临,过来帮忙。” 张临心领神会,小跑着上前,俩忙从莽汉哪里把林姨娘和林家小舅拉了过去。 见此,三娘赶忙吩咐:“把人绑好带去建安河,千万别处什么闪失。” 张临连连点头:“是,小姐放心吧!” 说罢,他便连拉带拽的把林姨娘他们拉下去。 林家小舅早就没力气折腾了,故而张临拉他往哪边,他便跟上。 林姨娘却还有力气,见张临要拉她走,她便挣扎起来:“给我放开!我不走,我要等二爷回来!” 流苏见此,上去便狠狠给了林姨娘一耳刮子:“老实点儿!” 这一巴掌真是打得不轻,林姨娘小脸蛋上立即现了红印。 林姨娘捂着脸也不肯老实,反正就是不想让张临把她带出王府。 流苏便给张临搭把手,林姨娘等于是被拖走的。 这边完事了,三娘才能安心去顾莽汉那边。 妇人还在打骂莽汉,而莽汉丝毫不还手,索性跪在地上任其打骂。 那两小儿哭闹着上去拉架:“娘,您别打爹爹了,爹爹知错了” 两孩子身上的衣裳破破旧旧的,这么背对着三娘,三娘才看见大大小小好几个补丁。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莽汉的可恨之处就在于没志气,即便早缺钱也不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三娘冷眼在一旁看着,却见赵氏不知何时出来的,正站在一旁看。 “母亲”三娘唤她一声。 她便无表情的答应,然后迈步上前来。 妇人听见三娘喊赵氏做母亲,便停下手,看向赵氏:“夫人” 赵氏冷若冰霜,都不搭理夫人,而是与三娘道:“把这大汉关押起来,我要亲手处置。” 见此,那妇人也顾不上跟莽汉算账了,连忙又跪到赵氏跟前,伸手抱住赵氏的腿,求她:“夫人,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赵氏却一反她从前仁慈的性子,一脚将那妇人踢开:“你居然还有脸来求我放过他!方才若不是有林姨娘的事情插在中间,只怕现在被处置的就是我了!” 妇人不依不饶,也不顾摔出去的疼痛,凑过来继续求赵氏:“您就当救救咱们一家子,没了他,我们会饿死的。我自打娘胎就带着喘病,活计做不了太多,若是他不在,我也无力供养两个孩子” 赵氏不肯松口:“你现在让我可怜你,体谅你,那他当时欲行不轨之时怎么不来体谅体谅我?别说你们如何如何活不下去,今日差点儿活不下去的是我!” 妇人哭了起来,又开始不停的磕头,边磕便流泪:“夫人行行好,您只要能放过他,下半辈子我当牛做马来报答您” 那莽汉领着两个孩子也一道过来,一家四口就在这崇德堂侧边的廊道里对赵氏不停的磕头。 莽汉与那妇人也就罢了,只是这两孩子尚小,脑袋上也磕出了伤口。 三娘虽动了恻隐之心,但始终她不是受害者,没资格说饶恕的话。 赵氏从未如此不近人情过,愣是看他们磕了好一阵。 那妇人见这么久赵氏都没反应,渐渐的抬起头,入眼的却是赵氏那双毫无波澜的脸。 ☆、第四百二十章 闹大了 妇人深知再磕下去也没意义了,便将莽汉和两小儿制止住,随即与莽汉道:“罢了,既然是你做下的孽,那便听由他们处置” 莽汉也忍不住落泪,一个劲儿的点头。 见此,那妇人牵起小孩子,什么话也不说,便匆匆离去。 三娘一时都愣了,方才还要死要活的让她饶恕莽汉,怎么现在就放弃了? 赵氏也不去管他们,而是跟三娘道:“让人把他关起来,晚上我再处置。” 三娘什么都没多说,只是道好。 赵氏是真的心狠了,除去这个不说,二房在崇德堂里闹,她也干脆不闻不问。让三娘把莽汉关押之后,便径直回去守着王文胥。 崇德堂的动乱何时平息的三娘也没去问,反正就是闹,她也见多了,总会消停。 剩下的事情三娘没跟着掺和,这事情说到底还是她一路推波助澜揭露出来的,若是再跟着掺和恐怕难以脱身。 所行王二爷也没在场,具体细节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三娘有参与其中,也不会将这事情怪在她头上。 听府里的下人说,林家人后来才到,到了之后又跟着折腾进去,王府一直没消停。 三娘被这事情折腾了一日,想着总算虎口脱险了,总算能松一口气。 躺在榻上双手环在腹前,一搭手就碰到丽姝先前给她的信。 三娘便将信摸了出来,迫不及待的打开看。 果然 果然是苏钦玉捎来的信。 上头什么字都没有,就是一副简易的图,一个身着盔甲的人,目视前方,而太阳却从他侧边照过来。画里的人对着的正是京城方向,正北方。 他这是在告诉她,他是多么的归心似箭么? 将信重新塞回去,然后放在枕头下面,三娘闭目冥想,本来还有困意的,结果现在却已经睡不着了。 正当她为睡不着而烦闷的时候,又出事了。 三娘万万没想到那妇人竟会如此极端,出了王府之后直接去了建安河,拉着两个孩子跳了进去。 她倒也聪明,建安河说短也不短,也有人迹罕至的地方,她却非要挑最热闹的一段。 看来她也是被逼急了,不得不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将事情闹大。 如她所想,她跳下去不久便被人救起,两个孩子也都没事。然而正因为太多人目睹,这件事情便直接闹到了官府去。 官府的人找上王家的时候,崇德堂还没消停,见官府来人,他们才稍稍消停了一些。 来的人是要寻赵氏,王老夫人也没多问,直接让人带去东恒院。她现在忙着跟林家人闹,跟荣国公府的人闹,根本没时间理会官府找赵氏有何贵干。 于是乎,官府的人就直接找到东恒院去了。 也是赵氏被带走之后,东恒院里的丫鬟才来与三娘禀报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娘脑袋都大了一圈,顾不得其他,赶忙往衙门里奔。 临走时想了想,还是让人把莽汉也一块儿带去。 对付那妇人很是棘手,因为她并不像王家的人一样有所求,她要的只是莽汉保住性命。所以她会说实话,一点都不会掺假。 要用假话来攻破假话并不难,但要用假话来取代真话,还真是不容易。 到了衙门,衙役还拦着三娘不让进去。 三娘便报了赵氏的名字,再道这莽汉便是那妇人的丈夫,衙役通报之后三娘才进去的。 那妇人已经换了衣裳,两小儿穿的也不是先前那一身。 见三娘领着莽汉前来,妇人便指着莽汉道:“就是他,他便是贫妇的夫君!” 坐在高堂上的巡抚老爷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那莽汉:“你的意思是她们无端扣押了你的丈夫,而你又无权无势与之对抗,所以才有了建安河轻生一事?” “其实也不是无端,是我家夫君有错在先” 三娘不待夫人说出真相,连忙打断:“回大人的话,并非无端,是这汉子偷了我母亲一件贵重的物件儿,所以咱们才关押着他,算是给他个教训。” 巡抚闻言,询问妇人:“她说的可属实?” 真如三娘所想,妇人就是打算一五一十交待,她摇了摇头:“不属实,根本就不是我丈夫偷了她们的东西,而是” “大人!”三娘硬着头皮又将她的话打断:“您不信可以问我的母亲,这件事情就是因为他盗窃而起。” 赵氏自然能明白三娘的良苦用心,她就是怕赵氏造人侮辱的事情被抖落出来。王家鼎鼎大名,王文胥在官员中也曾人尽皆知,若是赵氏这事情被抖落出来,恐怕会被京城中人传地满城风雨。 “是的大人,的确是那汉子盗窃我的贵重物件儿。” 见此,那巡抚又问妇人:“她们都说是你夫君盗窃在先,你还有什么异议?” 妇人道:“并非如此,我家夫君从未盗窃过,他是因为” “大人”三娘又想打断那妇人的话。 谁知这巡抚却不耐烦起来:“你这姑娘怎的如此无礼?人家要说话你非要抢,再这般甭怪我鞭子伺候!” 三娘还想说什么,那巡抚却指着三娘:“闭嘴!等她说完,你再说。”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知荣国公夫人同乔氏是怕脱不了身还是怎么的,总之官差领着王家来的时候并不见她们的踪影。 倒是王老夫人与林家主母都黑着一张脸,一看就是有仇有怨的。 一众人把衙门挤得满当当,巡抚见来了这么多人,便问:“都到了?” 冤有头债有主,说到底这事情是因为林姨娘闹出来的,所以少不得林姨娘。 三娘便主动提出:“还少了那罪魁祸首林姨娘,还请大人谴人再去王府一趟,找到我兄长屋里的姨娘,让她将人带来。” 巡抚听了没多说,便让衙役再去王府跑一趟。 本来说是直接将人带去聚仙楼退后处置,现在被这妇人一搅和全乱了,只能再让流苏他们将人带过来。 不过有一点好,掐算时辰张临他们应该已经将人送去聚仙楼了。此时衙役找过去,张临少不得要再跑一趟聚仙楼。这前前后后折腾一下,衙门这边也该差不多了,届时也不怕林姨娘再添乱。 张临现在鬼机灵得很,三娘也敢放心让衙役过去,反正张临会想办法瞒着衙役从聚仙楼将人带来。 再不济还有流苏,她也有分寸。 待衙役出了门儿,巡抚老爷惊堂木一拍,开始审案。 事情是从妇人这里开始的,巡抚便又让妇人仔仔细细的说一遍前因后果。 妇人老实的交待了,可以说是毫无缺漏。 那巡抚边听边缕着胡须,脸上的神色也是忽明忽暗,听得非常认真。 待妇人把这些都说完之后,巡抚问:“那王家大夫人到底有没有与你夫君发生什么?” 妇人点头,仔细想了想又摇头:“他是鬼迷了心窍企图不轨,但他最终没成,所以也算不得有关系……” “这么说来,是你家夫君企图凌辱未遂?” “是……”妇人朝着巡抚再磕一头:“是咱们有错在先,我也认了。可王夫人不肯放过家夫,我怕他就这么没了……” 妇人说着流泪,一个劲儿的擦拭。 这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被妇人一一道出,已经极其合理,要想在上头编出什么谎言依然不可能。 还好妇人对其夫君凌辱赵氏的细节不太清楚。所以她在描述这一段的时候轻描淡写,并未深述,听起来也该能让人接受。 可赵氏亲身经历了这些,岂容她轻描淡写就想蒙混过关? 故而赵氏斥责妇人:“当真恬不知耻!若不是当时陆家少郎与祁瑶匆匆赶来,还不知他要做出多么事情来。现在你却要让我轻饶他,休想!” 赵氏也是豁出去了,妇人想借官府轻判莽汉。她也不想再顾及旁的,先把这罪大恶极之人处置了再说! 巡抚有理说理,听她们两争论罢了,道:“本官说句公道话,本就是你家夫君凌辱在先,人家要处罚也在情理之中。你总不能让本官不论青红皂白帮你,那人家又怎能服气?” 那妇人忙道:“贫妇自然晓得,王夫人要打他骂他都成,可她态度强硬,一副要吃了我家夫君的模样,我实在是怕……” 听到这里,巡抚也算是明白了:“你的用意可是让本官依照大邺律例来处决?” 妇人练练点头:“是,贫妇就是这个意思,家夫犯错本就该罚,我也不求他能无罪脱身,只求大人秉公办理,不让他丢了性命变成。” 巡抚皱了皱眉,托腮冥思了一阵:“要他命倒不至于,但也不会轻判,若是他蓄意犯事,判得会更重一些。” 闻言,妇人眼皮一跳,连忙否认:“不不不,此事并不是他蓄意为之,而是王家二房林姨娘花银子买通的,我家夫君顶多算个共犯。” 看了许久热闹的林母一听这话,立马闹腾起来:“少给我乱嚼舌根子!我家小柔是跟着二房的,她只需伺候好二爷就成了,好端端的招惹你们作甚?” 王老夫人也听了半天,原委也都了解了,一想起林家人伙同林姨娘来骗她,她就气:“你也有脸说,要不是你那好女儿跟你那好弟弟有染,又被我大儿媳撞见,就不会有这等事情!” 林母本就是个尖酸刻薄的人,听了王老夫人这话又有些恼羞成怒,说话也半分情面不留:“你家就都是好东西了?你瞅瞅你那二孙女儿,听说倒贴给人陆家,人家都不要。还有你这大儿媳,明明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却偏偏说是我闺女惹的事情。要我说啊,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搞不好已经跟着粗汉有了关系……” 王老夫人遇上这等泼妇还真没辙,除了气恼就是气恼,脸红脖子粗的正打算骂回去,却被巡抚一记惊堂木制止。 “公堂之上,不得胡搅蛮缠,只能说与本案有关的事情,旁的不许多说。” 王老夫人比林母有底气,她还有个官局三品的儿子,她才不怕跟林家人对质:“是,公堂之上大人说了算,我等皆照大人的意思来办。” 巡抚还怕王老夫人仗着王三爷的势不肯配合,见此情形顿时松了一口气。 为了能继续下去,他也不吝啬卖王家一个面子:“这样,老夫人年事已高,给赐坐吧?” 王老夫人觉得很是长脸,也没有拒绝,便让衙役端了木椅来,抬起屁股便坐了下去。她还不忘瞅林母一眼,那表情让三娘想起“小人得志”这一词来。 林母也还算识相,见巡抚对王老夫人以礼相待,气焰也稍稍收了一些。 旁人看来巡抚是在阿谀奉承,实则却并非如此。 巡抚一职虽不高,但权势不小,他要想不给王家一点面子,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巡抚衙门就是个秉公办案的地方,谁也不能说巡抚不留情面。 所以说,此番也不是他卖王家人的情面,只是他为了让林母忌惮一下王家的势,稍微消停一点儿。 效果立竿见影,林母此时可不就闭嘴了么? 见此,巡抚才继续问:“那你又是如何确定这件事情就是林姨娘做的?总不会是凭空猜测的吧?” 妇人摇头:“自然不是凭空猜想的,而是王家先前就审问过这个事情,这也是审问后得出的结果。” ☆、第四百二十二章 判决杖责 “王家审讯的结果?”巡抚索性就向王老夫人询问:“这妇人所言可属实?” 不得已闹到衙门里来,有些事情必须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王老夫人虽然气林姨娘偷天换日、欺上瞒下,但事已至此她再气也不能改变事实。 再说了,闹到这一步,就是她想要掩盖事实,恐怕也难。 “回大人的话,此妇人所言非虚,来之前王家已经审讯过,林姨娘与她那姘夫百口莫辩,她那姘夫已经供认不讳。” 衙门办事将就真凭实据,巡抚要好好确认,比较这是整件事情的因。 “可有何证据?总不能空口无凭吧?” “有!”王老夫人连忙在衙门里寻找先前指认林姨娘的那个丫鬟,扫了一圈可算是在边角上寻着了。 王老夫人连忙指着那丫头道:“她是林柔近身伺候的人,大人可以问她……” 巡抚闻言,便将那丫头招到前面来,问她:“关于林姨娘与人私通一事,你且如实招来。” 小丫鬟一叩首,这次将先前在王府说的那些话又同巡抚说了一遍。 第二遍她思路清晰不少,有些细节的地方她都有老老实实的交待。 听闻这番话之后,林母炸了毛:“胡说八道!我家小柔怎么就喂了你这么个白眼儿狼?快说,你收了谁的好处来诬陷我家小柔的!” 王老夫冷哼一声:“诬陷?你以为你闺女在王府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姨娘而已,没权没势,有什么可图的?还是诬陷,也不怕被人小掉大牙!” 林姨娘怒不可遏,指着王老夫人就骂:“你怎么这么狠毒?我家闺女可是给你们二爷怀过种的,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过河拆桥的小人?”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了,巡抚故意咳嗽了一声,尾音拉得老长。 闻声,这两人又消停下来。 林母忙磕头道:“大人请为民妇做主,就算咱们林家没什么权势,那也不能放任旁人诋毁……” 为了不给王老夫人插嘴的机会,巡抚连忙又问那小丫鬟:“你说这些可有什么依据?你又是怎么知道林姨娘腹中孩儿并非王家的?” 小丫鬟答到:“早在三月以前林姨娘就在服用一些于腹中胎儿不利的药,奴婢曾留意过。虽然量少,但长此以往一定会滑胎。试问林姨娘好不容易怀上二爷的孩子,有什么不要断了这条平步青云的路?唯一的解释就是胎儿月份不对,留下是祸害。” “除了这个呢?可以什么切实的证据,或者旁的证人?” 听巡抚这般问,小丫头仔细想了想:“有!当时林姨娘被二夫人灌了绝子汤药之后小产了,接生的大夫应该能断定出孩子的月份……” 巡抚不住的点头:“有道理,那就让人去将那大夫找来。” 于是,衙役照着王老夫人说的那地方去寻找来给林姨娘看病的大夫。 衙役为了省时,快马加鞭,未过多时便见一大夫虽其后而来。 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大夫前脚刚来,王三爷也随后而至。 大概是王家下人见王三爷回来之后交代了这件事情,王三爷便匆匆赶来了。 他这一来,审讯也暂时停下,巡抚大人与他互问了声好,接着又寒暄了两句。 王三爷不敢厌恶审讯,两句话之后便与巡抚道:“办案要紧,稍后再絮叨絮叨……” 巡抚亦点头,让人给王三爷上坐,这才接着审讯。 大夫被衙役带到前面跪下,巡抚便问:“你可还记得前不久到北城王府出诊一时?” 作为大夫,出诊乃是家常便饭,巡抚随意这么一提,他一时还没想起来,便问:“敢问大人可否再提示一二,老朽一时没想起……” 巡抚本就是局外人,哪里有别的什么提示,便与那丫鬟道:“你来讲。” 小丫鬟微微颔首,便与大夫道:“就是那个小产的姨娘,我给您打下手,您还是我跟你闺女一般大小。” 大夫仔细回想了一下,片刻大悟:“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名门世家,王府?” 小丫鬟点头,激动道:“正是!” 确认了之后,巡抚再把话接了过去,问大夫:“说说看,那位姨娘流掉的孩子约莫几个月大?” 大夫又冥思苦想起来,随即开口:“反正月份不小了,大概一月便要临盆。” 王老夫人本还存着一丝幻想,希望大夫说约莫七月,谁想他竟说还有一月就要临盆。 “大夫,你可曾看真切?”王老夫人急急问道。 但凡是大夫,被人质疑其能力的时候都会不高兴。 这位也一样,当即垮下脸:“老朽钻研的便是妇育这一门,旁的我不敢说,但这一门我经验老道,绝对不可能出错。” 林母心虚起来,她那曾想到大夫真能断出月份:“我倒觉得说不好,现在的庸医多了去了。前段时间咱们村里的杨寡妇不就是被大夫一贴错药耽误了病情么?险些危及性命……” 大夫让她给气的,忙道:“我看过的诸如此类病症数不胜数,那孩子打娘胎里出来就断了气,但他各个部位都已经完善,与足月胎儿相差无几,我是不会判定错误的!” 听闻老大夫这般将,巡抚亦有了结论,惊堂木一拍:“肃静!此案本官已有顶多,尔等静候。” 说罢,他让人将做好的笔录呈上来,一一核对。 约莫一刻钟,他便核对完了,朝那妇人望去:“如你所说,一切属实。但你夫君虽是受人指示,却不是旁人强迫,不予以轻判。依照大邺律例,轻者杖责五十,重则杖责一百,继而发配充军。” “经本官审核,其行径已经达到治罪程度,加上受人钱财罪加一等,本官就判他杖责一百,充军免了,你看可行?” 巡抚判决怎么可能真的征求意见,其实就是已经决断了。 妇人知道一百大板不是那么好受的,但不得不领:“贫妇同意,就照大人说的办……” 继而,他又问赵氏:“王夫人,你对本官这判决可有异议?” 赵氏看了看那莽汉,咬牙切齿:“一百大板端看他有没有命来受,妇也同意,就照大人的意思处置吧。” ☆、第四百二十三章 林柔之罪 这巡抚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一百大板听上去吓人,但具体打成什么样子还不是衙役来做。 赵氏觉得一百大板能要了莽汉的命,再不济也能要半条命,可惜并非如此。 只要巡抚同衙役交代一下,留他一条命在,便万事大吉。 届时他也不必担心赵氏不服气,更不必担心这妇人再轻生,把事情再扩大。 那妇人并不知晓一百大板是个什么概念,虽心疼,但却觉得该罚。 见两人都同意了,巡抚便朝衙役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拖下去行刑。于是,衙役便上来将莽汉拖下去。 莽汉不动不吭声,任由衙役将他领下去。 到了结案的时候,巡抚礼貌的问了王三爷一句:“王大人觉得下官判决可还公允?” 王三爷还懂些处世之道,起身回礼,然后道:“断案本就是巡抚大人的本职,以我这个半吊子看来已经非常公允了。” 巡抚闻言,便笑了笑:“王大人觉得公允便好” “巡抚大人无需多礼,我此来不为别的,只是想旁听一下,好知道事情的经过。” 听王三爷这么说,巡抚微微点头:“毕竟是王家的家事,王大人上心也是应该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巡抚见告一段落,便向那妇人道:“事情算是解决了,你便在衙门里等候你家夫君,至于其他人”他向王老夫人看了看:“其他人也可以离去了。” 闻言,王老夫人便从座上起身,睨了赵氏一眼:“还不快回去,在外面丢人现眼” 光林姨娘的事情就算了,现在还闹出赵氏被人侮辱一事,王老夫人只觉得脸臊,保不齐明儿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王老夫人打算走,却被林家主母一把拉住:“不成!你们还不能走,我家小柔还没过来,咋们之间的事情也还没解决!” “还要怎么解决?”王老夫人将她的手拉开:“合起伙来欺骗我王家上下,居心叵测就罢了,险些乱了王家血脉。我没告你们就不错了,你还要跟我解决什么?对了,我还得跟你说一句,林柔过门的时候给你们的银子、还有办宴席的银子,你们最好都如数奉还,三日之内还不上,我会在衙门等你的!” 铁证如山,也容不得林家人抵赖。 但林母听王老夫人说要她还银子,她就万分不情愿,虽说林柔不是什么大闺女了,可她确确实实跟王二爷睡了这么久,怎么也值这些银子了吧?这王老夫人也不想想,逛窑子得花多少银子。 这般想着,林母越发觉得自己占理,便拉着王老夫人不让她走:“你这不讲道理!我家小柔再怎么说也是伺候过你们二爷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旁的不说,当初你就二爷不也常在花街柳巷往返么?若不是我家小柔,指不定还得败多少银子进去呢!” 王老夫人这怒火蹭的用上脑,指着林母骂:“什么娘生出什么样的姑娘,你一个女人家张口闭口的花街柳巷,害不害臊?” 林母本就不是什么体面人,自来学不来体面样,白了王老夫人一眼:“你管我?反正那些银子我们是不会退的!想都别想!左右我家小柔是你们娶进门去的,京城里谁不知道?你要是让我退银子,那我就到处给你们抹黑。就说你们家二爷根本就是个留不下种的废人!还有你那大儿媳妇,就是让人玷污了的不洁之人,反正不让你们王家人好过” 王老夫人听了这话怒急,跨步上去就要跟林母拼命:“缺教养的东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见这两人缠在了一块儿,衙役连忙上去阻拦。 赵氏本欲离去,却在方才听见林母说那句话气愤不已。 三娘看她一脸的怒气,便去拉了她一下,示意不要冲动。 那是林母跟王老夫人直接的恩怨,赵氏只是个能让林母提出来堵王老夫人的人,根本没必要往里头掺和。 “走吧”三娘劝赵氏一句。 赵氏瞟眼看了正闹成一团的王老夫人和林母,轻哼了一声:“行得正坐得端,才不怕她们诋毁!” 她虽然说得理直气壮的,但三娘却晓得她心虚。即便赵氏再怎么变,她根深蒂固了的观念不会变,那件事情依旧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赵氏便又继续迈步往外走,而三娘则紧跟其后。 一出来便从侧面月牙门后头传来一阵响声,赵氏偏过头去看:“那边是做什么的?” 三娘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看,道:“母亲忘了方才巡抚大人让衙役带着莽汉行刑去了么?我想那便是行刑的地方了。” 赵氏站着原地朝那个方向看了许久:“一百大板约莫是打不死他了,也罢,待过段时日让人将他们一家撵走。只要一想到他还在京城周围,我就心里不舒服。” “是”三娘这般应着,知道莽汉一家有自知之明,就冲那妇人的聪明机灵,想必也不会让一家人继续住在城郊。 张临还没讲林柔送来,故而她们到了门前也只能先等候。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总算是等来张临。 他驾着王家的马车,疾驰而来。 待到了门前,张临忙让马停下,这才从车上跳下来:“夫人、小姐,这是准备打道回府?” 赵氏点头:“嗯,送咱们回去吧。” 张临道好,然后说:“夫人稍等片刻,待小的将林姨娘和林家小舅送到衙门里去,再来送您回去。” 赵氏听闻林姨娘和林家小舅,便伸着脑袋望了望:“那两人在车里?” “是,不是衙门让把人带过来的吗?” 赵氏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好吧,赶紧送进去。” 三娘瞧出赵氏的心思,林姨娘便是西郊庵堂那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她自然有些想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咱们也不用等十年,且等老夫人把他们的事情理顺了,咱们再动手也不迟。”三娘笑着与肇事道。 赵氏显然一愣,随即又换做常色:“嗯,我知道” 张临此时将林姨娘先扯了下来,然后是林家小舅。两人被困得严严实实的,衣衫凌乱不堪,一副狼狈模样。 ☆、第四百二十四章 林姨娘一眼便瞧见府衙门前站着的赵氏和三娘,便换了一副阴厉之色:“算我倒霉,栽在你们手里,不过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总有你们遭殃的时候。” 赵氏冷眼相看,却是一笑:“成啊,我等着。不过你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张临将林家小舅拖下马车站稳了,转身便推搡着林姨娘衙门里去:“费什么话?还不快给我进去!” 与三娘擦身而过的一瞬,三娘轻声问张临:“人还没带进聚贤楼吧?” 张临心虚的瞟了赵氏一眼,见赵氏没什么反应才敢悄悄回一句:“流苏吩咐小的蒙了眼的,不打紧” 听了这话,三娘才算放心,若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把林姨娘带去又带出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也好在有张临和流苏的鼎力相助,此番他们两人占一半的功劳。 三娘冲张临笑着点头,然后说:“行了,进去吧。” 张临微微颔首,继续推搡着这两人进去了。 又等了一阵,才见张临小跑着出来。 他连忙搬来小凳,请赵氏先上马车,随后是三娘。 上去之后,张临便也坐在车沿边上,准备启程。 赵氏在马车里问了张临一句:“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临忙回:“巡抚大人正在审理,老夫人和那林家主母真是冤家,吵不完的架。” 闻言,赵氏也就不多问了,巡抚出面处理,那就一定会有个结果出来。 三娘才不关心老夫人和那林母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有巡抚在,又有个王三爷在,反正是闹不大。 至于结果嘛,三娘倒觉得会更偏向王家一些,但依照那巡抚办案的方式,多半还是希望大事化小。 端看他怎么处置,不过这件事情王家肯定吃不了亏,至于王老夫人所说的那些银子,也肯定讨不回来。 回王府本想着可以稍作歇息,却不想刚踏进府门就有下人禀报:“老太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赵氏已经许久不见王祁莲,听闻王祁莲回来心中有那么点儿高兴。可转念一想,王府这段时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而王祁莲却不听她的话跑出去,根本不管不问,实在让赵氏寒心。 “夫人要不要去崇德堂见一见?老太爷也在”小厮言下之意是王老太爷在,好歹去跟前敬敬孝。 赵氏却摇头:“不必了,老太爷不见得就喜欢我上去献殷勤,我又何必去费那些功夫。” 她终究还是介意胡姨娘的事情,记恨王老太爷伙同王文胥瞒了她这么久,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小厮见赵氏如此,便不敢多言,躬身行礼之后目送她们走远。 快要到东恒院了,三娘道:“长姊还是可以见一见的” “不见!”赵氏眉毛一横,神色一变:“行了你就甭管这个了,忙了一日,先回去歇息歇息。” 三娘福了福身:“那母亲您呢?” 她道:“我自有分寸。” 三娘才不信赵氏能有什么分寸,能在房里守一天一夜不舍得离开一步的人,现在再放回去,多半也是挪不动脚的。 不过她也顾不了这么多,身子是赵氏的身子,她就算再为她着想,也不能左右她的想法。 三娘便点了点头,而后退下。 穿过上圆,三娘在中园见到了王祁莲。 她看起来比上回走的时候还要黑一点儿,整个人也精神不少,看来出门走走也有好处。 她大概是专门回去梳洗了一番,现在也没看出风尘仆仆的样子。 柳儿跟在她身后,见了三娘便连忙上前来:“五小姐回来了?夫人那边怎么样?” 三娘如实道:“暂时没什么问题,不过得再看看。” 也确实得再看看,这林柔留不得,甭管她有没有机会再来与王家抗衡,防人之心不可无,千万不能养虎为患。 王祁莲与三娘许久未见,两人都有些生疏了,她冲三娘客气的笑了笑:“母亲现在可在东恒院?” “在”三娘点头与她道,亦回以一笑:“劝长姊一句,还是不要这么匆忙的去母亲那里,不妨寻块儿敲门砖。你若是就这么去了,我想一定会吃瘪的。” 王祁莲只听说林姨娘的事情,并不知道赵氏身上发生的事情,故而问:“究竟是怎么了?” 三娘拉着王祁莲说话,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赵氏西郊庵堂里发生的事情,还有王文胥重伤回来的事情。 王祁莲大骇:“父亲他……受伤了?” 看来她才回来不久,否则也不会不知道这些。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有大夫专门在府里看护,约莫是要好了吧。就是一直没有清醒过,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后遗症。” 本来听了三娘前半句话,王祁莲稍稍安了心,结果这后半句话让她开始自责起来:“都怪我,是我太任性,若是我能够陪在父亲母亲身边……” “不行,我现在就得去看看父亲。” 三娘将她拦下:“父亲现在尚在昏迷之中,母亲对你倒是真的有几分气。这样,我先去母亲那里探探风,顺道替你说两句好话。你呢,就学学廉颇,负荆请罪。” 她点头:“这样也好,若是让母亲打能让她消气,也算是值了。” 三娘心中叹息,为长房的事情她操碎了心,看来是休息不成了。 王祁莲便跟着三娘一道,往上园去,一前一后的进了东恒院。 柳儿奉王祁莲的意思,折了外头的树枝拿上,然后交给王祁莲。 接过树枝,王祁莲就地跪下,三娘则进了正屋的门。 赵氏屋里的丫头也不是不理事的,打从三娘他们进院子便知道了,故而三娘去而复返赵氏也没觉得奇怪。 三娘看她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便知道她晓得了:“母亲您看,长姊在外头跪着,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聚拢来说。长姊她是有错,可她走的时候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叫她进来训斥一顿,或者打骂一番,也总比不搭理的好。” 赵氏抬眼看了看三娘,摇摇头:“不见,我知道你能说会道,也知道你心是向着长房,期盼着咱们好。可祁莲她太过任性,三番四次的跑出去,不将我这个母亲的话当一回事,不治治她还了得?” ☆、第四百二十五章 生疏了 赵氏就是嘴硬心软,她确实气王祁莲这段时间没能尽到做子女的义务,更气的还是王祁莲不听话。 三娘觉得苦肉计绝对顶用,索性就跟赵氏说:“母亲若是生气就打,左右长姊带了荆条来,方便不是?” “荆条?”赵氏轻哼了一声:“还学廉颇负荆请罪?你去告诉她,我是不会见她的,让她继续跟着老太爷四处游荡吧,权当没我这个母亲。” 这就是句气话了,王祁莲那可是赵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份情岂会因为一些小事磨灭? 三娘便劝她:“母亲莫说气话,如今父亲昏迷不醒,兄长又还没找到事情做。正值长房消沉之际,咱们理应团结一致,自家人闹什么别扭?再说了,睿王那事情对长姊来说始终是块疤,索性长姊出去两回开朗不少,往后让她莫要出去了便好。” 赵氏听她这么一劝,觉得在理,可方才摆出那副柴米不进的模样,现在又有些下不来台,便沉默着不说话。 三娘知道她放不下面子,便给她个台阶:“这样,我做主让长姊进屋来,您要打要骂咱们屋里解决,让人家看笑话也不好。” 赵氏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反正就是默认了。 三娘这才出去朝王祁莲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柳儿见状便搀着王祁莲起身,两人便进了屋。 赵氏冷眼看着王祁莲,来了一句:“舍得回来了?” 王祁莲默不做甚,上前便跪在赵氏跟前磕了三个响头:“女儿不孝,未能在父亲、母亲危难之时常伴左右,求母亲责罚。” 说着,她将从外头折的枝条双手奉上,态度极其诚恳。 赵氏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那树枝:“确实该罚” 话音刚落,赵氏手里的树枝也应声朝王祁莲身上打了过去。 王祁莲整个人绷得紧紧的,身上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禁皱眉。咬牙。 这一下极响,三娘听了都不由一颤。 柳儿以为赵氏肯定舍不得对王祁莲动手,结果这鞭子刚落下来,她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夫人!您真打啊?” “不然呢?还做做样子?”赵氏说着又是一鞭子朝王祁莲身上打去。 第二鞭却不如第一鞭那么重,想来赵氏也动了恻隐之心。 王祁莲硬生生的接了两鞭子,愣是一点儿不吭声,待第三鞭落下之后才忍不住捂着被打了的胳膊。 三鞭完了,赵氏将树枝一丢,道:“这三鞭就是对你的惩罚,若是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王祁莲忍着疼痛再向赵氏磕了一个响头:“是,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赵氏听王祁莲这声音颤颤的,不由皱了皱眉:“起来吧。” 柳儿闻言,便搀着王祁莲起身。 她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朝榻上的王文胥看了看。 “父亲这是怎么了?” 赵氏却是一声叹息:“大夫说是刀伤,能活过来都算万幸了。” 王祁莲听得心惊肉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去哪里招来的祸事?” “我怎么知道?”赵氏道:“说是抬回来便昏迷不醒,究竟怎么弄的也没人知晓,就连跟着一道来的大夫也不清楚。” 听闻赵氏这般说,她也就不再追问,而是向赵氏询问能帮着做些什么。 赵氏却道:“你才从外头回来,长途跋涉的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待明日再来侍疾。” 王祁莲就是担心王文胥,总觉得不安心:“我还是在这里陪您一块守着吧,万一父亲醒了,咱们还能搭把手。” “不成!”赵氏严词拒绝:“你回去歇着,若是不听,我便不让你再进东恒院的门。” 话已至此,王祁莲就算想留也留不得。 “母亲” 赵氏不肯松口:“柳儿,把大小姐领回去。” 柳儿不敢忤逆,便伸手扯了扯王祁莲的衣袖:“小姐,要不咱们就先回去吧?” 三娘也跟着劝:“是啊,回去歇一歇,明儿才能过来侍疾。” 王祁莲知道拗不过赵氏,便躬身行礼:“女儿先行告退” 赵氏嗯了一声,便不再看她。 如此,三人便又一道出了东恒院。 柳儿越想越不对劲:“夫人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点儿都不留情面。” “是因为那件事?”王祁莲问三娘。 起先三娘跟她提起过这件事情,所以王祁莲知道个大概,但王文胥与胡姨娘的事情三娘没说,不提为好。 “对,这事情对母亲来说打击不小,会变成这样也是人之常情。” 王祁莲拉着三娘又问:“那事情是怎么解决的?那人没被处置么?” “处置了。”三娘拍拍王祁莲的手,以示抚慰:“是官府衙门里办的,被打了一百大板,母亲让我事后将其一家撵出京城。索性我发现得早,也没酿成什么大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了这话,王祁莲竟是直直跪了下去,紧接着便朝三娘一拜。 三娘惊楞住,连忙去扶她:“我说你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跪上瘾了是不?” 她摇摇头:“我这是谢你,若是没有你在,恐怕就让歹人得逞了。如果是那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三娘赶忙将她扶起来:“行了行了,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母亲固然是你的生母,那也是我的养母,尽孝也是应该的。” 王祁莲顺着三娘的力道从地上起身,然后拉起三娘的手:“经过这段时间,我对从前的事情也看开了不少,若是先前有冒犯之处,还望妹妹莫要介怀” 本来是和解的话,三娘却听出许多生疏感:“还记得从前你我相处的时候,从来不会说这般客套的话,咱们之间还是生分了么?” 王祁莲一颤,沉默了片刻:“是妹妹多虑了,咱们还是从前的好姐妹,现在是,往后也是” 都是些好听的话,三娘知道破镜难圆的道理,王祁莲再不是从前那个梦虫般的小姑娘。她现在眼睛雪亮,知道三娘并非泛泛之辈,根不是她印象中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丫头。 她也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让她养成这样的性子也好,免得日后吃亏。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有难 之后两人便没再说话,都朝着夜阑居而去。 回道夜阑居,三娘还有事情要跟沈嬷嬷吩咐。可沈嬷嬷是在赵氏回来之后才休息的,三娘便找了丽姝。 “你去吩咐张临一声,让他忙完后头的事情再去西城一趟,找少漓办件事情。” 还是林姨娘的事,要把他们送得远远的,以绝后患。 赵氏没有三娘思虑得缜密,林姨娘此人不是送出京城就能了事的,得送到她找不着路回来的地方。 丽姝凑过来问三娘:“什么事?” 三娘便把心里想的跟她说了,让她照办。 丽姝连连点头,应下便匆匆走了。 总算能安安稳稳的休息,三娘望着外头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三娘听见许许多多嘈杂之声。 回眼一看,铁马金戈,却是一方战场。一群身着盔甲的男人在黄沙之中奋战,混乱不堪。 接着,从黄沙中传出一人,身着银甲,直奔三娘而来。 三娘仔仔细细的看,那人可不就是苏钦玉么? 她便朝他招手,喊他的名字,想让他看见。 可是不论她怎么喊,苏钦玉都置若罔闻,甚至不曾朝她这里看一眼。 他在乱军之中厮杀,畅酣淋漓,却有一只飞箭从身后急速而来,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三娘惊慌不已,扯着嗓门喊了一声:“身后!身后有箭!” 话音刚落,他总算回了头,可那箭已经到了眼前,苏钦玉避之不及,那箭直直插在了他后背上。 接着,便是苏钦玉从马上摔下来的情景,一切被黄沙掩埋,三娘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猛然睁开眼,三娘看见头顶上的帐幔,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梦”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触及眼角也湿润了一片。 不想承认也没办法,她心里有苏钦玉,她舍不得他死。 被这个梦吓醒之后便睡不着了,三娘接着烛光摸到桌前倒了杯茶水喝,坐在圆凳上开始沉思。 苏钦玉出征本就在她记忆范畴之外,她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更不知道苏钦玉能不能安然无恙。 一想到方才梦中的场景,她便觉得胆战心惊,看来明日见少漓的时候得问一问。 看外头的天色,约莫是人畜不醒的时候,三娘将杯中的茶水饮尽便又回到榻边。 想了想,三娘将烛火挑了挑,然后搬到榻前来,取出那封信,对着烛火仔仔细细的再看了一遍。 画作的人面朝北边,仔细看看盔甲似乎不那么整齐,只得一张侧脸,双眉紧蹙。 起先三娘以为是苏钦玉为了表达对她的思念之情,可现在看来居然觉得怪异。 如果说是为了表达思念之情,那这人对着北边应该是喜出望外,极其向往才对,为何会是这等表情? 莫非 三娘想到一个让她很不愿意去想的可能,望北,望北,难道是在期盼援军? 京城就在北边,而画中人不整齐的盔甲说明战事频繁,根本来不及整理。而这皱眉苦脸说的就算战事吃紧,让人没办法松懈,以至于愁眉不展。 再看那一轮明日,明明这么好的景致,画中人偏偏不去看,也许是根本看不见? 看不见光明,正身处于黑暗之中? 三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真是苏钦玉的求援信,为何偏偏要画成这么一副画呢? 苦思冥想,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还记得苏钦玉出征前和德公主的事情,齐王想要放暗箭不成,却在那之后让苏钦玉出征。还有王文胥的伤,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的诡异。 如果说是齐王下了一盘大棋,让苏钦玉出征为的就是让他埋骨黄沙之中,而王文胥前往渠州是为了帮助苏钦玉。结果齐王先下手为强,掐断了这条救生的路子,而苏钦玉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还记得那时三娘猜测晋北王与邺越笙有联系,所以才对苏钦玉出征松了一口气。如果说这一切不过是三娘的假想,晋北王起身从始至终都没跟邺越笙他们站在一条战线上,而他会在对抗南蛮的战争中牺牲掉苏钦玉。 晋北王身为南征军的统领,苏钦玉想要对外求救自然得过他那一关,所以他才不得已用这样的方式向她求救? 如果是这样,这封信从送出到京城少说五日,再加上三娘耽误了一日,就是六日。在这六日里,苏钦玉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 三娘心慌起来,再也不能安然入睡,急急忙忙穿好衣裳,去了丽姝屋里。 丽姝听见敲门声问了句是谁,三娘便回:“是我,快开门!” 听见是三娘的声音,丽姝赶忙下榻来开门,她身披着外衫,揉着眼睛问三娘:“小姐有什么事情?” “快去找张临起来,我有要事!” 三娘是声音显得急切又没耐心,丽姝听了便不敢怠慢,也顾不上穿衣整理,将外衫套上就赶忙赶慌的去找张临了。 未过多时,张临便跟着丽姝匆忙至此。 三娘一直站在门外等候,见他们来了,便直接拉着张临往后门那边去:“快些去备马车,咱们得去一趟苏家。” “啊?”张临目瞪口呆,看了看天色:“小的没听错吧?这个时候去苏家?” 三娘极其肯定的点头:“你没听错,我就是要你这个时辰送我去苏家。” 见她如此认真,张临便不再多话,只道:“小姐随我来,在后门稍事片刻,我去准备。” 顾不得其他,三娘应好,然后跟丽姝吩咐让她想办法兜着,别让人察觉,随即便走了。 张临手脚麻利,去了一会儿便回来,拉着马车让三娘上去。 两人就着月光朝苏家驶去,一路疾驰,半分不敢耽搁。 这个时辰苏家宅门紧闭,三娘也不管什么礼数了,上前便不停的敲门,一声比一声更用力。 片刻,总算有人问了一句:“谁啊?这么大晚上不睡觉” 三娘回:“劳烦小哥通禀你家老爷一声,就说少公子有难,急需援救。” 听闻此言,那小厮一把将门打开:“你说什么?少公子?” 三娘点头:“苏钦玉,你家少公子,如果再不抓紧怕是要埋骨黄沙之中了。” 那小厮见三娘如此认真,思忖片刻便进去回禀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去求救 未过多时,那小厮便又来了,将门打开请三娘进去:“姑娘请进,我家老爷有请。” 三娘心里惦记着苏钦玉的安危,点点头便急急忙忙的与张临一道进去。 小厮带着他们到苏家的正堂,里头点着灯。 进到堂中,见苏丞相披着一件玄色外衫坐在椅子上,苏夫人则在一旁给他斟茶。 见三娘进来,苏夫人便停下手里的动作,注视着三娘从外头进来。 “王小姐,别来无恙。”苏夫人笑着道。 三娘对他二人一一行礼,然后回苏夫人的话:“晚辈近来一切都好,劳苏夫人记挂。” 苏丞相从座上起身,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衫,问:“你大半夜急急忙忙的过来,又说什么阿玉埋骨黄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娘将苏钦玉给她那副画呈到苏丞相面前:“这是他差人送给我的信,里头是一幅画,本来我是觉得没什么特别,可细细看却发现有一些蛛丝马迹。” 苏丞相闻言接过三娘手里的信封,继而匆忙打开看。 看着看着,他眉头紧皱:“这是阿玉给你的?” “是”三娘点头回应。 苏丞相便将信收了起来:“送到京城有多久了?” “五六日了,所以我发现之后才急急忙忙的找过来。” 苏夫人在旁边瞅了好几眼,却始终没闹明白这画里有何玄机,问苏丞相:“如何?阿玉他到底怎么样了?” 苏丞相摇摇头:“如王小姐所言,情况不太妙。只是,阿玉他送信为何要送到你那里去?交给张临让他带到苏府岂不省事?” 三娘亦想了想:“约莫是不方便吧?” 苏丞相却不以为然:“这已经明摆着了,他就是在求助于你。” “我?”三娘还真是受宠若惊,苏钦玉凭什么觉得她一定能救他?她的手可伸不到战场上去:“可是丞相大人,他既然身处危难之中,您难道不该想想法子?” 苏丞相闻言思忖良久,越想越觉得棘手:“他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我方才那句话也不是要王小姐一力担下的意思,我儿他既然将希望寄予你身上,说明你一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他的个性我太清楚了,万事都盘算进去,所以他给你这封信一定有别的意思。” 他说得在理,苏钦玉身处为难之中,完全可以把信寄到西城别院或者给少漓,让人代转到苏家。可他却直接将信给了三娘,不得不让人深思。 见她沉默不语,苏夫人道:“咱们得赶紧想法子,信都到了五六日了,再拖下去恐怕不太乐观。” 苏丞相亦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这不是在想法子呢么?” 三娘听闻了方才苏丞相跟她说的那些话,沉思起来,苏钦玉到底想让她怎么做? 她开始分析起当下的局势,苏钦玉在跟随晋北王出征期间遭遇危难,他不仅没有求助晋北王,而是舍近求远向京城求救。 这么看来,那晋北王多半有问题,苏钦玉的危机就出在晋北王身上。 既然如此,晋北王多半就是齐王的人,那该怎么让他倒戈呢? 三娘脑中突然金光一闪,恍然大悟。 难怪他非要走三娘这条脉路,原来是这个意思 三娘自嘲起来,亏她这么上心,原来人家早都盘算好了,只求她出手罢了。 苏丞相也焦急的想着办法,在屋里踱来踱去没个消停。 三娘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便与苏丞相道:“大人,我得走了。” 他也没留她,点头道好。 倒是苏夫人多讲了两句:“劳王小姐走一趟,实在是感激不尽。” 三娘福福身:“晚辈先行离去。” 苏夫人点了点头,让小厮送她出门。 张临跟在后头,见三娘匆匆了又匆匆走,很是不解:“小姐怎么才来就要走了,难不成就把事情全撂给苏家?” “自然不是”三娘叹息一声,心中五味杂谈:“载我去晋北王府,还有急事要办。” “晋北王府?”张临一时没闹明白,这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家,三娘去了做什么。 可三娘不说,张临也知该不该问,想了想还是憋回去。 出了苏府,两人又马不停蹄的往晋北王府去。 晋北王随军出征,如今的晋北王府就剩下几位女眷,亦有那古灵精怪的邺淑。 由于晋北王一家才回迁不就,他们府门前的灯笼比别家的亮堂,三娘一眼便能瞧见。 下了马车,三娘站在晋北王府门前呆了片刻,之后才敲门。 约莫是武将出身的缘故,晋北王府的小厮应门极快,三娘才敲了三两下,小厮便问是谁。 三娘开门见山,直接点明来意:“我找你们家大小姐,劳小哥同传一声。” “这么晚了,姑娘有事么?” 这是晋北王府,三娘总不能直接报苏钦玉的名号,万一府里留着晋北王的线人,她找上门不就是自投罗网么? “小哥不妨开开门,这事情我得仔细说与你听。” 那小厮想着三娘是个女子,弄不出多大的事情来,便放心的将门打开。 见了三娘,他道:“姑娘说吧,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请辰时过后再来。” 三娘旁的不说,从身上左捞右捞的找出五两银子,然后塞到小厮手中:“事态紧急,劳烦小哥一定去同传一声” 小厮被三娘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才开始拒绝:“不不不,我可不能收这银子,若是让王妃知道了,我就得遭殃。” 三娘就当他是嫌少,再从怀里摸出一些碎银,一起递到小厮面前:“人命关天,十万火急,求小哥莫要再回拒。” 他看着三娘塞给他的那些银子,挣扎一番:“那成,我去通传一声,如果小姐不见你,我就没办法了。” 顾不了这么多,只要他能去通传一声,就算是有希望。 “好,劳烦小哥了” 他摇了摇头:“麻烦倒不至于,你且在门前等候,我去去就来。”说着,他将碎银子收好,去内院通传。 内院一般不允许男子进入,想必小厮还得曲折一番,三娘便努力平静心态,在晋北王府门前安心等候。 ☆、第四百二十八章 洞察 小厮去了许久不见回来,三娘愣是在门前吹了快半个时辰的风。 左等右等,终于在天色泛蓝的时候,等来了消息。 小厮匆匆而来,开门与三娘道:“我可是一个劲儿的说是急事,这才让小姐肯见你的,你可千万别坑我。若是小姐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急事,我会连带着受罚。” 三娘道:“你放心,如若不是急事,我也不会这个时辰来到晋北王府。” 听了三娘这话,小厮才安心了些,请三娘进来。 他拐拐绕绕的带着三娘一直往里去,走了许久才停下,小厮指着远处有微弱灯光的地方:“就是那儿了,小姐让我带你过去,你就顺着我指的方向走便是。” 三娘对着点了点头:“劳烦小哥了” 他摇摇头:“不碍事。” 本来也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厮也明白这个道理。 之后小厮便离去,三娘独自一人到灯光闪烁的那地方走去。 走近了,她才看清楚,原来是个小院子,大概是邺淑的住处。 门前有位年轻女子候着,见三娘过来便朝她招手:“这边” 三娘便走了过去,继而那女子带着三娘进屋。 去的时候邺淑就坐在榻上,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上,穿着白色里衣。 “是你啊?”邺淑见了她就只说了这三个字,一点儿惊讶的意思都没有。 三娘有种莫名的感觉,她可能真的不了解邺淑这个人,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古灵精怪的女子,而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因为此时此刻,三娘并未从邺淑脸上看到她俏皮的神情,而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我脸上有花?”邺淑见三娘这么盯着她,便触了触自己的脸问三娘。 三娘摇头:“没有” 闻言,邺淑冲她笑了笑:“找个板凳坐下吧,别客气。” 方才领她进来的那个丫鬟抬了个圆凳放在榻边,三娘就顺应坐下。 之后,邺淑便冲那丫鬟道:“你先去,不得我命令,不准踏入房门一步。” 丫鬟躬身道是,接着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放在就剩下三娘和邺淑,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打在墙上,一晃一晃的有些让人心烦。 “大小姐怎么不说话?”三娘率先开了口,打破这恼人的寂静。 她却是一笑:“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会想先说呢。” 是啊,她明明是来办正事的,怎么傻乎乎的问了这句话。 面对邺淑,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不知大小姐可曾听说南境战事的情况?” 邺淑脸上依旧挂着笑,听三娘问这一句笑意逐深:“你是个聪明人,有什么不妨直言,扯别的多没意思?” 这样的邺淑,三娘还真是头回见,记在理料之中,又有那么些出乎意料。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三娘也没必要再扯别的,便直接说:“苏钦玉在南境战场有难” “有难?”她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那又如何?似乎这并不关我的事情吧?” “可是”三娘欲言又止。 邺淑接了她的话:“可是他命在旦夕,需要我的援助是么?” 原来邺淑早就知道了,到底是三娘小看了她。 关于这件事情,三娘除了来求邺淑之外,似乎也没别的可行法子。 “是,望您答应!苏钦玉他命在旦夕,他的信离送出来已经六日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撑下去” “我答应!”三娘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邺淑这句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的这句,三娘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 邺淑过来拉起三娘的手,然后道:“只是天下没有白来的吃食,你要让我帮忙就得付出代价,你能牺牲什么?” 此时此刻邺淑的笑对三娘而言是那么的扎眼:“如果大小姐帮了苏钦玉,我愿意退出,你要嫁他或是怎样都随意。” 谁料邺淑却冷哼一声:“你认为我是乞讨的么?我要的东西还要你成全?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诚意,你说你可以牺牲,那就实实在在的牺牲给我看。别光说不练,到时候我大老远去帮了忙,他还一心记挂着你的好,回来便将我抛到九霄云外,我岂不是白费心思给旁人做了嫁衣?” 邺淑的心思三娘还真有那么点儿猜不透:“那你需要我怎么牺牲才行?” “这个简单”邺淑指着门外道:“你既然说了不会再与苏钦玉纠缠,那就跟陆家把亲事定了吧。我早就听说陆家少公子对你钟爱有加,你嫁给他定然会幸福的。也算是给我吃颗定心丸,只有你嫁了,他才会死心。” 三娘却想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还知道用这样的手段。 “你放心吧,就算你不逼我,我也不会再跟苏钦玉有任何瓜葛,你喜欢拿去便是。” 邺淑是个怎样的人,三娘约莫有了定论。她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让旁人得到,如同此时,邺淑明明早就知道苏钦玉有难,却能安然自得的睡觉。 或者她从一开始就盘算到三娘回来求她?或者苏钦玉会来求她帮忙? 晋北王最宠邺淑,如果邺淑肯奔赴战场,与苏钦玉结为连理,想必晋北王会忤逆一次,放过苏钦玉。 齐王自以为把晋北王捏得死死的,一心把邺越笙和苏家视作大敌,也不想想晋北王是个怎样的人。 当初先帝那样狠心绝情,杀死自己的父王,谋害老贤王,而晋北王却能远离是非,躲到北境去。可见此人有先见之明,懂得趋利避害。 他在晋北驻守,北境的军队都是供他调遣的,若说他一点儿私心都没有过,三娘打死也不会相信。 所以晋北王并不怕得罪齐王,甚至乐于跟苏家结亲。强强联手,何乐而不为呢? 再反观苏钦玉此举,他已经到了要走这条路来自救,说明邺越笙那边也出了事情,不能支援他。 三娘不清楚邺淑是从何得知她跟苏钦玉的关系,更不知苏钦玉早已洞察。 正如苏丞相所言,苏钦玉心思缜密,会将所有的东西都算进去。 包括邺淑的性子,三娘对他的情谊,所以他有恃无恐。 他知道三娘会为了他的安危妥协,去求邺淑。而邺淑会因为三娘来求而洋洋得意,甚至他也许能猜到邺淑会向三娘提这样的要求。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与陆家结亲 邺淑意味深长的望着三娘:“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真的不再掺和进来?所以我并不打算出手。你若是没诚意,又何必来走这一趟?” 这丫头果然不是好对付的主,三娘便问她:“你要怎样的诚意?不妨说来听一听。” 邺淑冲三娘笑得天真无邪,还取了茶杯给三娘斟茶:“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风险。苏钦玉心里有你,所以你就是我的障碍,只有你不再是障碍了,我才能安心。” “你这意思是要我的命?” 听闻三娘这话,邺淑摇头:“我若是要了你的命,苏钦玉能容得下我么?我知道陆家少公子有意与你,所以给你提议,不妨你就从了他。左右陆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你嫁过去吃不了亏。至于苏钦玉,你就当年少时的不懂事,忘了便是。” 她想得要是周到,三娘就差给她鼓掌了:“看来大小姐挺清闲,连旁人的姻缘也要插手了。” 她笑了笑:“还成,其实也不清闲,我这不是日日盘算着这一天么?” 三娘冷下脸来,这邺淑实在可恨! “如果我不照办,你要怎么做?” 邺淑也收起脸上的笑,冲三娘严肃道:“如果你不照办,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不仅不会去帮苏钦玉,还会添柴加火,让他死得更快!” “你!”三娘怎么都不敢想,这邺淑还是在鸿渊诗会上那个天真直爽的丫头么?根本就是个罗刹鬼。 “你可要抓紧时间考虑,因为苏钦玉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他能不能撑到援军到来,就看你的决定了。”邺淑叹息一声:“可惜可惜,苏钦玉是个不可多得的男子,我就要这样失去了。” 邺淑那张嘴脸,此时怎么看怎么叫人厌恶,可她又是现在唯一能帮助苏钦玉的人。只要她带消息去让晋北王支援,想必苏钦玉就会脱险。 三娘犹豫了很久,思来想去,还是点了头:“好,明日我便如你所愿,同陆家敲定亲事,你也要如约将苏钦玉救出来。” 邺淑得意的笑,冲三娘点头:“那是自然的,往后他就是我的男人,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疼爱。” 她的男人?三娘心中冷笑,傻姑娘,苏钦玉可不是你所想的这么好拿下的,千万别栽了跟头。 此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微微泛蓝。 邺淑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转而又看向三娘:“既然说妥了,王小姐就去办吧?再提醒你一句,午时之前办妥,过时不候。我会叫人去探查,若有半分虚假,明日就等着收苏钦玉的死讯。” “你何必这么着急?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心里明明担忧他,却还要故作平静。”三娘瞥了她一眼:“奉劝你一句,太爱耍心机的女人,他可是不会喜欢的。即便你用手段嫁给他,往后也会有别的女人窜进来,你知道的苏钦玉一直都是艳名在外。” 邺淑神色一边,眉头微微皱起:“你似乎管得太多了吧?” 三娘从座上起来,理了理衣裙:“不是我管得多,是好意奉劝一句。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就告辞。” 她轻哼一声:“去吧,我可等着你的消息。” 三娘不回话,推开门就走了。 出去之后,见张临在外左右踱步焦急等待,三娘便径直过去。 见三娘从里头出来,张临连忙询问:“怎么样了?妥当了么?” 三娘摇头:“还未妥当,再去一趟陆家,快一些。” 张临越发不明白了:“苏公子有难关陆家什么事?小姐去找他们有用么?” “别废话,听我的。”三娘已有些无力,对张临说话也不是太有耐心。 张临理解她,昨日就费了这么多神,结果大半夜还得为苏公子的安危奔走,就算是个男人也扛不住。 待三娘上了马车,张临便赶紧驱车前行,朝陆家奔去。 陆亦阳现在好歹是个统帅,监守皇宫外围的安全,少不得早起督促,所以三娘必须得趁早去,否则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了。 片刻,马车停下,张临道:“小姐,咱们到了。” 三娘便掀开车帘朝陆府门那边观望,没打算下马车。 张临见状,问她:“小姐不进去?” 三娘摇摇头:“不进,就在外头等着吧,等陆亦阳出来。” “是,那小姐先在车里歇息片刻,他若是出来了我叫你。” 三娘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可实际上不敢掉以轻心,车帘子也没有放下来,继续盯着陆府府门看。 天越发亮了起来,呈碧蓝色,已经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周遭人家的府门。 也就算这个时候,陆府的门开了,先出来的是个小厮,接着便是陆亦阳。 三娘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子顿时有了精神。 张临也瞧见了,问三娘:“小的去把陆公子请过来么?” 三娘道:“好” 闻言,张临便匆忙过去,走到陆亦阳面前先行了个礼,然后两人嘀咕了几句,陆亦阳便随他一起过来了。 两人走近,三娘才听见张临与陆亦阳道:“我家小姐就在马车里候着,公子一探便知。” 话音刚落,车帘便被掀开,三娘与他对视一眼。 “有要事相商,请陆公子上来叙话。” 陆亦阳嗯了一声,面上带着微笑,似乎心情不错。 他上了马车坐到三娘对面,说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拒绝。” 三娘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陆公子不妨今日到王家来求亲吧” 陆亦阳整个人都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三娘便又重复了一遍:“你今日让人来王家向我提亲,咱们把婚事定下来。” 这让陆亦阳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不是与苏钦玉为何现在又让他去王家提亲呢? 思来想去不明白,他将话问了出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 三娘勉强挤出个笑来:“陆公子怎的如此妄自菲薄?像你这么优秀的男子,京城屈指可数,我想嫁给你难道还得有难言之隐么?” ☆、第四百三十章 救他 陆亦阳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以为要你嫁给我会费些周折” “所以此时我跟要你去王家求亲,你就很惊讶?” 他点头:“是,我甚至觉得你不会想要嫁给我。” 没错,三娘从回到人间开始就不曾想过再与陆亦阳有什么瓜葛,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三娘不想步那后尘。 “其实陆公子也没说出,我确确实实有难言之隐” 此话一出,只见陆亦阳神色一滞,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三娘继续道:“苏钦玉有难,邺淑逼我跟你定下婚约,她才肯去边南救他。” 陆亦阳手一颤,良久才道:“如此说来,你只是为了救苏钦玉,现在找到我不过是希望我跟你演一出戏?” 三娘摇摇头:“非也,你肯帮我便是送我一份人情,若是你想与我做夫妻,咱们也可以成亲。” 陆亦阳神色骤变,强忍着心中的烦闷:“当时在西郊城外我救下你母亲的时候也不见你说欠我人情云云,如今不过是为了求苏钦玉让我陪你做戏,你就把这个算作人情,让我情何以堪?” “婚约定下,咱们庚帖一换,便是定数。届时我会嫁给你,咱们做夫妻,时日一长自然会有感情的。” 陆亦阳沉默不说话,甚至都不看三娘一眼。 三娘心里开始慌乱,难道陆亦阳真的不愿意帮忙么? 就在三娘胡思乱想,焦虑不安的时候,陆亦阳开口了:“我答应你,但是我不会娶你为妻,作妾怎么样?” 三娘一愣,看着陆亦阳那张认真的脸,竟有些失神。 作妾?命运还真是弄人,这一世反反复复折腾了多少事情,结果还是回到陆家作妾? 也罢,作妾省心,省得她还得为陆家的事情操劳,就坐吃等死吧。 “好,我答应你”她犹豫了很久,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妥协。 她本以为这下顺了陆亦阳的意,他总算能点头了吧? 可陆亦阳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怒气冲冲的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三娘连忙追了出去,喊他:“陆亦阳!你等等” 他猛然回过头来:“我记得你曾说过不会作妾,如今就因为一个苏钦玉,竟卑微到这种程度,要我怎么做?你的心不是我的,难道要我用几十年的时间来焐热么?” 三娘走过去拦住他的袖管:“不用你来焐热,我会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情。我会替你分担,晚上焐热床,餐点摆好饭,从此陆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咱们就是一家人。” 如此听来,似乎还挺温馨,陆亦阳稍稍动摇:“那你会忘掉他吗?” 三娘点头:“会的,时间一长,年少时候的那些情谊也就烟消云散” 即便嘴上这么说,三娘却知道不可能。她已经不是什么小丫头了,这也不是情窦初开。经历了两世,她的心已经不再容易起波澜,现在爱上苏钦玉,往后恐怕很难再爱上别。 可是她不得不对陆亦阳撒谎,因为她现在太需要陆亦阳的帮助。 那些话果然让陆亦阳彻底动摇,他微微一笑:“只要有你这句话,我便愿意等。你放心,我这就回去与我母亲说,让她去王家提亲。” 三娘也点点头:“我也会回去同母亲商量。” 一想到能与心上人共结连理,陆亦阳十分高兴,他拉起三娘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三娘亦回以一笑:“好” 两人将这件事情说定,便各自回家去劝说长辈。 见到赵氏的时候,她正在给王文胥擦拭身体,赵氏没想到三娘会这么早过来,便问了一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所以就过来了。” 赵氏嗯了一声,然后跟三娘说:“去帮我取药过来,我给他上药。” 三娘二话不说,径直去将药箱取了来,然后将药粉拿来递到赵氏手上。 赵氏伸手来接,三娘却反手缩了回去。 “怎么了?”赵氏见她此举,再看她一脸失神,便问道。 三娘将药粉又递到赵氏手上,才道:“记得去年冬日,母亲曾许诺过我,我的婚事会听我的意思,不知现在还算不算数?” 赵氏惊讶万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难不成是找到适合的人选了?” 三娘道:“是,我已经找到了。” 赵氏饶有兴趣,好奇能被三娘看上的会是怎样的男子:“是谁家的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三娘便直言:“是陆家的少公子,陆亦阳” “什么?”赵氏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家?真是陆家?” 三娘非常肯定的回应:“是,就是陆家。” 赵氏皱起眉来:“怎么能是陆家呢?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他。你不知道陆家现在跟咱们不对付?你忘了二房那姑娘去跟陆家提亲你父亲是怎么说的了?” 三娘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王文胥,内心挣扎,一想到苏卿玉便又妥协:“所有求母亲成全,我与他两情相悦,他今日便会让长辈来王家求亲。” 赵氏彻底蒙了,神情也变得严厉起来:“意思是你跟他已经私定终身?所有现在就差名正言顺了是么?” “是……”三娘不否认,全部应下。 “能耐!”赵氏将手里的药瓶子往地上一砸,开始训斥起三娘来:“我本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也能让我省心,你倒好,直接跟陆家少公子私定终生了!” 三娘索性就过下,朝赵氏磕了个响头:“睿王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王家与陆家结亲再没什么阻碍,如今咱们的处境艰难,跟陆家结亲有何不可?” 赵氏冷眼看着三娘:“这也不是你与人私定终生的理由!” 三娘再道:“母亲以为我何尝愿意?父亲现在昏迷不醒,兄长又还未寻到官职,长姊短时间是不肯再寻婆家的,唯有我这条路子。与陆家结亲是一个契机,咱们正好遏制一下老夫人和二房,难道不是一条生路么?” 三娘再道:“母亲以为我何尝愿意?父亲现在昏迷不醒,兄长又还未寻到官职,长姊短时间是不肯再寻婆家的,唯有我这条路子。与陆家结亲是一个契机,咱们正好遏制一下老夫人和二房,难道不是一条生路么?”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两情相悦? “可是,陆亦阳今日便会上门提亲” “你说什么?”赵氏惊得目瞪口呆:“今日?你们俩商量好的?” 三娘不否认也不承认,赵氏见她这副样子,便知道十有八九没错。 “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还真想奔到陆家作妾?” “不做妾!”三娘极力否认:“他说明媒正娶。” 赵氏不肯信,陆家如今正得圣宠,而王文胥却是戴罪之身,陆亦阳要明媒正娶,陆老爷会同意么? “只怕是你被他哄骗了吧?” 赵氏当三娘是小丫头禁不住男人的花言巧语,轻信了陆亦阳。 三娘却道:“非也,王家如今再朝中得势的又不是父亲,三叔在皇上跟前也还得脸。再说了,父亲他早已没有官职在身,皇上再怎么也会忌惮一个毫无权势之人吧?至于陆家,他们既然如此得圣宠,想来也不会因为娶一门亲事就互生嫌隙” “说得简单,那陆老爷可不是好对付的人,旁人同意,他能同意?” “为何不同意?正因为陆家手握权势,所以才更不会与权势之家联姻。娶我可比娶那些高官家中的女子妥当多了,若是娶了那样的女子,只怕皇上才会坐卧难安。” 赵氏沉默,坐到榻边寻思良久:“我是说不过你,虽不能否认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我依旧觉得不妥当。祁瑶啊,我是过来人,所以才不愿意你嫁到陆家去。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你去了陆家便要比嫁到普通人家更辛苦,何况陆家还只有陆亦阳这么一个公子,下半辈子岂不是更难熬?” 三娘知道赵氏是为她着想,她又何尝不希望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呢?从初初回来之时,三娘求的便是下半辈子安宁。 可惜天不从人愿,她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跟苏钦玉扯上关系,再又阴差阳错的走上前世的路。 “母亲,您说的我都知道,在同您说这件事情之前我就已经想明白了。既然是我做的决定,我便不会后悔,所以求母亲成全。”三娘说着跪到地上,冲赵氏磕了个头。 赵氏看着三娘,叹息一声:“也是个倔驴,还好老爷卧榻不起,否则断然不会同意你这门亲事。也罢,其中的厉害关系你既然之后那就自己去承担,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万事考虑清楚,咱们其实也不期盼你能为长房做多少,别为了这个委屈自己。” 三娘再磕一头,道:“不委屈,陆亦阳是我的心上人,嫁到陆家又能对咱们有利,何乐而不为?” 赵氏依旧是叹息不断:“罢了罢了,我就先看着,等陆家人过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陆亦阳这个人我得好好看看,若是要不成,说什么我都不会把你嫁过去。” “行,这些都由母亲说了算。” 赵氏便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行了,起来吧” 三娘便顺着她的势,从地上起身。 想起先前是要给王文胥上药的,赵氏便又重新去取了药粉来给他上药。 三娘便主动帮忙,给王文胥包扎好伤口,穿上里衣。 弄完了,赵氏便又坐在榻边看着王文胥:“还不起来,难不成等你出嫁他还要躺着么?” 三娘想,就让他这么躺着吧,这样还能少生些祸端。 他回来这么久也不见齐王追究,看来是并不知道王文胥搭上了邺越笙的贼船。那正好,三娘去搭陆家那条关系,让齐王少生点疑心。 刚把王文胥放榻上睡好,王祁莲便也来了东恒院。 她先给赵氏请了安,然后又看了看王文胥的情况,问了两句。 赵氏一一作答,只是说起王文胥的情况的时候,神色不太好看。 这么久都没反应,赵氏就怕他醒不来了。 三个人守着床榻沉默了许久,老大夫便过来复诊,赵氏让她们先行回去。 该说的事情已经说了,三娘便福身退下,王祁莲紧跟其后。 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天亮了,三娘还得去看看张临昨儿办的事情妥当没有。 正急匆匆的往后院去,三娘却被王祁莲叫住:“瑶生” 三娘脚下一滞,王祁莲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了。 回过身看着王祁莲,三娘问道:“长姊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 她先什么都没说,过来拉着三娘就朝后院去,走到下园的园子里她才开口:“你当真跟陆亦阳两情相悦?” 这问题倒让三娘吃了一惊:“你都听见了?” 王祁莲点头:“是,从母亲发火砸东西的时候我就在门前了,听了半天的墙角。” “这样啊”三娘笑着与她道:“如长姊所言,我与陆亦阳确实两情相悦。” “你撒谎!”王祁莲显得有些气愤:“我不否认你是个很会掩饰的人,可我跟你相处了这么久,有些事情我这个旁观者多多少少心里有数。你若是说你跟苏钦玉两情相悦我还会信,可你跟陆亦阳八杆咋打不着边,何来两情相悦一说?还记得那年年关,你见到陆亦阳便是那副极其厌恶的臭脸,现在跟我说这些,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三娘沉默,果然,没有人能完美的掩藏自己的心,除非从不跟人接触。王祁莲跟她相处了这么久,对她自然要比旁人了解。 “人心都是会变的,长姊也知道苏钦玉是个怎样的为人,且不说我真跟了他会不会好过,就说他命犯桃花,我也招架不住。与其日后痛心疾首,还不如早点儿断了那份心思。” “这是你的真话?” 三娘点头:“千真万确。” 王祁莲对苏钦玉知之甚少,了解程度也只停留哎坊间传闻上面,所以三娘说这些,她都觉得在理。 “我倒不是反对你跟陆家怎样,我是怕你后悔,嫁人那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愿看你往后受罪。” “不会的,你看陆亦阳一表人才,又能文能武,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真人君子。如此会做人,又怎么会轻待脏糠之妻呢?” 王祁莲嗯了一声,点点头:“你说他要明媒正娶的时候,我都被吓到了。陆家那样的人家,他要是真这么做了,那也还算个值得托付的人。” ☆、第四百三十二章 送去漠北 “劳长姊关心,我自有分寸。” 她看着三娘,似有似无的叹了声气:“我知道你有分寸,你自来都有主意。说到要嫁人,那我还得给你备一份嫁妆,好歹咱们姐妹一场” “不用。”三娘笑着回绝:“我这还没及笄呢,要嫁也明年的事情。若是长姊非要送,就照顾好父亲、母亲,顾好长房一家便是。” 王祁莲顿时惭愧,她长这么大了,好像从未如三娘那般替长房操心过:“知道了,我会尽全力做好。” 到这里,两人也就没了话说,一起回了夜阑居。 还不待她去找张临,沈嬷嬷却先替张临带了话。 “方才张临在前院与老奴撞上,要老奴跟您说一句,林家那边已经妥了。” 三娘疲惫的点点头:“二爷还不知道林姨娘的事情?” 沈嬷嬷摇摇头:“还不知道,昨晚老夫人都是酉时过后才回来的,二爷问起就说林姨娘回娘家省亲去了,过两天回来。” “二爷也没多问?” 沈嬷嬷道是:“林姨娘出了那事情,二爷便什么都顺着她,大概以为这次也是难过回娘家去,所以没多问。照二爷的性子,大概过两日不见人会亲自去林家找吧。” “那正好,我替老夫人把林姨娘这桩事情清理干净,也免得二爷以后跟她再纠缠不清。” 沈嬷嬷听三娘这么说,连忙问:“小姐准备怎么处理那林姨娘?该不会” “不会杀人灭口的,你放心。”三娘坐到了桌旁,可算是能放松一些:“林家自与王家结亲之后就在京城内置办一处简易的宅子,最近刚搬了过去,我若是杀人灭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那小姐要怎么处置?” 三娘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下去:“送走,我已经让张临去聚仙楼里找了几个人去林家走了一趟,让他们拿到林家新宅的地契卖掉。,然后再让人把他们一家送得远远的。” “远远的?”沈嬷嬷怎么都觉得不妥当:“能有多远?万一他们再找回来?” “他们要是能找回来我就认了” 沈嬷嬷不太明白,便问:“此话怎讲?” 三娘颇有深意的笑了笑:“我打算把他们送出大邺,往漠北丢。漠北自来都不太平,漠北人更是出了名的野蛮,你看那林姨娘长的水灵灵的,能自保么?” 沈嬷嬷反应过来,也是一笑:“原来如此,照这么说肯定不好过。能活命就不错了,逃回京城好像不太可能。” 事情也跟沈嬷嬷交代了,三娘便问:“张临现在得不得空?” “得,方才您还未回来的时候他就让我告知您一声,说他就在后门那边等着,如今您没了别的事情让老奴跟他说一声。” 三娘便直接从座上起身:“那成,我现在就去找他” 沈嬷嬷一把将她拉住:“您这么急急忙忙的作甚?” 还不是因为陆家要来提亲的事情,她得早早把别的事情办妥,林姨娘这件事拖不得。 但跟陆家结亲这件事情三娘还不想跟沈嬷嬷说,就等陆家亲自上门跟赵氏把事情定下来,她再跟沈嬷嬷说。 “以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办了比较好。” 闻言,沈嬷嬷不疑有他,便让三娘去了。 三娘出门见到张临的时候,他倚在马车边沿睡着了。 难为他跟着四处奔波,若是张成在就好了,起码两人轮着来不会这么累。 “张临,快醒醒”虽然很想让张临歇一会儿,可为了赶时间,三娘还是将他喊醒。 张临猛地一下睁开眼,见到三娘直接道:“小姐快上车,要去哪里?小的这就去” “去聚仙楼,你不是把林家人绑过去了么?咱们去会会。” “欸!”多的不说,张临赶了马车就往聚仙楼奔去。 这个时辰还早,聚仙楼也没那么多人,去的时候还是玉梅亲自领三娘到了地窖里。 里头通了风的缘故,比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好了很多,那股霉味儿和湿气都淡了不少。 蜡烛点的灯在简陋的桌子上摆着,而林家老爷、林母、林姨娘三人皆被困在木桩子上,嘴里塞着抹布,眼睛被蒙上。 三娘挑了挑眉:“这木桩子还像模像样的。” 玉梅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玩意儿也是从前在河洝的时候跟着鸨子学来的,突然想起来便弄了三个。光绑着作用不大,还不是怕他们三个人出什么幺蛾子。” 听见声音,林姨娘呜呜的哼起来。 玉梅皱着眉低估了一句:“这丫头不省心” 说着,玉梅取了鞭子不客气的朝林姨娘身上招呼,下手挺重。 打了两下,三娘便拦住:“意思意思就行了,万一打出什么毛病,路上还得耽误。” 玉梅这才收了手,她其实也是见风使舵,这三人被送来的时候她曾问过张临来由,张临只说是三娘厌恶的人,有深仇大恨,所以玉梅才在三娘面前对林姨娘下狠手。 “去聚仙楼,你不是把林家人绑过去了么?咱们去会会。” “欸!”多的不说,张临赶了马车就往聚仙楼奔去。 这个时辰还早,聚仙楼也没那么多人,去的时候还是玉梅亲自领三娘到了地窖里。 里头通了风的缘故,比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好了很多,那股霉味儿和湿气都淡了不少。 蜡烛点的灯在简陋的桌子上摆着,而林家老爷、林母、林姨娘三人皆被困在木桩子上,嘴里塞着抹布,眼睛被蒙上。 三娘挑了挑眉:“这木桩子还像模像样的。” 玉梅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玩意儿也是从前在河洝的时候跟着鸨子学来的,突然想起来便弄了三个。光绑着作用不大,还不是怕他们三个人出什么幺蛾子。” 听见声音,林姨娘呜呜的哼起来。 玉梅皱着眉低估了一句:“这丫头不省心” 说着,玉梅取了鞭子不客气的朝林姨娘身上招呼,下手挺重。 打了两下,三娘便拦住:“意思意思就行了,万一打出什么毛病,路上还得耽误。” 玉梅这才收了手,她其实也是见风使舵,这三人被送来的时候她曾问过张临来由,张临只说是三娘厌恶的人,有深仇大恨,所以玉梅才在三娘面前对林姨娘下狠手。 ☆、第四百三十三章 考验 林姨娘轻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只需要把你忘漠北一扔,别的我就都不用管了。” 漠北的名字谁都听说过,那是个吃人的地方,林姨娘也清楚。 听三娘说完这话,林姨娘叫嚣起来:“你休想把我送去漠北,二爷一定不会同意!” “我做事还需要王二爷同意?林柔,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我不光要把你送走,还要把你爹娘一块儿送去,省得王家不安宁。” “我不去!”林姨娘叫喊起来,甚至开始呼救。 玉梅赶忙又将那块抹布塞到她嘴里,顺道给她脸上巴掌:“让你不老实!” 三娘皱了皱眉,还好玉梅眼疾手快,这个时辰聚仙楼人少安静,若是让上头的人听见了,搞不好会出大乱子。 林母听闻刚才三娘说的话,也开始挣扎起来,呜呜的叫唤。 “趁早把人送走吧,以免夜长梦多。” 玉梅恭恭敬敬的道是:“我已经差了几个可靠的人今晚过来,就说他们是不听话的奴才和丫头,送庄子上去的。” 三娘仍不放心:“城门那边呢?也安排好了?” “早就妥了,昨儿小哥把人送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打通门路。就是咱们这里常来的客人,驻守东门的,到时候从东门出去绕一小段路便可。” 玉梅果然是个得力的人,三娘也放心她:“成,那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由你来负责,事成之后从这月的盈利中取五十两作为辛苦钱。” 三娘的大方也是玉梅最喜欢的,她没有拒绝,连连谢恩。 既然这边已经妥当,三娘也算了结了一桩事情,西郊庵堂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 走之前三娘一再嘱咐:“那林姨娘鬼点子多得很,送他们去漠北的那几个人一定要再三交代,若是路上出了岔子难保不是隐患。” 实则林家没多大权势,林姨娘当初嫁给王二爷的那些聘金早就被林老爷和林母花得差不多了,就算他们再回来也没用反抗的余地。但凡事都有个万一,所以最好还是别处岔子。 玉梅也一一道好,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 如此,三娘才放心的又往回赶。 时辰恰好,刚回去就听说陆家上门提亲的事情。 沈嬷嬷拉着三娘问了半天,三娘也没告诉她,只说要去前院看看便走了。 崇德堂里有王家的长辈,陆夫人、陆亦阳。一帮人喝茶唠嗑,其乐融融,似乎还没说起亲事。 否则照王老夫人那性子,怕是不会这般高兴的。 二房的才出了乱子,乔氏又带着王祁芸在娘家带着不肯回来,这个时候她要是听说陆家人求娶三娘,还不得气出内伤来。 她就是见不得长房好,今年很少找长房的麻烦,不就是看长房败落心里高兴么? 三娘从偏门进去,躲在帐幔后头看,伸长了耳朵去听。 胡姨娘如今很长脸,王老夫人看重她,就连这样的场合也把她叫上。她坐在那里话不多,茶水倒是喝得很频繁。 几人说了不少家常之后,陆夫人便开始说起此次的来意。 她将陆亦阳往前拉了拉:“先去给王家长辈们行个礼。” 因为上门提亲的缘故,陆亦阳特地换了身华服,样子看着很是精神。 他朝着王老夫人、赵氏、胡姨娘,一一行礼之后道:“诸位长辈受晚辈一拜。”说着便深鞠了一弓。 王老夫人本来是不知道陆家来意的,可见陆夫人让陆亦阳专门行礼这一出,察觉到端倪。 “陆夫人客气,都是相熟的人随意便好,何须让令郎行此大礼?” 这正好是个阶梯,陆夫人便顺着往上爬:“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除了拜访之外还是为了我家亦阳的婚事” 赵氏故作不知,王老夫人看向她的时候,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可一想二房又不可能,若是陆家早看上王祁莹何须在乔氏上门提亲的时候拒绝呢? 想到这里,王老夫人看向胡姨娘。 胡姨娘是个机灵鬼,打从陆家人进门就知道其来意,也知道人家是冲着三娘来的。所以王老夫人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也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如此,王老夫人心里打起鼓来,犹豫了一阵问陆夫人:“敢问夫人瞧上的是哪位姑娘?” 陆夫人故意朝赵氏那边看了看,随后才道:“正是大夫人膝下的姑娘,从河洝来的王五小姐。” “谁?”王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家这样的家世居然求娶五小姐? 陆夫人便又一字一句的回答:“就是王大老爷收的那位义女,王祁瑶。” 王老夫人整张脸都变了颜色,看了看赵氏。 赵氏也毫不回避的望着她,一点儿都不怯。 陆夫人如此精明的人自然知道王老夫人跟赵氏不对付,便直接问赵氏:“不知王夫人意下如何?” 本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赵氏怎么说也是三娘的挂名娘亲,按道理来说问她也是对的。 赵氏记着要试探陆亦阳的事情,半开玩笑道:“祁瑶可是我的心肝宝贝,要嫁可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得先问陆少公子两个问题。” 陆亦阳上前朝赵氏躬身作揖:“夫人但问无妨” 赵氏先观察了陆亦阳的仪容,以及他行礼的姿势,面上的神情是否谦卑。 这些都观察好了,她才问:“陆少公子在御林军中任职,可谓是年少有为。但小家不平难平大家,敢问少公子对陆府家中事宜知多少?” 这是在考陆亦阳理不理家,虽说男主外女主内,但偌大一个家丢给女人始终有些累,就看这个人不会不会管。 陆亦阳答:“陆府每月入账约六七百两,开支百两,其中衣食住行占三分之二,剩下的乃家中奴才的开支。另有良田数亩,别苑一座。” 他专门挑重要的说,笼统的把陆家的运行总结了一下。 男人对内宅的事情知道这些就足够了,所以这个答案赵氏满意。 “第二问,若是你的妻子与你母亲不睦,你要如何应对?” ☆、第四百三十四章 满城风雨 这可真是个千古大难题,三娘都佩服赵氏能当着陆夫人的面问出来。 陆亦阳仔细想了想:“屋里从妻,屋外从母。” 赵氏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就问:“即便如此这两人的矛盾始终是存在的,现在不爆发,往后可说不准。” 陆亦阳笑了笑:“那就多生几个孙儿丢给老母亲,让她没工夫折腾。”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笑出了声,这陆亦阳还真挺聪明的。老人家都爱孙子,多生几个她自然高兴,忙着养孙儿也顾不得别的。 陆夫人亦是合不拢嘴,面上却嗔怪他胡说八道。 赵氏两个问题也问完了,笑也笑过了,陆亦阳又躬身一礼:“不知夫人对晚辈的作答可还满意?” “满意!”赵氏笑着点头,这事情便算是定下来了。 胡姨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她奇怪陆家怎么突然就上门提亲了,还想着三娘明明相中的是苏钦玉,会不会同意跟陆家结亲。 而王老夫人则一脸假笑,暗地里咬牙切齿,恨长房手段高。 可是王老夫人没有立场去阻拦这桩婚事,人家双方都同意了,她去掺和算什么? 王老夫人盘算着,看来只能另想法子了。 依着礼数,老夫人留陆亦阳他们在府里用膳,期间也其乐融融。 这下她总算可以跟邺淑交代了,希望她现在赶去劝阻晋北王还为时不晚。 府里的消息传得快,沈嬷嬷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情。 本以为她要叽里呱啦的说不少,结果她却什么都没多说,就是提了两句,然后问了三娘的意思。 这样也好,她不问,三娘也不必绞尽脑汁的去编。 沈嬷嬷不喜欢苏钦玉,所以提他免不了要被说。 到晋北王府去找邺淑的时候,看门的奴仆跟三娘说:“我家大小姐已经前往边关,临走时让我跟你说她已经知晓了,让你等着她大胜归来的消息。” 三娘的心中五味杂坛,有高兴,也有无奈。 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她才会羡慕邺淑这样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能与苏钦玉并肩而战。 他大概需要的就算这样的女人,不论是头脑和武力,邺淑都不逊色。 浑浑噩噩的回到王府,又浑浑噩噩的爬到榻上去,一瞬间就没了力气。 总算能好好睡个觉了 从酉时到次日辰时,三娘睡着就没醒过。 次日醒来还是被王祁莲的敲门声喊醒的,砰砰的响,还伴随这王祁莲的呼喊声:“瑶生,瑶生!快开门!” 睁开眼看到窗外的光,三娘不由的皱眉,缓了很久才能适应。 “怎么了?”三娘从榻上起来便问道。 王祁莲没说什么事,依旧敲门:“你先开门,这事情不太好说。” 三娘便起身去给她开门。 王祁莲一副焦躁模样,进来之后就拉着三娘说:“事情闹大了,祖父懂了怒” 她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愣叫三娘反应了好一阵:“母亲的事情?” “嗯”王祁莲点头:“一大早就闹得满城皆知,然后祖父就知道了。” 三娘一阵心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谁在作妖? “结果不都出来了么?怎么还揪着不放?难道没人跟祖父说起过?” 王祁莲愁眉苦脸的:“这么大的事情祖父能不知道么?可问题是现在京城里闹开了,人人都说母亲被人玷污王家不管不问,笑父亲戴了绿帽子还从容自若。” “都是些混账话,父亲尚在昏迷之中,这些事情能知道么?” 王祁莲表示赞同:“可问题是外头这么说,大伙儿就都这么说。即便王家知道真相也不能挨个挨个的解释清楚把?再说那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说了他们还不一定相信。” 这倒是句大实话,唯恐天下不乱者太多,他们口中的真相还真不会被相信。 三娘思忖片刻:“那知不知道流言是从哪里来的?” 王祁莲摇头:“我要是有这本事还用来找你么?就是不知道流言的出处,所以拉你进来一块儿想主意。” 流言倒是好办,不好办的是王家的家规和王老太爷的铁面无私。 事关王家的脸面,这么多人传,如果王家再不给点回应,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所以王老太爷才玩了这么一出。 “那祖父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置?” “就是撵出王府去,从此再也不是父亲的妻子。”王祁莲唉声叹气,无奈道:“也不知为何如此突然,流言说来就来了,怎的前几日不见人说。” 前几日没人说? 三娘就王祁莲这句话陷入沉思,前几日不说,为何现在又说了?难不成赵氏名誉扫地对其有好处? 目标先锁定胡姨娘,她跟王文胥早年有怨,若是她的话也有合理的动机。 可奇怪就奇怪在她为何不选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传,而是选择现在? 因为不管她在什么时候传扬出去,对赵氏的影响都是一样的。 换一个想,如果不是胡姨娘,那么就有可能是乔氏 乔氏! 三娘心下有了计较,多半就是乔氏搞的鬼,动机就是陆家上门提亲。如果不是乔氏,那就是王祁芸,一定是! 想让赵氏名誉扫地,故而影响到三娘与陆亦阳的婚约,目的显而易见。 三娘本就是个没什么权势的女人,陆家肯容下她也有诸多的原因,而现在闹出这件事情,有心者将这两件事连在一块儿说,保不齐陆家对这门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即便对三娘来说这门婚事可有可无,但拖赵氏下水绝对不是她的本意,故而这件事情她必须要管。 “长姊先去前院看着,我先简单洗漱一番就过来,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王祁莲点头答应,之后便匆匆往前院去了。 三娘关上门换衣服梳妆之际,外头又有人敲门,却是丽姝。 给她开了门,丽姝气喘吁吁的,一脑门儿的汗:“小姐,东恒院那边,那边” 她这喘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三娘看着都觉得着急:“东恒院到底怎么了?你先别急,喘口气慢慢的说。” ☆、第四百三十五章 救妻 丽姝努力平息下来,咽了口唾沫道:“大老爷醒了!” “你说什么?”三娘愣愣的不敢相信,王文胥居然说醒就醒了。 “我说大老爷醒了,今儿一大早大夫人被带走之后沈嬷嬷便让我留在东恒院看着,跟大夫一块儿照料大老爷,结果刚给他上完药他就醒了。” 三娘一时激动:“咱们去东恒院看看!” 丽姝连连点头,忙跟着三娘一道往东恒院里去。 两人穿过院子直接进了正屋,老大夫正在榻边坐着给王文胥诊脉。 三娘忙看了王文胥一眼,他虚弱的睁着眼,看见三娘眼珠子转了转:“祁瑶” 万幸,王文胥神志清楚,没什么别的问题。 “大夫,我父亲的病是不是大好了?” 听闻三娘的问话,老大夫点点头:“算是吧,不过要完全妥当还得修养个把月,千万不能感风寒。” 三娘道是:“谨遵大夫的意思,咱们一定注意” 老大夫点点头,然后起身收拾他的药箱:“当初答应小姐等令尊醒来便离去,如今我已照约定办妥,此时能否离去?” 人家尽心尽职的照料了王文胥这么久,理应早早放人家回去跟家里人团聚,三娘便吩咐丽姝:“你领着大夫去夜阑居取些银子,然后让张临送他去备好干粮马车,务必办妥。” 丽姝应下:“是,我这就去办。”说着丽姝朝老大夫行了个礼:“大夫请随我来。” 他也没推辞,抱手冲三娘作揖:“告辞” 三娘福身回了一礼。 待他们离去,三娘才急急坐到榻边问王文胥的情况:“父亲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王文胥摇摇头,显得很是无力:“没哪里不舒服,就是有点口渴。” 三娘二话不说就去给他倒了杯水来,将他扶起,伺候他喝下。 他是真的渴了,一杯水一口倒下去还不解渴又要了一杯。 喝足了,他整个人也就精神了不少,与三娘道:“你母亲呢?人去了哪里?” 三娘愣了愣,王文胥不是才醒么?怎么就知道了赵氏回来的事情? “母亲在承德堂里,您先歇着,她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还要瞒着我?”王文胥盯着三娘,异常严肃道:“你以为瞒着我就不知道了?我是昏迷着,可不代表我一点儿意识都没有,辰时醒过一次听见一些风声,你就把事情原委跟我交待一遍。” 看样子是瞒不过的,三娘叹了声气,然后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跟王文胥说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文胥听完了忍不住咳起来,似是动怒。 三娘连忙给他顺气:“您消消火,这件事情本就不在意料之中,何况是林姨娘存心要坑害母亲,防不胜防。” “林柔那贱妇在哪里?”王文胥还很虚弱,这句话说出来是怒不可遏,听起来却有些无力。 “人已经被送走了,流放漠北。” “是官府的判决?” 三娘摇摇头:“不是,是我的主意。那林柔死不足惜,只是皇城脚下不得不顾及,所以便把他们一家子送去漠北,由他们自生自灭。” 王文胥恨得咬牙切齿:“倒是便宜他们了!那其他人呢?那个大汉。” 三娘如实回答:“那大汉受了一百大板,半条命都没了,如今又忙着赶着离开京城,想必也不好过。” 对于这个处决,王文胥并不满意:“这样的人渣滓不应该蹲大牢么?” “我也希望他蹲大牢,可他有个精明的妻子,这事情闹上衙门都是她带着孩子跳河的功劳。百姓传得满城风雨,顺天衙门不能不办,还不能过于严苛,所以就得了这个处决。” 王文胥跟找死过了这么多年,对赵氏颇为了解:“她一定难过极了” 不得不说,王文胥对赵氏的情谊也是赤诚可见,若是换了旁的,第一件想到的是自己的声誉,以及怎么处置,而他想的却是赵氏难不难过。 有夫如此,赵氏也算是幸运的人了。 一想到这里,三娘才猛然想起赵氏正在崇德堂被问罪,连忙跟王文胥说:“只是现在情况不容乐观,不知是哪个好事者把这间事情传扬出去了,现在祖父为了王家的名誉打算处置母亲。待会儿我找人让丽姝过来伺候,我现在必须去承德堂一趟。” 说着,三娘便要往门外跑。 “等等!”王文胥将她喊住,居然撑着虚弱的身体要起榻。 三娘忙去阻拦:“父亲不可,您才大病初愈,正是将养的时候,可不能落下病根子。” 王文胥不依,指着里屋道:“去帮我去见外披,大夫说了不着凉就行。崇德堂我是一定要去的,否则以父亲的脾气不可能放她一马,所以我必须要去求他。” 他说得对,王老太爷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要处置赵氏,还真没几个人能拦得住的。 思来想去,王文胥去了也好,他说话总比长房的其他人说话顶用。 于是三娘便去取了外披给王文胥穿上,然后搀着他往崇德堂去。 许久不下榻的王文胥走起路更加费劲,三娘艰难的扶着他出了正屋的门,然后交了个丫头来搭手才将王文胥扶到崇德堂。 老太爷坐阵就是不一样,崇德堂从里到外就没有一个敢围观的奴才,故而三娘与王文胥才能畅通无阻。 王文胥被扶进去的时候,堂上众人纷纷侧目。 老夫人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更何况还是长房的事情,所以她也在场。 还有胡姨娘,王三爷,独独少了王二爷。 王老太爷见王文胥进来,惊讶不已:“文胥,你这是” 大病初愈,王文胥还没有给王老太爷行礼的力气,故而道:“儿子有病在身不便行礼,还望父亲见谅。” 王老太爷倒是真的疼王文胥,见他这副样子便冲跟三娘一块儿扶王文胥进来的那个小丫头道:“赶紧把大老爷扶回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你是问!” 小丫头身子一抖,怯怯道是。 王文胥却不肯:“父亲,您要处罚儿子的糟糠之妻,我岂能置之不理?您就算把我丢出去,我还是会爬进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 清净日子 老太爷听了生气:“你一个大男人为了此等不洁妇人,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王文胥小声道:“当初娶她的时候,喜婆说夫妻同舟共济,恩爱白首。我既然与她在皇天大地面前发了誓言,那就得负责到底,这件事情我岂能不管?” 赵氏初见王文胥进来的时候根本不敢抬头,满心的愧疚与亏欠,已经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谁料王文胥不走寻常路,为了维护她居然跟王老太爷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王文胥越是如此,赵氏便越是觉得亏欠,心里这道坎就越是迈不出去。 若是换了以前,王老太爷一定会指着王文胥的鼻子痛骂,说不好还会动手。如今王文胥病恹恹的,王老太爷心里虽然气愤,却始终憋着不发作。 “你放心,咱们不会对她怎么样,你快回去歇息,别为这事情操心。” 王文胥执拗得不行,无论王老太爷怎么劝,就是不肯点头:“父亲恕孩儿不孝,此事我不能看着不管。” 老太爷被气着了,重话蹦出来两句:“你能耐了是吧?翅膀硬了就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王老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老爷子快别气了,文胥他不也是出于对大儿媳妇的情谊么?” 越说这个,老太爷越发生气:“不争气的东西,你也不看看赵氏是怎么对你的!你重伤在身,她却在外与人发生不正当关系。这也就不说了,我听说你离京之前她就在外头住着,跟你耍性子,这也的女人要不成。依我看就休弃了吧,为父再给你找一个贤淑的。” 一直不说话的王三爷这回也站在了老太爷那边:“兄长,我倒觉得父亲说的可行。如今这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若是你再留着她,王家就要被人耻笑万年了。” “万年?”王文胥冷笑一声:“那也得他们活得到那个时候,你们就甭劝了,说什么我都不答应。就算你们写好休书,我也不会盖手印儿。” “你!”王老太爷气急,指着王文胥就开骂:“不争气的东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你还要不要做官了,祁贤还要不要入仕了?有这么个污点,你当真不怕人耻笑?不怕被人轻看了去?” 王文胥却道:“在官场看的是能力与权势,不是看谁家中妻室是否有污点。就算旁人拿这事情来说,我也不怕,左右官场我也混腻了,正好乐得清闲。” 此话一出,王老太爷怒火冲天,茶杯砰的一下便砸了过来:“你这是要造反!行,我成全你,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回去别管这事情,咱们把赵氏撵出去万事大吉;二是,你管到底,从今往后王家主位也不再是你的。” 三娘心中一跳,这不就正中下怀么? 她跟王文胥盘算了很久跟王家脱离干系,即便两人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是要的结果是一样的。 一听说要王文胥把主位让出来,老夫人便两眼放光,只可惜今天二爷不在,听不到这个好消息。 那胡姨娘听闻王老太爷这句话之后,淡漠的脸上总算起了一丝涟漪,看了看老太爷,又看了看王文胥。 三娘捏了一把王文胥的手,眼神深邃的与他对视,悄声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王文胥听明白了三娘的意思,再看了看跪在地上一直没什么表示的赵氏,沉思起来。 还不待王文胥开口,却听闻赵氏先道:“老太爷、老夫人,我愿意离开王家,发誓从此之后再不跟王家来往,只是老爷做了王家主位这么多年,费心费力。敢请老太爷成全,千万不要夺去老爷的主位的身份。” 有赵氏开药,王老太爷好办多了,与王文胥道:“你看,她自己都已经接受了,你何不放她走?说不定她回了娘家还能寻个好人家再嫁,你这么吊着也不是个办法。” 王文胥看着赵氏的背影思忖,她不回头看他一眼,看样子是已经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可夫妻这么多年,王文胥实在不能想象没有赵氏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所以还不肯放手。 他双膝一屈打算跪下,三娘在一旁侍奉着变得他摔着。 跪下之后,王文胥先朝着上座的王老太爷和王老夫人行礼,随后才道:“孩儿不孝,这王家主位我让出来便是,但我不会休弃赵氏,更不会撵她走。” 此话一出,王家众人都惊楞住,赵氏连忙转身与王文胥道:“老爷,您不能让出来,别做傻事好么?我不过是一介妇人,不值得让老爷如此牺牲。” 赵氏从来没想过王文胥会这么护着她,甚至到了不惜丢弃王家主位的地步。 王老太爷是最生气的那个,脸涨红,指着王文胥居然不知道该骂什么了,估计是找不到什么词措来形容他的怒火。 王三爷劝王文胥:“兄长不可鲁莽,王家主位那不是说丢弃就丢弃的,你肩上担着的是王家的兴衰。” 谁料王老太爷却怒吼一声:“随他去!他不要我还求着他不成?从今儿起他就不再是是王家当家的,文远,这位置你来担!” 这一切就是如此突然,王三爷跟被惊雷炸了似的目瞪口呆,而王老夫人更是不甘心,王二爷是被她哄出去的,怕的就是王家下人在他面前说漏嘴。结果现在好了,白白错失了一个上位的机会,真是悔不当初。 赵氏跪着上前去求王老太爷收回成命:“老太爷莫要动怒,我自己走便是,您别再说卸去文胥主位的气话了,我这便走” 说着赵氏就从地上起身,朝门那边走。 “等等!”王文胥将赵氏喊住:“要走咱们一道,左右咱们是一家人,谁也不能少。” “好,好得很!王家没你也罢!”王老太爷干脆背过身去不看他们了,显然是让他们走的意思。 赵氏急得不行,劝王文胥:“老爷这是何苦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别一时又不是别一世” 王文胥要朝赵氏那边走,三娘便搀扶着他过去。 他握住赵氏的手:“之前是我对不住你,瞒了你这么久。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也怪我,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这些年尽职尽责,我总不能薄情寡义,便随你一道走,过些清净日子。” ☆、第四百三十七章 风水轮流转 听了王文胥这些话,赵氏说不感动是假的。 从前她曾怨过王文胥,怨他总让她委屈求全,根本就没有想过她的苦楚。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其实她的苦楚他都知道,所以才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为她说话,替她着想。 甚至都不管那些流言蜚语,一心只相信她。 王文胥看着赵氏道:“外头的日子可能会难过一些,你愿不愿意与我一道?” 赵氏连连点头,她愿意,太愿意了:“都依老爷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王老太爷从不曾被王文胥这般忤逆过,所以也半分情面不留,朝府里的下人吩咐:“你们几个,去帮着长房的收拾东西,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王文胥颇为无奈的看着老太爷,撇开赵氏和三娘的手,朝着高堂之上一拜:“孩儿不孝,令父亲失望了,这一礼是敬谢父亲养育之恩。” “呵!”王老太爷冷哼一声:“别谢我,我可没有你这么能耐的儿子。” 王老太爷不知王文胥的良苦用心,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王家被牵扯到皇权之争里去。 若是真到了紧要关头,王文胥也不可能不顾王家的安危。 现在老太爷铁了心要撵他们走,王文胥就将计就计,两件事情一块儿解决,还省心一些。 王三爷心里头有高兴又愧疚,说白了他这官位和前途都是王文胥给的。如今王文胥落魄了,他虽然想坐主位,却有那么些于心不忍。 “父亲息怒,兄长他现在重伤在身还未痊愈,不如就让他们留下吧?如果父亲实在要赶他们走,也得他把伤养好……” 王老太爷心里有些动摇,他看王文胥站都站不稳,生了些许恻隐之心。 可王文胥心里清楚,王三爷这是缓兵之计,为的就是先把王老太爷稳住,然后劝其留下长房一家。 王文胥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拒绝:“三弟莫要再为我求情,我意已决。” 听闻此言,王老太爷更加生气,指着门外道:“那就滚!除了衣物杂物,王家的东西你也分毫别带走!” 本来就是为了逼王文胥服软的话,结果王文胥来了句:“好,一切都依您。” 连三娘都觉得王老太爷能忍住不发做很是厉害了,若换成是她,估计沉不住气。 养了几十年的儿子跟一个女人跑了,一点儿都不惦记父亲的恩情,换成谁都不能忍。 事已至此,再没有反转的余地。可王三爷似乎不死心,还想再劝。 胡姨娘从身后拉扯他一下,制止住他的冲动:“老太爷在气头上,你就别往刀口上凑了,先依着老太爷的意思,以后想让他们回来也不困难。你看二房的,最后不也回来了么?” 这样一听似乎很有道理,王三爷便作罢。 王祁莲与赵氏将王文胥从地上扶了起来,之后三娘便跟着他们缓缓的朝门外而去。 才走出去几步便瞧见王祁贤与流苏两人朝这边来了。 见了王文胥,连忙上来问安:“父亲感觉如何了?身子可有大好?” 王文胥昏迷期间他日日过来问安,回回都想留下照看,可赵氏总以他应该把心思放在前程上为由赶他离去。 今日从外头就听说了赵氏的事情,他急急忙忙赶来,一路上自责他没有固执的多关心一下父母亲。 王文胥已经筋疲力尽了,才醒来本就很虚弱,还跟王老太爷争论这么久。 “你们也去收拾一下吧,今日咱们就搬出去。” 王祁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王祁莲便把今日的事情跟他简单的说了一遍。 “那成,要走咱们一起走,左右咱们才是一家人!” 赵氏心里心里暖洋洋的,有夫如此,有子如此,她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至于那帮被王老太爷遣来帮忙的下人,与其说帮忙的还不如说是来看热闹的。 王文胥回东恒院赵氏便让他先歇着,等她收拾好了叫他。那些下人倒好,一个个的帮不上忙就算了,也不知照看一下王文胥。 三娘那里没什么可收的,故而跟王祁莲交待一句让丽姝她们收拾,而她则留在东恒院帮赵氏收拾。 赵氏心事重重的,收拾着收拾着总会走神。 “您这是怎么了?”三娘问她。 她叹息一声,把心里的顾虑都跟三娘说了一遍:“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多,老太爷又不让带贵重物件儿走,出去之后怕是不好过。” 三娘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忧,看得见的贵重物品不能带走,看不见的总能带走吧?诸如您的嫁妆,金银玉石之类的。” 赵氏有顾虑:“能行吗?老太爷自然不会过分为难,可老夫人……” 想想也是,王老夫人恨了长房这么久,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了,说不定就会落井下石。 三娘思忖片刻,道:“您把特别贵重的东西打包一下给我,我自有办法带出去。” 赵氏便听了三娘的话,将梳妆台上的贵重首饰收了装好交给三娘。 三娘将其交给沈嬷嬷,然后把这些东西给张临,让张临带出去。 麻是麻烦了点,不过总比带不走的强。 再回到东恒院的时候,赵氏已经收拾妥当,见三娘回来便问了一句:“如何了?” 三娘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榻上的王文胥:“该叫父亲起来了。” 赵氏嗯了一声,将收拾好的东西交给三娘,也让丫鬟们帮忙拿了一些,她则扶着王文胥出门。 未多时,王祁莲和王祁贤他们也都来了,一家人打算离开王府。 果然如赵氏所料,老夫人守株待兔,正在府门前候着。 她身边跟了两名小厮,还有那助纣为虐惯了的丘若姑姑。 待一行人走近了,老夫人才笑着道:“这风水轮流转,一不留神就转到你们头上了,真是造化弄人。” 王文胥虚弱的瞥了她一眼:“不知母亲可是来送咱们一程的?” 老夫人点点头:“自然是的,不光送送你们,还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遵循老太爷的意思。” ☆、第四百三十八章 她不是死了么? 果然不出所料,王老夫人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她话刚说完就对身后的小厮道:“给我搜!看看他们有没有忤逆老太爷的意思。” 求若领着头,三人将赵氏她们收拾好的包袱抢过去一一打开检查。搜完了也不栓好,跟山贼土匪似的。 赵氏气急,去跟他们抢,可她一手要扶着王文胥,根本抽不开身。 王祁贤是长房唯一一个顶用的男人了,他看不下去就跟王老夫人顶撞:“祖母这么做未免有些不厚道?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十年,难道就半分情意都没有?” 还真是没有,王老夫人就从没把长房的当自己人看过,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我也只是遵循老太爷的意思来查看一下,没别的意思……” 哐啷! 话音刚落,丘若便从王祁莲的包袱里搜出几副金头面,还有几支钗子。 由于丘若太过粗蛮,一支玉钗子被摔成了两半。 “老夫人,大小姐她没照老太爷的意思办。” 王老夫人盯着王祁莲看了一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文胥你看你养出来的这丫头,学什么不好?非要去学偷鸡摸狗。” 王文胥反应倒是不大,赵氏却咽不下这口气:“您身为长辈,说话能不能好听一点儿?这东西本就是祁莲自己的,拿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是偷了?” “能耐,你这脾气倒是见长,看了不收拾收拾还真不成规矩。” 王祁莲也只是单纯想着拿点值钱的东西去补贴家用,谁知道王老夫人会来这么一出。 “母亲别去争了,几件首饰而已,咱们不要也罢。” 这已经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王老夫人不饶人,专程来找茬的。 三娘知道赵氏现在的脾气,她要是跟老夫人扛起来,恐怕不好收拾。 故而三娘暗地里拉了拉赵氏的袖管:“母亲切莫冲动,以免节外生枝。” 赵氏微微皱眉,她确实不想节外生枝:“罢了,不带走便不带走,千金散去还复来,不怕往后没有。” 那丘若却是笑了起来:“大夫人这话说得好,咱们也等着看您千金还复来。” 王老夫人跟着冷笑了一声:“继续搜,把值钱的东西通通留下!” 这帮人便又还是翻他们的行礼,若不是王文胥无力的劝赵氏他们别跟王老夫人起争执,只怕两边能打起来。 之后翻了半天有没找到值钱的东西,王老夫人才作罢,让求若他们停手。 “文胥,老母亲在这里给你们送行,往后的日子可得好好过……” 王文胥轻笑道:“母亲放心,咱们一定好好的过下去。” 柳儿和丽姝气冲冲的将丘若他们翻乱的东西收好,赵氏便道:“咱们走!” 可算是名正言顺的离开王府了,往后要王家人的生死就不关他们的事。 一行人气冲冲的出来之后,发现门外并无马车等候。 再看王老夫人在府门前笑到异常开心:“咱们府里人手不足,马夫都已经遣出去办事了,你们就走着离开吧。” 欺人太甚!三娘恨不得撕烂这老女人的嘴! 想来是老夫人是提前交待了的,张临也是身不由己。 三娘不怪他,怪就怪王家有这么个多做恶的老太婆。 柳儿站了出来:“夫人别急,奴婢知道前头有地方能租到马车,奴婢这就去。” 他们收拾了不少东西,如果没有马车,非常难转移。 王老夫人她们戏看够了,恶也做够了,便砰的一声将府门关起来。 王文胥看了一眼王家这副匾额,叹息:“终结是违背了祖宗的心愿,王家人怕是凝聚不起来了。” 赵氏摇摇头:“罢了罢了,往后不管他们那些破事,咱们还能清净些。” 王文胥不说话,转身不在看王家大门。 柳儿将马车找来之后,一行人便都坐了上去。 车夫问:“敢问你们要去往何处?” 一个问题难倒了一家子人,去哪里呢?王文胥和赵氏都没有主意。 王祁贤皱了眉头:“看来必须先找个宅子才行。” 找个宅子谈何容易?既然要住那就得找个各方面都好的地儿。 但是这样的地方可遇不可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 三娘想,先找个地方住下才是要紧事。 “劳烦您将咱们送去西城,具体的位置我会跟您说。” 赵氏愣了愣,不明白三娘这是要做什么:“去西城做什么?那里有合适都宅子?” “算是吧……” 听闻三娘此言,赵氏不疑有他,便让车夫听她的,先去西城。 索性还有秋姨娘,她住的那个宅子还很宽敞,住王家这帮人应该是够了。 车夫顺着三娘指的路在西城巷子里拐了两道弯便停下。 “到了……”三娘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正是秋姨娘那处宅子的门。 一行人便从马车上下来,赵氏看了看那府门前的红灯笼,对联,忙问:“这是有人住的吧?咱们难不成强买?” 三娘摇摇头:“您甭管这么多,能让咱们住下就成。” 说着,三娘便撇开赵氏去敲门,未过多时便有一小厮开门。 那小厮应该是新来的,问三娘是谁,找谁。 三娘道:“瑶生。” 小厮一听,两眼发亮:“是小姐?” 三娘点头:“是。” 闻言,那小厮赶忙将门打开,恭恭敬敬的让他们进去。 白灼的声音从里头传了过来:“外头是谁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出现在大院里,见了三娘很是高兴:“小姐又来看夫人了么?” 再一看三娘身后的一行人,白灼愣了愣:“这些是……” 三娘也没跟她解释,只道:“快去跟夫人说贵客到访。” 一听是贵客,白灼连连道是,一溜烟就没影了。 赵氏听闻刚才三娘与白灼的对话,云里雾里的:“这家主人跟你什么关系?” 既然要让他们住在这里,关系也不能再瞒着,三娘老实交待:“住在这里的是我姨娘。” “姨娘?”赵氏本就知道三娘的身世,所以在听闻“姨娘”二字的时候颇为惊讶 除去赵氏,王文胥亦是惊讶万分:“她不是死了么?” ☆、第四百三十九章 张成的关心 三娘便都如实交代了:“姨娘并非我的生母,而是我生母从前的侍女,后来被傅老爷纳做填房。我一直都是由她抚养的,故而称呼她一声姨娘。” 说话间,白灼已经领着秋姨娘来到了府门前。 她先是瞧见三娘满脸惊喜,再一看三娘身后跟着的一帮人,呆愣住。 “这是?”秋姨娘问道。 三娘忙跟她一一介绍:“是王家长房的长辈,还有长姊和兄长” 她挨着挨着的示意给秋姨娘看,双方对上的时候相视一笑。 秋姨娘冲赵氏和王文胥行了一礼:“妇不知贵客到访有失远迎,快请进。” 赵氏连忙道:“当不得当不得,如今也算不得什么贵客了,落魄户而已。” 秋姨娘却笑她谦虚,忙将王家长房这一帮人请进院子,让小厮帮着把王家马车上的行礼拿下来,然后让白灼去准备两间房。 这宅子不算大,前院的小厢房都给下人住了,只有后院的厢房还空出两间。 白灼一看府上如此热闹,高兴得活蹦乱跳的,忙上忙下让人打扫、准备。 秋姨娘将他们先带到正堂,三娘让人斟茶上点心。 进了正堂,秋姨娘这个主人家上座,王文胥他们都坐在侧边。 王祁莲和王祁贤恭恭敬敬的给秋姨娘行礼问安,而后才又坐下。 秋姨娘喜笑颜开,跟赵氏两人聊开了,话了不少家常。 王文胥身子还很虚弱,故而在座上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面露痛苦之色。 秋姨娘细心的发现,便询问怎么了。 赵氏不方便说那些事情,便说他身子不适罢了。 “那就带去后院歇息吧,我已经让人将屋子收拾出来了,想必已经妥当。” 赵氏起身道谢:“有劳夫人了。” “无妨”秋姨娘跟她客套完之后又找了个小厮给赵氏搭把手,把王文胥带了下去。 待他们走了,秋姨娘才开始盘算王祁莲和王祁贤的去处。 王祁莲一个姑娘家倒还好办,就是王祁贤带着流苏不太好办。 三娘见她皱着眉头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便提议:“府里不是还有一件空屋子么?腾出来让兄长住下?” 秋姨娘想了想:“那这样也还少一间” “姨娘糊涂了,您住的那个院子不还有一个厢房么?我跟长姊跟您住再一块儿,让兄长单独住那间厢房便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秋姨娘这才惊觉:“瞧我这脑袋,怎么就没想到呢?”说罢,秋姨娘领着王祁贤他们往后院去。 王祁莲跟三娘一起走在后头,说起这宅子:“咱们难不成就住在这个地方?” 三娘点头:“就住在这里吧,总比出去另外找的好,费时费银子。” 王祁莲也知道现在长房的境遇,便没再多说。 后半天,王家人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秋姨娘这宅子终于不那么清静了。 到了夜里,总算是都收拾妥当了。 三娘暂时跟王祁莲两个人挤一个屋子,秋姨娘的意思是这两人找人正后院正院的侧边另外建一间房,到时候再把三娘分出去。 夜里,王祁莲跟三娘躺在一块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陆亦阳也没来找你么?” 陆亦阳来不来找她,她倒不在意,若是陆家真不让她进门,她还省事些。 “没来,不过也无所谓了。” 王祁莲在榻上翻了个身,面对着三娘道:“你还说你跟那陆亦阳是两情相悦,我看未必,若真是喜欢他,怎么会不在意他的想法呢?三娘,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困了,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吧。” 三娘回避王祁莲的问话,不愿多说。 王祁莲也知道她是不愿意说,见此也不再多问,翻个身转回去睡着了。 三娘却被王祁莲这句话问得辗转难眠,本来当时跟陆亦阳商谈的时候还决心满满,可到了现在,她却动摇起来。 如果真像王祁莲说的那样,陆家人因为赵氏的缘故而不接纳三娘,倒还真如了她的意。 想着想着,她也困了,搂了搂被角睡下。 次日辰时,秋姨娘早早就起来了,让白灼张罗这给王家一家子准备茶点填填肚子。 三娘睡意浅,听见秋姨娘跟白灼说话就被吵醒了,自此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从榻上起来,穿好衣裳出门,正好见秋姨娘在院子里站着。 “三娘,你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了。” 秋姨娘便点了点头:“那你跟我去厨房,姨娘给你开个小灶。” 自来都是这样,秋姨娘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她。 可两人还没到小厨房,白灼便匆匆的跑了过来,冲三娘道:“小姐,府门外有个男人说找您” “去去去,别乱说话。”秋姨娘连忙打断:“小姐还是姑娘家,怎么说有男人找呢?下回可别再犯了。” 白灼低着头:“是,奴婢知道了” 秋姨娘又转而跟三娘道:“你去看看是谁,门缝里瞅一眼就成了,万一是不好的人。” 三娘点点头:“知道了。” 原来白灼口中的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成。 他穿着一身黑袍,束着金冠,一派京城贵公子的模样。 见三娘从里头出来,他连忙上前:“长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猜就知道小姐会到这里来。” 三娘回以一笑:“你手上的事情还妥当么?” “妥当”他点了点头,又道:“王家人不仁不义,要不咱们也回击?就我手里掌握的证据,足够把王二爷送上刑场了。” 三娘却不允:“还不是时候,如今王三爷还在朝中任职,多多少少能帮助他一把。为保万无一失,最好是等王三爷败落。” “三爷败落?”张成觉得不可思议:“这恐怕不好办。” “好办!”三娘道:“你私底下找张临,让他多长个心眼,如果能博得胡姨娘的赏识最好。还有你,是时候回王府去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张成道好:“一切都照小姐意思。” 秋姨娘不放心三娘,便出门来看,结果见是张成,欣喜不已:“张成,怎么是你?都到了门前为何不进来?” 张成冲秋姨娘笑了笑,随后行了一礼:“回姨娘的话,小的是来看看小姐的情况,身上还有别的事情,故而没有进去。” ☆、第四百四十章 消失无踪 听了张成这话,秋姨娘却笑了起来:“我就说张成有出息,现在倒成了大忙人了。行行行,你有事便去忙,下回一定抽个时间来看看。” 张成连连道是:“赶明有空了一定过来!” 话了几句家常,秋姨娘突然问起张临的终身大事:“我记得你跟着咱们一块儿来京城的时候,张母曾让你在京中娶一门媳妇儿,现在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谁知张成先看了看三娘,收回神之后才回秋姨娘的话:“还不曾,不过姨娘不必担心,这些时候我自有主意。” 闻言,赵氏点点头:“你有主意就好,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带过来给我看看,我看人还是准的。” “成,到时候一定带来给您瞧瞧。” 与秋姨娘说了几句之后,张临便道:“是时候回去了,姨娘、小姐安好、过些时候我再来看你们。” 秋姨娘嗯了一声:“好” 送走了张成,秋姨娘感慨了一句:“看张成这样子是出息了,也不枉张母对他寄予厚望。” 三娘还在回味方才张成的那个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三娘又不太愿意相信她心里的猜测,便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在秋姨娘这里才算是真的消停了,没有王家那些人,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这一日就这么消遣了过去,长房在秋姨娘这里住得很是舒坦。 秋姨娘将这一家子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的,自然比在王家舒心不少。 赵氏跟秋姨娘是一见如故,只要是王文胥睡着的时候,她都会到秋姨娘那里去坐坐,少则半个时辰,多则半天。 只要大伙儿相处得融洽就好,长房的衣食住行她都能担着。 如此想着,三娘倒还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本以为能过上两天消停日子的,结果次日便闹出了大事。 准确的说是边关战报,消息的来源则是陆亦阳。 午时刚用过膳,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说陆亦阳到了这里。 秋姨娘不知道她跟陆家定下亲事的事情,直到见了陆亦阳之后才猜出个大概来,之后自然是责怪三娘不跟她商量。 陆亦阳很会讨好长辈,在秋姨娘面前样样都做得好,给秋姨娘留下了个好印象。 也正是因为这样,秋姨娘才准许三娘与他单独相处。 就在正堂里,没让人叨扰。 见秋姨娘走了之后,陆亦阳才切入正题,说起苏钦玉在边关的动向。 她太了解陆亦阳了,他的试探总是不经意,从他嘴里说出苏钦玉的时候他也异常从容。 三娘也做出一副从容的模样:“有邺淑在,他不会有事。” 见三娘这反应,陆亦阳似乎还挺满意,便放开了说:“这倒不见得,从边关传来的战报说苏钦玉失踪了,凶多吉少。” 她佯装出来的镇定就在陆亦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崩塌:“你说什么?苏钦玉他怎么了?” 陆亦阳没有回她,而是冷脸看着她。 三娘自知失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沉静了半晌的陆亦阳又接着道:“邺淑前往的时候正是危急时刻,苏钦玉被敌军夹击在山谷之中没法脱身,而晋北王的援军又被堵在了路上。邺淑领着一小队人马突袭,进入山谷的时候已经没了苏钦玉的踪影,就连乱军也没了去向。” “怎么会这样?”三娘想不通,山谷就算有两个出口,但乱军回到军营也不可能完全绕过晋北王的军队,那乱军又是如何消失的呢? 陆亦阳叹息一声:“被这么多人围困,就算是子龙在世恐怕也不能突围,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三娘身子一颤:“既然是失踪,那就是没找到尸体,只要没找到尸体,我就不会相信苏钦玉走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进宫见齐王 “我不要你护着我,我只要你帮我。”固执如三娘,如果陆亦阳不肯帮她,那她也不会委屈自己。 陆亦阳气恼不已:“你要我怎么帮你?弑君篡位?还是手刃晋北王?你要想清楚,这两样无论我做哪样,都是死罪。” 三娘不以为然:“失败了就是死罪,如果成功,那就不是。”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女人,亦不知道爱上她究竟是对还是错。 “弑君是不可能的,如果要除去晋北王,那还有些把握。” 陆亦阳只说是有把握,说明对付晋北王还有些难度。 至于这个难度,三娘心里也有数。晋北王是被齐王请回来了,苏钦玉也是齐王要弄死的,说白了他就是仗着皇上的宠信,仗着兵权在握。 陆亦阳肯帮着她除去晋北王也好,至于宫里的齐王,她自然有办法。 “好,能出去晋北王也罢,总之不能轻饶。” 陆亦阳无奈的叹息:“然后呢?是不是除去晋北王,你就会忘了苏钦玉,跟我过日子?” 三娘极其肯定的点头:“我会的!” 实则不然,且不说她能不能忘掉那个她好不容易爱上的人,就说她骗了陆亦阳,恐怕以后他也会对她死心,或者说陆家绝不可能再接纳她。 因为她要齐王的命,而齐王是陆家最稳固的靠山,失去这座靠山,陆家必亡。 可怜了陆亦阳一片痴心,三娘对他也有愧疚,即便前世他曾那样待她,可现在他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约莫就是命吧,他们之间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陆亦阳见她答应得如此肯定,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我信你,晋北王被处决之日,就是咱们成婚之时。” 三娘已经无所谓了,嫁不嫁,嫁给谁,对她而言已经没什么区别。 左右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个惊世之才的公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待陆亦阳走后,三娘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半天,柳儿和丽姝她们叫,她也充耳未闻。从柜子里找出许多跟苏钦玉有关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在河洝的时候他赠她的画,为苏钦玉绣香囊残留下来的布料子。 她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情根深种的,居然会把这些东西留下来,还一直留到现在,甚至从王府带了出来。 想起苏钦玉走时她说的那些气人的话,三娘觉得后悔万分,要是她别这么倔,至少还能温存一阵。 已经多久没有掉眼泪了?三娘自己也不清楚。 上辈子的眼泪早在王家覆灭、陆家逃散以及初入望春楼之际流尽了,她以为她不会再有这么多眼泪的,可是现在却怎么都忍不住。 她开始想,此时与当初陆亦阳遗弃她的时候,到底哪一个更难过一些?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时更甚。 当初与陆亦阳,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她的真心被一次次的消磨,到最后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而苏钦玉,即便刚开始他们两互不相容,但最终算是两情相悦。 也就是这两情相悦,才让三娘更加痛苦。 苏钦玉失踪的事情大概会过一段时日传出消息,她也不用担心她的伤情被人知晓,所以就任它发作。 等她把仇报了,把长房和秋姨娘安顿好,她隐居山林,像苏钦玉的师娘一样。 在里头伤感了许久,终于在太阳下山的时候从屋里出来。 赵氏、秋姨娘、王祁莲三人都在院子里坐着,看到三娘从屋里出来,便问她怎么了。 三娘都不说,只道是身子不适,睡过了头。 赵氏道没多想,只有秋姨娘察觉。但她没多问,知道三娘自来都是个爱把心事憋着的人。 这几日都是三娘最难熬的日子,白天在秋姨娘她们面前故作从容,夜里躺在床上整夜睡不着。 也正是这个时候,三娘勉强撑着身子进宫了。 齐王曾让三娘每月月中、月末入宫一次,而这一日正是十五,该是她进宫的时候。 她也早想进宫了,不进去如何能给齐王使绊子呢? 三娘特意让丽姝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怎么显眼,怎么弄。 丽姝跟着她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她浓妆艳抹,故而惊叹:“不得了,以小姐这等姿容,进宫也要让那些娘娘们黯然失色。” 三娘笑了笑:“少说这样的话,以免养成习惯说错话。” 丽姝连忙福身:“我知道了。” 张临现在还在王府,不能如同从前那样送她,她便自己寻了马车。 到了西宫门之后,马车便停下,三娘照着从前的路一直往前走。 宫门前候着个小太监,他见着三娘很是高兴:“姑娘可算是来了,听闻王家长房搬了地儿,我又寻不着人,可把我急坏了。” 三娘福了福身:“劳公公白跑了一趟,往后我自己来,您都这个时辰在西宫门候着便是。” 小太监点了点头:“成!” 说罢,他便领着三娘往宫里去。 “皇上说了,今儿您进宫之后让您直接去偏殿,所以咱们就直接往偏殿去。” 三娘道好:“公公带路吧。” 小太监将她领到偏殿门前,然后开门请她进去,再带上门。 自那次和德公主闯正殿之后,原来通往正殿的门已经被堵死了,齐王如今都是绕过正殿来偏殿。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娘一直站在偏殿里,就在她觉得脚微微有些不适的时候,齐王来了。 听见脚步声,三娘早已在门那里等候,待太监开了门,她便径直跪了下去:“民女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不能抬头与齐王对视,只能看着地板,看齐王的脚有没有出现在视线中。 片刻之后,齐王的龙靴出现在她眼前,紧接着就是他的声音:“免礼平身。” 三娘谢恩之后,恭恭敬敬的起身,埋着脑袋,依旧不能与天子对视。 齐王朝身旁伺候的宫婢太监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话音刚落,一帮人道是,然后纷纷退了出去,将殿门带上。 齐王自顾自的走到桌案边坐下,然后才开口:“听说苏钦玉失踪的事情了么?” 三娘愣了愣,他怎么别的不提,偏偏提起了这个? ☆、第四百四十二章 齐王的闲话 “不知”她当然不能说自己知道,在陆亦阳跟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这还是边关密报,不能外传的。 齐王嗯了一声,再道:“据说被野兽吃了身子,尸骨无存。” 即便三娘早两天就得知了这件事情,但她听齐王这么说的时候,依然不能从容面对。 齐王看出她的不适,也不道破:“朕还听说昨日王家老太爷一怒之下将长房赶了出去,不知所言属实否?” 这齐王真是让人厌恶,明明是他能肯定的事情,何须明知故问? “是,所言属实。” 齐王也知道点了点头:“在外头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三娘不知道齐王专程叫她来是想做什么,拉拉扯扯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 “回皇上的话,不论好不好过,咱们一家子都得过下去,劳皇上费心了。” “这倒是,总不能因为被撵走了,就寻死觅活。”齐王从座椅上起身,行至三娘跟前:“朕还记得当初就在宫里,你当着贵妃的面指认我的时候是那样的盛气凌人,怎么现在又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三娘如实答:“境遇不同了,您如今是皇上,是真命天子,民女自当恭顺。” 他听着很受用:“朕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谁不怕朕的,还胆敢揭发我,当真有意思。”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为了让贵妃得势,结果贵妃扶不起,睿王如今也死了,她再不可能有原来那胆量。 “皇上说笑,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皇上要找个这样的人恐怕不难找。至于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那么一次,我惜命得很。” 他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三娘恭敬道:“民女不敢说,只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收了方才的笑意,又离三娘近了一分:“知道朕为何要在每月十五和月末招你入宫么?” 她自然知道,不就是怕她跑了? “民女不知” 他冷哼一声:“你不知?说出来可以骗骗其他人,骗朕就省省吧。” 三娘也不狡辩,非要跟他争论个所以然,那等于是以卵击石,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见三娘不说话,又笑了起来:“朕叫你来,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二。” 三娘躬身道:“皇上但说无妨,民女一定知无不言。” “我让你猜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接下来想做什么并不在她的思考范畴之内,她如今想的就是如何扳倒他。 齐王自然不知道她心中名所想,一脸认真。 三娘想了想:“恕名女不敢揣测圣意。” 齐王不以为然,也没继续问,而是道:“朕来告诉你,下一步朕就要除去苏家,除去贤王乱党。待平定了家里事,朕就让集结精兵北上讨伐,一举将漠北拿下!” 谈何如意?漠北的地形本就不为人熟知,而且大旱刚过,百废待兴,哪有这么多粮食给他打仗用? 齐王习武多年,性子也跟军中的一些将领相似,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男人。 可如今不需要这样的人,以大邺现在的情况,需要的是整顿。 思及前世的齐王,跟现在倒还真太大的变化,依旧是个好战之人。 三娘喜闻乐见,他越是野心大,风险就越大,要付出的代价就更为惨痛。 “皇上英明,漠北时常侵犯我边疆,故而拿下他实在大快人心。” 齐王听了很是受用:“没想到你一介女子还有这样的见解,不像朝中那些臣子,一个个胆小怕事,难成大事。” 估摸着是那些臣子帮他出谋划策让他听说,那三娘就反其道而行之。 “约莫都是些老人家了,各个都怕事,漠北可以攻破。关于粮草问题似乎也不用担忧,民女三叔曾在开春只是从来许多粮草,靠那些也够打许久的了。” 三娘在给王家二房挖坑,他们不是自作聪明动用国库中的存粮么?那正好,她现在就鼓里齐王,再将那事情再齐王跟前提一提,特就不信齐王还能沉得住气。 齐王虚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 “民女拙见,望皇上莫要介怀。” 他摇摇头:“自然不会,因为到现在唯一一个支持朕的人。” 齐王看样子是比初见三娘的时候心情好一些,故而冲三娘一笑:“朕知道你跟徐贵人关系不错,去看看她吧。” 这就放她走了? 三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齐王不仅没有为难她,居然还让她去见徐嘉柔? 结果后来这句话让三娘知道了缘由。 他说:“徐贵人才有了身孕,心情浮躁,总跟我说想见见你,想家人” 她的家人我是给她找不回来的,索性有你在,便让你去陪陪她。 三娘再行一礼:“民女遵旨” 本来他已经吩咐了太监过来领三娘去徐嘉柔那里的,结果等太监要推门而入的时候,他突然又让其退下。 三娘不明所以,也没用多问,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齐王绕着三娘晃了一圈,最后开口:“听闻你与陆姨娘定下婚约,陆亦阳还非得娶你为正妻,不知可有此事?” 又是明知故问,三娘直接承认:“是” 齐王顿了顿,才又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手段,但朕也要奉劝你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进了陆家就别有二心。” 齐王看样子是比初见三娘的时候心情好一些,故而冲三娘一笑:“朕知道你跟徐贵人关系不错,去看看她吧。” 这就放她走了? 三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齐王不仅没有为难她,居然还让她去见徐嘉柔? 结果后来这句话让三娘知道了缘由。 他说:“徐贵人才有了身孕,心情浮躁,总跟我说想见见你,想家人” 她的家人我是给她找不回来的,索性有你在,便让你去陪陪她。 三娘再行一礼:“民女遵旨” 本来他已经吩咐了太监过来领三娘去徐嘉柔那里的,结果等太监要推门而入的时候,他突然又让其退下。 三娘不明所以,也没用多问,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齐王绕着三娘晃了一圈,最后开口:“听闻你与陆姨娘定下婚约,陆亦阳还非得娶你为正妻,不知可有此事?” ☆、第四百四十三章 正宫娘娘 他颇有深意的看了三娘一眼,却是笑了起来:“行了,你去看看徐贵人吧。” 三服福了福身:“是” 小太监领着三娘左拐右饶到了徐嘉柔那宫里,之后便躬身退下。 伺候徐嘉柔的那宫婢还记得三娘,便急急忙忙去跟徐嘉柔通报一声。 徐嘉柔比三娘上一回见到的时候发福了不少,脸色也红润油光,她喜盈盈的上前来:“昨儿就盘算着你会进宫来,一直惦记,可算是把你给惦记来了。” 三娘照着规矩给徐嘉柔行了一礼:“贵人安好?” 徐嘉柔连忙过来扶她:“你我之间无需多礼,快快起身。” 宫婢见徐嘉柔来扶三娘,连忙提醒:“贵人身子欠佳,要当心” 徐嘉柔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笑了笑:“哪有这么金贵?” 三娘饭伸手去扶着她:“当然金贵,你这肚子里的可是个金疙瘩,半点儿不能疏忽。” 徐嘉柔痴痴的笑:“好好好,金疙瘩,我这就找个地方坐着不动,免得金疙瘩出问题。” “呸呸呸!”宫婢忙道:“贵人可别说着如此晦气的话,您一定能安安稳稳的诞下皇子。” 听闻“皇子”二字,徐嘉柔面上神情一滞,只一片刻她便又恢复原样。 三娘却没放过这些细节,佯装看不见。 徐嘉柔将三娘带进屋里,让宫婢好吃好喝招待着,十分惬意。 两人就倚在贵妃榻上闲聊,徐嘉柔将她这些日子在宫里的事情都跟三娘说了一遍,说自她怀孕之后齐王更加重视她,怕她无聊遣了许多民间技艺人来逗她开心。 齐王对她好,三娘自然替她高兴,可这样的好日子能维持多久呢? 徐嘉柔还不是皇后那样的女人,少不得在宫里吃些亏,以后也一定会明白的。 至于她腹中的孩子,生不生的下来还是个问题。 但这些东西三娘都不会去戳穿,如果去阻止了,很多事情就会因此改变,向三娘不愿意的方向去改变。 思及此处,三娘对徐嘉柔肚里的孩子生出些许愧疚之意,抚上徐嘉柔的肚子,三娘逗她:“孩子,你可得快些出来,让你母妃省省心” 徐嘉柔咯咯的笑:“还这么小,能听见什么?” 三娘一本正经:“怎么听不见?母子连心,你想的他都知道,说的他自然也听得见。” 徐嘉柔笑得更加开心了,拉着三娘从贵妃榻上起来:“走,趁着今儿你在,天气也不错,咋们到外边走走。” 宫婢听闻徐嘉柔要出门儿,可急坏了:“贵人使不得,要转就在院子里转悠吧,出去可不行。” “又不是我一个人出门儿,这不是有祁瑶在么?况且我都在屋里呆了大半个月了,出去走一刻两刻钟能出什么问题?” 宫婢想了想,贵人确实在屋里呆了很久了,便松了口:“那成,奴婢也陪您一块儿去。” 三人从屋里出来,顺着石板路转悠。 照理说,宫里的女眷出门多半回去御花园,可徐嘉柔她们却偏偏避开御花园,往周遭乱转。 三娘心知肚明,徐嘉柔多半是怕撞上那刁蛮的皇后,不好收拾。 夏天宫里的树木生得越发茂密,顺着青石板路走着,也还凉快。 转了一阵,宫婢劝说徐嘉柔该回去了。 徐嘉柔转了一阵也有些腿软,便点了点头。 刚打算往回走的时候,撞上最不愿意撞上的人。 只是皇后与一众妃嫔隔得还远,徐嘉柔瞅见了便急急忙忙的要离开。 三娘来就是为了能跟这刁蛮皇后碰面的,所以在徐嘉柔打算离开之际故作跌倒,一脸痛苦状。 见三娘摔着了,徐嘉柔也顾不上离开,而是询问三娘疼不疼。 “疼”三娘皱眉,声音听起来都是那么的隐忍。 徐嘉柔连忙与那宫婢道:“快去宫里寻个人来,把祁瑶扶回去。” 宫婢应了一声,顾不得其他,往来时的路匆匆而去。 就在宫婢刚刚离去不久,皇后那一帮人已经走到了这条青石板路上。 宫嫔们的说笑声越发近了,徐嘉柔看上去很是慌张。 看来齐王将她护得太好,一点儿迎难而上的勇气都没有,三娘打算今儿就给她上一课。 一行人逐渐靠近,有人指着石板路上蹲着的徐嘉柔:“哟,那不是徐贵人么?在那里蹲着作甚?” 闻言,那盛装打扮的皇后娘娘也朝徐嘉柔看了过来。 三娘从未好好的看过这个皇后娘娘,如今见了才觉得不过如此。 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盛装之下也掩盖不住她面上的稚嫩,只是她生在大家贵族,从小受的教育不同,所以她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气。 她迈着端庄的步子缓缓上前,行至徐嘉柔面前的时候询问了一声:“徐贵人在此作甚?” 徐嘉柔连忙跪下给她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皇后向徐嘉柔伸出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贵人是有身子的人了,无需对我行此大礼。” 三娘看着徐嘉柔从地上起身,她面色变得苍白,眉头皱起却又不敢让人察觉。 再看皇后脸上带着笑意,牙齿却咬得很紧。 难怪徐嘉柔这么怕皇后,这阳奉阴违的女人,总能在众人面前让徐嘉柔吃哑巴亏。 三娘突然惊叫了一声:“啊!我的脚!我的脚好疼!” 皇后被她吓了一跳,手上的劲儿已送,徐嘉柔的胳膊总算是不疼了。 “这是谁?”皇后偏着头打量着三娘。 徐嘉柔连忙回禀:“祁瑶是王家长房养女,是嫔妾的闺中好友。” “闺中好友?”皇后将注意力放在了三娘身上,冷声道:“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三娘做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缓缓抬头:“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福寿安康。” 她艰难的直起身子,又艰难的给皇后磕头。 专门打扮得如此惹眼,似乎也达到了效果。 皇后也没用叫她起来的意思,接着问她:“是贵人招你进宫的?” 三娘摇头,如实道:“并非贵人召见,民女是由皇上召进宫的,承蒙皇上抬举,准许民女每月月中、月末进宫觐见,顺道来探望贵人。”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上一课 三娘这话里有话,那声皇上喊得温柔多情,直教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皇后脸上的笑是再也挂不住了,如此善妒的一个女人,在察觉到别的情敌之时,怕是怎么都沉不住气的。 她就这么站了许久,也不说让三娘起身,也不说让众人散去。 在皇后身旁候着的老嬷嬷提醒了她一句:“娘娘,这是王家养女,既然已经行了礼,便让她起身吧” 这老嬷嬷多半是皇后从娘家带来的人,还有几分头脑。 皇后听了她的话嗯了一声,然后冲三娘道:“起来吧。” 三娘方才便装作扭到脚,现在起来岂不是穿帮了么?便痛苦道:“娘娘恕罪,民女崴了脚,恐难起身。” 她怕是忍了三娘很久了,听闻三娘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总算露出些许怒意:“本宫让你起来,你就必须得起来,否则本宫有权治你。” 徐嘉柔听皇后这么说,连忙来扶三娘:“祁瑶,你快使使劲儿,看能不能起来。” 三娘便答应了,在徐嘉柔的力道下“艰难”起身,脸上还不忘做出一副痛苦样。 那老嬷嬷又开了口,与皇后道:“娘娘说要去御花园里消遣,咱们怕是该走了。” “好”皇后在老嬷嬷的催促下撇开三娘她们不管了,领着一把帮子人朝御花园而去。 待走远了些,那老嬷嬷才在皇后耳边轻语:“娘娘要记得老爷的话,凡事不能太依着性子,那徐嘉柔怀了身子碰不得,而那王家小姐也最好别去管。咱们要拿出皇后该有的气度,给皇上一些空间,他才会顾及您的好。” 自老嬷嬷入宫之后,她便听惯了这些话,最然很不中听,可却是让皇上多来了她那里几次。为了那寥寥的几次,她做这些也算值了,总比皇上将她完全冷落的好。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忘不掉方才那女人妖媚的脸,还有那矫揉做作的模样。一口一个皇上喊得那么亲热,就跟她与皇上有多亲切似的。 她忍不住跟老嬷嬷埋怨了一句:“您看不出来么?王家女要学赵飞燕、赵合德两姐妹,来了一个妖媚货色还不够,现在又想从一个进来。我看那个王家长房养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她那骚样就恶心!” “娘娘谨言慎行,您是中宫之主,您的一言一行都是在众人的注视下的,说出这样的话有失身份。” 老嬷嬷的提醒让她心生烦闷:“知道了,你自来就会说这些,怎么不替我想想法子?” “老奴一直都是在给娘娘出谋划策,要您谨言慎行也是其中一件。” 皇后本是高高兴兴的来御花园散心的,没想到这一出来倒添了不少堵。 可她身后跟着这么多的妃嫔,她这才来就要走岂不让人笑话?倒是这帮女人又在背地里说她沉不住气,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她索性就坐在石桌旁发愣,听着其他女人说说笑笑,思绪早已不在这里了。 就在皇后离去之后,徐嘉柔扶着三娘一瘸一拐的走回屋,又让宫婢给三娘揉脚。 徐嘉柔把她出什么问题,连忙道:“去找个太医过来看看吧,万一伤了筋骨。” “别!”三娘连忙回绝,她本来就是装的,让太医来看岂不就露馅儿了:“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并不太疼,也不必去麻烦。” “祁瑶,你可别逞能,伤筋动骨可不是小病,等时间一长很麻烦的。” 三娘连忙起身走了两步:“你看,真不疼了,可能就是那一阵儿而已,没什么大问题的。” 虽说起来走了两步,但她也不能一下全好了,所以还稍稍瘸了两步。 见此,徐嘉柔才肯相信:“这样吧,让人给你拿跌打药水揉揉脚,我能放心一些。” 这个三娘就不回绝可,点了点头。 想起方才皇后对三娘的为难,徐嘉柔有一些担心:“祁瑶,我看你以后进宫得离皇后远一些了,她今天那副样子一看就是动了怒,我就怕她对你做什么。” 三娘却将徐嘉柔拉了坐下,然后让房里的宫婢退去。 徐嘉柔不明所以,待宫婢都走了之后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三娘语重心长的跟她说:“我本以为你在宫里过得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舒坦,可是今日看见你在面对皇后的时候那么胆怯,就知道你过得提心吊胆。你那么怕她做什么?你有你的资本,并不比她少。” 徐嘉柔却不那么认为:“我与她是天壤之别,她是天上的凤凰,我只是一只山雀,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你太妄自菲薄了。”三娘道:“你的父亲对皇上有恩,那就是皇上的恩人,你又怀上龙胎,母凭子贵,一点儿都不输她。她不就是仗着家里的权势么?可那些权势能留住多久呢?” 三娘连忙起身走了两步:“你看,真不疼了,可能就是那一阵儿而已,没什么大问题的。” 虽说起来走了两步,但她也不能一下全好了,所以还稍稍瘸了两步。 见此,徐嘉柔才肯相信:“这样吧,让人给你拿跌打药水揉揉脚,我能放心一些。” 这个三娘就不回绝可,点了点头。 想起方才皇后对三娘的为难,徐嘉柔有一些担心:“祁瑶,我看你以后进宫得离皇后远一些了,她今天那副样子一看就是动了怒,我就怕她对你做什么。” 三娘却将徐嘉柔拉了坐下,然后让房里的宫婢退去。 徐嘉柔不明所以,待宫婢都走了之后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三娘语重心长的跟她说:“我本以为你在宫里过得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舒坦,可是今日看见你在面对皇后的时候那么胆怯,就知道你过得提心吊胆。你那么怕她做什么?你有你的资本,并不比她少。” 徐嘉柔却不那么认为:“我与她是天壤之别,她是天上的凤凰,我只是一只山雀,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你太妄自菲薄了。”三娘道:“你的父亲对皇上有恩,那就是皇上的恩人,你又怀上龙胎,母凭子贵,一点儿都不输她。她不就是仗着家里的权势么?可那些权势能留住多久呢?” ☆、第四百四十五章 流苏的仇恨 “你?”徐嘉柔不明所以:“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三娘却是一笑:“看见方才皇后那神情了么?你仔细想想,她对我的敌意是怎么回事。” 徐嘉柔静下来之后恍然大悟,她皱着眉头:“这恐怕不好,你是不知道皇后那性子,要真这么做了,她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三娘并不以为然,拉过徐嘉柔的手:“所以,你也要争气,有些事情既然能去争就去争。即便你不去争,你也不能全身而退。” 她这话的意思,徐嘉柔不可能不懂。 “知道了……”徐嘉柔叹息一声:“你的脚真不疼了么?” 三娘笑着摇头:“已经不太疼了。” 她便信以为真,待宫婢拿了药来给三娘擦了之后就安心了。 回去的时候,徐嘉柔非要送她,一路到了西宫门。 “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好好想过了。你说得对,我应该去争一争,所以……往后我会常给你递帖子。” 这都是照三娘的意思发展的,三娘听她这么说了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怕徐嘉柔顾这顾那,不肯这么做。 “好,你什么时候递帖子我什么时候到。” 徐嘉柔面色已经不如三娘今日才来的时候那么好看,愁眉苦脸的:“祁瑶,我能信你吗?” 她早知道徐嘉柔会有这么一问,倒不是说徐嘉柔聪慧猜到了她的意图。而是徐嘉柔心里有齐王怕三娘是借她的软肋上位。 “你放心,我即便是出家做尼姑,也不会入帝王家的门。” 听三娘这话,她挨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连忙道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三娘摇摇头:“无妨,你我二人把话说清楚,不光是为了咱们之间的关系,更是为了坚固彼此的信任。” 她们既然要联手,信任就是首当其冲,至少让徐嘉柔知道她对齐王并没有非分之想。 “谢谢你……”徐嘉柔不由的感慨:“你帮了我太多了,我就算说一万次感激的话都不能赎清。” 在徐嘉柔眼里,三娘好比她的再生父母,若不是三娘,她恐怕早已见了阎王。 “你不用觉得有亏欠,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总有一日我会有求你都那一天。” “是,若往后你有难,我定当尽力相助。”徐嘉柔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听闻大老爷的事情还觉得担心,不知道你们到底过得怎么样,需不需要我现在……” “不必。”三娘当即否决:“这点儿小困难不算什么,等你飞黄腾达那天,拉咱们一把就好了。” 徐嘉柔异常坚定的点头:“自然……” 三娘与她客套了一番,安慰她几句,便从西宫门出去了。 坐在马车上,三娘叹息一声,但愿徐嘉柔往后不会怪她。说到底,她是自私的,做这些也都是为了给苏钦玉报仇,为了让王家长房好好的过下去。 她实则恨透了齐王,见到他的时候生怕自己忍不住。 可她到底还是忍下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在回到西城院落之后,三娘被流苏拉了去,她遮遮掩掩的,直到将三娘拉出府门才道:“您知道这次的流言是从哪里出来的么?” 这事情三娘早有猜测:“多半是二房的吧,看见陆家跑来提亲不乐意,所以才使绊子。” 流苏却摇头:“这只是其一,二夫人顶多算个帮凶,这件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胡姨娘搞出来的。” 三娘觉得不可能:“怎么就是成了胡姨娘都事?那不都是林姨娘闹出来的乱子么?” 流苏道:“起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您知道我今儿看到谁了么?” “谁?”三娘还真挺好奇的。 “不知小姐可还记得帮助咱们指证林姨娘的那个丫头?” 她自然记得,若不是那个丫头的出现,林姨娘恐怕还不能当场定罪。 “怎么?这丫头有什么问题?” 流苏道:“问题大了,我也是今儿上街看见那丫头跟胡姨娘院里的老姑姑在一块儿,才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胡姨娘的手段可见一斑。 但三娘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这件事情跟三房的扯上什么关系,如果两者真有联系,林姨娘不会不把三房的拖下水。 “她们都是府里的人,一块上街算不得什么奇怪事情……” 流苏接着解释道:“可不是上街这么简单,我看老姑姑对那丫头极好,居然在金铺里给她买了副金钗,这可不是一般关系能做到的。” “你都看清楚了?” 流苏肯定的点点头:“再肯定不过了,那丫鬟从金铺里出来之后就戴着那金钗子,明晃晃的,可要把我眼睛都晃瞎了。” 三娘思忖了起来,那丫头连府里的一等都算不算,要是她自个儿买金钗是肯定买不起的。 “你有没有好好询查一下那丫头的来历?或者是亲缘关系?” 流苏摇头:“还没,我本来的打算就是跟你交待之后再去查的。” “那就去查吧,查出来给我给回话。” 流苏应好:“那三房那边呢?用不用找人留意?” 三娘愣了愣:“你有人?” 流苏毫不隐瞒,点头道:“有,早好几年的姐妹了,同生共死过,关系很铁。” 同生共死? 这话说得她好像历经风霜一般。 流苏对上三娘审视的眼神也丝毫不闪躲:“总之您放心,王府那边我会盯着。” 跟流苏相识也有一年多了,三娘对她的事情只是一知半解,似乎也查不出什么多的东西来。 “流苏,你对王家人这么上心是想报仇么?” 三娘清楚的看见她神色一滞,然后她点点头:“算是吧,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对付的也只是欠我的那些人,其他的我不会去管。” 她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多的再不能说:“小姐就别管了吧,那些事情我想自己做。” 随她去吧,人人心里都藏着事,她就想算也管不了那么多。 三娘便不问了,径直往宅子里去。 “等等!”流苏在后头喊了一声,然后小跑着上来:“能不能求小姐别再管二房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六章 眼不见为净 “为何?” 三娘当然不情愿,二房曾那样对过长房,对她也是欺压,她还没大度到这种地步。 谁料流苏接下来的话让三娘瞠目结舌。 她说:“王文廖与我有深仇大恨,二房的所有人都是我的仇人,就算他们要死,也必须死在我手里。” 三娘嗯了一声:“你既然要做,那就一定得做成,别到时候让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流苏异常认真,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不会,我一定会做成。” 把二房的交给她,三娘也省一份心,不然都让她来对付,根本对付不过来。 “知道了,那二房的事情我便不会再插手。” 流苏又道:“您得说话算数,我知道您跟张成直接有联系,而张成又掌握这二房的命脉。我担心” “你不必担心,如你所言,张成是我的人,自然会听我的。” 流苏这才放了心,恭敬的跟三娘行了个礼,然后随三娘一道进去了。 三娘知道流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才说了让她去查那个丫鬟的事情,结果次日就有了结果。 原来正如流苏所说,胡姨娘房里的老嬷嬷确实跟这丫鬟有几分渊源。 这小丫鬟是老嬷嬷娘家的旧人,小的时候就死了双亲,所以老嬷嬷将其带到王府来当差。 但那老嬷嬷曾经也不得主子宠信,对那丫头也谈不上照拂,所以府里的人便对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太了解。 在加上这老嬷嬷本身就是个很谨慎的人,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让人知晓,更何况现在她在胡姨娘面前如此得脸。 想来这丫头被安排去伺候林姨娘的时候就没存什么好心思的,自始至终都是胡姨娘的人。 照这么来看,胡姨娘的心思恐怕已经不是针对王文胥和赵氏这么简单了。 她手伸到二房那边去,竟在林姨娘那里留人,还教唆林姨娘做出这件事情,摆明了是要把王家搞散。 三娘不太明白,把王家搞散对她有什么好处? 王三爷如今已经在朝中当了不小的官,如今又很地王老太爷的赏识,要把王家主位交给他。 当然了,王家现在也不剩多少人了,王三爷顶多就是个光杆司令。 可即便如此,王三爷也已经得到了王家最高的地位。 结果这胡姨娘似乎还不死心,非要在三娘跟陆家定亲之时搞出这样的事情,摆明了挑拨离间。 王祁芸惦记了陆家这么久,本来对陆家提亲的事情就非常生气。 但长房的不会跟乔氏她们闹,乔氏如今再娘家,刚经历过林姨娘的事情也不太可能继续卯足劲儿跟长房的闹。所以胡姨娘就在中间推波助澜,让赵氏她们觉得这件事情就是跟二房有关。 届时王祁芸若是沉不住气,两家人必定是要闹起来的。 三娘打算等等看,看看这个王祁芸会不会来找她麻烦。 照乔氏现在的处境,是不太可能去跟陆家联姻了,自然也不会顺着王祁芸的性子。 王祁芸在母亲的娘家也始终不如在自己家里有底气,再加上从王家离开伤透了心,性子已经有所收敛。 如果她还来闹,甚至找到这里来闹,多半就是有人教唆的。 王祁芸是笨了些,但对乔氏的话还是听信的,所以三娘才敢这么有把握。 一切都如三娘所料,两日之后王祁芸果然找到西城来了,大清早就在府门前骂,要让三娘去跟她说。 府里的其他人都能沉得住气,就是白灼这丫头有些耐不住性子。 王祁芸越骂越难听,白灼索性就开了门,站在门前就跟王祁芸对骂起来,搞得街坊邻里以为白灼才是正主。 赵氏听不下去了,也从屋里出来,走到府门前与王祁芸道:“快快闭嘴!你一个世家女子说出这些不干净的话也不知道收敛,让人听去了岂不笑话?” 谁知王祁芸如今根本不把赵氏放在眼里:“笑话?要笑话早都已经笑话过了,况且我也不怕被人笑话。你赶紧让那死丫头滚出来,我要给她讲讲道理。” 白灼听了不服气:“嘿,你这浪蹄子,对我们夫人怎么说话的?” 被人骂了浪蹄子,王祁芸岂能人,跟白灼又开始对骂起来。 等两人大战了三百回合之后,周遭的街坊邻里总算是厌烦了,让主人家赶紧把这事处理了。 三娘也听不下去了,索性就到门前去会会王祁芸。 见三娘出来,王祁芸更加精神抖擞了,指着三娘便破口骂了几句,都是些非常难听的话。 三娘死活不跟她对骂,就跟看戏似的看着她,渐渐的她也就骂不下去了:“你变哑巴了么?不会说话?” “我会说话,只是我不会说那些肮脏的话。” 王祁芸气得不行:“你装清高给谁看?你还不就是个青楼女子生的贱婢么?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秋姨娘是最不能听这句话的,连忙从上前来:“休得胡说!我家三娘论出生比你不知尊贵了多少,要说是贱婢,那也是你!” 王祁芸从未见过秋姨娘,见她出来时竟愣了愣:“你又是谁?无端人等都被给我掺和!” 秋姨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三娘拦下,然后心平气和的跟王祁芸说:“你这骂骂咧咧的来找我能有什么作用?有你这点时间还不如在陆家身上下功夫,毕竟那才是正主。” 三娘就没打算跟她闹的,反正不能顺了胡姨娘的心意。 王祁芸再怎么说都是二房的人,如果真让三娘他们欺负了,就算王二爷不出面,老夫人也会出面的。 如今林姨娘走了,王祁若又送去给了何家,王祁芸就是二房唯一的孩子。 乔氏怎么说都是二房的人,只要王二爷不曾写休书休弃她,她就还是二房的人。 王祁芸不服气,她要是有办法改变陆家的决定,也不必跑这里来闹,她也就是挑软柿子捏。 三娘稳住自己家人,努力的去劝说王祁芸。 可她就跟发了疯似的不肯松口,三娘没办法便索性不管她了,把人全往府里拉,然后砰的将门关上。 眼不见为净!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事情的真相 可王祁芸就是不肯罢休,今儿来了没人管,明儿照样来。 这街坊邻里的都被她搅和得不行,已经有好几家人来他们这里跟秋姨娘抱怨了,说是让秋姨娘把人轰走,或者解决了这件事情。 可这件事情又不是想解决就能解决的,难不成三娘还去陆家求陆亦阳取了王祁芸么?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得想点儿别的法子。 治王祁芸的人不多,但最管用的还是乔氏,看来只能从乔氏入手。 三娘便打算去荣国公府走一转,见见乔氏。 但王祁芸在前门闹着,她也没办法走开,就算从后门出来,那也得从大路上走。 为了避免麻烦,三娘换了丽姝的衣裳,梳了丫髻,之后便出门去了。 走出后门的时候,三娘小心翼翼的低着头,没走一步都故作淡然。 索性的是王祁芸的注意力都在三娘身上,故而对着那宅子骂个没完,三娘便得以脱身。 荣国公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再加上三娘现在这副打扮,只怕是不太好办。 但世上无难事,总有法子能使。 三娘远远的看着荣国公府的门,见门前守着的两名小厮又一人离去之后,她才上去。 那小厮见了三娘连忙拦着她:“做什么的?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要速战速决,若是等那个人回来了,她的银子使了也没用。 三娘赔着笑脸:“是这样的,我想见王二夫人,劳您进府通报一声” 谁料那人将她推开:“去去去,荣国公府的人是你这种身份能见的么?还不快走!” “小哥别把话说得太绝对,衣服不华贵不能说明我人不华贵”说着,三娘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足足五十两。 看门的小厮手一沉,定睛一看五十两银子,顿时瞠目结舌:“这” 三娘笑了笑:“小哥收下,您只需去帮我通报一声,这五十两银子就归你了。” 小厮非常挣扎,皱着眉许久不说话。 三娘没这么多闲工夫跟他耗,就将银子又抽了回去:“你到底要不要了?五十两银子,媳妇本都够了。” 何止是够了,再娶一房妾都够了。 一说媳妇本,小厮更踌躇起来。 三娘便拿着银子在他眼前晃:“看好了,银子到不到得了你手里,就看你的决定了。” 话音刚落,却见小厮伸手就把银子抓了过去:“要!我当然要了!不过你得先说你找她作甚?” 三娘道:“是这样的,王二夫人家的小姐在外头出了事,我也是受托过来帮忙的。你快去叫,免得耽误了事情。” 小厮一听,连连点头:“我也不知你说得真话还是假话,总之我就照你说的报上去,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成,其他的您不用过问。” 小厮闻言也放了心,连忙进去回禀了。 不一会儿,方才离去的那小厮回来了,他见三娘站在门前就问:“你是做什么的?” 三娘只是冲他笑了笑:“我已经跟方才那位小哥说过了,他去给我叫人。” 这小厮听闻已经去叫人了,便也没有多问。 未过多时,那小厮匆匆回来,身后还跟着乔氏。 乔氏见了三娘,再看三娘这身打扮,冷嘲热讽了一阵:“哟!这不是王五小姐么?怎么落魄成这副样子了?” 三娘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这身衣服,配合她:“是啊,人生就是那么无常,风水轮流转嘛。” 她白了三娘一眼:“废话少讲,你说我家祁芸怎么了?” 三娘恭恭敬敬的:“事态严重,还请您移步,咱们细细的说。” 事关王祁芸,乔氏也多了几分耐心,故而跟着三娘往外走了些。 “现在可以说了?”乔氏显得心急,催促着三娘说。 三娘便道:“不知您可曾听说陆家向我父亲提亲的事情?” 乔氏一下变了脸:“你这是来炫耀来了?” “自然不是”三娘继续道:“二姐姐因为这件事情来我们那里闹了好几日了,街坊邻里都怨声载道,故而我想请您出面阻拦。” 谁知这话说完之后,乔氏竟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是我女儿有本事,要想让我管?那不可能,我倒巴不得她多闹一段时间,闹得越大越好。” 这都什么女人?果然是什么人生出什么样的种,乔氏母女两都是不省油的灯。 三娘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她若真是因为陆家的事情来闹也就罢了,就怕她是被奸人利用,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乔氏也不笑了,但也不信她说的话:“怎么?我不帮忙你就危言耸听?”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您许久不回王府了,不知道王府现在什么天色。如今三房的掌权,一边在朝中当着大官,一边又担了王家的主位,我这是为您担忧呢。” 听了三娘这话,乔氏觉得可笑:“为我担忧?我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担忧么?” 三娘挑了挑眉:“您还真别逞能,这荣国公府您能呆多久?您现在什么处境还需要我来说明白么?” 乔氏跨下脸,因为三娘说的都是大实话,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娘,能在娘家呆多久? 荣国公夫人现在活着,尚且能帮她一二,但哪一天荣国公夫人走了呢?她兄长以及嫂嫂能容得下她这个吃白饭的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娘叹息一声,把流苏跟她说的那些事情都跟乔氏说了,还有她们去取证的事情。 乔氏愣了片刻,脸瞬时垮了下来:“别给我胡编乱造,怎么可能干三房的事情?” 三娘一声冷笑:“有些事情您可能还不知道,我父亲与那胡姨娘曾有过那么一段往事,而后来我父亲取了母亲将她丢弃不说,还推给了三叔” 这些事情是有前因后果的,但三娘只能掐头去尾把中间的部分说了,关于狐胡姨娘身份的事情不能让乔氏知道。 “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胡姨娘早就记恨在心,想方设法的把长房往死里逼。林姨娘的事情只是其中一桩,二姐姐也是被她利用的。让二姐姐来跟咱们闹,届时将事情闹大,逼您出手,再牵连上荣国公府,只怕我们就没有喘息的余地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执念的可怕 乔氏将三娘的话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似乎这胡姨娘确实有那么点儿针对长房的意思。 “你来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让我不跟你们计较?” 三娘摇摇头:“非也,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我是为了您来了的。” “我?”乔氏不太理解:“那分明就是你们跟三房的事情,跟我有何干系?” 自然有关系,这关系还大了去了。 三娘耐心的跟她解释:“我一早就说过,您在这荣国公府待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况且二叔的休书没下来,你们就还是夫妻,您再嫁那也是不可能的。就这么耗下去,谁吃亏一目了然。与其这样,您还不如想想怎么在王家身上找路子。” 乔氏却冷笑起来:“你的意思是要劝我回王府?” “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把王家清扫清扫,现在您回去自然是可行的,只是三房占大,胡姨娘又一心排除异己,您回去了也不一定过得好。不如照我的意思来,咱们一块儿把胡姨娘弄出去” “然后呢?我似乎还没占到什么好处。” “怎么没好处?”三娘接着分析:“胡姨娘挤兑出去,王二爷必然得续弦,因为他现在就是王家的主位,不能让主母的位置空着。您且想一想,有几个女人能像我母亲一样对王老夫人逆来顺受?再者,如果这个去王家续弦的人跟你有些关系,不知道您能不能坐收渔利呢?” 乔氏瞥眉沉思,细细想三娘的话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如果她真找这么个人去三房续弦了,对她来说还真有不少好处。其一,路子是她给找到,那人对她一定感恩戴德。其二,找个人去好好治治王老夫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她思考了半天,三娘又凑过去了些,同她耳语道:“二叔那边就更好办了,他还不知道林姨娘被赶走了的事情,据我所指林姨娘已经不在京城了。若是将这些告诉二叔,他会不会跟老夫人闹呢?届时又会不会去找林姨娘呢?如果他走照做了,您也不必顾及他,带着二姐姐回去便是。” 没了王二爷,乔氏确实愿意回去,也乐意看着三房大乱。 一想到能让那老婆子吃苦头,乔氏就高兴。 那个只知道让人下蛋的死老太婆,就该好好收拾一下。 “但是胡姨娘跟三爷之间的感情不太好入手,恐怕不好办。” 三娘掩鼻轻笑:“您傻了,这有情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不忠,而胡姨娘不正好是这一类么?” 乔氏来了兴趣:“敢情你是想把大老爷抖落出来?” 三娘沉了脸:“自然不行,我的意思是让您给三叔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好让让他猜疑。” “这恐怕不好办,人家那是无话不说的,如何能让他们猜疑?” 无话不说?这可不见得,至少胡姨娘的生世,她就一定不会跟王三爷说。 “您就放心吧,这事一定能成!” 乔氏抬眼看了看三娘:“你说林姨娘离开京城?我怎么就觉得奇怪呢?她那种爱攀附权势的人,况且还是在二爷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不垂死挣扎才有鬼。该不会被你们弄走了吧?” 三娘觉得自己小看了乔氏,这厮动起脑子来也不是那么不济,至少还能猜到这个。 她只是对着乔氏笑了笑,没说不是,也没说是。 乔氏见她这般,心里有数了:“以赵氏那性子断然想不出这些招数来,都是你给出的主意把?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有手段。” 三娘也不否认,人家长着眼睛,有些事情瞒不过:“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像我这种贱骨头,自然得多留一手。” 乔氏轻笑一声:“小丫头终究是小丫头,一件事情上有主意,不能说你面面俱到。不过你这个提议我收下了,至于祁芸那边,你不必担心,明日她便不会去闹了。” 三娘福了福身:“劳二婶费心了。” 一说起这件事情,乔氏也纳了闷儿,怎么陆家就看上她了? “你给陆家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居然不娶世家贵女,偏偏挑了你。” 三娘一点都不谦卑,与乔氏道:“您方才还说我小小年纪如此有主意,那陆家人自然也是看中这一点喽。” “不害臊。”乔氏看着她冷哼一声:“赶紧滚吧,咱们该说的也都说完了。” 她不想见着三娘,三娘也不愿意多看她,两人默契的各自转身,各自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王祁芸还在宅子前守着,坐在石阶上歇气。 这王祁芸也是厉害,骂街能骂到这种程度,可见一斑,只是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世家子弟敢娶她的。 三娘靠着边上躲躲闪闪的走,生怕被她看见又是一阵闹腾。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三娘打算拐外进巷子的时候,王祁芸见着她了。 “王祁瑶,你给我站住!” 后门的门没开,她得敲门才行,看来是避不开她了。 三娘索性就硬着头皮上,也是一副凌厉的模样,打算跟王祁芸开战。 但让她意外的是,王祁芸依旧没了第一日来时的咄咄逼人,而是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一般的模样。 “我不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你至于躲我这么多天么?” 头一日那副骂骂咧咧的模样,三娘可不认为她只是为了说句话。 “咱们之间别说这些虚的东西,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 不想王祁芸直接将她的话打断:“我来的时候确实只是为了跟你说句话来着,可小厮拦着不让,我心又有些怨气,所以才闹起来了。” 三娘不知道王祁芸到底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既然是有话要说,那就说吧。” 不料她当即跪了下去:“我别的不求,只求你让我跟着你一起嫁进陆家,我作妾也罢,只要能进陆家。” “什么?”这大概是三娘听过最不可思议的话了,王祁芸这么傲气的人,居然求着上门作妾:“你快别胡说八道了,妾可不是你这个身份该去做的。” 王祁芸不死心:“你以为我愿意作妾?他是我最爱的男人,我自然是希望他能高兴的。只是,我担心他,我怕他不开心。别的我不多求,你只用留我在身边,如果你们过得好,我就本本分分的终老一生,如果你们过得不好,我会负责待他好。” ☆、第四百四十九章 寓意 三娘听完王祁芸这一席话,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般,痴痴傻傻的,为了留在陆亦阳身边什么都肯做。 可是这样的牺牲真的有意义么?真的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么? 答案是不能的,像陆亦阳这样的男人,认定了谁就是谁,旁人都算不得什么。 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王祁芸成了当年的自己,而她此时竟担当了王祁芸的那个角色。 只是三娘跟当初的王祁芸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对陆亦阳的情,她对他早已没了当面的感觉,早就在望春楼里耗尽了。 所以她不会像王祁芸那样步步算计,做什么都想着如何让陆亦阳高看,让陆亦阳更关注自己。 三娘往后就算嫁到陆家了也会做个标标准准的贤德妇人,给陆亦阳娶两房妾室,让陆家香火不断就成了。 至于别的,她不强求。 如果说陆亦阳比她走得早,她就将陆家全权交给后生去打理,然后她就找个寺庙什么的削发为尼,静静过完一生。 但,她可以让任何人去作陆亦阳的妾,唯独王祁芸不行。 一来,三娘知道王祁芸的性子,她不可能做到三娘当初做的那一步,她要是不使绊子,三娘是一点儿都不信。其次,王祁芸现在这模样真是像极了她当初的样子,若是天天面对着这样的王祁芸,三娘怕自己忍不住想起从前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况且,她既然答应了乔氏合作的事情,就不能让王祁芸当这个妾,这等于是在打乔氏的脸。 所以诸多的阻碍让三娘不得不拒绝。 “上赶着作妾的世家嫡女,我还真头一回见,陆亦阳对你就真的这么重要么?没有他,你会死?” 王祁芸连连点头:“会死的,没有他,我真的会死” 三娘无奈叹息,女人固执起来真是让人厌烦,她伸手去拉王祁芸起身:“别跪着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的面子往哪里搁?我记得你最好面子了,如此下去会让人笑话的。” 谁知她非但不听,还将三娘的手拨开:“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跪着不走,你一日不给我回复,我就继续到这里来。” 三娘哪知道这王祁芸是铁了心要去作妾,死活都不肯撒手。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是我不愿意你去,而是我不想让你后悔。陆亦阳是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了人家这么久会不知道?别傻了,他对待不看重的人自来都是冰山一座,你不是火焰山,没办法与这座冰山抗衡。” 王祁芸听了这话,略有伤感:“我自然知道他是座冰山,可我可我依旧喜欢他,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三娘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来想,没有一个人会忘不掉谁,除非生死了离别,除非刻骨铭心。 而这两点王祁芸和陆亦阳之间都没有,所以王祁芸不会忘不掉陆亦阳,这只是王祁芸的自我遐想罢了,以为自己忘不掉,其实是因为没有试过。 就像当初三娘,她也曾觉得一辈子忘不掉陆亦阳,当初得知陆家逃散没带上她,她也还对其抱有一丝的幻想。 但事实证明,时间是残酷的,所有的伤痛和喜悦都会被遗忘,那些自以为忘不掉的人,最终都会被埋在心底,甚至想起来的时候还觉得淡然无味。 只是王祁芸还小,她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才会这么痛苦。 “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吧,看我什么时候能答应你。” 说着,三娘将她的手甩开,头也不回的从前门进去了。 王祁芸在外头哭了好一会儿,白灼就一直在门缝里看,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听白灼说有人将王祁芸带走了。 乔氏也还说话算数,很守信。 这下可算是清净了,三娘便坐在椅子上歇息了一会儿。 许久,正当她犯瞌睡的时候,沈嬷嬷来跟她说王文胥要见她。 三娘带着满心疑问跟沈嬷嬷一道去了王文胥住的那屋里,然后三娘进去,沈嬷嬷就在外头等候。 屋里也不见赵氏的身影,三娘见到王文胥先行礼:“给父亲请安” 王文胥点了点头:“在外头就不必这么拘泥于礼数了。” 三娘佯装在屋里看了一转:“怎么不见母亲?” “哦,她啊?又去跟你姨娘唠嗑去了。” “原来如此” 王文胥自行去将门关上,还上了梢,然后拉着三娘到里屋去,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见他穿着一件简易的衣裳就到处跑,三娘忙关心了一句:“父亲还是上榻歇息吧,大病初愈实在不宜走动。” 他罢了罢手,然后坐到榻边:“不碍事,只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待讲完了我自然就会去休息。” 看来是件顶要紧的事情,否则王文胥不会这么小心翼翼。 三娘微微笑道:“父亲有话且说。” 王文胥看了三娘一眼,接着又是一声叹息:“哎,这话要说从头说就长了,我就捡重要的跟你说。此去渠州我原本是受命去打通渠河运输通道,以便他们行军方便,可是这似乎已经让齐王洞察,所以有官兵插手。幸得你越笙出手相救,否则我真要命丧黄泉了” 三娘思索了片刻:“这么说来,送你回来的大夫也是邺越笙安排的?他不是渠州府衙里的人么?” 王文胥点头:“是,他是渠州衙门里的人,想必其中的事情你也能想得到。我现在要跟你说的是,从渠州逃出生天之后,我一直没有越笙的下落,也不知其安危,有些担心” 他一口一个越笙的叫得亲密,就像是相识多年的旧人,看来这次的出生入死,让王文胥对邺越笙有诸多改观。 “只是不知父亲跟我说这些有何寓意?” 王文胥颇为惊讶的看着三娘:“那那可是你的亲生哥哥啊,你怎么是这个反应?” 三娘笑了笑:“我自然知道他是我的哥哥,可我也知道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出事,如果他真的就这么去了,那他也不配有那点儿野心。” 话说这么说,可王文胥总觉得兄妹之间不能这样。 ☆、第四百五十章 商议大业 三娘不想跟他讨论邺越笙这个问题,只是问他:“他们打通运河是为甚?运河通向南境,难不成他们在南境还有人?” 王文胥面对三娘这个问题犹豫了片刻,想了想才道:“南境那边的事情比较复杂,大概说给你听了也不一定能弄明白。总之他们去南境的主要目的还是南境的战事问题。如今那边的王上是个好战的人,对大邺虎视眈眈好几年了,现在这一仗是做好了打拉锯战的准备,而咱们这边是不希望外战持续的。” “所以,邺越笙此去实则是为了南境的战事?” 王文胥点头:“一是为了保苏钦玉,二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可延伸的道路,只是现在两边都还没有消息” 三娘却神色暗淡下来:“已经有消息了,只是还未放出来,苏钦玉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王文胥一脸的难以置信:“苏钦玉他死了?” “是”三娘尽量让自己能平淡的将此事说出来:“前两天陆家公子来跟我说的,说苏钦玉被乱军围困在山谷里,然后援军抵达的时候只剩下一片空地,其他人的尸体在山上被找到,所以他们猜测苏钦玉已经死了。” 王文胥不怎么相信:“那会不会是有诈?我总觉得苏家那小子不会如此不经折腾。” 三娘也很想相信,可是被四面围攻,她实在想不出苏钦玉能用什么法子逃脱。 “那是山谷,两边都是敌军,他领着这么几个人,如何能敌?” 王文胥细细思索,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只能信了三娘:“那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岂不就” 岂不就要亡了,苏钦玉死了,邺越笙了无踪迹,胜算实在不大。 若是邺越笙真出了什么意外,乱军群龙无首,自然溃不成军,齐王便能坐拥江山千秋万代了。 三娘也只能叹息:“且看吧,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您也得注意一下消息。” “这个我自然会注意的。”王文胥说到这里,这次啊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等等!你方才说陆家公子前来报信?” 三娘点头:“是,正是他来与我说的。” 王文胥闻言,不由皱眉:“你那件事情我听你母亲说了,只是你一直都有主意,怎么这一回如此冲动呢?咋们这边尚未摸清楚情况,跟陆家牵扯上始终不太好。” “父亲无需担心,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况且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就还有更该的余地。” “这不是胡闹么?”王文胥瞥眉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以你这身份嫁入陆家必定不会有好下场。我是不知道陆家那小子待你如何,但他父亲的为人我太了解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三娘从前世到现在,对这个陆远峰都不太了解,可以说从未近近接触过。 这事情实在身不由己,三娘只能忤逆他的意思:“父亲请勿怪罪,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陆家老爷怎么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左右我嫁陆亦阳又不是嫁他。” 王文胥本意再劝,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被三娘打断。 “父亲您就别说了,那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您也说了我是个有主意的人,所以我做这件事情也有我的想法,还请父亲谅解。” 王文胥对三娘的认知还是从那次她在书房撞见王文胥喝酒的那次,这孩子太聪慧了,而且还很有主意。 如果说她此次仅仅是为了与陆亦阳之间有情,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可是三娘不说,他也没办法。 “祁瑶啊,我受你所托照顾你和你的母亲,当时因为朝局动荡我没能将你们从河洝接回来,再后来我也有了儿女,才不得已将你们撇下。我希望你能不计较从前,也想让你知晓我对你是没有坏心的,那陆家小子确实优秀,却不是您应该选的良配” 三娘叹息一声:“您就别再劝了,这些话我都听了许久,早就听腻离了。” 正说着话,屋外便有人敲门:“王大老爷 “进来!”王文胥回应道。 来的是府里的小厮,他先是行礼,然后才与他们道:“从宫里来的帖子,说是找王五小姐的。” 三娘连忙过去从小厮手里接过帖子,看也米看的往怀里塞了塞。 王文胥觉得不可思议:“你与那三房的养女之间还有往来?” 三娘不否认:“是,从她进宫之前就有往来了。” 王文胥皱眉思忖,许久不说话,想了半天才道:“罢了,你的主意我没办法给你做主,只有一点,无论你做什么都要考虑清楚,还得心细,别让人察觉出破绽。” “是,女儿知晓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神秘宅子 这两乞丐确实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可他们那精神头怎么看都不是饿了很久的样子。 再加上这两人不知怎么回事,大街上这么多人不去招惹,偏偏要招惹她们。 三娘试探了一下:“两位小哥,我若是给你们银子,你们是不是要给我带条路呢?你看这大街上总会遇到不少乞丐,若一路上这么散财,饶是有万贯家财也不够消耗几回,不如你们给我寻一条清净的路?” 那两乞丐也不说要银子了,与三娘道:“姑娘这边请” 沈嬷嬷连忙拉着三娘:“小姐这是要去哪里?这都是些亡命之徒,千万去不得。” 三娘笑了笑:“嬷嬷没注意?这帮人哪里想许久不吃饭的乞丐?给满头不要,偏要银子,别人不纠缠,非要缠着咱们。” 仔细想一想,确实有些不对劲,沈嬷嬷皱着眉:“那老奴与您一道去,让丽姝先回去,若是咱们久久不回去,就让丽姝遣人来找咱们。” 万事多留个心思也好,三娘点头同意:“好,让丽姝回去吧。” 说罢沈嬷嬷便去与丽姝说了几句,丽姝也没说什么,照沈嬷嬷的意思回去了。 接着,三娘便与那两乞丐道:“请两位小哥带路?” 那两乞丐面面相觑之后,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三娘往一个小巷子里去了。 沈嬷嬷一直抓着三娘的胳膊,时刻都是一副戒备的模样,感觉下一秒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就会抓着三娘逃跑。 她们跟着那两乞丐绕过了两条巷子之后,总算在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门前停下。 那两乞丐很警惕,四处看了看才敢去敲门。 门里面的人也非常警惕,听见敲门声先道:“我家主人不在,若要到访请改日再来。” 然后门外的乞丐回应:“明日恐怕天气不好,还请主人家给行行好。” 里头开了个门缝,一小厮伸出脑袋来看了看,见是那两乞丐便开了门。 他们三个在那里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话,之后那小厮便恭恭敬敬的上前来请三娘入府:“姑娘请随我来” 三娘点了点头,便与沈嬷嬷一道进去了。 这宅子里头跟外头一样,看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可以说平平无奇。 那小厮领着三娘推门一路往里去,在一道被树木遮挡的墙那里开了道门,然后请三娘她们进去:“姑娘请随我来,我家主人就在这边。” 沈嬷嬷见他们门道这么多,开始有些着急起来,捏了捏三娘的手:“小姐,这可怎么办?” 三娘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莫怕,他们若是有别的企图不必等到现在,在咱们刚进门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 这样想也是,反正这地方偏僻,就算三娘她们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逃脱。 沈嬷嬷便稍微安心了一些,大着胆子跟三娘一块儿进了那道门。 穿过一道之后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地方似的,装潢富丽,每一处假山怪石都可谓是大手笔。 小厮领着她们继续往西,在西边的一间厢房门前停下:“爷,人给您找来了。” 里头也没人回话,只听见一声类似于敲门声的声响,小厮便大胆的领着她们进去。 只是到了门前,小厮又停下,与三娘道:“我家爷只见姑娘您,至于您带来的这位奴仆,还请在外等候。” 沈嬷嬷不怎么放心:“小姐,这恐怕不妥” 估计里头的那人身份特殊,所以才这么警惕。 既然这些人都已经将她们带到这里来,并且让她见这个人,那就说明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三娘劝沈嬷嬷:“客随主便,嬷嬷先出去等候,无需惊慌。” 那小厮也跟着附和:“您要是害怕,就在门前候着,里头要是有什么动静您也哈冲进去不是?” 说来也是,沈嬷嬷便松了手,叮嘱三娘当心,三娘这才稳稳当当的进去了。 进屋刚入眼的是一副《八仙图》屏风,绕过去才是正屋,正屋还要往里才是寝室。 小厮径直将三娘领到寝室之内,之后便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卧房里的配制异常奢华,无论是桌椅板凳还是床榻,看得出来都是上等的红木。其中的摆设更是让人挪不开眼,愣是比苏钦玉那西城别苑还气派了不知一星半点。 只是这床榻一直被帐幔遮着,三娘除了看看屋里的摆设,根本没办法看到床榻上的人。 就在三娘好奇榻上躺着的是什么人的时候,里头那人说话了。 “不用害怕,上前来吧。” 此人的声音听着像个沧桑老者,可又不似老者那般柔弱、拖沓,让三娘一时间对他的年纪捉摸不透。 听闻此言,三娘才敢大着胆子走过去,然后到了榻前停下。 在主人家还没允许她见其真容,她不能擅自掀开帘子。 听见她的脚步声靠近了,帐幔里那人才道:“你是个极其小心的人。” 三娘就站在外头回道:“这世道很多事情说不清楚,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闻言,那人笑了起来:“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还是个很老道的智者。” “智者说不上,有些经验罢了。”三娘回答。 接着就是许久的沉默,里头那人居然就不说话了。 三娘也不知那人究竟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该不该贸然发话。 在她踌躇不定的时候,里头那人咳了两声,然后说:“别太拘泥,掀开帘子进来吧。” 闻言,三娘心中一喜,饶是她都活了几十年,也改不了好奇这毛病。 她轻轻将帘子掀开,总算是见着了那人的真容,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只是他身子不是太好,面色看着苍白。 他见了三娘却是一愣,只一瞬又将神情收了回去。 “坐吧。”他拍了拍榻边,示意三娘坐下。 三娘福身行了一礼,然后躯身上前,就在他身边坐下。 他看着三娘,和蔼一笑:“长成大姑娘了,真是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吃了十几年的粮食才长这么大。” 听闻三娘这话,中年男人又笑了起来:“性子还挺活泼,不错” ☆、第四百五十二章 那个人 三娘并未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而是跟他把话挑明:“不知了这位前辈费这么大功夫找我过来作甚?” 他身上使了点儿劲,想从榻上坐起身,结果似乎不太近人意。 三娘主动上去扶他,将他扶着半倚在榻上。 “您有话就说便是,无需坐起身。” 他摇了摇头:“这些事情,躺着说不出来,一定要坐正了才能好好说。” 如此看来,他要说的还是件顶重要的事。 三娘将他的被子拢了拢,然后才坐回去:“行,那现在坐正了,您可以说了么?” 他将三娘看着,随后才点头:“可以说了” 接着,他在榻里边不知摸索着什么,之后便拿了一只小盒子出来。 他将盒子递给三娘:“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三娘从他手里接过,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里头躺着一块儿玉,还有那么一点儿眼熟。 “是块玉。” “确实是块玉,却不是寻常的玉。这是高祖皇帝起就命人给皇室子孙打造的玉,但凡是皇室子孙,皆以此玉验明正身。”他说罢,伸手从三娘这里拿过盒子,然后将玉取了出来交给三娘:“这是你的” 玉体冰清,却不知为何落在三娘手上竟变得滚烫起来。 她好好看了看这上头的字,玉的正中是一个敏字。 看她出神,那中年人才又道:“当初先帝去世之前就很看重涅华肚子里的孩子,命人早早打下两块玉,一块‘敏’字给女子的,一块‘笙’字给男子的。本来很早就给你了,却不想这么一折腾就是十多年过去了。” 三娘在进屋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当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在揣测此人是否就是老贤王,直到他把玉交到她手里,她才敢确信此人正是老贤王。 见三娘不说话,他又道:“前不久我就听越笙说起你了,一直想让他带你来见我,却又怕扰了你清净的生活。” 三娘可算是回了他一句:“生活就没什么时候清净过,来不来扰都差不多。” 他摇摇头:“不,那不一样。” 老贤王所说的不一样三娘也很明白,不就是参不参与叛乱么? 可是就算她自始至终都不参与,那又能如何?似乎她也没真正好过。 说到这里,贤王唉声叹息起来:“越笙那孩子也不知怎么样了,去了将近一个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这话什么意思?专门说给她听的? 想了想,三娘觉得该避开这个话题,便说:“方才我在外头看见一只砚台,形态美观,不知是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他丝毫不介意三娘岔开话题,点了点头:“约莫是的吧,我这个人从不在乎那些,只是越笙他喜好,便随他去了。” 三娘并未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而是跟他把话挑明:“不知了这位前辈费这么大功夫找我过来作甚?” 他身上使了点儿劲,想从榻上坐起身,结果似乎不太近人意。 三娘主动上去扶他,将他扶着半倚在榻上。 “您有话就说便是,无需坐起身。” 他摇了摇头:“这些事情,躺着说不出来,一定要坐正了才能好好说。” 如此看来,他要说的还是件顶重要的事。 三娘将他的被子拢了拢,然后才坐回去:“行,那现在坐正了,您可以说了么?” 他将三娘看着,随后才点头:“可以说了” 接着,他在榻里边不知摸索着什么,之后便拿了一只小盒子出来。 他将盒子递给三娘:“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三娘从他手里接过,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里头躺着一块儿玉,还有那么一点儿眼熟。 “是块玉。” “确实是块玉,却不是寻常的玉。这是高祖皇帝起就命人给皇室子孙打造的玉,但凡是皇室子孙,皆以此玉验明正身。”他说罢,伸手从三娘这里拿过盒子,然后将玉取了出来交给三娘:“这是你的” 玉体冰清,却不知为何落在三娘手上竟变得滚烫起来。 她好好看了看这上头的字,玉的正中是一个敏字。 看她出神,那中年人才又道:“当初先帝去世之前就很看重涅华肚子里的孩子,命人早早打下两块玉,一块‘敏’字给女子的,一块‘笙’字给男子的。本来很早就给你了,却不想这么一折腾就是十多年过去了。” 三娘在进屋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当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在揣测此人是否就是老贤王,直到他把玉交到她手里,她才敢确信此人正是老贤王。 见三娘不说话,他又道:“前不久我就听越笙说起你了,一直想让他带你来见我,却又怕扰了你清净的生活。” 三娘可算是回了他一句:“生活就没什么时候清净过,来不来扰都差不多。” 他摇摇头:“不,那不一样。” 老贤王所说的不一样三娘也很明白,不就是参不参与叛乱么? 可是就算她自始至终都不参与,那又能如何?似乎她也没真正好过。 说到这里,贤王唉声叹息起来:“越笙那孩子也不知怎么样了,去了将近一个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这话什么意思?专门说给她听的? 想了想,三娘觉得该避开这个话题,便说:“方才我在外头看见一只砚台,形态美观,不知是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他丝毫不介意三娘岔开话题,点了点头:“约莫是的吧,我这个人从不在乎那些,只是越笙他喜好,便随他去了。” 了想,三娘觉得该避开这个话题,便说:“方才我在外头看见一只砚台,形态美观,不知是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他丝毫不介意三娘岔开话题,点了点头:“约莫是的吧,我这个人从不在乎那些,只是越笙他喜好,便随他去了。” 了想,三娘觉得该避开这个话题,便说:“方才我在外头看见一只砚台,形态美观,不知是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他丝毫不介意三娘岔开话题,点了点头:“约莫是的吧,我这个人从不在乎那些,只是越笙他喜好,便随他去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那些触动 贤王听闻三娘这么说,心中起了疑惑:“为什么你会想到是去了南蛮之地?南境还在打仗,去南蛮之地不是找死么?” “非也”三娘解释道:“正因为南境在打仗,所以才要去南境,有句成语叫攻其不备。南蛮子来势汹涌,大邺粮食短缺不宜拖延时日,所以要尽早结束战斗只能从南蛮子的内部入手。让他们内斗,如此才能解除南境的危机。”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老贤王惊讶他失散多年的女儿竟有如此心计,不容小觑。 三娘也只是回以一笑:“一些小见解罢了,前辈不嫌弃就好。” 他摇头:“你分析得很对,况且以身犯险也附和越笙的性情,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老贤王对自己的儿子很了解,所以在听闻三娘这些分析之后才能觉得很有可能。 三娘说这些仅仅是为了让他安心,一个老人家,身子如此不好还要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管他跟她是什么关系,都值得三娘去安慰。 “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前辈?”见三娘不说话,老贤王索性就问了这个问题。 叫他前辈是因为疏离,是因为不想被拉进邺家的门。 不论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读过这一辈子,省得死了之后还要被送去地狱受刑。 与其在皇室里勾心斗角,还不如找个清净地方过日子的好。 “叫您前辈是因为尊重您,别的意思没有,您就别瞎猜了。” 三娘这明显就是避重就轻,老贤王如此精明的人岂会不知? “罢了,早就听越笙说过你的事情,这么多年也确确实实是咱们的不对。你这么做无可厚非,我也不怪你,等到功成之后” “功成之后您就可以安度晚年,这一声也不会再有遗憾了。”三娘将他要说的话打断,那些话她不愿意听。 老贤王看出她的意图,也就闭嘴不说了。 两人在屋里沉默了半晌,他道:“年纪大了不中用,怎么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累。” “要是觉得累了就歇下吧?”三娘轻声询问。 老贤王点了点头:“也好,睡下吧。” 三娘很耐心的又服侍着他睡了下去,替他盖好被子。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听越笙说你在王家叫祁瑶,那你生母给你取的什么名儿?” “瑶生,我母亲给我取名瑶生。” 听见这两个字,他似乎很有触动,愣了好一会儿才欣慰的笑:“果然是涅华,瑶生这个名字还是我当年书下的,她都还记着,她到最后都还记着” 说完,他红了眼,忍不住想要落泪。 三娘在一旁皱着眉,想必当年贤王与涅华之间的情谊绝非一般的深厚,以至于他现在想起都难以释怀。 “你走吧”他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勉强跟三娘挤出一个微笑:“早些回去,免得让王文胥他们担心。”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三娘心里不是那么好受。 说到底他才是三娘的亲生父亲,对她的惦念不一定就比王文胥少,可她却将三娘推到那一边去。 三娘冲他福了福身:“前辈好好休息,我往后还会来看您的。” 他也只是点点头:“去吧” 三娘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到了门外才松了一口气。 这期间她一直装作一副从容的模样,可终极还是没办法做到真的从容。 遥想前世,她在傅家待着的那段时间是多么希望能有个爱护自己的父亲。之后到了王府,王文胥是听疼她的,可是她也知道了傅老爷和王文胥都不是她生父的事情。 所以有一段时间,她很想闹清楚自己的生父是谁,结果刚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被王文胥制止了。 现在,她不仅知道了父亲是谁,甚至还有了个哥哥,还跟他们见了面。 可此时的心境也大不如前,对着盼望已久的东西已经释然。 加之地府里走的那一遭,让她知道人真的有轮回。他们这一世是亲人,下一世就有可能是仇人,经过几千年之后,怕是谁也不会再记挂那时的事情。 三娘开始明白为什么又孟婆汤这种东西,如果留住人每一世的羁绊,想必会天下大乱的吧? 沈嬷嬷见三娘从里头出来了,连忙上前询问:“怎么样了?这家主人见着了么?” 三娘嗯了一声:“见到了,人不错,现在咋们可以回去了。” 沈嬷嬷很是好奇:“那这人到底找您过来说什么?费这么大的功夫,难不成就是闲聊?” “还真是闲聊。”三娘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拉着沈嬷嬷走:“行了,您就别再纠结于此了,这个时辰咱们该回去。” 见她如此,沈嬷嬷便知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就不再问。跟着三娘原路返回,从那小宅子出去了。 两人匆匆回府,丽姝在府门前焦急等候,在看到三娘她们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就怕你们出点儿什么事情,一步都不敢离开府门。” 沈嬷嬷冲丽姝笑了笑:“好了傻丫头,咱们回去吧。” 秋姨娘也在大堂那里伸长了脑袋看,见找三娘之后也匆匆过来:“我还说怎么光看见丽姝姑娘却不见你们的身影,原来是让丽姝先回来了。” 看来丽姝并未将那事情告知秋姨娘,这样也好,三娘也不打算跟秋姨娘说的。 “丽姝走到半路说她脚疼,我就让她先回来了。” 秋姨娘连连点头,然后冲丽姝道:“脚疼也是病,赶明儿我找个人给你看看,他的医术非常了得。” 三娘心中有数,秋姨娘多半说的是那个常来给她看诊的大夫。 不过说起来也怪,他们来这么久都没见着那人,也不知他跟秋姨娘如何了。 唠了几句之后,秋姨娘将沈嬷嬷和丽姝遣走,把三娘留下。 她将三娘带到正堂里去,然后将正堂的门关上:“三娘,我听说你要进宫去,是不是真的?” 她进宫也不是一两回了,怎么秋姨娘今天突然问起? “怎么了?哪里不妥吗?” 秋姨娘摇摇头:“倒不是不妥,我是让你当心点儿,我这两天心慌得厉害” ☆、第四百五十四章 册封 “心慌有可能是没睡好,你何不找大夫看看?” 听了三娘这话,秋姨娘摇头:“绝对不是,我的预感很准,当初王府家里变故的时候我也曾这般心慌过,所以才怕。” 三娘却是一笑:“您就别多想了,搞不好以前那只是凑巧,这次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秋姨娘叹息一声:“但愿吧,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希望你出事。” “不会的姨娘,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还会长命百岁。” 她笑了起来:“行行行,你长命百岁。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在宫里要谨言慎行,千万别去招惹是非。” 三娘挑了挑眉:“怎么听姨娘这话说得好像你进过宫一样?” “哪有?”秋姨娘面色不自然,连忙解释:“我还不是听说的,坊间这样的传闻多了去了,我也只是依照那个提醒你而已。” 三娘也不戳穿她,秋姨娘是涅华的侍女,而涅华又是贤王唯一的女人,进宫应该就是寻常事。因此,三娘觉得秋姨娘进宫的次数怕是比她还多。 “知道了,我会谨记姨娘的话,绝不招惹是非。” 听三娘如此严肃的保证,秋姨娘才肯放心:“如此就好,你快去准备一下明日要穿的衣裳,还有首饰。” 三娘福了福身:“是” 次日辰时,三娘被沈嬷嬷喊起来,天还没亮就开始梳妆打扮。此次进宫是受徐嘉柔的邀,况且场合不同,所以要扮相端庄。 三娘想端庄又想惹眼一些,所以沈嬷嬷便一大早把三娘拖起来,好研究一下到底怎么弄才好。 光梳头就用去半个时辰,沈嬷嬷看这三娘这个发髻还比较满意,便开始给她上妆戴首饰。 一切妥当之后,沈嬷嬷又将置办的那身新衣裳取了来给三娘穿上。 “小姐要是再长大一岁,怕是出落得更加美丽。” 三娘拿着钗子的手顿了顿,再美丽又如何呢?想给看的那个人都不在了,美丽给谁看? 见三娘不说话,沈嬷嬷也没再多说,给她上好妆之后就到府门前去候着了。 她是徐嘉柔亲点的人,宫里会派遣人来接应。 在外头等了一刻钟,若然见宫里的马车疾驰而来,在宅子门前停下。 西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哪家人被宫里来的马车接走过,所以那些人家家中的奴仆们看见的都伸长了脑袋张望,看看是谁家的姑娘。 约莫这些人都以为是皇帝纳新妃吧,指指点点的稀奇得很。 在北城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所以沈嬷嬷才有些恼:“市井人就是市井人,一点礼数都没有。” 三娘劝慰她:“罢了,他们只是没见过而已,不知者无罪。” 沈嬷嬷也就懒得气恼了,送三娘坐上马车。 之后,马车便往宫里而去。 齐王对徐嘉柔很是看重,一个贵人晋位分搞得如此隆重,其恩宠可见一斑。 下了马车,宫人将其带入正德殿前。 正德殿是皇后的居所,大邺的规矩是后妃但凡晋升都得在正德殿前受封,得正宫娘娘的恩允,才能长长久久。 也不知是哪位先祖定下的规矩,倒是挺善解人意的,这后宫之后可不就是皇宫最大么?得了皇后的恩允,自然长长久久。 这个时候殿前已经有许多人了,一些宫人还有一些位分较低或者从未承宠却又位分的嫔妃们。 至于那些位分高的妃子便会随皇后一道前来,更能彰显其身份。 正德殿的殿门紧闭,皇后与诸位妃嫔都在里头,徐嘉柔亦是。 她要随皇后一道出来,在当着众人的面受封赏。 宫里的规矩就是多,明明万事俱备,非要等到吉时才肯出来。 约莫一刻钟时间,正德殿前的太监高呼:“吉时到!” 殿门随声而开,众人纷纷从里头出来,而皇后则与徐嘉柔一道从里头走出。 徐嘉柔今日受封,着的都是正装,看上去倒有几分尊贵模样。 随后,又有太监传道:“皇上驾到” 齐王看着吉时赶来,正德殿前的众人纷纷跪下迎接圣驾,三娘也在这其中。 “都起身吧。”齐王朝着人群里说了一声,众人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皇后做那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到齐王面前行礼,右手还牵着徐嘉柔:“皇上,徐贵人的册封事宜臣妾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吉时已到,可否开始?” 齐王点点头:“既然皇后是这后宫之主,那就由皇后来打点一切,朕在一旁看着便是。” 皇后又行一礼,才又起身。 徐嘉柔跪着不动,她还要接听圣旨。 太监拿着黄色卷轴上前,正欲打开却被齐王制止:“罢了,这圣旨朕来念吧。” 真是骇人听闻,一国之君自己来朗读圣旨,除了祭天,真是难得。 徐嘉柔跪在地上,双手上举等待着齐王宣读。 齐王从台阶手里取过圣旨之后,果然开始念了起来。 此封的圣旨自来都是那么的没新意,除了夸赞的话语有几句不同之外,也没听出什么稀奇的地方。 圣旨念完之后,齐王将其卷起放到徐嘉柔手里,然后把她扶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那模样像极了一对恩爱情笃的夫妻。 皇后似乎真的变得深明大义起来,不禁置若罔闻,脸上都没有一点儿情绪。 跟三娘一样看向皇后的人不在少数,看来大伙儿的内心戏都是一样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将计就计 正德殿前乱作一团,徐嘉柔倒在地上惊叫不已,而她衣裳上的火焰怎么扑都扑不灭,让人顿生疑惑。 眼看着火越发大了,三娘皱眉,居然也没用一个人去找水来,看来徐嘉柔树敌太多,这么多人想看着她出事。 三娘拨开众人冲到祭台上去,从一堆拿衣服扑火的人中间穿过去。 徐嘉柔摔在地上起不来,三娘索性就靠近了她,冲周遭的宫婢喊道:“脱衣服!快!” 可是说着没人动,三娘干脆伸手过去帮她,拉扯着她的外衫,一个劲儿的往外扯。徐嘉柔瘫在地上,三娘不怎么搬得动,正想说喊个人帮忙的时候,齐王冲进来了,帮三娘抬起徐嘉柔,让她能顺利的将徐嘉柔的外衫褪去。 三娘把那间衣服往边上一丢,宫婢们全部都让开,生怕沾到自己身上。 还好三娘反应快,外衫已经被她扯到一边任他继续烧,而徐嘉柔裙摆上的火已然被扑灭。 有惊无险,齐王也松了一口气,三娘这才看到他手上似乎被烧伤了。 “皇上的手” 齐王抬手看了看,摇头道:“无碍” 他不顾自己的伤,反问三娘:“你呢?烧伤了没有?” 三娘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被烫到一点,但并无大碍:“我也无碍” 从徐嘉柔身上脱下来的那件衣服现在已经被烧得精光,看来行凶者脑袋非常好使,衣服烧完了什么都不剩,更无从查起。 徐嘉柔尚在昏迷之中,齐王连忙喊:“来人!将徐嫔送回宫去。” 礼尚未成,齐王却已经叫她徐嫔了,看来这礼行不行都不重要。 齐王令一出,宫人莫敢不从,急忙上前来将徐嘉柔抱起,三两个人一道将人送走。 那几人走了之后,齐王喝令一声:“侍卫将正德殿给朕围起来!今日朕若是不找出这个行凶之人,谁都不准走!” 说罢,驻守在殿外的侍卫纷纷从外头进来,将正德殿里的人团团围住。 三娘也觉得行凶者就在这帮人里头,故而很赞成齐王的这一做法。 殿前众人,人人自危,看着齐王暴怒的样子,生怕将其惹怒。 而就在众人等在齐王接下来的审问之时,他竟当着众人的面问三娘:“朕素来听闻王小姐聪慧,不知王小姐对此事有何见解?” 这可把三娘难住了,她又不在宫里常驻,对宫里的人也不了解,怎么会有见解呢?要说见解,那唯一的见解就是徐嘉柔是被人所害。 “民女惶恐,那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齐王广袖一挥:“但说无妨,说对了有赏,说不对也无妨。” 既然是这样,三娘就要可以心口开河了,正愁宫中不乱,她正好搅和搅和。 三娘走到齐王跟前,跪下行礼之后才道:“依民女所见,此事多半是早有预谋,其诱发此事的物件有两个,一是徐嫔所上的香,二是她所穿的衣服。民女在下头看得虽然不算太清楚,可也能瞧见是徐嫔先倒地之后,香掉落在徐嫔的身上引起火势。” 齐王点头:“那照你这么说,香有问题?” “是”三娘继续解释:“徐嫔从正德殿里出来的时候还同旁人有说有笑的,民女并未看出有什么事情,所以她突然昏倒绝非偶然。册封礼前头都没什么事情发生,独独在上香这里出现问题,若说这香没毛病,那臣女是不会相信的。” 闻言,齐王忙转身到方才徐嘉柔倒地的地方寻找,并未看到香的残留。 “皇上不必找了,行凶这人是个极其聪明的人,香落到衣服上一定是第一个燃烧起来的,所以根本不会留下痕迹。” 齐王看了一圈,也确确实实没看到残留物:“那这么说来一点证据都没有?” 三娘摇摇头:“也不是没有证据的,咱们顺藤摸瓜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愿闻其详。” 三娘接着道:“听说册封礼是由皇后娘娘一手准备的?” 听闻此言,皇后皱了眉,站出来驳道:“一派胡言!册封礼虽是本宫一手准备,但其中的巨细是由许多司部完成的,就拿衣裳来说,那是司衣局的事情,香烛也是由内务府准备的,怎么就偏偏落到本宫身上来了?” 这事情确实不是皇后所为,虽然三娘没证据,可她能料想得到。如此重要的事情,齐王交给她,她自然会看重。何况众所周知这件事情是由皇后一手操办,如果她监守自盗,那就太不聪明了。 但这也不能说她一点问题都没有,皇后虽然善妒心狠,可是她对齐王的子嗣还是看重的。因为不论这孩子是嫡出还是庶出,往后做了皇帝她都是圣母皇太后,与她而言只需好好守着这个位置就好了。 当然,说她对这孩子不惦记也是假的,宫里头一个孩子不是出自她,她作为齐王的嫡妻多多少少会不高兴。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明着暗着的给徐嘉柔找这么多麻烦事。 “皇后娘娘莫急,咱们说了顺藤摸瓜,自然不会从您这里断了。”三娘说着就问:“不知内务府管事和司衣局的可有人在?” 齐王怕三娘说话不顶用,帮腔问道:“将内服务管事和司衣局管事找来。” 此话一出,两宫人纷纷上前:“回皇上的话,奴才在。” 齐王冲三娘示意,让她继续,三娘便继续问:“你们二人说说这衣服和香火是出自哪里?出自谁人之手?” 两人被面面相觑,思索了一番后,内务府管事的道:“香火香火是从宫外买来的” 三娘接着问:“是何人去买的?” 那人想了想,才又道:“是奴才让小顺子去买的。” 齐王闻言,喝令一声:“那就去将小顺子找来!” “是” 接着,三娘便询问那司衣局的管事:“你再说说徐嫔所穿的衣裳是怎么来的?” 那尚衣局的管事连忙跪了下去:“皇上饶命,那衣裳就是司衣局做的,只是奴才也不清楚为何会有问题。奴才知道皇上看重徐嫔,故而也不敢怠慢,那衣裳可都是奴才亲自监工的。” ☆、第四百五十六章 抗衡 既然监工没问题,那会不会是别的问题,比如布料。 三娘又问:“那布料是从何而来?” 听闻这话,司衣局管事沉默了下来,细细一想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果说布料的话,还真不是奴才去置办的。当时奴才正打算去准备来着,可是从皇后宫里来了一人,送来这匹料子,说是皇后娘娘亲自准备的。老奴想着,徐嫔是皇上最宠幸的人,皇后待她好也是正常的,所以便没有怀疑。” 齐王虚着眼:“照你这么说,布料是皇后给你的,所以徐嫔这事情也跟皇后有关?” 司衣局管事连忙磕头:“奴才不敢胡说,也不敢定论,奴才只晓得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其余的一概不知。” 他谁也不敢得罪,索性就说这样的话。 齐王转而看向皇后:“不知皇后打算作何解释?” 皇后高昂这脑袋,就像个高傲的孔雀:“臣妾行的端坐得正,没有的事情容不得旁人来诋毁,皇上若是不信可以问我宫中的宫人,我从未给徐嫔送过什么布匹。” 三娘也听出了端倪,尚衣局说是皇后给的布料子,皇后却说不是,还有宫人作证,那这件事情究竟是谁的问题呢? 总要有个突破点 正当此时,方才去叫人的内务府管事将那个叫小顺子的太监带了过来。 他二人上前跪到齐王跟前,齐王询问小顺子:“你说,香火是从哪里来的?” 那小太监先是跪地行礼,之后才道:“回皇上的话,香火是奴才从外头买来的。原本内务府里还有些香火,虽然陈了些,却不潮湿,不会用不了。可是后来有人来同我说,说是皇后娘娘看重徐嫔,让人去准备一些新的来。奴才都是听上头指令办事吗,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三娘问了他一句:“那你是从哪里买来的香火?” 小太监仔细回想了一番,接着道:“说来那日也巧,奴才从宫里出去之后就见一妇人挑着担子叫卖,上去一看,果然有香火。奴才也是图方便,就跟她买了两把。” “这么说来,那香火你那里还有?”三娘欣喜的问,如果真的还有的话,就能让人查一查里头都有些什么料。 结果小太监摇摇头:“东西买回来之后就被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拿走了,奴才这里一点儿都没剩下。” 又是皇后,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皇后娘娘见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她,心里有些慌,生怕齐王听信谗言。 她连忙跪到齐王跟前:“皇上,臣妾对天发誓,若臣妾做过这些事情,臣妾便不得好死,臣妾一家也不得善终!” 怕齐王不信,她倒是什么狠话都敢说。 齐王并不傻,三娘相信他其实心里有数。 至于那个真凶,也太有头脑了一些。这摆明是个一石二鸟之际,如若徐嘉柔死了最好,再不济能弄掉她肚里的孩子,实在不行还能陷害皇后。看来这个人的野心不小,什么人都敢动。 顺藤摸瓜这一出也不行了,端看齐王准备怎么做。 到了这个时候,好像是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一般,齐王便又询问三娘:“不知王小姐有何定夺?” 定夺她没有,所以也不敢胡言乱语:“民女觉得问到此处已经进了死胡同,要想再查出毛病恐怕不太容易。” 三娘本以为齐王会说此时延后再议,谁知他居然直接下了定夺:“来人!将皇后押入正德殿中,听候发落!” 大概谁都没有想到齐王会直接走这一步,连三娘都错愕不已。 皇后一脸的难以置信,上前去拉住齐王的衣摆:“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一手操办此事怎么监守自盗?难道臣妾在皇上心中就是如此没有脑子的人么?还是说皇上根本就不愿意相信我?” 齐王没说话,闭了闭眼,示意人将她拖下去。 侍卫上前将皇后架起直接往正德殿里拖,根本不管皇后歇斯底里的呼喊。 三娘这一霎那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多管闲事了,这事情远远没有她想的这么简答。但庆幸的是,此事是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的。 关于齐王的判决,三娘心里有数,他已经开始忌惮皇后娘家势,开始要清理障碍了吧? 这一局看似是要害徐嘉柔,原来针对的却是皇后。 但三娘有意见事情想不通,如果说齐王真的这么着急要处置皇后,那今日这出会不会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 如果是这样,三娘就要对齐王刮目相看了,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恐怕很难对付。 三娘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大,因为不管怎么巧合,也不会有人这么善解人意,顺着齐王的意思走。就算有,那人也一定是受了齐王的意思。 只可怜了徐嘉柔,尚不知道齐王狠心至此,为了巩固权势,连亲骨肉的安危也不管了。她却还傻乎乎的觉得齐王待她好,待她与旁人不同。 早在徐嘉柔怀上孩子的时候,三娘就已经有猜疑了。因为齐王的行径像极了汉武帝,扶一个身家平平的女子为宠妃,想尽办法让她步步高升而得以跟中宫抗衡。 陈阿娇不就是个例子么?家世显赫而被忌惮,汉武帝便将卫子夫扶起来与之抗衡,最终让陈阿娇含恨而终。 齐王便是想走这条路,借着徐嘉柔让皇后 ☆、第四百五十七章 没了 “皇上!冤枉啊!臣妾冤枉!” 皇后的喊叫声响彻正德殿,但谁也不敢求情,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齐王做一副极为生气的模样,偏头与三娘道:“你与朕一道去看看徐嫔。” 说着,他便怒气冲冲的朝着内廷而去,三娘则跟在后头。 他做戏做全套的,若不是三娘深思之后得出那些结论,只怕现在也被其忽悠了。 徐嘉柔的宫门前早已乱成一团,太医院的太医正陆陆续续的赶来,人在宫门那里进进出出,恍如闹市一般。 齐往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徐嘉柔和她腹中的孩子,至少现在他步履生风,走得极快。 所有人间齐王来了都让出一条道,纷纷跪地行礼。 “都给我起来!徐嫔腹中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听闻这话,太医们纷纷起身,急忙忙的朝徐嘉柔榻前而去。其中一太医给徐嘉柔把脉,其余的则在一旁看着。 齐王也凑到徐嘉柔榻前,三娘也跟着挤了进去。 徐嘉柔现在脑门儿上都是汗珠子,嘴唇发白,一副虚弱之相。 三娘皱了眉头,她虽然从未学过医,但看徐嘉柔这副样子,料想是凶多吉少,她腹中的孩子恐怕要保不住了。 还没待太医把出个什么结果,徐嘉柔裙下见了血。 有宫人惊叫一声:“见红了见红了!” 把脉的那太医不由的惊慌起来,连忙让人去取药箱来。 他不知给徐嘉柔用了什么药,然后又找来一老嬷嬷在来搭手,顺道看看徐嘉柔裙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齐王被人请了出去,说是这等事情不宜他在场。 他却不肯,严词拒绝:“废话少说,有你这时间还不如给徐嫔看看病情!” 如此,便没人在说了,只是一帮子太医急了进去,齐王就这么而被挤了出来。 里头人挤人,摩肩接踵的挤不进去,三娘也被推了出来。 片刻之后,方才进去的那个老嬷嬷从里头挤了出来,她砰的一下跪在齐王跟前:“皇上,老奴无能,徐嫔娘娘的胎儿已经保不住了,现在只能将胎儿从其腹中清理干净,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会危及性命。” 齐王皱起了眉头,思虑了半天之后,回了一句:“那就保住徐嫔的性命,若是她再有半分闪失,朕就要了你们的命!” 众人纷纷道是,又手忙脚乱的去就救嘉柔。 三娘自始至终的注意力都在齐王身上,在听到老嬷嬷说那句话的时候,三娘清楚的看见他的身子颤了颤,紧接着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既然要利用徐嘉柔拖皇后下水,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显然,齐王并没有做好这个打算,他胜算在握,没有想到徐嘉柔会如此脆弱,更没想到徐嘉柔因为他的圣宠而成了众矢之的,在危急时刻竟没有人愿意上去营救。 冲上去的那些宫人也都是做做样子罢了,期盼着徐嘉柔死的大有人在。 约莫是觉得难受,齐王在这个时候走出了房门,看着屋檐上的蓝天不知在想什么。 三娘跟了上去,与齐王并肩:“皇上节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徐嫔一定会再怀上的。” 齐王侧着脸看了三娘一眼,继而又转了回去:“我自然知道还会有,可下一个已经不再是这个,两者之间是不同的。” “在皇上看来是不同的,而在徐嫔眼中是相同的,他们都是她的孩子,甚至下一个会得到她更多的爱护。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与其皇上伤心,还不如想想等徐嫔醒了要怎么同她说,怎么劝她才是。” 听闻三娘的话,齐王却笑了起来,之后又轻叹一声:“你都知道的吧?你这么聪明,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你一定猜得到,你觉得我还有脸去劝她?” 三娘愣了愣,齐王原来打从心里就要认为她的聪慧的,那么装傻充愣是用不到了。 但三娘也不跟他把话挑明了说,而是道:“万事向前看,重要的是以后啊,相信皇上只要肯去劝,就一定能让徐嫔从里头走出来。毕竟她心里是有你的,而且你是孩子的父亲,她再怎么也不会” 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不过这几个字三娘始终没说出来,她这么劝齐王的时候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一切本就是齐王的计划。 而她呢?睁着眼睛说瞎话,若是徐嘉柔知道了这些,恐怕会觉得天都塌了。 三娘也有那么些愧疚,其实,她在看到徐嘉柔见红的时候心中是庆幸的。她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只有这样,徐嘉柔才能奋起反抗,将皇后视为眼中钉,正合了齐王的意。 说什么姐妹深情,三娘其实从一开始接近徐嘉柔就是有目的的,她从来就没有心思单纯过。 “王小姐可惜了没生在帝王家,如果生在帝王家,恐怕会有不小的作为。” 三娘却是一笑:“民女不敢,民女自认不如皇上,若是生在帝王家一定会败在您手上,所以还是这样就好了。” 两人心里都有数,三娘本就是邺家的血脉,身上流的是正统皇室的血。而齐王呢?从先帝伊始就乱了,齐王也根本不是正在的皇室子孙。 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正统龙脉,正统的龙脉就是强者,谁赢了就是真龙天子。 之后,两人便都没再说话,就这么看着天。 三娘看得出神,如今宫里的天还蓝着,但不久之后就要暗了,因为她在一步步的推着齐王入火坑,已经很快了 齐王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在三娘认真看着天的时候他看了看三娘,觉得她恬静不说话的样子能让人莫名心安。 一个时辰之后,太医才从徐嘉柔房里出来,抹了把汗将徐嘉柔的情况与齐王回禀了。 好在徐嘉柔并未有什么大碍,除了那可怜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齐王赶着进去看望徐嘉柔,便让人将三娘送出宫。 因为今日正德殿的一遭,三娘感觉宫中的气氛都不一样了,遇到的每一个宫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全然没了册封礼之前的闲适。 ☆、第四百五十八章 皇后一家 刚出了徐嘉柔的宫门,送她回去的那个太监抬起头跟三娘说了一句:“王小姐别来无恙......” 三娘还沉浸在徐嘉柔没了孩子的事情上头,猛然听见那太监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片刻才觉得不对劲。 她抬头一看,一张熟悉的脸落入她眼中。 “少漓?” 他连忙做了个禁声的姿势:“嘘......王小姐且随我来,我有事情要问问您。” 所谓爱屋及乌,少漓是苏钦玉的手下,他的面子她还是会给的。 三娘点了点头:“好。” 闻言,少漓便将她一路往后面带,直到进入一个鲜少有人的巷子为之。 他停下之后,神情变得沉重:“王小姐知道公子的事情了么?” 三娘愣了愣,原来少漓混进来是为了苏钦玉的消息,看他这副神情,约莫是晓得了。 “嗯,我都知道了......”三娘也没用否认,便就这么坦白给少漓知晓。 少漓听罢了,面上神色满是悲痛,却又极力忍耐住。 待他稍稍平息心情之后,他对三娘冷了脸:“王小姐既然知道了难道就不觉得难受么?我家公子待你如此好,事事为你着想,何曾对不起你过?你不伤心也就罢了,居然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匆匆忙忙的就跟陆家那小子定下亲事。我就纳了闷儿了,我家公子哪里不如陆家那小子?你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 三娘无言以对,少漓怪她也是应该的,就连她自己也是自责的。 苏钦玉临走时那样求她原谅她都不肯低头,说了这么多伤他的话。之后他送来的求救信也没用及时发现,等到邺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命丧黄泉。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难辞其咎。 她又何尝不想陪着苏钦玉去了呢?只是大仇为报,她不能看着罪魁祸首逍遥自在。 “少漓,你怪我,我一点都不会生气。甚至我都不求你原谅我,至于跟陆家的婚事,那是有原因的,当时我发现苏钦玉信件上的问题就匆忙去找邺淑帮忙,邺淑逼我跟陆家结亲,否则她就不去南境救苏钦玉。我也是没办法,一切希望都在她身上,我也是身不由己......” 少漓却不肯听信:“即便如此,那在得知我家公子惨遭不测你就该跟陆家退掉婚事,我不说让你再嫁到苏家来,但你为我家公子守孝一年总不过分吧?他真心实意的待你,我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过,你怎么就这么等不了?” 少漓兴许是刚知道了苏钦玉惨死的消息,故而才这么不好说话,三娘也就不再多做解释:“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与陆家这门亲事暂时还不能退掉,等到事成之后才能......” “住口!”少漓呵斥道:“我不想再听你的解释了,要怪就怪公子他瞎了眼看上你!” 说着,少漓不再多言,大步离开。 三娘觉得心里难受,苏钦玉的死何尝是她愿意的?当她知道他惨遭不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萎靡了,甚至不知道活下去究竟是为什么。 她从前就听说了,人死了如果怨气太重便不能入轮回道。苏钦玉被人陷害致死,其怨气一定深重,那就让她来帮他一把,杀了害死他的那两个人,好让他安安心心的上路。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看着少漓远去的身影,三娘对着天深吸一口气,罢了,旁人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她只消照着心里的意愿去做就好了。 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步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因为少漓的提醒,她觉得任重道远,所以一定要更加卖力。 当三娘回到府里的时候,赵氏正和秋姨娘在院子里嗑瓜子喝茶,两人有说有笑的,很是舒坦。 三娘虽未将情绪败在脸上,但她也不可能笑得出来,故而在秋姨娘喊她的时候她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秋姨娘心细,一看三娘这样子就有问题,连忙丢下手里的瓜子,上前问三娘怎么了。 她还记得昨儿的那个梦,生怕是梦灵验了。 三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与她道:“我没事,就是宫里发生了点不好的事情罢了。” 一听说宫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赵氏连忙上前问:“宫里能出什么事情?” 徐嘉柔没了孩子的消息,想必不日就会传出来,毕竟齐王的头一个孩子没了,人人都盯着呢。 三娘便没打算瞒着:“今日册封礼上出了意外,徐嫔腹中的孩子没了,现在她人还在昏迷之中。” “什么?”赵氏是知晓徐嘉柔的,所以反应更大一些:“怎么好好的说没就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娘叹息一声:“祭天上香的时候她突然昏倒,然后香落在衣裳上突发大火,将其点燃。之后被救下,请太医医治之时已经见红了。” 秋姨娘如今信佛,听闻此事的头一个反应就是连说几声作孽:“可怜的孩子,还没到这人世上来便上了西天,真是作孽。” 赵氏本也觉得可惜,不过转念一想那是王家的事情便懒得浪费她的同情心:“没了就没了吧,她一个小小的贵人想生头一胎本就难,她也不想想,宫中比她有权有势的女子多了,谁能看着她把孩子生下来平步青云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徐嘉柔确实敌不过那些有权有势的女子,若不是她早年跟齐王的那些交汇,她的下场要么就是为奴为婢,要么就是老死在宫中,想要到如今的地步确实不太可能。 “罢了,没了也好,没了她反而能清净一些。”赵氏说了便拉了秋姨娘过去:“那又不关咱们的事情,就别去说了吧。” 秋姨娘一向小心翼翼,更何况那还是宫里的事情,故而她点头赞同,两人便又坐回了石桌旁。 三娘与她们过去坐了一会儿就回字的屋里去了,王祁莲正在看书,见三娘回来也没多问什么,就是笑了笑。 见三娘那副神情,她低下头又抬起来:“你面色不太好,是有什么心事么?” “没有。”三娘摇摇头:“就是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第四百五十九章 传出消息 “没有才怪!”王祁莲叹了一声:“跟你认识也有两年了吧?就算你在藏得仔细,总有留下蛛丝马迹的地方。我也不是逼着要让你说,只是觉得说出来好过一些。” 三娘才在心中回想,她确实没有一个能谈心的人,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实在是难受。 但说出来又不见得好,三娘便道:“长姊当初是怎么走出睿王死去的阴影的?” 王祁莲没想到三娘会突然问这个,面色一滞:“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我就是好奇,当初长姊怪我,我也一直不敢在你面前提起这件事情。如今你已经从里头走出来,所以我便问问。” 本以为王祁莲不会说,或者支支吾吾的敷衍过去,让三娘没想到的是她毫无忌讳的说了:“最好的办法其实也没用什么办法,伤心到机制之后,就再也伤心不起来了。加之当时跟祖父出门遇上一些事情,所以就慢慢的不关心起来。” 看来主要的原因还是跟着老太爷出门,但三娘可没时间和闲心出远门闲游。 看三娘走神,王祁莲又道:“当初眼睁睁的看着睿王被处死,至今那场面还历历在目,要想完全忘掉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时间一长感觉就淡了,或是做点儿别的事情去转移,总不能因为死了的人把自己困一辈子吧?” 道理谁都懂,但做起来却不容易。 饶是三娘一如既往的从容,可她的伤心难过却一点儿都不少,从知晓苏钦玉走了之后便夜夜睡不好,更甚的时候根本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脑海里想的都是苏钦玉的一颦一笑,他的狡猾,他的文采,还有他的柔情。 要是他还在 罢了,说这些事后话有什么意义呢?他终究是走了,在没有这么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长姊,直到现在我才觉得人活在世上就一定会有无奈,无论上天给你多少的恩赐。” 从前的她本已看破红尘,一心想着端起孟婆汤仰头喝下之后忘却前尘。可现在她不仅没有忘记,甚至还多了许多的羁绊。 不知道苏钦玉是不是已经上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已经将她忘却。 如果他仍有羁绊,会不会在黄泉路上等她呢? 王祁莲看她满腹心事又不肯说出来,又是一阵叹息:“你若是不想说就睡下吧,躺下闭上眼就没那么多烦心的事情了。”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三娘望了望外头,又看了看王祁莲:“也罢” 起先三娘确实睡着了,但到了后半夜居然又梦到了少漓,梦到少漓指着她咒骂,骂她不得好死。 三娘从梦中惊醒,居然冒了一身的冷汗,一偏头却见王祁莲也没睡,睁着眼睛看着她。 “你肯定有事,还是大事,我刚才听见你说梦话了,是不是做了噩梦?” 三娘平息了一下情绪,才与王祁莲道:“没事,就算天大的事情我都能顶得住,不会被压垮的。” 王祁莲动了一下身子,面朝上:“你来王府来得晚,一定不知道王家曾经有过一位小姑姑,小的时候我曾跟她说过几句话。她是个气场特别足的女人,看着就让人生畏,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在遇上这样的人,直到我遇见了你。你特别有主意,从容不迫,聪明得让人羡慕。可我并不觉得这样好,因为你毕竟是个女人。” 是啊,她是个女人而已,一个女人再有能耐又如何?终究是要有个依靠的,若如浮萍一般,恐怕要遭受无数欺辱。 “所以瑶生,你不妨将自己的那些聪明放下,跟陆家公子好好过日子吧。” 三娘也不愿意这么累,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她早就过够了,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她就不会再这么委屈自己。 至于陆亦阳,嫁给他恐怕不会轻松的,走一步算一步。 “知道了,长姊的话我会记在心里的” 说完这些话,王祁莲也稍稍放心,让三娘早点睡,她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而三娘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就这么等着头上的帐幔看到天泛蓝为之。 也就是在这一日,宫中又出了大事,苏钦玉死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说这件事情。 京中人不知朝中局势,感叹得嘴多的还是苏钦玉英年早逝,说天妒英才云云。 三娘是从赵氏口中得知的,她与秋姨娘闲谈的时候说起。 秋姨娘听说过苏钦玉的大名,却没见过本人,故而在那里听赵氏吹得天花乱坠。 沈嬷嬷也在一旁听着,给赵氏她们斟茶的时候还不忘看看三娘。 三娘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沈嬷嬷却看着难受。 她知道三娘的性子,如果真的对一件事情毫不在意,一定不介意插嘴两句。所以她的沉默恰恰说明她在意,她没办法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 可赵氏和秋姨娘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个劲儿的在说,沈嬷嬷便觉得更加厌烦。 她朝着三娘福了福身:“小姐,您前些日子让老奴去置办的衣裳都妥了,要不要现在去试试看?若是哪里不合适我趁着空闲拿去改一改。” 三娘从沉默中抬起头,看着沈嬷嬷那一脸关怀的模样,点了点头:“好” 赵氏听闻三娘备了衣裳,忙问:“这都快入秋了,怎么还置办衣裳?” “随便做了两件,看着料子时兴。” 赵氏也没多说,只是提醒:“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知道你那是花自己的银子,但也要节俭。” 三娘点头道好,福身冲这两位长辈行礼之后就随沈嬷嬷下去了。 等走远之后,沈嬷嬷才开口:“小姐似乎早就知道了?” “是”三娘也不否认。 沈嬷嬷却是一声叹息:“您若是伤心就哭出来吧,或是跟老奴说,老奴虽没有这些经验,但总能安慰两句。” 三娘回绝:“不必了,我想得开,但有件事情确实要求沈嬷嬷。劳烦你去弄些香烛钱纸来,我想给他捎过去。” “欸,小姐放心,这件事情老奴一定办妥。” 三娘便点了点头:“你不必伺候在身侧,把夫人和姨娘照看好吧。” ☆、第四百六十章 逼她反 也不待沈嬷嬷回应,三娘便自顾自的走了,明显是不给沈嬷嬷反驳的余地。 看着三娘远去的身影,沈嬷嬷不由叹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着倔脾气也像了九分” 刚踏进院门,就见王祁莲准备出门。 她见了三娘便匆匆过来,拉着三娘的胳膊便问:“你昨夜问我的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三娘一愣,没料到王祁莲会问这个:“怎么了?” 她直言道:“昨儿我便就觉得你问那问题怪怪的,今日才知道为何。你对陆家公子根本无意,你中意的是苏钦玉对不读?而且你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你昨日才会那样问我,对吗?” 三娘没有否认:“长姊莫要多想了,我要进宫一趟,回来再与你说。” 说罢,三娘便赶忙离去,不让王祁莲再多问下去。 本来是没打算进宫的,可是话都说出口了,要去便去吧。 手里还有昨日宫中宴请时候给的诏令,拿着这个进去大抵是没有问题的。 三娘便让人驱车进宫,到了宫门前将诏令给侍卫看,侍卫看她不是眼生的人便让她进去了。 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徐嘉柔宫中而去,可她却被人拦在外头。 徐嘉柔宫门前站着几名侍卫:“皇上有旨,不得皇上应允不许任何人进去。” 三娘犯了愁,难不成还要去找齐王? 就在她犯愁的时候,徐嘉柔宫中的那位宫婢听见声音出来看,正好见到是三娘。 她连忙出来,让侍卫停手:“快放行,那不是生人,是我家娘娘友人。” 侍卫是死脑筋,上头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办:“那也不成!皇上的旨意,我等不敢忤逆。” 宫婢道:“那这样,我进去问一问我家娘娘的意思,如果她拿了金钗给我,你们就放行。皇上之所以让你们守着不让人进那是希望娘娘能清净的养病,但如果是娘娘自己愿意见的人,你们拦着就不怕皇上怪罪么?”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思虑良久之后同意:“那好,咱们就等着你去跟徐嫔娘娘通禀一声,若是徐嫔娘娘想见,咱们就不拦着。” 宫婢连连点头,赶忙就转身进去了。 约莫一刻钟时间,她从里头出来,笑意盈盈,手里拽着一根金钗。 侍卫见了便知分晓,不待那丫鬟说什么便给三娘放了行。 宫婢将三娘往里头带,三娘轻声问:“你家娘娘已经醒了?” 谁想宫婢竟摇头:“现在还睡着,昨日夜里倒是醒来了,只是因为太劳累,一直睡到现在还没起来。” “那金钗” 宫婢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些侍卫又不敢进来看,哪里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啊,是奴婢擅作主张让您进来的。我家娘娘跟您的关系奴婢看在眼里,你来探望娘娘也是好事。” 这丫头倒是挺机灵的,王祁莲身边有她在也好。 思绪间,宫婢已经开了房门,请三娘进屋:“王小姐进去吧,我家娘娘虽然睡着,您可以把她叫起来。昨儿她与皇上又闹了别扭,加上丧子之痛,有些想不开。所以奴婢求王小姐劝一劝她,莫要跟皇上离心离德失去了再怀上龙胎的机会。” 宫婢倒是一心为徐嘉柔着想,说得也句句在理。 “好,我都知道了” 宫婢点点头,便没再说什么,候在门外。 三娘 也不待沈嬷嬷回应,三娘便自顾自的走了,明显是不给沈嬷嬷反驳的余地。 看着三娘远去的身影,沈嬷嬷不由叹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着倔脾气也像了九分” 刚踏进院门,就见王祁莲准备出门。 她见了三娘便匆匆过来,拉着三娘的胳膊便问:“你昨夜问我的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三娘一愣,没料到王祁莲会问这个:“怎么了?” 她直言道:“昨儿我便就觉得你问那问题怪怪的,今日才知道为何。你对陆家公子根本无意,你中意的是苏钦玉对不读?而且你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你昨日才会那样问我,对吗?” 三娘没有否认:“长姊莫要多想了,我要进宫一趟,回来再与你说。” 说罢,三娘便赶忙离去,不让王祁莲再多问下去。 本来是没打算进宫的,可是话都说出口了,要去便去吧。 手里还有昨日宫中宴请时候给的诏令,拿着这个进去大抵是没有问题的。 三娘便让人驱车进宫,到了宫门前将诏令给侍卫看,侍卫看她不是眼生的人便让她进去了。 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徐嘉柔宫中而去,可她却被人拦在外头。 徐嘉柔宫门前站着几名侍卫:“皇上有旨,不得皇上应允不许任何人进去。” 三娘犯了愁,难不成还要去找齐王? 就在她犯愁的时候,徐嘉柔宫中的那位宫婢听见声音出来看,正好见到是三娘。 她连忙出来,让侍卫停手:“快放行,那不是生人,是我家娘娘友人。” 侍卫是死脑筋,上头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办:“那也不成!皇上的旨意,我等不敢忤逆。” 宫婢道:“那这样,我进去问一问我家娘娘的意思,如果她拿了金钗给我,你们就放行。皇上之所以让你们守着不让人进那是希望娘娘能清净的养病,但如果是娘娘自己愿意见的人,你们拦着就不怕皇上怪罪么?”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思虑良久之后同意:“那好,咱们就等着你去跟徐嫔娘娘通禀一声,若是徐嫔娘娘想见,咱们就不拦着。” 宫婢连连点头,赶忙就转身进去了。 约莫一刻钟时间,她从里头出来,笑意盈盈,手里拽着一根金钗。 侍卫见了便知分晓,不待那丫鬟说什么便给三娘放了行。 宫婢将三娘往里头带,三娘轻声问:“你家娘娘已经醒了?” 谁想宫婢竟摇头:“现在还睡着,昨日夜里倒是醒来了,只是因为太劳累,一直睡到现在还没起来。” “那金钗” 宫婢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些侍卫又不敢进来看,哪里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啊,是奴婢擅作主张让您进来的。我家娘娘跟您的关系奴婢看在眼里,你来探望娘娘也是好事。” 这丫头倒是挺机灵的,王祁莲身边有她在也好。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主动去见他 就在徐嘉柔恨得咬牙切齿之际,外头有太监传禀:“皇上驾到!” 徐嘉柔显然惊慌,她这会儿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齐王了,加之昨儿还与他生了些口角。 三娘看出她的惊慌,伸手附上她的手背:“别怕,该伤心就伤心,该说的就说,别让他看出你的愤怒。把你对皇后的恨意收起来,对皇上你要温柔。” 徐嘉柔闻言,定了定心神:“知道了” 话刚说完,就见太监推开了宫门,齐王迈着匆匆的步子进了屋里。 他明明知道徐嘉柔已经脱离危险,所以这么急着赶来绝不是为了徐嘉柔的身子,而是怕三娘从中作梗。 三娘笑了笑,齐王倒是机灵得很,可惜就是晚了一步。 她连忙起身朝齐王见礼:“民女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 齐王居高临下,看了看跪地的三娘,又看了看徐嘉柔:“朕还说来看看徐嫔,不曾想徐嫔宫中有贵客。” 徐嘉柔听了三娘的话,但她自己也聪明,她对齐王没那么冷,却也没多热情:“皇上恕臣妾病重在身不能跪地相迎” 齐王连忙摆手:“无妨,徐嫔身子要紧,朕也而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说着,他躯身上前,行至徐嘉柔榻边坐下柔声安危:“你就躺下吧,卧病期间无需守礼。” 徐嘉柔这才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 照顾好徐嘉柔,齐王这才来管三娘。 她已经在地上跪了有一会儿了,看来齐王是有意为之,可以理解成是在提醒她。 三娘谦卑的跪在地上,一句话都没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齐王看了她片刻,然后才道:“王小姐起身吧” “谢主隆恩”说着,三娘便从从地上起来。 待她站稳之后,齐王问她:“朕记得今日不曾召你入宫,你为何会在此处?” 三娘正想说担心徐嫔安危,故而拿着昨儿的诏令入宫的,却不想话到嘴边被徐嘉柔接了过去。 “皇上勿怪,她是臣妾召进宫的,臣妾今日觉得烦闷想找人说话,便找了她来。皇上若是要怪就怪臣妾,臣妾领罚便是。” 起皱皱了眉头,他才让徐嘉柔没了孩子,满心的愧疚怎么会去怪她呢? “罢了,你高兴就好。”齐王偏过头又看了看三娘:“不知王小姐都跟徐嫔说了些什么?我看徐嫔脸色比昨夜好得多,想向王小姐请教一二。” 有话就直说,齐王分明就是想问三娘跟徐嘉柔说了些什么,却偏偏要拐这么个弯。 三娘福了福身:“回皇上的话,我只是与徐嫔说了些幼时的趣事,逗她开心罢了。” 齐王嗯了一声,转而问徐嘉柔:“王小姐说的可是真的?朕还以为哄你高兴得花大功夫,没想到说点儿儿时趣事就管用。” 徐嘉柔自然知道三娘此举的用意,她是不愿意让齐王知道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更知道齐王有意瞒着她,不想让她跟皇后交恶。 她的眼界还不够高,并不清楚齐王为何不让她知晓真相,她所能想到的仅仅是齐王为保全后宫安宁故而不跟她说,也是为了不让她跟皇后硬碰硬。但她永远都不会联想到前朝去,她不会知道齐王只是利用她去对付国丈一家罢了。 “是,五姐姐跟我说了一些她儿时的顽皮事,听她说得多了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在徐嘉柔说这句话的时候,齐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想从她的眼中看出点儿问题。 连三娘都有些担心,徐嘉柔道行太浅,如果被齐王看出来了就不好收拾的。 可这回徐嘉柔并未让三娘失望,她看着齐王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字正腔圆也没有一丝迟疑。 但齐王认定了三娘是个狡猾的人,所以并不相信三娘来只是为了看看徐嘉柔罢了,现在没说自是因为他来得及时。 齐王信了徐嘉柔,继而安慰她别想那么多,让她好好休息。 徐嘉柔知道齐王不会允许三娘再继续留下去,便听了他的话,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睛睡下。 齐王替她掖好被角,怎么看都是一个好丈夫的形象。 三娘微微颔首,只敢用余光瞟看。 待帮徐嘉柔盖好被子之后,齐王便从榻边起身,从上头下来之后站在三娘身旁。 他盯着三娘看了好一阵:“随朕出来。” 三娘恭恭敬敬的道是,便跟着齐王一道出了房门。 一直到了宫门前,齐王才停下回身对着三娘:“王小姐好像闲来无事做?” “民女并非闲来无事,只是担忧徐嫔的身子” 齐王却是一笑:“你不必在朕面前惺惺作态,早在当初偏殿外你向淑妃高密之时朕便知道你这丫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朕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要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免得后悔。” 三娘俯首:“民女感念皇上不杀之恩,不敢再在皇上面前造次,更别说做那不该做的了。” 他虚眼看着三娘:“但愿你说的都是事实,否则别怪朕手下不留情。” 关于齐王对她的宽恕,三娘也觉得不可思议,她那时为了弄死他去跟淑妃高密,他登基之后居然也不拿她开刀,实在是奇怪。 “民女谨记皇上教诲,绝不会做那种事情。” 他瞅了瞅三娘:“既然如此,那王小姐就请回吧,往后月中、月末来的时候只需到偏殿请安便是。” 齐王当初下这个令本身就是为了把她困在京城,让她入宫请安再走,也倒是实至名归。 “民女知晓了” 见她回话,齐王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与他身后那一大群宫人离去了。 三娘跪地行礼恭送他离去,直到他走远了才从地上起身。 她看着齐王走远了的方向不由一笑,今日天上仙,明日阶下囚,端看谁能笑到最后。 出宫之后,三娘并未急着回府,而是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往那处神秘的宅子找去。 三娘那次回来的路上刻意记了路,怎么说也是她的血亲,即便身份再特殊,多见一面总不会太困难。 走到那条街道,街上已然没了那日游荡的乞丐,不过三娘觉得那帮人并未走,也许已经不是乞丐的扮相罢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献计 顺着巷子往里走,再一直往前,再左拐便到了那处宅子门前。 三娘看了看门前的匾额,破旧得已经看不出究竟写的什么字。 她迈上台阶,伸手去敲门。 没一会儿便听见里头的人说了一句:“我家主人不在,若要到访请改日再来。” 三娘照着那天领路人说的话回应里头的人:“明日恐怕天气不好,还请主人家给行行好。” 结果半天没反应,约莫是里头那人正觉得奇怪,口令是对的,为何是个女人声音。 琢磨不投,那人便开了个门缝来看,见到三娘的时候愣了愣:“是您?” “是我”三娘笑着点了点头:“可以进来了么?” 小厮开了门连连应好:“您快进来吧,外头人多眼杂,看见了不好办。” 三娘便二话不说的走了进去。 小厮左右探看了一阵,没瞧见鬼祟的跟踪者,这才将门关上,然后上了梢。 他回身直接问三娘:“敢问小姐是要见我家老爷?” 三娘点了点头:“正是,不知老爷子今日可有空?” “有,最近这两日老爷子身子好了不少,如今已经能下榻走路了,只是还不稳,故而坐在椅子上乘凉。” 三娘看了看天:“如今这天时已经不热了吧?为何还要乘凉?” 那小厮笑了笑:“老爷他常年卧病,在北境到时候总是漫天风雪,能看见蓝天白云的时候不多,所以老爷子珍惜当前的光景。” 这倒是,北境的天最难琢磨,听闻冬日里冻上半日便成了冰块。 “那确实挺难得” 小厮对三娘很是客气,似乎也知道三娘这身份特殊,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请随小的来,老爷子见了您绝对高兴。” 三娘便点了点头:“辛苦了。” 果然如小厮所言,老贤王坐在隔墙那宅子里乘凉,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一般。 他虽然上了年纪,可警惕心依旧不减,听闻到脚步声他连忙回头。 三娘隔了老远的冲他笑,他一时慌了神。 看他那神情不对劲,三娘便将笑意收了回来,人人都说她像涅华,约莫是方才那笑让老贤王有所触动。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知道那是三娘。 他亦回了三娘一个笑:“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我?” 三娘先行至他身旁:“有事从这边过,便想着顺道来看看。您放心,来的时候我可是万分小心,绝对不会让您暴露。” 他却不以为然:“那倒无妨,了不得走便是。” 狡兔三窟,像做他们这种事情的人,没几个落脚点是肯定不行的。 见三娘在一旁站着,他连忙与小厮道:“还愣着做什么?给小姐搬个椅子过来,然后沏茶上点心。” “欸!”小厮喜盈盈的:“小的这就去!” 他说着一溜烟儿的跑了,这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老贤王看着对面的那株桂花树,感慨:“又是一度春秋啊” 三娘知道他是在感慨岁月不饶人,她便劝慰:“春秋虽宜渡,但也只有此时此刻才能安稳的观赏一番。我倒觉得与其长命百岁,倒不如让这辈子过得精彩一些,也不枉在世为人一遭。” 老贤王一听这话却皱了眉:“你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如此老道?是那王文胥与你说的?这种话不像是个小姑娘嘴里能说出来的,若真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我倒真要好好想想你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少时吃了一些苦头,这些话总是听姨娘念叨,所以耳濡目染。” 他听了点点头,而后却又惊奇:“姨娘?哪位姨娘?” 三娘如实相告:“是我生母的侍女,后来为了照顾我便屈身嫁给了傅家老爷。” 闻言,老贤王叹息一声,颇为感慨。 此后两人沉默了一阵儿,老贤王才又开口:“你今日特地到这里来一定不是看看我这么简单,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三娘见他把窗户纸戳破,这才放心大胆的说:“实不相瞒,我此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情要与您商量,但在此之前我想问问您有没有找到越笙?” 他没有迟疑,当即便点了点头:“那日听闻你说的话,我便遣人去南境找了一圈,果然在南蛮子那边找到了他们的踪迹。托你的福,现在已经联系上了。” 如此,三娘便松了一口气,只要邺越笙还在,那就好办。 ☆、第四百六十三章 突然到访 三娘拿着这小小的一枚东西,却觉得沉甸甸的。 “您不是在京城呢么?为何不自己经手呢?” 他摇摇头:“我的身份特殊,没办法施展拳脚,而你跟我不同,交给你不会有人想得到。” 确实不会有人想到,齐王虽知道她的身世却并不知道三娘早已跟邺越笙他们有了联系,更不知道她已经上了这条贼船。 “不愿意?”见三娘久久不肯答应,老贤王询问了一句。 三娘笑了笑:“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想必您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了,那我自然要效劳。” 老贤王看着三娘点头,随即抬起手边的茶喝了两口,他身子是真的不好,即便现在精神了不少也还是双手无力。 他喝完这两口茶异常艰难,放下茶杯的时候忍不住自嘲:“果然是不中用了,抬个杯子都抬不动。想当年跟着大军出征,我还能大杀四方,却不知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三娘将那小小的东西收入怀中,这才回应他:“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你过来”老贤王冲三娘招招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去。 三娘福了福身,乖乖的照办。 待坐下之后,老贤王指着前方让三娘看:“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三娘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却是一轮夕阳,她这才反应过来,时候不早了。 “那是日落。” 老贤王又摇了摇头:“那是轮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天走在不停的循环。好比这朝堂之上,掌权者换了一拨又一拨,每个人都想着要千秋万代,但从未有人做到过,顶多就是谁坐的时间长。我去争那些东西不为它千秋万代,而是求一世安宁,在我还能管的时候保全自己的家人,若是死了便再不相往来。” 三娘当初一直以为老贤王回来争是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到嘴的肥肉落入别人的嘴里,所以想要抢回来。 如今她才真的明白了,他并非稀罕这些东西,也许他在北境的时候曾想着就此安度一生。但事与愿违,有人知道他没死,所以不肯放过他们。 他想告诉三娘的是,他去争是被逼无奈,只是想谋一条生路。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赢家,所以没有谁能一直笑道最后,所以祖宗们总说守业更比创业难,因为根本守不住。” 到底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没说一句话都是理,三娘侧耳请,不发一言。 老贤王来着那一轮夕阳深深叹息:“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三娘来过两次,每一次都是他催促着三娘离去。 她心里很清楚,其实老贤王没有一天是能过安稳的,正因为他自己都不安稳,所以也不放心让三娘留在这里。 三娘从座上起身,朝他行礼:“短时间之内恐怕不会再过来,您若是有事就去西城找我,相信那地方您知道。” 他笑着点头:“好,等我想你了就让人去叫你。” 想?三娘说不好是个什么滋味儿,但面上回以一笑:“行” 回到宅子前,天已经暗下去,三娘刚从马车上下来便瞧见门前不知停了谁家的马车。 三娘经过那马车时驻足看了看,结果那马车帘子当即就被掀开,却是 陆亦阳从上头下来。 她被陆亦阳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你这大晚上的要吓死人么?” 他这个时辰身上的盔甲还未褪去,看样子才从宫里出来:“我就是专门来看看你,怎么?不高兴?” 好歹他们两也是名正言顺的,他来看她也无可厚非:“这倒不是高不高兴的问题,只是这么晚了你过来恐怕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陆亦阳见未婚妻子哪里犯着谁了?”他说着竟拉起了三娘的手,准备将三娘往马车上带:“走,建安河今日有灯会,我带你去看看。” “灯会?”三娘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兴致,身上的盔甲还未褪去就要领着她去看灯会:“要去也把你这身衣裳换了再说。” 他挠了挠头:“我这无妨,待会你先下,我再上头换身外衣便是。” 看来他是真的非常想去,三娘便遂了他的意思,左右是一出灯会,看罢了就回。 “那咱们看了灯会就走。” 陆亦阳喜笑颜开:“这是自然,我又那登徒子,为行礼之前不会对你” 两人心知肚明,也不需要陆亦阳说得太明白,三娘便点了点头。 正因为他说起这个,三娘莫名的想起了苏钦玉,那厮可不就是个登徒子,占了她好几回便宜。 可是一想起这个,三娘便又想起他已不在人世,顿时泄了气。 陆亦阳看出她的心绪变化,却不知她是在想什么,便开她玩笑:“你这一上来就愁眉苦脸的,我还以为是我那里惹你不高兴了。” 三娘冲他笑了笑:“没有的事” 见此,陆亦阳又问:“说起来你一直不在府里,后头又从外面回来,该不会是去了什么地方伤了神?或是被人欺负了?” 三娘心惊肉跳的,不由的担心起怀里的那一枚小东西被陆亦阳发现。 她定了定神:“今日进宫去看徐嫔,后来四处逛了逛” 他也没怀疑她,只是叮嘱:“我看那徐嫔你还是少去招惹,外头也少去,我怕最近不太平。” 三娘奇了怪了,什么叫最近不太平?莫非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陆亦阳偏偏提那么一下就不往深处说,依三娘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没打算告诉她的。 她也不打算问,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马车缓缓行驶,这大概是陆亦阳的车夫驾车一来行得最慢的一次,还不都是为了照顾她。 三娘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陆亦阳为她着想,她也不会苦着一张脸,怨愤以对。 路上聊了些关于花灯的典故,聊得还算投机,转眼间便到了建安河边。 这建安河永远都是如此热闹,三娘曾记得当初在望春楼的时候,无论京中发生什么大事情,只要还有人没被波及,就一定会有人到这里来寻乐子。 ☆、第四百六十四章 看灯会 依照陆亦阳先前的提议,他在马车上换衣裳,三娘便在外头等候。 没一会儿,他便从马车上下来,里面的衣裳约莫是来不及换的,外头的盔甲换成了一身锦袍。 到底是生了副好皮囊,衣裳一换就如同换了一个人。 三娘远远的冲他一笑:“走罢” 他回以一笑跟在后头,两一前一后,虽然离的不近,但也不太远。 花灯绕着小道上挂了一排,一直通向建安河中心。 三娘好奇:“为何今日有灯会?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陆亦阳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今日又灯会,我便想着叫你出来走一走。” 三娘便没再多问了,同陆亦阳两人看着花灯一路走到建安河中央。 哪里围了很多人,似乎是在猜灯谜,看起来很热闹。 陆亦阳示意三娘上去看看:“听听今日是什么喜欢的题,让我也开开眼。” “得了吧,那些灯谜怕是难不住你的。” 三娘从前便对陆亦阳有许多的了解,他文采不比他一身蛮力若,若是参加科考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但陆家的武将出生,若是出个文官不伦不类的,再加上陆亦阳本身也比较好武,所以便将文采抛到一边去了。 猜灯谜那处围了许多人,许多人去了也不是猜灯谜的,更多的是去凑热闹的。大伙儿吆喝着,让三娘想起那时在建安河边见到苏钦玉的场景。 他跟陆亦阳一起来的,看上去闲适,实际上是想法子如何摆脱陆亦阳。 三娘还记得她落水被他救起,他在水中调侃她的那句话。 陆亦阳倒是仔仔细细的听那些人答灯谜,三娘兴致缺缺,左顾右盼的看着周遭的花灯。 就在不远处,有一小厮拿着竹竿在鼓捣木杆子上挂着的花灯,将其取下之后又挂了个新的上去。 三娘本就是无意一瞥,谁知这一瞥却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被小厮换上去的花灯在三娘看来竟是如此的眼熟,她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看。 灯挂得高高的,不时的回转能让三娘看清楚上头的画,是一副侍女赏花图。女子赏的是桃花,眼前的一片桃林,桃林中有一处阁楼 越想也不对劲,这不就是鸿渊书院么? 三娘心中生出一丝异样,更有几分激动,四处的观望,像看到她所期盼的东西。 “祁瑶?”陆亦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到三娘身旁:“怎么了?找什么呢?” 三娘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看周边的人热闹得很,就多看了一会儿。” 陆亦阳本来是带着她来看灯会的,谁知她居然看起了风气,便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看灯会?” 依照陆亦阳先前的提议,他在马车上换衣裳,三娘便在外头等候。 没一会儿,他便从马车上下来,里面的衣裳约莫是来不及换的,外头的盔甲换成了一身锦袍。 到底是生了副好皮囊,衣裳一换就如同换了一个人。 三娘远远的冲他一笑:“走罢” 他回以一笑跟在后头,两一前一后,虽然离的不近,但也不太远。 花灯绕着小道上挂了一排,一直通向建安河中心。 三娘好奇:“为何今日有灯会?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陆亦阳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今日又灯会,我便想着叫你出来走一走。” 三娘便没再多问了,同陆亦阳两人看着花灯一路走到建安河中央。 哪里围了很多人,似乎是在猜灯谜,看起来很热闹。 陆亦阳示意三娘上去看看:“听听今日是什么喜欢的题,让我也开开眼。” “得了吧,那些灯谜怕是难不住你的。” 三娘从前便对陆亦阳有许多的了解,他文采不比他一身蛮力若,若是参加科考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但陆家的武将出生,若是出个文官不伦不类的,再加上陆亦阳本身也比较好武,所以便将文采抛到一边去了。 猜灯谜那处围了许多人,许多人去了也不是猜灯谜的,更多的是去凑热闹的。大伙儿吆喝着,让三娘想起那时在建安河边见到苏钦玉的场景。 他跟陆亦阳一起来的,看上去闲适,实际上是想法子如何摆脱陆亦阳。 三娘还记得她落水被他救起,他在水中调侃她的那句话。 陆亦阳倒是仔仔细细的听那些人答灯谜,三娘兴致缺缺,左顾右盼的看着周遭的花灯。 就在不远处,有一小厮拿着竹竿在鼓捣木杆子上挂着的花灯,将其取下之后又挂了个新的上去。 三娘本就是无意一瞥,谁知这一瞥却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被小厮换上去的花灯在三娘看来竟是如此的眼熟,她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看。 灯挂得高高的,不时的回转能让三娘看清楚上头的画,是一副侍女赏花图。女子赏的是桃花,眼前的一片桃林,桃林中有一处阁楼 越想也不对劲,这不就是鸿渊书院么? 三娘心中生出一丝异样,更有几分激动,四处的观望,像看到她所期盼的东西。 “祁瑶?”陆亦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到三娘身旁:“怎么了?找什么呢?” 三娘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看周边的人热闹得很,就多看了一会儿。” 陆亦阳本来是带着她来看灯会的,谁知她居然看起了风气,便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看灯会?” 越想也不对劲,这不就是鸿渊书院么? 三娘心中生出一丝异样,更有几分激动,四处的观望,像看到她所期盼的东西。 “祁瑶?”陆亦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到三娘身旁:“怎么了?找什么呢?” 三娘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看周边的人热闹得很,就多看了一会儿。” 陆亦阳本来是带着她来看灯会的,谁知她居然看起了风气,便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看灯会?” 越想也不对劲,这不就是鸿渊书院么? 三娘心中生出一丝异样,更有几分激动,四处的观望,像看到她所期盼的东西。 “祁瑶?”陆亦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到三娘身旁:“怎么了?找什么呢?” 三娘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看周边的人热闹得很,就多看了一会儿。” ☆、第四百六十五章 老太爷病了 “夫人!”大清早就听见院子里有丫鬟在呼唤,时不时的敲秋姨娘的房门:“夫人,府外有人到访说是王家来的,请问夫人放他们进来么?” 秋姨娘那屋没反应,但三娘却醒了。 她连忙起身披上外衣开门,出门见白灼站在秋姨娘门前:“白灼,你方才说府外什么人?” 白灼那丫头见秋姨娘那屋没反应,想着三娘也是能做主的,便匆匆过来:“说是王家的人,两个小厮,其中一位还是从前跟您一块儿过来的。” 三娘愣了愣,是张临。 “稍事片刻,我去看看。” 白灼见此,福身道好。 三娘便又回屋寻了衣裳穿上,准备去前院看看张临来这里做什么。 许是动静太大,三娘梳头的时候王祁莲醒了,她见三坐在梳妆台前梳妆,便起身询问:“怎么起得这么早?” 三娘透过镜子回看了她一眼,道:“白灼刚才来回禀,说是前院来人了,还是王家的人,所以我就去看看。” 王祁莲听闻是王家的人,也连忙从榻上起身:“我也一道去吧。” “不必了。”三娘回绝,继而道:“我想王家来人兴许是有事,你不妨去叫上父亲、母亲,我总觉得这么大早的过来,应该是有大事。” 听闻三娘这么说,王祁莲也是这样,便点了点头,开始起身梳洗。 三娘已经收拾妥当,便开门出去,与白灼一道去了前院。 张临与另一名到访者被请到正堂中等候,好茶好点心的招待着。 三娘进去的时候,张临并未有任何过激之举,对待三娘就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她一下就明白过来,转而看了看与张临一道前来的那人,却是一个眼生的小厮。 那小厮先上前来与三娘见礼,然后才开口道:“五小姐安好,小的奉老太爷之命前来请大老爷和大夫人过府一趟。” 三娘看着这小厮,心中大概有了数。看来胡姨娘果然是个心思极细之人,府里明明有了个张临,她却还要找个新人用,明显是不放心别人。 三娘冲那小厮一笑,询问:“不知府里出了什么事情,竟要来请父亲母亲回去?” “这”小厮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与三娘说。 “但说无妨,左右就是一件事情,咱们不都是王家的人么?” 那小厮想想也是,都是王家的人,就算不跟她说,大老爷和大夫人也会与她说的。 “回五小姐的话,是老太爷老太爷最近身子不大好。睡在榻上不省人事。” 三娘觉得稀奇了,这厮扭头不对马嘴的:“你方才还说老夫人和老太爷请我父亲母亲回府,怎么现在老太爷又卧病不起,不省人事了?” 他明显就是个矛头小子,哪有张临的机灵,一句话就把马脚给露出来了。 面对三娘的质问,小厮显得很是慌张。 三娘却不怪罪他,反倒好言好语的跟他说:“你别慌张,只消老老实实的说是谁让你来的,让你来做什么,我便不追究你谎报主子意思的事情。” 那小厮惊了一身汗,本以为一个小丫头好骗,谁知道这么机灵。 他交待了:“是这样的,老太爷正病重,一家老小都在榻前侍疾,老夫人想着万一万一老太爷挨不过去了,那走之前儿孙齐聚也是一桩好事,让老太爷走得安心。” 三娘可不觉得这是实话,若真是这样,他大可直接了当的说,何必遮遮掩掩呢? 罢了,左右这厮是不肯说实话,她在寻机会问问张临。 “那成,你们就再等一等,我方才已经找人去喊了,要不了多久便会过来的。” 小厮恭敬的候在一旁:“不急,小的在此等候便是。” 果然,他们等了没多久,赵氏便搀着王文胥一道来了。 王文胥身上的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但身子还很虚,故而离不得人。 见到赵氏和王文胥,那小厮连忙前去行礼:“大夫人、大老爷” 赵氏他们也觉得这小厮眼生,问道:“你这专程跑一趟是看来做什么?” 那小厮照着先前跟三娘说的那段儿又说了一遍,只是更加生动一些,还补了几句老太爷的现状,说什么奄奄一息之类的话。 王文胥觉得王家人都没几个好的,但王老太爷却不一样。老太爷从来不看重嫡庶,当初一力将他扶上主位,对他百般宠爱,那些事情他都记在心里。 故而现在听闻老太爷重病,王文胥也不能不过问。 “老太爷得的是什么病?从前怎么没见有反应?”赵氏在一旁问了一句。 那小厮说不上来,只能道:“小的也不太清楚,只是老太爷突然就卧病了,请了大夫来看都说很严重。” 突然?三娘可不觉得病痛会突然降至,这里头怕是有什么文章。 听闻此言,王文胥倒显得有些着急:“那还等什么?赶紧带着我回府去看看,别耽误了。” 那小厮连连道是,请王文胥和赵氏出门。 张临约莫也有话要与三娘说,走的时候故意走在最后头,三娘也跟默契的跟他一道。 两人凑到了一堆,张临悄声说:“小姐安心,大老爷那边不会有问题的” 有了张临这句话,三娘能稍稍放心一些,只是不明白那小厮为何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 思来想去,三娘得出一个结论,既然不是那小厮忽悠王文胥去王府,那就是其中某一处撒了谎。 “难不成老太爷那里有什么问题?” 张临愣了愣,给了三娘一个眼神,没有多说。 三娘看他这样子,多半是因为她猜对了。 随即,那小厮已经带着王文胥他们出了门,张临也只能跟上去。 临走的时候,张临与三娘交待:“张成哥那边静候小姐的命令,他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 三娘点了点头:“让他注意隐蔽,千万别再紧要关头露了马脚。” 张临点头,随即便跟了出去,消失在府门外。 三娘没有跟出去,远远的看着王家遣来的马车走远。 ☆、第四百六十六章 沈氏 本以为赵氏他们都走了,但没一会儿便又去而复返。 赵氏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入府中,拉着三娘便道:“思来想去,我与你父亲还是觉得咱们一家人都跟着去比较好,你觉得呢?” 三娘是不愿意凑这个热闹的,看王家遣来那小厮也不大愿意的模样:“那人同意么?” “管他同不同意!”赵氏冷哼一声:“一个奴才罢了,还能上天不成?你赶紧让人把祁莲和祁贤叫来,咱们一家人都去,免得那帮人又找话说。”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便遣了白灼去把王祁贤和王祁莲找了来,一家五口人就朝着王府进发。 王家遣来那小厮显得异常的为难,可他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一路愁眉苦脸的。 待到了王府,那小厮匆匆的进了王府,待三娘他们下来的时候已不见那人的踪影,想必是去跟主子汇报去了。 张临这下才敢冲三娘笑,继而将王文胥他们请了进去:“老爷夫人请进” 无人前前后后的进了王府,跟着张临一道去了南殊院那边。 老太爷病重住在南殊院,那边人也多,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冤家路窄,三娘他们刚要迈进南殊院的时候便见着了胡姨娘。 胡姨娘让下人搀着,身旁跟着王祁莹,只是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所以有种老了许多的感觉。 赵氏对胡姨娘本就有怨,话都懒得说,搀着王文胥往南殊院里去:“老爷当心脚下的路” 王文胥看了她一眼,便又不看了,胡姨娘的所作所为王文胥的知道一些的,虽然知之甚少,但也膈应。 长房一家子都没买胡姨娘的面子,她本来也就是个姨娘,她就算再恨也不能说什么。 三娘从王祁莹身旁进过的时候,清楚的看见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微红,想必昨夜没少为苏钦玉伤心。 她也对其视而不见,往后就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三娘将竭尽全力让长房跟王家撇清关系。 今儿来王府似乎是撞上好时候了,这才走了两步,又遇上了乔氏她们。 乔氏果然听信了三娘的话,委曲求全搬了回来,她已然不是从前那个二夫人了,看起来沉稳不少。再就是她身后跟着的王祁芸,脾气收敛了很多,虽然对三娘依旧充满了敌意,但也不再是从前那副飞扬跋扈的模样。 “哟!长房的来了!”乔氏笑吟吟的上前来,笑着与赵氏他们嘘寒问暖的,热情得不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伙儿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妇人。 她身着华服,面带微笑,模样看起来并不妖媚,但好在端庄。 见了赵氏,那妇人徐徐福身:“兄长、嫂嫂” 赵氏让她给喊蒙了,这哪里蹦出来的人,居然叫她嫂嫂。 王文胥也是一副很惊讶的模样。 乔氏哈哈的笑了起来,声音故意放大:“兄长和嫂嫂还不知道吧?三爷要续弦了,便是这位沈夫人,户部尚书沈大人的家妹,因为早年丧夫滞留于家中,如今要跟三爷结亲了。” 王文胥见那沈氏模样端庄,性子也还和善,便对其礼貌一笑:“倒是我孤陋寡闻,叫弟妹见笑了。” 那沈氏回以一笑:“兄长严重,我初来乍到,还期盼着兄长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多多指教” 沈氏真不是省油的灯,她明显还没跟王三爷行夫妻之礼,这会儿就当着胡姨娘的面认亲戚,可不是要把胡姨娘气死么? 兴许是看不下去了,就在沈氏同王文胥他们嘘寒问暖的时候,胡姨娘领着王祁莹走了。 三娘颇有深意的看着乔氏一眼,今非昔比,乔氏如今倒是能耐,让她照办,她居然办得这么漂亮。 沈氏的身份尊贵,又有户部尚书这一条关系,任胡姨娘出尽注意也别想撼动沈氏半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地契 王文胥也觉得怪异,再问:“大夫没有说具体的吃错了什么?” 一问到这个王三爷说不上来了,王老夫人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三娘将这二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下有了计较,看来这件事情还真是不那么简单。 闷了半天,王老夫人总算是寻到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就说是吃错了东西,别的没什么。” 王文胥皱着眉,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就再请一个大夫过来看看,总得问道病根处,这才能治好病。” 说着,王文胥作势要去找人叫大夫。 王老夫人连忙将他拉住:“叫什么叫?这都折腾了好几次了,就不能让老太爷清净一下?”说着,她指了指桌上的那些药:“大夫药都开了好一些了,再叫来还不是开药吃,有何区别?” 这么说也有道理,看着桌上的那些药,王文胥也只是皱了皱眉。 一时无话,王老夫人也没用赶他们走的意思。 王三爷坐了一阵,起身看着王文胥:“兄长且随我出来一趟,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王文胥一听便猜到王三爷有话说,便点了点头,本想跟着王三爷出去,结果却被王老夫人喊住。 “等等!文远啊,不是我说你,你做事是越发没轻没重了,人家沈氏还在府里呆着,你也不说去过问过问,怎的现在拉着文胥不放了?” 王老夫人这是摆明了不让王文胥跟王三爷出去说话,想把王三爷支走。 王三爷自然也知晓老夫人打的那个算盘,左右不急于这一时,他要说有的是机会说:“成,我去看看沈氏那边,待会儿再过来。” “行,这边我来看着便是”王老夫人回应道。 他说着便出去了,王老夫人一直目送着他走远,直到看见他走远,王老夫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这轻微的动作也太不过三娘的眼睛,将其尽收眼底。 王老夫人就在榻前守着、看着,屋里沉默了半晌才听见她又开口说话:“这回把你们叫回来不仅仅是为了老太爷的病,还有就是文远续弦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这样的,长房不是管过家么?手里头也有几处良田,我记得那都是最好的地儿。如今咱们家里不景气,又遇上老太爷卧病,文远又准备续弦,要不你们把田都拿回来?这样解一解王家的燃眉之急。” 话刚说完,赵氏先发话:“老夫人此言差矣,当初分田地的时候咱们都是让二爷和三爷他们先挑的,说我们那几块破地是良田是不是没考究过?再说了,那地方已经许久不种地,拿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赵氏说的也都是实话,那几块地根本没法用了,一是荒得太久,二是零星不规则,算起来地方大,用起来不方便。 虽说这几块地赵氏拿着也没什么用处,可是她宁愿荒着也不愿意拿给王老夫人糟蹋。 谁知王老夫人非但不介意,还道:“用不了就拿去卖嘛,总能弄到钱来用的。” 真是可笑之极,那地是当初分东西的时候分给长房的,王老夫人居然如此不要脸的来问就算了,居然还想买他们的地。 赵氏又想开口辩驳,这次却被王文胥拦下。 他与王老夫人道:“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您真的想要那几块地拿去便是。” “你胡说些什么?咱们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总住在秋夫人那里” 王文胥皱了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秋夫人那边我必定不会怠慢。” 赵氏气不过,但又不能做主,便将头偏过一边去,索性来个不闻不问。 王老夫人见王文胥答应得爽快,也给了他们一点好脸色:“左右都是些没用的地,你们留着也是留着,对不对?” 王文胥肯把地让出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看到王老太爷之个样子了不想再跟老夫人因为这点小事争吵。他知道老太爷一生求的就是家和万事兴,奈何娶了个多事的女人,这一家子搞得乌烟瘴气的。 “那就把地契交出来吧。”王老夫人向赵氏伸出手要,那一张老脸真是看着让人生厌。 “现在问我要,我上哪里给你拿去?”赵氏没给王老夫人好脸色,直言不讳。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她也晓得现在赵氏不好惹,一惹就炸毛。可王老夫人过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根本没把赵氏的怒意放眼里。 “现在没有那就回去拿,再不行我找个人跟你们一块儿去拿。” 这几块破地明显卖不了几个钱,而王老夫人却这么急着要,恐怕也不是缺银子,而是盘算着长房的快撑不下去了,便来这一招釜底抽薪。 可她没想到王文胥他们这段时间都没花什么银子,住的宅子是秋姨娘的,吃穿用的都是三娘的。 这王老夫人心思恶毒,还好三娘早有准备,否则长房一家现在恐怕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不就是想让王文胥他们也尝尝当初二房的在外头过的日子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收敛,也不怕下了地府受刑。 “还愣着做什么,快些走啊!”王老夫人开始催促着长房人离去,让他们回去拿地契。 可是王文胥放不下王老太爷的病,说什么都要再守一会儿。 王老夫人冷眼看着:“有闲心在这里假惺惺的,怎么不想着少惹他生气呢?让你休了赵氏你不,现在倒好,人躺榻上去了你就知道尽孝心了。” 王文胥就算脾气再好,现在也忍不下去:“老夫人未免有些严重了吧?父亲之所以生病那是因为吃食的问题,干我什么事?还望老夫人别无事生非,找事来说。我现在是没什么能耐了,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真跟你拼命,你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这是王文胥头一回儿跟王老夫人说这种话,三娘听了都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王老夫人闭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王文胥也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看了王老太爷一眼之后,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奇怪的少漓 老夫人让丘若跟着赵氏他们一道去那地契,等于是过河拆桥,要到地契就把人撵走。 走的时候,张成出现在了三娘面前,他现在回到府里了,还是锦衣华服的,看样子还过得很不错。 撑着一大帮人往前院去的空档,张成将三娘拉到一边去,寻了个隐蔽的地方与三娘谈话。 他先行礼问候:“多日不见,不知小姐过得可好?”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尚好” 张成想着赵氏他们很快就会走了,便没再多话,开门见山道:“小的将您叫来是有几件事情告知的,一是关于库存粮食的事情,二老爷近来不知什么原因许久不过问粮食的事情,倒是老夫人常常问起,让我继续捣腾。二是关于这老太爷的事情,他的病是人为的,听说是因为长期食用相生相克的食物导致的内里亏空,似乎不太好医治。” “食物的事情是谁干的?”三娘别的没问,就问起了这个。 张成老老实实的说:“我猜测是老夫人,因为前两日她跟老太爷起了争执,好像是因为老太爷重新立主位没选二爷,老夫人便替二爷说好话,结果被老太爷臭骂了一顿。我想,老夫人大该是不希望老太爷继续过问这件事情,所以才出此下策。” 王二爷不管事那是因为知道了林姨娘被赶走的事情,而他不过问是因为他忙着找寻林姨娘的下落。这王二爷也是的,一把大年纪了学人吃嫩草,也不看看这草能不能吃。 那就奇了怪了,三娘总觉得王三爷今天的举止有些反常,胡姨娘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这两人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那沈氏想插足其中怕是不容易。 “那沈氏又是怎么回事?” 张成左顾右盼了一番,这才道:“沈氏的事情也跟老太爷这事有关,三老太爷病犯那日跟胡姨娘再屋里吵了一架,吵得非常厉害,家里的东西都让他们两个给砸了。后来三爷出门,这才碰上沈氏给带了回来。” 三娘皱眉沉思,还是没想到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你再仔细的观察着,别出什么纰漏,再有问题直接来找我。” 张成点头:“府里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给您办妥,只是二房那件事情恐怕瞒不了多久了,还请小姐趁早做好打算,免得错失良机。” “嗯,知道了”三娘点点头,跟张成交待道:“你回到王府之后还是要处处小心,这里头的人都不像三爷这么好骗,尤其是三房的,一定多加小心。” 张成再点头,催促三娘道:“小姐快跟上去吧,免得被发现令人生疑。” 这倒是,他们现在不在王家了,这些下人都是见风使舵惯了的,怎么会替她隐瞒,所以他们两人见面还是不要时间太长的好。 两人道别之后,张临就跟没事人似的先走,他装作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出来,三娘则在他后面一刻钟出去。 出去的时候赵氏他们居然还没走,但一堆人都已经发现三娘没跟着出来,便在门前等候。 见到三娘出来的时候,赵氏颇为心急的将她拉过来:“你这是去了哪里?咱们找了半天没见着人。” 三娘装出一副非常难为情的模样:“这个我去了一个不太好说的地方。” 闻言,赵氏他们便都明了了,也没怪她的意思,只是让她赶紧上马车。 同行的丘若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催促了一声。 三娘也没同她计较,扶着围栏上去了。 马车里挤,三娘便将脸凑在窗帘边上看外头的景象,今日的京城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正想得出神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没引起三娘的主意,那似乎是少漓。 奇了怪了,前两日还见他在宫中打算与齐王周旋,看样子急得要死要活的,没想到现在还变心了! 三娘看着她穿过巷子往大道上去了,手里拎着的药包格外惹眼,又让三娘沉思起来。少漓一个身子健硕的年轻人,买这么多药做什么? 当即便生了好奇之心,三娘想等回府之后好好查看查看。 ☆、第四百六十九章 他的行踪 三娘从来不知道去往建安河还有这么一条近道,从这巷子里左外右绕的居然就看见了建安河边上的阁楼。 她顺着这条巷子走出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聚仙楼的牌坊,而这条路离得最近的却是望春楼。 难不成少漓拿着药去望春楼? 可他大白天去望春楼也就罢了,拿药难道是去给姑娘治病? 三娘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打算去看看。 她毫不遮掩,大摇大摆的朝着望春楼而去。 到了门前,果然有人上来拦着,是个年纪轻轻的龟奴。 “哟!青天白日的怎么一个姑娘家来逛起窑子了?” 三娘冲他一笑,然后从袖中捞出一锭银子:“我来这地方自然有我来的道理,这是敲门砖,不知道小哥收不收。” 那龟奴一看,五两银子,忙咧着嘴笑:“收收!怎么能不收呢?小的这就带着您进去。” 说着,龟奴领着三娘往里去,绕开了人群,将她领上楼。 龟奴边走便说话,问三娘:“不知道姑娘您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找人还是?” “这个你别管,我就只是看看而已。” 那龟奴一副我都懂的样子,然后笑着道:“您就直话直说了呗,我在这里呆了有一阵儿了,像您这样的女子来此处的也见过。玉她们不是来找家兄家父的,就是来寻夫君的,不知道姑娘是哪一种。” 三娘你了那龟奴一眼:“你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那龟奴看三娘脸色一变,有些心虚:“您不说就不说,千万被我动怒” 说着,他便闭了嘴,将三娘领到二楼之后就走了。 青天白日里,望春楼人不多,加之聚仙楼早已站住了脚跟,这里早就不似当初那么繁盛了。 三娘站在二楼的走廊里,四处观察,看看什么地方可疑。 但是看了半天,这里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且二楼都是包间,她又不敢贸然推开门进去。 实在没了办法,三娘见有一青楼女子徐徐而来,便将她喊住:“姑娘且等一等!” 那女子站住看了看三娘,顿觉惊奇:“姑娘一个女子,怎么来这种地方?” 三娘做一副哭相:“说来话长,我便简短的跟你说一说,不瞒姑娘,我此番来这里是为了找夫君的。他已经出门儿许久了,怎么也联系不上,也找不到人。这不听人说在附近瞅见与他随行的小厮了么?我便想着他会不会是来了青楼,那杀千刀的,我非要找到他不可!” 女子听了掩唇一笑:“这青楼本就是供人享乐的地方,你找到他还能剁了他不成?我奉劝姑娘一句,既然那厮对你都没什么念想了,还不如随他去,等到时候他碰壁了自然晓得回头。” 三娘不肯,愣是挤出两滴眼泪来:“不成不成,屋里还有两个奶娃子,我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挨饿下去。我听人说他似乎患了什么病,家中小厮出现的时候手里还提着药。” 她这纯属胡扯,为的就是提醒这女子,让她好好想一想。 结果这人似乎关注点有问题,居然问:“啊?你说他不顾家中小儿,跑出来风流快活?” 三娘一时语塞,话是她自己说的,所以只能点头。 那女子顿时来了怒气:“怎么有这样的男人?真是杀千刀的,死一万字都不足惜!” 三娘尴尬的跟着点头:“可不是么” “走!我带你去找!”那女子一转眼就变成了侠义之士,气势汹汹的拉着三娘在望春楼里四处寻找。 可是找了一圈之后,她们并没有找到少漓的身影。 三娘想,也许少漓真的不在这个地方,所以她才找不到,便打算放弃去别的地方寻找。 “也许不在这里,我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三娘一副失落的样子,说着就打算走了。 “等等!”才走了两步,那女子将三娘叫住,然后犹豫不决的没了下文。 三娘看出些端倪,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姑娘有话便说,我还急着找我那夫君,孩子们在家里让人照看着,我始终不放心。” 那女子听三娘说这个,一咬牙干脆就倾囊相告:“本来妈妈是不准咱们说的,可我越发觉得你说那个人就是妈妈藏匿起来的那人,所以跟你说一说。不过你得保证,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我跟你说的。” 三娘一听这话,顿时有了希望,便一个劲儿的点头:“哪能啊?你帮我忙,我怎么能拖你下水呢?” 那女子见三娘这么说,便放了心,拉着三娘道边角上悄声道:“前些日子咱们楼里来了个神秘人,还是大半夜来的,自从来了以后就不准人去看,每日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厮里里外外的跑,手里确实经常拿着药。若你说的是他,我看那屋里住着的多半就是你那杀千刀的夫君。” 什么夫君,那都是三娘编出来的,她本来是想知道少漓的去向,没想到却得知这样的消息。 少漓是苏钦玉的贴身侍从,试问能让少漓里里外外照料的还有谁? 三娘的心跳加速,手止不住打颤,心里更是激动异常。 她连忙问那女子:“他们在哪里?” 见三娘这副激动的样子,女子猜想十有八九是找对人了,便跟她指了指楼上:“人在上头呢,正好妈妈辰时出门到现在没回来,你估计可以上去看看。” 三娘连连道谢:“多谢姑娘指路” 说着,三娘便要朝着楼上去。 “诶诶诶!”那女子又将三娘叫住:“你急什么?我得跟你再三交诫,千万不能把我抖落出来!” “你就安心吧,我若是把你抖落出来,那我便不得好死,我那两孩子也跟着遭殃。” 看着三娘这般认真的发誓,还把自己的孩子拿出来说,多半是没问题了:“那成,我这就下去了,待会儿要是你们发生了什么争执,千万千万装作跟我不认识。” 三娘点头道好,那女子便急急忙忙都溜了。 看着女子走远,三娘竟越发心慌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定自己的内心,然后朝着楼道走去,一步一步的往上。 ☆、第四百七十章 思念的滋味 许是近乡情怯,三娘觉得腿有些发软,竟然走起来都觉得没劲儿。 待到了楼上,她先看了看周遭,确定没人之后才从楼道中走出来。 三楼有四间房,每一间都是紧闭着的,三娘便挨着挨着的看。 第一件太过花哨,细细一问还能闻见脂粉味,应该不是。 想到这里,三娘脑中一阵精光闪过。 味道 她怎么没想到呢?少漓既然拿着药,那么屋子里定然有药味传出。 于是她便挨着闻,果然在最后一间屋子里闻出了些许药味儿,虽然很淡很淡。 她欣喜不已,抬起手就准备敲门,可手停在半空又愣是没敢敲下去。 想着苏钦玉这个人自来警惕心都很重,三娘便清了清嗓门,然后才轻轻扣门。 第一声里头没人响应,三娘便敲了第二声。 敲完之后里头果然传来少漓的声音:“谁!谁在外头!” 三娘在望春楼里呆着很久,鸨子的声音她能模仿个八成像,所以就扯着嗓门学鸨子的声音道:“是我啊,公子,我是来看看你们缺点儿什么的,这会儿不是天冷了么?缺不缺褥子,我去给你们送两床过来。” 里头静了片刻,之后便听闻开门的声音,三娘又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 开门的果然是少漓,他将门打开看见三娘的时候瞪大了双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娘看着他,冷声道:“我若是不发现,你们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少漓对三娘有气,脸偏到一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跟那陆公子不是打得挺火热的么?还来找我家公子做什么?” “你家公子他还活着?”三娘听见少漓这话,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她说着便要往里去,少漓却死活不准:“你别进来!你来了只会让他难受,还不如就从放手,老死不相往来。” 三娘当时听闻苏钦玉的死讯的时候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她真的已经到了离不开苏钦玉的地步,如果没了他,她真不知道下半辈子活着是为了什么。 看来少漓是真的不想让她见苏钦玉了,她便又装模作样,委屈巴巴的挤出两滴眼泪:“就算你要我们断干净,那也得让我和他说清楚讲明白,若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日后再有什么牵扯,岂不是互相折磨吗?” 少漓一向好骗,又见不得女人哭。见三娘这副模样,他就是狠不下心来,再说三娘说得也有道理。如果他们两人不在一块儿了,那总得各自成家,若是还互相牵扯,那像什么话? 思来想去,少漓还是点了头:“公子他还在睡,兴许一会儿就会醒来,你有话便说,一回说清楚,别拖泥带水的。” 三娘嗯了一声,便又往里走,这回少漓倒真没拦着她。 待三娘进去之后少漓便将门关上,在外头守着。 她心急,所以小跑着绕过那道屏风来到了床榻边,只是帐幔垂下,三娘还没能见到里头的人。 她再次平定了一下内心的激动,一步步走过去,然后伸手掀开帐幔。 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一点点的出现在她眼前。只是他闭着眼,没能看到她。 三娘在那一瞬间感谢上苍,感谢他把苏钦玉又还了回来。 接下来的时光,她就坐在榻边一动不动的看着苏钦玉,每一刻都在想象他醒来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 她想了很多种,每一种都能让她笑起来。 可是理想总是那么的虚幻,半个时辰之后苏钦玉醒了,他很虚弱,皱了皱眉,眼睛还没睁开就先说话:“少漓,去桌上给我倒杯水。” 三娘一声不吭,连忙去桌上拿杯子倒水,然后给他递进去。 她在此拉开帐幔的时候苏钦玉已经自己坐起身来,他抬头看过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三娘冲他笑了笑,然后将杯子递给他:“不是要喝水么?” 他只愣了片刻,便收回神,淡漠的接过三娘手里的水杯,凑到嘴边喝了两口。 三娘说不心痛是假的,他如今对她的态度就好似当初才相识的时候,看她就像看一个毫无生命的物体,一丝情绪都没有。 她知道他是生气了,一定是气她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出他信里的意思,没能早点救他,甚至在知道他死讯的时候迫不及待的跟陆家定下亲事。 这些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苏钦玉解释,或者是她不确定解释了他会不会相信。 就像一条鸿沟隔在两人之间,谁也不清楚要怎么迈出第一步。 ☆、第四百七十一章 交代事宜 他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可是他心里头那股气怎么都舒缓不开。 看到三娘动怒,他也不解释什么,甚至不曾侧脸看她。 三娘只觉得可笑,她早该知道的,苏钦玉狠心起来根本不会给自己留退路,她到底在期盼什么? “罢了,咱们到底是有缘无分,那便照你说的办,从此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他也只是眉头皱得更深,别的不曾说。 三娘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屋子。 开门的时候见少漓凑在门边上听,看到三娘出来,少漓往边上站了站,给她让出条道来。 三娘抬脚就准备继续走,少漓却又将她叫住:“王小姐且稍等” 少漓为难的看了一眼屋里,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将房门关上,来到三娘身旁。 “王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借一步说话。” 三娘虽然有气,但也不能见谁都撒,再者少漓这会儿态度也不差,他既然专门来叫她,那就一定是有话要说。 “可以” 见三娘同意,少漓便将三娘领到对面那间屋子里,然后将门关上。 “王小姐,您别怪我之前说话太难听,有些事情实在是你不清楚。事到如今我是希望你们各自生活的,但我也不希望你记恨我家公子。” “我没有记恨。”三娘淡然回道。 少漓却是叹息:“你别说这样的话,公子从南境逃回来的样子你是没有见到,粗衣布屡,浑身都是血。我第一眼还没把他认出来,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是翩翩公子一个,何曾如此狼狈过?把他救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奄奄一息,醒来之后头一件事件就见你,怕你担心” 他说着有些哽咽,平息之后又继续道:“王小姐,我从未见过公子对谁如此上心过,更没见他如此在乎过谁。从九死一生逃出来,满脑子都是见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所以最开始一直瞒着他,直到后面他能下榻了才将此事告知他。直到这件事情之后他也是浑浑噩噩的,一连好几日才好点儿。” 三娘听了觉得难受,她是不知道苏钦玉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听少漓说起这些的时候,真是闷得慌。 “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少漓走到三娘正对面,极其郑重的给三娘行了个礼:“我本没有什么说话的立场,所以我说的您听了便是,怎么做是您的事情。其一,要么您就从公子身边消失,想必时间一长公子他也就忘却了,您也能跟陆公子恩爱白头;其二,您决定与我家公子在一块儿,那陆家的婚事您就得处理得干干净净,跟陆公子更不能再有什么联系。” “我已经有打算了”少漓刚说完,三娘便出言道:“这件事情的决定,从进那间屋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打算好了。” 少漓愣愣的看着三娘,打算听她的下文。 结果三娘这里没有什么下文,只是对少漓福了福身,便推开门走了。 少漓站在那里看着三娘远去的身影,却又不那么好受,他虽然怪她这么对待苏钦玉,可是他说她骂她不过是想让她有点儿愧疚之心,说不好就能定下决心跟陆亦阳断绝干系。 可是现在她就这么走了,真让他失望,又替苏钦玉感到不值。 三娘从望春楼出来之后连忙让车夫驾车回去,她要回宅子里交代一些事情,因为照顾苏钦玉需要花费时间,这些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她都得盘算好,这样才能避免措手不及。 回去之后她就把丽姝和沈嬷嬷叫到一块儿,将门关上之后与她们交诫。 “我这些时候可能会不怎么着家,有几件事情你们要好好记着,一是月中月末进宫的事宜,你们要提前去聚仙楼知会一声,二是老太爷病重,万一驾鹤西去了,你们得看好长房的人,张临和张成那边也时常联系着,若是有什么事情也来聚仙楼说一声。” 沈嬷嬷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老提起聚仙楼? “小姐这是打算在聚仙楼安家了?” 三娘摇摇头:“我自己我的打算,你只需记着来聚仙楼知会就行了,剩下的事情玉梅会处理。” 沈嬷嬷见此也不多问,她知道三娘这个人想说的不用别人逼,不想说的逼了也不会说:“老奴记下了,只是小姐打算在聚仙楼常住么?” “非也”三娘拉过沈嬷嬷的手,道:“也不是常住,也许是十天半月,也许是一月有余,长也不会太长,就是请您帮忙瞒着。” 丽姝觉得为难:“老爷和夫人都不是傻子,秋夫人又以您为重,说是要瞒着,只怕不可能。” 三娘一笑置之:“人要懂得变通,谁说要谎称我在府里的?你们就说我思及亡父亡母太过心伤,故而去寺里小住几日祈福,顺道我再书信一封,说想静一静,长姊也会替我说话的。” 因为王祁莲知道一些事情,她晓得三娘对苏钦玉的情,但她不知苏钦玉还活着。所以她只会认为三娘去寺里祈福都是为了苏钦玉,王祁莲也是过来人,她怎么都会体谅的。 有了这些前提,三娘就算在外小住几日也是无妨的,就是不能太长,免得赵氏他们来找。 沈嬷嬷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便点头:“成,老奴尽全力一试,虽不知道小姐是要做什么,可您既然这般重视,那老奴就得竭尽全力帮您。” 三娘感叹:“嬷嬷跟着我到京城来,享福也没享到,竟被我使唤来使唤去的,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便给您寻个合适的归宿。” 沈嬷嬷一听却急了,严词拒绝:“小姐找我帮忙便说帮忙的事情,扯这些做什么?您若是打着这个主意,那就别怪老奴不肯出力了。” 丽姝也跟着搭话:“沈嬷嬷她一直当您的事就是她自己的事,您说这些话不是伤她的心么?” 三娘觉得也是,便向沈嬷嬷道歉:“嬷嬷勿怪,是我口误。” 沈嬷嬷紧皱着眉头,很是无奈:“罢了罢了,谁叫您是老奴的主子呢?老奴现在去给您收拾东西。”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进望春楼 三娘也跟着一道去,怕沈嬷嬷收多了东西,左右她就是照看伤者的,除了一些日常用的,旁的也用不上。 收拾了些简单的细软,三娘突然想起什么,便收了两块锦布和针线走。 这些都妥当了,沈嬷嬷便将包袱交给三娘:“小姐早去早回,老奴等着您回来。” 怎么跟送她出远门似的,三娘安慰道:“嬷嬷别担心,我走不远,只是有些事情不做会后悔一辈子,所以任性一回。” 沈嬷嬷听着不对劲,什么事情不做会后悔的? 还不待她问出口,三娘便接过行囊往后门去了。 见此,沈嬷嬷也不好追出去问,只能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廊道尽头。 三娘身着素净的衣裳,头上连个像样的头饰都没戴,瞧着样子是再素不过了。 她提着手里的行囊,风风火火的朝望春楼而去。 这次,她没有直接上三楼去找苏钦玉,而是先找了望春楼的鸨子说话。 那鸨子三娘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在京城有点儿名声的时候鸨子常常绕着她转,天天在她屋里呆着说话,生怕她跑了。之后三娘害了病,赚不了银子还因为痨病不停的花银子,她对三娘的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变,不管不问就罢了,还连个小屋子都不肯给她住。 要不是当初丽姝把自己之前的东西都给了鸨子,她恐怕早就把三娘撵出去了。 如今再见又是另一番光景,那鸨子对三娘虽然没什么好脸色,但起码不是从前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三娘知道她是狗眼看人低,见三娘穿着扮相不似有钱人,便不客气。 正因为知道,所以三娘才晓得怎么治她。 “我今日来到贵宝地是有事相求。”三娘直言道。 那鸨子将三娘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还挺满意,于是脸上有了一点儿笑意:“姑娘是要卖身?” 三娘也跟着一道去,怕沈嬷嬷收多了东西,左右她就是照看伤者的,除了一些日常用的,旁的也用不上。 收拾了些简单的细软,三娘突然想起什么,便收了两块锦布和针线走。 这些都妥当了,沈嬷嬷便将包袱交给三娘:“小姐早去早回,老奴等着您回来。” 怎么跟送她出远门似的,三娘安慰道:“嬷嬷别担心,我走不远,只是有些事情不做会后悔一辈子,所以任性一回。” 沈嬷嬷听着不对劲,什么事情不做会后悔的? 还不待她问出口,三娘便接过行囊往后门去了。 见此,沈嬷嬷也不好追出去问,只能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廊道尽头。 三娘身着素净的衣裳,头上连个像样的头饰都没戴,瞧着样子是再素不过了。 她提着手里的行囊,风风火火的朝望春楼而去。 这次,她没有直接上三楼去找苏钦玉,而是先找了望春楼的鸨子说话。 那鸨子三娘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在京城有点儿名声的时候鸨子常常绕着她转,天天在她屋里呆着说话,生怕她跑了。之后三娘害了病,赚不了银子还因为痨病不停的花银子,她对三娘的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变,不管不问就罢了,还连个小屋子都不肯给她住。 要不是当初丽姝把自己之前的东西都给了鸨子,她恐怕早就把三娘撵出去了。 如今再见又是另一番光景,那鸨子对三娘虽然没什么好脸色,但起码不是从前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三娘知道她是狗眼看人低,见三娘穿着扮相不似有钱人,便不客气。 正因为知道,所以三娘才晓得怎么治她。 “我今日来到贵宝地是有事相求。”三娘直言道。 那鸨子将三娘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还挺满意,于是脸上有了一点儿笑意:“姑娘是要卖身?” 三娘也跟着一道去,怕沈嬷嬷收多了东西,左右她就是照看伤者的,除了一些日常用的,旁的也用不上。 收拾了些简单的细软,三娘突然想起什么,便收了两块锦布和针线走。 这些都妥当了,沈嬷嬷便将包袱交给三娘:“小姐早去早回,老奴等着您回来。” 怎么跟送她出远门似的,三娘安慰道:“嬷嬷别担心,我走不远,只是有些事情不做会后悔一辈子,所以任性一回。” 沈嬷嬷听着不对劲,什么事情不做会后悔的? 还不待她问出口,三娘便接过行囊往后门去了。 见此,沈嬷嬷也不好追出去问,只能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廊道尽头。 三娘身着素净的衣裳,头上连个像样的头饰都没戴,瞧着样子是再素不过了。 她提着手里的行囊,风风火火的朝望春楼而去。 这次,她没有直接上三楼去找苏钦玉,而是先找了望春楼的鸨子说话。 那鸨子三娘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在京城有点儿名声的时候鸨子常常绕着她转,天天在她屋里呆着说话,生怕她跑了。之后三娘害了病,赚不了银子还因为痨病不停的花银子,她对三娘的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变,不管不问就罢了,还连个小屋子都不肯给她住。 要不是当初丽姝把自己之前的东西都给了鸨子,她恐怕早就把三娘撵出去了。 如今再见又是另一番光景,那鸨子对三娘虽然没什么好脸色,但起码不是从前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三娘知道她是狗眼看人低,见三娘穿着扮相不似有钱人,便不客气。 正因为知道,所以三娘才晓得怎么治她。 “我今日来到贵宝地是有事相求。”三娘直言道。 那鸨子将三娘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还挺满意,于是脸上有了一点儿笑意:“姑娘是要卖身?” 如今再见又是另一番光景,那鸨子对三娘虽然没什么好脸色,但起码不是从前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三娘知道她是狗眼看人低,见三娘穿着扮相不似有钱人,便不客气。 正因为知道,所以三娘才晓得怎么治她。 “我今日来到贵宝地是有事相求。”三娘直言道。 那鸨子将三娘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还挺满意,于是脸上有了一点儿笑意:“姑娘是要卖身?” ☆、第四百七十三章 小小方窗 口是心非的臭男人,分明就还在乎她。 三娘看着觉得心里高兴,便趁这个时候跟他闻言软语:“你要跟我分道扬镳也可以,但在这之前你得让我照顾你,直到你的伤好了为止,否则我不会安心的。” 他看着三娘那副坚定不移的样子,知道这丫头是不肯轻易罢休了,便不再说话。 三娘当他是默认了,牵过他的手,扶着他到榻上去:“你现在病还没好全,别总处在窗边吹风。” 苏钦玉皱着眉,三娘的手温暖柔软,触及时让他忍不住心颤。 在南境那些日子,剑不离手,无时无刻不在想回京那天,能抱着她,牵着她。 他被三娘扶到榻上坐好,三娘伸手给他宽衣解带,褪去他的外衣,服侍他躺下。 苏钦玉微微皱眉,喉结滚动,隐忍不已。 三娘是老江湖了,她自然知道怎么才能让一个男人对她起心思,更何况还是个对她有意思的男人。 她素手在苏钦玉衣间流转,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少漓在门外看傻了,这是闹的哪一出? 走了的人去而复返也就罢了,这阵仗分明就是霸王硬上弓的感觉,他家公子还是那支弓。 看了半天,见三娘端茶倒水掖被角的把苏钦玉照顾得妥帖,少漓也就不当那个不识趣的,将门关上之后,到别的屋子里候着去了。 伺候苏钦玉睡下,三娘去对面屋子里取来针线,就坐在榻边绣起东西来。 苏钦玉睁着大眼睛看着,就是不肯睡下。 三娘拿着针乱戳了一阵,似乎真没有绣花的天赋,不觉有些气闷。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歇口气,抬眼却见苏钦玉还瞪眼看着她。 “怎么还不睡?” 苏钦玉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你在这里坐着我怎么睡得着?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呆在我这里于礼不和,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宿在青楼里?” 三娘不以为然:“宿在青楼里怎么了?我不还开了家青楼么?要这么说,那肯定是后者罪过大些。” 苏钦玉觉得无言以对,竟不知这丫头口才这么好。 叹息一声,苏钦玉索性背过身去:“要留便留,待不下去了就自己回去。” 三娘白了他一眼,傲娇的男人,总会有你破功的那天。 绣了许久的花,三娘确实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到窗前去站一会儿,清醒清醒头脑。 从这里往下看,见到的是建安河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听见的是楼下姑娘们的欢声笑语。 天色已经不早了,昏暗的天上透着几丝红晕,再要不了多久天就黑了。 这场景三娘看过无数回,在望春楼上,她曾无数次眺望远方。 只是如今心境不同了,她当初更多的是迷茫无助,如今却觉得有归属感,因为这里还有个她在乎的人。 思及此处,三娘回身看了看。 苏钦玉不知何时醒来,坐在榻边看着她,一言不发。 三娘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回过神,然后将头转了过去,装作一副并未看她的模样:“才醒” 三娘二话不说,赶忙去取来火折子点燃蜡烛,照亮整个屋子。 苏钦玉坐在那里不动,皱着眉头也不说话。 三娘取了一盏灯端过去,放在桌案上,然后走到苏钦玉面前:“要不要下几盘棋?反正坐着无聊,现在也还早。” 他并未正面回应三娘,而是问她:“你真不打算回去?王伯父会担心” “无妨,我已经跟他们说我去寺里祈福几日,说是悼念亡父亡母。” 王文胥、赵氏还有秋姨娘都知道三娘的身世,所以三娘找这个理由真是再妥当不过了。 苏钦玉诧异万分:“你这是打算长住?” “也不是。”三娘摇摇头:“去寺里祈福总不能去太久,所以顶多算是小住。” 他点了点头,然后撑着身子从榻上起身:“来吧,你要下棋,我便陪你下。” 三娘喜滋滋的取来棋盘棋子,将其摆好。 论棋艺,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胜过苏钦玉的,只不过是陪他解闷罢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苏钦玉让三娘执子先行,三娘便不客气,捡了子就开下。 本以为苏钦玉晓得她的斤两,多少会让一让,却不想这厮根本不让,每一步都把她往绝路上逼。 三娘越挫越勇,即便苏钦玉再怎么不让步,她也不肯认输,一定要下个结果出来不可。 连着五局,她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一局收子之后她又道:“再来!” 苏钦玉面无表情,将棋子捡完:“不想来了,你总输。” 三娘泄了气:“那咱们玩点别的?” 他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五局棋,每一步我都没有留情,因为我想让你知难而退。可你呢?明知道是输,却非要下到最后,这是何苦呢?” 三娘听出他这话里的寓意,不就是想旁敲侧击,让她走么? “没有下到最后一步,一切都还有可能,就算输了那也能从失败中汲取经验。你看我跟你下的这几局,不就是一局比一局有长进么?” 苏钦玉知道三娘能听明白他的意思,此时她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我是想劝你回去,别再与我多有纠缠,你知道我干的是什么勾当,有多危险。在出征之前我从未好好考虑过咱们直接的事情,但这次从南境回来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我突然想明白了。我还不到那个时候,我还差得远。” “不怕,我会等你!”三娘这话脱口而出,想都没想。 苏钦玉从座上起身,拉着三娘到窗边,指着外头繁华的夜景与三娘道:“我不知道我所行的事情能有多大的把握,从前我是年少气盛,但现在我知道会有我算不准的事情。拉你入伙是我做得做错的一件事,所以我现在想让你远离,带着王伯父他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这不一直都是你想要的么?如果你执意跟着我,也许后半辈子就只能看着这一小小的方窗度日,就算外面的景象再繁华,也总有看腻的时候。” ☆、第四百七十四章 那些往事 他有条有理的跟三娘说,三娘意识到他似乎真的做好了决定,所以她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认为我不会快乐,可我却觉得无所谓,因为我想要的就在这里,所以窗外哪怕是一成不变的景象,对我来说也是幻化多端,四季交替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三娘知道他想继续劝她,但她却一点都不想听。 她索性伸手搂住苏钦玉的肩颈,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印上一吻,然后转身出了门,徒留下一脸迷茫的他。 少漓听见房门响动,出来见三娘进了对面那屋,才敢进来看苏钦玉。 见他杵在窗边,少漓上前询问:“公子,这下可怎么是好?要不腾地方?” 沉默了良久,苏钦玉才回过神来,他冲少漓摇头:“腾地方就算了,这儿其实挺不错的。” 少漓虽未尝过情事,却见过听过,一看苏钦玉这样子,八成是舍不得人王小姐,害怕人家不再纠缠了。 “那成,您不腾地方,那我就得腾地方了,王小姐霸占着这里,我是肯定没办法接近的。” 苏钦玉也没说不好,只是嗯了一声又躺回去了。 少漓啧啧两声:“白眼儿狼!” 说着,他把棋盘收拾好,便出去将门带上。 苏钦玉才睡起来不久,这个时候根本睡不着,在榻上辗转反侧。 三娘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裳没脱,也还未洗漱,就坐在桌旁看着跳动的烛火发愣。 也不知道这会儿苏钦玉睡了没,会不会还处在窗边吹风。 她很想过去看看的,可现在天色已晚,再加上方才她趁其不备做的那事情,实在是让她不太好意思。 但心里想要见他欲望逐渐占据她的理智,去看一眼,就一眼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三娘这般想着,竟鬼使神差的推开了门,又鬼神神差的来到苏钦玉门前。 屋里的烛火闪烁,一看他就还未睡下,可是她没勇气伸手去敲门。 在外头站了半天,就在三娘打算放弃的时候,屋里响起了苏钦玉的咳嗽声,一阵阵的,显得异常虚弱。 三娘莫名的揪心,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推门而入。 她气势汹汹的进去,却见苏钦玉披着外衫坐在桌案边不知在写什么。 他见到三娘的时候也是一愣,神情还不太自然,只是问:“你怎么还不睡?” 三娘径直走到桌案旁,看了看宣纸上他画的东西,似乎是一株寒梅,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看着苏钦玉无大碍的模样,三娘觉得是自己关心则乱了,便道:“我就是来看看你,然后让你早些睡。” 苏钦玉看着她,面上露出久违的笑颜,但他就是不说话。 三娘觉得臊得慌:“你赶紧睡吧,我回屋去了。” 她转身离去,却在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被苏钦玉叫住:“且慢!” 三娘心跳得厉害,在想他到底想干嘛? 片刻之后才听闻他又道:“我在这屋里待了太久了,不妨陪我去外头走一走,索性现在天色已晚,出门也还方便一些。” 三娘回身看着他:“好啊,反正我也睡不着。” 他简单束冠戴簪,披上外衫就与三娘一道出了望春楼。 此时夜深人静,望春楼里的人也都歇下了,恩客们在姑娘们房里正熟睡着。 两人顺顺利利的从望春楼里出来,三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辰与明月:“今日夜色不错。” 苏钦玉只是嗯了一声。 想起苏钦玉伤还未痊愈,三娘便过去搀着他。 顺着建安河河道走了一圈,苏钦玉停下脚步:“去哪儿?” 两个人出来逛,总不能漫无目的的闲逛,三娘仔细想了想便拉着苏钦玉绕到望春楼后头去了。 “这夜深人静的也没什么有趣的,但我知道一些秘密,咱们一块儿去看看?” 苏钦玉见她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点点头道:“可以” 三娘便放开了干,领着苏钦玉在一处墙根停下,左右踱步之后找了根树枝挖起墙角来。 苏钦玉愣了愣神:“你挖那个做什么?” 三娘回头看了他一眼,贼兮兮的笑:“望春楼的鸨子是个守财奴,银子和贵重物件儿从来不放在屋里,死来想去她就在墙根处挖了个洞把贵重物件儿埋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三娘洋洋得意:“我当然知道了,等我把她这些东西全给她搜刮走,不然砸进去的钱都让她白赚了。” “你这是偷盗。” “得了吧,她那些银子都是些不义之财,我拿了才用到她那里,也没差。”三娘抬眼看着苏钦玉:“你该不会是想跟我讲大邺律例吧?” 苏钦玉摇摇头:“不,我是问你需不需要人帮忙。” 三娘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必了,你现在身子弱,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一个人来就成了。” 话刚说完,她句挖到了一处箱角,加快了速度便将那箱子挖了出来。 想了想,三娘想出个鬼主意:“要她这些东西也没必要,整一整她才好!” 说着,三娘走到另一处墙角开挖,把那箱子埋了进去。 这期间苏钦玉就这么看着她,什么都不说。 埋好箱子,三娘拍拍手,满意的踩了踩脚下刚埋好的土。 “你究竟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你连望春楼里鸨子藏银钱的地方都知道,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苏钦玉的声音穿破黑夜的宁静直击三娘的内心。 他一步步的朝着三娘走过来,直到两个人对面对,他才停下。 三娘对他这问题置若罔闻,转移话题道:“要不我们去建安河边再走走,这么好的夜色去看看水也不错。” “不去!”苏钦玉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墙边一拽,整个人被他死死抵在那里:“你说你下定了决心要跟我,那你是不是该做到对我不隐瞒呢?” 她觉得很为难,要她说什么?说那些荒唐的事情他会信吗?就算他会信,那她说她那些不为人知又异常悲惨的往事有何意义呢? 终究是往事了。 “你不用逼问我了,我是不会说的。”三娘的态度坚定,她那些不堪入目的往事她只想埋在心里。 见此,苏钦玉松开了擒住她的手,然后道:“外头风大,回去吧”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丑是丑我喜欢 他真的就这么回去了,路上都不曾再看三娘一眼,又想昨天那个样子。 三娘觉得自己白费了一天的功夫,还这么主动,简直让人笑话死了。 两人上了楼,苏钦玉总算是肯回身看卡她了:“早些休息” 三娘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点点头:“好吧,你也早些休息。” 话到这里,两个人就没了下文,苏钦玉回了屋,她也回了自己的屋。 苏钦玉在榻上也是辗转难眠,他不过是想让她坦诚以对,这难道和困难么? 若是她肯跟他坦白,他可以不计较她跟陆亦阳的婚事。反正是定亲,又不是成了亲,只要生米还能煮成熟饭,他有太多的法子让陆亦阳知难而退。 可现在她那倔脾气就是不肯在他面前放一放,两人既然要在要在一块儿,那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另一边,三娘也是辗转难眠,她知道苏钦玉就是想让她说出自己的秘密,无非就是想让她跟他坦诚以对。 可是三娘觉得没有必要啊,而且说出来他能信么? 与其说出来他又不相信,还怪她欺骗他,那还不如不说呢。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一直过了三更天才睡去。 次日,三娘起得倒是比苏钦玉早一些,就是气色看起来不太好,碰上少漓的时候把少漓吓了一跳。 “王小姐这脸色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 少漓其实心知肚明来着,他们两出去过,他是知道的,但具体出去做了什么他还真是不清楚。 三娘无力的看了少漓一眼:“没事,就是落枕没睡好罢了。” 少漓假装深信不疑,他不戳破,反正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 三娘同他一道进了苏钦玉的房里,却见苏钦玉还在睡着,身上的衣服也没脱,半枕在被褥上睡得沉。 少漓杵在那里为难,他也不好去叫醒他,苏钦玉还是个伤者,就让他歇一歇吧。 如此想着,少漓便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案上,然后与三娘道:“我先去准备热水,待会儿要是我家公子醒了,王小姐便到我那间屋子的开窗处叫我一声,我就来了。” 三娘看了看他放在桌上的东西:“这是给他包扎用的?” “是”少漓毫不隐瞒:“公子他身上的伤很重,伤口有的地方还未结痂,药不能断,所以必须给他换。” 三娘便点了点头:“那成,你去吧,到时候我会去喊你的。” 少漓道好,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她拿起桌案上放着的那些瓶瓶罐罐,仔细看了看,发现有几味药她都认得,跟王文胥的那些药有些相似。 不过想想也是,苏钦玉在战场上受的伤可不就是刀剑伤么?王文胥也是刀伤,自然大同小异了。 就在她看着这些瓶子发愣的时候,苏钦玉咳嗽两声,醒了。 他虚着眼,看见三娘便问:“你什么时候起的?” “有一会儿了。”她没打算去叫少漓,而是把门关上,然后取了桌上的药去给苏钦玉处理伤口。 见她这个阵仗,苏钦玉愣了愣:“你这是” 三娘二话不说,直接坐到他身边:“把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 “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向三娘确认:“你给我上药?” “对啊!快脱!” 他一阵气闷:“不成,让少漓过来。” 三娘白了他一眼,傲娇个什么劲儿啊? “你要是不脱,我就脱了!”三娘作势解自己的衣袋。 “别!”苏钦玉看呆了,连忙制止,左右他也是胸前那点儿伤没好全,让她看了也不碍事。 他老老实实的拖起衣裳来,三娘得逞了之后,嘴角露出笑意。 苏钦玉把衣裳褪至腰间,三娘便凑过去给他换药,认认真真的没有别的动作。 看到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她不由皱眉,许多还是新上,落了疤的地方白白净净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也不知道他在南境究竟经历了什么,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见她愁眉紧锁,苏钦玉出声道:“要是看不下去就停手吧,等少漓上来了让他换药。” 三娘执意自己动手:“那不成,这点事情必须办好!” 见她如此固执,他也懒得阻止了,况且这丫头从来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 上完药之后,三娘又帮他把衣裳穿好,扶他起身半坐在榻上。 少漓回来的时候闻见屋子里股药味,再看苏钦玉坐在榻边,衣裳也整理得一丝不苟,便知道三娘给他上药了。 他不怀好意的看着苏钦玉,一脸坏笑。 苏钦玉最先看见他,瞧他那副样子连忙瞪了他一眼。 三娘瞅见苏钦玉脸上乖乖的神情,转身一看,见少漓在门口杵着:“我已经给他上了药了。” 少漓一副我都懂的模样,连连点头:“那成!我就先回去了,劳烦王小姐多加照看。” “行”三娘爽快应下。 少漓这一走,两个人在屋里就显得有些尴尬。 三娘给苏钦玉寻来两本书,让他看着解闷,但三娘知道他根本没看进去,因为半天不见他翻一面。 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拿着东西绣,半天没绣出个屁来,时辰也都荒废了。 苏钦玉见她在哪里鼓捣针线,问她:“你这又是打算祸害谁呢?” 三娘停下手:“敢情我给人绣东西都是祸害了?” “细细说起来,还真是这样的。”苏钦玉回想他戴着三娘送的香囊,真没少受人嘲笑。 不过他乐得自在,绣的丑也有丑的好处,那就是辨别度高,且独一无二。 听苏钦玉这么评价,三娘一时没了心思,她还想说当初送他的那只香囊太丑了,不如好好的重新绣一个,谁知道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行了,我不弄了还不成么?”三娘索性就把针线丢到一旁去,赌气似的坐在那里不动了。 从未见过她使小性子的模样,看着还怪可爱的,苏钦玉唇角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丑是丑了些,但我觉得还不错,我倒是挺喜欢的。” 他翻着书,就像是不经意说起一样,看着也没什么情绪。 ☆、第四百七十六章 相思之苦 三娘心里顿生暖意,方才的不高兴也一扫而空,从新将针线捡起来,她继续鼓捣。 反正她是绣不出什么好货色,那就争取一次比一次绣得更丑。 接下来这几天,三娘便都这么过。 辰时起来她先给苏钦玉换药,之后给他更衣梳头,再扶他回去歇着。 少漓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每来一次都得感叹:“我怎么觉得王家公子长胖了些?” 三娘不以为然:“他一听坐在榻上不动,当然要长肉了。” 苏钦玉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从来就是一副没听进去的样子。 除此之外,苏钦玉会偶尔在窗边坐着看书,三娘便绣东西,两人各干各的。 直到那天,三娘把香囊绣好了,献宝似的递给苏钦玉:“你看看这个怎么样?有没有比上回的好一些。” 他放下手里的书卷,拿着香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给我的?” 三娘点点头:“嗯,给你的!” 他皱着眉头,盯着那香囊问:“是比上回好一些,只是这上头怎么有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啊?什么奇奇怪怪的?拿我看看。” 他没把香囊给三娘,而是让她坐过去一些:“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娘没多想,坐到榻边,挨近了看那只香囊,愣是看了半天没看出哪里有毛病。 “这不是好着呢吗?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话音刚落,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整个人都被摁在了榻上。 苏钦玉脸上露出他久违的痞像,伏在上方看着她,那张绝色的容颜真让人挪不开眼。 “你现在送了我两只香囊,第一只是定情,第二只就是以身相许。” 这什么谬论?她何曾这么说过? 不待三娘反驳,苏钦玉便又道:“这是本公子定下的规矩,不容质疑。” 三娘却突然笑了起来,想玩霸王硬上弓? “好啊,既然要以身相许,就别光说不练” 她反客为主,从榻上蹭起身,一点一点的朝苏钦玉靠近,反倒把他吓了一跳。 三娘没打算停,继续逼近,直到把他反推在下面。 他顿时哭笑不得:“你是恶狼转世么?怎么比男人还迅猛?” “我是饿女,不是恶狼” 苏钦玉听明白了这句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眸中尽是朦胧之色:“瑶生” 三娘也觉得气氛不对劲了,听见他喊她的名字,紧张的回应:“嗯?” 下一刻,如狂风巨浪袭来,苏钦玉猛然蹭起来把她重新摁住,两人唇齿相对,纠缠不休。 即便是这样,苏钦玉也没有越雷池半步,他总能适可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她,渐渐开始平息自己的心绪。 两人平躺在在榻上,双双看着头顶的帐幔发愣,谁也不好意思打破这宁静。 沉默了好一阵,苏钦玉的手再次换上她的腰,脸贴着三娘的侧颜,气息在她脖间流转。 “我很想你” 三娘唇齿轻启:“我也是,很想你” 两人相拥,再也没有多的话语,就只是想从彼此身上偿补相思之苦。 三娘心里顿生暖意,方才的不高兴也一扫而空,从新将针线捡起来,她继续鼓捣。 反正她是绣不出什么好货色,那就争取一次比一次绣得更丑。 接下来这几天,三娘便都这么过。 辰时起来她先给苏钦玉换药,之后给他更衣梳头,再扶他回去歇着。 少漓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每来一次都得感叹:“我怎么觉得王家公子长胖了些?” 三娘不以为然:“他一听坐在榻上不动,当然要长肉了。” 苏钦玉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从来就是一副没听进去的样子。 除此之外,苏钦玉会偶尔在窗边坐着看书,三娘便绣东西,两人各干各的。 直到那天,三娘把香囊绣好了,献宝似的递给苏钦玉:“你看看这个怎么样?有没有比上回的好一些。” 他放下手里的书卷,拿着香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给我的?” 三娘点点头:“嗯,给你的!” 他皱着眉头,盯着那香囊问:“是比上回好一些,只是这上头怎么有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啊?什么奇奇怪怪的?拿我看看。” 他没把香囊给三娘,而是让她坐过去一些:“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娘没多想,坐到榻边,挨近了看那只香囊,愣是看了半天没看出哪里有毛病。 “这不是好着呢吗?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话音刚落,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整个人都被摁在了榻上。 苏钦玉脸上露出他久违的痞像,伏在上方看着她,那张绝色的容颜真让人挪不开眼。 “你现在送了我两只香囊,第一只是定情,第二只就是以身相许。” 这什么谬论?她何曾这么说过? 不待三娘反驳,苏钦玉便又道:“这是本公子定下的规矩,不容质疑。” 三娘却突然笑了起来,想玩霸王硬上弓? “好啊,既然要以身相许,就别光说不练” 她反客为主,从榻上蹭起身,一点一点的朝苏钦玉靠近,反倒把他吓了一跳。 三娘没打算停,继续逼近,直到把他反推在下面。 他顿时哭笑不得:“你是恶狼转世么?怎么比男人还迅猛?” “我是饿女,不是恶狼” 苏钦玉听明白了这句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眸中尽是朦胧之色:“瑶生” 三娘也觉得气氛不对劲了,听见他喊她的名字,紧张的回应:“嗯?” 下一刻,如狂风巨浪袭来,苏钦玉猛然蹭起来把她重新摁住,两人唇齿相对,纠缠不休。 即便是这样,苏钦玉也没有越雷池半步,他总能适可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她,渐渐开始平息自己的心绪。 两人平躺在在榻上,双双看着头顶的帐幔发愣,谁也不好意思打破这宁静。 沉默了好一阵,苏钦玉的手再次换上她的腰,脸贴着三娘的侧颜,气息在她脖间流转。 “我很想你” 三娘唇齿轻启:“我也是,很想你” 两人相拥,再也没有多的话语,就只是想从彼此身上偿补相思之苦。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大谋略 两人腻也腻够了,三娘拉开他的手,然后从榻上起身穿鞋。 “青天白日的在榻上躺着像什么话?快起来!” 苏钦玉颇有深意的一笑:“说得在理,那就晚上躺?” “登徒子!”三娘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正经起来真是无人能及:“你身上的伤好些没有?现在就有力气跟我耍贫嘴了?” “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他说得轻巧,还小伤呢,三娘可是亲眼见过王文胥那一身伤的。就苏钦玉这样子,怕是比王文胥严重许多,又怎么会是小伤呢? 想到这里,三娘还真挺好奇苏钦玉在南境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 现在两人也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情,算是冰释前嫌,三娘也就问了出来:“南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有你这伤” 苏钦玉并不太想提及南境的事情,可他也不想对她隐瞒:“你真想知道?” “我当然想知道了,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我能不不过问么?” 他伸手拉了三娘坐在他身旁,这次娓娓道来:“本来去南境这件事情是在意料之中的,也有应对之策,却不料晋北王临阵倒戈。是越笙太信任他了,就因为晋北王曾经舍命救过越笙,所以咱们才对他没有怀疑。从下旨出征到战场上,晋北王都按照咱们的意思来的,却偏偏上了战场之后开始变得不对劲,几次三番的想要把我支开。” 三娘不太明白:“既然晋北王早先与你们合谋,那他何必临阵倒戈呢?他带兵出征,兵权在手,加之你们相互配合,想要推翻齐王轻而易举。” 苏钦玉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别忽略了晋北王的身份,他也是皇室后裔,对九五之尊的位置怎么会不向往呢?咱们就只差一步了,只要南境这场仗打完,我们就可以扬言造反,到时候齐王又派兵镇压,逼齐王派遣出来的军队不得不奋起反抗。结果,晋北王却在与南境战争期间欲取我性命。” “所以你察觉之后就给我捎信,想让我帮你?” 说到这里,他侧过脸去:“我知道很为难,要不是越笙被困在渠州,兴许也到不了那个份上,那实属无奈之举。在寄出信几日之后,晋北王便让我带着一万兵马从侧方围堵敌军,起先跟着我出来的确实有那么多人,可是一直到约定地点之后却发现莫名少了一半。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这根本不是围堵敌军,而是把我忘敌军的埋伏里引。” 难怪苏钦玉会失策,这晋北王分明就是跟敌军有勾结,否则两军交战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军队白白送给敌军绞杀呢? “这么说来,晋北王是早有打算,南境敌军突袭并非偶然?” 苏钦玉一声叹息,眉头微微皱起:“我和越笙都没有料到晋北王会把手伸到边南去了,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大开国门放南蛮子进来,之后两军联手,他便能取齐王而代之。” “真是狼子野心!” 三娘都不知道晋北王居然这样的野心,那她就算找了邺淑去,结果也不一定会好到哪里去。 苏钦玉倒是释然一笑:“本身向你求救我也,没抱多大希望,所以留了个后手。我让人集结了几百人在另一条道上,敌军跟咱们厮杀多少会有伤亡,之后那几百人蜂拥而至,动静闹得大一些,让剩下的敌军摸不清楚状况,我才得以脱身。” 也多亏了他狡诈的性子,否则他也不会起这么多心思。 “那边南传来的战报说你同那些几千人一块儿消失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是个疑点,两方交战不可能没有伤亡,他们脱身之后哪有时间去处理战场? 苏钦玉却笑了起来:“那是南蛮子的军队做的。” “南蛮子?”三娘沉思了一阵,倒是想到一种可能:“你让我猜猜,南蛮子军中有异心之人,所以你们利用了这一点,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他刮了刮三娘鼻子:“聪明!大邺有晋北王这样的人,南蛮子也有这样的人。我察觉到晋北王的异样之后就立马让人给越笙捎信,他带着几个人去南蛮子那边谈判,争取在晋北王行动之前谈妥。但是一直没有结果,我不清楚越笙那边究竟谈得如何,故而当时得知晋北王故意诓我之后,我已然抱着必死之心。好在越笙还是成事了,来围剿咱们的军队少说两万人,若不是放水,我们也不可能撑那么久,恐怕还没等那几百人过来就已经上黄泉路了。” 听他这么说,三娘更觉得凶险,他活着回来确实是九死一生。 “还好你活着,活着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真要悔恨一辈子。” 他握着三娘的手:“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呢?” 是啊,他好端端在坐在她面前,真是万幸。 “那边南战场要怎么办?你走了,他们以为你死了,那晋北王岂不是要带着人杀回来了?” 他摇头:“放心吧,晋北王现在是进退两难,南夷后院着火,顾自己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晋北王?” 如果是这样,那边南的战争应该结束了才对,可是晋北王为何呆在那里不会来呢? 三娘细细想来,顿时恍然大悟:“这是要让晋北王作茧自缚?” 苏钦玉挑了挑眉:“装什么无辜?这点子不就是你想出来的么?贤王让越笙着手办的时候,他就已经告诉我了。” 点子确实是她想的,这也是无巧不成书,她原本是打算陷害晋北王的,结果现在成了揭露。 晋北王本身就存了那个心思的,她这也算是成全了晋北王。 “就算我不向贤王进言,你们也总会想出来的,毕竟这是最好的反击策略。” 他不否认,依照现在的局势,这个点子一定想出来,只是由三娘这么个小丫头提出来,难免让人诧异。 曾经他只是觉得三娘有些小聪明,却不料她是有大谋略的人,倒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第四百七十八章 消沉的二爷 苏钦玉这边的疑惑算是解开了,剩下的就是三娘的。 他问道:“你此番费尽心思来讨好我,那又为何要与陆家结亲?” 三娘现在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就是认定了苏钦玉这个人,便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把邺淑逼她的那些事情都跟苏钦玉说了,出于女人之间的仇视,她特意添油加醋把自己说得更惨一些。 苏钦玉听罢了果然皱眉,有怒意:“我本就知晓那邺淑不像表面上那么乖巧,却不料她如此难缠,是我思虑不周,那女人我是再也不会去接触的。” 不接触才好!三娘是讨厌极了邺淑,巴不得苏钦玉也对她厌恶至极。 她这点儿小心思是瞒不过苏钦玉的,他看着三娘面上不显露,却知道这丫头心里想些什么。 不过他这人就是护短,不管是谁欺负了他的人,那就都别想好过。 邺淑也不例外,即便她的个女人,苏钦玉也没打算放过她。等越笙那边把晋北王一党擒住之后,他自然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下,之前的误会就都解释清楚了,不过苏钦玉始终对三娘身上的婚约不悦。 “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该去跟那陆亦阳说清楚?还是你想让我出手?” “这”三娘也知道苏钦玉介怀,但这事情真不能让他来做。 她之前也仔仔细细的想了想,上辈子陆亦阳待她不好,她记恨他也是人之常情。 这辈子,陆亦阳对她掏心掏肺,她却拿着他的一颗真心反复揉拧,也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也不想说什么尽弃前嫌,毕竟她前世过得那么悲惨,也有他不闻不问的功劳。 只是,她不想再去折磨陆亦阳,索性一次撇干净,老死不相往来。 “还是让我自己来办吧。” 本来就是她的事情,理应由她自己解决。 苏钦玉倒是很满意,她能站出来说解决,至少表明她是有决心的。至于她究竟出不出手不重要,左右他不会放手。 少漓都在外面又徘徊许久了,一想到先前进去看到的那一幕,他是既兴奋又焦虑。 兴奋是他居然撞上这事情实在有些刺激,焦虑是他家公子就这么把自己给奉献出去了,始终有点不慎重。还有那王小姐,摆明了也是个不好惹的,这要是万一苏钦玉后悔了,那还能清净得了吗? 越想越焦虑,少漓干脆鼓起勇气敲门,砰砰砰 里头的两人刚说完话,便听见少漓的敲门声。 “进来”三娘应声道。 少漓在外头听见声音,似乎两人已经醒了,便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果然这两人都衣衫整齐的在屋里站着,可少漓一想到方才就忍不住多想起来。 “那个公子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应该累坏了吧,还是补一补的好。” “” “” 见这两人不说话,都把他看着,少漓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又道:“我的意思是,公子他身体本来不太好,这一番下来有点儿虚” 三娘忍不住笑了起来,颇有深意的啧啧两声,对苏钦玉道:“少漓说你身子虚,让你好好补一补。” 他脸一黑,知道少漓想到哪里去了。 “我觉得你还是先把你自己补一补,接下来这几日你都有可能吃不上饭。” 什么都成,少漓是绝对不能不吃饭的。 “别啊!我又哪里做错了?” “你话多!” 少漓笑嘻嘻的:“话多掌嘴就成了,关肚子什么事?你就饶了我吧。” 正说着,突然听闻外面一阵吵闹声,望春楼鸨子惊叫道:“你还长本事了是不?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接着,一人回应:“你弄啊!你倒是弄啊!别张着嘴什么都说,让你动手你就怂。” 这人的声音三娘听着怪耳熟的,索性走到窗边朝楼底下看了看。 还真是熟人,玉梅来了。 记得她离开西城宅子的时候跟沈嬷嬷说过的话,让她有什么事情就去找玉梅,她来之前让人给玉梅捎了话,所以她确信玉梅是来寻她的。 “我下楼一趟。” 苏钦玉嗯了一声:“去吧” 三娘便出门,往楼道上下去,穿过楼道和大堂中来来往往的人,出现在望春楼门前。 玉梅正与望春楼的鸨子争吵得厉害,两人吵红了眼,周围站了不少围观的人。 正在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玉梅一瞟眼看到了三娘:“姑娘!” 她欣喜的走了过来,将那望春楼的鸨子撇到了一边去。 “可算是见到您了,您怎么非要到望春楼里来?” 那望春楼的鸨子愣了愣,敢情这两人是认识的? 此处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三娘便将玉梅拉着走了,一直到走远了些才停下。 “是不是有人来找你了?” 玉梅左右看了看,见这里没什么人,才小声道:“不是有人来找我了,是楼里来了个熟人。” 三娘皱了皱眉:“熟人?” 她凑到三娘耳边轻语:“王家二老爷,在聚仙楼里呆了许久了,每日喝得醉醺醺的,银子倒是没少给,就是人有些焉嗒嗒的。” 三娘将玉梅看着,她居然不晓得玉梅早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和来路。 玉梅被三娘看得有些发慌,连忙解释:“姑娘勿怪,我真不是有意去查的,只是有一回跟秋姨闲谈的时候她说漏了嘴,我才” “你不必解释,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替我瞒着,说明你也没用抖落出去的意思。我先早就问你,你说王二爷焉嗒嗒的,是个什么意思?” 她接着道:“我的意思是,他那副模样实在不太对劲,我还怕他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这还真是个问题,王二爷因着林姨娘的事情消沉了有一阵了,现在不怎么回去不说,还直接泡在窑子里了,长此以往肯定会出事。 “没找大夫看看?” 玉梅也十分无奈:“找了,问题是那厮脾气怪得很,大夫一来就撒气,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敢砸,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不能让他继续呆在聚仙楼里,你差人赶紧去王家通报一声,让王家人把他接走。” 玉梅连连点头:“我害怕这二爷会不会跟姑娘关系较为密切,所以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现在好了,我就照您的意思去办。” 说着她便转身往回走。 “等等!”三娘又将她叫住,走过去又跟她耳语一番 ☆、第四百七十九章 千载难逢 玉梅走了之后,三娘又回了望春楼。 “慢着!”鸨子见玉梅来找她,还对她毕恭毕敬的,顿时生了警惕之心:“方才那人找你做什么?” 三娘微微一笑:“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无大事。” 鸨子看三娘眼神都不那么友善了:“几句话?这么说来,你们是认识的?” “自然是认识的。”三娘又道:“先前我就是在她们那处租用了屋子,故而认识,她此番过来是为了让我付没结清楚的银子。” 这样一说,那鸨子稍微信了她一些。 “不过你这姑娘怎么性子如此古怪?有银子不去找宅院住,非要跑窑子里来。” 三娘轻哼了一声:“我高兴!” 说着便从鸨子身旁走了。 进去之后,三娘便急匆匆的往三楼上去。 苏钦玉在窗边把外头的情形都看到了,便问三娘怎么回事。 三娘觉得这个不重要,直接挑了要紧的说:“这地方恐怕的呆不了,望春楼鸨子的个性我最清楚,她最是小气,心思也细腻。玉梅这次来找我,她一定会起疑,不出今晚就会有人来搜查。” 苏钦玉皱了眉头:“逃去哪里?” 三娘沉思片刻:“越笙那边都妥当了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三娘方才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一连串的想法:“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想一不做二不休” 苏钦玉总觉得心中不安宁,问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有个一石三鸟之计,我觉得一定能成,恰巧现在南街敌军已退,越笙也已经稳住了晋北王,咱们就此举兵吧。” “你疯了?”苏钦玉还以为她想说什么,却不曾想她竟说出这样惊人的话:“这事情你别管,你区区一个女子,做不了这样的主。” 三娘却不肯罢休:“怎么做不了?方才我想了一下,现在做胜算最大,咱们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出兵必成!” 苏钦玉不明白,怎么现在就成了最佳时机?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 见他不说话,三娘直言:“若是我现在遣人去把陆亦阳寻来,咱们势必得跟他碰上一面,这就是导火索。” 他真是越听越不明白,陆亦阳乃是齐王的人,到处找他都已经找疯了,怎么她还要主动把他往陆亦阳跟前送? “你这到底是什么主意?” 三娘攀上他的肩头,伸着脑袋在他耳边轻语了一阵。 末了,苏钦玉却严词拒绝:“不行!你去不是找死么?” 这人真是不好全,三娘索性从袖中拿出贤王交给她的护符:“兵符在手,我去是再合适不过的,况且齐王也不会想到我有这么一手。” 他惊讶三娘手里竟有这东西:“贤王给你的?” “是,他都信我,你为何不肯信我?” 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肯松口:“即便如此,那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一旦败露,你就是最先死的那个!” “我当然知道”三娘看了看手里的兵符,重新塞回身上:“可我们需要里应外合,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一定能自保的。” “不行!我不同意。”他就是打死也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一开始他就打算让三娘置身事外的。 三娘叹息道:“你不同意也不成了,因为我已经让玉梅找人去叫他,这个时候应该快要到了。” 苏钦玉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连忙行至窗边看了看,果然见一队卫兵朝这边过来。 他皱着眉:“我让少漓带你走” 三娘摇头,怎么也不肯:“苏钦玉,你那晚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么?因为我重活了一辈子,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之所以这么着急,完全是因为不想让你受苦,如果这次你不动手,苏丞相就会死的” 他听了三娘这话,脸色变了又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只有把她知道都告诉他:“越笙在渠州遭拦截,说明齐王知道了他的动向,齐王现在不知道边南的战况,不代表他往后不知道。他这么多疑的一个人,你们推得越久,丞相府就多危险一天。更何况你父亲他早已成了齐王关注的对象,根本不可能躲着不露面,那等于是暴露了你们。” 因为三娘说的都是事实,所以苏钦玉沉默起来,他陷入两难境地,不知该如何抉择。 这时,楼道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楼下姑娘们的惊呼声,总之异常杂乱。 三娘镇静的站在屋里,最后与苏钦玉道:“唯今之际,你就全听我的好么?就算我败了、死了,咱们不也绑在一块儿呢么?等陆亦阳让你走了之后,你赶紧去苏家把人全部带去望春楼,玉梅会带你们去地道里呆着,那里什么都有,足够几十号人挨个把月了。” 苏钦玉身上隐隐作疼,不知是伤口还是心口,总之说不出的难受。 他竟不知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已铺好了所有的路子,她想的周到,他却全然没了用处。 “若是你死了,我便随你一道来,咱们一块儿,说不定还能再重来。”他伸手抱住三娘。 三娘却笑了起来:“不会重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猛地推开,进来几个卫兵拿剑指着他们。 随即陆亦阳从外头进来,他见到三娘的时候,明显一滞。 三娘从容不迫,与之对视。 陆亦阳怒火中烧,横眉冷眼对三娘道:“过来!” “过来可以,除非你答应我放苏钦玉走。”三娘将苏钦玉护在身后,决然道。 这对陆亦阳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的未婚妻子与别的男人私会也就罢了,居然还当着他的面护着奸夫。 是可忍孰不可忍,陆亦阳拔出剑对着苏钦玉:“放开你的脏手!” 苏钦玉非但不照做,反而拉着三娘的手,把三娘往他身后藏:“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对她撒气。” 陆亦阳看着面前这两人,相亲相爱,彼此相互,更是怒不可遏:“把乱臣贼子苏钦玉拿下!” 此令一出,陆亦阳带来的那些卫兵纷纷围了上来,把三娘跟苏钦玉困在里头。 ☆、第四百八十章 避一避 这时,外头传来打斗声,是少漓。 区区这些卫兵不是他的对手,他突破重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剑架在了陆亦阳脖子上。 “放我家公子走,否则咱们今日就同归于尽!” 陆亦阳见到三娘在此的时候,已然乱了心智,居然不曾防备少漓。 他懊恼之际亦有不甘,向卫兵使了个眼色,卫兵便都从屋里退了出来。 三娘见他们走了,连忙让苏钦玉走:“走吧!” 苏钦玉始终犹豫,他放不开拉着三娘的手。 少漓见了着急,连忙催促:“公子快走吧,等动静闹大了就来不及了。” 他复看了三娘一眼,唯一能说的就是:“等我” 三娘当然会等了,她选择把自己送入虎口,就是因为相信他,所以她不怕。 苏钦玉终于肯松开手,朝着门外走了,他不敢回头,怕自己又会犹豫。 少漓等苏钦玉走远了,才把架在陆亦阳脖子上的剑拿开。 就着一瞬间,陆亦阳反身拔剑,与之对峙。 “住手!” 三娘从衣袖里取出那柄她尝尝带着的匕首,将尖锐的刀口抵向自己的脖子:“放少漓走,你若是不放,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从未见过陆亦阳凶神恶煞的模样,在她印象中陆亦阳一直都是个温润的男人。 可是这一次,她看到了陆亦阳阴狠的一面。 他红了眼,光看他那双眼睛便知道他此时的情绪有多糟糕,恐怕只有刀口见血才能平息。 三娘毫不畏惧,陆亦阳是个很能自控的人,更合理她对齐王还有利用价值,陆亦阳不敢杀她,更不会让她去死。 僵持了一阵之后,他抖着手将剑放下,冲少漓道:“滚!” 少漓深深的看了三娘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转头走了。 估算着少漓也该走远了,三娘才把匕首放下来。 而此时的陆亦阳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一脸怒意。、 三娘抬眼回望,又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睑。 谁知下一刻,陆亦阳便上来掐住她的脖子:“用死来威胁我?真亏你能想得出来!” 三娘被他掐得难受,眉头紧皱,手脚不停挣扎。 就在她实在憋得难受的时候,陆亦阳还是松开了手,三娘一个不稳便跌在了地上。 他居高临下:“我父亲从小便要我清心寡欲,让我别轻易动情,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包容忍让,你却是这样回报我的?” 三娘刚喘过气,伏在地上咳个不停,却始终不肯说话。 陆亦阳失望之至:“罢了,你既然无心,我留住你也是枉然,明日我便让人去王伯父哪里赔罪,把这婚约解除!” 这本就是三娘的目的之一,所以三娘便随他去。 陆亦阳岂会不知道三娘的心思,可他也明白自己根本留不住她,与其让她继续祸乱他的心智,还不如让她走了算了。 时间一长,他便会淡忘,继续做回那个凡事以大局为重的陆亦阳。 之后,他也息了声,两人在这屋子里沉默了许久。 还是与他一道前来的卫兵询问:“将军,现在咱们要如何是好?” 陆亦阳目光始终在三娘身上:“我现在送你回去,从你回去之后便好好在屋里呆着,听候发落。” 三娘不多言,他怎么怎么说便怎么做。 见此,陆亦阳才稍稍收敛了怒意,与卫兵道:“你们先回去,此事推后再议。” 那几个卫兵面面相觑,抱拳领命,集结之后又都下了楼。 陆亦阳则与三娘一道在后头,从望春楼到西城宅院,两人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了院门前,陆亦阳把她扶下马,冷声道:“给你半日时间安顿好家人,晚上带你入宫,你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上马,不曾多看她一眼。 三娘深呼吸一口气,舒缓心中的紧张。 正如陆亦阳所言,她现在确确实实要把家里人安顿好,她进宫之前必须得无后顾之忧。 这般想着,她赶忙回府,先找到王文胥,让他带着赵氏他们去聚仙楼地下室藏身。 王文胥与赵氏一道,三娘便一并告知。 看着三娘这副焦急的样子,王文胥心有疑虑,忙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好在王文胥与她是交过底的,三娘直言:“就要东窗事发了,咱们必须出去躲一躲。” 赵氏听不明白:“东窗事发?什么东窗事发?” 她不明白,王文胥却明白得很,只是他不曾想到会这么快。 他拉着三娘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突然?” 三娘若是解释下去,怕是道晚上也解释不完,她便说:“您先照着我说的做,旁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先把你们安顿好!现在我去跟姨娘说一下,你们快点收拾好东西在大堂汇合,我已经找好了地方。” 赵氏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三娘却连忙打断:“母亲就别问了,照我说的做。” 王文胥见此,心知事态紧急,便拉着赵氏:“祁瑶让你别问你就别问,咱们让祁贤和祁莲一道收拾东西。” 如此,赵氏才没再多言,三娘辞了他们去找秋姨娘。 秋姨娘正在房中绣东西,三娘推门而入把她吓了一跳。 这几天都不曾见到三娘,秋姨娘连忙嘘寒问暖。 三娘一直在思索要怎么哄秋姨娘跟着王文胥他们去避难,思来想去还得走偏锋。 “姨娘,咱们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秋姨娘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怎么了?这里是不好还是怎么的?还是说王家老爷和夫人住不惯?” 三娘摇摇头:“都不是,是因为我的身世” 说到这个,秋姨娘一滞,问她:“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在王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曾随王家人进宫几次,惹来侧目,有不少人说我像一个叫涅华的女人。当今皇上似乎也知晓,他曾单独召见过我。” 半真半假的话说给秋姨娘听,先让她着急。 果然,她愁眉紧锁:“那怎么办?这要不要逃离京城?皇上知道了还不要了你的命?” 三娘将她稳住:“不光是我,连带着王家长房都得遭殃,为求两全,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先去聚仙楼避一避。” ☆、第四百八十一章 都走了 秋姨娘深深叹息:“我就知道来京城不妥当,迟早要被人发现,早知道就在河洝好好呆着。” “姨娘此言差矣,当初我们在河洝把傅家整惨了,若是留在那里,也不一定就好过。再者,在河洝呆着哪有京城这样的机遇,与其过得凄苦,还不如来京城。再说了,这回也就是去避一避,具体会如何还说不准。” 闻言,秋姨娘点头:“你说得也是,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赶紧收拾东西过去。听你这么一说之后,我这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三娘也是这个意思,故而道:“那就快些收拾,重要的带走,不重要的东西就留在这里吧。” “知道了”秋姨娘应声,突然又想起王文胥他们:“那王家人不知道咱们再聚仙楼的事情吧?” “姨娘,这个就别管了,保命要紧,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也是。”秋姨娘便不再多言,喊来白灼,让她收拾东西。 约莫半个时辰,长房的跟秋姨娘都收拾好了在正堂聚集。 秋姨娘为了替三娘掩饰,便与赵氏道:“那地方我最熟悉,你们跟着我去吧。” 她是不想让王家人知道三娘干着营生,所以揽在自己身上。 赵氏闻言连连道谢:“多亏了夫人,不然咱们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秋姨娘也不跟她客套,毕竟这不是客套的时候:“咱们还是早些走吧。” 王文胥嗯了一声,带着王祁贤、王祁莲她们一道出门,三娘则在最后头。 看着走出府门的一行人,三娘有些犹豫,实在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说她不能同行。 沈嬷嬷伺候着赵氏她们上车,也顾不上三娘。 倒是王祁莲,她走在前面见三娘落了后,便回身问她:“琢磨什么呢?” 三娘一愣,随后心生一计,将王祁莲拉到一旁说话:“长姊,我兴许不能与你们一道了。” “什么?”王祁莲惊讶的望着三娘:“为什么不能与咱们一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三娘点了点头:“还真让你说中了,确实有难言之隐,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京中盛传苏钦玉战死沙场一事?” “自然记得。”只是王祁莲不太明白三娘怎么会提起这个:“你走不成难道还跟这事情有关么?” 三娘不假思索的点头:“确实有莫大的关系,他还活着,且身受重伤。现在他被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我实在不放心,想去守着他。” 王祁莲很是为难,她早就明白三娘对苏钦玉有情,现在他死而复生了,三娘对其心心念念也是正常的,只是王文胥他们那边 “你能否确认他所在之处安全?你要知道他若是没死,反而出现在京城,那就是欺君之罪,如果你们行踪败露,他必死无疑。” 本来就是为了诓王祁莲的,三娘便坚定点头:“那地方绝对保险,我能十分确认。” 虽说王祁莲对她担心,但以三娘的头脑,应该不至于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加之王祁莲也算是过来人,对心上人的那份惦念她在清楚不过了,思来想去还是点了头:“瑶生,你比我幸运多了,苏钦玉尚且还能死而复生,既然如此你就好生的珍惜。只是你知道父亲的性子,他不会让你去,你要想想法子脱身。” 三娘就差个铺路搭桥的人,故而道:“我已有法子,长姊与我配合即可。” 王祁莲答应下来:“成,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与王祁莲简单交代了一下,三娘便与她一道跟上赵氏他们。 行至马车跟前,赵氏便伸了脑袋催促:“你们磨蹭什么呢?赶紧上来。” 三娘连忙装作一副想起什么了的样子:“哎呀!糟糕了,我还有些贵重首饰和钱财未收拾,必须回去拿。” 赵氏皱了眉:“怎么会这么不当心?快回去拿。” 三娘忙与秋姨娘道:“你们先走,地方我知道,稍后我再跟过来。” 秋姨娘不放心:“留你一个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说着她便要从马车上下来,说要与三娘一道。 这就是王祁莲派上用场的时候,她连忙站出来:“夫人莫着急,我留下来与瑶生一道,您不必担心。” 只要有个人陪着,秋姨娘多多少少能安心,她便又坐了回去。 赵氏也跟着劝她:“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留祁莲跟她一起没事的。” 见此,秋姨娘才肯答应:“那好,我们马车走慢一些,到时候你们再跟上。” 三娘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着便与王祁莲一道又回了宅子。 进去之后,三娘边走边跟王祁莲交代:“京城恐怕要乱上一阵,你们去了聚仙楼千万别再出来,更别让秋姨娘来寻我。你就跟她说我跟苏钦玉在一块儿,就说我呆的地方很安全,切记。” 王祁莲听着觉得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像在交代后事一样?你究竟是不是去找苏钦玉?” 她这心思确实细腻,三娘忙应付道:“我与你说谎有何意义?再说了,我不去找他还能去哪里?” 王祁莲转念一想,也是,呆在京城都要躲躲藏藏的,王家也呆不成,她还真没别的去处。 “那好,你要记得你跟我保证的,一定将自己护好,若是因此这一次我帮了你而导致你出事,我这辈子也不会心安。” 三娘笑了笑:“行了,为了让你这辈子心安理得,我定会自保的。” 见她信誓旦旦,王祁莲才稍稍放了心:“那你这就走吧。” 三娘看了看天时,也不算早了,便也让王祁莲走:“现在起,你往聚仙楼那边去,我去找苏钦玉,总之要快点离开。” 王祁莲一听聚仙楼,愣了愣:“聚仙楼,咱们是要去聚仙楼?” 没有多的时间与她解释,三娘知道:“你快去吧,别耽误时辰了。” 王祁莲也意识到事态紧急,便没再多问:“那成,我这就去了,你要多多保重。” “好了,你都已经交代许多次了,赶紧走吧。” 这一回,王祁莲才没有多言,转身离去。 ☆、第四百八十二章 巴望着进去 做完这些,三娘没有直接离开,她从自己的屋里找了一身朴素的的衣裳穿好,才从宅子里出去。 将门关上,再将锁挂上去,三娘看着这座宅子感叹,说不准就再也回不来了。 叹息完,她还得把接下来的事情办好。 三娘急匆匆的又去了王家,她做这副扮相去为了去见张临。 绕着王家宅子转了一圈,三娘便在王府门前见到了等候在外的马车。 在原地仔细看了看,确认是张临,她才走了过去。 张临百无聊赖的在马车旁等候,三娘从他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去却见到了三娘。 “小姐?怎么会是你?” 三娘做个禁声的手势,拉着张临到巷子里去说话:“你现在有件事情要同你交代,你务必要转达张成,不可怠慢。” 张临稍有见三娘这般严肃,便郑重的应下:“小姐但说无妨,我会跟张成哥说,也会记得提点。” 有他这句话,三娘放心不少,便跟他交代:“关于二房的事情,你让他把证据找好,一到东窗事发就一股脑倒出来,切莫犹豫。” 张临对这件事情稍稍有点耳闻,毕竟张成跟他的关系甚好。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将王家人置之死地? “小姐,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狠了点儿?等于是在要王家人的命啊!” 三娘摇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王家人死不了,顶多是吃点儿苦,这样的人家不吃点儿苦头是不会长记性的。” “那老太爷呢?小的在王府这么久,觉得老太爷倒是个恭敬的人。” 三娘知道一些事情,却不与张临说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现在的顾虑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顾虑了,你就放心吧。” 张临思来想去,反正也不关他的事:“成,小的就照您的意思跟张成哥交代,小姐还有别的要说么?” “当然有”三娘把张临又拉过来了一些:“你们两个要知道自保,事情办成之后赶紧溜,你应该知道往哪里逃,千万别耽误。” 张临听出些许危机感来:“小姐,京城莫不是要出大事了?” 三娘沉默片刻,冲他点头:“确实是大事,所以你们才必须万无一失。” 见此,张临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那小的更不能怠慢了,小姐就把心放到肚子里,若是不成,张临提头来见。” 话音刚落,只听前门处传来乔氏咋呼的声音:“这赶车的人哪里去了?” 张临一惊,竟不知所措了。 三娘忙稳住他:“别乱,直接出去回应她,我从巷子那一头出去。” 他连连道是,说着两人便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 张临从巷子里出去,见到乔氏恭恭敬敬的:“小的给二夫人请安,二夫人要去哪里?” 乔氏看了看他,看了看那巷子,起了疑心:“你在巷子里做什么?” 张临支支吾吾的,神色不自然:“小的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乔氏看着张临,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她索性不管张临,径直朝那巷子走去。 张临心慌,他还不知道三娘走远了没有,如果这个时候让乔氏过去,恐怕会暴露。 他伸手把乔氏拦着:“二夫人您就别过去看了,您要去哪里小的这就送您过去。” 越是这样,乔氏就越是疑心,她还就要过去看。 “闪开!”她拨开张临的手,决心要去那巷子里看看。 张临拦不住她,心里已经开始打起鼓来。 结果,乔氏去看了并非发现任何人,甚至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所以她更加疑惑。 “张临,你究竟在这里头做什么呢?” 见乔氏没看到人,张临悬起来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您就甭问了,小的就是内急方便了一下,您就这般” 他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由低了头。 乔氏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嗯了一声:“行吧,送我去荣国公府。” 张临恭顺道是,连忙上去搀扶着她上马车。 三娘从巷子来逃出来之后又回到西城的宅子,陆亦阳一定会在那里等着她。 天色已经有了暗下去的趋势,三娘不由的加紧步伐。 抵达西城府宅之时,光线已有些模糊不清。 但她能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而陆亦阳的身影她更是不会认错。 三娘朝他走了过去,出现在他面前:“我已经把人安顿好了,现在就走吧。” 陆亦阳并未即刻动身,沉默了许久才道:“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 “知道,不就是进宫么?齐王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了。” 他皱着眉头:“你就不怕他把你怎么样?” 三娘一声叹息:“他现在是九五之尊,手里掌控着生死大权,他若是想杀我,我能怎么办?难不成现在我就逃,然后让他直接给我定个忤逆之罪?” “既然你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进宫之后好自为之,说不定还能保一条命。” “谢过陆公子的好意提醒,我很惜命的,一定会好自为之。” 说罢,三娘便先上了马车。 陆亦阳随后上来,思忖片刻开口:“你还有一个选择,可以不用进宫” “不必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三娘就已经打断他的话。 进宫本就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怎么会避开呢? 见三娘这般,陆亦阳又是气上心头,也懒得再管她了,让车夫往宫里去。 宫门外聚集了许多兵马,嘈杂得不行,俨然一副待战的模样。 三娘问了陆亦阳:“这些都是禁军?” 陆亦阳倒是没回避,仅仅嗯了一声没有别的话。 三娘便也不再多问,随他一道进了宫。 他领着三娘一路往齐王寝殿而去,两人中途也再没有一句话。 齐王寝宫灯火通亮,老远便能看见他站在殿外,不知在张望个什么。 陆亦阳将三娘带到齐王面前,然后跪下行礼:“臣奉君命将人带了来,还请皇上定夺。” 三娘也跟着跪地行礼,帝王闻声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就让她呆在宫里吧,让内侍找个无人居住的地方。” 陆亦阳抱手领命,准备带着三娘离去。 两人刚起身,齐王却又改变了注意:“且慢!还是让她去徐嫔宫中。”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夜半 闻言,陆亦阳没有多话,行礼之后带着三娘离去。 若是往常,齐王定会与三娘说上两句,可现在他一心顾虑着苏钦玉悄然回京的事情,疑心边南的情况。 三娘随陆亦阳退下,也未曾多看齐王一眼,待离开有一段距离之后,陆亦阳道:“少惹是非,现在你的命不在你手上,别再插手那些事情。” 他是对三娘的忠告,可三娘却不曾想过要安分守己,她回应:“我都晓得的,保命重要。” “你还知道命重要!今天是谁在望春楼以命相逼?你死了对我能有多大的影响?我左不过是难受一段时日,那苏钦玉又能给你什么好?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京中女子都喜爱他那种油腔滑调的人!” 苏钦玉是个怎么样的人,陆亦阳自己心里有数,三娘心里也有数,他说这些不过是说给她听罢了。 对于陆亦阳所说的这些,三娘沉默不语,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 见三娘不说话,陆亦阳也就懒得多言,将她领到内廷入口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齐王一定有动作,陆亦阳得去效忠。 三娘便顺着记忆中的路去到徐嘉柔宫门前,径直往里去。 一进去就见到了徐嘉柔,她气色好多了,只是坐在院子里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她随侍的宫婢见三娘来了,连忙躬身与徐嘉柔道:“娘娘,王小姐来了……” 徐嘉柔脑子还没清醒过来,还在想什么王小姐,结果一抬头便瞧见了三娘。 “祁瑶!”徐嘉柔见到三娘异常高兴,拉着三娘嘘寒问暖一阵,又问道:“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几个月才能再见到你,没想到短短半个月,咱们又见面了。” 三娘冲她微笑:“你身子好些没有?” 徐嘉柔练练点头:“已大好了,皇上在我身上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自然好得快一些。” “那是皇上看重你,求也求不来的。” 三娘这话音刚落,却见徐嘉柔神色郁郁起来,她脸色不太好看:“我本来也觉得他是看重我的,他对我除了恩情之外还有别的情谊,可直到今日,我才晓得都是假的,是我妄想了。” 估摸是跟齐王闹了别扭,三娘道:“你别多想,他也有他的苦衷。” “他的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我的孩儿分明就是被皇后害了的,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居然要解皇后的禁足,还要让她重掌金印!这摆明了是告诉我,皇后才是最重要的,就算她杀了我,也顶多是被关几日。” 徐嘉柔是不知道现在想局势,国丈家好歹有些权势,据说镇守晋西的就是国丈府里出去的。 如今大邺一半兵力被掉去了边南,剩下的一半就是晋西最为聚集,齐王这是想把皇后一家拉回来,让他们继续衷心为他做事。 毕竟此时是掌兵权者为大,齐王也怕国丈从中作梗。 三娘这回不帮着齐王说话了:“那还能怎么办?皇后一家子有权有势的,皇上自然不能把她怎么样。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如若不然,皇上把她关了半个月,为何又不做处置呢?” 徐嘉柔并不清楚那件事情的原委,所以她一心认为是皇后企图害死她的孩子。 实际上,皇后非但没有想要对她肚里的孩子起坏心思,反而期盼着她生下来。 关心则乱,徐嘉柔没有想到一点,她所怀的是皇家子嗣头一胎,谁敢在那上头动心思? 正因为徐嘉柔不知道,所以她才会这么恨皇后,才会对齐王将皇后放出来感到失望。 恨就对了,这就成了三娘的一步棋,而徐嘉柔便担当了棋子的角色。 只求徐嘉柔在得知真相之后别太恨她,到时候她还可以给徐嘉柔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三娘又劝她:“事已至此,你气也罢,恨也罢,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还不如等等看,说不定明日还会有什么大反转?” 徐嘉柔叹息一声:“罢了,来日方才,我不怕她,总有法子能让她不好过。” 三娘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凡事要与大局为重,切莫因小失大。” 徐嘉柔亦点头:“有你在就好得多,我想不通的事情总会茅塞顿开,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三娘笑了笑:“能让徐嫔娘娘安心,我也就知足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徐嘉柔嗔怪道,接着又问:“对了,你这回进宫又是为了什么?不是说十五和月末?今儿还不到时候啊。” 三娘摇摇头:“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左右是君命难为,皇上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见此,徐嘉柔又是一番感叹:“我在宫里曾听闻人说起淑妃和先帝,听说他们二人早年感情不错的,到最后淑妃却一心要先帝的命。” “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三娘略感诧异,谁敢在宫里说这些? 徐嘉柔指了指西边:“昌德殿的人说的,不然我能从哪里听到?” 说起昌德殿的那位,三娘还真是许久不曾见过了,自先帝去世,齐王登基之后,先皇后便居住在昌德殿中,鲜少出门。 想来也是参悟了人生,不愿再出来受罪了。 徐嘉柔复叹息:“我现在都不敢往下想,若是往后我跟皇上也到了那个地步,该如何是好?” 她不可能做到淑妃那样,因为她没有淑妃的那份气魄,更没有淑妃心狠。 徐嘉柔是个善良的姑娘,就是造化弄人。 “你别再多想了,且好生歇息吧。” 闻言,徐嘉柔抬头看了看天,两人不知不觉聊到了这个时候。 齐王没有遣人来吩咐三娘挪地方,三娘就在这里住下,徐嘉柔给她备了一间房,这一夜且平安度过。 半夜,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时辰,宫外传来许多的零零星星的声音,像是侍卫身上盔甲上下碰撞产生的声音。 之后便是整齐的步伐之声,再过了片刻又静了下来,只偶尔传出几句轻微的说话声。 三娘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无心过问,想着明早起来再说。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一碗汤 谁想这一觉睡起来,京城翻天覆地,皇宫之中四处布满了卫兵,随处可见。 徐嘉柔遣人去外头询问究竟,却听见了一则惊天的消息。 原来是南征的晋北王反了,故而京城的守卫开始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应敌。 “娘娘,这可怎么办?皇上他他不会抵御不住吧?”随侍的宫女非常担心,没经过脑子就问出了这句话。 徐嘉柔自然也担心,可是应宫女问出这句话就斥责:“胡说!皇上才是万民拥戴的天子,晋北王就是乌合之众罢了,不许妖言惑众!” 那宫女连忙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徐嘉柔心乱得很,与那宫女道:“滚出去!” 宫女战战兢兢的,起身之后退出了殿外。 待宫女走了,徐嘉柔便开始在三娘这里寻求安慰:“祁瑶,你说皇上他会扛不住吗?大邺还会千秋万代吗?” “千秋万代的肯定不可能的,至于扛不扛得住,得看皇上的能耐,也得看造化。” 这说了等于没说,徐嘉柔还是担心得很:“那我们能帮着做什么吗?力所能及的。” 三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确定要做点儿什么?” 她异常肯定的点头:“这是当然的,皇上是我的夫君,只有他安好,我才能安好,这也是自保。” 有这点觉悟,说明徐嘉柔也不笨。 但徐嘉柔最不该的就是相信她,相信她这个潜在的恶狼。 纵然对徐嘉柔存有愧疚之心,但有些事情势在必行,那关乎到三娘的性命,苏钦玉的性命,乃至她在乎的每一个人。 必须得有人牺牲,也必须得有人担责。 “你要是真的想帮皇上,就亲自去皇后那里一趟吧,跟她重修旧好,让她对皇上重拾信心。” “为何?为何帮皇上要去求皇后?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三娘耐心同她解释:“晋北王之所以敢造反,那是因为兵权在握,为了平定边南战事,皇上拨用了大邺近一半的兵力去打仗,结果现在全都成了乱军。皇上急需要一支数量足够的重兵,而国丈远在西边的近亲掌管着镇守西边的军队,所以这事情就跟皇后有关了。” 徐嘉柔不知道还有这层厉害关系,细细想来,皇上突然把皇后放出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想通这些,徐嘉柔心情也好了不少:“去就去,只要是能帮到皇上,做什么都行!” 说着,她便拉起三娘:“现在就走,半分不能耽误。” 三娘却拽住她:“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怎么能不备些东西呢?毕竟你们俩也算是有过节的,去求和怎么都得带些礼。” “礼?”这倒让徐嘉柔犯起愁来:“送什么好呢?皇后娘娘什么都不缺,送差了就显得没诚意。” “你不是有最拿手的厨艺么?连皇上都对你的厨艺赞口不绝,何不亲自动手?如此又特别,也有诚意。” 徐嘉柔却觉得不妥:“我就只会煲汤,旁的也不会,万一不合皇后的口味” 三娘又劝:“你还怕这个做什么?要的只是你的诚意罢了,若说送那些贵重东西,皇后她在就见怪不怪了,岂会稀罕?” 照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徐嘉柔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去准备!” 说着,她就赶紧让宫人搭手准备去了。 三娘也跟着搭把手,未多时便都备好了。 徐嘉柔让宫人端着跟她一道,却别三娘制止:“让我跟你一道去吧,万一你要是不成,我还能提点提点。” 这么想着,倒也有道理:“好,那就你跟我一道。” 三娘给候在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宫女便毕恭毕敬的退出去。 她又与徐嘉柔道:“上回皇后娘娘就不太喜欢我了,这次我跟你去就扮作宫女的模样,你在你宫里寻一件宫婢的衣裳给我。” 徐嘉柔觉得三娘想得周到,也一并应允,等三娘收拾好之后,两人才把汤从温着的火上端下来,端着往皇后宫中走去。 宫里的守卫见了,拦着她们:“不知徐嫔娘娘准备去哪里?” 徐嘉柔知道这是特殊时期,不能直言说去皇后那里,便胡诌道:“去皇上哪里,给皇上送汤。” 三娘也极其配合的把手里端着的那盅汤拿到守卫面前晃了晃:“还不快闪开,徐嫔娘娘的路都敢挡着了!” 见此,两守卫忙让出一条路,不敢再多言。 皇后宫门前亦有守卫,不过这里的守卫并没有拦着,似乎往对皇后宫中的禁律放得要松一些。大概是想着万一皇后的娘家人来探望,或是旁的,拦着不太好。 她们顺顺利利的进了皇后宫中,又顺顺利利的见到了皇后娘娘。 她半倚在贵妃榻上,面色憔悴,怕是禁足这些时日过得不太好。 宫人见徐嘉柔她们来了,这才提醒皇后:“娘娘,有人到访” 皇后费力的撑开眼眸看了看,见是徐嘉柔,顿时皱了眉头:“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来看笑话?” 徐嘉柔从三娘手里取过汤盅,倒在碗里给皇后端了过去,而后跪在地上:“妾是专程来探访娘娘的,这不,还炖了汤品,供娘娘享用。” 皇后宫门前亦有守卫,不过这里的守卫并没有拦着,似乎往对皇后宫中的禁律放得要松一些。大概是想着万一皇后的娘家人来探望,或是旁的,拦着不太好。 她们顺顺利利的进了皇后宫中,又顺顺利利的见到了皇后娘娘。 她半倚在贵妃榻上,面色憔悴,怕是禁足这些时日过得不太好。 宫人见徐嘉柔她们来了,这才提醒皇后:“娘娘,有人到访” 皇后费力的撑开眼眸看了看,见是徐嘉柔,顿时皱了眉头:“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来看笑话?” 徐嘉柔从三娘手里取过汤盅,倒在碗里给皇后端了过去,而后跪在地上:“妾是专程来探访娘娘的,这不,还炖了汤品,供娘娘享用。” 徐嘉柔从三娘手里取过汤盅,倒在碗里给皇后端了过去,而后跪在地上:“妾是专程来探访娘娘的,这不,还炖了汤品,供娘娘享用。” ☆、第四百八十五章 皇后之死 徐嘉柔和三娘都没有起身,两人为的却不是同一件事情。徐嘉柔是想继续劝说皇后,而三娘则是等着看皇后的反应。 进宫之前她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盘算妥当,徐嘉柔给皇后的这碗汤里,她下足了药量,就看皇后什么时候发作。 为保万无一失,皇后必须死。 只有她死了,才能切断齐王最后一条求援之路。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就在三娘稍稍走神之际,皇后开始面露痛苦神色,手附在自己的肚子上:“疼” “怎么会疼呢?”皇后身边的老嬷嬷焦急万分,瞟眼看见桌上的汤碗,当即变了脸色:“来人呐!快来人!徐嫔对皇后娘娘下毒了!” 徐嘉柔顿时慌张起来:“我没有下毒!这汤里没有毒” 三娘在这个时候却冷眼旁观,不置一言,徐嘉柔见了,心里莫名害怕起来。 她揪着三娘的衣袖:“祁瑶,这不会是” 三娘冲她一笑:“徐嫔娘娘对不住了,我也有我的苦衷。” 徐嘉柔大骇,将三娘推开,颓然坐到了地上:“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 皇后宫中已然大乱,侍卫冲进来先把三娘和徐嘉柔控制住,然后去叫太医。 他们手忙脚乱的把皇后抬上榻,妄想皇后还有救。 只有三娘晓得,皇后这是没救了,正因为知道皇后与徐嘉柔不对付,所以她在汤里下了足够的剂量,怕的就是皇后就喝这么一两口。 皇后宫中的人哪里会想到徐嘉柔有胆子下药,故而都没将这碗汤放在心上,这才叫三娘钻了空子。 徐嘉柔被侍卫束住却不肯放弃与三娘还在纠缠不休,也就是这个时候,宫门外响起宦官的声音:“皇上驾到!” 除了守在皇后身旁照看的太医,宫中所有人都跪下迎接圣驾。 三娘她们被侍卫狠狠一推,也都归在地上了。 齐王起来之后,头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榻上的皇后。 皇后此时已经奄奄一息,见到皇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根本没力气说话。 “皇后现在是什么状况?”他见皇后如此虚弱,连忙询问太医。 太医忙跪地回禀:“皇后娘娘她情况不乐观,恐怕” “恐怕什么?” 太医怯怯道:“恐怕就要归西了” “混账!”齐王的怒吼声响彻:“给朕尽力医治!快!” 太医连连道是,慌张的起身继续给皇后看治。 只可惜无力回天,一刻钟之后,皇后变没了气息。 伏在榻边给皇后看脉的太医浑身发抖,跪在齐王面前不停的磕:“皇上饶命,臣已经尽力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去了” 宫中立马传来皇后随身侍婢的哭声,嘤嘤的好不悲切。 跟着皇后的老嬷嬷连忙跪在齐王跟前,指着三娘与徐嘉柔:“皇上要为我家主子报仇,她是被这两人害死的,还望皇上严惩不贷!” 徐嘉柔早已哭成了泪人,她哪里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更不会想到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三娘。 齐王听了老嬷嬷的话,一步步的朝她们两人走过来,他先停在了徐嘉柔跟前,冷声问她:“是你做的?” “不”徐嘉柔一个劲的摇头:“不是我,皇上” 他还没有发现身着宫婢服侍的人就是三娘,故而对徐嘉柔是失望之至:“不是你是谁?难不成还要旁人?” 徐嘉柔怕极了,抱住气温低腿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不关徐嫔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三娘索性抬起头与齐王对视,徐嘉柔是无辜的,她对齐王也都是真心。不关齐王最后是什么结果,徐嘉柔不该因齐王的误会而死去。 闻声,齐王把目光转到三娘身上,他看了看脸,这才发现是三娘。 “是你?” 三娘不卑不亢:“是,就是我。” 齐王无奈:“朕本想着你与徐嫔之间感情深厚,怕你在宫中无趣才准许你与徐嫔住在一块儿。谁知你狼子野心,引诱徐嫔去做这样的事情!”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与徐嫔无关。她根本不知情,来见皇后是我的主意,煲汤也是我唆使的,下药却是我一人所为。”三娘把所有的罪责全部但了下来。 本身也就是她做的,她也不怕承担。 齐王此时早已愤怒到了极点,一巴掌就给三娘扇了过去。 三娘被扇得头晕,嘴里当即传来一股血腥之气。 齐王指着她斥道:“早知道从朕登基之后就该将你斩首示众,朕对你的仁慈倒成了养虎为患,真是悔不当初。” “多些皇上仁慈,让我多活了这么久,事到如今我也不盼着能保命,只求皇上能给我一个痛快。” 齐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以为朕不敢动手?” 他就是不敢,三娘在她眼里还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她沉默不语,伏在地上,忍耐着脸上传来的疼痛。 多说无益,齐王与侍卫命令道:“将这两人押进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徐嘉柔连忙求饶:“皇上,皇上饶了臣妾吧,看在当初臣妾父亲救了您的份上” 事到如今,齐王对徐嘉柔生父的恩情早已消耗殆尽,他不可能去保一个坑害了自己的女人。 “给我拖下去!”齐王半分情面不留,执意要让侍卫将其带走。 徐嘉柔依旧不停的挣扎着,可根本抵不过侍卫们的蛮力。 三娘与之不同,面上一直无波澜,被侍卫架起也是这副神情。 在外人看来,如今皇后死了,又是被徐嘉柔给害死的。皇上非但没有当即要了徐嘉柔的性命,反而是关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势必会惹来国丈一家的不满。 加之苏钦玉他们在外头拉拢利诱,国丈一定会倒戈相向。 她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就看运气好不好,能否保住一条命。 两人被带到刑部大牢,徐嘉柔跟她不在一个等级的监狱内,她在天字号大牢里,而徐嘉柔却被灌倒了普通大牢。 狱卒粗鲁的把三娘推了进去,三娘一个不稳跌坐到了地上,接着狱卒关上牢门。 ☆、第四百八十六章 苟延残喘 既来之则安之,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看邺越笙他们能否得手。 此事要么成,要么败,不论是什么结果,她都只能等待。 现在她被关在天字号大牢里,还不知道齐王会什么时候要她的命,但她却出奇的冷静,比当初在望春楼里渡过的最后一天还要冷静。 这命就像不是她的一样。 坐在冰冷的牢房里,三娘坐在草垛上看着牢房的门,她不知道等来的会是谁,但她心中还有期盼。 身上的虎符也已经交出去,就看这一着能不能成。 牢房里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三娘只能靠牢中衙役送饭的时间来推算。 “吃饭了!” 衙役将饭从缝隙里塞进来,瞥了三娘一眼,很是稀奇:“你一个小娇娘,犯的什么时候被抓进来的?” 三娘抬头看了衙役一眼:“谋反” 衙役一愣,随即哈哈的大笑起来:“你?一个小娘子,谋反?这也太荒谬了吧?” 三娘懒得跟他多话,过去端起那破旧的碗,看着里面的青菜顿时没胃口。 衙役看见她皱眉,劝道:“进了天字号大牢的都是将死之人,有一顿吃一顿吧,总比饿死的好。” “嗯”三娘也没有嫌弃的意思,不管是什么饭菜,能让她活命就行了,她只求撑到乱军杀进来那一天。 衙役很少在天字号牢房里见到女人,更何况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不禁觉得惋惜,所以对三娘也还不错。 住了几天之后,来了一帮衙役,手上还押着三名人犯。 三娘并没有多想,甚至连看都不曾去看。 “进去!”衙役把其中一人关在了三娘对面,不客气的将其推了进去。 只听见那人说:“被给我动手动脚的!” 这声音太过熟悉,三娘便抬起头来看了看。 “王祁莹?” 听见三娘叫了她一声,王祁莹也见到了对面的三娘:“你怎么在这里?” 衙役见两人认识,轻笑了一声:“敢情是认识的?那倒好,黄泉路上有个伴。” 三娘再伸着脑袋去看其余两人,一个是胡姨娘,一个则是王三爷取的新妻。 胡姨娘倒是满脸淡然,那个女人早已哭花了脸。 她原本是想着来王家享福的,谁知道福没享几天却惹上了杀身之祸。 衙役将她们带下去,似乎是要找别的牢房关押。 待他们走了之后,王祁莹便与三娘说话:“你跟长房的人不是走了吗?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三娘笑了笑,像回答那个衙役一样回答王祁莹:“谋反。” “什么?谋反?”王祁莹显然很不相信:“你一个女子如何谋反?” 三娘并不打算跟她细说,转而问她:“王府剩下的人都被抓了?” 王祁莹神色郁郁:“嗯,都被抓了,二叔他私挪粮草导致供应军队的用粮不足,皇上大怒便抄了王家满门。所有人都被关进来了,说是等候行刑。” 三娘早知道会这样,甚至可以说她推波助澜,要的就是王家人全部被关进来。 看起来好像是三娘害了他们,实际上三娘是在救他们。 据闻当年乱军入城之际胡乱杀了不少人,北城中的官员便成了首当其冲,与其让王家人如同当年一样,还不如关进大牢。 现在齐王担心的是边南的乱军,根本没有功夫理会她们这些犯人,一切都只有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三娘也不再多问了,闭眼冥思。 安静了许久,王祁莹又开了口:“你知道苏钦玉死了的事么?” 三娘微微睁开双眸,看她一眼又闭上:“嗯,我都知道。” “那你就不觉得难过?” “当然难过,所以我就谋反啊,这不马上能去见他了。” 王祁莹白了她一眼:“少扯这些胡话,我只问你,他是不是还没死?” 三娘反问她:“你就这么肯定我知情?” “我当然肯定,你跟苏钦玉的事情我多少有些了解,也曾见过几次。他对你上心,自然什么都肯同你说,他要是真的去了,你也一定是头一个知道的。” 原来王祁莹早就知道了,三娘也不装糊涂,只是不愿意跟她一一讲明白:“多说无益,既然来了就等着吧,说不定还有救” 王祁莹仔细回味她这话,顿时大惊:“你的意思是,他还在?这才乱军谋反难不成他也参与其中?” 三娘缄口不言,没给她任何回应。 但王祁莹已经认定了苏钦玉没死,所以很是高兴,看那神情就能看得出来。 送饭的衙役见王祁莹那面脸喜色,还很纳闷儿,赴死都能这般高兴还真是稀奇。 即便这里多了个王祁莹,对三娘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她照旧按每日餐点来算天数。 看着地上她画的一道道杠,已然过去了二十天。 这二十天里,牢中的衙役似乎少了两个,每天送来的饭菜似乎分量也少了一些。 三娘凭借这些来推算外头的形势,齐王应该是撑不住了,他人马不多,已经到了要四处找人凑数的地步。 她每日都在观察,发现后来衙役们全都走了,剩下一个老者看顾,每日一碗稀粥端过来,勉强度日。 此时已经很艰难了,再过段时间没人来救她,她一定会饿死。 再看看时日,已然过去了一个月。 三娘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因为老者每日送来的吃食太少,还从原来的一日两餐变成了一日一餐,到最后成了一人一碗清水。 清水喝了两天,她的已经有些熬不住,在看对面牢房的王祁芸也好不到哪里去,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这一天,老者来送水,三娘便拉住他:“前辈,您看这牢房几百上千号人,每个都被关着,现在没米没粮食,与其让我们饿死,还不如放我们出去。” 老者懊恼着摇头,老泪纵横:“你以为我不想?你是不知道啊,衙役们走的时候没把钥匙给我,所以这牢房的门啊,老朽的开不了喽” 三娘把这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谁知也落了空。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大结局 老者慢腾腾的走,边走边哭诉:“真是作孽,都不知道死了几个了,迟早全部升天!” 最后一线生机也没了,三娘坐在墙角处发愣,这一世比上一世还不济,竟才活了这么点时日。 看来到了地府,受刑是在所难免的了。 今日之后,老者便没再来过,也许是不想亲眼看着牢房里的人全都死去,也许是逃了。 三娘在饿了一天之后终于扛不住了,她又有了当初在望春楼最后一日的感觉,浑身轻飘飘的。 她舍身取义,不知道成还是没成,要是成了还好,要是不成,那她就真是千古罪人。 渐渐的,她来了瞌睡,眼睛皮上下打架,她有种预感,这一睡就再也起不来了。 “瑶生!瑶生!”耳边传来一阵呼喊,声音有些耳熟。 她居然一时想不起来。 “瑶生?” 这一次,她看见了,是一个金光乍现的人,待走近之后,三娘惊奇的发现是位衣衫朴实的妇人。 而这个妇人不是旁人,却是孟婆。 她说:“瑶生,你十世已过,想必该有所捂,是要随我上天,还是继续留在人间?” 三娘迷迷糊糊的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上天?” “是啊,上天,你本来是王母瑶池中的一条锦鲤,因为呈现之前受过一童子恩惠便私下凡间报恩。王母得知之后将你贬入凡间,要经历十世人间劫数才能功德圆满。” 三娘不明白:“既然十世就功德圆满,为何这一世您要让我历经两回?” 她慈爱的笑了笑:“你执念太深,还很有造化,你要报恩的那童子跟你又投在了一块儿,只是你们二人之间没有交集。为了让你上天之前不留遗憾,所以老身做主让你跟他走上这么一遭。” 三娘思来想去,难不成这个人是 “他是苏钦玉?” 难怪孟婆会不给她孟婆汤喝,她还跟苏钦玉有了这么多的交集,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孟婆不说话,问她:“如今你功德圆满,是要随老身上天庭去同王母娘娘回禀,让你继续为仙,还是要留在凡间永远都只能做凡人?” 三娘早已没了从前的记忆,有的只是她跟苏钦玉的点点滴滴。 “留在凡间吧,我当初既然贪恋红尘下凡,那就一定当不了本分的神仙。与其那样,还不如安安分分的做人。” 孟婆没劝她,只是一再询问:“你确定?” 三娘十分肯定,故而点头:“我意已决” 话音刚落,金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此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着锦靴的脚,她顺着双脚往上看,看到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眼角挂着泪痕,见她有动静很是激动,他连忙蹲下身子,将她搂在怀里。 “瑶生?你还活着?” 三娘抬起无力的手,抚上他的脸:“所幸,我还活着” 他赶紧把三娘从地上抱起,背在背上,不顾一切的往外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说话,让三娘别睡着:“瑶生,你要撑住,我千盼万盼的盼到这一天,不是想要看着你离开我的。你要撑下去,我要看着你笑,看着你幸福快乐,看着你给我生一两个孩子,然后看着你老去” “好” ☆、第四百八十八章 番外篇 大邺元帝元年,新帝登基,举国庆贺,长公主殿下却在这个时候与额驸远赴边南。 额驸封镇南王,举家迁徙,京城之中再没了赫赫有名的苏家。 但余留下来的王氏一族却成了新贵,王氏长房嫡长女入主中宫,其父官复原职,兴兴向荣。 要说唯一的缺憾,那就是老贤王没能等到新帝登基这一天,早在两军大战期间魂归西天。 也正是因为这个,新帝登基一切从简,连大婚也办得不算热闹。 但好歹世道安稳了下来,其余的也都成了次要。 三娘坐在前往边南的马车里,有苏钦玉常伴身侧,她总能觉得心安。 王家一家子的争斗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据闻三娘被抓紧牢里的那些时日,王老夫人并不知道危机将至,她为了夺权竟将王老太爷活活给毒死了。 可惜也就是那个时候王二爷私挪粮草被发现,一家人锒铛入狱,最终是没能让王二爷坐上那位置。 王家被关进大牢里的人只存货少许,一是胡姨娘,二是王祁莹,三是乔氏,其余的都在牢里死干净了。 胡姨娘争了一辈子,一心觉得是王家亏欠了她,得救之后知晓王三爷去世才有所顿悟。 只是这世上不卖后悔药,王三爷终究是回不来了。 至于王祁莹,她早在苏钦玉匆匆救走三娘的时候,死心了。 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他的青睐,甚至将死之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救走别人,她自来都是个聪敏的女人,所以她也聪明的退出,与胡姨娘一道去乡间过清闲日子。 至于乔氏,这辈子都没干过一件像样的事情,却在最后关头走了狗屎运。 也亏得王祁芸的执着,她在三娘入狱之后纠缠着陆亦阳不放,陆亦阳才能在王家出事的时候保住王祁芸一命。 王祁芸的执念还是打动了陆亦阳,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得不到,那就娶个最爱他的人,终归是利大于弊。 而陆亦阳,也是凭借着他的远见和定力,在乱军入皇城之前倒戈,最终保住性命。 但陆家终归是不能留在京城了,邺越笙赐了他一个地方官当,去了北边。 如此,他与三娘一北,一南,怕是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也好,三娘也不必觉得亏欠。 回想起离京的那天,王祁莲送她出城门,身着华服真有几分皇后的架势。 “瑶生,此去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当然不回来了,三娘如今有家,有苏钦玉,往后都不愿再继续提心吊胆。 王文胥前世对她的恩情她也还完了,两不亏欠。 “不一定,说不好我去两年呆不住就回来了。” 这话是哄她的,就算她们之间曾有过许多的不愉快,但彼此之间有深深的感情,磨灭不了。 王祁莲也算有福之人,谁能想到她跟随王老太爷出门游历的时候会遇上邺越笙呢?谁又能想到邺越笙这么个玩世不恭的人还能对谁动情。 反正是水到渠成,一切都照着该走的路线发展,对三娘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嗯 当然也不是全部都好,还有一件事情让三娘耿耿于怀。 就是她千想万想都被想到苏钦玉这个柳下惠大婚之后俨然变成了恶狼,夜夜不休,累煞人也。 此时坐在马车里,苏钦玉一手搂着她,一边埋怨:“照理说我这么卖力你这肚子好歹给点儿反应啊!怎么毫无动静?” 三娘还纳闷儿呢,她也想赶紧怀上,这样就不用再受苏钦玉的摧残。 刚想到这里,他便凑到三娘耳边,一脸不正经:“要不咱们半道上找个客栈歇会儿,然后努力一把,说不定就怀上了!” “......” ..............................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