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娇宠小王妃   作者:书剑恩仇   【本文文案】   温慈亲手设计将自己嫁给断了条腿快要病死的信王   她原本只想要信王妃的身份   但信王是个叫人敬佩的战神,战神不该腐朽的死去   于是温慈嫁过去后,细心照顾   想尽办法让他在临死前过得好些   但谁知,不过每日擦擦洗洗捏捏,   再偶尔对着他说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话   信王竟然一日好过一日,眼看着是死不了了   那日早晨她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深邃沉静的眸子   他说:“小姑娘,我每日听着你手刃仇人的故事,觉着太精彩了,所以不打算死了。”   温慈懵了。   他还说:“小姑娘,你还有几个仇人未除?我醒来后怕是无事可做,不如帮你一起如何?”   温慈红了眼睛。   他又说:“小姑娘,论年纪我都能做你父亲了,且全身是病,只怕这辈子得走在你前头,到时剩下你孤零零一人,该如何是好?”   温慈正要说话,   他却说:“可即使如此,小姑娘,我也不想放手了,不如你再陪我半辈子吧。”   温慈终于哭了。   =============   PS:   1.男人真断腿,比女主大十八岁。   2.女主是继妻,男主成过亲,有孩子。   3.女主嫁过去时,男主还有侧妃姨娘,但是炮灰的存在,不妨碍两人感情。   4.以上,如果介意请慎点哦。   【但宠文无疑】   内容标签: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慈 ┃ 配角:梅荣锦、温慧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妇唱夫随   立意:彼此尊重和爱护,齐心协力,共同营造美好家园 第1章 一尸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七八护卫护送着几辆官家的马车随着人流缓缓前行。   当中间儿的马车里坐了两位貌美的豆蔻少女。   其中一位约莫十五六的年纪,着一身粉底缂丝海棠纹对襟长衫,插一对赤金镶红宝的蝴蝶钗,戴一双缠丝葫芦样的耳坠,挂一个赤金璎珞镶五色宝石的项圈。   穿戴简单,但样样精致不菲,浅淡的阳光从时不时扬起的窗缝里透进来,照在她身上,便生出绚丽的璀璨光芒,叫人不敢直视。   她五官大气明媚,双眼皮,杏眼清透,琼鼻微挺,红唇微丰,颊肉白腻一团儿,些许丰盈,仿佛白脂堆砌而成,一看便知是自小用心养护着长大的。   她坐在上首,懒懒地靠着车厢,眉心浅浅的皱着,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另一手上的白玉绞丝纹手镯,食指指腹一遍又一遍的摸着上面的绞丝纹路,却神思不属地不知看向哪里。   “姐姐,不是刚刚才见了赵公子,走时都是高高兴兴的,这会儿又是怎么了?”   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随声望去,见是侧面一位稍小些的少女,穿一身月白茜草纹对襟长衫,戴赤金缠花镶珍珠发钗,丁香米珠耳坠;五官纤巧精致,肤色玉白,神色温柔。   她原本端坐着,此时上身微微前倾,关切地问着上首的少女。   这一对玉质姿容的姐妹花正是当朝大理寺少卿温大人家的一双女儿,上首乃是大姑娘温慧,侧边则是二姑娘温慈。   温慧听着妹妹问,轻轻叹了口气,眼眶跟着就红了,眼里也浮上泪光:“见着了又如何,不几日就是我与信王殿下的婚期,这回见了,便是永别,我又哪里是真高兴呢,不过是不想叫他看见我哭哭啼啼的模样罢了。”说着眼角的泪就落下,忙拿帕子捂住了脸。   温慈忙坐到她身旁安慰,细声细语道:“姐姐,虽信王身有残缺,但他毕竟威名在外,听说当年北狄大军来犯,是他率领众将士将敌人打退,保住了咱们大乾朝北疆的十万百姓。便是父亲对他也极是敬佩的,这样的人物做丈夫,当也不亏呀。”   “你知道什么呀!”温慧忍不住拿下帕子拍了妹妹一巴掌:“他往日再是威风凛凛,如今不也是个瘸子吗?而且他今年都三十二了,大了我整整一轮,也就只比爹爹小几岁,你让我怎么拿他当夫君啊。再说了,他如今重病在床,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若万一……那我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一想到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倒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温慈被打也不甚在意,叹了口气道:“那能怎么办呢?那可是信王,虽咱们外祖是手握实权的尚书大人,但在这件事上也无能为力啊。”   两人的母亲李氏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嫡女,也是自小娇宠长大的,但即使尚书位居正二品,九卿之一,那也是没法对一位王爷的婚事指手画脚的。   温慧不由愈发绝望,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串串滚落,她拿帕子捂着嘴,也不敢哭出声,压抑地呜咽着,伤心极了。   温慈见此不由也红了眼睛:“姐姐快别哭了,不然妹妹看着也难受。”   “阿慈,我真的不想嫁,我宁愿死也不想嫁,呜……”温慧再也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哭出声来。   温慈忙抱紧了她:“姐姐快别说傻话,什么死不死的,你不想嫁就不嫁,不如咱们再求求爹娘,让他们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那可是陛下赐婚啊。何况娘她……”温慧说到这里哽住了,哭得愈发伤心。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温慈连声安慰着,可两个女孩子,面对这样的大事又能想到什么办法,直到马车穿过闹市,又行了两刻钟,渐渐停下来时,两人也是束手无策。   见温慧神色萎靡,温慈忙拿帕子给她擦干眼泪,整理头发,轻声道:“姐姐,总之到婚期前还有几日,一定能想出法子的,你快别这样了,叫人看见了不好。”   温慧知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早已心如死灰,可见妹妹如此为自己着想,也不愿她担心,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来,温慈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   马车停下,后面的下人前来伺候,温慈把温慧交给她的婢女红珊扶了下去,这才撑着宝湘的手下了车。   进了二门,姐妹两相携着去往正院请安,温慧神色虽不甚开朗,倒也不见多大异样,温慈不由握住她的手,对她鼓励的笑了笑。   她笑容温柔,也是小小一个,叫人心底发软,温慧的心情也轻松了些,正要说话,这时李氏身边的婢女阳春走来,向两人见了礼后,笑道:“大姑娘,三公子等了您半日了,说是您着人给他制的弹弓不好使了,正找您呢。”   三公子温忌是温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自小就被宠得厉害,稍有不如意就能闹得满府不得安宁。两人都知道厉害,温慧顿时就皱紧了眉:“他都十岁了,还玩什么弹弓啊。”嘴里嫌弃着,却不得不转向往弟弟的院子去。   温慈忙从她手里挣脱了,她是最怕那混世小魔王的,求饶道:“姐姐,你自己去吧,这事儿妹妹可陪不了你。”   温慧眼一瞪,恰这时阳春也替温慈说话:“大姑娘快去吧,三公子可闹了有两回了。”温慧也知道温忌最喜欢欺负柔弱的二姐,没有强求,本就心情不好,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走了。   温慈不由掩嘴一笑,阳春道:“二姑娘,太太正惦记着您和大姑娘呢,不如您且去见见太太吧。”   温慈不由看她一眼,她们回来本就要先去和母亲报备的,何须特意说明。还是笑道:“正要去呢。”说罢带着人,穿过抄手游廊往正房去了。   才到院子外面,就见守门的婆子变成了四个,且个个神色肃穆,紧紧盯着来往之人,见了她,忙搭手见礼。温慈微笑颔首,却有些心神不宁。   方才就觉得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特来请姐姐去三弟的院子有些奇怪,又特意嘱咐她来见母亲,如今见这阵仗,心中明了,只怕姐姐是被特意遣走的,又将她单独叫来,难道……姐姐和赵公子的事情败露了?   若是如此,那该怎么办?   她面上无异,心里却极快地思索起来,一脚踏进院子时,眼睛还有些飘,等到耳边传来丫鬟们惊恐的叫声时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抬头,却见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正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   温慈愣住了,眼睛直直落在那女人身上。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面貌姣好,腹部凸起,仅着中衣,但此时那中衣已被鲜血染红,尤其她的腿心处,湿漉漉一片,红得几乎发黑。温慈便是在院门处,也能看见一股股鲜血从腿心里流出来,蔓延到地砖上,渗进地缝里,几乎要流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只一眼,温慈就认出这人正是父亲的姨娘姜氏,她的肚子里还怀着父亲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听说是个男孩儿……可如今,他们都化成了血水……   姜氏死了,眼睛却睁着,正正望着大门这边。   温慈瞳孔骤然紧缩,脚下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后面一双手牢牢接住了她,阳春的声音远远近近的响起:“二姑娘,您没事吧?别怕,姜姨娘已经死了,她害不到您。”   温慈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脸色一片惨白,嘴巴张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身后的丫鬟们早吓得涕泪横流瘫软在了地上。   “吵什么!”这时一声厉喝响起,冷着脸的李氏被一脸厉色的李嬷嬷扶着走了出来。   她穿着玫瑰紫满绣百蝶穿花的右祍立领长衫,头戴金线翠叶红宝梁冠,两侧插红宝流苏金簪,耳坠红宝铛。静静站着,贵气盈盈,气势逼人。惨叫的宝湘等丫头立时住了声。   李氏朝温慈看来,温慈见了她,立时眼泪就落了下来,被阳春扶着,远远避着姜氏朝她踉跄着奔了过去,到了跟前儿,一把扑进她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哭道:“母亲,我好怕。”   她当真是被吓坏了,哭声呜咽着,却似哭不出来一般。李氏揽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道:“怪母亲疏忽,这贱人刚刚才咽气,没来得及将她的尸体拖出去,倒叫你一眼撞见了。别怕,母亲在呢。”   温慈被安抚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歇了,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道:“母亲,姜姨娘怎么了?她肚子里不是还有弟弟吗?父亲回来知道了怎么办?”   李氏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替她理了理被泪水打湿的鬓发,轻笑道:“放心,便是你父亲回来,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因为啊,姜氏偷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父亲的,还两说呢。”   温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接着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过,道:“姜姨娘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李嬷嬷看了她一眼,李氏笑了,温柔抚摸她的发,道:“好了,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就别管了。今儿累了吧,赶紧回去歇着,母亲还要处理姜氏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2020.7.7发文。   推荐下自己的预收文《我当暗卫那些年》   【文案】   苗双双是暗卫。   她十六岁上岗,上岗之前她和不明内情的人一样觉得,暗卫一定是不见天日,百死一生的。   实际上——得看你跟了什么主子。   比如她家这个,刚成年的宠妃的纨绔皇子,   偷鸡摸狗、沾花惹草、打架斗殴样样在行,   可手上从未沾过血,只因他见了血就晕。   不仅宠妃暗恨他不争气,便是连皇帝陛下也头疼这孩子不上道。   正是因此,皇位之争的战火基本烧不到他身上来,   因而苗双双的暗卫工作便有些无聊。   平日里要么和同伴们躺在房梁上听皇子和姬妾们嗯嗯啊啊,   要么吃瓜子啃烧鸡说八卦,   要么凑成一桌打牌九。   为数不多的出手便是和其他京中纨绔抢民女、抢蝈蝈、抢斗鸡……   她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太好会消耗她的福分,因而每每打架时总是冲到最前头,   却不想皇子竟然误会她喜欢他,要娶她做侧妃,   苗双双:……   娶个女暗卫做侧妃,也只有他这主子做得出来。   好在她有个不错的队长,见此主动现身说他们两个早就私相授受……   如此,苗双双便被动的谈了场秘密的恋爱。   为啥是秘密的恋爱?   因为她还有个特别厉害的师傅,皇帝陛下身边的暗卫头子,   曾警告她不准随便和男人谈情说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时她总想问问:师傅,你也是个男人,你是个好东西不?   可苗双双不敢,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她师傅。 第2章 两命   温慈被她身边的蔡嬷嬷背回了两姐妹的春晖园。   宝湘几个也吓坏了,一直哆哆嗦嗦的,蔡嬷嬷见几人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立时拉下脸来,斥道:“没长眼睛的东西,还不去打水来给姑娘梳洗。”温慈这边是蔡嬷嬷总览事务,宝湘宝蜻是温慈的大丫头、二等,宝蝉三等,还有几个才留头的小丫头。   “是是。”几个忙动起来。宝蝉出去打水,宝湘收拾今儿带回来的各色物件儿,宝蜻陪着温慈。   温慈本蜷缩在窗边的榻上,她沉默坐了会儿,突然对宝蜻道:“你快去三弟的院子里看看姐姐还在不在,千万别叫她这会儿去母亲的院子,若在,直接接她回来,免得她也被吓到。”   宝蜻想起之前那一幕脸色就是一白,忙答应着去了。   蔡嬷嬷出去统筹院子里诸事务了,宝蜻一走,屋里便只剩了宝湘。她看了眼门外,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温慈身边,低声道:“姑娘……”   温慈看了她一眼:“万事皆有母亲处理,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   宝湘忙低下头恭敬应下:“是,奴婢省得了。”又回去收拾衣物去了。   这时蔡嬷嬷走进来,见温慈软塌塌地蜷缩在那里,小小一团,脸儿发白,没甚么精神。忙上前道:“姑娘,可是方才吓坏了?不如奴婢请大夫来开服安神药吧。”   温慈摇了摇头:“等姐姐回来就摆饭吧,我有些饿了,用过饭歇一歇也就好了。”   见她还吃得下东西,蔡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温慧回来时,温慈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外面响起蔡嬷嬷等人见礼的声音,温慈睁开眼睛,温慧快步走进来,先拿眼睛在她面上细细瞧了,见虽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这才松了口气。   她在一旁坐下,道:“宝蝉找到我说了姜姨娘的事儿,我听着都吓坏了,何况你还亲眼看见了,好妹妹,可还好?”   温慈笑了笑:“多谢姐姐惦记,缓了这半会儿,已好了许多了。”又问她:“你用饭了不曾?”   温慧摇头:“和温忌那混世魔王哪里能安心用口饭。”   温慈吩咐蔡嬷嬷摆饭,因不久前才发生了那样的事,蔡嬷嬷便拿了些清爽的饭菜来,姐妹两从早上在外面用了些点心,便再未吃过什么,这会儿都有些饿了,温慧见温慈吃了一碗碧梗米,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用完了饭,姐妹两将下人都赶了出去,凑在一起说话。   温慈瞧了瞧外面,凑近温慧耳边低声道:“姐姐,虽我之前被吓着了,可我觉着,姜姨娘没了,母亲高兴着呢。”   温慧看了她一眼,握住她手道:“妹妹,这是大人们的事,咱们别管。”   温慈感叹道:“往日父亲对姜姨娘总有几分偏爱,母亲因此时时生气,如今姜姨娘没了,想必母亲往后能心宽了。姐姐,你说父亲有了母亲为何又要纳姜姨娘呢?”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古来如此,爹爹也是男人,又如何能免俗。”   “哎,听说信王的先王妃故去后,信王身边如今还有一侧妃,好几个侍妾,还有一个郡主女儿。便是咱们家这只有一妻一妾的母亲都过得不甚开心,若你去了信王府,不定要操多少心呢。还是赵家好,他家有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若是姐姐与他……”   “妹妹——”温慧眼睛又红了,一手捏紧了她的手臂,加重了声音道:“这是家里。”   温慈脸色一白,忙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在跟前儿才拍了拍胸口,忙道:“姐姐真是对不住,我也是被今儿的事给吓到了,姐姐你是没看见,当时姜姨娘死不瞑目,那双眼睛朝着大门正好叫我看了个正着,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说着眼泪便落下来,仓惶又可怜:“姐姐,我好怕,又好担心你,往后你去了信王府家里便没法帮衬你了,我既怕你被人欺负,也怕你手上也沾上血……姐姐,你不要嫁给信王殿下了,咱们想想办法吧?”   这本是温慧的婚事,可如今她比温慧哭得还要伤心,温慧知道她到底还是被吓到了,忙搂进怀里安慰:“妹妹别怕,姐姐没事的,姐姐没事的……”然她翻来覆去也只能说出这一句,眼神飘忽不定,神色不安。   温慈在她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声,然后就没了动静,温慧低头一看,见人已经睡着了,无奈的笑了笑,起身将她放在榻上,又拿薄毯盖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轻声嘱咐宝湘几个:“妹妹睡着了,你们别进去搅扰了她,让她安心睡会儿。”   “是。”宝湘几个答应着,目送温慧回了自己屋子。   温慧在榻上坐下,红珊进来伺候她洗漱换衣裳,等小丫头们都出去后,温慧问道:“可知道母亲为何突然杖毙了姜姨娘?”   红珊轻声道:“姑娘,太太院子里的嘴巴都紧,奴婢也只恍惚打听到一句,说是姜姨娘偷人了。”   “偷人?”温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红了:“父亲与姜姨娘可是自小的情谊,姜姨娘又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争不抢,事事退让,说她偷人,谁信?”说着不由自主握紧了身旁的拳头:“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六个月了,就这么没了,母亲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红珊见她嘴唇颤抖,忙轻揉胸口替她顺气,安慰道:“姑娘,您想通些,太太毕竟是您的娘啊。”   温慧不由冷笑:“我当她是我娘,可她有没有当我是她女儿?信王重病需要有人冲喜,这样的婚事本也落不到我头上,是她特意回了娘家叫外公主动揽过来的,就为了和皇家搭上关系……”   说着便落了泪:“可咱们家哪里需要这样的关系?外公是九卿之一,外祖母和姨外祖母出生德阳侯,姨外祖母是安国公夫人,姨母是西昌侯夫人,表姐是成王侧妃,门门煊赫……是了,她就是看不得姨母过得比她好,看不得表姐嫁入了皇家,所以哪怕我嫁进信王府就要守寡她也不在乎,她永远只想到她自己!”   “姑娘……”   “姜姨娘又碍着她什么?不过是听信下人谗言,说什么她独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儿,这才招了她的恨,这才做出害人一尸两命的事,她就不怕报应吗——”   “姑娘!”红珊唬得脸都白了,恨不得上手捂住她的嘴。   可温慧想到温慈之前所说,想到姜姨娘的下场,想到往后嫁入信王府的日子,就崩溃不已,心中对李氏也生了怨气,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见她总算不再说什么,红珊怜惜的同时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姑娘如今是什么想法,但圣旨已下,婚期将近,姑娘必定是要嫁入信王府的,如今大哭一场也只能聊以发泄罢了。   温慈醒来的时候问宝蜻:“父亲回来了吗?”   宝蜻服侍她穿衣洗漱,道:“回姑娘,还没呢。听说老爷这回接了个大案子,怕是得要两日方回。”   “嗯。”温慈答应着,垂下眼睛,拿帕子盖住了脸。   这时宝湘走进来,温慈拿下帕子吩咐她:“去把笔墨准备好,等会儿我要练字。”又对宝蜻道:“今儿你们几个也吓着了,拿二两银子去厨房,叫她们熬些百合莲子枣仁羮,放些许人参须子,到时候一人喝一碗安安神。”   宝蜻稳重,闻言也不由笑了,忙屈膝行礼:“那奴婢就代替大伙多谢姑娘了。”   温慈微笑颔首:“去吧。”   宝蜻走后,温慈去了隔间,宝湘已将纸笔备好,正提着衣袖研墨。她扫了一眼外间,轻声道:“姑娘,您刚睡着不多会儿,大姑娘回屋后,似是哭了一场。”   温慈拿起笔,舔了些墨,稳稳落笔,一笔中规中矩的簪花小楷落入纸上,只是比起平日里的流畅平和,今儿笔锋略显锋利了些。   对宝湘的话似是没听见一般。   写了半个时辰,终于停笔。温慈的眼睛落在自己写的字上,低低地、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她扯了扯嘴角:“可惜了,我只是个小女子罢了。”说罢搁笔,将纸张揉做一团,交给宝湘:“写坏了,烧了吧。”   “是,姑娘。”宝湘忙生火,温慈看着桌上还剩一沓指厚的宣纸,拿出一张来,剩下的用裁纸刀随意划了一刀,对宝湘道:“纸裁坏了,你明日禀告了蔡嬷嬷出去买些回来。”   宝湘眼睛从她手里的裁纸刀扫过,一字不问,恭敬应道:“是,姑娘。”   这天温甄和到底没回来,第二日温慈刚睁开眼睛,就见床前坐着个人,文质彬彬,风尘仆仆,眼尾泛红,正满眼怜惜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他不由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慈儿,听说你昨日被吓到了,可好些了?”   温慈笑:“多谢父亲关怀,女儿无碍。” 第3章 失踪   后来温慈才知道,父亲是天还没亮的时候赶回来的,那时候姜姨娘的尸体已被扔到了乱葬岗。   温甄和怒不可遏,什么也没问就先打了李氏一个耳光,然后着人去找姜氏的尸首,自己则来看温慈。   她起床后,阳春便来知会,说是太太身体不适,今儿的请安就免了。   她本打算去找姐姐一起用早膳,但温慧也还躺着,红珊说是昨儿看书忘了时辰,睡得晚了,这会儿也还未醒。   温慈便一个人用了早膳。   午时的时候,宝湘回来了:“姑娘,宣纸买回来了,您看看可是您要的那种?”说着看了她一眼。   “嗯。”温慈对宝蜻道:“你去看看姐姐可起了。”   宝蜻去了,温慈去了隔间,桌上果然放着一沓雪白的宣纸,她拿手摸了摸,宝湘在她身后道:“姑娘,奴婢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万山,他说姜姨娘的尸首找到了,只是……”说着声音又低了些:“她肚子里的孩子被不知什么给吃了……”   温慈没接话,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真是可怜。”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温慈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开后里面有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她拿了放进衣袖。   宝蜻进来:“姑娘,大姑娘醒了,说若是您没事,不如去她那边说说话。”   温慈微笑:“知道了,这就去。”叫宝湘收拾书桌,带着宝蜻走了。   温慧神色郁郁,随意披着件粉底海棠的褙子歪坐在榻上。见她来了招招手:“妹妹快来坐。”   温慈在她旁边坐下,对红珊等人道:“你们自去玩儿吧,我和姐姐说说话。”   两姐妹自来亲厚,婢女们相视一笑,皆行礼退下了。   “姐姐看着精神不好,可是昨晚没睡好?”   温慧摆弄着手上的镯子,没什么精神道:“再过三日就是婚期,我如何能睡好呢。”   温慈沉默片刻,道:“姐姐,今儿晌午,宝湘出去买纸了……”说到这里犹豫的住了口。   “怎么了?”温慧看她。   温慈眨了眨眼睛,扭着手指道:“她听说了些话,我也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什么话?和信王有关?”温慧忍不住坐起来看她。   “说是……信王的病又重了些,昨晚还吐血了……”话未说完温慧就一下子软倒下去,温慈忙道:“姐姐,你别担心,听说宫里太医日夜守候,想必是没事的,否则今日必有消息来的。”   “没事?”温惠苦笑:“我倒宁愿他有事……”这样一来,她尚未过门,两人的婚事便会作罢,她也就不用嫁了。   温慈扑上去捂住她的嘴,骇得脸都白了:“姐姐,这样的话如何说得,你不要命了。”   温慧拿下她的手,眼睛猩红一片:“妹妹,我已然去了半条命了!”   见她如此痛苦的模样,温慈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几乎哭了出来,哆嗦着从衣袖里掏出信封,带着哭音道:“姐姐,你,你别吓我!这是赵公子写给你的信,想必他也听到信王的消息了,我原本不欲给你的,可你都这样了……”   她话未说完信早被温慧抢过去,打开一看正是赵公子的笔记,只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是赵公子,他约我明日在城外风雨亭……见最后一面。”   “姐姐,三日后就是你与信王大婚的日子,府里也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了,母亲也不会允你出去的,不如写信回绝了吧。”温慈急忙劝说。   温慧本有些迟疑,可温慈提了句李氏,反叫温慧下定了决心:“她不允?我有今日,不正是她的功劳吗?她难道真想逼死我!”   说着将信放在胸口,只觉心痛的厉害:“这是最后一面,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姐姐……”见她如此伤心,温慈眼睛也红了。   温慧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温慈帮她绞了帕子净面,见她抓着那信不放,提醒道:“姐姐,这几日你这里人来人往的,东西也乱,这信还是烧了吧,免得被发现了,反成了祸患。”   “妹妹说的是。”温慧又不舍的看了好几眼,温慈帮着,两人点了火盆烧了信。   温慈走时道:“姐姐,宝湘回来时听到父亲身边的下人在说,姜姨娘的尸首被母亲扔去了乱葬岗,今早被父亲派人找回来了,只是……姜姨娘肚子的孩子被不知什么给吃了,肚子上留下了一个对穿的大洞,风刮过呼呼作响……”   “别说了!”温慧白着脸打断她,一把抓住温慈的手,严声叮嘱:“妹妹,这件事你千万别再插手,也别在母亲面前提起哪怕姜姨娘的一个字,知道了吗?”   温慈懵懂:“姐姐?我也只是说给你听听……”   温慧手中用力:“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我、我知道了……”温慈被她严厉的模样吓得抖了抖,忙乖乖答应下来。温慧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走出温慧的屋子,发现她们这春晖园也有仆人来打扫挂红了,他们脸上带笑,似乎昨日姜姨娘惨死的事从来就不存在一般。   温慈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回了自己屋子。   她到隔间打算找本书看,宝湘在一旁帮忙,见宝蜻出去了,对宝湘道:“你去和万山说,让他找到赵公子,转告他,他约了姐姐明日未时在城外风雨亭见最后一面的事别忘了。另外,叫万山跟上去,等两人见面后,将他们……”后面的话低了下去,宝湘凝神细听,听完后虽心中极为诧异,却还是一个字都未多问,只恭敬应下。   温慈随手抽了本书,到外面喊来宝蝉,她今年十二,有些瘦小,平时十分安静,便是与温慈见礼时也是轻声细语地:“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温慈道:“母亲和姐姐这几日忙与婚事,都有些疲累,我记得百味斋有味点心,唤做椰香水晶糕的,清甜解暑,哦对了,还有一味甚么什锦果味甜酒的,好似也很开胃,只是这两样素来少,买的人却多,恐怕排队也要好些时候,你与宝湘同去,换着排队买来。”   二人忙道:“是。”   蔡婆婆正盯着小丫头扫院子,听见了道:“这是二姑娘心疼你们免受烈日照顶之苦,记得且不可贪玩狂妄,府里正忙,买了就赶紧回来,也好帮帮手。”   二人又乖乖应下。   温慈笑着目送他们出去了,自己回了房间,坐回榻上翻开那本书,见是一本民间杂记,叫甚么《群英荟萃》的,看了眼序言,讲得是这世上了不得的人物们,她随意瞄了眼目录,见当先一条是“北疆传奇:忍辱含垢,信王十日反击”。   温慈心中一动,翻开第一页看了起来,这一看竟就这么看了进去。   讲的是信王在北疆绝地反击的一战。   信王刚到北疆,就遇上北狄大军围城,连地形都来不及熟悉就要抵御敌人,北狄兵强马壮,武器精良,仓惶之下应战,信王如何能打赢呢。   信王自知此战凶险,便去信示弱,只说自己刚到北疆水土不服,见了北狄强兵悍将,更是腿脚发软,请求让他歇息五日再应战。   此信一出,北狄的嘲笑声顿时响彻北疆,而北疆的战士们却个个抬不起头来,北疆的百姓们虽不敢口出恶言,但私下辱骂者却不在少数。   北狄虽看不起信王,但也担心有诈,因此只让他休整三日,信王当即感恩戴德,北狄气焰愈发嚣张。   三日后,信王出战,却在战前当着敌我双方将士的面被马儿一个蹶子摔了下来,顿时狼狈不堪,北狄将士大笑,愈发轻视。   此后几日皆战败而回,北狄见他如此懦弱无能,心生捉弄之意,此后并不如何猛烈攻击,将他当做笼中兔子一般辱弄摆布,信王对此战战兢兢,大明数万将士目呲欲裂,却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王爷、将帅被敌人侮辱玩弄。   第十日战前对阵信王更是被生被擒,他缩成一团只顾发抖,对方大将见他如此无用,心中又生出狠狠□□大明皇室的心思,言只要信王从他□□钻过去,便放了他。   信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北狄大将猖狂大笑,身后将士也都冷眼看笑话,信王得以近了北狄大将的身,他作势跪下去,却突然猛虎扑食一般朝大将扑去,指尖利刃滑过他正得意昂起的脖颈,北狄大将被一刀毙命。   他的鲜血喷涌,浇了信王满头满脸,好似罗刹在世。   北狄被这变故惊呆了,等反应过来时信王已抢了兵器又接连斩杀三位将领,北狄大怒,但就在此时,北狄大军背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数万大明将士,与前方将士前后包抄,北狄大军被瞬间包了饺子。   那一战,北狄被歼灭近三万人,俘虏一万八千人,剩下的如逃窜的老狗一般仓惶逃回草原。虽后来又怒而举兵前来报仇,但大明士兵绝地反击,气势正盛,如何是对手,因此三战三败,半月后便与大明议和,商定永不再犯。   信王因此一战成神,有关他的传说,哪怕他离开北疆好些年,依然为人所津津乐道,敬佩至极。   最后一字看完,温慈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展开手心,已微微见汗。   她忍不住再看向目录——忍辱含垢?一国金尊玉贵的王爷,为了打退北狄,竟能做到如此。她扯了扯嘴角,果然是好一个能忍的人物。   宝湘两个回来后,她先去给温慧送点心果酒,却见她歪坐在榻上神思有些恍惚,与她说话时也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叹了口气,叫红珊几个好好照顾,便带着另一份去了正院。   她刚进院子,就听里面发出‘噼啪’一声脆响,接着父亲摔帘而出,满脸隐怒的走了。   宝蜻犹豫道:“姑娘,想必这会儿太太那里正忙,不如咱们等会儿再来吧。”   温慈颔首:“你说的是。”想了想,叫来宝湘吩咐道:“你去把点心果饮交给李嬷嬷。”宝湘答应着,温慈便带着宝蜻宝蝉回去了。   晚间值日时,宝湘告诉她:“姑娘,说是老爷把姜姨娘停放在了普乐寺,要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之后再葬入祖坟,祭享家庙。夫人不允,老爷发了脾气,夫人这才摔了杯子。”   帐中的温慈咧了咧嘴:“父亲对姜姨娘倒是用心了。”   宝湘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您说,老爷能做成吗?”   “做成?”温慈眨了眨眼皮:“三日后就是姐姐与信王殿下大婚,父亲此时为了一妾室大兴祭奠,这是打谁的脸呢?再者,便是皇家不在意,信王不在意,外祖父也不会允许父亲如此羞辱母亲。”   说着笑了笑:“父亲,除了在办案上成熟敏锐,其他事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宝湘可不敢接这话,两人也没在说什么,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时,温慈的脸色有些白,眼下发青,精神也不是很好。   宝蜻进来伺候时见了,忍不住担忧:“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后日就是大姑娘大婚,您这样子如何见客呢。”   温慈笑了笑:“没事,天热了,有些没睡好。今晚放两块冰好好睡一觉也就是了。”   正说着,宝湘进来了,道:“姑娘,大姑娘方才出门了,说是要去寺里还愿。”   温慈诧异:“后日就是大婚,怎现在还去还愿?姐姐怎么也不叫我陪她一起呢。”   宝蜻也觉惊讶,但见温慈嘟着唇有些不开心的模样,还是安慰道:“想必大姑娘也是为了大婚的事吧,姑娘跟着去不合适。”   “好吧。”温慈不情不愿的答应着,却道:“这个时候还去还愿,等姐姐回来我定要好好问她到底许了什么愿。”   然而直到下午酉时,太阳西斜,依然不见温慧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小地方。 第4章 失身   过了戌时温慧还不见踪影,大家都急坏了,尤其是李氏。   按理来说,都这个时候了是不该放温慧出去的,但温慧对这门婚事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她也知道委屈了女儿,因此女儿到她跟前一阵哭诉,只说想在婚前最后去散散心,去寺里还个愿。   加上她正与丈夫争吵,气他丝毫不顾自己的脸面非要给姜氏那贱人做脸,心一狠便答应下来,还嘱咐女儿还愿就去普乐寺。她就是要那个女人看看,她的女儿马上就要嫁入皇家,成为身份尊崇的王妃娘娘,而她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只能永远腐烂在地下。   她也嘱咐了下人要好好照顾着,为此还多派了好几个护卫,谁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事。   李氏一时后悔莫及,哭得险些晕了过去。   若温慧一直找不回来,且不说女儿的安危和名声,若这事叫皇家知道了,只怕整个温家,便是李家也得跟着吃挂落。   温甄和也顾不上和妻子争吵了,人手一波波派出去,既要尽快地把人找回来,又不能走漏丝毫风声,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李氏无力地靠在李嬷嬷怀里无声流泪,双眼早已哭得红肿,发髻也有些凌乱,看着很有些憔悴。   温慈见状将阳春叫来附耳嘱咐了几句,阳春答应着下去了,不一会儿端来一盆水。温慈净了手,绞了帕子拿过去,轻声道:“母亲,不如擦擦脸再……”   “啪——”   李氏一巴掌打在她手上,帕子掉到了地上,温慈懵了,李氏红着眼睛骂道:“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姐姐到现在都还未找到,你还有心思洗脸?往日你姐姐事事想着你,如今她不见了,你却连眼泪都不掉一滴,你的心怎么这么硬?”   温慈被打的手一阵火辣辣的痛,微微颤抖,她垂下手,用衣袖遮住。   “嘻嘻。”坐在对面的温忌笑出了声,拿手扒拉着眼皮朝温慈吐舌头,幸灾乐祸道:“大笨蛋,活该!”   见儿子竟还笑得出来,李氏愈发气闷,却又不忍指责儿子,又对温慈道:“你还站在这里作甚,赶紧滚出去!”   “够了!”温甄和突然一声大喝,李氏和温忌都被吓到了。   温甄和一把拉过温慈,对李氏怒目而视:“慈儿做错什么了你要如此待她?是她放慧儿出去的吗?是她让慧儿不见的吗?若说是谁害了慧儿,是你!”   又一指被吓得僵住了的温忌:“还有他,大姐不见了他还笑得出来,二姐挨骂了他跟着骂,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儿子?这就是你李家的家教吗?”   “温甄和,他是你儿子,他姓温不姓李!你眼里只有你的案子,你的小妾!几个孩子你什么时候过问过?出了事你只会一味责怪我,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就没有一点错吗?”   两人吵得愈发激烈,温忌吓得呆若木鸡,温慈垂着头一言不发,下人们则耳聋眼瞎。   就在这时,管家徐伯突然满头大汗地跑来:“禀老爷太太,西昌侯夫人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表姐?”李氏脸色就是一变,一甩帕子坐回榻上,心烦意乱道:“她这会儿来作甚?叫她赶紧走,就说府上有事,今儿不方便招待。”   管家忙道:“太太,西昌侯夫人说,她把您要找的人带回来了。”   “什么?”李氏腾地站起,又惊又怒,却忍不住松了口气,急忙往外走道:“你怎不早说?慧儿怎会去了她那里?这孩子也真是,去她表姨家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叫全府上下都跟着操心,真是不懂事。”   阳春刚掀起帘子,外面就传来一妇人微沉的声音:“不用接出来了,还是进屋说罢。”   就见一四十出头,着绿地织金缠枝宝相花右衽圆领长衫,底下露出一截织金百子襕边的马面裙,头戴金丝髻,缀金镶白玉观音分心、两侧插金簪,戴白玉耳坠的妇人沉着脸走了进来。   正是出生安国公府的西昌侯夫人蒋氏。   她身后有嬷嬷扶着一被披风盖住的女子。   温家人忙见礼,蒋氏却一把掀开那披风,正是已消失了大半日的温慧。   “姐姐!”温慈一眼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忍不住惊叫出声。李氏见着女儿虽也气,但总算松了口气,这会儿见女儿被打了,登时大怒,对蒋氏道:“表姐,你这是何意?作甚要打慧儿?你不知道她再过两日就要嫁去信王府吗?她脸被打成这幅模样,若叫人看见了,岂不丢尽了我的脸!”   “丢脸?”蒋氏冷笑,下巴抬起,轻蔑地扫了眼低头不语的温慧:“我打她一巴掌都是好的,若叫别人知道她做了甚么,只怕到时丢的不是你的脸,是你温家上下的命!”   李氏愣住,惊疑不定地看着女儿和蒋氏,这时温甄和忙上前行了一礼:“夫人,不知慧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蒋氏哼笑,左右看了眼,目光在温慈身上顿了顿,道:“先叫几个孩子和下人们都下去吧。”   温甄和忙对温慈道:“慈儿,你带弟弟先下去。”   “是,父亲。”温慈乖乖应下,担忧地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温慧,带着温忌和下人们都下去了。到了外面温忌一把甩开她的手,风一般就跑了,丫鬟小厮们忙跟了上去。   温慧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站在一侧的抄手游廊上盯着正房,轻轻呼出一口气,静静地垂下眼皮,等着。   屋内,蒋氏在主位坐下,一手搭上榻上小几,对李氏道:“表妹,你向来自诩一双孩子教得好,更是为慧儿说了一门皇亲。说起来,当初我知道李尚书在陛下面前求得了你家和信王的婚事时,我便为这个孩子叹了口气,为着你那些不愿落于人下的面子,生生断送了慧儿的一辈子。”   温甄和脸色僵硬,温慧当初的婚事他是反对的,可李氏执意,且越过他直接去找了岳父李尚书去陛下面前求了圣旨,那时,他已毫无办法。如今被蒋氏当面说出来,他虽觉难堪,可更叫他为大女儿的将来心痛担忧。   李氏脸色却极为难看,正要反驳,蒋氏却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讽笑道:“你嫉妒我家凡儿成了成王侧妃,便要弄出一个信王正妃来找回面子。你能做成,别人自然是无法置喙的,可你这母亲做得也太失败了些,竟连你家慧儿早已有了心上人都不知道。今儿若不是我碰巧撞见,只怕他们两人就得成米煮成熟饭!到时你再把女儿嫁去信王府,你说,你温家、李家,是不是得落下个欺君之罪满门抄斩的下场?”   “不可能!”   李氏断然反驳,怒道:“表姐,你是西昌侯夫人,我身份地位自然不如你,可你也不能随意污蔑。我的女儿我清楚,她决不会做出如此自甘下贱之事!”   说着冷笑:“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就是看她往后是信王正妃,而你家凡儿永远只能是侧妃,所以你嫉妒。可你毕竟是慧儿的表姨,你怎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蒋氏好整以暇地把玩着一双白皙手指,笑了笑:“我若是真嫉妒,真恶毒,今儿这事儿我就该去大街上大肆宣扬一番,到时你温家李家的名声一败涂地,你还拿什么和我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心好意为你遮掩,悄悄将人给你带回,不仅得不到你半句好,还要受你一番辱骂。若你不信,”她指了指温慧:“掀开她的衣领看看。”   “你血口喷人!我慧儿多乖巧的孩子,她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李氏猛然摇头,几乎目呲欲裂,但就是不回头看温慧。   温甄和早被蒋氏的一番话说懵了,直到此时,他才缓缓转头去看温慧,哑声道:“慧儿,你,你告诉爹爹,你表姨,是在骗爹爹的是不是?”   “温甄和!”李氏猛地转头,一双血红的眼怒瞪她:“这就是她嫉妒所以诬蔑慧儿的谎话,你根本就不该相信,你怎还去质问慧儿,她可是马上要做信王妃的……”   “是。”   温慧开口,轻轻的一个‘是’字,叫李氏的怒喊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你说什么?”   温慧抬头看她:“娘,若不是表姨将女儿带走,此时,女儿已是赵公子的人了。”   “……慧儿……”李氏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颤抖着叫出了女儿的名字。   温慧早已泪流满面,她扬起脖子,扯开衣领,只见脖子胸口布满了零星红梅,她边流泪边道:“女儿嫁进信王府,迟早有一日会成为寡妇。这是娘你为女儿选择的命,女儿认命。可是……女儿有自己的心爱之人,女儿只想在被关进牢笼前,将最好的自己给了他,如此,女儿此生无悔。”   “啪——”温甄和狠狠一巴掌打到温慧脸上,红了眼,指着温慧的手颤抖不停:“你怎能做出如此不自爱之事,怎能如此糟蹋你自己!”   温慧被打偏了过去,一言不发。   “静淑!”却是李氏晕了过去,蒋氏忙冲上来抱住她,朝外喊道:“快叫大夫。”   “娘!”温慧慌了,再顾不得其他忙扑了上去。   等送走大夫,府里各处已经点了灯,温慈一直守在外面,寸步不离。   李氏醒来后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既不吃药也不理会温慧。温慧先是求了几句,见她无动于衷,便也不再开口,跪在床边静默不语。   蒋氏一直没走,见此对温慧道:“慧儿,你先回去好好清理一番,让表姨与你母亲说说话。”   温慧看她,抿紧了唇,蒋氏皱眉:“慧儿,你娘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那人?”   温慧道:“表姨,不怪他,当初……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滚……”却是李氏哑声怒吼,她胸口急促起伏,显见是气得狠了,温慧到底不敢再固执,起身走了。蒋氏看了眼她身后的嬷嬷,正是此前压温慧回来的那位,见此点点头跟了上去。   温慧一出来温慈就忙迎上去,红着眼睛道:“姐姐……”   温慧正要说话,却被那嬷嬷拦在两姐妹跟前,淡声道:“二位姑娘,天色已晚,还是各自回去歇息吧。”温慧无法,只好朝她笑了笑,被那嬷嬷带着人压走了,显见是不让她与府中人接触,怕她多话。   温慈抿紧了唇,最后看了眼正房,也带着宝湘几个走了。   房间内,蒋氏道:“表妹,表妹夫,后日就是慧儿与信王大婚,如今其他事都可暂缓,只是这婚事,你们是怎么想的?”   李氏恶狠狠道:“怎么想?慧儿不是没出事吗,既如此,她便是死也要死在嫁去信王府的花轿上!” 第5章 替嫁   温甄和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蒋氏笑:“你倒是想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可你是不是忘了那位赵公子?”   “那位赵公子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赵柏顺的嫡子,赵德川。”说着哼笑:“这位赵同知,当年在北疆,可是信王殿下的副将之一。信王底下的将士对他有多尊崇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两人,可有办法保证赵家永不泄露此事?”   李氏手里死死揪着被子,眼珠子急速转动,压抑着声音道:“那又如何?他赵家子孙竟敢做出引诱信王未婚妻之事,若叫信王知道了,他们赵家同样没有好果子吃!他敢泄露出去吗?”   见她执迷不悟,蒋氏嗤笑一声,站起身道:“既如此,想必也不用我替你们操心了,且看赵家是不是会背叛信王吧。”   说着就要走,温甄和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还请夫人留步,内子已有些疯魔了,您不用理会。只是如今这事,虽是我温家未能教好女儿做下此等不要脸面的事,但若有朝一日此事泄露,到时不止我温家,还有岳丈家、德阳侯府、安国公府、西昌侯府,便是成王府,说不得都要受到牵连。”   蒋氏脸色淡下来,温甄和只当没看见一般,继续道:“虽说不见得会伤筋动骨,但孩子们的婚事怕是多少都要受些影响,便是出嫁了的……比如侧妃娘娘,只怕也要吃些挂落,您说是与不是?”   世家就是如此,婚姻关系早已牢牢牵连彼此,既要同享富贵,出了事,自然是谁也跑不了的。   这固然是温家的事,但正如温甄和所说,若这件丑事泄露出去,不止未嫁的姑娘们,便是自己的女儿也要受到牵连,她也是因此才出面,否则,只怕早就大笑着告辞离去。   只是没想到,这个在李静淑心里一无是处只知办案审案的丈夫,悄无声息的就摸清了她的想法。看来李静淑不仅女儿没教好,便是连丈夫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曾看清。   蒋氏沉着脸,冷冷看着温甄和。   温甄和再次行了一礼:“夫人思虑深远,想必已有了法子,还请您帮一帮温家。”   “温甄和,你求她作甚?便是要想法子,难道父亲不……”   “你住嘴!”温甄冷声打断她:“求岳父?以岳父的处事方式,他会直接打死慧儿再拖着她的尸体去信王面前请罪,你想看着慧儿死吗?”   李氏愣住,她早已失了镇定,发髻散乱,哪里还有往日精心装扮的贵夫人模样。   蒋氏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李氏手段一向强硬,与温甄和的关系也向来不睦,蒋氏早有耳闻,但见温甄和如今看她的眼神,冷漠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恶,忽然就生出几分同情,李氏争强好胜这些年,又得到了什么。   她便有些意兴阑珊,复又坐下,也不再拐弯儿抹角:“慧儿是不能嫁了的,如今之计,也只有让你们家的二姑娘代替她姐姐嫁过去了。”   “慈儿?”温甄和唰地抬头,李氏也看过来,两人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蒋氏挑眉:“为何不可能?我记得你们家老二比慧儿也小不了多少,她这年纪嫁人的也不在少数。”   温甄和脸色僵硬:“那也不可能,当初圣旨上点名了与信王结亲的是慧儿不是慈儿,若是就这么换了,到时依然是欺君之罪。”   蒋氏笑了笑:“信王如今重病在床,他缺的只是一个冲喜的新娘子,只要是你温家女儿,便无所谓是谁。到时我会请父亲出面,你与他一起到圣上面前陈情,只说慧儿突患恶疾,不能伺候信王,换了你的小女儿去,也是一样,陛下向来宽和圣明,他如何会不允准?”   李氏脸色狰狞:“那也不行!若是慧儿做不了信王妃,慈儿也别想!”   蒋氏冷笑:“到了现在你还在争风吃醋?李静淑,你今年已三十多了,不是三岁多。若你执意,那我懒得再管,你只管去求你父亲罢。”说着去看温甄和。   他喃喃自语道:“不行,慈儿是怎么都不行的……”说着缓缓捏紧了身侧的拳头。   温慧被带回春晖园后就被蒋氏带来的嬷嬷关进了房间里,温慈想要问候一声也是不行的。没法子,她在门外站了会儿,只能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时天色不早,蔡嬷嬷见她回来,忙吩咐人打水来,让她洗漱了好赶紧睡下。   温慈沐浴后坐在榻上,从大开的窗户里往左边的院子瞧。宝湘见此劝道:“姑娘不如早些歇息吧,都这个时辰了,若有事,想必也是明天了。”   温慈遥遥头:“再等等吧。”   直到快子时,温慧的院子里依然没什么动静,温慈叹了口气,吩咐宝蜻几个:“都歇了吧。”   宝蜻答应着,分派了宝蝉值日,正要服侍她睡下,前面却传来了婆子们见礼的声音,温慈顿住脚,往外看去,不一会儿外面亮起了灯,温甄和走了进来。   却不是往左边去,而是朝她而来。   温慈眨了眨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叫宝蜻披上大衣裳,往外迎了几步。   “女儿见过父亲。”温慈乖乖行礼。   “好,起吧。”温甄和打量着小女儿,她才十四出头,身量娇小,细白如玉的小脸儿巴掌大,娇软一团,没有半点女人的妩媚婀娜,也不过是个稍大些的孩子罢了。   她还如此稚嫩,叫他如何忍心将她送去信王府,伺候一个完全可以当她爹的男人。   温甄和想着,便心如刀绞,眼眶紧随着就红了。他忙转开头平复了一番情绪,对蔡嬷嬷等人道:“你们去外面等着吧,我和慈儿说两句话。”   父女两在正厅坐了,温慈亲自给他倒上一杯温水,细声道:“我知道父亲爱饮茶,可如今天色已晚,茶喝多了倒不利睡眠,父亲便喝些温水解解渴吧。”   “别忙了,你坐下吧。”见她小小的人儿还细心照顾自己这个父亲,温甄和心头愈发酸软。   他沉吟片刻道:“慈儿,你小时,父亲在南边的温州做知府的时候,为你说了一门亲事。如今你眼看着也大了,父亲想着,倒不如明日就送你南下,先去那边适应适应环境,也免得到时水土不服,骤然嫁去生病。”   温慈袖中的手指一动,面上则微睁一双清亮的杏眼儿,好奇道:“我小时?什么时候?我怎不记得父亲在温州做过知府了。”   “那时你五岁,我和你母亲……”说着他突然顿住,脸色有些僵硬:“爹爹忘了,你六岁时摔了一跤,碰到了脑子,那之前的事都忘了。”   又道:“你不记得也无妨,但是这门婚事父亲的确做下了,明日你就……”   “父亲,”温慈轻声打断他:“为何明日就要走?姐姐后日大婚,就不能让我送姐姐上了花轿再走吗?”   温甄和避开她的目光:“是你未婚夫家那边……”   “父亲。”温甄和看向她,温慈唇边带笑:“让女儿猜猜,应该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吧?所以您急着要将女儿送走。但若当真是家中出了事,为何只送女儿一人走?大姐姐呢?忌儿呢?还有您和母亲又该怎么办?”   “你们都还在京城,所以,是女儿出了事。”   说罢,她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温甄和,轻声道:“父亲,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慈儿……”   温甄和愣住了,他看着明明十分稚嫩温软的女儿,歪着脑袋做出疑惑的模样时,本该可爱娇憨的,可偏偏……他竟从她的脸上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温慈低头一笑,再抬头时脸上已是真诚严肃的模样,她说:“父亲,不管出了什么事,女儿都不会离开您和母亲,还有大姐姐和忌儿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慈儿都要和你们一起面对。”   方才那丝感觉便如看错了,温甄和听着她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只觉心都碎了,他忍不住拿手撑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慈儿,父亲是为了你好。若你不愿离开,后日,你就得代替你姐姐嫁去信王府了。” 第6章 嫁前   温慈正坐在榻上看宝蜻几个收拾东西。   明日便是大婚,她又是临时代替姐姐嫁出去的,也只有一日来收拾自己的物品。好在嫁妆都是齐全的,只须将嫁衣改一改。   对于她突然代替大姑娘嫁给信王一事,府中上下自是惊诧的,知道真相后也难免同情。   昨日大姑娘出门还愿后突发恶疾,如今已起不了身,但圣旨不可违,因此今日一大早温甄和就带着请罪折子进宫去了。陛下也果然宽宏大量,得知缘由后,允准了温家小女儿替嫁。   且因温慈尚未及,陛下觉得对她有所亏欠,还赏赐了一对极贵重的缠枝葫芦白玉如意。   温慈接受的很平静,她屋子的下人们,除了蔡嬷嬷和宝蜻神色复杂,时不时欲言又止外,宝湘宝蝉两个都是安静又沉默的,反正温慈去哪儿,她们跟着去哪儿便是,倒也如她这主子一般镇定。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着浅绿半臂,神色温柔的丫鬟走了进来,宝蜻等见了她忙见礼:“绿琉姐姐来了。”   正是温慧的另一大丫头。之前随温慧出去的红珊等人因照顾主子不周,已发卖的发卖,打发的打发了。   绿琉上前见礼:“二姑娘,我们姑娘请您过去一叙。”   “我能见姐姐了?”温慈忙站起来问道。   自昨晚温慧被关后,两人一直未能得见,之后便传出温慧身患恶疾的消息,更是不许人探望。   绿琉颔首,看了眼外间忙碌的丫头们,低声道:“大姑娘求了老爷,老爷允许您去见一面。”   “太好了,那赶紧走吧。”温慈抿抿发丝,也不特意打扮,跟着绿琉就走。见宝蜻要跟,忙摆摆手:“我就去姐姐那儿,不会走远,你们还是先收拾吧,否则只怕来不及。”宝蜻只好作罢。   姐妹两虽同住春晖园,却有各自独立的小院子。温慧住左边,温慈到时,只见门口守着四位强壮的婆子,与她见礼后方放了她过去。   小丫鬟禀报后,从正房走出一位穿青色比甲,面貌温和,却有些消瘦的嬷嬷。正是温慧这边的主事徐嬷嬷,因之前身体有佯,温慧又即将出嫁,担心冲撞了她,回家静养去了。   徐嬷嬷忙矮身见礼,温慈上前两步关切道:“瞧嬷嬷脸色尚有些发白,可是还未痊愈?”   徐嬷嬷赶紧退后两步,强笑道:“二姑娘可千万别靠近奴婢,免得给您过了病气。多谢您关心,奴婢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大姑娘不适,奴婢再歇下去可不像,便回来伺候了。”   说着忙叫小丫头给她打帘子:“大姑娘正等着您呢,您请。”   温慈微笑颔首,迈步走了进去。   她才踏进门里就被人紧紧捉住了手臂,抬眼一看,温慧正红着眼睛盯着她:“妹妹,你可知你做了什么!”   温慈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对徐嬷嬷等人道:“你们且去外面等着吧,我与姐姐说几句体己话。”   她如今身份已是不同,徐嬷嬷等人忙答应着退了出去。温慈这才牵着温慧往室内走,两人坐到榻上,她抽出帕子为温慧擦去眼泪,微笑道:“姐姐,看来妹妹要在你前头出嫁了。”   “慈儿!你怎么这样傻!”温慧一把抱住她,滚烫的眼泪一串串流进温慈的衣领,烫得她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下。   “姐姐,你与赵公子两情相悦,如今总算能在一起,虽说……情况有些特殊,但只要你们能白首到老,妹妹便没什么遗憾了。”   温慈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温慧听在耳里却只觉心痛如绞:“傻妹妹……若拿你的终身换来姐姐如愿,姐姐这辈子又如何安心!”   温慈笑:“姐姐,我自小蠢笨,做事总是磨磨唧唧的,胆子又小,母亲不喜,弟弟也不愿与我亲近,只有你从不嫌弃,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我,交了好友会带我认识,有了好吃的好玩儿的也必定想着我……”   说着笑了笑:“记得八岁那年,我们在姨外祖母家和几位表兄弟姐妹玩时,我因身体弱被小胖子蒋清卓不小心推到了地上,你便扑上去将他一顿狠揍,揍得他哭爹喊娘,发誓再也不会欺负我了……”说着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明明那小胖子是冤枉的,却被你揍得永远含冤莫白,便是如今,他见了我都绕道走。”   “姐姐,你对我这样好,我也想要投桃报李。而且,我其实很敬佩信王,我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如今虽重病在床,但我也愿意陪他走一程。”   “妹妹……”温慧只觉得心疼,这本是她任性妄为,然而这恶果却叫年幼无知的妹妹来背负,她今早知道时,恨不得冲出去告诉所有人是她的错,可如今她连房门都出不去,满心愧疚却无处发泄。   见她眼泪流不停,温慈认真道:“姐姐,我并不委屈,你放心就是。”   “可等信王……你该怎么过?你还未满十五啊!”一想到温慈小小年纪就要守活寡,她怎么可能放心。   “谁说信王一定不会醒过来?”温慈笑道:“姐姐,他是那样厉害的人物,又有太医日夜守候,再有我这个小福星去给他冲冲喜,我相信他一定可以醒来的。”   “可他大你那么多……”   “大些好啊,大些知道疼人。”   “可他家中还有侧妃姨娘,还有世子郡主……”   “但我去了便是王妃呀,不管是谁,到时都要听我的。”   温慈将温慧的问题一个个都驳斥了,温慧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瘪着嘴,却有些哭不下去了。   温慈忍不住出了声,温慧见她还笑得出来,真心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傻,无奈地抹掉眼泪:“慈儿,你真的很傻你知道吗?”   “哪有,说不定我很聪明,但是你还未发现呢。”温慈看着她笑。   温慧恶狠狠地瞪着她,可瞪着瞪着,又忍不住哭了出来,边哭边拿拳头打她:“傻慧儿,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怎么能拿自己来换我的人生呢,你个小傻子!”打了两下到底舍不得,一把将温慈搂进怀里,又痛哭出声。   温慈无奈,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好一会儿见温慧的哭声渐停,疑惑道:“你们怎会被表姨发现了?”   说到这个,温慧倒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见温慈睁着纯真的眼儿疑惑地看着她,咬了咬唇,还是凑近她耳边道:“我两见面后……情不自禁……他,亲了我……”   温慈瞪大了眼睛:“姐姐——”   温慧脸皮愈发绯红,眼中水波盈盈,声如蚊呐:“我想着……既然往后要守活寡,与他再也见不了面,倒不如……给了他,也好彼此留个念想……”   温慈结结巴巴道:“那、那表姨……”   “我们……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桃花林里,谁知表姨也正好去踏青,她看见了放风的红珊,见她神色紧张,这才冲进来……打断了……”   温慈几乎傻在那里,桃花林是京中的小姐公子们经常去踏马游玩的地方,温慧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和情郎两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还被人看见了。   温慈脸都白了:“姐姐你……”   温慧一听她嗓子都是颤抖的,忙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是我错了,我便是和赵郎两情相悦也不该如此……不仅险些害了我自己,还害了你。妹妹,我真的错了,我往后再不会冲动了。”   温慈能如何,只好道:“姐姐知道厉害就好。”   两姐妹又说了会儿话,温慧拿来一个半尺高一尺长的黄花梨的盒子递给她:“这是姐姐给你的添妆……”说着又觉得难受,忙忍住了:“事已至此,姐姐没办法回报你,只希望你往后能过得好些……”   温慈打开一看,一匣子流光溢彩的金银珠宝,还有一沓银票,怎么也有几千两,她无奈的笑了,将箱子推回去:“姐姐,嫁给信王是我自愿的,你不需如此。倒是听说赵家兄弟多,人情复杂,还是你自己留着打点吧。”   温慧严肃道:“慈儿,姐姐知道这些弥补不了你,但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否则姐姐是一日都不得安宁的。”   见她如此认真,温慧无奈,想了想,又打开那盒子,从里面挑出一支掌心大小,做工精致的白叶红蕊的白玉芙蓉花簪。   芙蓉花是温慧最喜欢的花,明艳大方,就如她的人一般,这支簪子也是她极喜欢的且常戴的一支。   “那妹妹就留下它吧,只当做个念想。”   见温慧还要再劝,温慈忙道:“姐姐你忘了吗,我是代你嫁过去的,此前母亲费心为你准备的嫁妆也都归了我,那些已是足够我生活了。说起来我已是占了便宜,这些你便自己留着吧。”   温慈性子温软,但实则最是个倔强的,温慧见她眼神便知她是说真的,便不好再劝,只好拉着温慈的手认真道:“妹妹,往后不管发生了什么,姐姐一定站在你身后。”   温慈看见她眼底的一片真诚,眼皮不由颤了颤,抿嘴儿一笑道:“好,姐姐的话,我记着了。”   两人亲亲密密地说了好一会儿话,还是徐嬷嬷来催这才念念不舍地分开了。出了温慧的院子便看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她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睛,虽是喜庆的颜色,可也是她最不喜欢的颜色。   刚进自己院子,就见李嬷嬷等在那里,见了她行礼道:“二姑娘,太太请您去正房说话。”   一般女儿出嫁,做母亲都会在出嫁前叮嘱些话,像如何相夫教子,如何打理后院,更重要的教导女儿新婚之夜的人事,免得与丈夫行房时太过生涩叫丈夫不喜。   温慈也能猜到大概,她到底才十四,未经人事,难免有些羞涩无措,虽面上一派正经,脸颊却不由红了。   李嬷嬷自然看见了她的异样,却也什么都没说,一行人去了正房。   到时李氏正虚弱的依在榻上,头上缠着抹额,脸色有些发白,掩不住的憔悴。   她见了礼,见小方桌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关切道:“母亲,不如您用了药再和女儿说话吧。”   李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缓缓闭上,懒懒道:“这是给你准备的,明日你就要嫁去侯府,母亲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是母亲娘家几辈传下来的秘药,利于子嗣,你喝了吧。”   李嬷嬷端起那碗药朝她走来:“二姑娘,夫人都是为了您好,您趁热赶紧喝了吧。”   温慈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第7章 出嫁   药碗就在她嘴边,苦涩的药味儿刺激得温慈险些落下泪来。她顺势红了眼,轻轻摇头:“母亲,您虽是为了女儿好,可这药女儿不能喝。”   李氏睁开眼睛朝她看来,神色不渝:“为何?”   “因为女儿不打算生孩子。”   李氏一愣,便是李嬷嬷也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李氏缓缓坐起,拧眉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哪有女人嫁人后不生孩子的?若叫信王府那边知道,到时怎么看你?”   温慈却有些固执:“信王已经有了世子,女儿生不生都没什么关系,他们要怎么看,且随便他们好了。”   “胡闹!”李氏因温慧的事本就火气大得很,这会儿愈发不耐,狠狠一拍桌子:“生儿育女乃是女子本分,岂是你说不想生就不生的?赶紧喝了!”   李嬷嬷又往前递了递,温慈劈手就打翻了药碗,那药本还有些烫,李嬷嬷不由惊呼一声,手上被烫红了一大片。   李氏大怒,抬手就要打,谁知温慈早已泪流满面,哭着道:“母亲您为何要逼女儿!女儿已经代替姐姐嫁给了信王,这辈子已是毁了!那府里世子郡主早就有了,侧妃姨娘一大堆,女儿才十四,又蠢又笨,若嫁过去又生了信王的嫡子,您觉着他们会放过女儿和孩子吗?”   她哭得委屈极了:“若您再逼女儿,女儿便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也省的嫁过去受罪,说不得还要守活寡!”说罢拿衣袖遮脸转身就跑了。   她向来是乖巧温柔的,甚少发这样大的脾气,李氏和李嬷嬷都被惊到了,来不及反应。   好一会儿李氏才清醒,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毯,问李嬷嬷:“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演戏?”   温慈方才的反应虽出乎意料,但委屈不甘的模样倒也不像作假,李嬷嬷一时不好确认,只得含糊道:“这……奴婢也看不出来。”   李氏又倒回靠枕,喃喃道:“但愿是真的,否则……”那就太可怕了。   李嬷嬷犹豫道:“夫人,这药……”   李氏摆摆手,一时神思不属:“她闹了这一场,若叫她父亲听见了只怕又得说我的不是,暂时别让她喝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赶紧追上去宽慰几句,别叫她把事情闹大了。”   “是。”李嬷嬷答应着,叫丫头进来收拾残局,自己则去追温慈。   温慈跑出正房便放下衣袖,她双眼通红又瘪着嘴,一看就是挨了骂。然明日就是二姑娘大婚,今日夫人竟还在骂她,下人们虽不敢说什么,到底觉得夫人有些不应该。   宝湘见了也是大吃一惊,正要上前询问,温慈却直接跑出了院子,宝湘忙跟上去,就见她家姑娘往前院跑去了。   府里这几日事情多,先是妾室被李氏打死,一尸两命,之后又是大女儿与人私通,明日又是小女儿出嫁,李氏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温慧的事叫她气得不行,小病了一场,哪里还有心情管温慈的婚事,如今借口养病已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了。   温甄和只得里里外外自己张罗,温慈一到前院就看见他正和管家说话。温甄和虽已近中年,但底子极好,便是侧面也能瞧出他五官清雅,线条俊美,一言一行不疾不徐,是个十足温和儒雅的人物。   否则当年也不会叫李家的女儿执意嫁进来。   可许是这几日操劳,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春末的阳关已是热烈了不少,照在他身上好似也没什么温度,神色清冷,明日便是嫁女,但他脸上瞧不出一丝喜气。   温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唤道:“父亲……”   温甄和抬头见是她,脸上不由自主浮出笑,可瞧见她满脸眼泪,眼眶鼻头红通通的,小嘴儿瘪着,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顿时一惊,忙几步上前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边说边拉着她的腕子往厅里走:“别急,有什么事和爹爹说,咱们先洗洗脸,你明日可就是新娘子了,若是把眼睛哭肿了可就丑了。”   管事见状忙将下人都带了下去,吩咐宝湘打盆温水送去。   温慈知道李嬷嬷定会来找她,也不耽搁,忧伤道:“方才母亲将女儿叫去,女儿以为母亲是要和女儿说一说嫁妆的事,毕竟到现在女儿也还未见到嫁妆单子,谁知女儿到了母亲房里,她,她竟要灌女儿药……”   说着她又忍不住哭,可偏不哭出声,只叫眼泪一串串滚落,手里的帕子捏得死紧:“母亲说那是补药,可那那药刺鼻难闻,女儿实在喝不下去,母亲竟就发了脾气,要让李嬷嬷灌女儿喝,女儿怕了,这才跑来找您……”   她一把揪住温甄和的衣袖,满是眼泪的小脸儿上又惊又惧:“父亲,女儿蠢笨,母亲向来待女儿就有些冷淡,但她毕竟是女儿的母亲,生养女儿不易,女儿从未怪过她。女儿也知道她一定是因为姐姐的事生气了,可如今女儿已经代姐姐出嫁了,为何她还是对女儿如此……父亲,您去开解开解母亲吧,女儿再不惹她生气了,只求在女儿出嫁前,她能给女儿一个笑脸,叫女儿能没有遗憾的嫁去信王府……”   温甄和极力忍耐着满腔怒火,他看着小女儿惊惶不安的模样,看着她才到自己胸口的小身子,她如此弱小无辜,偏偏要为了整个温家、为了李氏的私心义无反顾的踏进火坑。   她不哭不闹,不恨不怨,便是受了委屈也还在惦记着向来对她冷淡的母亲,她这样纯善,李氏怎能对她如此狠心!   灌她补药?   温甄和要紧了牙关,他不想在女儿面前发脾气,可他的表情早已扭曲而不自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忍住火气开口:“别怕,父亲现在就去和母亲说,父亲一定让你心无挂碍的出嫁。”   温慈含泪笑了,笑容怯怯的,带着欣喜和期待,叫温甄和愈发怜惜,对李氏的怒火也愈发高涨。   宝湘方端来水盆,就见温甄和阴沉着脸大步离去,她虽疑惑,却并不多问,伺候着温慈洗漱了,见她眼睛还有些红肿,道:“姑娘,不如奴婢去拿些冰来给您敷一敷。”若这红肿不趁早消下去,明日叫外人看见了可不大好。   温慈早已平静下来,接过宝湘递来的帕子擦手,纤细的手指养得比帕子还要白几分,软弱无骨,看着便知毫无力量。   “不急,回去再敷就是。”该看见的都得看见才是,否则岂不白哭了一场。   宝湘扶着‘一看就受了委屈’的温慈回了两姐妹的院子,且不说一路过去看到的下人如何猜疑议论,温慧虽出不了院子,可她并不是眼瞎耳聋,没多久也知道了温慈受了委屈的事,一打听才知道不久前哭着跑出了母亲的院子。   她对李氏早就失望,加之这件事,母女两愈发离心。   可李氏不知道,她此时也顾不上温慧如何想。温慈走时她就怕她把事情闹大了,可温慈以前一直乖巧安静,甚至有些软弱,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去向她父亲告状的。李嬷嬷也是同样的想法,因而出门不见温慈便直接找去了她的院子,也就错过了。   温甄和到时李氏还在想温慈,夫妻两最近几乎撕破了脸,她便也没有好脸色,懒洋洋地躺在榻上,也不出声招呼。   房间里虽已收拾过了,但那股子药味儿一时哪里散得去。温甄和又是在大理寺任职的,又醉心于办案侦察,鼻子比常人灵便,因而细嗅几口便闻到了某种他本就常接触的药材,一时险些控制不住身旁的拳头。   到底想着温慈他才把怒火狠狠压下,如此语气也没法平静,冷漠到僵硬:“慈儿的嫁妆单子呢,拿来给我。”   李氏本以为他是来质问温慈的事,听到不是到底松了口气,又听他要嫁妆单子下意识撇开目光,吩咐大丫头:“在梳妆台上黄花梨的匣子里,拿来给你们老爷。”   温甄和接过看了几眼,见上面好些贵重的物品都没了,或者换成了价值更低廉的,像之前有两架紫檀木和白玉质地的屏风没了;好些宝石首饰衣料换成了普通的料子;陪嫁的铺子中最好的是京中黄金地段的一处银楼,换成了靠近外城的一处茶楼;还有郊外一处五百亩的庄子换成了一处百亩的果园。   温甄和突然就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原本的七分颜色就变成了十分,当年李氏便是无意中见到了他的笑容,便决心非他不嫁。   可此时他的笑冷得李氏下意识打了个突,她忍不住坐起来,虽心头发虚,却依然昂着头,高傲依旧。   温甄和眼睛不离嫁妆单子:“想必你对慈儿代替慧儿嫁进信王府是极不愿意的,否则也不会拿这样一份嫁妆单子来打我温家的脸。既然我与西昌侯夫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那便叫岳父来定夺吧。”说罢转身就走。   李氏大急,忙从榻上翻身而下,也顾不上穿鞋,几步跑上前拉住温甄和,压抑着怒气道:“你这是想做什么?这嫁妆单子又怎么了?现在嫁进去的是慈儿又不是慧儿,陪嫁自然不同,不过一件小事,哪里就值当闹到我父亲面前去!”   “小事?”温甄和挣开自己的衣袖,面无表情:“嫁过去的人虽是换了的,但之前的嫁妆单子是早就送过去了的,然而明日一早送去的嫁妆却少了近三分之一,到时你叫慈儿如何在王府立足?又让人怎么看我温家?”   李氏到底有些亏心,可让把温慧的嫁妆全给温慈陪嫁过去,又着实不愿,一时便没有说话。   温甄和道:“我也不与你争辩,若今日之前嫁妆单子没有换回来,原来的那些东西没有放回去,你便回李家去吧,我温家要不起你这般任意妄为又小肚鸡肠的主母。”   李氏脸色大变,立时双眉倒竖,正要与他争辩,温甄和却又截住了她的话头:“若你们李家有什么意见,你大可叫岳父来找我,到时我自会与他细细说道,包括你为何无缘无故打杀了姜氏,害得她一尸两命;又为何在慈儿出嫁的前一□□她喝下加了麝香的汤药;还有今日这张嫁妆单子!”   说罢也懒得看李氏愤怒扭曲的脸,转身便走了。   温甄和的冷漠和厌恶几乎不加掩饰,李氏既心惊肉跳,又忍不住气怒交加。可她敢在温家肆意妄为,却是最怕她的父亲李尚书的。   只因如今内阁争端愈发激烈,李尚书又最是爱惜羽毛的人,处事向来严厉且公正——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若叫他知道李氏私底下不仅草菅人命,且在与信王府联姻的事上还由着性子来,她是一定要吃挂落的。   李氏恨极,却又无可奈何,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还是房间里的摆设器具遭了秧。   稍晚的时候,温慈收到了嫁妆单子,正是之前她看过的为温慧置办的那一张。她略看了一眼就叫宝蝉收起来。   来送嫁妆单子的是温甄和身边的嬷嬷,同时还送上了一个黄花梨的木匣子,说是老爷给她的私房。   里面有厚厚一沓银票,刚好一万两。还有两帖卫夫人的字帖,分别是《名姬帖》和《近奉帖》,正是她三岁开始习字时温甄和花了大力气为她找来的,虽不是真迹,可也是传了好些年的临帖,价值不菲,那时温慧为此还哭闹了一场。   后来她六岁时出了场意外失去了记忆,这两本字帖也消失了,没想到,如今又回到了她手里。   她红了眼眶,对嬷嬷道:“替我谢谢父亲。”   五月初八,温慈嫁了。 第8章 了断   婚事自然是隆重又热闹的,但信王重病,不能亲迎,便派二亲卫唤做周鸣周放的,带着王府仪仗卫队敲锣打鼓来迎,温家依然热情相迎,宾客也鼓掌叫好,于是皆大欢喜。   吉时到,温慈告别父母,李氏打扮得端庄贵气,只是笑容有些勉强,众宾客也都理解,毕竟温家小女虽是嫁入皇家,可就信王如今的身体……真正爱女儿的人家,又哪里舍得将女儿嫁进去。   温甄和背着温慈上花轿,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往后好自珍重。”嫁进皇家,他这娘家父亲能帮她的地方只怕极少了。   温慈轻声道:“父亲放心,女儿知道的。”   轿帘放下,外面的喧嚣好似也被挡住了好些,思绪便清晰起来。她自来沉静,可到底不过十四,嫁人又是女子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前途未卜,她自然也有几分忐忑。   可已经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她已是没有退路了。想明白了,那些犹豫不安便是最无用的,她如今只能一往无前,前面便是火坑,她也得跳进去。   起轿前,宝湘在车窗边轻声道:“姑娘,赵公子……也来了。”   盖头下,温慈沉默了一瞬:“往后不论人前人后,皆不许提了。”   “是。”宝湘应下,最后看了眼骑在马上立在人群之后的那个俊美少年,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骑装,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一双凤眸又十分清澈。   此时那双眼睛直直落在十六抬花轿上,含着丝丝忧伤,距离太远看不真切,眼眶好似也红了。   宝湘无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后,手搭上花轿,再不张望。   直到花轿出了这条街再也看不到了,赵德川才收回目光。他打马走进温家侧门的巷子里,从怀里掏出一块半边浮雕着一簇芙蓉花的墨玉牌,拿在手里看了片刻,起先还有几分犹豫不决,可最后还是做了决定,将它和半截信纸一起用帕子包了,交给小厮风瞳:“想办法交给温家大姑娘。”   风瞳满脸为难,可见他家公子脸色不好,给了东西就打马走了,也不敢多耽搁,好在今日温家热闹,倒也叫他混进了府里,之后又几番辗转,东西终于交到了温慧手里。   彼时温慧刚被放出来,她看着右边空荡荡的院子,想到往后妹妹在信王府不知会如何,又忍不住红了眼睛,满心愧疚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便是已经出了将她软禁了两日的屋子,她依然觉得背上背负了千斤。   她让徐嬷嬷看着院子,自己带着绿琉往温慈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脸生的小丫鬟撞了一下,紧接着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她心中一跳,下意识拿宽袖掩住,见绿琉拉着那小丫头正要教训,忙道:“算了,今日府里忙,想必她也是急着办差这才莽撞了,放她走吧。”   小丫鬟千恩万谢的跑了,温慧也没了再逛的心情,就在温慈的院子外面随意看了两眼便说要回去。   她回到房间便将绿琉遣了出去,绿琉以为她睹物思人又伤心了,也不好勉强,只安静守在外面听吩咐。   温慧打开手帕,那块墨玉牌落入眼里时顿时愣住,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停了一会儿才打开包在一起的信纸,只见上面用十分规整的楷体写了几句话:“大姑娘,今日方知令妹因你我之故嫁进了信王府,川实在愧悔难当。再三思量后,决定将大姑娘送与的墨玉牌归还,此后你我也断了吧,否则,川此生都无法安眠。往后,愿大姑娘平安顺遂。川,敬上。”   信纸从手里掉落,心也跟着坠到谷底,温慧脸上一片茫然。   他……要和她断了?   为什么?明明之前在桃花林里他们那样好,他们拥抱,轻吻……那双星光般灿烂的眸子看着她时都幽深了几分,若是没有表姨,她会彻底成为他的人。   可即便没有表姨打断,两人也有了肌肤之亲,她只能嫁给他。妹妹为了他们不惜嫁去信王府,只要她说服父亲母亲,两人之间便再没有阻碍了,为什么他这个时候放弃了?   还有对她的称呼,不是羞涩缱绻的阿慧,是大姑娘!如此疏离,疏离到让她感觉冷冰冰的,她的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落,直到坠入冰窖。   温慈嫁给信王对他影响就这么大吗?   是,温慈是因为她的任性妄为才不得不替她嫁去信王府,可,可那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呀,她也说了会补偿她,往后就算她当真出了什么事,那他们两人一起去帮助她呀!   他怎么能因此就和自己分开!   温慧手里死死攥着墨玉牌,心慌又害怕,她死死咬住嘴唇,已然泪流满面。她现在只想去找他问个明白,问问他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擦干眼泪起身,正想着该怎么出去,外面就传来众人见礼喊夫人的声音,是母亲来了。   温慧一惊,想到母亲进来定然能看见自己哭过,她该怎么解释?慌乱之中,她忙坐回榻上脸朝外,只希望能快些打发母亲离开。   “慧儿,你表姐她们来了,赶紧换身衣裳出去见见人,别闷在……”   李氏的声音戛然而止,温慧心里惊疑不定,却不敢回头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突然就传来了李氏的轻笑:“你死活不嫁信王,还以为那赵家公子对你多么情深义重,原来也不过如此。”   温慧猛地转头看去,就见赵德川写给她的信被李氏拿在手里,满脸嘲讽。   温慧羞愤异常,扑上去就要抢回来,李氏抬起手来,温慧便扑了个空。李氏晃了晃手里的信纸:“连写个断绝关系的信用的都是随手撕下来的半张信纸,如此随意轻视,就说明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你胡说!”温慧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赵德川的用词是有些冷淡,可,可一定不是母亲说的这样!他们明明那么亲密!他明明说了……   温慧愣住,他说了什么?他从未说过心悦她,也从未说过要娶她。   是她先对他生出情谊,对他穷追不舍。他英武不凡,高大俊逸,但与她说话时竟会脸红,会躲闪她的目光,她就觉得他怎么如此憨实可爱,她不可避免的对他越陷越深,一日不见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最后她奋不顾身的想把自己交给他,想与他白头到老,一生一世。   可原来这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么?   温慧不愿意相信,她涨红了脸,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他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一定是有苦衷的。”这话是说给她母亲听的,可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李氏将那半截信纸放到小方桌上,就在温慧的眼皮子底下,她触手可及,可温慧却似僵住了,一动不动。   李氏在玫瑰椅上坐下,拿一方雪白的丝帕不紧不慢的擦着方才拿了信的手指,淡淡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你娘我,总要狠狠摔一跤才知道痛,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为你好。”   温慧垂着眼皮一言不发。   李氏嗤笑:“看来这一跤还是没摔痛,那赵德川乃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赵柏顺的嫡子,这赵柏顺又是信王的副将,他明知道你与信王有婚约却依然接近你,这就是以下犯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不能说明他用心不良么?”   说着突然一拍巴掌,笑了:“说不得这赵德川就是温慈请来引诱你的,目的便是为了今日——她代替你风风光光的嫁进信王府。”   温慧抬眼,双眼血红:“为什么你总要把人想的像你一般自私!慈儿胆小纯善,从来不争不抢,这次更是为了温家、为了我才嫁去信王府,她是为了给我们消灾的,不是去享福的!”   “说你傻你还不信,信王便是如今重病在床又如何?你可别忘了他毕竟是中宫所出,是除了陛下和太子外这天底下最尊重的男人。便是以后他……温慈也有享不尽的泼天富贵。到时除了宫里几位妃位的娘娘,她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你只能想到权势、富贵,你有没有替温慈想一想?她连温忌都怕,那信王府豺狼环伺,还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   李氏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往后她走出去,所有人都要给她磕头行礼,别人只记得她的风光,谁敢说她过得不好?”   温慧早对母亲生了隔阂,如今她受到如此大的打击,李氏不仅没有安慰,反而冷嘲热讽,更是将温慈说的比她自己还要自私势力,她只觉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根本说不到一处去。   她转身对着窗子,不再说话。   李氏冷笑,站起身道:“可见亏还是没吃够,你是一定要摔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谁是真的对你好。”   她心里也有气,转身便走了,走到门口冷着脸吩咐绿琉和徐嬷嬷等人:“给我好生看着姑娘,若再叫她跑了,到时红缨便是你们的下场!”   前次跟着温慧出去的都被处置了,尤其红缨,是被李氏硬生生打死的。绿琉等人白了脸,忙恭敬应下。   李氏出了院子,想着等会儿如何给亲戚解释温慧不能出来待客的理由才不至于坠了自己的脸面,突然灵光一闪,问李嬷嬷:“方才听表姐她们说起,太子妃有些不好了?”   她说的表姐们正是出身德阳侯府、安国公府、西昌侯府几家的姨表姐妹,都是京中一等勋贵人家,对上面的各种消息总是比常人知道的要多要早。   李嬷嬷自小就伺候李氏,主仆几十年的情谊,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忙道:“奴婢稍后再去详细打听打听。”   李氏点头,冷冷笑道:“若慧儿能进太子府,一个信王妃的位置又值当什么。”   温慧不知道母亲的打算,得了赵德川的信本就心慌意乱,听了李氏一番挑拨搅弄的话,虽不信温慈心机深沉,到底还是乱了方寸,李氏走后她就趴在那里无声流泪,心里难受的厉害,突然就觉得生活无望……   温慈自是不知道她走后发生的事,她被敲锣打鼓的接到信王府,信王重病昏迷无法拜堂,温慈就只能和他的衣冠叩拜,之后便被送进了洞房,她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丈夫——信王殿下。 第9章 废了   信王昏迷,没法与她进行接下来的礼节,送她入洞房后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温慈坐了一会儿才自己取下盖头,她对新婚丈夫自然是好奇的,多少也有些紧张,可信王真实的模样与她想象中差了十万八千里。   信王大了她整整十八岁,她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和父亲一般儒雅肃穆,但因他的身份,或许更威严、更尊贵的中年男子。   可躺在大红喜床上的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因长年重病卧床,人很消瘦,但他的五官却十分俊美,透着股子清隽味道,又因皮肤冷白,便仿佛冷玉雕琢而成。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好似沉睡的谪仙一般。   没有久病之人的死气沉沉和腐朽之气,鼻间闻到的反而是一种若隐若现的清冷香味。   温慈手里还拿着盖头,就那么愣在了那里,她一直以为,能屈能伸的战神,要么是孔武有力的,要么就是精明强干的,却怎么也没想会是这样的。她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如何在北狄人面前奴颜婢膝、忍受□□之辱。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燃烧的喜烛爆出‘噼啪’一声响才惊醒了她。   温慈下意识转回头,隐隐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热,忙拿温凉的手背摸了摸,眼睛快速眨动,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就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好一会儿脸上的温度下去了,才又慢慢转身看去,他依然双眸紧闭,这叫她下意识松了口气。目光下移,一眼就看到他修长的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修长的手指被大红颜色一衬,白得有些过了头。   他应该很高,这架楠木大床很大,几乎快到她家中架子床的两倍大,若她躺上去,顶多占到三分之二。可他头枕在床头,双脚却快要抵到了床尾,她忍不住想,若两人都站起来,她应该才到他的胸口吧……   脸颊又涌上热气,她忙收回视线放在了他的上半身,可看了会儿突然就发现他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温慈一惊,忙拿手指去试他的呼吸,开始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直到她险些出口叫人时才感觉到一股轻缓绵长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手指上,她长长松了口气,又怕这是错觉,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是他的确还在呼吸,一颗心才彻底落了地。   若她嫁进来第一日信王就……只怕往后她也不用做人了。   而且她觉得这样的人物实在不该就这么没了。   想了想,她弯腰凑近他耳边轻声道:“王爷,你,你好……”   她此生第一次如此靠近一位陌生的男人,温慈虽尽力让自己冷静,却还是忍不住嗓音颤抖,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那拐了弯儿的浅浅气息喷在了信王的耳朵脖子上,温慈自顾紧张,没注意到信王的睫毛几不可见的抖了抖。   稳了稳心情,却控制不住有些失控的心跳,她抓紧了手下的大红喜被,一鼓作气道:“妾身是温家小女温慈,今日嫁进王府,往后与您便是……夫妻了,您是咱们大明朝的英雄,妾身十分敬仰您,也相信这些病痛一定不会将您打倒。往后妾身会用心伺候您,您,您也一定要坚持,早些醒来。”   说完她就猛地起身后退,早已面红耳赤,激烈的心跳快要蹦出胸腔,脑门上已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忙拿帕子擦了擦,手都在抖。   她下意识咬紧了牙关控制自己的失态,心里却想着还好王爷是昏迷的,这房间里又没有外人,否则但凡有一人听到她的这些话,只怕就没脸见人了。   可她并不后悔,甚至觉得老天有些残忍。   他本是天之骄子,可在对战北狄时为了大明连尊严都抛弃了,可回到安稳的京城后却出了意外成了残疾,如今更是昏迷不醒。   如此大爱大德之人不该就这样没了,他应该是光芒万丈的!   此前她只是敬仰他,如今他成了她的丈夫,即使两人一句话都未说过,她已经忍不住为他抱不平。   她站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根本不知道这空旷的房间里有一处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也不知道床上那人在她离开后交握的双手下意识握紧了。   温慈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一边等着脸上的热气散去,一边打量。新房很大,是个东西拉长的房型,摆设不多,一架十分宽大的楠木架子床放中间,左边靠墙是一溜衣柜,往下是一座树形的铜制灯架,再往下便是她的梳妆台和穿衣镜。   右边开了一闪月亮门,挂着绣满葡萄莲子纹的帘子,往下的墙上贡着一把长剑,那剑的模样古朴简单,但看着就觉气势不凡。再往下便是一架多宝阁,上面放了几样玉雕,还空着好些位置,想必是留给她用的。   连接内室和外间的是八扇隔扇门,中间也做了月亮门,前后呼应。喜床前面摆着一张黄花梨的桌子,几张凳子。   装饰实不算多,但件件都是贵重的精品,颜色偏浅,并不厚重,反而有些温柔的气质,她忍不住又看了信王一眼,和他给她的感觉很像。   这会儿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到隔扇那里唤了人,很快宝蜻宝蝉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提着食盒的面生嬷嬷以及两个丫头。   几人见了礼:“奴婢见过王妃。”   温慈点点头,宝蜻告诉她蔡嬷嬷带着宝湘在规整嫁妆,稍后便来。   温慈说了声知道了,在梳妆台前坐下,让宝蜻给她除去发冠钗寰,又从镜子里打量那三个。   当先一个橙红比甲的嬷嬷五十出头的样子,瘦长脸,装扮得一丝不苟,面色严肃,很有些气势。   她身后的丫鬟十□□的模样,一个圆脸一个尖脸,姿容上乘。她打量时那个尖脸的正好抬眼朝她看来,对上她的目光也并不惊慌,淡淡垂下眼皮。   三人都站得笔直,腰背不屈,仅仅微微低头。   温慈收回目光,这时头上的发冠已经全部去掉,她紧绷了一整日的头皮也得以放松,当真似卸下了千钧。起身让宝蝉换衣裳,这才问道:“这三位是?”   当先那位嬷嬷道:“回王妃,奴婢姓马,乃是春熙苑的管事嬷嬷,这两位是浅桃和萍儿,是伺候王爷的大丫鬟。奴婢自王爷分府之后便一直随身伺候,至今已十六载,浅桃萍儿也已伺候了六年。”之前与她对眼的尖脸丫头便是萍儿。   宝蜻忍不住看了马嬷嬷一眼,这是想做什么,想要倚老卖老么?   温慈把手伸出去叫她整理衣袖,宝蜻便明白了,低下头用心整理。   温慈温柔笑道:“几位都比我年长,又是常伺候王爷的,往后倒要劳烦你们好好助我。”   马嬷嬷微微一笑:“这本就是奴婢们的职责,倒不需王妃说劳烦二字。”   她一举一动都合乎规矩,可每个表情每句话都在显示自己的‘老资格’以及对温慈的不屑,便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宝蝉都抬头看了她一眼。   偏偏温慈脸色丝毫不变,笑了笑,见她还提着一个食盒,又问:“这是什么好吃的?”   “这是厨上给王妃准备的吃食,还有王爷的药。”说着也不等温慈吩咐,把食盒放在桌上取出几碟点心和一碗燕窝粥,都还冒着热气,品相也精致,瞧着是用了心的。   温慈看了眼便收回目光,她这会儿寝衣换好了,一身大红,倒衬得皮肤很白。可她身量娇小,胸前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倒很像小小少女穿了大人衣裳般,有些滑稽,偏她一本正经,那几分滑稽都变成了可爱。   浅桃萍儿快速地打量了她几眼,又垂下眼睛,浅桃没什么表情,萍儿的嘴角却牵了牵,好似不屑。   温慈正被宝蜻引着去净面,除了宝蝉,她又比所有人都矮,一转身便看了个正着,然她脸上不见一点异样。   净面后她原本的模样便露了出来,皮肤极好,细腻如脂,身材虽纤细,但脸颊两旁还有两团浅浅的婴儿肥,瞧着便愈发显得娇小玲珑。偏眼睛大,睫毛也长,琼鼻粉唇,看人时总是带了三分笑意,那双眼睛看着你时也十分认真,你便觉得她是个很好接近的人。   可那又如何,信王已是三十多,温慈只比世子大两岁,这府里柳侧妃、周姨娘王姨娘,哪个不是成熟风韵的美人,等信王醒来,又怎会对一个大孩子敢兴趣。   浅桃萍儿一直在偷偷看她,此时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温慈刚站好,马嬷嬷又从食盒的最下层取出两碗药来。端来其中一碗对她道:“王妃,这是给您的补药,您趁热喝了吧。”   又是补药。   温慈的眼睛落在那碗药上,那种辛辣中带着微甜的味道冲进鼻端,叫她嘴角弯了弯,这味道,和母亲昨日端给她真是相似极了。   她在圆凳上坐下,打量着桌上的点心边道:“我才十四,年纪轻轻的喝什么补药。”   马嬷嬷神色严肃:“启禀王妃,这是王府的规矩,每个进府的女主子都要喝的。”   “是吗?谁定的?”   “自然是柳侧妃娘娘。”马嬷嬷脱口而出,话音刚落,脸色就是一变,脸皮控制不住的僵硬起来。   温慈微笑:“看来我没嫁进来之前,这府里一直是柳侧妃做主,也真是辛苦她了,既然你如此听她的话,不如就由你去告诉她,如今王府有我了,叫她往后就好好歇着吧。还有,这条规矩,便由今日起,废了。”   马嬷嬷嘴巴张阖,看着温慈还显稚嫩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这碗补药也是她的心意,倒也不好浪费。”说罢一指萍儿:“这位萍儿姐姐长得最好看,我就喜欢好看的人,这碗补药便赐给你吧。”   萍儿闻言大惊,脸色控制不住的一白,脚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温慈脸上的笑容更深,又去看浅桃,她早已深深垂下头,不敢对上温慈的目光。   温慈拿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真怕自己笑出了声——这王府的人可真有意思。   此时床上的信王嘴角也弯了弯,不过一瞬就又变得平直,便是有人看见了,只怕也以为是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温慈:嗯……我真的最喜欢好看的人了。   信王:我信。 第10章 同床   见三人神色不安,尤其萍儿反应最大,温慈摆摆手,轻笑道:“别怕别怕,书上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都不愿意喝,又怎会勉强别人呢。”   她温温柔柔的,又是在场年纪最小、个子最小的,瞧着当真是好欺负。   可方才一番‘温声细语’轻易就叫几人乱了方寸,惶惶不安,这会儿哪里还敢作甚么‘倚老卖老’或者‘高傲’姿态,都敛声屏气,安静不已。   温慈朝马嬷嬷招手:“天色不早,我累了一日要安歇了,嬷嬷,把药放下你们都下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马嬷嬷拿药碗的手一抖,看了温慈一眼,咬紧了腮帮子,作势往前走,却左脚绊了右脚,‘哐当’一声连人带碗摔到了地上。   好在屋里铺着地毯,碗没碎,倒也不曾闹出什么太大的声响,不过那碗药却泼进了地毯里,一滴不剩。   温慈的第一反应是立刻转头去看信王,见他没有一丝反应,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失望,总之这一瞬心情有些复杂。   转过身后却依旧平静,似乎对马嬷嬷的‘失手’并不意外。   马嬷嬷惶恐地跪下:“还请王妃恕罪,奴婢伺候了王爷十几年,到底上了年纪,一时没拿稳,这才摔了。”   温慈忙对宝蜻道:“还不赶紧扶嬷嬷起来,没听她老人家说年纪大了么,若跪坏了只怕到时候王爷醒来饶不了我。”   宝蜻忙上前扶起马嬷嬷,马嬷嬷见她丝毫不生气,心中却愈发惊疑不定,站起身后缩手站在那里,笔直的背脊也弯了下来。   温慈却十分善解人意,宽慰马嬷嬷:“这点小事罢了,我怎会与您计较呢。”   说罢又怜惜地叹了口气:“瞧您怎么着也有五十多了吧,如今连碗药都端不稳,可见身体当真有些不好。明儿就叫人拿了我的帖子请太医来给您看看,您手上的差事就暂时交给我身边的蔡嬷嬷,等您身体养好了,再回来,到时蔡嬷嬷还把差事还给您。”   马嬷嬷大惊,立时就要拒绝,温慈却转脸瞪了眼宝蝉:“你这丫头也太没眼力劲儿了些,这么浓的药味儿你是闻不见么?好在我不是大夫,否则光凭这味道都能辨别用了什么药材了。还不赶紧收拾了!”   马嬷嬷的话卡在了脖子里,眼睁睁看着宝蝉爬下去把那块撒了药的地毯卷了起来。   温慈转头看她,笑道:“嬷嬷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马嬷嬷下意识摇头,脸皮僵硬:“没,没有,奴婢没什么话要说。”   “这样啊,我瞧着您脸色可不怎么好,不如早些回去吧,明儿早上我就叫蔡嬷嬷去找您,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便是。”   马嬷嬷慢慢垂下眼皮,身旁的手微微颤抖,“是,奴婢告退。”   浅桃萍儿见状也忙行礼要退下,温慈并不为难,笑眯眯地目送她们离开。   这时宝蝉抱着那块地毯上前:“姑娘,这药?”她问的是药不是毯子。   温慈看着她笑:“瞧你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却最是个心明眼亮的。”又吩咐:“找个地方放着吧,暂时还有些用处。”   宝蝉应了一声去了,宝蜻这时忧心道:“王妃,这几位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那马嬷嬷又与柳侧妃亲近,您嫁进来头一晚上就给您送来什么‘补药’,也太嚣张了些。您为何不借机狠狠收拾她们一回,叫她们知道这院子里到底谁才是主子。”   温慈瞧着桌上精致又漂亮的点心,突然就想起有一回和父亲看民间杂记时,有一章讲山野中的蘑菇,上面说很多蘑菇都是有毒的,且越漂亮的越毒。   她收回目光:“方才没听她们说么,一个个都是老资格,那马嬷嬷伺候王爷的时间可比我的年纪还大,咱们初来乍到的,一下子把这样的人得罪死了可不明智。”   实则方才她借机夺了马嬷嬷的差事,虽是各退一步,说不得已经把人得罪透了。可若当真没有一点棱角,这府里的人见她年纪小,说不得往后会是什么态度。   因而拿住把柄压一压,叫她们知道她不是没有脾气也就罢了。   宝蜻恍然,不由道:“还是王妃聪明。”   温慈笑了笑:“我聪明什么,不过是胆小罢了。”否则怎会看了一章蘑菇,便再不吃它们了。   这时眼睛落到信王的那碗药上,马嬷嬷她们走了,信王又昏迷,她倒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喂药。   想了想到底还是把那药端了起来,对宝蜻道:“去拿块帕子来。”自己则搅了搅朝信王走去。   可方走了两步便停下脚步,面露疑惑,忍不住把药碗凑近鼻子下闻了闻,眉间轻轻一皱,犹豫片刻,到底舀了半勺喂进嘴里,顿时属于中药特有的苦涩味道溢满了她的口腔。   可就在这些苦涩的味道里,她的味蕾清楚感知到了一种微辣的辛味,还有它的苦涩不是那种特别冲鼻的苦,反而有些温和。这类药材……沉香、木香、莪术……   温慈自小性子安静,喜爱读书,这点倒和温甄和很像。她虽不得李氏的喜爱,温甄和却很疼爱她。小时经常带她去自己的书房里,父女俩一人一本书就能看半日。   又因温甄和沉迷侦察、破案,温慈也有幸跟着见识到了好些新奇的东西,就比如关于蘑菇的,还有这世上有人喜欢拿救人的药来害人。像麝香、又比如沉香、木香等。   信王早年断了腿,自是应该开些行气止痛的药,沉香木香都有此功效,可他的腿早就好了,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服用这些药?   要知道这几味都是破气破血的药,若是长期服用是会耗气血的,气血损耗人就会虚弱疲惫,再有些其他病症,双管齐下,叫人常年昏迷是很简单的事。   温慈看了眼信王冷白的脸色,额头浮现细密的汗珠子,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就这么端着一碗药僵住了。   这时宝蝉掀帘子走进来:“王妃,帕子找来了。”   温慈迅速把嘴里的那口药吐回碗里,转身时眉头轻皱:“罢了,这药已经冷了,今晚就不喂给王爷喝了。”   宝蜻吃了一惊:“这,这行吗?”   温慈把药碗放在桌上:“可若是王爷喝了冷药坏了肠胃,叫别人知道了会如何看我?我是来冲喜的还是来克王爷的。”   宝蜻便无话可说。温慈又道:“你去催催蔡嬷嬷,告诉她若今日实在收拾不完,明日再收拾便是。”   “是。”   宝蜻刚走,宝蝉就回来了,温慈指了指那碗药:“这个拿去处理了,记得别留下痕迹。然后就不用来伺候了,告诉她们都早些休息吧。”宝蝉一字不问,端着药行礼退下了。   温慈简单收拾了下就挨着床沿儿躺下了,楠木床很大,她与信王之间再躺一人还有余。起先她想着那药没注意,可渐渐的,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冽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药味儿将她包围时,才感觉到些异样。   她忍不住转头看他,烛光摇曳间,信王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暖黄面纱,使他俊美的五官好似都温柔了许多。不过看了两眼,温慈的心跳就有些不受控制。忙转回头,双手下意识抓紧了大红喜被。瞪大了眼睛瞧着帐顶,喃喃道:“都说美色误人,我如今总算感受到了。”   信王的眼皮跳了跳。   好一会儿温慈又无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您这样好,怎还有人想害您呢……妾身身单力薄,也不知能不能护得住您……”   四下一片寂静,等窗外的啾啾虫鸣传来时,温慈终于睡了过去。   信王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清亮温和,转头看向温慈时,却渐渐变得幽深复杂,几乎要穿透她的皮囊看进她的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下。 第11章 圆房   梅荣锦双手撑床坐了起来,细细打量温慈。   小姑娘已经睡着了,身体躺的笔直,细白的双手揪紧了被子,隐隐透出些防备的姿态。   五官纤巧精致,琼鼻樱唇,睫毛纤长;脸团白皙细嫩,娇软可人。就是不知她有一双怎样的眼睛。   听说还不到十五,只比南越大两岁……梅荣锦有些无奈,算起来都可以做他的女儿了,陛下何必如此害人。   转而又想到今晚她的所作所为……这小姑娘也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了些他的事,倒好似对他敬仰得很。   说什么‘他是大明朝的英雄’,什么‘他一定不会被病痛打倒’,还说‘要好好伺候他’……信王当时真被这小姑娘的‘大胆’给惊到了,却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那时他还以为只是小姑娘的盲目崇拜,谁知后来应对起马嬷嬷时倒很有些手段和急智,不骄不躁,温温柔柔的,竟唬得马嬷嬷一愣一愣的,当真惧了她。   可他以为也就是如此了,一个有几分聪明劲儿的小丫头。   直到察觉到他的药不对劲儿,明明被吓得不轻,却敢私自做主倒了,他不知道她是否想好了如何面对这么做的后果,可显然,她真的在履行她的承诺——好好照顾他。   那时,他心中不可避免起了波澜。   信王忍不住再次打量,细软的手指,稚嫩的脸庞,纤细的脖颈……便是病中,他用一只手就能要了她的性命,她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说要护着他。   他这辈子头一回听一个小姑娘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有些可笑,可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气,与他当年一意孤行地请命对战北狄时,何其相似。   然他的结果,又何其惨烈。   他想,真是个不知世事的傻姑娘。   信王正要唤人,看了眼她玉白的小脸儿,抬手用两道气劲把帐幔打下来遮住了,这才唤道:“望都。”他的声音温和,不疾不徐。   好似一阵春风拂过,月亮门的帘子飘起又落下,转眼一个身形精瘦的黑衣蒙面人出现在床边,他跪地行礼,声音却似少年:“主子?”   “两件事,一是分派几名暗卫保护小姑……王妃,二是将药换了。”   望都不是大明人,心思单纯直白,不懂就会问:“您前日不是还说先这样么,起码要骗得那些人对您暂时放心。”   信王看了眼温慈,笑:“总不能害了无辜之人。”   “谁是无辜之人?”望都问,转而却自己回答:“哦,是王妃对不对?主子,这个小王妃喜欢您,和望都一样,她是好人。”   信王觉着好笑:“王妃喜欢的是好看的人。”没听她说‘美色误人’么。在他心里,温慈就是个喜欢漂亮东西的小姑娘。   想了想他道:“对了,我私库里不是有一匣子红宝,一匣子南珠?你拿去给管家,叫他再添些东西,三日内打两套头面给王妃送来。”三日回门他肯定还在‘昏迷’,也只能拿些好看的玩意表表歉意了。   “可是主子,这两套宝贝不是柳侧妃想要的么?”   信王微笑:“本王的东西自然是想给谁就给谁。”   望都虽单纯,对信王的语气却最是敏感,听出他话音有些淡,小心缩了缩脖子,忙应声道:“是,属下都记着了,若您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告退。”说罢却也不等信王说话,一溜烟儿就跑了。   信王无奈摇头,他躺了一日全身酸软的厉害,打算下床活动活动,一翻身却瞧见小姑娘竟然醒了,正睁着迷茫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信王见了她就忍不住笑,语气下意识放柔了些:“把你吵醒了?别怕,睡吧。”   温慈很容易惊醒,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谪仙的脸朝她温柔的笑,慢慢俯身而下,清冽好闻的味道愈发清晰,她眼睛一点点瞪大,微微张唇,却紧张到唇瓣都在颤抖。   信王见吓到了她,正要安慰,却听她结结巴巴道:“王、王爷,要,要圆房吗?”   信王一愣,见她一双眼儿瞪得溜圆,明明十分害怕,却极力装作淡定,叫他心软又好笑,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得倒在了枕头上,长发滑下来正好有一缕落在了温慈的脸上、脖子里。   耳边是他低沉悦耳的笑声,笑声震动带起他的发丝也起起伏伏,抓挠得她肩窝里一片酥麻,她忍不住蜷缩了脖子,脚趾都绷了起来,心跳再也无法控制。   温慈脸皮涨红,险些哭了出来:“王、王爷……”声音有些委屈,娇软得似小猫儿的呜咽,信王心尖儿都颤抖了下,忙止住笑声,轻声安慰道:“别怕,你还小呢,不圆房。”   话音一落,他就见她悄咪咪地松了口气,身体僵似木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小脸儿上两团绯红,眼睛一眨不眨,两边鼻翼一张一阖,可见还是紧张的。   信王侧躺着瞧她,又忍不住笑:“方才收拾马嬷嬷的时候倒像只机灵的小豹子,怎么这会儿倒变成兔子了?”   那时他不便睁开眼睛,然听她行事却突然记起有回打猎时遇到的一只落单的小豹子,小猫一般大,连肉垫都还是粉的,却能将上前捉它的护卫抓得血淋淋的,后来听说那护卫没有重视这小小伤口,突发热症没了。   那时他便觉得,这小丫头就和那小豹子一样的,瞧着粉嫩嫩的,可若你轻视她绝讨不了好。   温慈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变成了粉嫩的小豹子,他说话时的气息喷浮在她右边脸上,右边身体整个儿已经酥麻,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在此时离她而去,她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您,您和马嬷嬷如何一样,您是妾身的夫君。”   信王轻轻挑眉:“所以你怕我?”   “不。”温慈摇头:“妾身不怕您,妾身只是敬仰您。”   “哦?敬仰我什么?”   “您在妾身心里,是这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看来这小姑娘当真被外面的传言荼毒的不轻,信王闷笑,胸膛震动,“难道不是因为本王的美色么?”   “轰!”温慈的脸瞬间成了煮熟的虾子,热浪烧得她的一双眼儿水润润的,信王不知道自己的心尖儿早已软成一团,忍笑看着她像只小虾米似的一拱一拱钻进了被子里,最终只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头。   他笑得几乎乱了形象,却又忍不住想这小姑娘有些招人稀罕。   而马嬷嬷此时已经身在柳侧妃的秋风阁。   柳侧妃年近三十,身形高挑,鹅蛋脸,五官并不十分出众,不过中等之姿。然她身材丰腴,肤如凝脂,举手投足间难掩成熟媚色,很是撩人。   她十七岁嫁给信王,那时先王妃已去世两年,柳侧妃嫁进来后便掌管了信王府的内院,距今近十载,倒养成了一身说一不二的气度。   马嬷嬷到时,柳侧妃正斜倚在榻上拿着一卷书看,身上披了件花开富贵的鹅黄寝衣,胸前的领子敞开,露出半片胸口,里面大红的肚兜和半身雪白皮子只晃人眼。   一眼看去,沟壑深深,魅惑天成。   马嬷嬷只瞧了一眼就赶忙垂下眼睛。   她恭敬行礼,柳侧妃的眼睛未离开书,只嗯了一声,“她可乖乖喝了?”   马嬷嬷垂手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回娘娘,王妃年纪虽小,人看着也柔弱,实则长了十八个心窍,奴婢一朝轻敌,不仅没叫她喝下药,还被夺了差事,明儿一早,她身边的蔡嬷嬷就要来与奴婢交接了。”   “哦?”柳侧妃终于抬起头来:“昨儿打探的人回来不是说,这位温家二姑娘最是个绵软的,连府里十来岁的弟弟也能随意欺负?”   “她性子却是绵软,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笑眯眯地模样,可却是个绵里藏针的,不仅奴婢,浅桃萍儿也被她几句话就威慑的不轻。”   “她与你们都说了什么?”柳侧妃倒有了些兴趣。   马嬷嬷便把经过简单说了,末了道:“原本那碗药她还想留着,奴婢当时给打翻了,可即便如此,她竟直接将浸了药汁的地毯给收起来了,若到时找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检查出来都用了什么药……”   见她神色不安,柳侧妃轻笑出声:“她留着那东西又如何,难道还能当证据?便是能检查出里面是些什么,可也得有人证不是?”   不管是马嬷嬷还是浅桃萍儿都不敢出卖她,而王妃自己的丫头作证人是无法取信的。在她看来温慈的手段实在幼稚,却没想到马嬷嬷竟如此害怕。   “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说了几句吓唬人的狠话,就叫你们一个两个方寸大乱,马嬷嬷,这可不像你啊。”   马嬷嬷沉默片刻,犹豫道:“她毕竟是王妃,与旁人不同,奴婢哪敢轻易得罪。”说罢飞快地觑了柳侧妃一眼。   柳侧妃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成不了信王正妃,马嬷嬷话音一落,她脸色就淡了下来,扔了手里的书坐起身来,淡淡道:“果然做了王妃就是不一样,不过一大理寺少卿家的女儿,出身不显又无才无德,却嚣张至此,明儿倒要好好见上一见了。”   她语调平静,可马嬷嬷却清楚听到她话里的冷淡和厌恶,知道她是恨上了王妃。不由暗暗冷笑,敢夺了她的差事,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柳侧妃手段向来狠辣,出手就是非死即伤,她倒要看看那小王妃会落到什么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么么哒~   多谢清风扔了1个地雷   多谢读者“小火龙天天”,灌溉营养液 第12章 倚仗   第二日温慈早早就醒了,先还有些迷茫,清醒了片刻瞬间坐了起来忙朝信王看去。他如昨夜一般安静躺在那里,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想了想,她忍不住轻轻推他,试探唤道:“王爷,王爷?”   等了片刻信王才缓缓睁开眼睛。比起昨夜的精神,他明显虚弱了许多,呼吸沉缓,有气无力,便是如此,看到她的第一眼便露出笑容:“怎么了?可是怕了?别怕,我不是说了么,白日里我会陷入昏睡,到了晚间自然就醒了。那药你也不用再管,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若需要什么,便去找管家松伯,他会帮你。”   昨夜温慈被信王笑话了一场,在他睁眼之前温慈还有些别扭,可这会儿见他明明虚弱无力,却还在替她着想,那些别扭没了,这会儿溢满了难言的情绪。   她不忍他辛苦,忙道:“妾身不怕,王爷您歇息吧。”   信王目光温柔:“真乖,你只记住,从昨日起你已经是信王府的女主人了,若有人看你年纪小欺负你,便拿出你王妃的威仪狠狠打回去,叫松伯给你找些会拳脚的嬷嬷侍卫,让他们帮你打。”   听他吩咐的这些当真是将她当成女儿在养了,可她是他的妻子……温慈心中有些小小的怪异,可又难免感动。   嫁进信王府之前,她做好了往后余生陷进泥沼的准备,可谁曾想信王会是这般叫人心折的人物。她敬仰他如天神,可他却落下凡间与她温柔的护持。   温慈想了想,认真道:“王爷您别担心妾身,妾身不笨,会护好自己,也会护好您,护好王府。”想了想,到底补充了一句:“还有世子。”   便是信王此时已是累极,也忍不住笑得愈发畅快,越接触越发觉自己的小妻子越有意思,初见时觉着单纯,之后却发现还是个手段谋略都不缺的,处事不骄不躁,很有些成熟稳重。可这会儿听她的话,又觉出些傻气。   然这份傻气,却叫他有些不舍睡过去了。   他摇了摇头:“护好你自己便是,不管是我还是王府,亦或是南越,都有人保护。”   温慈也不争辩,乖乖点头应下:“妾身知道了,王爷,您别说话了,闭上眼睛睡觉吧。”   信王笑了笑,果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见他片刻就昏睡过去温慈有些担心,又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才下床喊人进来伺候。   蔡嬷嬷给她梳妆时先说了嫁妆的事,“奴婢昨儿领着她们几个俱都收拾妥当了,几个贵重的盒子都拿来了正房,具体如何安置,听您吩咐。”   温慈嗯了一声,又问:“今早可见着马嬷嬷了?”   “自昨夜到现在,还不曾见过一面。”   温慈笑,她就料到马嬷嬷不会轻易将手中权势交出来,想必她和柳侧妃已经商议了甚么法子。不过温慈并不畏怯,若说之前她还有些缩手缩脚,可得了信王的话便再没什么担忧的了。   这时蔡嬷嬷看了眼外边儿,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昨儿打听了几句,倒知道了些这府里的事体。”   “这当先要说的便是柳侧妃。她与先王妃柳氏乃是堂姐妹,都出身奉安侯府。先王妃嫁进来仅两载,便难产而亡,只为王爷留下一位自小就体弱多病的世子。两年后柳侧妃进府,隔年生下南宁郡主。这期间王爷一直未续娶王妃,王府后院便一直是柳侧妃在掌管。”   “如今这满府里,只怕十个有八个都是柳侧妃的人。”   温慈恍然:“难怪马嬷嬷说起柳侧妃时那傲然口气和正妃也不差什么了。”   “这还不止,”蔡嬷嬷又道:“咱们王爷是正宫皇后所出,可先皇后诞下王爷没两年就病逝了,之后王爷便被陛下交给了贤妃娘娘抚养,可惜的是贤妃娘娘在王爷十六岁那年也没了。但这位贤妃正是出身奉安侯府,乃是先王妃和柳侧妃的亲姑姑。”   温慈点头:“想必这就是柳侧妃敢立下‘凡进府女子都要喝她赐下的补药’的规矩的倚仗吧。”若不是因此,她一个侧妃哪敢如此嚣张,便是连王妃也不放在眼里。   马嬷嬷应是投奔了柳侧妃的,这两个搅合在一起的确有些难办。不过她也不惧便是了。   “还有呢?”   蔡嬷嬷接过宝蜻递来的六支红宝牡丹花头金簪一一插·进温慈头上的金丝髻两边儿里,稍退后一步看了一眼,见中间儿的金缠丝白玉观音分心不仅没被夺去光华,反被牡丹的华贵衬托得愈发高贵淡然,满意颔首,又继续说道:“这第二要说的,便是世子了。”   “世子今年十二,自小就体虚多病,据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但世子十分早熟聪慧,四岁上就搬出后院去了前院独住,因身体不好请了名师在府里上学。据说王爷昏迷这大半年,外院的事大部分都是世子在主理。”   “而且您说怪不怪,按理说柳侧妃是世子的亲姨母,可世子自小的生活起居柳侧妃都没能插手,都是王爷一手安排,大管家松伯在照顾。”   两人从镜子里对视一眼,都品出些意味,温慈却也未多说,只道:“既如此,世子那边的事务咱们也只关心着,且不可插手。”   蔡嬷嬷笑:“王妃英明。”   温慈也笑:“嬷嬷可别打趣我了。”   “这可是奴婢的真心话。”蔡嬷嬷笑着奉承了一句,主仆两的关系似乎突然就娴熟了许多,宝湘宝蝉没什么反应,倒是宝蜻在一旁递东西,有些诧异。   蔡嬷嬷最后为温慈戴上一对红宝耳坠,说了声好了,温慈便站起身。   因是新婚,打扮自然要庄重喜庆。她穿着一身五彩祥云小麒麟暗云纹的大红对襟长衫,下边露出一截白底缠枝花的马面裙,脚上是缀着东珠的厚底锦履。   梳着妇人发式,戴一整套的红宝金丝头面,脖子上挂着缀金锁的琉璃金项圈。   因今日要受王府众人的礼,妆容也画得成熟了几分,那几分稚嫩便被很好的掩去,温慈面带微笑站在那里,高贵华丽,淡然自若,气势隐隐。   往日那个娇弱稚嫩的温慈,好似突然就远去了。   宝蜻等几个自小伺候的都看呆了,蔡嬷嬷连连点头,眼眶微红,道:“咱们姑娘终于长大了。”   温慈微微一笑,对几人道:“往后,还得继续仰仗各位。”   几人忙行礼,口称不敢,蔡嬷嬷道:“王妃,您如今已是脱胎换骨,往后咱们这些奴婢该享您的福了。”   这话好似意有所指,宝蜻忍不住看了温慈一眼,又去看红着眼眶的蔡嬷嬷,沉默地低下头。   温慈用早饭时一个脸生的丫头进来禀道:“启禀王妃,世子、郡主,还有柳侧妃、周姨娘、王姨娘来给您请安了,柳侧妃说,世子身体不适,不宜见风,问您这会儿可方便先见一见?”   温慈看了眼才用了两口粥的白瓷碗,微笑问那丫头:“平日里各位主子都是什么时辰用早饭?”   这问题自然是简单的,丫头想也不想道:“一般都是辰初。”   温慈点点头,看蔡嬷嬷,蔡嬷嬷看了眼时辰钟:“回王妃,刚过卯正。”   温慈微笑:“看来我没有睡过头。”   那丫头这才觉出不妥,不由神色一慌。柳侧妃在府中说一不二近十载,她一个丫头也早已习惯了柳侧妃的管制,一时便忘了如今当家做主的已经换了人了。一时竟吓得呆住了。   温慈自不会与她一个丫头计较,吩咐蔡嬷嬷:“倒没想到他们来早了,您去问问世子和郡主可用了早饭,若没有便带来一起用吧。若用过了,就把两个孩子请进屋里坐着,别吹了风。”说罢夹了块春卷咬了口细细嚼着,不慌不忙。   蔡嬷嬷答应着去了,宝蜻见状忙道:“王妃,那边主子来了不少,奴婢去帮一帮蔡嬷嬷吧。”   温慈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看她一眼:“宝蜻姐姐眼里有活,不错,去吧。”   宝蜻低头避开她的目光,行了一礼退下了。   蔡嬷嬷见宝蜻追上来,疑惑道:“可是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并无。”宝蜻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嬷嬷,您和王妃……”想了想又换了个方式,问道:“您打算何时给夫人去信?”   蔡嬷嬷闻言看了她一眼:“宝蜻,知道姑娘陪嫁的两户人家为什么选了你我两家吗?”   宝蜻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隐隐有些不安:“为什么?”   蔡嬷嬷笑了笑:“你从来不笨,不如好好想一想?”   宝蜻一时惊疑不定,蔡嬷嬷见她脸色变来变去,想着也是好些年的情谊,到底提醒了一句:“宝蜻,你得想清楚往后到底拿谁当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读者“粉色猪猪侠”,灌溉营养液   多谢读者“foxandcat”,灌溉营养液   另外向小仙女们求个收藏~~~ 第13章 交锋   温慈用完饭,留下宝蝉守着春熙苑,带着宝湘等人出了游廊进了前边儿的穿堂。   南北两扇门儿已经打开,一脚踏进去便能感觉到不骄不躁的穿堂风吹过,夏日在此理事会十分凉爽。   堂地中间儿摆着一座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大插屏,上面雕刻着瓜瓞绵绵的图案,填了色,倒衬得深色的插屏都轻巧了几分。   绕过屏风,便看见左右两列座椅上坐了人。   左边儿打头的是一位二十六七、穿一身石榴红富贵花开对襟长衫、插金戴银、神色淡然,略有些富态的女子。她一身打扮十分艳丽,那身石榴红的衫子倒比温慈身上正红的麒麟衫还要鲜艳几分。应该就是柳侧妃了。   她下手坐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模样清秀,内着紫色长衫,外罩一件儿嫩黄的比甲。头顶上两个小抓髻戴了两串儿浑圆的珍珠,脖子上的琉璃璎珞金项圈并不比温慈脖子上的差什么。   想必就是柳侧妃所出的南宁郡主。她很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坐在那里两个脚百无聊奈的前后晃动。   柳侧妃后面儿站着两个神色谦卑的妇人,也在二三十左右,一个气质温柔,一个模样俏丽。   右边儿坐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   穿一身宝蓝色衫子,刚留不久的发规整的梳成小髻。他十分消瘦,脸色苍白,便是唇色也很浅淡,然五官十分精致,与信王有五六分相似,不过信王是温和甚至温柔的,他却有些冷淡。但坐在那里腰背笔挺,纹丝不动,果然很是持重。   这就是信王与先王妃的嫡子,世子梅南越了。   众人见她出来,不管是堂上坐着等待的主子,还是台下三五一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仆人们都起身朝她看来。   温慈虽装扮成熟了许多,看着也不过十六七罢了,又脸上带笑,很是温柔的模样,好些人打量了第一眼都忍不住露出轻松的模样。   堂上几位主子当先见礼:“儿子\妾身见过母亲\王妃。”接着是堂下众仆人:“奴婢\奴才\见过王妃。”模样都很恭敬,只有南宁郡主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没骨头似地靠着柳侧妃,既不行礼也不张嘴,便是连看也不曾看温慈一眼。   温慈在当中的福寿双全紫檀太师椅上坐下,微笑抬手:“众位免礼。”众人道谢起身。   又对堂上几人道:“都坐着说话吧。”柳侧妃等人又在原位坐下,周王二位姨娘又站回柳侧妃身后。   实则按规矩,她们要么在温慈身边儿伺候,要么就退到一旁,站到柳侧妃身后对温慈是有些不恭不敬的。   两人也有些意识,可一来不知小王妃甚么秉性,二么也不敢公然反抗柳侧妃,便只小心翼翼打量温慈的脸色,脚下却是不动的。   温慈却没在意,方才世子一板一眼恭敬行礼,且开口便是母亲又自称儿子,且不说是否真心实意,单尊敬她的态度便叫她不得不产生好感。   便先问他:“世子,丫头说你不能受风,这会儿身体如何?不如先下去歇着吧,反正接下来都是大人的事,与你们孩子倒无甚关隘。”   她不过比梅南越大两岁,称呼他孩子倒顺口的很,梅南越自小聪慧敏感,隐隐有些别扭。然她面上含笑,神色温柔,也是出于对他的关心,想了想,还是抱手还礼道:“多谢母亲关心,儿子无碍。”多的话却也没了。   与温慈的主动相比,世子的态度要冷淡许多,有人看着难免在心里笑话。   但温慈不以为意,还叮嘱了一句:“若不舒服了就早些告诉我。”世子答应下来。   她便把目光转向其他人,院子里分男女站了不少仆人,差不多两三百之众,对于信王府这样的顶级勋贵来说当真算不上多。前面是各处的管事,约莫二三十个。   廊下除了伺候各主子的下人,当先站着的是一位有些白胖的五十出头的老者。   温慈问:“松伯可在?”   果然那老人忙出来行礼:“回王妃,奴才在。”   温慈微笑:“我初进府,也不晓得接下来该做甚么,不如就由您主持一番?”   松伯行事稳重,也不拒绝:“奴才领命。”   “今日主要是众人向您见礼,这当先一件便是各位侧妃姨娘向您敬茶。”这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松伯话落,便有早就等着的小丫鬟上前给柳侧妃周王二姨娘上了茶,又在温慈面前摆上三个跪垫。   柳侧妃懒懒接过,起身走到堂中间儿,周王二姨娘见此忙跟在她身后,温慈此时才将目光落到了柳侧妃身上。   她微微低头,双手把茶杯往前递了递,淡声道:“妾身给王妃敬茶。”周二王姨娘也忙跟上,比起站得笔直的柳侧妃到底弯了腰。   松伯脸色微变,忍不住去看温慈的脸色,却见她笑容不变,左右看了一眼,将站在门边儿的马嬷嬷叫上前,柔声细语地问:“昨儿您说在王爷身边伺候了近二十载,想必规矩礼仪是从未出过错的?我到底年轻,又是头一回做正妻,听说这妾室给正妻敬茶是要跪下磕头的,不知是不是如此?”   马嬷嬷在温慈朝她招手时便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会儿果然应验了。她一时骑虎难下,忍不住看了眼柳侧妃,见她脸上戾气一闪而过,愈发不敢说什么。   然上座的温慈却正等着她回话,她昨晚经历了一回,知道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一时当真是后悔自己个儿怎么不再站得远一些。   她脸上见了汗,支支吾吾的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温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瞧我,又忘了您昨儿说了自己年纪大了,好些事都力不从心,想必甚么规矩礼节都淡忘了。”   说罢怜惜道:“既如此您从今儿起就好好歇着吧,”又叫蔡嬷嬷:“您比马嬷嬷要小几岁,往后马嬷嬷的差事您就替她担着些,记得,千万别叫马嬷嬷累着,否则等王爷醒来见我不曾好好对待伺候了他的大功臣,只怕我也没脸。”   蔡嬷嬷恭恭敬敬应下:“奴婢遵命。”又叫来宝蜻,一左一右扶着敢怒不敢言的马嬷嬷:“我们扶您老人家去下面歇息。”   三言两语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夺了马嬷嬷的差事。   之前还觉着温慈好应付的人一时静若寒蝉,便是一直冷眼旁观的世子,也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马嬷嬷现在说什么都是错,脸色几乎狰狞,拿眼去看柳侧妃,忍不住喊道:“侧妃娘娘——”   柳侧妃抬起头,淡淡道:“王妃,马嬷嬷怎么着也是春熙苑的老人了,您趁着王爷昏迷不醒便如此对她,这似乎不合适吧?”   温慈讶异道:“哪里不合适?我体恤马嬷嬷年纪大了当差辛苦,因而叫她老人好好歇着,往后还有小丫头伺候着,这可是享福呢。”   说罢恍然一笑:“我明白了,想必是马嬷嬷见了我紧张,一时忘了回话,既如此,不如请妹妹与我说说妾室与正妻敬茶的规矩?只要你说了,那便还叫马嬷嬷当差便是。”   柳侧妃知道温慈是针对她,然不说其他,单一个‘妹妹’就叫她忍不住恼怒,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敢当谁的姐姐?果然如马嬷嬷所说是个绵里藏针的。   可叫她说什么‘妾室给正妻敬茶’的规矩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然不说就得任由马嬷嬷被夺去差事,她这会儿倒有些体会到马嬷嬷骑虎难下的心情了。   但想叫她弯腰磕头却是做梦!   她强忍怒气:“您误会了,按规矩妾身自该与您磕头见礼,只是这几日忙着王爷和您的婚事,不小心闪了腰,大夫本嘱咐了叫卧床歇息,可今儿毕竟是第一回 见您,妾身便强撑着病痛来了,却实在不敢妄动,就怕伤势加重,还请王妃明见。”   “哟,你怎也不早说,我又岂是那不通情达理的。”忙招呼方才上茶的丫头:“快把侧妃手里的茶接过去,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丫头忙听话照做,柳侧妃松了口气,却又听温慈道:“等侧妃身子养好了再敬便是。”柳侧妃险些一口气没背过去,竟是躲不过去了?   温慈又问:“想必南宁郡主平日里不是妹妹亲自带的?”   柳侧妃顿时心生警惕,别看温慈说话温温柔柔,实则心思深得很,没有一句废话,句句都是坑。   忙道:“自是妾身亲自带的。”   “如此?那想必郡主不会说话?”   柳侧妃顿时明白,这是又要计较方才南宁不曾向她见礼之事,正要以年纪小为由推脱,谁知南宁听温慈暗示自己是哑巴顿时大怒,站起身来指着她怒道:“谁说本郡主不会说话!本郡主只是不屑与你说话!不过是个给父王冲喜的大理寺少卿的女儿,竟还敢坐在这里对我母亲耀武扬威,你是个什么东西!”   柳侧妃顿时大惊:“南宁!”   南越也忍不住皱了眉头,但依然什么都没说。下人们自然乐得看好戏,松伯有些担忧却也不曾贸然插手,蔡嬷嬷等温慈的亲近自然大怒,等着温慈发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朝温慈看去,却发现她脸上丝毫不见怒色,只不过满脸笑容变成了担忧,对柳侧妃道:“看来妹妹这些年一意忙于侯府诸事放松了对郡主的管教。听说郡主快要八岁了吧,也是个半大姑娘了,若到了外边儿还如此不知礼数,那可当真是要丢尽咱们王府的脸了。”   柳侧妃一把揪住南宁郡主拉到身后满脸戒备,只听温慈道:“既如此,从今日起郡主便搬去春熙苑,往后由我亲自照料。”   竟要夺了她的女儿!   柳侧妃怒极,却心知是自己女儿冲动这才送了个把柄出去,生生压住怒火,忙拒绝道:“王妃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是南宁自小便是妾身照料,她年纪小不懂事又调皮,只怕您养一日便要嫌弃的。她此番的确做得不对,您放心,妾身稍后会从宫中请来嬷嬷用心教导,定不会叫她给王府抹黑。”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女儿交出去,且不说舍不舍得的问题,只要南宁落到温慈手里,她便只能永远受其挟制!   她极力拒绝,温慈依然没有生气,反而微微笑道:“俗话说,一心不可二用,妹妹此前一心为了王府,因而疏于对郡主的管教倒也情有可原。如今既要一心教导郡主,这王府内院诸事……妹妹又打算怎么办呢?”   原来如此!   柳侧妃心中豁然开朗——温慈一步一步,就是为了夺她的管家权!   柳侧妃此时心里生出深深的忌惮和后悔。她一直不曾将这十四岁的小王妃看在眼里,因而开始便大意。谁知她一来就悄无声息设下陷阱,先是借机夺了马嬷嬷的差事,叫自己不得不为其出头,因而引火烧身,好在被她化解。   到这时也只有恼怒,依然不曾重视,谁知温慈又拿南宁开刀,虽则她有了警觉,可南宁的冲动叫她彻底败于下风。   温慈从头到尾不惊不怒,她却一步步落入对方的陷阱里。   至此,要么将女儿送出去,要么将大权交出去。   这小王妃,当真好深的心机,好厉害的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个是作者母上大人的寿辰,恐无法更新,因而今儿个奉上大章,望众位且看且留言且收藏,作者感激不尽~~~啊哈哈哈哈~~~ 第14章 断腿   柳侧妃知道了温慈的目的,便也冷静下来。   女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出去的,至于管家之权……她不禁冷笑,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个王妃头衔便能为所欲为?却不知王府的主子不多,但奴仆却不少,且关系错综复杂,有时动一人而牵全姻亲,说不得王府的运作都要受到影响。   想当初她嫁进王府时十七岁,也用了近半年时间方摸清奴仆间的关系,这黄毛丫头嫁进来的第一日就心急火燎的夺去她的管家之权,不顾她这十来年的辛劳,吃相如此难看,唇亡齿寒,单是由她提拔而起的管事便不会让她好过!   她倒要看看她如何收场,到时可千万别来求她!   想清楚了她便干脆道:“往后妾身既要全心教导南宁,自是无暇顾及其他,府中诸事务便要辛苦王妃了。”   温慈毫不意外她的选择,笑着道:“这本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要说辛苦,那也是辛苦妹妹这些年的操劳了。”   柳侧妃笑了笑,也懒得计较她这点口舌之快,拿了钥匙给婢女彩儿,让带几个人把府中各处的对牌钥匙印章一应全部找来,又对温慈歉意道:“至于账册,这些年积攒了起码有半屋子,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搬不来,还请王妃等几日,妾身叫人整理好了再抬到您这边来。”   账册最是敏感,柳侧妃想做什么两人心知肚明,温慈也不想把人逼狠了,点头应下。又问松伯:“府中的花名册可是在您那里?”   松伯忙道:“恰好您与王爷新婚,府中调度频繁,老奴几日前才整理过,这就叫人给您送来。”   柳侧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什么恰好,说不得早就准备好了欲投靠温氏,调度频繁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这老货,从前明里暗里拉拢不为所动,如今温氏才进府竟就巴结讨好,原来是嫌她不是正室么?   她倒要看看跟着温氏他能讨到什么好!   这时温慈对南越道:“接下来就没你们孩子什么事了,不如你先回去吧。”   这次南越没有拒绝,想了想道:“母亲,儿子想去看看父王。”   “自是可以,”又问南宁郡主:“你可要一起去……”   “我才不去!”   谁知南宁郡主慌忙拒绝,瑟缩着往柳侧妃身后躲,柳侧妃脸色微变,警告地瞪了女儿一眼,这才对温慈道:“王妃,宁儿身体不适,若没有其他事,妾身便先告辞了。”   温慈不动声色,关心了两句便允她退下,周王二位姨娘见此也忙跟了上去,她也不在意。   回头恰好看见南越从柳侧妃母女身上收回目光,神色愈发冷淡,不由挑了挑眉。   南越走后不久,松伯就拿来了花名册,她忍不住笑,虽她还未去过前院,但肯定是比到柳侧妃的秋风阁要远的,如今早走的秋风阁的人也不知在哪里。   宝湘上前接过,温慈并不马上翻看,而是对松伯道:“劳烦您找几个会识字写字的,在右边廊下摆两张桌子,叫所有男仆去重新登录造册,要记下他们的姓名年纪、父母亲人、此前在何处任职、又任得是甚么职务、以及各自擅长甚么。”   松伯忙应下,温慈又对蔡嬷嬷道:“您就带着宝蜻宝湘,再找两个帮手去登录女仆这边儿的。”   蔡嬷嬷也忙答应着去了,温慈看了眼有些骚动不安的众奴仆,笑了笑,拿起一本花名册扬了扬:“我希望与各位有个良好的开端,也望各位不要从一开始就想着骗我。”   她虽没说欺骗的下场是什么,但观她之前行事,大家心里都有了计较。站在前面的管事们虽免不了眉来眼去,但温慈也不去管,分派下去之后便拿起花名册翻看起来。   如今在院子里的总共三百六十五人,男仆一百零三人,其中各处管事加起来二十八人;除此之外还有在各位主子身边伺候的,近八十人,侍卫一百二十人,其中就包括六十人的王府仪仗卫队,也是当初去迎亲的那些。   这些人里,温慈主理的是后院的三百六十五人,她便也只着重看这些人的出身来历,这才发现还真是五花八门,其中一半都是信王分府时礼部分派来的,剩下的,有亲朋属下送来的,有外面买进的,还有像温慈柳侧妃这类嫁来时带来的。   经过十几年的变动以及姻亲牵连,仆人之间的关系早就如一团乱麻般理不清了。而且柳侧妃做主近十年,向来手段狠辣,独断专行,好些仆人为了生存或者有意巴结,都不得不投靠与她,如今这府里恐怕就如蔡嬷嬷之前打听的一般,大半都是柳侧妃的人了。   想必这也是柳侧妃会干脆放手的原因,说不得在她看来,过不了几日温慈就得乖乖把管家之权交回去,甚至还得求着她再来管家了。   不到一个时辰,男女两处登记完了,温慈向松伯蔡嬷嬷说了声谢,拿过册子快速翻看一遍,底下人不知到她到底打什么算盘,多少有些紧张。   终于温慈抬起头来,笑了笑道:“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既往后这王府内院由我做主了,那便要遵循我的规矩来。”   自然有那撇嘴不屑的,温慈也懒得理会,只道:“我如何分派,各位如何做便是,也不要说什么‘你们原来如何如何’的话,若顾念着原来的日子,便只用去找你们原来的主子就是,倒也不用在我这里来领差事了。”   说罢也不管有人脸色微变,拿起册子念道:“管采买的季妈妈是哪位?”   下面走出一位矮胖的中年妇人,神色谦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温慈也笑,这位在采买上坐了整六年,当初也是柳侧妃一手推上去的,至少这脸上功夫就很了不得。   “季妈妈往后还管采买这一块儿,”季妈妈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却又听温慈说道:“蔡嬷嬷,你再找八个或嘴皮子利索的、或能写会算的、或识得五谷杂粮禽牧肉畜的,分派到季妈妈手下去。”众人也就恍然温慈让记下各自的擅长的目的了。   蔡嬷嬷方才亲自登记造册,自是记得谁人都擅长甚么的,很快便念了八个人的名字,那几个站出来时又惊又喜,而之前在采买上的却脸色大变,谁都知道采买这一块儿可是肥的流油,这么好的差事谁愿意拱手让人?   当下就有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站了出来,不满道:“王妃,奴婢们之前干得好好的,您为何突然就将奴婢们换了?怎么着您也得给大家伙儿一个说法不是?”   见有人站出来,其他几个也忙跃跃欲试,季妈妈却脸色一变。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王妃大呼小叫!”蔡嬷嬷脸色一沉:“方才王妃就说过,往后王府内务由王妃做主,不论是你还是谁自然要遵从王妃的命令,怎么,你想以下犯上么?”   那妇人虽被呵斥了,并不十分害怕,还是愤愤不平,温慈问:“你叫什么名字?”   宝湘在新造的册子上指着一页道:“回王妃,她是金氏,乃是季妈妈的弟媳,其丈夫是府里的二账房。”   “哦……”温慈笑了笑:“我记得你们家,除了采买、账房,还有厨房里、车马上,便是门房都有你们金家人。”说罢一笑:“放心,我这人做事向来讲究你情我愿,不愿听从我的分派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转头对松伯道:“劳烦您把金家人的卖身契都找出来,着人送去府衙消了契,往后他们一家便自由了。”   季妈妈脸色更是难看,既恨弟媳的冲动愚蠢,也俱温慈的绵里藏针。   说是放他们一家自由,在别人看来就是撵出去,被信王府撵出去的奴仆谁家还敢用?只要出了信王府他们一家就完了!   这小王妃行事当真毫不拖泥带水,且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好的字。然枪打出头鸟,他们金家受柳侧妃扶持,在王府根植多年,说起来也就比松伯差了几分,若将他们拔除,既除掉碍事的,也是对其他人的震慑。   瞧着软绵绵的,手段竟如此强悍,丝毫不输柳侧妃。   季妈妈心里暗恨,却一把拉着金氏跪下:“求王妃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她看着架势大,实则就是个憨货,脑子一根筋,以前做采买便只认定了采买,但绝不敢以下犯上的。”奴仆以下犯上,其罪可大可小,但看主子怎么想了。   “是吗?”她的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   可季妈妈亲身见识了这温柔之后带的毒刺哪里还敢大意。   忙道:“却是的,不信您问问其他人,大家伙儿都知道这憨货的德行,奴婢万不敢欺瞒您的。”说罢强压着金氏磕头认错。   金氏的确是个直肠子,却也不是个真傻的,瞧着大姑姐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冲动了,不情不愿的磕了三个头。   温慈笑了笑:“既如此,什么‘以下犯上’的罪名便不用说了。不过我也不能朝令夕改,否则其他人如何服气。这样吧,金氏你们带回家去再教教规矩,金家其他人照常当差。”   虽金氏没了差事,可至少保下了其他人,季妈妈也不敢要求更多,忙拉着傻了的金氏下去了。   温慈又问其他人:“还有谁有意见的,没关系,都可以提。”   有了金氏的例子谁还敢提?恢复自由之身的确难得,可背靠大树好乘凉,便是个杂役,出去了说在信王府上当差,别人都得高看你一眼。   见没人说话温慈又继续分派,与采买上一样,各处都是原来的管事,但手底下的人却几乎全变了,温慈也不特意安插谁,她直接将人全部打乱,若有根据,那便是每个人的擅长罢。   柳侧妃近十年的布置便被她快刀斩乱麻般剪断了。也不知她得知了消息会是甚么反应。   然这远没有结束,温慈又道:“各处都只有一个管事,难免有顾及不到之时,既如此,每处再添一位二管事,若哪位觉着自己能胜任的,便自荐吧。”   她话音一落底下便立时响起嗡嗡议论,从来管事二管事便是好些小管事都是主子分派的,何时还能自荐了?   这做法奇特,但也叫人不可避免的心动,尤其那些平日里没甚么关系难有出头之日的。   很快便有五六人举手。像厨房、采买、针线等油水足的都不止一人,温慈便叫她们说一说各自的长处,又怎么做好这个二管事。有说的好的,自然也有说的不好的,温慈据此指派倒也没人能说什么。   这会儿已近正午,又近夏日,天气开始热起来,众人站了半日都有些疲累,好在也都理得差不多了。   “往后每日辰正在此点卯,若有事回话的都提前想好了章程,别到了跟前儿还要啰嗦。”   “各位管事明儿来点卯时记得回我一桩事:把你手下哪个做甚么事,什么时段上职什么时段休息都想清楚,能写的便罗列一张单子,不能写的便想好了来此口述。往后这便是大家做事的依据。若哪一处出了什么差错,我便只找负责这一处的那个,当然还有管事。”   如此安排清清楚楚,也就避免了扯皮拉筋,互相推诿。   “另外,稍后所有二管事都到蔡嬷嬷这里来登个记,往后每日每三人一组抽签到各处总揽查看,若有什么不妥,像什么偷懒的、吃酒赌钱的、打架说嘴的,也不用你们做什么,立时回了蔡嬷嬷便是。但若你们徇私掩护,叫我发现了,有一回就打二十板子,有第二回 就直接撵出去,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可别说我没做叮嘱。”   “当然,平日里不管是谁,只要发现了这些问题的,都可以来春熙苑找蔡嬷嬷、宝蜻宝湘,外院的便找松伯检举,只要属实,便有奖励。小事小奖,大事大奖,一两银子做底,上不封顶。”   她说一句众人皮肉便绷紧了一分,谁也没想到这小王妃心思竟如此缜密,手段干脆利落,却又赏罚分明,之前还想着看笑话的小瞧的,哪个还敢说半个字?   好些之前被柳侧妃季妈妈等人压制了的都觉着看到了希望,自然对她生出信服。自也有不服的,但温慈并不在意。   她起身道:“最后一件事,稍后我会让蔡嬷嬷给每位发三月的月钱,从我的私库里走。一么,是趁着我与王爷新婚为王爷祈福,二呢,就算我与众位的见面礼。”   众人大喜,忙行礼道谢,好话不要钱一般往温慈身上砸。   她忍不住笑:“各位高兴便好,往后众位认真办差,在我这里,有错自然要罚,可做得好的也一定会奖赏。”   众人又谢,此前有些紧张的气氛就这么松快了起来,蔡嬷嬷松伯等人一直看着,这会儿都忍不住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临走前她又对账房管事道:“对了,往后周王二位姨娘的月钱便按一等丫头发放,凡例行的衣裳首饰等也皆免了。柳侧妃的月例就暂时扣着,等她什么时候好了把规矩走完了再发下去。”   方才又是紧张又是高兴,都忘了之前柳侧妃三人未向她敬茶之事,却没想到王妃不仅没忘,且这秋后算账来得也十分迅疾。众人不免又拘谨了几分,彼此打着眼色,也不知道柳侧妃三人知道后会是甚么反应。   回去的路上,蔡嬷嬷忍了又忍,还是道:“王妃,咱们刚进府来,尚未摸清各处关系便与柳侧妃对上,又大肆动作,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温慈不仅性子柔软,也十分能容忍,此番却与之前大相径庭,行事甚至堪称急躁,蔡嬷嬷不得不担心。   温慈笑着安慰:“嬷嬷别怕,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便是今日我不动手,她迟早也会对付我。既如此,倒不如趁她尚未反应过来时掌握主动权,对我们更有利不是吗?”   又走了两步,左右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淡淡道:“再者,我费尽心思嫁进王府来,可不是为了和谁相亲相爱过日子的。嬷嬷,我已经忍耐的够久了。”   这话只有主仆几人听到,宝湘没什么反应,宝蜻却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扣紧了手里抱着的花名册。蔡嬷嬷却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穿过前院就看见了正房的大门,伺候南越的下人守在一旁,宝蝉坐在廊下做针线,见了她都忙见礼,她笑了笑正要问,就见一位太医被猛地推了出来,南越铁青着一张脸紧随而出:“我父王明明疼得浑身颤抖,伤口都见血了你还不停手,你想做什么?想害死他是不是?”   温慈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其他,吩咐道:“别叫他跑了!”自己则往屋里冲去,到了床前一看,盖着信王的被子掀开了,他左腿齐膝以下都没了,膝盖处的伤口药水血水流做一团,周边惨白的皮肉翻卷着,有淡淡的腥腐味窜进鼻端。   信王双眸紧闭,脸色惨白,满头满脸的汗,发丝早就凌乱,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眉间生出深深的沟壑。   温慈瞪大了双眼呆呆看着,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心目中谪仙一般的信王,会如此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大长章,不晓得你们会不会看得累? 第15章 心跳   温慈早前听说信王残了,心里多少也有些准备,可那时信王在她这里不过一个想象的模子,新婚夜见了真人,俊美又温柔的人才,加上他大德大功之品性,本来重病一场她就忍不住心疼怜惜,如今见了他残腐的断腿,冲击之直白,叫她险些落下泪来,深恨老天不公。   这时南越又进来,身后跟着蔡嬷嬷宝蜻,温慈忙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王爷是好几年前出过一场事故,为何如今他的腿又变成这样了?”   “回母亲,父王在八年前秋围时出了场意外,不得不截了左腿膝盖以下来保住性命,之后养了几年才好。年前的时候父王突然重病昏迷,腿上旧疾同时发作,流血流脓不止,一直到现在还未恢复。”   “那太医又是怎么回事?”   南越眼底浮上一层冷意:“庸医罢了,母亲不必在意,儿子会禀了皇祖父再换一个来。”   温慈忍不住看他一眼,听他话音,太医是陛下派来的,可陛下怎会派庸医来?   忽然又想到那碗加了沉香的药,还有信王早上的叮嘱,一切都在告诉她信王的病不简单。她手心见汗,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随意插手,点点头道:“听说外面的事务都是世子在主理,此事便劳烦世子了。”   南越道:“这都是儿子应该做的,母亲客气了。”   他带着那太医走了,等新换的太医来至少也得半个时辰,可看着信王残腿上的伤口一片狼藉,她既无法安心,也不敢贸然行事,就怕自己不懂反叫伤势加重,最终也只拿帕子沾了水将伤口周围的污渍血迹清理了。   蔡嬷嬷见她担忧,宽慰道:“王妃别急,有世子亲自去请,想必太医很快就来。”   温慈点点头,看了眼身上大红的长衫,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这衣裳太重了,换一身轻便些的吧。”   宝蜻眸光一闪,忙道:“王妃稍后,奴婢这就找来。”   蔡嬷嬷伺候温慈脱掉外衫,宝蜻捧了两件衣裳过来,一件湘色缠枝莲纹的,一件海棠红百蝶穿花的。   温慈目光落在两件衣裳上,抬头看她温柔地笑:“宝蜻姐姐最近可是累着了?不久前还夸你眼里有活儿呢,这会儿怎得却忘了我的喜好?”   宝蜻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忙低下头:“王妃容禀,奴婢只是觉着毕竟是您新婚,若穿的太素净了倒惹人闲话。”   “是吗?原来是替我着想。”温慈笑了笑。   蔡嬷嬷道:“王妃就在春熙苑守着王爷,哪个敢来说闲话?”说罢拿过那件湘色对襟长衫,冷淡地看了宝蜻一眼。   “嬷嬷教训的是,是奴婢没想透。”宝蜻脸上微微见汗,心里有些慌乱,僵着身子把那件海棠红的放进柜子里,并收进里面。   温慈换了衣裳,又卸了满头红宝,换做几支精贵繁复的金簪,瞧着倒也华美,只是到底少了几分喜气。   这会儿太医还不曾来,饭食上了,温慈也只略吃了几口,便又去内室照顾信王。   蔡嬷嬷还要去接手马嬷嬷的差事,交代宝湘宝蝉好生伺候着,带着宝蜻告退走了。   路上蔡嬷嬷道:“看来我之前的提点你权当了耳旁风?”   宝蜻僵笑了笑,忙辩解道:“嬷嬷误会了,奴婢哪敢不听您的话,只是……”   “只是依旧摇摆不定?”蔡嬷嬷冷笑:“宝蜻,这两日见识了王妃的行事难道你还未察觉吗?王妃早已不是温家那个柔弱怯懦的二姑娘了。你若要忠心旧主倒也没甚可说的,甚至你直接去王妃面前说要回温家当差王妃还得赞你一句忠义,可你做了什么?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这可都是为奴为婢的大忌!”   说罢站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轻鄙一笑:“今儿胆子更大,竟还想试探王妃?也就是王妃好性儿一再容忍你,否则但凡遇上一个烈性的,且看你今儿还能不能站着走出来。”   宝蜻一时心惊肉跳,目光渐渐惊恐,抖着嘴皮子道:“嬷嬷,王妃她,她当真已经……”   “宝蜻,王妃这几日行事一直不曾避着你就是看在这些年的主仆情分上给你机会,若你依然执迷不悟,到时我也帮不了你。”   说罢留下一句:“你既然累了就回去歇着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去王妃跟前儿伺候。”   明明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灼热,可宝蜻依旧打了个哆嗦,背心里寒毛只竖,手脚发软险些站不住,忙倚着旁边的廊柱才站稳了,可脸色已是惨白。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南越终于带了太医来。   温慈避到了屏风后面。这回来的太医倒很快给信王处理好了伤势,又嘱咐伤口要多透风,别闷在被子里,别沾水等言。温慈都细细听了,有不明白的也都一一问清楚。   南越一直看着,见她不仅没有一丝嫌弃,反而十分用心,脸色几不可见的放松了两分,告退行礼时对她又恭敬了些。   温慈并不知道,见他脸色有些发白,还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若有甚么事便来找她云云。   夜幕降临时信王依旧没有醒来,没有温慈招呼浅桃萍儿也不敢进正房伺候,她想着白日里信王疼得满身是汗,想了想吩咐打来热水,又让宝湘绑了衣袖。   宝湘见此便知道她要做甚么,犹豫道:“王妃,不若还是奴婢们来吧?”   温慈笑:“你想做侧妃还是姨娘?”   宝湘脸色一白,扑通就跪了下去,惶恐道:“王妃恕罪,奴婢只是不忍您辛苦……”   温慈笑着拉她起来:“这是做甚么,我不过一句顽笑罢了。”   宝湘松了口气,神色郝然。温慈又道:“不过这样的事往后都由我亲自来,你们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若叫别人知道了,便是你们没甚么想法,也保不齐他人嘴碎。你我主仆不易,不能因此坏了情谊。”   宝湘忙点头道:“奴婢明白了。”说罢替她做好准备,便拉着宝蝉下去了。   然温慈说的正经,当真要对信王宽衣解带时还未动手脸就红了。   她再是聪敏沉稳,在男女之事上也是一片空白。   从未有人教她该如何与丈夫相处,便是新婚夜该做什么,也是蔡嬷嬷私下与她说了几句,可也是遮遮掩掩说不尽兴的,因而到如今依然是个一知半解。   她自我安慰了许久才掀开被子,信王修长又残缺的身躯便展露在她眼前。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只刚包扎的断腿,脑海里想到的又是之前血水药水混做一团的狼藉,心里那些羞耻、犹豫还有莫名其妙的慌张便都化作了怜惜。   解下他的衣带看见他劲瘦白皙的上身时,虽依然难免脸红心跳,还算能沉稳面对。   可当手中的帕子轻轻擦过他颀长的脖颈,修长的手臂,胸上的红梅,肌理分明的腰身……   她刻意忽略它们,可越刻意它们便越与她唱反调似的在她脑海里生根发芽,等快速擦洗一遍后,她早已口干舌燥,脸上的汗水浸湿了她的发丝,手抖得压根儿控制不住。   紧接着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憋着气。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皮,对自己的失态有些气馁:“温慈,你出息些。”   她缓了一会儿才又冷静下来,想到接下来要清洗他的背,因他的腿不能侧卧,只能将他上半身扶起靠着自己。   温慈再一次面红耳赤,可她对自己几番失态生出懊恼,突然就有了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也不再扭捏,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抱紧了,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抱着坐了起来。   他上身修长,人也重,压在她身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她的脸颊不可避免的与他的胸口紧贴摩擦,柔软的皮肤和温热的气息包围而下,叫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尽量忽视自己的异样以及此时的狼狈,左手搂抱着信王,右脚抵在脚踏上,上身往□□斜,右手用力去够铜盆里的帕子。   她丝毫不知自己温热的呼吸正正喷洒在他胸口的红梅上,梅花悄然绽放时,她也终于够到了帕子。   正松了口气,安静的室内突然就传来一声叹息——   “唔……”   一只修长的手抱住她往里带了带,她整个人就趴进了他的怀里。耳边是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头上传来他温柔暗哑的声音:“小心摔下去。”   “啪嗒——”温慈手里的帕子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就以这种十分扭曲的姿势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有没有宝宝知道宝蜻在怕啥? 第16章 巴掌   察觉她的身体十分僵硬,信王胸膛震动,轻声笑开了:“见我睡着了就敢解我的衣襟,窥视我的身体,当着我的面倒怕了?”   温慈忙退出他的怀抱,不顾自己脸上烧得快冒烟,义正言辞道:“您误会妾身了,妾身只是在帮您擦身。”   她搭手坐得笔直,神色严肃,瞧着真是再正经不过,然信王看着她回避的眼神,极力镇定依然微微颤抖的手,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紧张。便是这会儿腿上的伤口牵扯得阵阵闷痛,也止不住他的满心愉悦。   他这小妻子当真是每时每刻都在给他带来欢乐。   又见她衣裳凌乱,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也不忍心再叫她无措尴尬,抬手替她理了理濡湿的发,柔声道:“多谢你,我觉着舒服多了。”   她抿了抿唇,心中有些欢喜,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小声道:“还未给您擦完呢。”   信王瞧她脸上的汗:“如此辛苦,叫下人来便是。”   温慈沉默片刻,抬头看他:“可您是妾身的丈夫,伺候您本就是妾身应该做的,而且贴身伺候……”她有些害羞,但仍看着他的眼睛:“妾身不想交给其他人。”   信王微愕,过了片刻方哭笑不得道:“小小丫头,你这是醋了?”   谁知温慈却点头,脸色绯红目光却坚定:“妾身未嫁进来之前就已经对您心生敬仰,新婚夜第一次见着您,妾身便喜欢您了,若叫其他人近您的身……”她想了想凝眉摇头:“妾身不愿。”   从未有人教过温慈要如何与丈夫相处,她便只能一切凭自己的本心。   便是这出自本心的直白话叫信王笑容更深,却逗她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好看是不是?”   温慈犹豫着点头:“食色性也,这是不能否认的。但妾身不是因为您好看才喜欢您,妾身是先慕了您的人才品性。”   “想必是听了些有关我的传闻,或者看了甚么话本子?单凭此你就能确定我的人才品性好吗?”   两人说了这会儿话,温慈已经冷静下来,见信王还裸着上身,忙捡起他的衣裳给披上:“便是没听过那些,妾身与您呆了两日,也尽知了。”   信王笑:“既片面又盲目,可不像你会做的事。”   温慈将帕子捡起来重新搓洗,也不扭捏了,直接掀开一半衣裳继续擦他的背,边道:“听您这意思,是在暗示妾身您不是传言中那样的人么?”   她一手按在他肩头一手拿着帕子在他背上轻轻擦洗,小手微凉,柔弱无骨,肌肤细腻。方一接触,就好似最上等的绸缎在他身上漫不经心地划过,如此轻柔,便好似挑拨抚摸,他下意识挺直了背脊,身上寒毛根根竖起,心跳不受控制的漏了一瞬。   她不再害羞了,便不曾意识到与他贴得有多近,柔软的身子在他手臂上来回摩擦,身上的甜美馨香在他鼻端缭绕来去,突然就想起方才醒来时她娇小馨柔的身躯靠在怀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胸口的那一处……   信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眼皮剧烈跳动——他清晰感觉到自己沉寂了许久的欲·望突然就苏醒了。   他忍不住苦笑,如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小姑娘有了这种念头。   只得默念心经,恰这时温慈未听见他的回答,疑惑地停下动作回头看他,却忘了两人已挨得极近,柔软的唇瓣就这么擦过他的耳垂,碰上他的脸颊。   他瞬间僵住,什么经文都如云消散,那股子久违的酥麻从他的尾椎骨处倏忽冲进他的心脏,心跳已然失了控制。   温慈也愣住,傻了一般盯着近在咫尺的脸,脑海中一片空白,忘了反应。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三四息的时间,信王暗自叹息一声,一手撑着自己,一手揽住她的腰,转头面对她,温慈的唇终于离开了他的脸,可两人唇瓣间只隔了手指的距离,鼻尖几乎抵着鼻尖,呼吸的尽是对方的气息。   屋内突然就潮热了起来,有些缠绵暧昧的气氛缠绕着两人,信王的目光看进她的眼里,泛红的眼底似是掩藏了什么幽暗危险的东西,他的嗓音温柔暗哑:“乖,知道你喜欢我,不过你还太小,等你大些了,再让你亲可好?”   温慈的思绪从未如此茫然过,傻乎乎地就跟着问:“为何?”   信王眸子里的幽暗便化作温柔的光随着他低沉愉悦的笑散开了,他到底忍不住拿自己的唇碰了碰她的,却一触即分:“因为你会受不了。”   ……   温慈压根儿没听见他说了甚么,那个短暂的吻就已经叫她彻底丧失了理智,五感只剩触感,且还是唇上那一点点,温软的,酥麻的,叫人头皮发麻的……   她粉嫩的唇瓣微张,脸颊嫣红,清透的眼儿里蕴满了水光,就这么仰着头痴迷了似的看着他,眼神也是迷离的。   她不自知的在诱惑他。   本是一朵稚嫩的花骨朵,因他蜻蜓点水一般的吻竟使她要提前绽放的一般,花尖儿绽开了一条缝,他能清晰预感里面的甜美,却如何忍心对如此娇嫩的花儿残忍。   信王心尖儿一片火热,抬手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眼不见为净,苍白的脸上却早已染上淡淡绯色,唇角不自觉的上翘了一个温柔的弧度,所有的疼痛煎熬,这一刻都离他远去。   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如此美好。   温慈在他怀里闷了许久才渐渐冷静,却再不敢看他的眼睛,闷头收拾好了帕子铜盘便低头冲了出去,信王瞧她缩头乌龟一般的背影哭笑不得,却也庆幸这小丫头忘了给他擦下身。   等她自己洗漱好再出来的时候,信王已经躺下。见她来便掀开了被子:“快上来,别着凉了。”   他态度无异,温慈也暗暗松了口气,乖乖在他身旁躺下,信王见她头发还有些湿润,不甚赞同道:“还未干透呢,叫她们给你擦干了再睡,仔细头疼。”   温慈抬手将长发披散在枕上:“妾身散着呢,一会儿也就干了。”   信王笑:“你这是仗着自己年纪小?”伸手替她理了理,别叫给压着了。   他开起了顽笑,温慈便又放松了好些,也忍不住弯了弯唇。可锦帐放下后,两人被隔绝在一方封闭的空间里,彼此气息交融,又因之前的肌肤之亲,她便又有些紧张。   信王看出来,便问起白日里都做了甚么。   温慈也未隐瞒,和他简单说了白天里的事,末了忍不住看他一眼:“您会不会怪我?”   信王笑:“怪你作甚,你本就是王妃,若愿意管家便拿回管家之权,若不愿意就让她管,你自吃喝玩耍便是。”   言语里透着些冷淡,联想南宁郡主不愿来看望他,温慈总觉得他和柳侧妃母女间有什么事,然信王不说她却是不好主动问的。   不过只要他不偏帮柳侧妃,她便也无所谓。   他开启了话头,她就自在了许多,想了想又试探问道:“明日回门,妾身找父亲要些外伤药吧?”   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惦记他腿上的伤,又不信任太医开的药。他忍不住笑,可真是个敏锐的姑娘。   想了想问她:“见着我的断腿了?怕不怕?”   温慈摇摇头:“不怕。父亲曾与妾身说过好些他经办的案子,每个人的伤势都不同,听得多了便也觉着平常了。”何况在她看来,溃烂的皮肉又哪有腐烂的人心更叫人害怕呢。   “温大人痴迷断案的名声我也曾有所耳闻,难不成他对治疗外伤也在行?”   “许是见的多了便也会了吧。”   “只是可惜明日不能亲自去见一见。”信王忍不住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手:“我已和南越说了,明日他会替我护送你回门。”   温慈任他握着,犹疑道:“妾身自己也是可以的,世子身体不好,来回奔波恐怕会累着。”   “来往都有马车,哪里会累到,你也别把他当做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他毕竟是个男孩子。”   “嗯,妾身明白了……”   两人又絮絮说了会儿话,温慈的声音就低了下去,不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睡了,又过了片刻,慢慢转身侧躺,面对着他。   昨晚还是戒备的。   他忍不住笑:“就如此信任本王么……”   第二日温慈早早醒来,这回没喊他,只看了片刻,目光落到他的唇上时忍不住红了脸。   用过早饭,太医便来换药,温慈看了眼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坏死的皮肉昨日就被割除,想必用的药粉也好,已经有新的皮肉长出来,眼见着在康复,她便松了口气。   留下蔡嬷嬷和宝蝉守着春熙苑,她带着宝蜻宝湘上了马车,南越的马车紧随其后,再后面还有松伯准备的十来辆马车的回门礼。   到温家时,只见正门大开,温甄和李氏温忌早就等候着,却不见温慧,温甄和面上带笑,李氏神色却有些勉强,温慈心中疑惑。   温家人见世子也跟着一起来了都有些诧异,温甄和暗暗松了口气,忙领着人上前见礼,温慈哪敢受礼,忙亲自扶起李氏,又叫人止住温甄和。   一行人被迎进客厅,温慈左右看了看,问道:“为何不见姐姐?”   话音刚落李氏就红了眼睛:“你不知道,你出嫁当日你姐姐就有些不好,这会儿已是起不来床了。”   “什么?”温慈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大夫怎么说的?怎不使人来告诉我?”   温甄和暗暗警告地看了李氏一眼,神色有些冷淡:“别听你母亲胡说,你姐姐只是有些不适罢了,并不如何严重,哪里需要特意告诉你,再说你如今不是回来了么,稍后去看看她就是。”   但温慈哪里坐得住,站起来道:“父亲,您照顾好世子,我先去看看姐姐,稍后我去找您。”   南越忙道:“母亲去吧,儿子这里无事。”温甄和见世子对女儿恭敬,到底松了口气,也叫她放心。   温慈告辞走了,李氏朝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再回春晖园,她之前住的院子已经落了锁,突然就觉出了一丝陌生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里当真不是她的家了。   徐嬷嬷等人早得了吩咐,这会儿都在外面候着。她又消瘦了好些,眼里掩不住的担忧勉强对她笑道:“奴婢给王妃请安,大姑娘正等着您呢。”   温慧也顾不上寒暄,边走边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她身体一向好,怎的突然就病得如此重了?”   徐嬷嬷听她一如既往的关切温慧,忍不住红了眼睛:“王妃您去看看便知道了,姑娘与您最亲,您便替奴婢们劝劝她吧。”   温慈愈发不安,几步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徐嬷嬷忙拦住也要跟进去的宝蜻宝湘,“让她们姐妹安静说几句话,两位姑娘去歇一歇吃些茶水点心吧。”   宝蜻正要答应,无意间朝外面看了眼脸色就变了变,犹豫片刻便拒绝道:“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方才瞧见了一个姐妹,想与她说两句话。”   徐嬷嬷不好勉强便随她随去了,宝湘看了眼她的背影,沉默地跟着小丫头去了稍间。   此时温慈见到了温慧,却见往日丰盈鲜活的人静静躺在床上,脸颊上的肉团不见了,竟瘦出了颧骨。看见她强撑着坐起来,雪白的中衣松松搭在身上,弱不胜衣,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温慈大惊:“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温慧却细细打量她,见她神采奕奕,华贵雍容,强笑道:“妹妹,瞧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便是就此死了,也了了一桩遗憾。”   温慈眼睛都红了:“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是甚么病?是不是请的大夫不行,我马上叫他们去请太医来。”   温慧苦笑,一行清泪缓缓而下,摇了摇头:“妹妹,他不要我了,母亲又要逼我另嫁他人,是我自己不想活了,你请哪位太医来都是一样的。”   温慈愣住,下意识揪紧了手里的帕子:“姐姐,到底发生甚么事了?赵公子怎会不要你了?上回不是还说你们险些……”   温慧往床头靠去,温慈忙拿了软枕给她垫上,她语气空茫:“那日你的喜轿刚刚发走,我便收到了他使人递进来的东西,是我送与他的芙蓉花开的墨玉牌,还有半截信纸,他说:因我俩之故害你嫁进了信王府,他愧悔难当,再三思索后便决意与我断了……”   说着疑惑地看向温慈:“妹妹,这几日我翻来覆去的想,却总是想不明白,他早前明明知道我与信王的婚约,那时为何不拒绝我,为何偏偏等你的花轿出门了才送上这封诀别信?你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温慈的眼皮颤了颤,怎么也没想到赵德川会做出这样的事,顿了片刻正要宽慰,抬眼却见温慧正看着她,清澈的眼好似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翳,那阴翳中有淡淡的审视落在她身上,顿时心中便是一冷。   “姐姐,”温慈握住她的手:“赵公子大义,只是他恐怕不知道我是自愿嫁去信王府的,你放心,稍后我会亲自与他说明此事,你们这样好,他一定也舍不得你的。”   温慧笑,那笑好似嘲讽,更多的却是苍凉:“不用了,我用绝食抗争了两日,终于逼得父亲舍下脸皮私下见了他一面,可他还是拒绝,只说‘你嫁人到底是受他与我之伤及,若还与我在一起,只怕此生都要不安’。”   “姐姐……”   温慧打断她的话:“你不用说了,其实这事我已经想通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我现在只是气母亲,当初为了攀上信王不顾我的幸福和意愿让我嫁过去,如今见我与赵公子分开了,又逼着我嫁给别人。我一次次寒心,便觉者活着真是累……”   温慈也明白过来,温慧身体没病,只是被赵公子打击、被母亲逼迫,两厢夹击之下痛苦又绝望,心灰意冷,这才失了生机。   她是心里病了。   一时心情十分复杂,也很担忧,她几次尝试想劝劝温慧,可提起话头就被打断,到最后甚至以累了为由让她离开。   温慈站在门外回望温慧的房间,明明那门是开着的,可两姐妹之间好似突然就多了一扇无形的门。里面的人不愿走出来,她好像也走不进去了。   屋内,温慧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帐顶,神色有些淡漠。   刚出了春晖园,就见李嬷嬷等在外面,见了她忙见礼,笑着道:“禀王妃,夫人请您去正房一叙。”   温慈心里还在想着温慧的事,虽知道李氏向来倔强还是希望能劝她一劝,至少别在这关头逼迫她。一行人便又去了正房。   到了外面李嬷嬷拦住宝湘等人:“夫人与王妃说几句体己话,咱们在外面等着吧。”宝蜻低着头,宝湘去看温慈,温慈想着有些话也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说便点了点头。   见她进了内室,李嬷嬷便让小丫鬟请宝湘两人去耳房等,自己转身进了屋,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正房大门。   屋内李氏高坐上首,见了温慈忙招手,微笑道:“慈儿来,近前来与母亲说说话。”   温慈上前,正要见礼却被她拉住了手,李氏起身打量,见她穿着一身宝蓝色对襟长衫,上身绣着大片西番莲纹,衣襟处却又用银线勾勒出精致繁复的璎珞纹。乍看不觉得如何,然只要阳光照在上面再略动一动,便有银白华光闪烁,极为炫目。   再看她头上,戴着一整套与衣裳颜色极为相称的蓝宝石头面,鬓边插了一支衔珠凤簪,簪头缀着的那粒拇指大小的莹白南珠又与她耳上的珍珠缀子呼应,再看她颈上,又是赤金琉璃镶南珠的项圈。   这从头到尾的一身打扮,且不说做工如何,价值多高,单是这份上下呼应的心思便极为难得。从这些细节便能看出她在信王府是过得极不错的。   温慈戴的这套首饰正是之前信王交代松伯拿了他库里的料子去打的,今儿早上穿戴时蔡嬷嬷觉着华贵又不张扬,便给她戴上了。   李氏眼眶慢慢泛红,摸着她一双白嫩的手:“听说你已经掌家了?”   温慈随意点头,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劝说,李氏却脸色骤冷,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到她脸上,温慈毫无准备,人都被甩到了地上,手掌刚着地她就忍不住惨叫出声,只觉有什么又细又尖锐的东西刺进了掌心的肉里。   她刚要爬起背后却突然冲进来一个人狠狠压着她,顿时她的手臂背上腰上被扎了个便,疼得几乎瞬间脸色就惨白,脸上汗如雨下,眼里一片血红。   李氏见她痛苦万分的模样,露出畅快又阴狠的神情,她坐回榻上淡淡道:“你所拥有的这些都是抢了惠儿的,可惠儿如今被你害得生不如死,你竟还有脸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的回来?以为嫁了个甚么王爷就能飞上天了?不过就是个快死的废物罢了。”   “敢在我面前嚣张炫耀,我的女儿,你还嫩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点~因为更了两个长章,感觉快废了,哈哈哈~   多谢读者“阿寐”,灌溉营养液   多谢读者“小火龙天天”,灌溉营养液   多谢读者“粉色猪猪侠”,灌溉营养液   多谢读者“恰恒”,灌溉营养液 第17章 凌虐   温慈疼得脸色煞白,李嬷嬷从上死死压着她叫她毫无反抗之力。她甚至不敢挣扎,因为只要一动,那些细如毫毛的针便会往她肉里钻,可她实在太疼了,再是强忍着,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于是便换来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   她满脸是泪,仰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李氏,颤声道:“母亲……您为何如此、对女儿?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氏冷笑:“我倒是小瞧了你,都这样了竟还敢和我装?”   温慈痛苦摇头:“母亲,女儿和您装什么?”   “装什么?”李氏冷哼:“以往瞧你倒是个乖巧懂事的,谁知心机竟如此深沉,你若是羡慕荣华富贵大可与我说,可你却不要脸的勾搭上了赵公子叫他来引诱惠儿,害得她心灰意冷想要寻死,到头来还恨我不该与她做下信王府的亲事,拆散了他们有情人!”   她眉眼俱是冷漠,幽幽道:“既夺了惠儿的大好姻缘又离间了我们母女的感情,当真好厉害的手段。慈儿,你这是想要报复母亲么?可母亲哪里对你不好了?”   温慈下意识摇头,便有好些针往她肉里钻去,她再也忍不住惨叫出声:“啊!”   李嬷嬷狠狠压住她,冷冷道:“王妃娘娘,您不用叫喊了,您的婢女早被奴婢打发了,这会儿便是叫破了天也没用!”   温慈疼得脸皮抽搐,哭求道:“母亲,冤枉啊!女儿从未做过、这些事,便是、便是赵公子,也是姐姐先、先识得他,后来带女儿去顽的时候,女儿才、才认识的,您,您可以去问姐姐啊……”   李氏凝眉,见她脸色惨白,涕泪横流,模样极为凄惨,看起来不像作假,不由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摇头,示意自己真用了力的,两人都有些犹疑,难道那赵德川当真与她无关?   从温慧不能嫁给信王温慈替嫁开始,她便心里憋着火,还无处发泄。后来温甄和威胁她将温慧的嫁妆全部陪给温慈更是气怒不已。接着又是温慧绝食,她毕竟是做母亲的人,哪里当真对温慧没有一点爱护之心,而赵德川递信的时机实在太巧,叫她不得不怀疑温慈,如今温慈盛装打扮而回,温慧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两厢比较,加上信王昏迷了大半年,她也并未放在眼里,自然就爆发了。   然温慈被如此对待都矢口否认,也叫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可她依然有些不甘心。   温慈此时疼得整个人都在打颤,眼睛半闭半睁,已是半昏迷了,嘴里却在下意识哀求:“求求您放了女儿,女儿好疼,您要什么、女儿都给您,什么都给您……”   李氏心中一动,起身在她面前蹲下,柔声问道:“慈儿,你可还记得你六岁之前的事么?”   温慈的眼皮动了动,勉强撑开见她就在眼前,眼中闪过惧色,想也未想便摇头:“不、不记得了。”   李氏清楚看见了她眼里的恐惧,忍不住笑了,对李嬷嬷道:“你这老货,没见着慈儿摔了么,还不赶紧扶她起来。”   李嬷嬷暗暗松了口气,她虽听从李氏吩咐行事,但温慈如今到底是王妃,她不过一个奴婢,天生便对皇家畏惧,若不小心传出李氏虐待王妃的消息,到时李氏或许可以脱身,可她这个奴婢是一定要死的。   但如今李氏要放过温慈,她又怕温慈事后报复,因而边扶起她便笑道:“可不是,二姑娘还未及呢,就和小孩子似的,与夫人说两句话也能摔倒,这要说出去了别人可不得笑掉大牙。”   说着一狠心,一手捏住了温慈的右肩,笑眯眯地看她:“二姑娘您说是吧,这种事可不好往外说的。”   “啊!”   温慈下意识惊叫一声,原本站起来对她就是折磨,不知道有多少毫毛细针钻进了她着地的右边身体里,李嬷嬷这一按,更是叫她整个右肩都疼得僵直,脸上的肉止不住的颤动,牙关咯咯作响。   她满脸是泪胡乱点头:“是,是,是我自己摔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谁,谁问都是如此……”   李氏笑容愈深,见她脸上一片狼藉,上前亲自为她整理,可她的手一碰到温慈,温慈便下意识地瑟缩了下,甚至不顾因此牵扯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痛。   她对李氏已经极为惧怕,再不复亲近了。   可李氏反而满意极了。   她捏着温慈的下巴不让动,先是理了理她的鬓发,插好歪掉的赤金衔珠凤簪,又拿帕子给她轻柔的擦去汗水眼泪,理得清爽了才发现她的左脸肿了一片,五根手指印清晰印在上面,不由哟了一声,按了按道:“可疼么?方才母亲也是担心你姐姐这才失了冷静,你可别怪母亲。”   温慈抖着声音道:“不,不疼,也不怪母亲。”   “母亲的慈儿真乖。”说罢又拿了脂粉来给她脸上厚厚打了一层,虽看着还是比右脸肿一些,可到底手指印不见了,瞧着不那么打眼。   李氏满意颔首,柔声细语地叮嘱:“记得,出了这门儿可不许乱说话。还有,你夺了你姐姐的亲事,自然要还她一桩更好的。听说太子妃病重,等你身体养好了,记得带着你姐姐多去看望看望太子妃。”   她说一句温慈便点下一头,如提线木偶一般。李氏见此隐隐后悔,怎么早没想到将温慈彻底驯服为她所用,不过现在也不晚就是了,毕竟是信王妃,说出去也是极有脸面的事,再者通过她还能带来不少好处。   李氏突然就不恨她抢了温慧的婚事了。   宝湘两人得知温慈摔了都吓了一跳,待到看到她靠在李嬷嬷身上几近昏迷时更是脸都白了。两人忙上前搀扶,宝蜻正要去扶温慈僵直的右手,却被李嬷嬷挡住了:“王妃这手摔了,可不好碰,去左边扶着,你们赶紧带王妃回去请大夫。”   宝湘觉得不对:“为何不现在请?”人都这样了还要送回王府,若耽搁了诊治出了问题怎么办。   可李氏哪里会让温甄和知道温慈被她虐待的事,冷下脸道:“叫你回去就赶紧回去,咱们府上的大夫哪有宫里的太医医术高超。”   宝湘很想说拿王妃的帖子就能将太医请到温家来,可她并不傻,瞧着李氏两人的神情便知事情不简单,也不敢耽搁,忙和宝蜻两个几乎驾着温慈往外走,一路上都没看见什么人,宝湘愈发感觉不对,此时也一心要将温慈带回王府去。   一上马车温慈就软倒在了宝湘身上,想起世子,宝湘忙对宝蜻道:“姐姐,我照看着王妃,您赶紧去请世子吧。”   宝蜻今日很是沉默,听见宝湘的话也不迟疑,忙下马车去喊人。   这时温慈的眼皮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一双眸子里布满血丝,却无半分面对李氏时的恐惧怯懦,只有一眼望不到底的幽冷,配上她惨白的脸色,看着极为骇人。   宝湘被她的模样骇到,见她全身都在发抖,几乎哭了出来:“王妃您到底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若您实在难受,咱们和老爷说了吧。”若温甄和出面李氏哪敢阻止,立时就能请来太医。   温慈疼得半身都麻木了,偏脑袋似是被劈裂了一般撕扯的痛,她颤声交代:“马上回王府找蔡嬷嬷,别走漏消息。”顿了顿又道:“回去后安置在厢房,别打扰王爷。”说罢又倒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提温甄和。   只因她了解父亲的为人,宽和有余,狠辣不足。若他知道了肯定要闹一场,然李氏有李尚书做靠,不过就是骂两句罚禁足罢了,甚至不可能休了她,如此,有什么意义?   可她受此凌迟之仇,□□之恨,哪能如此简单便了了。   既然无人能还她公道,那便靠自己就是了。   宝湘见她沉默不言,也不知是不是昏迷了,不敢再劝说,也顾不上等世子,忙吩咐车夫驾车走。   可眼看随着马车行驶温慈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脸色几近扭曲,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她惊惶到了极点,再也忍不住落下来泪来,却又不敢哭出了声,忙擦了眼泪,吩咐随行的侍卫赶紧回去报信。   蔡嬷嬷宝蝉听到消息都有些吃惊,三朝回门怎么说也要一起吃顿饭方回,可如今不过正午。又听说人不小了摔了,也吓得不轻,忙跑出院子迎了一段。   等见到她靠在宝湘怀里毫无反应时又骇得不轻,宝湘忙将温慈的叮嘱悄声与蔡嬷嬷说了,又说王妃摔了右身不能碰,蔡嬷嬷深深皱眉,一面叫人去请太医,一面叫宝蝉宝湘几个心腹亲自将她扶进厢房。   脱下她的衣裳却并未看到什么明显的伤口,还是擅于针线的宝蝉眼睛毒,瞧着她身上有好些细密到几乎看不见的小灰点,迟疑地看向蔡嬷嬷:“这是甚么?”   蔡嬷嬷忙凑近了看,随着她的呼吸浮动,这才发现好些细如发丝的银针刺在温慈的肉里,长的不过一二寸,短的几乎全没进肉里,密密麻麻一片,少也有几十根,只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   她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眼里含了泪:“这是毫毛细针啊!老天爷啊,作孽啊!那些人怎能做出如此阴毒之事啊!”   宝湘宝蝉听罢也都呆住了。   信王酉正左右醒来,醒来时唇边含着笑意,可睁开眼睛并未看到温慈,不由有些诧异,想着也许在忙,便也不叫人,只静静等着,可等了快半个时辰也不见她的身影,便是外面也安静地过分,不由皱了皱眉,喊道:“望都。”   望都翻身而下,信王问:“王妃呢?”   嘴巴张了张,望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18章 出气   扎进温慈身体里的针实在太细了,除去脱衣裳带出来的几十根,还有好些已经深深扎进了肉里。蔡嬷嬷几人想了好些办法,用磁石吸,用镊子夹,倒也取出一部分,可依然有近二十根取不出来。   宝湘又忍不住掉了泪,看着温慈半边身体都是细密的血点,强人哭声道:“嬷嬷,请太医来吧,不能让姑娘受罪了!”   蔡嬷嬷满头满脸的汗,虽极力想要镇定,可已然惶恐不安:“但王妃说了不能走漏消息,她一定有她的打算……”   宝蝉虽也眼睛通红,却还算沉着:“不管王妃有什么打算,也得先救她的命!我去请太医来,若王妃醒来要责罚,我自一力承担。”太医是早就请到了的,可温慈身上的针不除尽,几人开始并不敢让他诊断。   她说罢就走,然刚冲到门口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信王,他坐在四轮车上,推车的是个全身蒙面的黑衣人,顿时就愣住了,下意识惊呼出声:“王爷?”   所有人都以为信王重病昏迷,温慈并未告诉任何人他有半日是清醒的,因而宝蝉骤然见他出现被惊的不轻,听到声音的蔡嬷嬷宝湘看过来时也十分震惊。   几人忙见礼:“奴婢见过王爷。”   信王淡淡颔首,望都将他推进房间,他的目光落到床上,但方才宝蝉说去请太医来,蔡嬷嬷便放下了锦帐,他并未看见人,“王妃如何了?”   蔡嬷嬷几人对视一眼,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信王目光一冷:“到了如今还想瞒着本王?”   三人情不自禁一抖,蔡嬷嬷忙道:“回王爷,王妃身上被人扎了许多毫毛银针,奴婢们取了大部分,可还有好些被吃进了肉里,奴婢们实在没法了,正打算请太医想个法子……王妃昏迷前交代了不得走漏消息,也不得打扰您……”说着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发生在李氏房里的事除了当时的三人谁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信王从望都嘴里得知的消息也是温慈摔了一跤,他也以为许是摔得重了些为了不叫他担心才避而不见,谁知竟是遭受了如此非人的对待。   心跳都空了一瞬,清隽的脸上蒙上一层冰冷厉色,缓了一瞬才道:“推我过去。”望都忙将他推到床前,自己退到了外面。   宝蝉关上门,蔡嬷嬷忙掀开锦帐,温慈半裸着上身背朝外侧躺着,她的肌肤极为细嫩白皙,因而当她的肩头手臂、背部臀上出现一片血点时——即使那些血点不过针眼大小,但因为红白二色反差强烈,看着便触目惊心。   信王是第一次见到温慈不着寸缕的身子,虽只是个背影,也能看出身形十分美好:肩头圆润,手臂纤细,纤腰凹陷出诱人的弧度,臀瓣白嫩浑圆……可他生不出一丝绮丽,眼里只看得到那些细密的血点子,凤眸微张,呼吸渐渐急促,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谁敢如此虐待她!   屋内气氛凝滞,蔡嬷嬷等人不敢说话,好一会儿信王才哑声道:“去找太医,让他准备拔火罐用的东西,不用他过来,把东西拿来便是。”   “是,奴婢这就去。”蔡嬷嬷飞快去了。   信王又对宝湘两人道:“你们出去吧,剩下的本王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放心,可信王看着仙姿玉貌,说话也不曾大声,然几人对他却莫名畏惧,犹豫片刻还是出了房间,却也守在外面。   信王挪动四轮车与床边平齐,俯身细细去看那些针眼,果然发现细密的血点里藏了好些不引人注意的小灰点,也得亏她的皮肤白嫩,否则便是想找出这些针眼都极为不易。   他想象不到这些毫针一根一根扎进她的肉里时她会有多痛,当时又有多害怕,可只看着,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又慢慢滋生出一股凶猛的怒火——她是他的王妃啊,怎还会被人如此对待!   温慈拧着眉头醒来时,信王刚好拔出她背上最后一根针,他没让任何人插手,只吩咐点来许多灯,亲自找出那些针,又用火罐一根一根□□。   他不放心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拔干净后才松了口气,蔡嬷嬷伺候他净了手,便要端着火罐等物下去,信王叫住她道:“你数清楚到底有多少针,到时来报我。”   “是。”蔡嬷嬷心中一动,忙恭敬应下。   正要给温慈上药,却见她睫毛颤动,嘴里发出细细的呻·吟,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轻声喊她:“慈儿,可醒了?”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却发现叫起来十分顺口。   温慈闻声朝他偏了偏,信王正要叫她别动,才发现她的左脸竟肿了,眸中厉色一闪而过,却柔声道:“别怕,本王在呢,你身上的针都取出来了,等上了药休养几日就好了。”   温慈朝她露出个虚弱的笑脸儿:“多谢王爷。”   信王轻柔地抚摸她的发,也对着她笑:“本王是你的夫君,是要一辈子陪着你的人,若疼了,难受了,别忍着,也不用笑,想哭便哭。”   他的目光温柔又包容,温慈心中一酸,眼角瞬间就涌出晶莹的泪珠,她依然笑着,想说自己不疼,可话还未说出来眼泪却越来越凶,一串串划过鼻梁,落入鬓角,最终沁入枕头,不过片刻枕上就打湿了一片。   她向来能忍,此时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控制不住委屈和心酸,嘴唇都在颤抖,她说:“王爷,我疼,好疼。”   信王心中酸疼的不成样子,俯下身去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一遍一遍摸着她的发,一遍一遍亲吻她的眼睛:“别怕,本王在呢,夫君在呢……”   她哭得伤心极了,却并未哭出声,只有眼泪沉默又压抑地汹涌落下,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衣襟染上他胸口的皮肤,丝丝凉意缠上他的心房,他的心尖儿愈发柔软,可心底的火苗也愈发猛烈,它们强横地冲撞着想要喷涌而出,却被他淡漠压制,最终变成了丝丝戾气。   他抱紧了她,眼底幽冷一片,神色却温柔:“慈儿乖,告诉本王是谁做的,本王把他抓来千刀万剐,给你出气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想问问,我取名还有文案是不是挺废?? 第19章 怜爱   温慈静默片刻,抬脸看他,那双被泪水洗濯过的杏眼清透极了:“多谢王爷,可是此事妾身想自己处理。”   信王顿了顿,见她眼睛通红,脸颊肿着,发丝也散乱,实在狼狈,目光却清亮执著,这幅模样,叫他心头软了又软,边替她擦去眼泪理顺发丝,边问:“确定么?你自己可以么?”   温慈目光依赖,轻轻一笑,有几分调皮:“妾身可是有夫君的人了,若有必要,一定会找您帮忙的。”   这话叫信王心里好受了些,小小年纪便如此执拗,显得他这夫君很没用一般。   “其实早前就派了暗卫保护你,只是他们这回失职了,我稍后再换几个用心的来。你别放着他们不用,不管做甚么,或是凌迟,或是杀人,他们自会为你处置好,不叫你有后顾之忧。”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凌迟杀人,温慈不仅不怕,不知为何心里反而隐隐有些躁动,有些欢愉,她忍不住仰头亲了亲信王的嘴角,眸中溢出丝丝情谊直直向他缠绕而去……   信王与她羞笑缠绵的目光撞上,笑容愈深,轻轻一吻落在她的额头,柔声说:“乖。”   不过一个眼神罢了,可不知为何两人的心仿佛又靠近了好些,两颗隔着皮肉的心脏似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情谊,连跳动的频率也越来越相似。   他的目光温柔宠溺,和煦地笼罩着她,叫她仿佛置身春日的阳光下,从身到心都是柔软愉悦的。她有些痴痴地,忍不住道:“王爷,妾身好像更喜欢您了。”   信王忍不住嘴角上翘,胸膛震动,看着她的目光极为爱怜:“我知道。”她的目光如此直白如此热烈,他怎会看不出来呢。   心里好像淌了蜜,她忍不住想,若是能与王爷永远如此便好了。   永远……不知想到什么,温慈神色一滞,沉默一瞬,忍不住揪上他的衣衫,问他:“王爷,若有朝一日您发现妾身对您有所隐瞒,您会生气吗?会不理妾身吗?”   信王微讶,想了想:“你有事瞒着我,我自然不会很开心,可你这会儿坦诚告诉我,我便也尊重你,等你有朝一日想说了,我自然也就知道了,既不会生气也不会不理你。”   他猜测应该是与她母亲的事有关,毕竟暗卫虽未能及时救她,却也知道是谁对她下的手,这也是为什么她不告诉他凶手,而他也不追问的原因,毕竟能与自己母亲闹到此种地步,必定不是常人能理解的纠葛。   温慈小小地吐出一口气,拿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像撒娇的小猫般:“夫君您真好。”   她如此爱娇,信王只好揉了揉她的发,无奈笑着,这般机灵的磨人精如何能使人生起气来。   温慈到底伤势重,说了会儿话便有些昏昏欲睡,信王一直守着等她睡实了才离开。   他喊来望都:“把之前王妃身边的暗卫撤了,让他们自去领罚,换几个功夫好办事牢靠的。”   暗卫都是望都的手下,难免想替他们说几句话:“主子,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属下都问过了,当时王妃进了她母亲的房间,想着毕竟是亲母女,哪里会有甚么危险,这才忽视了。这惩罚是不是可以酌情……”   信王神色浅淡:“酌情?他们的职责是什么?保护王妃的安全,即使他们不便进屋,也不是听不见里面的声响,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去救她?”   望都嘟囔:“谁能想到一个做母亲的会对自己的女儿那样狠嘛,而且这个女儿还是王妃……”   信王笑,玉质仙姿的面容有些淡漠:“你错了,因为她是我信王的王妃,所以别人才未看在眼里。”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脚,目光幽深:“因为本王一直退让,所以世人都以为本王当真成了废物,因而如今连一个妇人也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   望都摸着自己腰侧的弯刀,撅了撅嘴:“当初属下们都不甚赞同您的做法,自北狄一战后,您一直在退,开始是为了跟随您的将士们,后来是为了您那些所谓的家人,如今又为了郡主……”   说着瞧了眼信王的脸色,没见生气,胆子便愈发大了些:“可您也该看看那些人都为您做了甚么,虽也不乏为您着想的,可这么些年过去了,因着酒肉、钱财、权势,甚至美人的腐蚀,都一个个抛弃您,背叛您……”   说罢他自己都觉得难受,闷着一口气,顿了顿才道:“如今还想要您的性命,别说欺辱您的王妃了,等您真的……甚么王妃、世子、郡主,只怕整个信王府都会不复存在。”   望都单纯,性情直白,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戳在信王的心口,叫他忍不住苦笑——连望都都看得明白,他又如何不懂呢。   静静看向漆黑的夜空,过了好一会儿,他摸了摸仅留半截的左腿,幽声道:“用我这条腿,加上这十来年的退避,欠您的恩情应该也抵得过了。如今我有妻有子,便是我自己无所谓,可为了他们,往后,我不会再退了。”   望都听得不甚明白,却清楚了信王的态度,一时高兴坏了,忍不住嘿嘿直笑:“主子您放心,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属下们在所不惜。”   信王笑了笑,若拼杀一番就能好好活着,也就简单了。   他沉吟片刻:“成王与太子虽明争暗斗的厉害,可若我醒来,想必他们又会‘一致对外’,得有个合适的时机……”   他修长的手指相扣于腹前,神色清幽:“我记得成王的妻舅是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赵伯顺在他手下任同知,七八年了也该动一动了。你去找周鸣,让他去和赵伯顺说,查一查他上司,给成王找些事做,若做成了,指挥使的位置便是他的了。告诉他,最好闹大些,把太子、礼王、安王等都牵涉进来是最好的。”   当今陛下皇子不少,光长成的就有十几个,然其中拔尖儿的除了排行老大的太子,便是行二的成王、行六的礼王、行九的安王。信王行四,当初也是锋芒毕露的,如今么,一个‘将死之人’又算得上甚么。   而周鸣和周放兄弟是信王的亲卫,当初迎温慈进府的便是这两兄弟率领的王府仪仗卫队。   望都答应下来,却有些犹豫:“赵将军能行吗?”   要将太子和这几位王爷牵涉其中,相当于搅弄一番朝堂风云。赵伯顺他是果果见过的,长得人高马大,却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人有些老实。   信王笑:“这些年你一直困在我身边,还是少了见识,他不是老实,是善隐忍,谋定而后动。要知道当年想出前后夹击北狄大军的计策就是他献上的。再者,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望都,京中人才济济,你千万别小瞧了任何人。”   望都不以为意:“管谁聪明,反正望都只听您的吩咐行事。”说罢行了一礼,去找周鸣传达命令去了。   温慈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早上,信王不在,许是又昏迷了。然昨晚给她身上脸上涂了上好的伤药,今日瞧着便好了许多,只是暂不能下床,须得卧床静养几日。   换好了药,宝湘去端早饭,蔡嬷嬷去分派事务,留宝蝉守着温慈。   为温慈更衣时看到她身上密密麻麻的褐色血点子,宝蝉眼里浮现一抹戾色,低声道:“王妃,我们杀了她吧。”   杀了她?   温慈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傻妹妹,杀人多简单,但人死了便一了百了,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些年了,你甘心就这么放过她?”   “那您可有甚么安排?”   这时蔡嬷嬷进来道:“王妃,老爷来了,您可要见一见。”   温慈温柔笑道:“首先么,便叫她众叛亲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文名有点古早,改了下,请问各位还古不古?早不早? 第20章 离心   温慈并不叫请温甄和,反而问道:“宝蜻呢?”   蔡嬷嬷看她一眼:“昨儿宝湘说您见大姑娘时她看见宝蜻和李嬷嬷见了面,但不知说了什么,后来知道了您的伤势,这会儿正跪在外面等您处置呢。”   “叫她进来吧。”   “是。”宝蝉去请,很快宝蜻就跟在她后面低头走了进来,到了床边扑通跪下,满脸惶恐:“奴婢有罪,请王妃责罚!”   温慈看她一眼:“这是做甚么?”   宝蜻咬了咬唇,豁出去一般道:“好叫王妃知道,当年夫人将奴婢拨到您身边去时便交代了,定要盯紧了您的一言一行,她是主子,奴婢哪敢违背……昨日回门,李嬷嬷将奴婢叫去,问了您在王府的行事,奴婢并未说其他的,只说您在王府很好,已经开始掌家……”说罢忍不住落了泪:“可奴婢万万没想到夫人会如此对您,都是奴婢的错……”   温慈笑了笑:“这也怪不得你,便是没有你那几句话,母亲想要发脾气依然也是要发的。何况你今日能向我坦诚,我也很高兴。”   竟一点都不气?宝蜻忍不住抬脸看她的脸色,试探道:“可您伤势如此重,奴婢心里愧疚得很。”   温慈想了想,温声道:“既如此,你帮我做件事便当补偿吧。”   温甄和被请进春熙苑,温慈不能下床,便架了屏风,父女俩隔着屏风说话:“慈儿,你身体如何了?”   温慈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笑:“父亲别担心,女儿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伤了腰,不得不卧床养两日。”   温甄和沉默片刻:“慈儿,你如实告诉父亲,当真是你自己摔的么?”   “当真是女儿自己摔的,您千万别多想!”温慈的声音好似颤抖,又有些急切,似是在极力掩盖什么,温甄和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说了会儿话他就要告辞,温慈苦留不住。路上见送他的正是女儿身边的大丫头宝蜻,便停下脚步,冷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慈儿昨日在她母亲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宝蜻躲避他的目光不敢说话,见她如此,更是笃定了这里面有事,冷冷一笑:“进了王府还怕你们夫人?还是说你想替她隐瞒?”   宝蜻脸色一变,竟露出些愤色,梗着脖子道:“奴婢怎会替夫人隐瞒,是王妃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您知道,否则昨日也不会不告而别了。”   温甄和一愣,宝蜻却似是被激出了火气,红着眼睛道:“既然您问了,奴婢也不怕王妃知道了责罚奴婢,实在是奴婢都替王妃心疼。昨日王妃看过大姑娘后,夫人突然将她喊去,甚么也没说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竟说……王妃为了嫁进信王府勾引了赵公子,又让他引诱了大姑娘,说大姑娘变成如今的模样都是王妃害得!”   温甄和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宝蜻似是没看到一般:“那一巴掌将王妃的脸打肿了,她不敢见您便悄悄走了,回来后她一直哭,哭得伤心极了,晚上更是烧了起来,整晚都不曾睡好,睡梦中一直迷迷糊糊的,哭着说同样是夫人的女儿,为何单单如此对她,甚至不惜辱她名节!”   她说着便哭了起来:“为此王妃也不敢去正房睡,就怕此事被王爷知道了,叫她在王爷面前没法做人,给温家抹黑。老爷,明明我们姑娘是为了大姑娘和温家才替嫁来的,为何在夫人嘴里就全完变了个样?她如此对姑娘,简直是要逼她去死啊!”   温甄和气得浑身发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张儒雅的脸几乎扭曲。他沉沉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满腔怒火,哑声叮嘱宝蜻道:“你与我说了的事别叫你们王妃知道了。”   “王妃心地纯善,又岂会当真对奴婢如何,奴婢只是替她气不过,若您能还王妃清白,奴婢便是被打死也是毫无怨言的。”   温甄和点点头:“你是个好的,放心吧,你们王妃决不会白白受了这委屈。”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宝蜻瞧了眼他夹裹了雷霆风暴的背影,悄悄吐了口气,忙回去向温慈禀报。   而另一边,宝蜻送温甄和走后,宝蝉忍不住问温慈:“王妃,您当真不打算追究宝蜻姐姐了么?”   宝蜻胆小怕事,妄想两头讨好,虽不算十恶不赦,但这样的奴婢没有气节,背叛了一次就会背叛第二次,是最要不得的。温慈此番受了这么大的罪,她多少也有责任。   温慈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且她也伺候了我这么些年,自然是要给她机会的。”   宝蝉微讶,忍不住看她一眼,这话听着没毛病,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怪异。   温慈也不管她一脸疑惑,对蔡嬷嬷道:“让万山去找赵公子,告诉他两日后我在景盛楼等他。”万山正是蔡嬷嬷的小儿子,沉稳机灵,日常在外行走。   蔡嬷嬷忍不住看她一眼,忍不住道:“王妃,您若有什么吩咐,叫万山一并办了便是,您毕竟病着,如今,倒不好再出面的。”   温慈怔了一瞬,下意识垂下眼皮,沉默片刻又笑了笑:“你说的是。”   正要吩咐,宝蜻却突然道:“王妃,倒时让奴婢去吧,您要问什么直接吩咐奴婢,奴婢再去转达,倒比万山在中间折了一道要详尽些。”   温慈道:“也好。你只问问他与姐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好的事突然又变卦了。”   温甄和回到温府,什么话也没说便让人将他在李氏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去前院。   李氏懵了,拉住他怒道:“你这是做甚么?要与我分房睡?”   夫妻倆近年来越来越疏离,但温甄和每月还是会在李氏房里歇几晚,这是她作为当家夫人的脸面。可这样一来,无意于告诉所有人两人离了心,竟连一个屋檐下睡觉也不愿,这是活生生打李氏的脸。他今儿搬了,明儿个满京城都知道了。李氏最重脸面,又怎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温甄和甩开她的手,竟是一眼都不看他。   李氏又惊又怒:“温甄和,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如此下我的脸?”   温甄和原本一个字都不愿与她说,可到底忍不住,转头看她时满目冰冷:“为何如此?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没数么?我现在当真是后悔,当初怎就娶了你这么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我恶毒?”他眼里的厌恶犹如实质,李氏心头一寒,想起早前听了一句他今日要去王府,顿时明白了,怒极而笑:“是温慈对不对?肯定是她在你面前嚼了舌根是不是?好好好!当真是好样的,当着我的面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背地里不仅勾搭男人抢她姐姐的亲事,还要离间父母——”   “啪!”   李氏险些被他一巴掌打得摔到地上,还是李嬷嬷手快扶住了她,她满心焦急正要劝,李氏却捂着自己的脸冷笑出声,不管不顾道:“听不得我骂她?你可真是心疼她啊,可惜了,她在我眼里就和她那娘一样,就是个□□,虚伪的□□!”   李嬷嬷大惊,忙要捂她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温甄和血红着眼睛冲上来,一把掐住她脖子,他眼珠子上的红似要溢出来:“这些年来因着慈儿我对你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可你丝毫不知悔改不懂节制,你害死了慈儿她娘还不够,如今还要辱她名声坏她名节,李静淑,你当真以为我不能把你如何么?”说罢手里狠狠用力。   李氏喉咙里咯咯作响,眼泪不受控制来的流下来,她将温甄和眼里的冷漠看得一清二楚,这一瞬间又是恐惧又是心冷,她才知道他是如此恨她,恨不得她死。   李嬷嬷被温甄和毫不留情的杀意吓得面色惨白,忙上前掰住他的手哭求:“老爷您放开夫人吧,您怎能只想着二姑娘,大姑娘和小公子可都是您的骨血啊!若您当真杀了夫人,您叫他们往后如何面对您,如何做人啊!老爷——”   “爹爹?”   两人闹得太大,温慧得知消息便是身体不适也让丫鬟扶着来看一看,可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父亲竟要为了妹妹杀了母亲?   温甄和手一抖,下意识松开了李氏,李氏扶着脖子软倒在地,咳嗽不止。   她看向呆住的温慧,不顾喉咙剧痛,冷笑着冲温甄和嘶声喊道:“不是要杀了我吗?你怎么不杀呀?你杀呀!正好叫惠儿看看,他敬爱的父亲是如何为了她的妹妹杀了她的母亲的!”   “夫人!”李嬷嬷大惊,夫人当真是疯魔了,本是两夫妻的事,偏要当着大姑娘的面离间攀扯,若当真叫老爷与大姑娘疏远了又有什么好处,“您慎言啊!”   温慧知道李氏的德行,她也从心里不喜甚至厌恶她的行事,可毕竟是她的母亲啊,不管发生了甚么,父亲又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此前李氏挑拨,她已经对温慈有了异样的想法,如今父亲又为了她要掐死母亲,她突然心里就生了怨——她对她那样好,从小照顾她,可为什么她要让这个家闹成这样?母亲是对她冷淡,可那毕竟是将她养大的母亲啊,受点委屈又如何?她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难道当真以为嫁了信王就了不起了吗!   可她是不是忘了,若没有她拱手相让,她如何能嫁去信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以下宝宝的勤劳灌溉:   读者“小火龙天天”,灌溉营养液   读者“水月”,灌溉营养液   读者“阿寐”,灌溉营养液   读者“粉色猪猪侠”,灌溉营养液   读者“洽恒”,灌溉营养液   推荐下自己的预收:《四号当铺》   【本文文案】   世间存在着这么一处当铺,叫做四号当铺。   没人知道它在哪里,可是某一天当你有需要的时候,它就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当铺的主人是一位身穿红衣、妖艳绝世的女子,唤作绯姬。   当铺的掌柜是一位身穿黑衣、平平无奇的男人,唤作玄英。   当铺只收取它需要的东西,可能是你的眼睛,可能是你的一只手,可能是你的一块皮肉……也可能是银子、药材、金银珠宝……还可能是一颗石头,一捧水。   而它给与你的却只有一样——后悔药。   所以——“客官,您还当吗?” 第21章 密谋   景盛楼名字大气,实则并不是街面上的酒楼茶馆,据说是某位大官的后人落魄了,将家中别院卖了换资度日,后来这处别院被修整后,就成了如今的景盛楼。   吃食酒水在这里倒成了次要的,来往的宾客主要是为了赏景。假山叠嶂、茂林修竹、四季繁花,在这里应有尽有。虽都是人工雕琢,少了质朴自然,但自然的景儿城外满山都是,来这里的都是为了赏个与众不同的精致。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一景一障,清幽安静,若想找个放心说话的地儿,这里也是再合适不过的。   宝蝉到时,赵德川正站在廊下看院子当中的小荷塘。   小荷塘便是这处的景。从东北角引来一股活水,小溪般蜿蜒流进当中的荷塘,有小桥从荷塘上架起,将荷塘分成两半,一半荷叶田田,一群红鲤悠游其中;一半有小巧的水车一架,水流驱动水车转动,水车又带起水流翩翩起舞,复又落入荷塘,从西边流了出去。   因这水车,这处便似活了一般。若是烟雨天气来此,水雾朦胧,仙姿缥缈,仿若置身仙山灵境一般。   赵德川穿着一身青莲色的劲装,腰佩长剑,身姿笔挺,剑眉星目,一双眼睛比那水车带起的水珠还要清澈。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见宝蝉便露出微笑:“婵儿妹妹。”   宝蝉脸色沉静,上前见礼:“奴婢见过赵公子。”   赵德川笑容微滞:“婵儿妹妹,你在我面前何须如此称呼自己。”   “赵公子说笑了,您是同知大人家的公子,奴婢只是王妃身边的小小婢女,岂敢僭越。”   赵德川脸上的笑容彻底落下,他沉默着转回头,目光又落在那身不由己被水车带上天空的一串水珠上:“我从来就是赵家公子,可我从未变过,为何你却开始变了?难道她也变了么?”   宝蝉冷笑:“公子说得这般情深义重,却不知因你的任性妄为,险些害死了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德川一惊,下意识朝她走了两步:“二妹妹怎么了?难道王爷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可是我们甚么也没有,若他不信我可以亲自去解释!”   说罢又陡然反应过来:“不对,王爷尚且昏迷不醒,他恐怕连她的面都未见过,又怎会对她不利?到底发生了什么?婵儿妹妹你赶紧告诉我!”   宝蝉见他着急,到底心里好受了些,冷声道:“你先告诉我,你与大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这与温姑娘有什么关系?”   宝蝉却冷冷看着他不说话,赵德川只好道:“那日二妹妹叫万山给我送信,说我约了温姑娘在城外风雨亭见最后一面的事别忘了。可我并未约见过她,我察觉事情有异,便问了万山,这才知道温家出了事,我也知道,二妹妹定是要出手了。”   “果然见了温姑娘后,她十分激动,只说不想嫁进王府,想与我双宿双飞。实则在那之前,我们还在普乐寺见过一面,那时她便与我道别说此生怕是再不能相见了,她为何前后改了说辞?我明白定是二妹妹在中间做了甚么。”   “所以,我成全她。”   “我特意带温姑娘去了城外桃花林,那里人多眼杂,很容易被发现,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却被西昌侯夫人发现了……”   说着他笑了笑:“我与温姑娘未能成事,其实我是松了一口气的,如此我既完成了二妹妹的嘱托,也不用娶温姑娘。”   宝蝉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赵德川道:“你不用如此看我,我知道我卑鄙,可我从来就不想娶她。当然,若那时成了事,我自然会娶,可既然没有,那便是老天给我的机会。”   宝蝉皱眉:“既然你从未想过娶大姑娘,为何还要接近她?”   “接近她?”赵德川苦笑:“我想靠近的从来只有二妹妹,可她想着报仇雪恨不愿牵连我,之后更是一心远离,若不接近温慧,我怕是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说罢握紧了剑柄,眼眶泛红。   宝蝉沉默,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然而王妃一直以为你与大姑娘是真心相待彼此,因而便是利用了你们,也是抱着成全你们的目的。可谁知……”全是一场误会,若叫王妃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想。   她忍不住叹息:“赵公子,你此番不仅害苦了大姑娘,也将王妃害得不轻。”   赵德川忍不住着急:“二妹妹到底怎么了?”   “您在王妃新婚当日给大姑娘递去断绝交情的信,时机实在不对,夫人从来就未真的对王妃放心过,您使出这一手,她更怀疑是王妃与你有私情,然后让你去引诱大姑娘从而夺了大姑娘能尽享荣华的亲事。”   说罢目光直直看向他:“回门那日,王妃被夫人关在房里又打又骂,还将她整个人压在一片毫毛银针上□□虐待。回到王府之后才发现,那些头发丝一般的银针密密麻麻地刺进了她的皮肉里,我们几个整整挑了几个时辰,到最后还有好些因为刺入太深根本挑不出来……”   她说着脸上露出恨色:“我看夫人压根儿就没把她当人看,否则便是对奴婢下人,也做不出如此狠毒之事!”   她发红的眼睛落到赵德川身上:“赵公子,这一切,都是拜您所赐。”   赵德川清俊的脸一片雪白:“怎么会这样……”   他只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心,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怎就害她至此?密密麻麻的毫毛银针扎进皮肉里?他只想想心脏就疼得揪成了一团,她当时会有多痛?   他忍不住红了眼睛,痛苦又懊悔:“我怎会害她?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恰这时从水车上飞跃而出的一串水珠落入眼里,他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激昂不过片刻便狠狠坠地,浑身碎骨。   可飞入空中的刹那,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色彩都汇聚之上,透明的水珠霎时流光溢彩,艳丽极了。   便是为了这一刻,即使落到浑身碎骨的下场也是满足的吧。   他渐渐平静:“婵儿妹妹,我们自小相识,彼此了解。若是二妹妹今日来,她便是痛苦难受也一定不会告诉我这些。她让你来也一定不是让你告诉我这些,说罢,你想做什么?”   宝蝉神色冷淡:“奴婢又能做什么?宝蜻是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探子,此次受难也逃不脱她的背叛,如此,王妃还要再给她机会;奴婢看见王妃身上数不尽的针眼时恨不得杀了李氏,可王妃依然没答应。”   她的目光冷而锐,似是冷嘲又似蛊惑:“我一个奴婢,便是能为王妃舍生忘死,可又能做什么呢。”   赵德川沉默片刻,那双清透的眼渐渐变得坚定:“那便由我来吧。”   宝蝉眉眼一动,“赵公子可想好了,夫人可是出自尚书大人家,万一出了事,说不得连您的父亲赵同知也要被牵连。”   赵德川低头看向腰间的长剑,剑柄上吊着一串已经十分陈旧的宝蓝色平安结络子,他轻轻抚摸,轻声道:“你不必激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没有关系,与她也没有关系,与我父亲自然也是不相干的。”   宝蝉微笑:“如此,奴婢就等着听您的好消息了。”   她行礼要走,赵德川道:“婵儿妹妹,你瞧着沉静寡言,似是什么都不在乎,可实则锋芒太过,不善隐忍。你记得,这次我出手是为了弥补二妹妹受的伤害,不是受你的挑拨,往后行事,你须得慎行,二妹妹很看重你,你千万别害了她。”   这话很是不客气,可宝蝉并不生气,她道:“公子放心,为了王妃,我连死都不惧,又怎会坏她的事。此次之所以找上你,实是因为那毒妇所作所为太过,我容不得她了。”说罢便颔首离开了。   宝蝉走后,赵德川又看了片刻那因着水的推力而不停转动的风车,方喊道:“风瞳。”   风瞳一直守在门口,听见召唤忙进来:“公子?”   “你想办法给温家大姑娘送个口信,就说我想见她一面。”   风瞳不敢多问:“是。”   “还有,父亲最近不是暗中召集了一些好手么,他们都是你父亲在安排吧,你想办法给我调几个来。”   这可比给温家大姑娘送信难多了,大人秘密找来人手自然是要办大事的,可瞧着公子的脸色他同样不敢拒绝,便是心里苦的黄连一般,面上还得恭敬应下。   宝蝉回到王府告诉温慈:“赵公子说,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娶大姑娘。”   温慈愣了片刻,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垂下眸子淡淡道:“不管如何,他都不该如此伤害姐姐,姐姐是真心喜欢他的。”便是为了‘真心’二字,他也不该如此。   宝蝉沉默站在她身后,什么也未说。   好一会儿,温慈道:“他是有大好前途的人,不该为了我变成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往后,便不要与他来往了。”   “是。”宝蝉搭手敛眉,恭敬应下。   晚间睡觉时,信王察觉温慈有些沉默,便问她:“怎么了?可是身上还疼?”   温慈忙笑道:“没有,妾身只是在想明日要重新理事,因着有几日不曾过问,怕疏漏了,便在睡前理一理。”   信王看她一眼,见她虽笑着,可那笑有些虚浮。   他伸出手臂:“过来。”   温慈顿了顿,枕了上去,信王将她带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发:“便是有疏漏又如何,不过些许小事罢了,哪就值得你睡不安寝?睡吧,到了明日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温慈不敢多想,乖乖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伸手揽上他的腰,到底慢慢平静下来,也不过一会儿,竟就真的睡了过去。   信王察觉到腰上的手,勾唇笑了笑,然直到温慈的呼吸逐渐平稳,他依然睁着双眼,眸光清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温慈早早起床,梳洗用了早膳后便去前边儿的穿堂理事。   之前她的下马威足足的,众人难免忌惮,可谁知不过两日人就病了,那威势便有些后继无力,被强压下去的人便有些蠢蠢欲动,开始试探着动手动脚。   温慈也不废话,因她之前的排布分工明确,谁出了问题一目了然,但凡被查出来的,便一律按规矩严办,尚存了侥幸之心的见了她的雷霆手段,便又乖觉了。   因着事情积攒了不少,忙到快申时才用午饭,然刚用了两口,蔡嬷嬷突然脸色凝重的进来:“王妃,温家出事了。” 第22章 出事   温慈到温家时,温家上下一片凝重。   温慧脸上一片惨白,傻了一般坐在椅子上,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温忌被奶娘揽在怀里吓得只哭,而温甄和凝眉站在门口,沉默不语。   温慈上前见礼:“父亲。”   温甄和点点头,瞧了她一眼,见她虽消瘦了几分,但到底气色还好,也不见脸上有伤,想必是好的差不多了。指了指椅子:“坐着等吧。”   温慈哪里坐得住,她只听蔡嬷嬷说李氏出了事,却不知具体是甚么情况,忙问道:“母亲到底怎么了?”   温甄和却叹了口气,看了温慧一眼,朝她摇了摇头,温慈惊讶,想了想,坐到温慧身旁,见她神色呆滞,轻声问道:“姐姐,你可还好?”   好一会儿温慧才缓缓抬起眼睛,目光落到温慈身上时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仿佛抓紧了救命稻草一般,力道大得温慈感觉到了痛。   “都是我害了母亲,都是我……”说了两句就泣不成声哭倒在她怀里。   温慈忙拍着她的背脊安抚,见问不出什么来,便朝宝湘使了个眼色,宝湘点点头便出去了。   屋内一时除了温慧姐弟两的哭声,再没人说话,不过片刻就传来李嬷嬷的惊呼,接着一盆盆鲜艳刺眼的血水被丫鬟们端了出来,一时血腥味儿弥漫在每个人心头,见此温甄和脸色也变了变,温忌更是吓得将头埋进奶娘怀里不敢出来,温慧险些晕厥了过去。   温甄和拦住一个端水的丫鬟:“怎流了这么多血?夫人到底如何了?”   丫鬟白着脸道:“回老爷,奴婢不曾近前,只听吩咐端水进去,并不知道具体如何了。”温甄和只得放她离开。   又等了一刻钟,内室还是没人出来,这时宝湘在门口探头,温慈将温慧交给绿琉:“你照顾好姐姐,我去给她找些热水来。”绿琉忙接过温慧。   温慈出去后带着宝湘往茶水间走,路上宝湘低声道:“王妃,问出来了,说是今儿早上大姑娘悄悄外出,之后没多久夫人知道了就追了上去,谁知到了街上她们的马车与另一辆疾驰的马车撞了,夫人重伤,李嬷嬷同样受伤不轻,阳春当场就没了。”   阳春没了?竟如此严重。温慈左右看了眼:“可打听清楚姐姐为何悄悄出门?”   温慈看她一眼,又压低了些声音:“据说,夫人出事时大姑娘与一位年轻男子在一起。”   年轻男子?温慈第一个便想到了赵德川,可他为什么又要见温慧?难道是因为她叫宝蝉去质问因而向姐姐道歉?又或者并不是赵德川而是其他人?可她心里明白,这个可能性极小。   她转头看向身后沉默不言的宝蝉:“昨日赵公子可还说了什么其他的?”   宝蝉轻轻摇头,神色无异:“并未。奴婢转达了您的问题,他倒是说了两句对不起的话,可也并未流露出要再见大姑娘的意向。”   温慈敛眉沉思,一时也想不出原因。   主仆几人在茶水间取了热水,刚走到正房门口,太医恰好出来,众人忙围了上去,温慈见状也上前,太医与她见了礼,方道:“温夫人的命保住了,只是很遗憾,马车窗棱上的木头刺进了夫人的腹部,夫人内伤不小,她肚子的孩子也未能保住,而且往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仿若一道惊雷劈下,众人无不呆愣当场,便是温慈也愣住了,李氏竟然有了身孕?却被一截木头戳烂了肚子没了,而且再难有孕。   她的眼皮下意识颤颤,垂下了眼睛。   “娘——”温慧一声惨呼倒了下去,绿琉忙接住了她,温慈忙叫宝湘上前帮忙,几人将她扶到隔扇后面的矮榻上放下,大夫看了,说是受惊昏厥,让歇一歇便好。   另一边温甄和的腰也慢慢弯下,他扶着门柱好似站不稳一般,温慈见状忙上前扶住他,担忧道:“父亲?”   温甄和眼睛发红,神色悲痛,朝她摆摆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瞧着他的神色抿了抿唇,并未开口安慰。   只有温忌似懂非懂,茫然地看着大受打击的父亲和姐姐,突然大哭着往内室冲去:“娘,我要娘!”   温慈忙道:“快拦住公子!”奶娘等人忙冲进去将哭闹不止的温忌抱了出来,温慈红着眼睛道:“母亲现在需要静养,你们将公子带下去好生安抚,等母亲醒了再带他来看。”   奶娘等人忙抱着温忌下去,然在温忌眼里她就是那个不叫他见娘的人,边哭边骂,不过也就骂了两个字就被奶娘捂住了嘴,人家现如今到底是王妃,比不得往常那个软弱可欺的二姑娘了。   温慈并不在意,将几人都照料好了,便也找了椅子坐下,拿帕子捂住脸。   温家一时愁云惨淡。   一个多时辰过去,李氏一直不曾醒来,温慧倒是睁开了眼睛,只是一醒来就哭,说自己害了李氏,温慈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陪着。   这时管家突然跑来道:“禀王妃,老爷,李尚书夫人、安国公府世子夫人、西昌侯夫人并成王侧妃派了嬷嬷同来看望夫人来了。”   温甄和只能打起精神带着姐妹俩迎客,只见打头的是一位五十出头的老夫人,穿一身绀青色团寿纹长衫,罩着一件杏色镶襕边的比甲,发丝半白,头戴抹额,被两个大丫鬟扶着满脸焦急地往这边来。正是李氏的母亲李老夫人。   她身后是一位三十出头身形高挑的妇人,着一件湖蓝西番莲暗纹薄衫子,外罩一件织金湘色比甲,下边儿是缀着璎珞纹的玉色百褶裙,戴着赤金菩萨坐像分心的银丝髻。模样端庄,气质高雅,脸色凝重。正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金氏。   与她并排而来的是凝着眉的西昌侯夫人蒋氏,两人身后有一神色素整的中年嬷嬷,想必就是成王侧妃派来的人。   一行人被簇拥着浩浩荡荡而来,李老夫人虽焦急得很,见着温慈在依然还要见礼,温慈哪里敢受,忙亲自扶起她,红着眼睛道:“外祖母是想折慈儿的寿么。”   金氏和蒋氏便也顺势起身,蒋氏扶上李老夫人另一只手道:“姨妈,王妃是自己人,哪里会计较这些,当下还是问问静淑要紧。”说罢问温甄和:“温大人,静淑如何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恰好几人都聚在安国公府陪安国公夫人说话,突然就听说外面儿出了事故,一位官家夫人的马车被一官府追捕的贼人给撞了,当场人仰马翻,听说还死了人,当时几人就被吓得不轻。这事不小,安国公府当下就派人去查问,谁知一问竟是李氏,李老夫人听到消息险些晕了过去。   温甄和神色哀伤:“马车被撞烂了,有一截窗棱不小心刺伤了夫人,太医看过了,说大人没甚么大碍,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几人一愣,李氏三十多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再次有孕是多么难得的事,竟就这么没了?李老夫人一阵恍惚,捂着胸口就痛哭出声:“我的儿啊……”边哭边往内室奔去,蒋氏等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跟了上去。   温家人跟在后面,温慧几乎是被绿琉等人抬进去的,她双眼红肿,憔悴不堪,可李老夫人一哭,眼泪又流个不停。   一进去就见李氏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吊着一只手臂的李嬷嬷在一旁抹泪,见了众人忙见礼。李老夫人一见女儿毫无声息的模样便又忍不住一阵痛哭,蒋氏等人也落了泪,可见李老夫人实在悲痛,便又去苦劝,只说人没事就是万幸云云。   许是实在嘈杂,床上的李氏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睁眼就看见亲娘痛惜地看着自己,李氏想起之前的惊魂一幕,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老夫人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温慧心中愧疚,也在一旁捂嘴哭,一时房间内哭声震天,金氏蒋氏见状忙劝慰祖孙三人。   然而李氏听到甚么‘人没事才是万幸,孩子没了再生便是’的话,哭声立时止住了,茫然道:“甚么孩子?”   蒋氏等人这才反应过来李氏还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脸色就是一变,却不知如何安慰了。   这时李嬷嬷哭道:“夫人,都是奴婢大意了,您近来总爱发脾气,又嗜睡少食,奴婢还以为是身体不适,谁知道是有了孩子,那孩子快两个月了……”   李氏懵了,缓缓摸上自己的肚子,可那里如今只剩一道剧痛的伤口。   她与温甄和近年愈发疏远,一月里也同房不了几回,她年纪也大了,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孩子,谁知老天竟如此残忍,她还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就又夺走了他!   “唔……我的孩子……”眼泪汹涌而下,李氏哭得浑身颤抖。   李嬷嬷忙哭着劝道:“夫人您千万别激动,若伤口崩开了可如何是好?”   蒋氏等人也劝:“身受重伤又落了胎,可不能哭得太厉害了,否则会落下病根儿的。孩子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便是,保重自己为要啊。”   温甄和听见这话红着眼睛转开头,温慧本站在众人身后,听见这话想到母亲此生再无法有孕,再也忍不住挤上前去在床前跪下,愧疚痛哭道:“娘,都是女儿的错,您若难受便打骂儿女吧,求您千万保重身体,女儿往后都听您的,再也不任性妄为了!”   李氏转头看她,却正好看见一旁拿帕子擦眼泪的温慈,瞬间眼神变得极为痛恨,竟不顾自己的伤势挣扎着要坐起来,指着她嘶喊道:“是你害得我,都是你害得我!”   温慈愣住,其他人也不明所以,温甄和上前挡在温慈面前,尽量平缓道:“夫人,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不该胡乱攀扯,你此次出事纯属意外,与慈儿又有什么关系?”   “与她有什么关系?”李氏吃人一般的目光落在温甄和身上:“我知道你厌恶我,可你眼睛是瞎了么?你怎不想想惠儿为何突然又要去见那姓赵的?我为何又恰好听见了小丫鬟们的议论才跟上去?若不是如此,我怎会出事?怎会失去我的孩子?”   想起那个有缘无分的孩子心中愈发痛恨,状若疯狂:“这都是她的计谋,一切都是她和那姓赵的串通好的!她就是为了报复我上回打了她,拿针刺了她,所以她要报复,她要杀了我!”   李老夫人等人听得莫名其妙,温慈红着眼睛站在那里一眼不发,悲伤地看着李氏。   温慧来回看着两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缓缓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自从温甄和与李氏大吵了一架之后,温甄和便搬去了前院,李氏随即就病倒了,每日以泪洗面,哭诉咒骂,温慧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却也只好强撑着来照顾。   然而每日听着李氏对温慈的诅咒谩骂,她却越来越烦躁,越来越痛苦。她极想找个地方哭一场,可也只能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如此不仅无法发泄,心里反而更加悲苦。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上次为赵德川送信的小丫头又来了,他说想再见她一面。   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她原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的,可心里自以为坚强的角落终是不受控制的坍塌了,她到底还是悄悄出去赴约了。   她忍不住回想见到赵德川时的情景,他还是那般清俊轩昂,见她消瘦了不少温声问候,叫她好好照顾自己,又真诚致歉,即使知道他不是为了要与她再续前缘,她也觉得应该原谅他,毕竟——他的歉意那样诚恳啊。   可如今娘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温慈和他合谋的一个陷阱,就是为了诓她出去,再设计叫娘知道,让娘出府后报复她?甚至……杀了她?   温慧脸上血色尽褪,她转身面向温慈,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她想知道是不是娘又在疑神疑鬼诬蔑她。可她看到了什么?温慈虽哭红了眼睛,可妆容整齐,眼底沉静,丝毫不似自己这般伤心难受——仿佛是个旁观者一般冷静。   心里的寒意丝丝不绝地冒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她张嘴欲说,可嘴唇竟抖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晌,她才终于用尽了浑身力气问出一句:“温慈,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明天入V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往后也请多多支持哈~么么么大~~~ 第23章 王爷   温慈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什么记忆?姐姐你在说什么?”   李氏简直厌恶极了她这副懵懂模样:“你还在装!到了现在你还在装?你怎能叫人如此恶心!”   温慈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声音颤抖:“我装?我恶心?母亲,您自小便对女儿冷淡, 吃穿总是紧着姐姐挑,弟弟对女儿欺辱谩骂您从不说……回门那日您又说我夺了姐姐的亲事, 因而打我、骂我, 辱我名节,让李嬷嬷压着我在倒插的细针上动弹不得, 我疼得昏死过去也不曾怨恨您、不曾告诉姐姐和父亲,只因您是女儿的母亲, 您怎么对女儿,女儿都忍了……”   许是真的太委屈了, 温慈泣不成声:“可女儿也有心的, 女儿也会心痛的, 女儿日复一日的承受着您的冷漠以待,如今还要被您说恶心, 被您栽赃要害死您……母亲……”她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女儿到底做了甚么十恶不赦的事叫您如此待我!”   她发泄一般喊出这话, 哭得不能自己, 宝湘宝蝉见此也红了眼睛, 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温慧原本十分怀疑,可听她一番辩驳,尤其听说曾被李嬷嬷压在细针上疼得昏死过去, 她从不知道温慈还被如此对待过, 当下便愣住了。   李老夫人等人也都惊诧不已,虽都知道李氏任性霸道惯了,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对待温慈,尤其如今她已是信王妃, 是皇家人,往严重了说是要被问罪的。   幸运的是信王如今重病昏迷,不一定能醒过来,如此一来,只要安抚好了温慈,便也没人会当真计较。李老夫人虽心痛又难堪,但想到此还是松了口气,不由和金氏蒋氏两人对视一眼,三人眉眼间便打定了主意。   她们就不曾怀疑温慈说谎,毕竟李氏的行事都是有例可循的。   然而李氏丝毫不觉自己有错,她不顾自己身体虚弱,挣扎着抬起上身朝温慈厌恶嘶喊:“这世上自然没有女儿要害死自己的母亲,可你压根儿就不是我的女儿,你只是一个贱婢的孽……”   “够了!”   温甄和突然断喝出声,众人不由都朝他看去,只见他双眼泛红,脖子上青筋外露,显然气到了极点也忍耐到了极点。   他先向李老夫人行了一礼,神色冷硬:“岳母大人,您也听见她对慈儿都做了甚么,且不说当年的事……”他说到这里,李老夫人下意识转开头避开他的目光,脸色有些僵硬。   温甄和只当看不见,继续道:“便只说如今,当初慈儿是如何嫁去信王府的?她是为了惠儿为了我温家!然归根溯源这一切都是她造的孽,结果她不仅不感激慈儿的付出,还要诬蔑她的名节,今日若不是慈儿说出来,我甚至不知她曾对慈儿下过如此毒手!”   “慈儿可是王妃,她哪来的胆子如此对她?信王重病不醒她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吗?那可是皇家的王爷,若此事传了出去,您叫小婿如何做人?叫岳父大人又有什么脸面在朝堂上面对众位皇亲国戚?若叫岳父的政敌知道了,只怕弹劾的折子都要堆满陛下的御案!”   “如此心狠手辣,任性妄为,若长此以往,只怕我温家满门都要被她害了。岳母大人,这样的妻子我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是不敢要了,既然您来了,那就请您走时将她一并带走,休书我会亲自交给尚书大人,若他要怪罪质问,晚辈一力承担!”   要休了李氏?李氏可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嫁进温家十几年,膝下又儿女双全,若不是犯了大错又怎会被夫家休弃?到时她还怎么活?且李家、德阳侯府、安国公府、西昌侯府甚至成王侧妃都要受她牵连,那可真是所有人都会丢尽脸面。   李老夫人蒋氏等人大惊之下就要劝阻,然李氏却被温甄和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她一双血红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温甄和,你竟要休了我,你竟然要为了她休了我?”   她指着温慈疯了一般怒喊道:“她是甚么王妃?她算哪门子的王妃?不过一个贱婢生下来的贱种,当初要不是记在我的名下成了嫡女,她会有今日?她会有资格做王妃!如今她好了你就过河拆桥,竟然要为了这个贱种休了我,你……”   说着突然话音就断了,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李老夫人大惊失色,忙去叫喊,可怎么也叫不醒,还是李嬷嬷突然想到什么,抖着手掀开她下身的被子,只见李氏□□早被一片暗沉的血红染尽。   温慈的目光落了一瞬便收了回来,木然站在一旁。   “我的女儿……”李老夫人一声惨呼,众人也是大惊,一时乱做一团,还是温甄和忙叫人去喊太医来。   李老夫人忍不住朝温甄和哭道:“便是再有甚么不是,你就不能等她身体好了再说么?你明知她身受重伤又没了孩子还要如此刺激她,你这是想要逼死她呀!”   蒋氏忙劝道:“姨妈您别哭了,温大人也不是故意的,都是话赶话气到了,如今还是先为静淑医治为要,其他的等她好了再说吧。”说着忙朝温甄和打眼色,示意他赶紧表个态。   温甄和却什么都未说,朝李老夫人行了一礼便转身出去了,李老夫人见此心头一凉,蒋氏也微微皱眉,李氏都这样了也不愿说句软话,看来当真是下定决心要休妻了。   可李氏如何能休?   虽被休弃是她自己造的孽,可因此要承受的非议和带来的恶果却是几府姻亲,便是让她就此烂在温家,也是决不可能再接回李家的。   既然温甄和是为了温慈要休妻,那便从她入手就是。   她看了金氏一眼,又拿眼风朝温慈示意,金氏点了点头,对两姐妹道:“稍后太医就来了,你们在这里不合适,都随我出去等吧。”   几人在稍间安置,金氏叫人打来温水伺候两姐妹净面,又去外间吩咐布置。屋内便只剩下姐妹两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温慈安静等着,温慧的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   好半晌,她突然道:“温慈,你已经恢复了记忆是不是?”   温慈抬眼看去,温慧之前痛哭过,这会儿双眼还是肿的,脸颊又消瘦,再也不复之前的丰腴和鲜活。看着她的目光怀疑、戒备,还有不易察觉的哀伤。   温慈叹了口气:“姐姐,若你说的是我六岁之前的事,我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便是我不曾摔伤头失去记忆,那样小的时候的事我又能记得多少?难道你都记得吗?”   温慧没有说话,眼睛却眨了眨。温慈见此慢慢坐直了,忙问道:“难道姐姐你当真记得么?那你知道我的身世吗?我到底是不是母亲的女儿?若不是又是谁生了我?她又在哪里?还有当初我又是怎么摔伤的?姐姐你能告诉我么?”   她问一句温慧的脸色就变一变,呼吸渐渐急促,最后下意识摇头道:“我都不知道,我也不记得了。”说罢便低下头,任凭温慈追问,都闭口不答。也不再问温慈是否恢复了记忆。   温慈也如她一般又沉默下来,拿帕子沾了沾脸,掩住嘴角讥诮的弧度。   金氏进来时察觉两姐妹之间的气氛疏离又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问,直接到温慈下手坐下,温声道:“王妃娘娘,您可还好?”   温慈摇了摇头,眼睛就红了:“您何必如此客气,母亲不是说了么,我不是她的孩子,这个王妃我还有没有资格做,都是两说的。”   然而就算温慈不是李氏生的,她也必得是李氏的孩子。否则事情闹大了那就是欺君之罪,到时别说温家,便是李家甚至他们这些姻亲都会受到牵连。   金氏深知此理,但温慈年纪小,这些年又被养得软弱,见识又少,自然会忧心不安。   可这样的温慈对如今的他们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能将她□□好了,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她定会愿意乖乖听话。   她拉过温慈的手安慰道:“您大可不必担心,您与信王可是陛下圣旨赐婚,您自然是堂堂正正的信王妃。”   “可母亲说我不是她的孩子……”   果然目光短浅,金氏笑:“表婶今儿就托大与你说道几句,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温慈乖乖点头:“您愿意教我,我自然是愿意听的。”   好在听话。金氏笑了笑,道:“虽然表婶不知道你母亲为何说那种话,即使万一你不是她生的,可你是上了族谱的,族谱上面写着你是她的嫡出二女儿,那你便是她的女儿。”   她见温慈有些懵懂,细细为她解释:“不管你是嫡出还是庶出,只要你是记在你母亲名下,从祖宗礼法上来说你与你姐姐是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流有一半不同的血罢了。而且你如今是陛下钦赐上了皇家玉牒的信王妃,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如此,你是庶出亦或嫡出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首先名分上来说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再是正妻养大的,那也是从侍妾的肚子里出来的,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嫡女,若是别人知道了,便是碍于她王妃的身份不敢当面如何,但心里却会轻视看不起,背地里也不见得有多尊敬。   金氏仗着温慈年纪小,见识少,而且因信王重病又不能外出宴饮,既感受不到别人对她的态度,也无人敢与她说真实情况,为了达到目的,自然可以添添减减真真假假的糊弄。   “只要你不与别人说你是甚么出身,谁又敢真的来质问你?如此,你便能稳坐信王妃的位置。”   见温慈恍然大悟的点头,金氏不禁一笑,却又叹了口气道:“可你也知道你母亲的德行,若她当真被你父亲休了,到时还真不知会做出甚么事来,万一闹得人尽皆知,那时你的出身自然也不是秘密,往严重了说,这可是欺君之罪,到时整个温家都是要遭殃的。”   温慈缩了缩肩,金氏见此又来一击:“便是陛下大度不计较,可等信王醒来得知自己娶得是个以庶充嫡的,你叫他脸往哪里搁?他该怎么想?到时又会做出甚么?是从此将你搁在后院自生自灭还是像你父亲休了你母亲一般休了你?被丈夫休弃的女子又能落到什么下场?或者随便找个瘸子跛子嫁了,或者送往庵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罢细细盯着她瞧,叹息道:“你还这么小,花朵儿一般的样貌年纪,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你是甘心再嫁瘸子跛子?还是往庵里去?”   温慈似是被她一番描述吓得不轻,揪紧了手里的帕子喃喃道:“我都不要。”   “是呀,这世上谁会放着王府的荣华富贵不享,偏去过那糟践日子。”说着瞧着她的脸色道:“若你母亲被休了,这些事便当真说不定了。”   温慈细声道:“其实父亲母亲吵吵闹闹也不是头一回了,父亲又向来宽和大度,想必这回也是冲动之下才说了那样的话,母亲为温家辛苦操持了这么些年,又为温家留了后,哪能说休就休的。”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并不是金氏想要听到的她承诺去劝温甄和的话,不由一噎,忍不住看她的脸色,也不像是装的,可真的感受不到她的步步压制还有如此明显的暗示的话么?   想了想她又道:“说的是呀,只要你父母还是像往常一般和和睦睦的过,自然甚么事都不会发生。”   说着突然道:“你可知道你明春表姐?就是在成王府做侧妃的那个。”   程明春,西昌候府的嫡女,蒋氏的亲生女儿,她自然是知道的。说起来当初李氏费尽心机为温慧谋来信王府的婚事,也有这位明春表姐的原因在。   她便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小时还一起顽过的。”   “她虽是侧妃,然不管是成王殿下还是成王妃都对她十分客气,要知道她如今膝下也才一个女儿,也并未作出什么对成王府有益的事来,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温慈如她所愿的摇头,金氏笑了笑道:“还不是因为她出身西昌侯府。外祖母又是安国公夫人,姨母是刑部尚书夫人,有荣耀有实权。更重要的是,这两位都出自德阳侯府,那可是出了两任皇后的顶级门户,虽如今低调了,可便是陛下也要给几分脸面的。你说,这样出身的人谁不羡慕忌惮巴结?”   温慈点点头:“是呀。”   李氏不就是如此么。正因为背后有这一座比一座高的靠山,在温家肆意行事,温甄和却也只能忍了又忍,退了又退。   “你看,不管女子嫁得如何,只要婆家姻亲愿意帮衬,在夫家自然也是可以过得很好。”   “您说的是。”温慈十分认同。   金氏一笑,瞧了眼候着的下人,凑近她低声道:“这就是姻亲的力量。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几家联合起来能为一侧妃撑腰,叫成王礼敬,但若有人与这几家作对,你想想会是甚么下场?能叫成王妃都忌惮,其他的王妃,又有什么不一样么?”说罢勾唇,目光淡淡地瞧着她。   那王妃二字就怕温慈听不清楚,在她耳边说得极清楚。   温慈缓缓点头:“您说的是,有娘家帮衬,女人在夫家才能过得顺心如意。”   金氏皱眉,她话里是有这个意思,可她想要表达的哪里又是这个意思。   她开始觉得温慈性子软弱见识少好掌控,如今几番恩威并施却发现这人要么不接茬,要么接不到点子上。她不得不怀疑,温慈要么是被李氏真的养傻了,要么就是心机深沉,或者说她心里也愿意温甄和休了李氏。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温慈当真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金氏心中一惊,忍不住再次打量,却见她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神色有些恍惚,似是在听她说话,又似是在想别的什么,所有的应承不过是随口说出来的。   她一时惊疑不定,竟也看不清温慈到底是甚么样的人了。   恰这时蒋氏走进来,几人忙向她看去,蒋氏对温慈姐妹道:“太医正在医治,不让有太多人在,你们外祖母陪着你们母亲,我便先出来了。”   说着看了眼金氏,金氏神色晦暗的摇摇头,蒋氏微微扬眉,金氏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向来有些手段,竟没能压制温慈?   想了想也围上温慈,先是细细端详她一番,见她沉默坐在那里,模样虽变化不大,穿着打扮也不张扬,上身的却件件珍品。安国公府和西昌侯府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勋贵门户,但比起皇家,到底是差了等级的。有些东西皇室媳妇能穿能戴,别人是不行的。   蒋氏温声道:“一来就急着照顾你母亲,倒未来得及与王妃说说话,如今见你在信王府过得好表姨也就放心了,也无愧当初我一力举荐你嫁去信王府,那时虽是逼不得已,可我也担心委屈了你,这些日子都没能睡个安稳觉。”   温慈道:“信王府里上下对我都很好,有劳表姨担心了。”   “说什么有劳,我也只是希望你们一家人都和和气气,团团圆圆的就好。”   温慈点头:“这是应该的。”   蒋氏笑,又道:“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既如此,你且听我一句,等你母亲醒了,你去给她道个歉,至少要让她先安静下来好好将身体养好,你说是吗?”   她这话一落,一直沉默地温慧便看了过来,温慈身后的宝蝉下意识抿紧了唇,看了蒋氏一眼又垂下眼睛,宝湘则有些担忧地看着温慈。   “只要母亲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温慈想也没想便答到,蒋氏和金氏对视一眼,正要松口气,却又听她茫然道:“可是我该向母亲道什么歉?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是啊,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李氏的事?至少目前看来,桩桩件件都是李氏对不起她的。   蒋氏脸皮微僵,金氏心道果然如此,心里对温慈更加怀疑,正想着与蒋氏一起合力是怎么也要按下她的头颅时,突然传来李老夫人的惨呼,众人一惊,也顾不得其他忙涌了进去。   进房一看,李老夫人哭倒在丫鬟怀里,李氏已经醒来,可却不甚清醒的模样,眼皮睁开又闭上,眼白上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微微泛白。   太医正在给他扎针,然神情凝重一言不发,众人见此都知道李氏凶险了,不由都捂住嘴落了泪。   不敢打扰太医,蒋氏便去问在一旁哭得快晕过去的李嬷嬷:“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泪流不止:“方才太医施了针后夫人便醒来了,我们都以为没事了,老夫人还曾劝慰了几句,让夫人好好养着身体,不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也不知哪句刺激到了夫人,夫人突然激动,方止住的血又流了起来,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蒋氏凝眉,李氏这模样看着可不好,也不知能不能过得去这个坎儿,若是过不去可怎么……若是过不去?蒋氏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珠不停转动——若是当真没过去,温甄和便也不用休妻了,如此,几家便也不用担那无用的名声,明春也不会受到影响……   这时太医突然道:“各位快与夫人说说话,最好能让她冷静下来别如此激动,否则只会刺激的更加血流不止。”   李老夫人又要大哭,蒋氏突然一把将温慈推上前,急切道:“王妃快与你母亲道个歉吧,别管说些甚么,叫她先冷静下来才好!”   金氏见此也忙道:“对呀王妃,不管你母亲做了什么,毕竟她养大你一场不容易,此时人命关天,你便委屈些,跪下给她磕个头,叫她出出气,先把命保住吧。”   温慈眸中冷色一闪而逝,却回首茫然地看向两人,似是呆住了一般,并未有其他动作。   这时温慧突然在她面前跪下,一把揪住了她的手哀求道:“好妹妹,姐姐求求你了,不论你与赵公子是甚么关系,不论这个信王妃你是如何得到的,姐姐都不与你计较了,只求你看在这些年姐姐处处维护你想着你的份上,你给母亲磕个头道个歉吧,求求你了妹妹……”   温慈眼里蒙上一层水雾,那水雾遮挡了她眼底的百般情绪,眼泪一串串落下:“姐姐……”她依然未动。   李老夫人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丫鬟,双腿一弯就要在温慈面前跪下,却被早就有所准备的宝蝉冲出来一把抱住,李老夫人想要推开她,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禁锢着,心里恨极,却只得冲温慈凄声哭道:“慈儿,外祖母求求你救救你母亲吧,她毕竟养了你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吗?你若真恨不得她死外祖母来给你母亲偿命,只求你救救你母亲!”   李嬷嬷见此也忙冲上来磕头哭求,只说是自己错了,自己愿为夫人偿命,只求她放过夫人。   便是屋内伺候的丫鬟也红着眼睛看向她。   所有人都在求她,甚至不顾太医在场,不顾她们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传出去会对她造成甚么影响。好像李氏命在旦夕都是她害得。若今日不磕头道歉,李氏活下来还好,若当真死了,这些人此时的祈求都会变成怨恨,她就彻彻底底的成了那个害死了李氏的人。   温慈僵硬地站在那里,她看着这些人殷切祈求甚至几近狰狞的模样,只觉一阵赛过一阵的寒凉,心里翻涌起夹裹着寒冰冷铁一般的狂风暴雨,身体颤抖不休。   宝湘抿紧了唇扶着她,宝蝉手里死死抱着李老夫人,双眼血红,将这些人一个一个看进眼里,可这时所有人都在看着温慈,没有一人注意到她。   蒋氏拿着帕子捂着半张脸,见温慈一动不动,而床上的李氏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她心中发狠,正要高声再叫一遍温慈的名字,却突然传来铺天盖地一般沉闷的钟鸣声。   “咚,咚,咚。”   响了三声,在这仿佛能震慑住人心的钟声里,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众人脸色大变,下意识朝外看去,果然片刻,就有丫鬟匆匆跑进来道:“各位主子不好了,刚刚传来消息,太子妃薨了,外边儿街上都已经戒严了!”   就在丧钟敲响的前一刻,信王府里,太医正好例行来为信王看诊,他的手刚搭上信王的脉搏,钟声突然响起,太医一惊,下意识转头往外看去,然余光略过信王面上时却见他的眼皮随着这钟声跳了又跳,他呆了,死死盯着信王的脸,只见下一刻,信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眼皮慢慢眨了眨,便有迷茫的水波微微荡漾,许是许久不曾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满是疑惑:“哪里来的钟声?”说着转头,正对上太医那双呆滞的眼睛。   太医喃喃道:“信王殿下……”   信王醒了的消息很快传遍王府上下,南越世子、柳侧妃、周王二姨娘以及松伯等人几乎喜极而泣,都在第一时间涌进春熙苑。   然而信王身体太过虚弱,除了太子和松伯外,其余人皆被挡在门外。柳侧妃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然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表露出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欢喜道:“只要王爷醒来便好,既要静养,那咱们便都离开吧,过几日再来看也是一样的。”   说罢便当先离开了,其他人见状也只能遗憾离去,但想必信王醒来的消息会很快传遍京城。   春熙苑内,太医为信王检查了好几遍方才肯定的下结论:“王爷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体内尚残留了些余毒,还需继续服药且安心静养一段时日。”   信王半靠在床头,长发披散,披着件月白织金的大衣裳,虽身形消瘦,脸色发白,但眸光清澈淡然,实不像久病之人,气质清绝,叫人叹息。   太医日日前来,可见着醒来的信王也不由在心中连连赞叹,如此人物当真绝妙。只是可惜老天看不过眼,叫他断了一条腿,这份绝妙便染上了遗憾。   他微笑颔首:“本王知道了,定会安心静养。”说罢又道:“方才有雷鸣般的钟鸣之声冲击我的脑海,叫我一惊就醒了过来,可如今想来这钟声倒有些不寻常,可是出了什么事?”   候在一旁的松伯忙道:“回王爷,是太子妃薨逝了。”   “太子妃?”信王一愣:“大嫂?”   他微微蹙眉:“怎会呢?记得我昏迷之前大嫂也只是请太医频繁了些,并未听说病得重了,怎突然就薨逝了?”   世子强忍激动红着眼睛道:“父王,您不知,您实已昏迷大半年了。”   信王愣了:“大半年了么……”十分惆怅。   他微微蹙眉便染上轻愁,因模样实在绝色,叫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太医忍不住劝道;“如今王爷醒来便好,往后自然否极泰来。”   信王道谢,太医忙说不敢,又安慰了几句,留下了新改的药方便告辞了。他亲眼见证信王醒来,想必之后找他的人不少,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   太医离开,信王便收起了那副叹息虚弱的模样,对世子道:“太子妃薨逝,外面又戒严,想必接下来事情不少,我‘刚’醒来不便出面,你与松伯自去前面料理吧。”   世子和松伯忙应下,两人走后,周鸣周放进去。兄弟两人都是三十出头,相差不过三岁,模样却有□□分相似,周鸣是哥哥,两人却一个比一个沉默稳重。   “如何了?”   周鸣忙道:“回主子,一切都还算顺利。”   “详细与我说说吧。”   “是。原本因着太子妃重病,太子的其他姬妾便有些蠢蠢欲动,皇长孙也受了几回惊,尤其这回皇长孙在探望太子妃时毒发昏迷,太子妃大受刺激当下便不行了,也不过熬了两个时辰便去了。”   见他看来忙又道:“您放心,下毒之人是赵将军找来的,知道分寸,皇长孙性命无碍,病几日也就好了。”   又接着道:“太子府上的张侧妃与成王府的程侧妃关系一直亲密,下毒之人又与张侧妃有些关系;而礼王妃前一日正好去看望了太子妃,且见过皇长孙,近来礼王和安王走得又近……”   说着看了眼信王:“此事太子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成王、礼王与安王都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京中局势必定会混乱一阵。”   信王淡笑,满意颔首:“赵将军果然好手段。”   “这还不算呢。那下毒之人事发后便逃了,太子殿下的人及时追赶却并未抓到人,太子大怒,不曾上禀陛下便私自下令将那人可能藏匿的几条街道都戒严了,执行者正是京卫指挥使董成则……”   私自下令戒严,虽只是几条街道可也是重罪,往严重了说是有谋反之嫌,若陛下严惩,说不得便要诛九族的。   董成则作为一司之长自然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必定是赵伯顺在中间做了甚么手脚。   太子因太子妃薨逝、皇长孙被下毒因而勃然大怒做出不明智的决定,这在人情上是可以理解的,但规矩礼法却不能破,若这次放过,下回又换了别人,你戒严一回我也戒严一回,如此一来京中岂不乱了套?因而陛下定会杀鸡儆猴,那么董成则的下场如何已是可以预见的了。   然董成则又是成王妻舅,却听了太子之令私自戒严京城,成王与太子之间本就争锋相对,等董成则一死,两人便会更加水火不容。   董成则死后,信王再推一把,赵伯顺自然顺利上位,这便是他实实在在捞到的好处了。   而信王便在此时‘恰巧’醒来。   这样看来,赵伯顺的手段果然高超,一石数鸟,叫人不得不佩服。   信王便听边点头,十分满意。   然说了这半日也不见温慈前来,他忍不住有些着急,正要问,周鸣却犹疑道:“只是这之中出了些意外。”   “什么?”   “那下毒之人在逃跑时撞到了王妃母亲温夫人的马车,温夫人的贴身丫鬟当场便死了,温夫人重伤不醒。”   信王凝眉:“为何才说,王妃可是回了温家?”   “是的,已经回去快两个时辰了。”   如今外边又戒严,只怕温慈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而且她上回在温家就遭了大罪,这回也不知会遇上什么。   这时周鸣又道:“而且王爷,根据原定下的逃跑路线,那下毒之人原本撞不上温夫人,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改了方向,这才与温夫人的马车相撞了。”   “你的意思,这不是意外?”   周鸣谨慎道:“属下不敢断定,但至今那下毒之人还未在约定地点现身,他已经失踪了。”   这人可是重中之重,真失踪了还好,若万一叫其他人抓住了,后果便不堪设想。   “查!务必尽快将这人找出来。”   说罢便掀开被子要下床,周鸣见了忙道:“王爷您这是做甚么?这等事交给属下们便好,哪里需要您亲自出手。”   信王淡淡看他一眼:“你想多了,本王只是去接王妃回府。” 第24章 殁了   李氏到底活了下来。   太子妃薨逝后敲响的钟声不仅唤醒了信王, 也惊晕了李氏。   当下太医就忙在合谷、中魁、大敦等穴位上接连施针,又叫李嬷嬷看着李氏的下身,不过片刻李嬷嬷便惊呼道:“止了, 夫人的血止住了!”   众人几乎喜极而泣,连问太医:“是不是好了?”   太医却摇了摇头:“暂时止住罢了, 开些化瘀止血的药先吃两副, 看看情况吧。”   这便是很不乐观了,李老夫人急道:“怎会呢, 不是说血止住了吗?既如此又怎会不好呢?”   太医道:“温夫人此番伤情实在特殊,既要化除宫内淤血和残留, 如此便要开活血化瘀之药,可她腹部又有内伤, 又要止血, 两厢便对冲了, 本就要万分小心,若安心静养倒也罢了, 可温夫人太激动了, 以致腹部伤口及宫口崩裂流血不止, 此时倒只须用止血的药了, 可她失血太多,如今便有些危险了。”   李氏为什么会激动?   先是怀疑温慈要害她,之后又是温甄和发火要为了温慈休了她, 而这也是叫她彻底失控的根本原因。   当年李氏只在无意中看了温甄和一眼, 便决意非他不嫁,哪怕彼时温甄和已有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她用尽手段分开两人,如愿嫁入温家。   可婚后等来的并不是温甄和的嘘寒问暖, 情意绵绵,而是日复一日的冷淡,甚至是如今的厌恶和绝情。   她才受了这样重的伤,才失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打击,可温甄和没有关怀怜惜,甚至丝毫不顾惜她的身体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休了她。   李氏多好脸面的一个人,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怎能不失控!   然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为温慈。   李氏是李老夫人唯一的女儿,自小宠爱,只要想到她遭受的屈辱和痛苦心都碎了。   她几乎咬碎银牙,冰冷又厌恶的目光看向温慈,却对李嬷嬷道:“去查!你们夫人不是说了么,这场事故一定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谋害她,去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若我的女儿出了甚么事,我定要她偿命!”   众人都看向温慈,然要么如蒋氏金氏一般冷眼看戏,要么尴尬沉默,如那太医。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感叹这温家小姑娘嫁给信王也是倒霉,不仅没享受到甚么尊荣体面,娘家的亲戚一个个想逼迫便逼迫,想欺负便欺负。   若是信王在,她们还敢如此么?可惜了,信王又怎么可能在呢。   太医收拾医箱打算告辞,李嬷嬷听从命令正要去吩咐,蒋氏金氏冷眼看着,温慧垂头不语,温慈就这么被孤立了。   谁知这时有小丫头一脸震惊地跑进来,匆忙朝温慈行了一礼道:“禀王妃,信王殿下来接您回府了。”   众人愣住,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唯有温慈怔了一瞬后便提着衣摆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忙又问那小丫头可是真的,小丫头连连点头:“是真的,老爷已经迎进来了,这会儿应当到了客厅了。”   可几人依然不敢相信,都说信王有可能再也醒不来了,怎突然就醒了且还来接温慈?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交代人看好李氏几人也忙赶去客厅。   她们到时温慈在正站在一位坐在四轮车上的男人面前。   他穿一身月白缂丝蟠龙纹圆领大袖直身,头戴白玉镂空云龙冠,脚穿麒麟皂靴,有些消瘦,肤色冷白,瞧着便是久病初愈之人。然他双眸清澈,五官俊美,气质清雅高贵,如若天人,与一般的病人又极为不同。   便是早前曾偶然见过几面的李老夫人蒋氏等人都不得不再次惊叹,何况温慧,她从未想到这个她宁死不嫁的信王竟是如此仙人之姿,一时彻底愣住了。   众人忙见礼,他面带一缕浅笑看过来,声音温和:“各位无须多礼,本王醒来后听说已娶了温家二姑娘做王妃,甚是好奇,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府,便来看看。”   说罢又回头像是初次见着温慈一般细细端详,忍不住笑道:“本王的新王妃真是小,听说还未及?”   温甄和陪在一旁,闻言忙道:“回王爷,正是,小女还有三月方满十五。”   信王不由点头:“如此,真是委屈你了。”说罢又见她眼中含泪,便问她:“怎得哭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说着便叹了口气:“想必的确是受了委屈的,嫁给本王也是难为你,本王昏迷了大半年,想必定有人不将你这小小的信王妃放在眼里是不是?说罢,是谁欺负你了?本王给你做主。”   李老夫人等人脸色微变,都有些紧张地看向温慈。   哪知温慈摇了摇头,并未告谁的状,而是道:“您误会了,并未有人欺负妾身,只是妾身的母亲出了意外,如今重病在床,妾身担心才哭了的。”   信王恍然大悟,又偏头对温甄和道:“来的路上听说今日从太子府上逃走了一位下人,慌忙逃窜时在街上撞了某位官家夫人的马车,方才本王才知被撞的竟是温夫人,实在遗憾,不知温夫人可还好?”   温甄和忙道:“多谢王爷,太医十分尽职尽责,如今病情已暂时稳定了。”   这时李老夫人忙上前道:“敢问王爷,那撞了老身女儿的当真是从太子府上逃窜的下人?”   信王点头:“本王醒来便得知太子妃薨逝,对此十分关切,便着人注意着太子府上的消息,据说为了抓获那贼人,太子已经下令戒严了好些街道。”   如此一来,李氏便真的误会了温慈,而刚刚李老夫人的一通怒火也是冤枉了。   她神色有些尴尬,却做不出向温慈道歉的事,毕竟李氏因她受了刺激不假,便只向信王道了谢,又沉默地退了回去。   信王只当没看见众人的异样,又问温慈:“当真没受欺负?”   温慈再次摇头,信王便有些无奈,他紧赶慢赶的来便是为了给她撑腰的,可偏偏这小姑娘倔性得很,好些事总爱靠自己。   他只好笑了笑:“既如此,这会儿外面并不太平,若这里无事不如随本王回去吧。”   按说李氏尚未脱离危险,温慈这时是不好离开的,可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对温甄和道:“父亲,若母亲这里有任何消息还请您及时通知女儿。”   温甄和点头:“好,你今日也累了,随王爷回去吧。”   温慈点点头,又转身朝李老夫人行了半礼,若之前李老夫人还敢面无愧色的受礼,这会儿却是不敢托大的,蒋氏等人也变得十分恭敬,主动给她行礼,目送她跟在信王身边离开了。   马车上,温慈当先问道:“您怎么突然出来了?这样好么?”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往后我便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了。”说着点了点她泛红的眼睛:“因而受了委屈便要告诉我,别再一个人硬撑了。”   几乎这话音才落,她的嘴角便瘪了瘪,眼泪便不受控制的落下,嘴唇微微颤抖,便是什么都不说信王也能感受她有多委屈。   “你呀,若方才说了本王便替你欺负回来了。”说着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抚摸着发丝安慰。   她小小一团窝在胸口,便如抱了个馨香娇软的娃娃一般,小脸儿眼泪一串一串的,偏偏不哭出声来,信王更是怜惜,有些后悔方才太随着她了。   温慈哭了片刻便冷静下来,看着信王胸前一片打湿的水渍忍不住脸红。信王拿过她的帕子为她擦眼泪,边笑她:“哭得时候畅快,这会儿又不好意思了?”   温慈索性又窝进他怀里,双手抱紧他的腰,闻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闭上了眼睛。   见她如此爱娇,信王连声音都温柔了好些,揽着她问:“说说吧,都发生了甚么。”   温慈沉默片刻,便把今日的事简单与他说了,信王听罢眼中浮现一抹冷色,叹息着与她道:“说起来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没能为你撑腰,她们也不敢胆大妄为到连宗室王妃都敢欺负。”   温慈神色清冷:“又哪里是您的原因呢,不过是这些人高高在上惯了,妄自尊大,少了敬畏之心,以为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殊不知太过猖狂之人总是容易摔跟头。站得越高,摔下来时也就越疼。不若您等着看吧。”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知道她又要自己处理这事,信王并不贸然插手,只是道:“虽然本王的腿瘸了,可还是能在你背后护着你,若觉得累了难了,便靠一靠我。”   温慈眼眶发热,忍不住又将他抱紧了些。   且不说这头夫妻两亲亲密密地回了王府,那边等两人走后,蒋氏便道:“姨妈,既然静淑的病情暂时稳住了,我便先告辞了。如今不仅太子妃骤然薨逝,信王又突然醒来,只怕有一阵乱了。”   金氏也忙道:“我与大姐一起走,若表姐这边有任何消息,您记得赶紧叫人来通知一声。”   李老夫人也知道李氏比不过太子妃和信王,心中难免有些悲戚之感,可也并不打算勉强两人,便谢过两人叫她们离开了。同时也派人回李家禀告李氏的病情和她受伤的缘由。   温慧扶着李老夫人回了李氏的院子,温甄和送走信王夫妻后便也没回来,两人知道他已彻底厌恶了李氏,也懒得强求,如今祖孙二人都只一心牵挂李氏。   然李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守到半夜时便怎么也熬不住,只得被劝下去歇着了。   绿琉苦劝温慧也歇一歇,可她执意不肯,只好为她在李氏床前打了地铺,又亲自守着。温慧熬红了眼睛却强撑着不肯睡,可到了后半夜还是趴在李氏的床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隐隐听见外面有粗使丫头洒扫院子的声音,温慧猛地张开眼睛,适应了片刻室内的昏暗便强撑着坐起来,正要揉一揉酸疼的胳膊却感觉不对,忙转头看去,却发现李氏竟然醒了,正靠在床上看窗外一道橙黄的日光。   温慧吓了一跳,转而大喜,忙扑上去道:“娘,您醒了?您没事了吗?”   李氏收回目光,脸上竟露出温和的笑容,她近来总是为了点小事便歇斯底里,如此平和的模样已是十分罕见。正好那束浅橙的日光照在她脸上,温慧清楚看见了她的模样,她眸中含笑,脸色尤其红润,唇上橙红,比起不曾受伤时气色还要好。   温慧十分诧异,却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不去,神色有些奇异。她忍不住疑惑唤道:“娘?”   李氏抓住她的手:“惠儿,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你弟弟,这个家里,他便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温慧一惊,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忙抓紧李氏的手:“娘!”   “还有,你一定要小心温慈,她惯会装无辜扮可怜,实则最是心黑手狠,她连我都敢害,你最是个傻的,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温慧此时惊慌不已,听见这话下意识道:“娘,昨日信王醒了,他来接妹妹时便说了,撞了您马车的人不是妹妹安排的,是一个从太子府上犯了事逃出来的下人,妹妹没有害您。”   李氏却似乎笃定了就是温慈害她,冷冷笑道:“你可是我的女儿,怎能不听我的反而相信外人的话。”   温慧下意识摇头:“娘,您可能真的误会慈儿了,她不会……”   “温慧!”李氏突然断喝一声,一双冷漠地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别忘了你小时候做过甚么,她肯定恢复了记忆,既会杀了娘,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温慧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只觉全身冰凉:“不……不会的,这些年,我对她这样好……”   “你是对她好吗?你只是心虚,只是在弥补!娘看得清楚,她也看得明白,只有你自己执迷不悟!”   这话硬生生揭开了温慧身上表面的一层皮肉,皮肉下掩盖的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鲜血淋漓的过去,叫她心慌痛苦得恨不得钻进地下去。   “惠儿,你听娘的,她如今是王妃,想要收拾你易如反掌,等娘死了,她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所以你听好了,等太子妃没了,太子府里必定要补充新人,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嫁给太子,你只有嫁得比她好,她才无法伤害你,你才能为娘报仇,听明白了吗?”   温慧满脸是泪仓惶摇头。   李氏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尖利的指甲抠进她的肉里,充血的双眼几乎要瞪到了她的脸上,极为狰狞骇人:“娘问你听明白了吗!”   温慧害怕极了,可李氏的手就像勾住了她血肉的钢精铁爪一般,她几乎无处可逃,只好胡乱点头:“听明白了,女儿听明白了……”   李氏满意的笑:“真是娘的好女儿。”   她松开手,倒回枕上,唇边带着笑,眼泪却无声滑落:“娘这辈子为了你爹生儿育女,手上沾染无数鲜血,可临死了,他却连来看一眼都不愿,竟厌恶我至此……呵,呵呵……”   她短促的冷笑着,下身早已被血水浸泡得冰冷麻木了,那血却还在流,仿佛无止境一般,她忍不住想,这样多的血,若在地上铺开,会有多少?   突然就想到了不久前被她杖毙的姜氏,一尸两命。这才多久,就变成了她自己。这就是报应么?   “惠儿,记得娘的话,一定要小心温慈,她如今长大了,又夺了你的亲事成了信王妃,便是已经准备要报仇了,你千万千万不可对她心软。还有,别再为了男人要死要活,不值得,你只管把他当做筹码、工具,但凭利用,别入了心,只管顾好你自己。”   温慧早已泪流满面,连连点头:“女儿听见了,娘,女儿都听您的,您一定要好好的,您要看着女儿嫁入太子府成为人上人的主子,看着女儿过得比温慈好,看着女儿为您报仇,娘,您一定要看着女儿!”   李氏突然深深吸了口气,胸口高高隆起,然后这口气又被缓缓吐了出去。   温慧看着她的胸膛一点一点瘪下来慌到了极致,心里涌出阵阵寒意,她下意识抓住李氏的手,不管眼泪流进了嘴里,慌张喊道:“娘,娘您不是要爹爹来看您吗,女儿这就去找爹爹来,您一定要等着女儿,您一定要等着女儿!”   说着便不管不顾的往外冲去,嘴里哭着大喊:“快叫老爷来!快把老爷找来!”   脚下却突然在门槛上一绊猛地摔倒了,手掌在地上擦破了皮,立时便是一阵刺痛。门外的下人见此惊呼着忙要来搀扶,却见温甄和大步跑了过来,见她摔倒在地不由大惊,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惠儿?”   温慧一喜,也顾不上手上的伤,忙抓住他的手往里一直:“父亲,母亲快不行了,她想见见您,您赶紧去……”   却正好看见李氏的手从床上掉落。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离她远去了,眼前一片眩晕,脑海中阵阵嗡鸣,她听不见温甄和在说什么,看不见丫鬟婆子跪了满地,满眼都是那只坠落的手。   好像有什么从她的心里被硬生生挖了出去,开始还是茫然的,可渐渐的就是疼,憋闷的疼,疼得无法呼吸。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好似堵了石头,想要喊出来却喊不出一个字。   她不知道自己被温甄和心疼的揽进了怀里,眼睛执著地盯着那之手,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她没有这么多怨和恨的时候,那双手曾温柔的为她梳过发,曾怜惜的抚摸过她的脸,曾骄傲的搓着她的手笑着说:“娘的女儿真好看,往后定会嫁个了不起的人家。”   可这一切,都没了,再不会有了,永远不会有了。   心口那片疼突然就清晰起来,极度的清晰尖锐,那尖锐化作一支尖刺狠狠戳破她喉咙里的堵塞,她发出一阵悲痛之极的痛哭:“娘——”   温慈正服侍信王穿衣时,蔡嬷嬷匆匆而来,看了她一眼,低头禀道:“王妃,方才府里传来消息,夫人在不久前……殁了。”   温慈愣住了,脸上一片空白。信王担忧地看着她,正要出声安慰,却见她的眼角有泪一串串落下来。 第25章 美人   温慈沉默地坐在榻上, 透过半开的窗户茫然地看着外面。   信王叹息,柔声道:“本王先陪你回去吧。”两人本打算带世子等人前往太子府上吊唁,然李氏突然殁了温慈就不得不回温家。   温慈摇头:“您被太子妃薨逝的钟声惊醒过来, 于情于理都要先去祭奠她,妾身没事的, 妾身只是……”   她忍不住揪紧了胸口的衣襟, 哑声道:“只是想到小时候,母亲也曾疼爱过妾身, 也曾将妾身与姐姐打扮的一模一样带出去赴宴,别人夸赞我们姐妹乖巧好看时, 她也曾用骄傲的眼神看过妾身……”   泪水滑落衣襟,温慈觉着心里沉闷的痛:“她也曾对妾身好过的……”   信王推动四轮车上前, 将温慈抱进怀里, 一遍遍安慰:“好姑娘, 乖……”   世人大多如此,人一旦死了, 记起的便都是他的好。   最终还是决定温慈回温家, 信王让南越与她回去, 温慈没再拒绝。分开前, 信王对她道:“我去给太子妃上柱香便去接你,若再有人欺负你,便狠狠还击回去, 不用再忍着了。”   “您如今醒来, 谁还敢对妾身耍脸色,倒是您自己,身体还虚弱,切忌保重, 别磕了碰了。”说着又交代周鸣周放等侍卫“一定照顾好王爷。”几人忙恭敬应下。   信王目送她与南越离开,才带着柳侧妃等人往太子府上去。   周鸣周放打马随在信王车架左右,周鸣又凑近几分道:“主子,那人有消息了。”   “进来说罢。”   “是。”周鸣将马交给其他人,翻身上了马车。   “消息是一大早赵将军着人送来的,说是那人找到了,如今已经处理妥当了。”   “他为何私自改变了路线?”   周鸣看他一眼:“听说是得了赵公子的吩咐?”   “赵伯顺的儿子?”信王不解:“他为何这样做?”   “据说赵公子死活不开口,赵将军将他狠狠收拾了一顿也没叫他说出缘由。还是后来审问那下毒的人,他说……是赵公子交代他制造一起意外事故,杀了温夫人。”   信王惊讶不已:“他为何要杀了温夫人?他与她有仇?”   周鸣犹豫片刻,还是道:“主子,您应该记得开始与您有婚约的是温家大姑娘吧?”   见他点头,周鸣继续道:“但是就在婚礼前三日,温大姑娘却突然重病不起,无法与您成婚,温大人这才上奏陛下,请罪后说明缘由,又提出让王妃代替温大姑娘嫁给您。”   “但温大姑娘这个病重的时期实在有些巧合,属下便让周放去查了下,却发现……”说着脸皮僵了僵,很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   周鸣纠结片刻才道:“周放发现温大姑娘与赵公子有私情,当日温大姑娘也不是重病,而是与赵公子的事被西昌候夫人发现了,这才不得不对外宣称是重病,又换了人。”说罢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   然信王并未变色,只是有些惊讶罢了,问他道:“这事你怎不早告诉我?”   “温大人请罪当天又下来您与王妃成亲的旨意,此事已成定局,您那时又大半日昏迷不醒,属下怕说了影响您的病,便想着等等再说。”谁知一等就到了今日。   信王倒也没怪他,毕竟他对自己的小王妃很满意,只是道:“既然两人有私情,为何赵家小儿要杀了温夫人,难道是她不允许两人在一起?可若因此就要杀人,这位赵公子也太狠心了些。”   “具体为着什么赵公子不说其他人也不知道,属下还没来得及查明。”   但这事定是要彻查的,毕竟温夫人怎么说也是温慈的母亲,若当真是被赵德川利用他们的计划蓄意杀害的,他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而且结合温夫人对温慈的态度,他总觉着这里面说不得还有内幕。温慈告不告诉他是一回事,但他要查清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府上一片雪白,已有好些人前来吊祭,门前停满了车马。听到侍者唱出信王的名讳时,无论是外边儿等候的皇亲官员,还是已经进府的客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朝他的马车观望而来。   待信王坐在四轮车上被人推出马车时,太子府的门口险些乱了起来。有赶忙上前见礼者,有低声议论者,还有让人赶紧去报信者,一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信王神色平和,对众人颔首致意。四轮车推到门前时门槛早已卸掉,主事的詹士府官员对他也十分殷勤细致,信王心中有数,便也很是温和。   转过一道影壁,正要往里走时,却有一行人从西边儿匆匆而来,众人下意识看去,却都愣住了。   那时被一个众星捧月般簇拥而来的女子,二十五六的模样,身姿高挑纤细,玲珑有致。鹅蛋脸,一双黛色秋波眉,拢着一对深灰眸子的凤眼,琼鼻微挺,樱唇嫣红,眉目如画,冰肌玉骨,精致得不似人间凡人。   荼白做底的对襟灰色菊纹大袖长衫,衣襟袖口以灰纱做边,从襟口露出里边儿缠枝纹的白底圆领衫,下身露出一截素黛的裙摆,裙摆里露出半截秋色的云纹翘头履。   满头青丝从中分左右梳成髻,插戴二三黑珍珠缀流苏的发簪,同模样的耳坠,除此外再无饰物。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如她的穿戴一般冷淡高傲,直到她对上信王的目光,不敢置信一般停住了脚,深灰的眸子里晕开温柔的笑,眼眶泛红,有些急切地走到信王面前,强忍激动唤道:“四哥,你真的醒来了。”与她冷淡的神情不同,嗓音轻柔婉转,听之便是享受。   信王颔首微笑:“平宁,好久不见。”   此时温慈刚刚达到温家,温甄和带着温忌亲自在大门口迎她。   温甄和面上含悲,温忌却早就哭肿了一双眼睛,呆呆地靠在父亲身边,对来往人群毫无反应。   温慈红着眼睛问道:“父亲,母亲何时去的?怎就如此突然?”   温甄和叹了口气:“卯初左右,去的时候只有你姐姐在身边,她伤心太过,人虚耗的厉害,你稍后多劝劝她。”   “好。”一行人往里走,温甄和又道:“还有你外祖母听到消息后晕了过去,醒来后悲痛欲绝,想必心情不会很好,你注意着些。”   昨日她离开前与李老夫人等人闹得很不愉快,如今李氏没能熬过去,定会迁怒于她,温慈心里有数。但其实温甄和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他在李氏病中怒说休妻对李氏的刺激不小,只怕李家对他怨气也大得很。   她轻声道:“父亲,若有人为难您,您记得来找女儿,女儿如今大了,可以帮到您了。”   温甄和眼眶立时便红了,心中酸楚又欣慰,也不拒绝她的好意,连连点头道:“父亲记得了。”   到了李氏灵前温慈大哭了一场,旁人再三劝说才劝住了,被引到一旁重新净了面,又问温慧:“姐姐在哪儿?”   “大姑娘在帘后为夫人守孝呢。”   温慈掀开帘子进了后面,就见李氏的棺椁旁跪了好些守灵的下人,当先一个便是温慈。   才一个晚上过去,她竟又瘦了好些,脸上毫无血色,双眼红肿,眼神呆滞,失了魂一般靠在绿琉怀里动也不动。   温慈蹲下,轻声唤道:“姐姐?”   她本以为迎来的不是温慧的声讨质问就是冷漠以对,可转头看到她时突然泪如泉涌,一如姐妹两最亲密无间时一般,扑进她怀里悲声痛哭:“妹妹,母亲没了,我们没有娘了……”   温慈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也如往常一般抱紧了她。   除了失去母亲,姐妹俩之间好像一切都未变。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天要上榜,所以今天先上一个小章,榜单过后如无意外的话会日六,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第26章 亲人   姐妹俩被迎到后边儿歇息, 温慈叫人打来热水为温慧净面,瞧着她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的模样,温慈道:“姐姐, 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才好。”   温慧勉强笑了笑:“我记得呢,母亲去前也叮嘱了让我照顾好自己, 我答应了她的。”   温慈沉默片刻, 问道:“母亲可曾给我留了话?”   温慧握住她的手,眼泪从眼角滑落:“母亲去的突然, 便是连父亲也未能见到最后一面,也只来得及再三叮嘱, 让我们姐弟同心戮力,守望相助。”   温慈也落了泪:“母亲没有怪我么?我到底惹她生气了。”   “怪你什么?”温慧拿起帕子为她拭泪:“信王不是说了么, 冲撞母亲马车的是太子府上犯了事的下人, 她醒来后我便和她说了, 她也知道错怪了你,哪里还会怪你?”   温慈忍不住痛哭出声:“若是我昨日没走就好了, 无论如何也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她不会怪你, 她记得你的好呢……”姐妹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忍不住抹泪, 见两人哭得伤心,担心伤了身,又忙上前好歹劝住了。   正重新净面呢, 下人来报:“李老夫人听说王妃来了, 想见一见您。”   温慈答应着,温慧却也站了起来,携着她的手道:“我一早便去守灵,也没能看成外祖母, 与你一同去吧。”   女儿骤逝,对李老夫人的打击颇大,发丝半百,保养得宜的皮肤也失了光泽,瞧着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大半。披着条半厚的毯子靠坐在床栏上,见姐妹二人相携而来便滚下泪来,立时朝温慈伸出手来:“我的儿,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温慈心中诧异,她原以为李老夫人叫她来便不会打也少不了一顿骂,却没想到态度却与她想的大相径庭。   温慧拉着她的手递进李老夫人手里,李老夫人握紧了她的手,怜惜道:“好孩子,昨儿吓到了吧?你别怪外祖母,等你当了娘就知道了,是一点儿也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伤的,你母亲又糟了那样大的难,孩子也没了……”说着又是泪如雨下。   姐妹两忙劝说,温慈红着眼睛道:“外祖母您快别这样,说起来之前也是我的不对,母亲那时对我有误会,我就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否则也不会刺激到她,我只愿您别怪我就成,又哪里会怪您呢……”说着也忍不住落了泪。   温慧早已湿了眼眶,却忙拿帕子擦了,说温慈“外祖母哪里还能哭,你赶紧止了泪吧。”又劝李老夫人“您便是不听我的劝,也想想母亲,万一您哭狠了伤了身,您叫她如何走得放心!”好一阵苦劝,两人这才止住了哭。   李老夫人拉着温慈的手不放:“你母亲走了,你父亲人才也不差,说不得过不了过久就要续娶,老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往后这府里便是你们姐弟三人相依为命了。你如今是王妃了,比你姐姐和忌儿强些,往后一定记得要多多照拂他们,别叫你母亲在地下也担忧。”   她说一句温慈就点一句的头,末了郑重道:“外祖母您放心,但凡外孙女力所能及的,就一定会照顾好姐姐和忌儿。”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宽厚大度,有雅量不记仇,如此,外祖母也就放心了。”说罢又将温慧的手拿来盖在温慈的手上,“你姐妹二人定要同心同德。”   两人忙答应下来,李老夫人宽慰不已,祖孙三人瞧着真是和睦感人。   此时信王也到了太子妃灵前敬了香过了礼,正要询问太子在何处,却见他正好从侧殿出来,加了他立时疾步向他而来。   当朝太子殿下年近四十,身形健朗,国字脸,五官端正,虽不如信王俊美,但自有上位者的威仪气势。只面白无须,初见时,稍显违和。   他几步走到信王面前,红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末了激动地连说了几个好:“四弟,你一昏迷便是大半年,父皇和弟兄们都挂念得很,便是你皇嫂前些日子还在说,等几时身体好些了,上门去看看你,谁知……”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   信王便也亲切喊道:“大哥,还请节哀。大嫂与您恩爱多年,必不想看见您为她伤心难过。”太子身旁的侍者也忙上前宽慰。   信王又道:“大嫂向来仁爱宽和,对弟弟们也一直很是照顾,便是臣弟这次醒来也是得她护佑,臣弟铭感五内。”   太子道:“你本就是几个弟弟里她最放心不下的,能将你唤醒,想必她在天有灵也会高兴。”太子妃薨逝的钟声唤醒了信王的消息早已传遍京中的大街小巷,闻着不无感叹奇异。   信王又关切皇长孙:“听说南恒也病了,如今可好些了?”梅南恒正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嫡长子,年十五,聪慧沉稳,很得陛下看重。   “父皇听说南恒病了,派了太医正前来诊治,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身体尚虚,须得卧床休养几日。”   信王松了口气:“这便好。”正要说话,却听外面主事唱道:“成王殿下、礼王殿下、安王殿下到。”   话落便见三位二三十左右的男子被簇拥着走了进来。太子的脸上的谦和慢慢敛去,淡淡说了一句:“倒没想到这三兄弟竟然一同来了。”   三人敬了香,便朝二人这边走来,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尤其活泼,着一身碧色纻丝常服,头戴乌沙翼善冠,模样清俊,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惯常带笑,便是灵堂里也未叫他放下笑容。   他当先走到两人面前,行礼后便笑嘻嘻地打量信王:“四哥虽昏迷了大半年,除了瘦了些,面皮又白了些,与之前倒也没甚不同,瞧着还是咱们兄弟里面最俊美的那个。”这便是在场年纪最小的安王,行九。   信王微笑不语,这时那两个也走了过来,左边一个比安往大了几岁,穿一身雪青暗云纹的圆领直身,中等身材,温和雅致,若翩翩公子。行礼后先请太子节哀,又问信王好,十分守礼。正是行六的礼王。   右边那个负着双手的三十出头,着一身素而无纹的青色直身,头戴翼善冠,五官俊朗棱角分明,微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不苟言笑,冷淡又疏离,气势倒有些迫人。   他便是行二的成王,上来搭手朝两人行了一礼,又呵斥安王不懂规矩,安王悄悄撇嘴,被礼王瞪了一眼才收敛了些。   太子冷眼看着几人作为并未说话,信王也含笑沉默,两人倒像有了些默契一般。   安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突然道:“四哥,听说您新娶的王妃的母亲昨儿在街上被一匪徒驾车逃窜时撞到了,没见新四嫂跟您来,可是四嫂的母亲不好了?”   信王叹息一声:“今日一大早温家便来报丧,说是温夫人没了。”   “哟,”安王啧啧叹息:“真是可惜。不过说起来那温夫人也是倒霉,上个街便遭了无妄之灾,听说还是李尚书唯一的女儿?也不知道李大人得伤心成甚么模样。”说着连连摇头,很是感怀的模样。   成王道:“四弟,你方醒来想必多有不便,若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二哥一声,二哥着人去帮你。”   礼王见此也道:“四哥,还有我,您也别见外。”   三人瞧着很是热心,一派兄友弟恭的和睦场面。   信王正要道谢,一直未说话的太子却突然搭上他的肩头,恳切道:“四弟,说起来你岳母也是受了本宫府上牵连,不过你放心,本宫已向父皇递了折子,虽眼前是挽不回温夫人的性命了,但父皇已经应下会对李家、温家各有补偿,等你大嫂的丧事过后,旨意就会送去两府。”   信王十分惊讶,不禁有些动容:“殿下胸怀坦荡,厚德流光,臣弟替岳父和李大人谢过太子殿下恩德。”   太子看了成王三人一眼,淡声道:“本宫毕竟是太子,当为天下人做表率,哪能饰非掩过。何况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   成王三人见此或不屑或僵硬,一时气氛便有些不同寻常。   恰这时突然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四哥,几位老王妃听说您来了想见一见您。”   众人转头看去,正是之前信王在路上遇见的那位绝色女子。   此时她的神情又与初时不同,虽依然有些疏离冷淡,然面上带着三分浅笑,愈发荣光绝艳,几位王爷闻声转回头看去时,都愣了一瞬。   还是安王啧啧出声,意有所指道:“瞧瞧,瞧瞧,能叫咱们平宁公主露出些笑模样的,当真只有四哥了。”说罢坏笑着去瞧信王:“四哥,这可是咱们兄弟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分呢。”   信王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九弟,怎么说这里也是太子妃的灵堂,你自来肆无忌惮惯了,可也不能太过,否则便是父皇看你年纪小宠着你,但御史们却不会。”   安王白皙的俊脸一僵,眸中闪过恼色,礼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才不情不愿的说了两句:“四哥说的是,弟弟知道了。”说罢随意的朝众人行了一礼:“弟弟家中有事,便先告辞,各位哥哥们自便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子脸色淡淡,礼王尴尬道:“这小子就是被宠坏了,几位哥哥们别怪,弟弟这就去教训他两句。”说罢追着安王而去。   成王见此也行了一礼,也告辞离去,转身时却看了平宁公主一眼。   太子看着几人的背影冷冷一笑,对信王温和道:“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与平宁许久未见,好好说会儿话吧。”   众人忙恭送他离开。   平宁公主要去推信王的四轮车:“四哥,我们走吧。”   信王却抬手止住了:“今日便不去了,你四嫂家里有事,我还得赶去温家,你替我和几位老王妃说一声,待空闲下来再去问候。”平宁愣住,脸上的几许浅笑也没了。   信王又吩咐周放:“叫人去和柳氏说一声,让她自回去。”   “是。”周放答应着下去吩咐。这时平宁紧走几步拦在信王面前,微笑道:“四哥,上回你新婚时我因身体不适没去参加,因而还未见过四嫂,不如现在我与你同去吧,正好去和四嫂打个招呼。”   “这回就算了吧,你四嫂的母亲没了,只怕她也没什么精力招待你。你若想见她不如过段日子到我们府上来。”说着颔首致意,便叫周鸣推车离开了。   平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绝丽的面容似染上了清霜。她淡淡道:“好久不曾见到柳家姐姐了,趁此机会正好见一见。”说着带人去了内院。   柳侧妃原本正被各家女眷围在当中打听信王突然醒来的事,正游刃有余的应付着,突然便有人来传信王的令,说他去接王妃回府,让她自便。   立时就感觉周围人的眼光变了,有人诧异有人同情,各种目光落到她身上,似是要看穿她强装平静的表面下到底是种什么心情,她费尽了力气才不叫脸上烧红,还得若无其事地叮嘱下人好生伺候着王爷王妃云云。   见她脸色僵硬,自有与她交好的忙转移话题:“听说你们王爷这回娶得这位王妃年纪小得很?只怕什么也不懂吧?想必你们府上还得仰仗你。”   果然有人立时来了兴趣,忙打听这位都没见过的新王妃到底如何。柳侧妃朝那人投去感激的一撇,正了正嗓子,笑着道:“那你们可就误会了,咱们这位王妃虽年纪小,人却是很了不得的。”   “哦?有多了不得?”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众人随声望去,正是被宫人们如众心捧月一般簇拥而来的平宁。   众人忙起身见礼:“见过公主殿下。”又忙邀她同座。   谁知平宁并不搭理,抬起一双纤长素手一指柳侧妃:“柳家姐姐许久不见了,不如同本宫找个清静地儿说几句话如何?”   柳氏虽只是个侧妃,但不论是她不低的出身还是这些年她主理着王府内院,在外向来有几分脸面,巴结谄媚者也不在少数。但当平宁以算得上轻慢的手势叫她出去时,缺不敢托大,忙和各女眷告罪起身。   这自然与平宁的出身有关。   但其实她并不是皇家出身,而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当今太后出身平国公府,当年出生时还曾轰动一时,只因平国公夫人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且姐妹二人自小感情甚笃,且长大后又容颜绝色,平国公府双姝的名号无人不知。   后来先皇微服私访时偶然得见姐妹容颜,为之深深倾倒,欲召姐妹二人入宫伴驾,但彼时妹妹已与永昌侯世子情定三生,加之有些心气高傲,因而断言拒绝,姐姐怕先皇生怒,便自愿入宫侍候,之后一步步坐到了皇后的位置,先皇去后她的嫡子便是当今陛下继承皇位,如今又成了太后。   而妹妹也如愿嫁入永昌侯府,然可惜的是,在十年前秋闱时出了一场事故,彼时已成了永昌侯夫人的妹妹当场身亡。太后当时大为痛心,几乎去了半条命,又极为挂念妹妹膝下唯一的女儿,便接进宫中长住。陛下十分孝顺,为不叫太后忧心,干脆认了姨母的女儿为干女儿,特封平宁公主。   平宁公主极得太后宠爱,便是皇子公主们都要退避一射之地,一个柳侧妃又哪敢在她面前托大。   值得一提的是,平国公府与德阳侯府关系匪浅。   两家祖上乃是亲兄弟,先辈因争夺家产而分裂,此后关系便一直不睦。后来德阳侯府先后出了两任皇后,一时风头无两,可惜的是都未熬至太后。此后当今太后入宫,却顺利坐到中宫,平国公府也因此翻身。   又传闻十年前永昌侯夫人身死正是德阳侯府所为,不过是真是假却已不可知,但这些年来德阳侯府却愈发低调了倒是真的,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而平宁公主今年已二十有六,却一直不曾嫁人,但有太后撑腰,倒也无人敢来置喙。   两人找了一处僻静的亭子坐了,宫人架起帷幕将亭子团团围住已防窥视,又上了果饮点心便退到外面静候。   平宁也不拐弯儿抹角:“说说吧,你家那新王妃如何了得?”   平宁对信王的心思虽不至路人皆知,但京中上层圈子里的大多知道。据说大年在围场时她与母亲一道陷入危险,是信王恰好经过救了她,还有人说信王的那条腿便是因此没的。   柳侧妃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心里很不喜欢平宁,但和温慈相比,这点不喜又算不得什么了。   因而笑道:“也不知道温家人如何教的,小小年纪手段心机样样不缺,嫁进府里第一日便接过妾身手里的管家权,那时妾身还想着她到底稚嫩,也不知能管成什么模样,偏偏一上手便将府里上下打点的清清爽爽,诸般人员□□的顺顺从从。”   平宁脸色淡淡:“掌家理事不是主母应该做的么,这又算得上甚么。还有呢?”   “还有么……说起来倒要叫您笑话了。许是到底年纪小,因而行事有些急切,因着王爷的两位姨娘敬茶时礼数差了几分,她便扣了她们的月例,吩咐往后只当大丫头一般对待便是,后来去请安也不见人,”说着苦笑:“妾身看不过眼说了两句,竟连妾身的份例也一道扣了。”   平宁冷笑:“这不是急切,是心胸狭窄眼皮子浅,一个正妻与妾室计较些微末银两,空有手段没有容人之量,真是丢人现眼。”   柳侧妃忙拿帕子掩住嘴角的笑,转而又叹息道:“那又如何呢,人家年纪小,细嫩讨喜,咱们王爷衷爱。您是不知道,王爷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温家接她回府,今儿来之前还说要先送她回温家再来太子府上,竟是连规矩礼数也不顾了,您说王爷何时如此过?”   平宁垂下眼皮,打量着自己一双青葱白嫩的手:“她长得很美?”   “哟,就是个孩子,还不到十五呢,连您半分都赶不上,有什么美。”   “如此……便是用了甚么不能见人的手段了,否则一个黄毛丫头又怎能勾得四哥初见就不能罢手?”说罢淡淡一笑:“也不知陛下可知他给四哥选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柳侧妃赔笑不接话,心里却想着,便是原来不知,马上也该知道了。   温慈并不知道太子府上还有人惦记着她,她与李老夫人说了会子话后,见她精神不济,便和温慧劝着歇下了。两人又相携去了灵堂,路上又碰到了蒋氏金氏等亲眷,皆没了昨日的冷淡和阴阳怪气,规规矩矩行礼问好。   她也并未计较,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之后便和温慧在帘后为李氏守灵,直到临近午时,宝蝉来报,说是信王来了。   他的到来自然在温家引起不小的波澜,他上了香便被温甄和请到前院说话,温慈便与温慧告辞,说明日再来。   温慧说好,叮嘱她路上慢些,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垂下眼睛靠在了李氏的棺椁上。   路上宝蝉扶着温慈,走了一段路后轻声问她:“王妃,您觉着她们是真的不计较了么?”   温慈反问:“设身处地的想,你觉得呢?”   宝蝉想了想便摇头:“若换做奴婢,是做不到如此大度的。”   温慈笑了笑:“大家都是人,也没什么不同。别急,且看着吧。”宝蝉也就不再问了。   见面后信王首先便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番,见除了眼睛红着倒也没什么不妥,便放了心。与温甄和又说了几句话,夫妻二人便告辞了。   走到门口时,信王被先推出去,温甄和叫住温慈,沉默片刻问她:“慈儿,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温慈转身看他,目光平静:“父亲,母亲已经没了,想没想起什么又有什么要紧。”正好信王已经上了马车,她行了一礼便告辞了。   温甄和看着她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上了马车,互相说了几句今日的见闻,信王突然问道:“对了,你可认识京卫指挥同知赵大人家的公子赵德川?”   作者有话要说:  往后尽量日六哈,因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点个收藏不迷路哈~ 第27章 告状   温慈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赵德川, 毫无准备之下便怔了一瞬,便是这一瞬,要想否认已是来不及了。   她下意识坐直了些, 小心翼翼地看他:“您知道了么?”   见她如此信王不禁笑了,长臂一伸便将她抱进怀里, 点了点她细嫩的脸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姐姐与赵家公子经常来往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迟早也会知道。”   见她垂着眼睛不说话, 觉着许是自己贸然提起替嫁这事儿叫她别扭了,抱着她摇了摇道:“别多想, 毕竟那时我与你姐姐的婚约不少人都知道,那赵家小子竟还敢与你姐姐来往, 可见胆子不小, 我也只是有些好奇所以问一问你。但除此外就没有别的意思了,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否则又怎能娶到你这个小娇气, 嗯?”   温慈看了他一眼, 小声嘀咕道:“谁娇气了。”顺势转移了话题。   她一撒娇信王便受不了, 像个宝贝一般抱紧了, 拿下巴去磨蹭她的头顶,嘴里轻哄:“是,你不娇气, 你最能耐, 行不行?”   温慈这才露了丝笑脸,窝进他怀里闭上眼睛,轻声道:“王爷,妾身有些累, 想歇一歇。”   “好,安心睡吧,我抱着呢。”说罢手臂绕过她肩,叫她靠得更舒服些。温慈原只打算假寐片刻,可或许是不久前哭了几场累了,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   信王察觉她呼吸逐渐平稳,忍不住低头打量,明明一脸稚嫩,最该天真无邪的时候,偏眉间蹙起一道浅浅的折痕,也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年纪不大,秘密倒不少,这个赵德川,竟是提都不想在他面前提起么……   信王眸光清幽,面上带笑,如此,他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个甚么人物了。   温慈有些不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信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过片刻她又睡熟了。   回到王府时遇上柳侧妃从太子府上回来,上前正要见礼,信王却示意她禁声,柳侧妃这才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头从他怀里露出来,瞧那身形不大,应该正是温慈。   柳侧妃看着他抱着温慈被人推了进去,又站了片刻才进去。笑着和丫鬟道:“今日去太子府上还真是不虚此行,有幸见到了平宁公主。”   丫鬟凑趣儿:“您说的是。”   第二日温慈先与信王去了太子府上,给太子妃敬香行礼后便又赶去温家。   这日上门来吊唁的宾客多了起来,温家人口简单,下人也不多,出了这样的大事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好在李家、安国公府、西昌侯府连着温慈这边都派去了人帮衬,倒也不曾出过甚么大的差错。   为着避讳太子妃,李氏只停灵五日便被送去普乐寺,在那里继续停七七四十九日方送回温家老家,葬入祖坟。   送去普乐寺当日温慈又哭了一场,信王陪伴在侧不离左右,倒让好些人侧目不已。温慧被徐嬷嬷绿琉等丫头搀扶在后,抬眼便能看见两人的身影,后来她便不再抬头。   休息一日,便又送太子妃进皇陵,她不敢有丝毫差错叫人笑话,便一心听从詹士府官员的安排,站在何处、何时行礼何时哭丧,因而并未注意到有一道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   太子妃的丧事过后,才算彻底的松了口气。   但她也并不敢放下心来,她担心李家会找父亲秋后算账,私下里她倒是能安排人注意着些,然朝堂上却毫无办法,便求信王关照着些。   信王虽昏迷醒来,但并未上朝,不过要注意朝堂上的动静到不是什么难事,自然应下,但李家却并未有甚么动作,温慈有些怀疑不定,但并不敢松懈,便叫万山警醒着些随时派人盯着。   哪知又过了五日,陛下突然有圣旨降到温家,擢升温甄和为大理寺卿,又谥封李氏为二品夫人。   此前温甄和为少卿,正四品官职,如今连越两级成了正三品,且为一寺之长官。按理说李氏便是谥封也该是三品淑人,却比温甄和还要高了一头。   她听了消息想了片刻便明白了,这想必是皇家对李氏和温家的补偿。   信王为她更加详尽的解释:“说直白些,这是太子对温家的补偿。当日我去太子府上时太子便告诉我他已向陛下上了折子。但你也不用太过感动,毕竟太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此举。”   “这一来,太子近来与成王、礼王、安王等人纷争激烈,他算得上是势单力薄,而我恰好又受了太子妃的恩惠醒来,他便趁机拉拢,为你娘家做出补偿便是他的诚心;第二么,也是因他查找犯人时私自将京中街道戒严,且大肆搜查百姓家里,造成百姓们的恐慌,此举霸道独断,甚是不妥。为了弥补他的宽仁形象,不仅有你们家的圣旨,听说那些被搜查的百姓家里也送去了慰问的钱粮。且不光温家,李家也有旨意,毕竟李尚书乃九卿之一,中流砥柱,他不可能得罪这样的大臣。”   温慈恍然大悟,让人去打听一番,果然李家不仅有金银财物,且还纳了李家大老爷的嫡次女李兰馨为侧妃。   信王摇头失笑,和她道:“成王侧妃程氏出自西昌侯府,据说程氏与太子妃的薨逝有些关系,因而太子必定是嫉恨了程氏及她的娘家西昌侯府的;李家和西昌侯府的主母却是一脉同出,都出自德阳侯府,太子纳一个李家的李氏,不仅是对李家的补偿,更是在无形之中分裂了这两家的关系,为成王带去不小的麻烦。此举一石二鸟,对他几乎没有坏处,看来近来太子手下有了了不起的清客。”   温慈虽也聪慧,但对这些朝堂事务了解甚少,温甄和虽愿意带着女儿读书与她分享办案的点滴,可朝中政务却是不会说的,毕竟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感兴趣。如今温慈听了信王的解说,方知朝堂牵连如此复杂,太子不过动了一动,便影响了几十上百甚至近千人。实在骇然。   她心中一动,忍不住磨磨蹭蹭地上前与信王道:“王爷,往后您与妾身多说说外面的事可好?”   见她小心翼翼的讨好,信王便忍不住逗她:“怎的,在府里当大王还不行,还想当女大人不成?”   “哪有,只是如今妾身毕竟是皇家的媳妇了,有些事瞬息万变,妾身说过要照顾好您的,因而若有什么万一,妾身知道了该避讳甚么,该远离哪个,又有哪些是可以信任的,诸如此类,妾身才不会当一个睁眼瞎不是么?”   见信王扬眉,她又道:“再者说了,往后妾身是要与您做一辈子夫妻的,可每日里后院就这么些事,妾身便是一天讲一样也不过个把月就讲净了,到时与您无话可说了怎么办?关系日渐疏远了怎么办?但若是能与您说些外面的事,那便是一辈子也不会腻的是不是?嗯?”说罢便拿着他的手臂左摇右晃。   信王本就喜她爱娇,如此一来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忍不住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为着咱们一辈子都有话说,往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可好?”   温慈大喜,捧着他的脸就吧唧亲了一口,触感温软细嫩,信王心尖儿都忍不住颤了颤,眸色不由自主变得幽深,可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和一身素色的装扮,只好苦笑连连——看来老天都嫉妒他有了这么个小妻子,因而要磨一磨他的耐性。   李氏头七这日温慈要去普乐寺上香祭拜,信王说陪她去,却被她拒绝了:“您到底身体虚弱,何必辛苦,半日妾身也就回了。”   信王便也不再坚持,只吩咐侍卫好生护着。   因温家人要在府里为李氏准备往生饭、烧‘天梯’等先祭拜一番,温慈等了一歇才与他们汇合,在寺里请大师们唱了两篇《往生咒》《华严经》超度祭奠。一晃便到了中午,因温慧又大哭了一场晕了过去,便借了寺里的寮房休息片刻,她便与父亲在院子外说了几句话。   她见温甄和消瘦了些,面色也有些抑郁疲惫,关切道:“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温甄和摇头,“并未发生什么事,为父只是……想要拒了这大理寺卿的官职。”   温慈讶然,不过转瞬也就明白了,说到底他这大理寺卿是李氏的死换来的,一不是因他的实力,他到底是个办实事的官员,多少有些看重;二是因他对李氏的反感,但如此一来却要永远背负她的恩惠,三么……   她问:“您是觉着对母亲有亏欠么?”   温甄和嘴巴动了动,没有承认,却也不曾否认。   温慈垂下眼睛挡住里面讥诮的光,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再抬眼时脸色便有些冷淡:“既如此,您为何不在母亲活着时候对她好些?人死了觉着亏欠了后悔了?又有甚么用?”   温甄和愣住了,温慈一向是温柔的,对他也从来敬重,从未有如此冷淡以对的时候,“慈儿?”   话一出口她便察觉到自己失态了,缓了缓,却到底不曾开口道歉,而是道:“父亲,圣意不可违,您若拒了便是打陛下的脸,您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还请您别只想着自己,也想想姐姐和忌儿。还有,望您往后行事果断些,别总是等到人没了才来后悔,除了您自己悔恨,毫无意义。”   说罢行了一礼:“王爷还等着女儿回去,女儿便先告辞了。”便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甄和看着她的背影,愕然震惊,还有不易察觉的伤痛一闪而逝。他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却发现温慧正站在门里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忙走过去关切道:“惠儿,你身体如何了?”   温慧道:“父亲,您当真觉得亏欠了母亲么?”   温甄和看着她清冷的眼再次愣住了。   半个时辰后,温家的一行人离开了普乐寺。   山道后面的拐角处,早已离开的温慈却换了一身衣裳,带上了帷帽,身边只有宝蝉陪着。直到温家的马车看不见了,她才对宝蝉道:“走吧。”   再次回到寺里,她们被一僧人带到了一处稍显偏僻的院落,在一处角落里的小房间外停下,僧人开了锁后便离开了。   两人走进去,里面有些昏暗,当中的长案上供着两块牌位,一大一小小的那块光着,大的写着姜氏之灵位。   温慈在两块牌位前站了许久,表情平静,眸色却极为幽深,似是染了墨。   宝蝉从案上拿来一炷香点燃递给她,温慈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香烟缭绕中,她的神色有些模糊,声音却清晰:“请您原谅我此时才来看您,因为直到此时,我才有资格来看您。”   “夫人已经死了,虽不是我动的手,可也算为您报了仇,而且,许是因果报应,临死前,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再有两月我便十五,也算长大成人了,我答应您,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剩下的仇我也会一点一点讨回来,您安心上路吧。”   “我不能时时来看您,也委屈您暂时在这里呆些日子,待大仇得报,我一定将您光明正大迎入姜家祖坟,我知道,您一直想回去。”   她说道这里又沉默了,看了那两块牌位许久,又磕了三个头,宝蝉忙上前扶她起身,温慈亲自将香插进香炉里。转身见宝蝉红着眼睛,她道:“你也上柱香吧。”   “是。”宝蝉点了香磕了头,末了却趴在蒲团上动也不动,双肩隐隐颤抖,有压抑的抽泣细细响起。   好一会儿她才起身,红着双眼看向牌位:“姑姑,婵儿一定会好好护着王妃,若您地下有知,也请您保佑王妃安好,等大仇得报,婵儿再来看您。”   温慈竟笑出了声:“小丫头一个大言不惭,我要你保护甚么,你且顾好你自己才是。”   宝蝉看她:“明明您也只比奴婢大几个月罢了,怎么奴婢是小丫头,您就不是么?再者奴婢的命哪有您的命重要。”   温慈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瞎说,咱两的命都是同样重要的。”   温慈走后不久,柳侧妃便带着周王二位姨娘来给信王请安。   信王醒来的当日她们不曾得见,后来又因为太子妃薨逝同时李氏殁了两件事一直早出晚归,因而也不曾正儿八经的请过安,尤其周王二姨娘,算得上是信王醒来后第一次见着。   因而两人都十分激动,见着人话未说几句便抹起了眼泪,只说多惦记多担心云云。   信王微笑听着,待几人表了心意便道:“行了,你们的心意本王知道了,若没有其他的事都回去吧,本王身体还虚着,耗不了多久。”   几人脸色一僵,身体虚?耗不了多久?前段时间日日陪着王妃外出时怎么不虚?这会儿与她们说几句话就虚了?还不是厌了她们这些人老珠黄的,喜欢上了王妃那年轻娇嫩的。   周姨娘素来温软能忍,听了这话也就是沉默不语,王姨娘要娇俏些,闻言便嘟起了唇不依:“王爷,素来都说男子喜新厌旧,妾身一直觉着您是不同的,可如今新王妃才嫁进来多久?您就不喜我们这些老人了?您何时如此偏心了嘛?”   信王微笑:“你不都说了男子素来喜新厌旧,本王自然不例外。”   王姨娘愣住,竟然承认了?如此光明正大的偏爱?便是连柳侧妃和周姨娘也忍不住抬头看来,想知道他是说笑还是认真的,毕竟信王自来宽厚,温慈进府前从来也不曾偏爱过哪个,可他脸上带笑,几人也瞧不出真假。   王姨娘反应倒也快,拿起帕子挡住脸就嘤嘤哭了起来:“便是您变心了妾身也怪不着您,谁叫妾身几个都老了呢,可再是如此,便是您从此将咱们几个冷落一旁,也不能叫咱们饿死了吧,若传了出去,到时丢的可是您的脸啊!”   信王果然被她这话吸引:“这是什么意思?谁要饿死你们?”   周姨娘见此忙劝王姨娘:“好妹妹快别说了,哪里就至于饿死了,想必等过了这阵子,王妃哪日心情好了便也就饶了咱们了,咱们快些走吧,可扰着王爷歇息。”   王姨娘一把打掉她的手:“要走你走,我可是半月不曾闻着肉味儿,今儿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求王爷做主的。”   信王冷眼看着两人做戏,觉着差不多了便出声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王姨娘立时抹起了眼泪,周姨娘也是眼眶一红,唯有柳侧妃沉默不语,她隐隐觉得信王有些冷淡,虽不知缘由却也不敢贸然开口了。   这时王姨娘已经一通哭诉:“这得多亏您娶了个厉害的新王妃,嫁进来第一日就从柳姐姐手里拿走了管家权,您不知道,为此她还威胁柳姐姐要将南宁郡主带到正房养,您说孩子怎能离开亲母呢,这也太狠心了些。”   柳侧妃没想到她一开口便拿自己说事,暗恨她多事,忙打眼色,可王姨娘告状正激动,哪里注意得到。   “这还不算,她又将您身边伺候了多年的马嬷嬷的差事也夺了,美其名曰嬷嬷身体不好让她养老,可嬷嬷何时不好过?便是比妾身还要精神,不止她,还有浅桃、萍儿,这可都是在您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人了,也都被她打了下去,如今过得连个三等丫头也不如!”   “还有妾身和周姐姐,她借口我们给她行李时规矩不对便扣了妾身们的月例,不承认妾身们的身份,说什么往后当做一等丫头一般!王爷,周姐姐可是先王妃留下来伺候您的,妾身是太后娘娘送来的,她可是一点没将她们放在眼里,若是传了出去,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您放任的,您叫太后娘娘和寿安侯府如何看您?”   她一通状告得酣畅淋漓,心里暗暗得意好在来之前便在心里一二三三二一的顺溜过,毫无纰漏,就等着王爷雷霆大怒。可她从帕子上看过却对上了信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由一愣,这反应怎么不对?   信王问:“说完了吗?”   王姨娘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点头:“回王爷,妾身说完了。”   信王双手交于腹前,淡淡道:“别的倒两说,不如你先告诉本王你们在给王妃敬茶时差的是哪些礼数?”   差的什么礼数?是见柳侧妃不将王妃看在眼里,她未跪下她们便也没跪么?便是她当真是个傻的也知道不可能在得罪了王妃后再得罪柳侧妃,一时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要本王将当日在场的下人都喊来再说么?”   王姨娘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件蠢事,当日大半下人都在场,便是别人不说,松伯定也会禀报,王爷是早就知道了的。顿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王爷饶命,妾身再也不敢了。”周氏忙跟着跪下去,柳侧妃则站起来低头不语。   信王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姨娘:“你是仗着王妃年纪小,所以不仅当日对她不恭不敬,如今人不在府里又来本王面前告状?王氏,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叫你一个姨娘也胆敢不把王妃放在眼里?”   王姨娘大惊,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这回倒是真的了,忙哭求道:“王爷饶命,妾身是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扫了几人一眼:“王妃便是年纪小,她也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你一个妾室,就凭你当日所为,她便是打杀了你卖了你,谁也说不了什么,只扣了你的月例把你当丫头,那还是她仁慈。往后没事便安安静静在你院子里绣绣花,别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被人挑拨几句便真当自己是个冲锋陷阵的勇士了,小心到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姨娘心头一冷,早已大汗淋漓:“多谢王爷教诲,妾身明白了,妾身再不敢乱来了。”   “若没有其他的事便都下去吧。”   几人忙行了礼要退下,信王却又叫住柳侧妃,柳侧妃脸色一变,却听他道:“本王自醒来还未见过南宁……”   柳侧妃顿时松了口气,却忙道:“多谢王爷惦记,只是南宁近来受了风,在屋子里养着,就怕给您过了病气,等她好了便立时带来给您请安。”   信王咽下后半句话,笑了笑:“就如此,那就等她好些了再说吧。”   出了春熙苑,王姨娘扶着丫头的手埋头往前冲,周姨娘也默不作声,柳侧妃看着二人的模样一声冷笑:“看出来了么,王爷的心是偏的没边儿了,不仅丝毫不顾咱们的委屈,竟还替那小丫头离间咱们,瞧你们这模样,竟也上当了。”   两人不由停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柳侧妃淡淡道:“就是这话面儿上的意思。”   王姨娘又怕又恨,眼睛都红了:“既如此还争什么,不如都听王爷的回去绣花儿去。”   “两位妹妹这就认输了?”   周王二人对视一眼,犹豫不决地看着她:“柳姐姐你还想做甚么?你也说了王爷尽偏心王妃去了,咱们还能拿她如何?”   阳光有些烈,柳侧妃拿帕子当着脸,笑了笑:“且看着吧,那小丫头能在府里作威作福,可出去了又算得了什么,到时自有人收拾她。”   王姨娘也顾不上信王方才的警告,忙上前一把抓住柳侧妃的手:“好姐姐,快说说,你这话到底甚么意思?”周姨娘犹豫片刻也走了回去。   柳侧妃勾了勾唇,这两颗棋子她还有些用处,哪能说放手就放手。   信王见几人走了,忍不住摇头,突然就有些想念他的小王妃了,比起这几个扭扭捏捏勾心斗角,还是他那直白又爱撒娇的小王妃更讨人喜欢。   刚想着,周鸣就来求见:“王爷,调查赵公子的事……出了些问题。”   “怎么了?”   周鸣觑着他的脸色轻声道:“因为属下怀疑,比起温大姑娘与赵公子,或许王妃与他牵连更深。”   作者有话要说:  往后应该差不多都这个点更新。 第28章 休妻   信王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鸣道:“赵公子与温大姑娘相识于半年前的一场游园诗会, 赵公子出身武将世家,英武不凡,文采却也出众, 当时很出了些风头,不少闺秀千金对他青睐有加, 温大姑娘亦是。之后温大姑娘便主动接近赵公子, 两厢来往之后,两人便熟络了, 后来关系愈发亲密。”   “但叫属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您与温大姑娘的婚约是早于两人相识之前的, 就算不至人尽皆知,但赵公子作为赵将军的儿子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还敢如此胆大妄为与温大姑娘来往, 属下便觉得要么这人有什么目的, 要么当真是两情相悦不能自己。”   “为了查清赵公子的真实目的,属下便让人从赵公子身上入手详细调查, 之后便发现, 赵公子与温大姑娘每次会面时, 王妃都会在场, 此乃其一;还有便是,王妃身边一个叫万山的小厮——便是王妃最信重的蔡嬷嬷的儿子——经常与赵公子身边的小厮风瞳有来往;更重要的,在王妃出嫁当日, 赵公子突然给温大姑娘送去断绝来往的信件, 温大姑娘之后更是绝食相抗再见了赵公子一面,但赵公子依然毫不留情的回绝了。而就在温夫人出事的前一日,万山和王妃身边的宝蝉还曾出府在盛景楼秘密见过赵公子。”   信王半晌没有说话,他将双肘搭上四轮车的扶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交于腹前轻轻摩挲,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王妃和赵家小儿又是甚么关系?”   周鸣忙慎重道:“查到王妃这里属下便让人停下了,没有您的允许属下不敢私自往下查,而没有切实的证据,属下更不敢妄断。”   然而都不是无知小儿,凭借如今查到的这些已经可以推断出无数种可能:比如与赵德川有私情的不止温家大姑娘;比如温慈可能并不是单纯的替嫁,而是有预谋的;甚至可能温慈的人品都有问题,她如今在他面前所呈现的一切都是假象……   又是半晌沉默,信王清俊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幽冷得就似高高在上的谪仙。他突然觉得屋子里有些沉闷,摆手道:“推我出去吧。”   周鸣忙将他推到屋外廊下,已进夏日,正午过后外面依然炎热,女主人不在,丫头婆子们本躲在廊下做针线,见他出来忙起身见礼。周鸣挥手让她们下去,这院子里就变得十分寂静了。   正房前的甬道左右种了一对合欢树,如今正是它们的花期。它们的花朵很有趣,不是片状的花瓣,而是絮状的,且下白上粉,显得尤其粉嫩。花朵两两相对盛开,便如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这也是合欢树美好寓意的由来。   更巧妙的是它们的树叶,精致细密,白日里敞开了怀抱迎接太阳,待吸足了光热后,到了晚间却将叶片一合,你便再难看到它的心胸,也不知它藏了什么秘密。   信王微眯了眸子看着那对盛开仿若红云的合欢树,觉得温慈与它们真是像极了。   她也是精致粉嫩的,嫁进来就表达了对他的崇敬和喜欢,在她的直白和爱娇下,他只觉得自己被她注入了鲜活的美好,看见她时便不由自主的笑,抱着她时心头不由自主的发软,她受了委屈时恨不得将她推去身后替她阻挡万般磨难……   可她就如这合欢树叶一般,白日里对他敞开了心怀,可到了夜里,她又会将自己藏起来,叫人看不见真正的她。   他知道她聪敏,心机手段样样不缺,甚至她也曾和他坦白有事瞒着他,所以瞒着的便是她和赵家小儿的事?提前预防,等到真正事发的时候他便不会如何生气?   那时他是如何说的,‘你有事瞒着我,我自然不会很开心,可你这会儿坦诚告诉我,我便也尊重你,等你有朝一日想说了,我自然也就知道了,既不会生气也不会不理你。’   他觉着自己活了三十二年,胸襟气度和教养样样不缺,也自觉是个信守承诺言出必行的人物,他也应该相信温慈,等着她告诉他真相。   可如今,心里这股憋闷是怎么回事?   温慈回到春熙苑时便看到信王一个人坐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合欢树出神,忙迎了上去,廊下虽不至晒到太阳,但天气炎热,他玉白的脸上也热出一片浅淡的红,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忙拿帕子给他轻轻擦拭,嘴里埋怨道:“这么热的天儿您出来作甚,便是想看什么花啊草的,叫人打开窗户,坐在窗下的榻上看不是一样的么,便是您不怕热,也要注意别叫伤口再出问题。”说的是他断腿上刚长合没多久的旧伤。   信王任她施为,一双眸子却盯着她,她脸上也是一片绯红,鬓角鼻翼也被汗水染湿,拿出帕子却当先为他擦拭。她的眼睛大而圆,深棕色的眸子,这么近的距离,他清楚看见里面的认真和集中。   他微笑:“我想着你该回来了,便在这里等等你。”   她也忍不住笑,眸中水波荡漾,有毫不掩饰的欣喜与羞意,转瞬却还是不甚赞同道:“可您若晒到了妾身会担心的,咱们进去吧。”   信王正要应下,却见她身上的衣裳不是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件月白对襟长衫,而是件豆绿的。   他笑问:“怎么换了件衣裳?”   温慈看了眼,道:“上山的时候刮坏了,便借了寺里的寮房换了件。”   信王点点头:“瞧你也是满头大汗,赶紧去洗一洗吧,我还未用午饭,梳洗了出来陪我用饭。”   “好,妾身先推您进去……”   “不用,这么多下人呢,你赶紧去吧。”   见他坚持,温慈到底没有勉强,便道:“那您快些进来,天儿热着了。”   “好,我知道了。”信王笑着应下,目送她进了屋子,片刻又见丫头们打了水进去,转回头,唤道:“望都。”   “主子?”望都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去问问暗卫,王妃今日在普乐寺都做了什么。”   “是。”望都答应着去了,不过片刻又返回,依旧不见人影:“主子,他们说先是给温夫人做了法事,之后好似和温大人争执了两句,王妃本先离开了,实则等在一旁,待温家人走后王妃便换了身衣裳带着那个叫宝蝉的又进去了。”   “进去后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那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供奉着两个牌位,王妃和宝蝉丫头都给那牌位敬了香磕了头。因不便贴身保护因而也没听到说了什么,但后来他们看了那牌位,一大一小,小的上面没有名字,大的上面写着姜氏二字。”   信王摆摆手:“我知道了。”望都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轻叹了口气:“小丫头,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浴房内,温慈坐在浴桶里任宝湘梳洗,蔡嬷嬷抱着换洗的衣裳进来,她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靠上浴桶,“嬷嬷,今儿咱们府里可发生了什么事?”   温慈的心思极其敏感,信王方才看她的眼神的确是笑的,可那笑并不达眼底,尤其拒绝她推他进屋子——他从未拒绝过她。   蔡嬷嬷忙道:“回王妃,是柳侧妃带着周姨娘王姨娘来请安了,奴婢要上前伺候时却被柳侧妃打发了,因而并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呆了两刻钟方离开。”   温慈冷笑:“专挑我不在的时候来请安,还能说什么,左不过是告状挑拨罢了。”   蔡嬷嬷道:“不过您放心,奴婢瞧着她们几个走时神色很是惊惶不安,想必王爷并未听她们的,说不得还受了训斥。”   温慈却没说话,训斥了她们却并不代表她们的话就没入他的心,也不代表他没对她产生隔阂。   她轻轻拧眉,信王的宠爱和信任是她在王府能站住脚的最大倚仗,或许今日对她只是些许不满,可若这种不满日积月累下去,等待她的便是信任的坍塌,往后她不仅无法借力,在王府的日子说不得也会很凄惨。   信王那里,她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出的。   至于柳侧妃几个,原想着慢慢收拾,可如今看来稍不注意就要蹦跶,实在叫人厌恶的同时又防不胜防。   可暂时也不能动手,信王正对她生出嫌隙,若此时动手,那隔阂便彻底无法弥补了,得找个合适的时机……   她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宝湘为她轻柔按摩,蔡嬷嬷往浴桶里倒了些白莲研制的香乳,清凉解暑,舒缓身心,她正有些昏昏欲睡,才下去换了衣裳的宝蝉快步走了进来:“禀王妃,方才宫里来人传了圣上口谕,召王爷与您明日入宫觐见。”   ======= 第29章 休妻   温慈嫁进信王府时近一月才得以进宫面圣。   她穿着品级大妆端坐着,瞧着很是严肃端庄,实则面色隐隐紧绷,一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着另一手的手背。   信王忍不住笑:“怎么?怕了?”   温慈不好意思的笑:“毕竟是陛下,妾身如何不怕。”说着坐直了道:“王爷您瞧瞧,妾身可有哪里不对么?”   信王细细打量了一遍,摇头道:“没有不对,很好看。”见她小小个子撑起一身繁重的大衣裳,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子,难免怜惜:“天气这么热穿着这一身累不累?重不重?”   温慈左右看了看,好似这车里还有人似的,往前倾身,轻声道:“又重又累,可有什么办法呢,规矩如此,妾身也只得忍着。”说着忍不住庆幸道:“好在这衣裳一年到头也穿不了几回,否则妾身怕是没机会再长高些了。到时您可千万别嫌弃妾身。”   信王扑哧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便无奈摇头:这小丫头纵使有百种面孔,在他面前却还是那个直白爱娇的小姑娘。便是她与赵家小儿的关系,她也曾诚实地说有事瞒着他,只是还不到告诉他的时机。如此,他又怎能不心软偏爱。   此时此刻,他心里刚筑起一块砖头高的沟壑便轻易粉碎,一时很有些莫可奈何。   他握住她的手安慰:“且忍一忍,咱们去和陛下见了礼就回来。”   温慈乖乖点头,又忍不住叮嘱他:“您若难受了千万别忍着,毕竟您昏迷了大半年才醒来,谁都不能苛求您。”   他便又忍不住笑,还是个护短的,“无妨。对了,见了陛下你也不用怕,他虽有些严肃,但你顺着他些也就没事。”   严肃?顺着他?单这两个词就叫温慈心里有些打鼓。她忍不住拿帕子沾了沾脸上的汗,点头道:“妾身都听您的。”   到了宫门前下轿,信王的马车极大,是可以直接将他的四轮车推上推下的,一行人在宫门前检查了,留下利器,信王留下周鸣推车,温慈独自一人,这才得以进宫。   进去后便早有司礼监的太监等着,与两人见了礼,信王含笑致意,周鸣奉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那打头的太监笑得便又殷勤了些,领她上了肩舆,信王直接坐着他的四轮车,一行人又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在一处宫门口停下。   下了肩舆,温慈顺势看了眼头上的牌匾,紫金为框,宝蓝做底,上书‘勤政殿’几个明黄大字,瞧着便觉肃穆威严,她扫了一眼便低下头。领路的太监前去禀报,没多久又匆匆而回,吩咐侍卫们合力将信王抬了进去。   进了殿里温慈便不敢抬头,眼睛只看着脚下光滑又冰冷的金砖,余光瞥到信王的四轮车停下,她便也立时停住,面前被放置了一块织金锻的垫子,她瞧着信王弯腰行礼,便也跪了下行大礼:“儿臣/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寿金康。”   头上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都平身吧。”   “谢陛下。”温慈站起身,垂着眼皮退了两步站到信王身后,低眉顺眼,耳听八方。   当今陛下号明,年近六十,虽也生了皱纹,瞧着却老当益壮,尤其那深不可测的双眼的眼尾处皱纹深刻,更显得气势凌厉。   他只看了眼温慈便把目光放到了信王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这个最出众的儿子。他也是大半年不曾见到的,比其去年的模样,如今又瘦削了好些,肤如冷玉一般,气质清冷如谪仙,瞧着人也沉默了不少,也更看不透了。   又看了眼他衣摆下空了一半的左脚,叹了口气:“醒来便好,这些日子太子妃因受惊骤然薨逝,南恒那孩子也被人下毒昏迷了好几日才醒,太子至今还未抓到下毒的凶手,朕也为此烦心得很,又想着你才醒来往宫里劳累一趟很是辛苦,因而如今才召见,你别怪父皇。”   皇长孙竟然是被下毒了?温慈听到这一句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头皮一阵发麻。这么大的事她从未听外面有过谣传,那便说明是机密,可皇帝陛下就当着她这新媳妇儿随意说出来了当真合适么?   她隐隐觉得怪异,却也不敢分心多想,极力当自己摆件儿一般。   信王道:“父皇说的哪里话,您是心疼儿臣儿臣自然明白。而且儿臣能醒来也仰仗了太子妃,此前去往太子府上祭拜时太子也与儿臣说了此事,虽说如今儿臣废人一个,不过只要太子有用到儿臣的地方,儿臣也是在所不惜的。”   明帝瞧了眼他的神色,淡淡点头:“你有心了。”又道:“你大哥如今日子难过,既然你们两兄弟感情好,你便多帮帮他,往后,他也记你的情。”   “这本就是儿臣应该做的。”   温慈再次觉得异样,不管太子如何艰难至少也四肢健全吧,可信王呢,昏迷了大半年才醒来,身上余毒未清,身体还虚弱着,就他这模样说不得受了什么刺激又要昏过去,这当父亲的不说关心关心他的身体,竟还让他去帮助太子?   而且不管是言语还是态度,她都觉着陛下对信王十分冷淡,这是为什么?   她正想着,明帝突然就对她道:“你就是温家的小女儿吧,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臣妾遵旨。”温慈抬起头来,依然垂着眼皮,恰看见了明帝胸前那腾云驾雾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不小心对上它那对眼珠子,便觉杀气腾腾,不由心中凛然,不敢再看。   “这也太小了些,模样还未长成呢,一团孩子气,一不能为你料理好后院,二不能传宗接代,若早知她是这幅模样,朕也不会答应温甄和的奏请,这京中闺秀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哪个不比她合适。”   温慈没想到上来就被批得体无完肤,尤其明帝的口气十分冷淡,明显对她当真不喜,一时不由面红耳赤,却不敢回半句,却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   信王似是察觉到她的难堪,接口道:“多谢父皇关切,只是她与儿臣已经是夫妻了,她虽稚嫩些,可有一颗赤子之心,对儿臣也照顾得无微不至,至于孩子,儿臣已有了南越南宁,倒也不急。”   明帝笑了笑:“既然你自己没什么不满意的,那朕便也不多事了,原本还想着再赐你几个侧妃弥补一二。”   信王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腿苦笑:“您看儿臣这身体哪来的福气消受,还是算了吧。”   明帝也不勉强,抬手叫太监送上一匣子不知道什么给温慈便端茶送客,又道:“你祖母这两日身体染恙,暂时便不用见了,等她好些了再召见你们夫妻。”   信王应下,又问候了两句太后的身体,两人便恭敬告退,出了勤政殿信王就忙去看温慈,果然见她脸色通红,眸中含了水光,双手捧着那匣子却还努力的在笑。   不知为何他又是想笑又觉心疼,忙接过她手里的匣子放在膝上,也不好在这里多说什么,只道:“走吧,咱们回家。”   温慈点点头,安静地上了肩舆跟着信王出了宫门,正要往马车那里去,却听见后面有人喊留步,转身看去,便见三个太监抱着两个匣子追了上来。   几人先见了礼,领头的道:“信王殿下,信王妃,太后娘娘贵体不适无法召见两位,但命奴婢们带来口谕。”说着看向温慈:“是给信王妃的。”   温慈诧异,却还是忙跪下听谕,太监宣道:“传太后娘娘口谕:哀家身体微恙,不便召见信王及信王妃,然哀家有数言告诫:嫁入皇家为妇,须得谨言慎行,贞静守礼,不妒不嫉,上事夫君,中爱子女,下恤姬妾,万莫做出贪墨姬妾下人财物的小家子气行径。信王妃年幼,受训年少,恐不知主母之责,因赐下《女四书》与尔详读慎思,尤以《女诫》篇为重,望尔用心研习,早日为信王分忧。”   话落信王便深深皱眉,去看温慈,却见她早已恭敬伏地领谕谢恩,一时看不清她的神色。   这时那太监又道:“信王殿下,太后娘娘还有话要叮嘱您。”叮嘱不是口谕,可见亲疏。   “说罢。”   “太后娘娘说:新妇年幼,然信王已至而立,理应有教导训诫之责,否则遇上心胸狭窄见钱眼开者,连姬妾嬷嬷都不能容忍,长此以往,岂不是连世子郡主等小主子们也容不下了,坠我皇家颜面不说,更乃乱家之根源,望切忌小心才是。”   信王的脸色彻底冷下来,那传口谕的太监顶着他的目光只觉一阵头皮发麻,忙闭紧了嘴。   信王淡淡颔首:“回去禀告太后娘娘,就说本王与王妃敬聆教导。”   那太监等了片刻却没等到下半句,也不敢多问,忙叫捧着《女四书》的小太监将书递给周鸣,行了礼便匆匆告辞了。   期间温慈一直低头沉默看不见表情,信王看了眼两旁守宫门的将士以及外边儿等候主子们的下人车夫,温声道:“走吧,咱们回家再说。”   “是。”温慈恭敬应下,跟在信王身后上了马车,似是对周围投来的打量目光全不入心。   宫内的一处角落里,平宁目送夫妻两上了马车,见温慈自始至终未哭未闹,不由道:“这般奇耻大辱也能忍下,果然心机深沉,如此,就更不能叫你呆在四哥身边了。”   她身边的宫人问:“可是公主,信王殿下会休了她吗?”   “不管四哥休不休,这温氏先是被陛下否定,又被姨母在宫门处‘告诫’了一番,想必不久之后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信王妃是个多么眼皮子浅的,竟连姬妾下人的几两散碎银也不放过。她背上这样的名声,还有什么脸面做信王府的主母?更遑论代表信王府出去应酬,你看哪家主母会搭理她。”   说着淡淡一笑:“如此,她还如何在京中立足?其下场么不过两个,一么,从此后被关在信王府里孤独终老,”说着缓缓摇头,语气十分同情:“还未及的小丫头就要受此孤独之苦,实在叫人不忍。”   “那她也可以选择离开?”   “自然,一个对王府没甚作用甚至会带来反面影响的王妃,四哥又怎会留着。她若聪明些就该自请合理,如此还能留下几分香火情,否则……瞧着吧,要不了多久,四哥就得进宫来请旨和离了。”   那宫人忙夸道:“她再是心机深沉不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么。”   平宁笑了笑,转身道:“热闹看够了,回宫吧。”   “是。”一行宫人恭敬地簇拥着她回去了,她前方的宫殿雄伟壮丽,高大巍峨,鸟儿也不见一只。   宫门外,一上马车,信王便去抓温慈的手:“慈儿,你……”   温慈却轻轻避开了,她抬起头来,表情极为平静,起身在他身旁跪下,一字一句道:“若王爷不想看着妾身去死,还请您请旨休了妾身吧。” 第29章 示弱   信王有些无奈, 去扶她:“胡说什么,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了,这事定然不简单, 等回去彻查清楚了一定给你个交代。”   “交代?”温慈竟然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脸上滑落, 落入她微张的唇里, 她忙拿帕子擦了,可擦了又流出来, 怎么也擦不净,她便索性不管了:“覆水难收, 便是您告诉天下人妾身是冤枉的,又哪里比得上太后娘娘的一句金-口-玉-言?”   她笔直地跪在那里, 并不抬眼看他, 不哭也不闹, 十分冷静平和,便是如此才叫信王心疼不已, 他伸手去抱她:“本王在此给你保证, 一定会将诬蔑你的人找出来, 叫太后为你澄清, 一定不叫你受委屈。”   温慈却膝行着往后退,再次避开他的手:“您觉得可能么?太后但凡对妾身有一丝怜悯之心,都不会在宫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训诫臣妾。”   “杀人不过头点地, 可太后娘娘却比那刽子手还要可怕, 好似妾身是那十恶不赦的恶人一般,如今太后娘娘这番训诫一处,妾身便永无翻身之日。太后如此厌恶妾身,您觉得太后会为了妾身澄清?”   “慈儿……”   温慈打断他:“退一万步, 便是太后真为妾身澄清了,可她今日所言也会永远存在。世子和郡主皆不是妾身所生,往后妾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便是妾身万般小心,可人心难测,若世子和郡主叫人挑唆了,冲突便在所难免,到时您听谁的?您护着谁?”   信王感受到了她的执著,便也不再强迫她起来,而是与她认真讲道理:“若真有冲突,我定会先查明缘由,再来论对错,错了的,不管是谁,我都会罚,定会一视同仁。那些挑唆的,也定不会放过。”   “便是您再公平,也控制不了人心,等有一日妾身的孩子与世子郡主有了隔阂,兄弟生隙,姊妹不睦,您又该如何?”说着恍然点头:“您看,太后娘娘当真是高瞻远瞩,为了避免有朝一日妾身的孩子与您的孩子相争相斗,便早早的除掉妾身这乱家的根源。”   信王知道她今日受了极大的侮辱,免不了钻牛角尖,只会往坏处去想,他也不生气,只道:“慈儿,那都是以后的事,你别如此悲观可好,不管是为你恢复名誉,还是教养孩子,你相信夫君可好?”   “王爷,妾身不是不信您,妾身是信不过人心。”说罢决绝地看着他道:“妾身心意已决,王爷不必再劝了,若您不答应妾身,那妾身便只有以死以证清白了。”   信王脸色一变,从来对她笑容以对的清俊面容彻底沉了下来,眸色幽沉得可怕,严厉道:“慈儿,本王可以允许你哭闹发脾气,允许你对本王有所隐瞒,甚至允许你不择手段,可你不能在本王面前提起这个死字!”   “你自来聪慧,心机手段样样不缺,本王不信你看不出来这是有人蓄意陷害针对你,或许还为了离间我们夫妻。本王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此时你该做的便是信任本王,相信本王会给你一个公道为你洗清污名,而不是像那无知妇人一般以死要挟,这不是你能用的手段,明白了吗?”最后几个字声音更是低沉。   他从未如此严厉过,温慈似是被吓到了,通红着一双眼睛呆呆看着他,起先还没什么反应,慢慢的眼里蓄满了泪,欲落不落,纤长的睫毛早被泪水染湿,更是格外可怜。   信王这股气便也只维持了这一瞬,温慈还未哭他自己便心疼得不得了,弯腰双手抄在她腋下将她一把提进怀里,忙哄道:“乖,慈儿乖,夫君再不说了,再不说了。”   他不哄还罢,一哄那眼泪便如卸了闸的洪水般汹涌而下,抱着他的脖子哭得昏天暗地,委屈极了。   她边哭边道:“妾身是您的王妃,她们不敬妾身,妾身为何不能罚她们?妾身不曾打不曾骂,不过罚没月钱,到了她们嘴里竟就变成了贪墨姬妾钱财……妾身便是再穷,眼皮子也不能浅成这样……不过这么点事,竟就闹到了太后娘娘面前……今日在宫门口的这番羞辱,哪里是妾身想死,是她们想要逼死妾身……呜呜,妾身真的好难受好委屈,偏您还要给妾身脸子看……呜呜……”   信王忙哄:“是,是她们的错,等回府了本王就收拾了她们好不好?我也有错,明知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要凶你,再也不凶你了可好?乖,别哭了……”   然温慈的发泄哪里止此,她又道:“还有什么‘如今容不得姬妾下人,往后就容不得世子郡主’……如此言语不仅诛心,也是要挑拨妾身与您的关系,但凡您耳根子软些听进了心里,妾身只怕这会儿马车都上不来……”   “胡说,我的耳根子什么时候软了?你不仅上了马车还上了我的四轮车……”   “您别总是打断妾身!呜呜……”   “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说。”   “……”   温慈却又说不出什么了,她瞪着眼睛边想边哭,瞧着多少有些憨傻,信王一边儿给她抹泪一边儿又忍不住笑,却又怕再气着她,好险忍住了。   温慈一偏头将脸窝进他肩窝里,满脸眼泪便都擦到了他的脖子上,顿时便是一阵濡湿,信王也不觉难受,手里只拍着她哄,却听她闷声道:“总之,她们就是要逼死妾身。”   信王眸中幽色闪过,坏她名声,挑拨她与自己离心,虽不是直接拿刀杀人,但杀意明显,与逼死她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轻拍她的背,柔声道:“不怕,谁要逼死你,咱们就先让她死了便是。”   温慈抬起头来看他,不敢相信:“让她们去死?您舍得吗?妾身知道这件事里柳侧妃一定脱不开干系,可是她出身寿安侯府,您又是柳贤妃抚养长大的,贤妃的亲人您舍得吗?能杀吗?”   信王笑,笑意有些冷淡:“便是有再多的恩情,本王也早已还完了,你只信我便是。”   温慈又窝进他怀里,垂下眼皮挡住眼里冷厉的光,轻声道:“那妾身便信您一回。”   信他一回?信王不禁失笑,他可真是糟了无妄之灾了。轻轻抚摸她的发,却发现她的发丝被濡湿了大半,忙摸了摸她的后脖子,果然摸到一手湿的,拿了帕子边给她擦拭边皱着眉头道:“瞧你这一身的汗,这回哭好了吧,仔细盗汗伤风。”   温慈在他怀里蹭了蹭,软声道:“热。”   信王忍不住说她:“大热的天儿本就穿了这么些衣裳,又攒着劲儿大哭,能不热么。”   手里解开她的衣领,见足足穿了四五层,又仔细擦了擦她的脖子肩背,又吩咐周鸣加快速度,好在路程已走了大半,不到一刻钟就到了王府。   温慈这会儿双眼红肿,发丝凌乱,衣襟也被他解开了,信王没叫她下去,拿他盖腿的薄背一遮,就这么被回了春熙苑。   回到房间信王便叫人抬来热水,让她赶紧洗澡换衣裳。   蔡嬷嬷等人伺候她脱了衣裳,见她身上的汗已经打湿了两层衣裳,忙要扶着她进浴桶里,温慈却推开了,拿起水瓢舀了一瓢冷水蔸头泼到自己身上。   几人一惊,宝湘险些惊叫出声,温慈淡淡地一眼扫过去,她忙捂住嘴,眼睛却红了。蔡嬷嬷也是心疼不已,压低了声音要去阻止她:“您这是何苦,咱们什么法子不能想,非要这样对自己?”   温慈推开她的手,冷热相激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身体里还是热的背心里却一阵冰冷,又面不改色地朝自己泼了四五瓢,直到胸口都觉着冷了这才停下,站在那里不动,让寒气更进入身体一些。   她脸色发白,神色却极为冷淡,嘴里回答蔡嬷嬷的话:“得了太后娘娘的那些话我这辈子的名声都完了,趁着王爷还有几分怜惜和愧疚,若不趁此机会彻底收拾了那几个我这场冤屈岂不是白受了么。不过喝几天药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这会儿她的嘴唇都有些青紫了,蔡嬷嬷几个担心得不行,偏她还冷静地指挥几人将胰子搓些泡沫洒进浴桶里别叫漏了馅儿,又叫宝湘洗把脸,便穿上里衣出去了。   到了外面信王不在,她也不多问,只吩咐蔡嬷嬷注意着府里的动静,便上床躺着了。   信王此时正在吩咐周鸣:“去查一查那三个最近谁与外面的人有接触,尤其是和宫里的人有联系的。”其实他心里有数,只是还需找到铁证方可,否则后续的麻烦也不少。   也没等多久周鸣便又回来了:“最近周姨娘王姨娘都不曾出去过,只有柳侧妃前些日子随您去了太子府上吊唁,随去的下人说,您离开后她曾与平宁公主私下说过一歇话。”   “平宁?”信王面色幽冷:“她还真是忘了自己姓什么,竟敢插手本王的家务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一章了哈,因为改了大纲,后面要重写,所以接下来几天应该都只有一章。等后面理顺了会再加更。   大家可以在这章下留言哈,有红包哈~只有今天留言的有效哈~ 第30章 处置   柳侧妃被禁足了。   周姨娘王姨娘得知信王要见自己时都很是忐忑, 然听到他的话之后又极为不敢置信,王姨娘甚至大胆反问了一句:“您说的是真的?要将郡主交给妾身们养?”   “自然是真的。但有一条,柳氏不堪为母, 南宁是不能再见她的,若你们谁能做到如此, 南宁便归谁养。”   不堪为母?这个指责算得上是极其严厉的, 若传了出去,只怕柳侧妃的名声也毁了。可要让南宁郡主不见亲母, 一来她们作为姨娘是很难弹压南宁这个郡主的意愿的;二来柳侧妃出身寿安侯府,周王二姨娘出身都不高, 若她们夺了柳侧妃的孩子,必定会遭到侯府的威慑, 因此养育南宁郡主的风险很大。   王姨娘自来有几分小聪明,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便有些犹豫, 谁知周姨娘却想也没想便道:“王爷,妾身愿意。”   王姨娘傻了, 见此不敢再犹豫也忙道:“妾身也愿意。”不管有多大风险, 可这是信王交于她们的, 便是名正言顺, 只要自己强硬些,谁也不能把她们如何。   关键是有了郡主,她们后半辈子就有了保障, 就算现在不升她们的位份, 待到郡主大婚那日,也定是要升一升的,否则说出去,南宁郡主是姨娘养大的, 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见王姨娘来争,周姨娘忙跪下,恳求道:“王爷,您就把郡主交给妾身吧,您放心,妾身一定好好照顾郡主,只要您不同意,妾身便一定不会让她见柳侧妃。”   信王颔首:“既如此便先交由你养着,记得万不能出差错,否则,到时不仅养不了南宁,本王还要治你的罪。”   周姨娘大喜:“多谢王爷,妾身必定尽心照顾,决不会出丝毫差错,您放心便是。”   离开后王姨娘问周姨娘:“你平日里在柳侧妃面前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偏偏这回胆子大了竟敢抢了她的孩子,你就不怕了?”   周姨娘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我如今也还是敬重柳姐姐的,可养郡主是王爷吩咐的,便是柳姐姐也不得违背王爷的命令,何况是我这个小小妾室,想必柳姐姐也定会理解。”   王姨娘冷笑:“哼,虚伪,你就装吧,且看到时候柳姐姐解了禁会如何对你。”说罢一甩帕子便走了。   丫鬟芽儿担忧道:“姨娘,郡主虽归了咱们院子,可您既得罪了柳侧妃眼瞧着也与王姨娘交恶,会不会不值得?”   “怎会不值得?”周姨娘微笑:“没听说今儿王妃又是被王爷抱进府里的么,早上他们可是去进宫面圣去了,这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的。王爷一回来就将柳侧妃禁足,想必与她脱不开关系。以王爷如今对王妃的宠爱,柳侧妃撞到这枪口上,便是不会就此彻底失宠了,短时间内也绝起不来,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至于王妹妹就更不用怕了,她向来是个表面凶的纸老虎,如今也不过是失了照顾郡主的机会生气罢了。”   说着拿帕子沾了沾脸上的细汗,看了眼头顶烈日:“这王府已经变天了,咱们也要有眼色些才好。”   回到孟冬阁,叫人把正房重新收拾出来,将自己的物件儿都搬到了厢房,刚收拾好,南宁就被送来了。   南宁哭闹不休,奶娘不得已将她抱在怀里,后面跟着抬各式物件儿的下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几乎将周姨娘的院子给填满了。   她忙叫下人把东西抬进正房,花了近半个时辰才收拾的差不多了,与南宁原来住的房间也不差多少。   她让奶娘将南宁送去房间,谁知放下她就要跑,周姨娘一把抓住了,南宁竟一口咬到周姨娘手上,然周姨娘面不变色,反而转头对奶娘道:“您这番也辛苦了,不如先下去梳洗一番,等我与郡主说几句话。”   奶娘有些犹豫,可她的确累狠了,还是点点头下去了。   屋里只剩两人时,周姨娘一巴掌拍在自己手上,南宁只觉牙关一阵闷痛,下意识松了口,对她怒目而视,骂道:“贱婢,你竟敢打本郡主!”   周姨娘瞧了眼小臂,上面已经被咬出了血,露出一排带血的牙印。   她拿着手帕随意包扎了下,面上带笑:“郡主说笑了,奴婢打的是自己,可没打您。”   “你……”她与往日在柳侧妃面前的胆小懦弱全不相同,南宁一时有些疑惑了。   “郡主,奴婢只告诉您两句话,若您听了还闹着要回去,奴婢也不再勉强您。”说着看了她一眼:“首先您得明白,让您搬到奴婢这里的是王爷,不是奴婢,因此您便是打死奴婢也是没用的。其次,您若再哭闹不休,的确可以离开奴婢这里,但您离开后,一回不了秋风阁,二么,您很可能会被王爷接去春熙苑……”   说到信王南宁就转开眼睛面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听到要去春熙苑时更是抖了一抖。   周姨娘瞧得清楚,微微一笑:“郡主,您想好了么?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去春熙苑?”   南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不甘不愿道:“我不要去春熙苑!”说着却又瞪她:“但是你也别想以本郡主的养母自诩,你不过是个姨娘,贱婢一个,有甚么资果果格教养本郡主?往后最好乖乖听本郡主的吩咐!”   周姨娘脸上笑容不变:“行,往后在这个院子里都听您的。”   信王处置了柳侧妃回到春熙苑,见蔡嬷嬷等人都守在外面便问:“你们主子呢?”   蔡嬷嬷到底担心温慈,满面忧色道:“王爷您赶紧去看看王妃吧,她洗过澡后便去躺着了,当时奴婢们就觉着她有些发热,但她只说没事,是热水熏了的,奴婢想请太医也被她拒了,只说要歇一歇,到这会儿也没醒来。”   信王皱眉,神色不渝:“怎不早来告诉我。”蔡嬷嬷只认错,忙跟着他进去了。   床上温慈已经睡熟了,微微皱眉,小脸儿绯红,信王忙拿手摸了摸,入手滚烫,不由一惊,蔡嬷嬷已经道:“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跟在后面的宝蝉见状却已经跑了出去。   许是他的手有些凉,温慈的头下意识朝他的手心靠了靠,眉头也舒展了些。信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叫跟进来的宝湘打来冷水,绞了帕子亲自给她脸上降温。   太医来得很快,诊断说是‘风邪入体’,有些严重,开了药,又说让好好静养一段时日,别再受风。药敖好后信王叫醒她给喂了药,然而温慈迷迷糊糊的,喝了半碗就怎么也不肯喝了,信王又舍不得逼迫,好在到了下午烧退了些倒松了口气,他这也才有时间去吃些东西,叫蔡嬷嬷几个好好照顾着。   他离开温慈就睁开眼睛,眼框泛红,眸光水润,依旧还烧着,“如何了?”   蔡嬷嬷忙叫宝湘去外面看着,自己禀道:“回王妃,当真是柳氏做的,王爷已经将柳氏禁足了,又将南宁郡主送去周姨娘处抚养了。柳侧妃哭了几回,但王爷都未理会。”   温慈垂眸淡笑:“到底是伺候了好些年的,看来是舍不得要她的命的。”说了这话就闭上眼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有些沉闷。过了片刻,又道:“嬷嬷,你注意着些秋风阁的动静,这府里她若没法子了是一定会向寿安侯府求助的,你帮她一把,一定要让她的人顺利出府去。”   想了想她又道:“还有,宫门口的事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得满京皆知了,若无意外父亲一定会来看我,若他来了,你去接他,告诉他,若我说想回家,他一定要言辞拒绝。”   “是,奴婢都记着了,您还烧着,再歇歇吧。”   “小伤风罢了,值当什么。”温慈面色有些冷漠,又道:“还有,想办法查一查王爷和郡主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当初她是不愿插手他们父女间的事的,可时移势易,柳侧妃想逼死她,她又怎么可能再置身事外呢。   宝蝉忙道:“王妃,这件事便交给奴婢吧。”   温慈点头,只道:“你注意着些,毕竟王爷不同温家人。”   “您放心。”宝蝉认真应下,同蔡嬷嬷下去了。   温慈其实很不舒服,只觉全身烧的难受,想要打开被子散一散热,宝湘却说太医说了不能受风,便只好硬生生忍着,没过多久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感觉一具微凉的身体靠近自己,接着便落入他的怀里,温慈一惊,耳边已经传来信王轻柔的声音:“睡吧,是我呢。”   温慈却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嘴巴瘪道:“难受,头好痛……”说罢紧闭的眼缝里便沁出泪珠子。   信王忙拿手在她额头太阳穴附近轻轻揉捏:“哪里疼?这样揉一揉会不会好些?”   温慈却只摇头,信王见此正要叫人再请太医来,却听她呜咽哭了出来:“我想回家……想父亲母亲,想姐姐……呜呜……”   这才明白她是受了委屈心里难受想家了,可如今这王府才是她的家。   信王不禁苦笑,只能说明在她的潜意识里还并未把王府当成她的家——那个她能依靠、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地方。   他一直觉得自己无条件地宠着她,谁知却换不来她的安心。看来,这次的事情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大。他抱紧了温慈轻声安抚,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不曾睡着。   第二日再喝药时,信王便不再惯着她了,便是她泪眼朦胧的求饶,也让她喝了整整一碗,见她苦得差点哭了出来,信王忍不住笑,拿蜜饯给她喂了几粒。   正看着她龇牙咧嘴的嚼蜜饯,宝湘进来道:“禀王爷王妃,寿安侯夫人来了,说是听闻王妃病了特来看望。”   温慈轻轻垂下眼睛,竟拿她做借口,这寿安侯府的人还真是‘聪明’得很,只可惜,这回却有些聪明过头了。   她去看信王的脸色,果然很是冷淡,对她道:“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温慈乖巧点头:“妾身听您的。”信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了。   见信王走了,宝湘又轻声和她道:“王妃,奴婢问来禀报的小丫头寿安侯夫人与谁一起,说是只她一个,但已经吩咐人去请世子了。”   温慈笑:“世子有一半柳家血脉,她好不容易来一回自然是要见一见的。既如此,倒不好只让她见一个,”她吩咐道:“想办法把消息透露给南宁郡主,想必她这会儿很愿意见一见她外祖母为她母亲求求情。” 第31章 护夫   寿安侯夫人年纪不小, 穿一件绿罗织金蟒龙团纹的圆领通袖长衫,头戴黑色九粱珠冠,额上戴下沿装了珠花的包头, 一对玛瑙坠子,一手持着龙头拐杖, 那拐杖头上箍金缀玉, 瞧着很是富贵。   信王到时,她正一脸慈爱地与南越说什么, 见了他两人忙起身见礼,寿安侯夫人似是年纪大了, 起了几次都未站起来,可惜的是信王的四轮车从她面前过也不曾看见, 寿安侯夫人看了一眼, 到底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只是脸上的笑容没了。   信王让座,先皱眉看南越:“你跑来作甚?天热起来你身体就受不了, 若想见你外祖母等凉快些了几时不能见, 偏要等到这一时, 若又病倒了岂不叫你外祖母跟着担心?你年纪也不小了, 为何一点成算也无?”   南越忙起身认错,微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垂头不语。   寿安侯夫人脸色微沉:“王爷不必怪罪世子,是老身想见一见他这才请来的, 也交代了下人们路上好生照看着, 哪里会出事。”   信王淡淡道:“若出了事就晚了,他毕竟是世子,往后肩负的是整个信王府的重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些年的书也是白读了。”说罢看了他一眼:“还杵在这里作甚,回你的院子去。”   世子忙应下,又与寿安侯夫人告辞便离开了。寿安侯夫人脸色难看,觉得信王对南越的一番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她扶着拐杖的龙头便道:“老身只是喊世子来看一看罢了,又哪里有什么危险,您有话直说便是,倒不须拐弯抹角,免得吓坏了孩子。”   信王神色浅淡:“您想多了。”   寿安侯夫人冷笑:“老话说得好,‘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您与新王妃成亲才多久,竟就变了个人一般,您往日可是最知恩图报,宽怀待人的,可千万别便学了那起子‘见色忘义’或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小人行径。”   她这番指责实属不客气,今日是周放在信王身边伺候,见此正要呵斥,却听门口传来一道娇呵:“放肆!”接着便见一脸苍白的温慈披着件披风进来了。   信王眉头一皱:“不是叫你好好休息,跑来作甚?”手却向她伸去。   温慈行礼,道:“妾身是听闻寿安侯夫人来探妾身的病,因而特来见一见。”说着转身去看寿安侯夫人,上下一番打量,淡笑道:“却没想老夫人竟如此胆大妄为,便是昨日去见陛下时他老人家也不曾对您说一句重话,不过一个臣工女眷,竟敢教训起堂堂亲王来了,怎么,您老比陛下还要尊贵?”   寿安侯夫人脸色大变,起身怒道:“你这是诬……”   宝蝉上前便是狠狠一巴掌甩上去,寿安侯夫人被打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手里还握紧了拐杖,也愣了好一歇才不敢置信地看向宝蝉:“贱婢,你竟敢打老身?”   宝蝉凛然无惧:“好叫老夫人知道,奴婢这不是打您,而是好心叫您清醒清醒,免得您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一来便敢教训我们王爷,见了王妃不仅不行礼反而你啊你的叫,想必您是年纪大了,规矩礼仪一概忘了,我们王爷王妃自来大度不计较,可这京里的王妃王妃多了去了,就怕您哪一日出去也忘了,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寿安侯夫人哪里受过如此大辱,一时脸色涨红,气得声音都抖得不成调:“便是老身再如何也轮不到你一个贱婢来教训!来啊……”   温慈淡淡打断她,却是对宝蝉说的:“王爷与我都未说话,你插什么手?真是好的不学坏的一看就会,以下犯上乃是大罪,自去找松伯领罚吧。”   宝蝉恭敬应下:“是,奴婢甘愿受罚。”说着看了寿安侯夫人一眼便退下了。   “你,你……”寿安侯夫人气得不行,颤抖着手指着温慈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被气个好歹时,寿安侯夫人却转身向信王大哭道:“王爷,您看看啊,看看她们是如何对老身的,便是不看在老身是世子的亲外祖母、您先夫人亲母的份上,但凡那丫头有一丝怜悯之心也做不出打一介老妇人的举动啊。王妃不仅不秉公处置,竟还包庇,还有天理吗?王爷,您得给老身做主啊!”   信王看了眼温慈正要说话,谁知话头却被她抢去了,只听她温声细语:“老夫人您这是做甚么,难道没见着我方才叫她去领罚了么?再者说了,她打人是不对,然道理没错吧?您在咱们府上耀武扬威的王爷大度可以不计较,可到了外边儿,您觉着别的皇家主子会只一巴掌这么简单?说不得连您府上的爷们儿的仕途也是要受到影响的。”   寿安侯夫人大怒:“老身要如何还要你这个黄毛丫头来教吗?”   说着竟身子一歪倒进椅子里,抱着龙头拐杖就哭道:“贤妃娘娘您看看呀,您费尽心思养大的孩子娶了媳妇儿就忘了您的恩情,不仅关了你侄女,还任人打骂你这老母亲……贤妃娘娘啊,您不若接了老身去吧,老身是断没脸活下去了……”她身后的嬷嬷下人忙来劝,可她反而变本加厉哭得更厉害,仿若大街上的泼妇一般,实在叫温慈开了眼界。   信王的脸色冷下来,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断腿:“老夫人,贤妃的确对本王有之恩,本王也铭记她的恩情,因此当年出事后本王便是没了一条腿也不曾拿你们柳家如何,这么些年来,本王一直对你们柳家人照顾有加,退了又退,想必也对得起她的恩情了。”   寿安侯夫人渐渐止住了哭闹,听着他这番话心中隐隐不安,偷偷打量他的眼色,却正对上信王幽冷的目光,不由心头一惊,忙避开了。   “可人总要知足,若是太过贪得无厌那便叫人厌恶了。”   寿安侯夫人哀声哭道:“什么知足不知足,老身又做错了什么?老身只想要个公道罢了!王爷,您可别忘了贤妃娘娘去前您是如何承诺她照应柳家的,您如今娶了新王妃就打算食言不成?”   温慈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冷笑着对寿安侯夫人道:“怪道不过一个侯夫人也敢对堂堂亲王不恭不敬,原来仰仗地不过是贤妃娘娘对王爷的养育之恩,可你别忘了,陛下能将我们王爷交给贤妃抚养本就是对她和你们柳家天大的恩德,你们柳家人倒是好,竟然本末倒置还妄想挟恩图报,你们哪来的胆子?”   她似是气极了,原还苍白的脸便得通红,胸口急促起伏,本就还病着,这会儿喘气也愈发急促,信王又是担忧又是无奈,不得不推着四轮车到了她身旁,就怕她倒下。   温慈的确是气狠了,她现在才知道信王断腿与柳家有关,他在她心里谪仙一般的人物,又是这样高贵的身份,却被柳家人逼迫成这幅模样,比她自己在宫门口受得屈辱还要气。   寿安侯夫人却看着她冷笑:“你知道什么,贤妃娘娘何止对王爷有养育之恩,还对他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贤妃,又哪会有现在的王爷?”   温慈一愣,转头去看信王,信王朝她点点头,温慈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可她就是看不得他被如此对待。   转头见寿安侯夫人梗着脖子洋洋得意的模样更加来气:“那又如何?王爷赔上一条腿不够,又把你的女儿一个个塞进王府来,说你一句卖女求荣也不为过!便是大街上饿得最凶的乞丐也没你吃相难看!你还有脸在这里趾高气昂?谁给你的胆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却因为太过生气岔了口气,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下人们也是慌了,忙去替她揉胸缓气,就怕她这口气上不来。   信王不得不出声:“慈儿,好了……”   “您闭嘴!”   谁知温慈回头就呵斥,信王懵了,别说是他,屋里伺候的,便是寿安侯夫人那口气也给惊得吞进了肚子里。   温慈看着信王红了眼睛,却又怒其不争道:“妾身嫁进来第一日就知道您待人宽和,可也不是这么宽和的,任由人欺负到家里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您觉得自己做得挺好是吗?”   她一直寿安侯夫人:“她柳家如此嚣张霸道也有您的一份儿责任!您记得贤妃娘娘对您的恩情没什么不对,您对柳家好妾身也无话可说,可您不该憋屈了您自己,您可是我大明朝堂堂的亲王殿下!”   信王这才回过神来,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忙拉着她的手解释:“慈儿,事情不是你想……”   温慈却落下泪来,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腿痛心道:“您在妾身心里便和天上的神仙似的,可他柳家人却丝毫不把您当回事。便是您自己不心疼,妾身心疼行不行?妾身还就告诉您,从今儿起,谁敢再对您不敬,妾身绝不放过她——”她猛地转身瞪着寿安侯夫人:“贤妃娘娘对妾身没有恩情,妾身可不会顾及那许多,谁若不信,只管来试试!”   她此时脸色潮红,眼里也似要喷出火来,看着很是骇人,寿安侯夫人又惊又怒,一时却不敢再与她正面争执,只好坐在那里哀哀叫唤着抹泪。   温慈冷笑,“都是女人,您老就别再我面前扮什么柔弱装可什么可怜了。”说着一指西边儿秋风阁所在的方向:“你来不就是想替你女儿说话吗?本王妃还告诉你,往后只要有我温慈在的一日,她柳氏就绝没有容身之处,你只管看着我做不做得到!”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彻底惊住了寿安侯夫人的眼泪,也惊得信王的心跳失了控制。他看着她小小身躯如磐石一般挡在他面前,她展开的手臂若打开羽翼的雏鹰,明明稚嫩,却固执强硬地叫人心惊。   脑海里回想着她方才一句句愤怒又急促的话,信王下意识握紧了手心里她那小小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幽深得叫人害怕。 第32章 亲吻   寿安侯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 温慈因为发了场脾气,又出了身汗,倒叫风邪又严重了几分, 烧红着一张脸险些晕了过去。信王吓了一跳,忙叫来肩舆送她回春熙苑。   路上遇到了来迟一步的南宁, 看着他们迎面而来却躲进了假山里, 温慈去看信王,见他面无异色, 好似没看见一般,便也没有特意提醒。   回去后她被信王勒令不准下床, 他也在一旁陪着等太医来,嘴里还在说她:“说了叫你等着, 偏偏你要跑去, 如今病情加重, 难受的不是你自己么?”   温慈回了一句:“难受便难受吧,妾身看不得您受委屈。”   信王笑:“谁说我受委屈了?”   “都欺负到家里来了还不算委屈?”   信王摇头失笑:“你呀, 关心则乱。你觉着本王像是那种会被欺负的人么?”   温慈看他:“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贤妃娘娘的确对我有恩, 养育之恩, 救命之恩。我也在她临死前承诺了要照应寿安侯府, 因而成年后大婚的王妃选的便是寿安侯府的姑娘,后来南越母亲去后,寿安侯府以照顾南越为由送来柳氏我也接纳了, 他们府上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应下, 既是想帮他们一把,也想看看他们值不值得帮。”   “值不值得帮?”   信王一笑,颇有些高深莫测:“我对他们予取予求,看他们是能借此自立自强, 还是因为有我在便为所欲为,不过如今看来……”柳家显然选择了后者。   “可便是心智再坚韧者,十几年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有几个能坚持本心?妾身怎么觉着您这是故意玩儿人家呢?”   信王摸了摸她的脸:“毕竟不能叫我白断了一条腿不是?”   温慈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当初他断腿柳家脱不了责任,但因着要还贤妃的恩,他并未对柳家做什么,反而任其随心所欲。但凡柳家有一个能站起来的便是他们的出路,只可惜什么都唾手可得已经彻底腐蚀了柳家人的意志。   要在一家人身上报恩又报仇,这本是件十分矛盾的事,偏他忍着断腿之辱之痛冷眼看着柳家人作了十几年,照寿安侯夫人和柳侧妃的行事来看,他们把自己作死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不禁又想起当初在杂闻上看到的他在对战北狄时的忍辱含垢,忍不住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比手段比耐性,妾身差您远矣。”   “哈哈哈……”信王忍不住大笑出声:“小丫头片子,有你这么说自己夫君的么。”   温慈撇他一眼:“是您自己想多了,妾身说的不是您的年纪。”   信王:“……”   太医来给她重新诊了脉后在原来的方子里添减了几味药,再次叮嘱要静养,温慈忙应下,如今目的也算达到了,她并不打算继续祸害自己的身体,之后便乖乖喝药养病。   期间外面流言果然甚嚣尘上,温甄和来看她,见她病着还吃了一惊,见信王十分看重,这才松了口气,只叮嘱她好好养病,流言的事叫她不用担心,他自会想办法。   可太后的口谕他哪有什么法子更改,又怕他乱来得罪了人,便再三叮嘱别掺和,只说信王已经想到办法了。温甄和将信将疑,后来还是信王叫他去不知说了什么这才放心走了。   温甄和走后她明显情绪不高,躺在床上沉默不语,信王揽着她问怎么了,温慈只道:“妾身只是觉得自己不孝,成了皇家的媳妇儿还要父亲跟着操心。王爷,您把柳氏送走吧,否则妾身只要想到在宫门外受到的屈辱,妾身便夜不能寐,实在不能忍受与她处在同一屋檐下。”   信王细心与她解释:“本王知道你恨她,只是须得冷静看待此事,若当真将她撵了出去,一来只怕外界对你的传言会更加不堪入耳。二么她毕竟是南宁的亲母,南宁还小,只怕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   温慈冷笑:“您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舍不得!”说着红着眼睛看他:“反正有太后娘娘的金科玉律在,妾身这辈子的名声已是毁了!既如此,您还是休了妾身罢了,正好妾身没孩子,如今也是完璧,等过两年这事消下去了,妾身还能再找个人嫁了。”   说着便推开他想要转过身去,谁知被信王一把拉了回来,还不等她有所反应,立时就被堵住了唇。   他有些凶狠的啃咬着她细嫩的唇瓣,一手扣紧她的脖子一手扶上腰,她完全不知如何反应,本就还有些发烧,这会儿更像要烧着了似的,整个人都热得不行,脑袋里晕晕乎乎只能傻傻承受。   恍惚间有个柔软的东西滑进嘴里,试探着刮了刮她的贝齿,温慈心跳极快,傻乎乎地拿自己的小舌去碰了碰,那片柔软便似受到了邀请一般猛然闯入她的地盘儿,追着她的小舌吸·吮缠绵。   双手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脖子,水润迷茫的眸子似是在看着他又似是甚么都没看,她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他带来的侵·略和美好之中,直到她觉得自己有些不能呼吸,下意识轻哼了一声,信王低垂的眼皮颤了颤,手里愈发用力,捏紧了她的腰肢,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肉里。   他又吻了她片刻才松开,瞧着她脸红耳赤的模样忍不住笑,嗓音却暗哑,隐隐有些危险:“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不仅吼我,现在又来威胁?什么没有孩子,什么带着完璧之身另嫁?若不是看你小怕你难受你以为本王会放过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和你生孩子?”   温慈尚有些迷糊,听见生孩子却清醒过来,委屈道:“生甚么孩子,妾身打死也不生!免得等他大了知道她娘有个甚么名声,只怕也是一辈子都没脸见人,既如此何必带他来世上受苦。”   “你呀!”信王扯着她的脸皮无奈道:“都说了这些事交给我,你就不能对我有些信心?我自会让你往后在外行走时叫人不敢说半句不是。”   温慈半信半疑:“您可别骗我,就冲您对待柳侧妃的事上,妾身就不敢再信您。”   信王苦笑,知道她当真是厌恶极了柳氏,想了想道:“这样好不好,往后就叫柳氏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别出来,如此你就不用看见她了。”   温慈哼了一声:“那您可得和她讲清楚了,但凡在我面前出现一次,妾身这手就得痒一次。”   夫妻两各退了一步,信王便保证道:“行,本王定叫人看住了她,若她当真出现在你面前挨了打骂那也是她自找的。”   温慈这才露出些笑模样,不过转瞬又拧着眉与他撒娇:“王爷,妾身有些难受……”   信王以为自己压着她了,忙撑起身体:“哪里?”   “不是。”温慈摇头,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难受,王爷,妾身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信王看了眼手底下的馒头,又去看她,却见她并无半分狡黠伪装,微微蹙着眉,当真有些难受的模样,知道不是骗他的。他深深吸了口气,手里微微用了力,温慈瞬间惊得瞪大了眼,就在她惊叫出声时信王再次含住了她的唇,唇齿靡离间含糊不清的叫她‘小磨人精’。   那声音又哑又缠绵,温慈觉着自己心里都痒痒,更加难受了。   温慈彻底好了之后信王带她去了太子府上。   太子很热情地接待了两人,信王与他去书房说话,温慈便由一位梁侧妃招待。因着天儿热,她们便去了花园里的凉亭。   梁侧妃三十出头,模样清丽,一举一动十分温婉和善。   温慈知道如今自己的名声不好,难得她倒未露出什么轻鄙神态,招待也十分用心,果饮点心也鲜甜可口,对待她又恭敬又亲密,倒叫她生出几分好感。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就有一荼白一天蓝着装、三十左右的清俊男子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往这边来,温慈只看了一眼便背过身,宝蝉忙在她身前挡了,梁侧妃脸色一变,也忙起身挡在温慈面前,正好那两个在亭子前停住,见了梁侧妃行了一礼,其中一个道:“侧妃娘娘,早前儿我们兄弟就预定了今日要来此吟诗作赋的,只不知为何您给抢占了?”   语气听着倒有礼,只口气隐隐有些质问嚣张的模样,她倒有些好奇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一直对温慈温声细语的梁侧妃却冷了口气:“本侧妃听从太子殿下吩咐在此招待贵客,两位客卿若是执意要在此处吟诗作赋,不如亲自去问问太子殿下?”   “这……是在下等孟浪了,侧妃娘娘息怒,在下两人这就离开。”温慈便是没看见两人是如何慌张离去的,听他们的声音倒也能猜测一二。   只是这两人是客卿?谁家府上的客卿敢对女眷如此嚣张?   她心里疑惑,但见梁侧妃十分歉疚的模样却并不提这两人便也没问,想着不如回去时问问信王。   此时的信王与太子也正说到正事。   “臣弟今日来,一则是看看您与南恒的身体如何了,二么,虽则太子妃仙去不久,然臣弟相信她与臣弟一般都记挂着您身边如今没有一位德行相当帮您分忧的正妻,因而正好问问,继太子妃的人选您可在相看了?”   太子苦笑:“本宫尚不愿相信你大嫂的离去,哪里有心思去相看什么继妻,再者,这太子妃的人选向来是父皇决定的,本宫相不相看倒也没甚意义。”   “话虽如此,可您如今已是儿女双全,便是南恒也快成年了,这继太子妃的人您自是有选择权的。”   太子笑看他:“你巴巴上本宫这儿来揪着这话题不放,说罢,到底是想干什么?”   信王笑道:“臣弟今儿是来当您的客卿来了,这走马上任的第一庄便是为您举荐一位极好的继太子妃人选。” 第33章 名声   “哦, 是谁?”太子倒有了些兴趣。   信王道:“平宁。”   “平宁?”太子笑着摆摆手:“你怎想到她,本宫可是一直拿她当妹妹。”   信王不以为意:“陛下之所以封平宁为公主,是为了孝敬太后娘娘, 可不真是为了给咱们兄弟做妹妹的,再说, 您的公主妹妹也不少。而您身份尊贵, 若娶了平宁,往后她尊崇无量, 太后便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她定会乐见其成, 又怎么娶不得?”   太子讶异:“四弟,你是认真的?”   信王微笑点头:“自然是认真的。”   太子握拳放上书案, 坐直了身体看着他笑:“可是本宫为何要娶她?”   “这一嘛方才也说了, 孝敬太后娘娘, 为陛下分忧;第二,平宁出身平国公府, 又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侄女, 她成了您的妻子, 您自然会得到太后娘娘和平国公府的支持。”   太子笑:“你这倒是多虑了, 本宫是陛下亲封的太子,皇祖母又是本宫的亲祖母,又何须再娶平宁来多此一举。”   “您的确是陛下亲封的太子, 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却不止您一个, 若有朝一日叫别的兄弟娶了平宁,您觉着太后娘娘又会不会向着那一个?”   太子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别的兄弟?你觉得谁会娶她?”   “其中有两人是最有可能的。其一便是成王,您也知道他自来便对平宁有些想头,只不知他看上的到底是平宁这个人还是她身后的背景了。”   “可他是有王妃的。”   信王笑:“您觉着以成王的心性, 会被一个女人所禁锢?”   太子凝眉,严肃起来:“还有一个呢?”   “还有?”信王苦笑:“便是臣弟了。”   “你?”太子惊讶了一瞬,转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了:“你不说本宫倒还忘了,当年围场出意外还是你救了她们母女,可惜的是她母亲没能活下来。”说着看了眼他的断腿:“外面都传言你这条腿也是为了救她才没的,她这些年一直不嫁不也是为了你么,如此说来,你该成人之美娶了她才是。”   信王叹息道:“大哥,因着臣弟这条命是大嫂唤醒的,因而臣弟自醒来后便决议为您排忧解难。有些话臣弟便不会瞒着您。平宁自然是好的,然斯人无罪怀璧其罪,就凭臣弟如今这番模样又哪里配得上她?也不敢要她。”   “不敢?”   信王无奈:“您恐怕不知,不久前臣弟与内人去宫里请安时被太后娘娘派人拦在了宫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宣了口谕,说内人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且心怀不轨。实则不过她进门时府里的侧妃侍妾不敬在先,这才罚了她们的月例作为惩戒,谁知就被柳氏借机捅到了平宁面前,平宁又到太后面前一番进言,您说,她这不是要逼死内人么。”   太子讶然,随即无奈摇头:“平宁这些年都被皇祖母给宠坏了。”说着又笑道:“你又是怎么掌家的,府里的姬妾竟嚣张至此?”   “您也知道臣弟昏迷了不少日子,一直都是柳氏执掌内院,贤妃当年与臣弟有恩,臣弟又不能将她如何,此番查着起因在她,臣弟也只能将她禁足以示惩戒,可内人受了如此侮辱,她年纪又小,前几日又大病了一场,哭着闹着要叫臣弟请旨休了她……”说着苦恼摆手:“您是不知,如今臣弟府里当真是一团乌烟瘴气,臣弟在其中斡旋这几个都已精疲力竭,何况平宁?臣弟实在是吃不消。”   “哈哈哈!”太子不由点着他哈哈大笑:“老四啊老四,当年你可是咱们兄弟中最受姑娘们喜爱的那个,是怎么混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几个女子竟就叫你束手无策?如今还想把这麻烦推到本宫身上来。”   信王却很严肃:“大哥您说错了,平宁不是麻烦,是宝贝,谁得了她都是如虎添翼。虽说成王一直对平宁青睐有加,可以他的心机,实不像会为了某个女子而倾心的。便是此一条,您也要多多考虑臣弟的建议,毕竟如今平宁也不小了,随时都可能被嫁出去。”   太子止住笑,思虑片刻,不由轻轻颔首:“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放心吧,本宫会认真考虑此事。便是本宫不能娶了平宁,成王也是不行的。”   信王见此大大松了口气,随即有些难为情道:“说了正事,臣弟倒有一桩私事想求您帮一帮。”   太子点着他:“就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罢,什么事?”   “还是臣弟内人的名声这事儿。臣弟想请您去太后娘娘面前替臣弟说说情。”说罢叹道:“您也见过她,小姑娘一个,在臣弟昏迷不醒时被陛下送来冲喜,说起来也是臣弟对不住她,如今又被臣弟拖累的不轻,可臣弟又不能把柳家人如何,只能求太后娘娘高抬贵手,还她一个清白。”   太子不禁冷笑:“说起来也是你对寿安侯府太过所致,便是贤妃对你有恩他家也是臣子,不过一侯府竟挟制得你束手束脚,简直是丢我们皇家的脸面。”   “您教训得是,只是那毕竟是养育之恩救命之恩,臣弟不可不报啊。”说着便十分无奈。   太子见他如此倒放松了些,看着往日里无比风光的人如今过成了一地鸡毛,隐秘处到底有几分痛快。尤其信王曾经对他威胁很大,如今也不得不向他低头求援。再者他现在用得上信王,也要给人些甜头。   他微微一笑:“正好本宫明日要进宫请安,便替你说一说这事,只是她老人家愿不愿意本宫可就不敢肯定了。”毕竟这也是让太后娘娘自己打自己脸的事。   信王大喜,忙道:“您开口太后娘娘又怎会不应允,臣弟先行谢过,往后但凡有用得上臣弟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回去的路上温慈问信王:“您今儿带臣妾上太子府上来是有什么事么?”   信王笑:“我与太子殿下乃亲兄弟,自然是来亲近走动的。”   温慈明显不信:“您说的是真的?”   “不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温慈将信将疑,见他不愿说也不好多问,又惦记着在太子府上遇到的那两个态度嚣张的客卿,便与他说了,末了道:“太子府上的客卿都这般厉害么?竟连太子的女人都不放在眼里。”   信王忍笑,目光奇异地看了她片刻才道:“太子府上有两种客卿,一种么,自然是为太子排忧解难的,还有一种,其实与梁侧妃等人也没什么区别的。”   温慈愣了一瞬,瞧着他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慢慢反应过来,忍不住一下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趴到他耳边轻声道:“您的意思,太子殿下好那股风?”   信王点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便是陛下也是知道的,只是太子殿下素行有度,从未因此闹出过什么事,因此便也不曾计较。”说着又道:“近年来这股风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说不定你所认识的好些闺中好友的父兄也是有此陋习的。”   温慈受惊一般缩了回去,上下打量他,信王不由失笑:“你这是什么眼神?”   温慈讪笑:“实在是您说起此事的态度太过平静,叫妾身心里发毛。”   信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就吻了上去,温慈记着这是马车上,忙去拍打,却反被信王剪了双手,不得不乖乖承受。好在信王也只是惩罚一般亲了片刻就松开她,眸光亮得惊人:“如此,可知道本王喜欢什么风了?”   温慈脸上羞红,慌忙点头,信王瞧她慌张模样乐不可支,将她抱在怀里好一阵揉搓。   五日后,太后懿旨突然降临信王府上,府里上下忐忑不安的接旨,谁知那旨意通篇都在夸赞温慈,什么‘贞静贤淑’‘秀外慧中’等等,还赏赐了几匣子的珠宝首饰。宣旨的公公还态度恭敬的告诉温慈:“太后娘娘说了,您小小年纪嫁入王府十分不易,往后若得闲了,尽管进宫去找她老家人说说话,她老人家就喜欢您这般青春貌美的小姑娘。”   温慈忙应下,眼睛都红了:“臣妾领命,还请公公转告太后娘娘,臣妾对她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断不敢忘。”太后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如今明旨一下,温慈的名声便彻底翻了身,往后是再没人敢拿宫门口的口谕来说道的。   太监收了赏银满意告辞,满府的女眷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的都忙来向她庆贺,柳侧妃特意被信王放出来接旨,如今看到这一幕,不由面色灰败,也不用谁吩咐,自己便回了院子。   温慈又叫蔡嬷嬷回温家和温甄和说了,下午特意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款待信王。信王见她高兴便也配合的喝了两杯。晚间休息时她便主动爬进信王怀里拿一双晶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信王失笑:“小狗一般,这是在做什么?”   温慈喝了点酒,脸色酡红,眸中水光盈盈:“王爷,咱们前几日去太子府上便是为了这事是不是?”   信王抱住她点头:“当时也不知能不能成便没有告诉你,免得你再失望,却不想运气不错,我说了能叫你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太阳底下,也算是做到了。”   温慈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促成此事,然她心里的感激却无以言表,忍不住搂紧了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她十分生涩稚嫩,还有些羞怯,脑海里也只能回想他亲吻她时的模样,去轻轻啃咬吸·吮,甚至也将自己的小舌试探着往他嘴里探。   信王先还有些哭笑不得,慢慢引导她,可她嘴里若有若无的酒香和她娇软的身子叫他渐渐失了清明,尤其她生涩的亲近更叫人欲罢不能,那条柔软的小东西试探着挤进他的嘴里时,他险些不能自持,手都伸到了她的腰上。   好在还记着她不仅小,身上也有孝,否则真是要擦枪走火,便是如此,温慈上下也被他摸索得差不多了。   又是大半月过去,李氏的灵位在普乐寺停满了七七四十九日,前一日温甄和就上王府来与她告别,他即将带着李氏的棺椁回温家老宅安葬。   “我带着温忌一起回去,你姐姐身体不好,此次便不去了,到时她会去李家小住一段时日,你得空了派人去看看她。”   温慈应下,又找信王借了一队侍卫护送他们一行,出发的那日她亲自去城外送行,温慧也在,姐妹两也有好些日子不见,她如今身上已看不到丝毫往日的娇憨模样,脸颊瘦了下来,小巧的瓜子脸,颇有些弱柳扶风的韵味。李氏死后李嬷嬷便去了她身边照顾,如今亲自扶着她,没见着徐嬷嬷,也不知去了哪里。   李家也派了仆从,一行四五十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温慧哭得不能自己,温慈也哭了一场,她的目光落在李氏远去的棺椁上许久不曾收回,被泪水侵染的眼底幽深难明。   却不知,温甄和此行却给她带回来一个不小的打击。 第34章 宴会   九月十八, 太子妃及李氏热孝期便过了。   十月初,太子府上举办金菊宴,京中泰半勋贵高官皆收到邀请, 不免传出流言,太子是要借此相看太子妃人选。   进了十月天儿便凉了好些, 温慈穿了身满绣缠枝菊纹驼色镶边儿的月白立领大袖长衫, 头上戴整套南珠头面,另有耳坠儿、领上襟上的纽扣也全是指头大的南珠, 颗颗洁白莹润,衬得她愈发精致高贵。   下面儿露出半截宝蓝底暗缠枝菊纹的马面裙, 莲步轻移,便露出脚上翘头履尖头上的两粒拇指大的南珠。这一套头面正是之前信王给她打的其中一套。   因热孝不便出门, 她在王府养了三个多月, 人又丰润了两分, 一身装扮当真珠光宝气。   她在信王面前走了两步,笑吟吟地问:“王爷, 妾身好看吗?”   信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好看。”又打量她的衣裳:“就是这长衫怎选了这个色儿的?你小小年纪正该穿些鲜亮的, 像什么鹅黄、湘色、蓝色、洋红、海棠红、嫣红……”说着顿了顿:“我倒想起来了, 衣柜里你衣裳不少, 却很少见红色的,怎么,可是不喜欢?”   温慈垂下眼睛瞧了眼鞋尖上洁白的珠子, 再抬头时便道:“嗯, 妾身不喜欢红色,很不喜欢。”   信王惊讶了下,倒没想到她如此反感红色,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笑着道:“不喜欢便不喜欢,其他的颜色也不少。”   温慈脸上的笑容又轻松了些,撩起裙摆在他旁边坐下道:“再者毕竟家里热孝刚过,妾身穿得花枝招展的去赴宴多少有些招摇了,而且今儿不是太子殿下相看太子妃的宴会么,到时百花齐放的该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妾身虽年纪小吧,可已是妇人了,想来想去还是穿得素净些好。”   信王点着她的鼻尖:“小机灵鬼,就你想得多。”   温慈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妾身这是考虑全面。”   “是,你最聪明,考虑得最周到。”夫妻两说几句话也亲密的不行,一旁收拾的蔡嬷嬷等人也不由自主的笑。只有宝蜻沉默地收拾温慈换下来的衣裳。   自上次的事后她便察觉自己被冷落了,近身伺候的活计多交给了宝湘宝蝉,她被打发管衣物针线,她也明白温慈已不再信任她,可李氏已死,她如今已是没了退路,也只好小心翼翼地在温慈身边过活。可每每瞧着仙姿玉貌的信王对温慈百般疼宠,她总不免羡慕嫉妒,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   今日去太子府上又没有她的份,蔡嬷嬷和宝蝉宝湘皆随行,恭恭敬敬送走了众人,她看了眼空荡荡的春熙苑交代小丫鬟还有婆子们看好门户,便自个儿回了后街上他们一家子分到的屋子里。   她娘在厨房里,正好今日世子和郡主也去了太子府上,府里主子少,帮工的人也能下来休息休息,她娘正好轮休,正在屋里做针线呢瞧见女儿拉着脸回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问她:“你怎的回了?不是说今儿要去太子府上么?”   宝蜻往床头一坐,眼睛便红了,耷拉着眼皮把玩腰带上的结子,闷声道:“蔡嬷嬷几个都去了,王妃留我照看春熙苑。”   宝晴娘叹气:“当初就不该贪心,想着两头讨好,如今倒好,那头彻底没了,这头也失了欢心,咱们家随嫁来王府这才风光了几日,再这样下去,只怕咱们家的日子连在温家也不如。原本你哥那门亲事说得也差不多了,如今也耽搁了,你瞧着年纪也大了,就凭现在这处境,倒时王妃又怎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宝蜻本想着回来清静片刻,谁知被她娘吵得更加烦躁,腾地坐起来火道:“您说够了没有?您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哥哥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夫人院子里的,为了他我才不得不两头讨好。”   宝晴娘被她吓了一跳,听见这话却又不乐意了:“你别什么事都往你哥身上推,当初你可是说了的最好能拿两分工钱,这才好给你哥哥娶媳妇儿,你哥哥最是老实,他还不是听你的。”   “您就知道哥哥,哥哥老实又怎么了,他毕竟是男人,可我呢?若再不能得到王妃信任,长此以往我比那些二等三等的还不如,我还怎么嫁人?怎么攒银子?”说着险些哭了出来,转身埋头进了被子里,半晌没出来。   宝晴娘见此呐呐不成言,也不知道如何劝,只好又捡起针线来。刚绣了两针突然又停下,试探着道:“晴儿,那头也找了咱们好几回了,若不然……你就答应下来吧?”   宝蜻一把掀开被子瞪着她娘:“答应什么?再背叛王妃一回吗?您觉着若叫她发现了我还有命活吗?”   宝晴娘嘟囔道:“可你如今在王妃那里不得信任,至少那边儿还能得到些银子,往后别管是给你哥娶媳妇儿还是你嫁人,那都有底气不是?”   “底气?”宝蜻冷笑:“人都要死了还谈什么底气?”   宝晴娘脸色一变,也不好再劝说,只好愁眉苦脸的叹气。   宝蜻眼里却不甘道:“不过您说的对,王妃已不可能再信任我了,既如此,我迟早得为我自己做打算。”   “这是什么意思?你打算做什么?”   宝蜻拿过桌上的铜镜,瞧着里面青春貌美的自己:“如今这府里,柳侧妃被禁足不得外出,周姨娘忙着照顾郡主,王姨娘不得王爷喜欢,王妃又还小,可王爷毕竟是男人吧,娘,您说若女儿去伺候了王爷……怎么的也得捞个姨娘当当是不是?”   虽说是姨娘,可王府的姨娘又哪里是别处可比的,宝晴娘见此也不由动了心,却犹豫道:“可听说王爷宠爱王妃得很,她会允许你上王爷的床?再者说了,王爷长得是好看,可到底是个瘸子,你不觉着委屈?”   宝蜻扣下镜子,冷笑道:“谁说是我去找王爷,我定要王爷来找我不可,到时我就是被逼迫的,她又能拿我怎么办?至于委屈?娘,有真金白银给你花,好差事给你干,你觉着委屈吗?”   “不不不,这有什么可委屈的。”说着便忍不住抱怨:“你是不知道,那大厨房里的管事都是原来这府上的,你娘我也只能打下手,做些脏活累活,自从你失宠,那些子没脸没皮的就更是糟践我,若你当真能当上姨娘,到时娘定要狠狠打她们的脸!”   不由越想越激动,仿佛那样的日子触手可得了,忙激动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如何做?可要娘帮你?”   宝蜻细细思索片刻,“再过不久就是王妃及笄的日子,以王爷对她的宠爱一定会大半一场,到时忙乱起来便是机会……”说着忙凑到她娘耳边去:“您不是能出府么,到时候您给我买些……回来……”   温慈并不知道宝蜻心态失衡已想着要做姨娘了,他们一行人这会儿已到了太子府上,信王和南越去给太子见礼,她带着周姨娘南宁去了后院儿,依旧是上回那位梁侧妃来招待她,温慈见了她便露出几分笑,梁侧妃便也笑着上前见礼:“好些日子没见着王妃了,您愈发光彩照人了。”   “梁侧妃今日也是风光无限。”   两人寒暄了几句,梁侧妃领着她们去了花厅,里面聚齐了各家品级的夫人女眷,众人见了忙起身给她见礼,自然少不了打量的目光,毕竟算起来这也是温慈头一回在众人面前露脸,但温慈丝毫不怯场,一一颔首致意。   梁侧妃领着她向几位特请来坐镇的老王妃见礼,几位老王妃见了她都是夸赞,温慈微笑以对,只说不敢。   与她们坐在一起的正是平宁公主,她实在太过耀眼夺目,温慈也不由看了好几眼。   平宁拿眼淡淡扫了她两眼,不急不慢道:“说起来这还是本宫头一回见着信王妃,倒有几分娇憨可爱,只实在小了些,只怕还得四哥照看你吧?”   喊信王四哥,叫她却是信王妃,亲疏远近分的真是清楚。温慈也是第一回 见她,自然是听过她的传言的,却不想这人如此目中无人,对她冷淡又不屑。   温慈也不会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因而笑了笑只说了几个字:“让平宁公主见笑了。”   察觉她竟也不冷不热的态度,平宁不由冷笑,本来因为太后娘娘下明旨为她正名便十分不忿,如今瞧着这小丫头脾气竟也不小,愈发掩藏不住心里的火气。   正好见南越低头跟在她身后,招手叫她近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怜惜道:“阿宁瞧着瘦了不少呀,这是怎的了?”说着又看了眼在她身后伺候的周姨娘,讶异道:“你娘呢?她也放心叫别人带你出来?”   周姨娘有些不安地瞧了温慈一眼,却见她面上含笑八风不动,便也冷静下来。   这时平宁又道:“阿宁啊,若是受了委屈千万别忍着,皇贵妃娘娘最是喜欢你,你有事都可以告诉她,她一定会为你做主。若是有人不让你进宫,不如你和本宫说,本宫带你去。”说着鼓励地看着她。   谁知平宁突然挣脱她的手跑到了周姨娘身后,周姨娘忙护住她,平宁见此脸色淡了下来,看着温慈似笑非笑道:“信王妃嫁进信王府才多久,竟将南宁郡主□□得竟似变了个人似的,实在叫人佩服。”   温慈微笑道:“我倒是想呢,可惜我们王爷最是通情达理,知道孩子离了自己的生母不好,便从未叫我插手南宁的事。”   说着对南宁道:“这里都是大人们,想必你也呆的不自在,自去外面找你的好友顽儿吧。”又叮嘱周姨娘一定要将人照看好了。   南宁沉默点头,被周姨娘牵着走了。   几位老王妃安静看着两人打机锋,见此忙一人说了几句活跃气氛,温慈也配合着说笑了两句,只平宁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谁也不理,只是冰冷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到温慈身上,温慈疑惑她对自己的敌意,可也并不理会。   正说着话,宝蝉在她身后提醒:“王妃,李老夫人和大姑娘来了。”   温慈向门口看去,只见温慧跟在李家众表姐妹中随李老夫人而来,一眼就看见她,只因她今日装扮实在出色。   满头珠翠,眉目如画,眸中波光盈盈,欲语还休。上身穿着百蝶穿花的银丝立领白绫小袄,一把腰被掐得细细的,领口衣襟系金菊纹样的纽扣,胭脂红宫锦宽襕裙子,行走弱柳扶风,款款动人。   温慈眉眼微动,这时李老夫人已经走到前面儿来,与平宁和几位老王妃见过礼后又要朝她行礼,温慈忙止住,笑着道:“外祖母可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吓唬我。”   李老夫人满面慈爱:“礼不可废。”   几位老王妃也笑,拉着她就在下手坐着说话,这时温慧同李家姐妹上前见礼,温慈笑着叫别多礼,夸了众人几句衣着打扮好看,温慧拉着她的手对众位长辈道:“小女与信王妃有几句悄悄话儿要说,便先告辞了。”   众人笑着只让去,姐妹两便行礼离去,平宁瞧着她们姐妹手拉着手亲亲密密的模样,不禁淡淡冷笑,也起身带着人离开了花厅。   路上温慈打量了温慧好几眼,见她不仅穿着靓丽娇媚,便是脸上的妆容也十分用心,眼尾扫了浅浅的胭脂红,瞧着平添了几分媚色。   温慧察觉她的视线,笑着道:“妹妹这是看什么?”   “只是觉着姐姐今儿真是好看。”   温慧笑:“你不记得了,家里没出事前,我也是爱打扮的,想着今日有许久不见的姐妹们,便装扮了一番。”说着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如何?可有以前好看?”   胭脂红的裙摆盛开,衬着她上身的白绫裙便似一朵娇花般妩媚动人,尤其她微微抿着唇笑,眸光水润,三分娇羞,更是娇美动人。   不知为何,温慈竟恍惚从她脸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可见,她们都变了。   她微微一笑:“好看,姐姐什么时候都好看。”   温慧笑容愈深,挽着她的手继续走,转过一道人高的绿萝墙,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假山环绕的花园里到处都是菊花,主要是金菊,在大片大片的金色海洋里,又点缀着好些白的紫的、红的绿的,甚至墨色的雪青的菊花,品种各异,千姿百态,真真应了今日这金菊宴的名头。   除了花,花海里也站满了前来赏花的人,花园当中的空地上摆了宴席,恰好分了左右,左边是男子,她们进来的右边是女子,其中又以千娇百媚的少女居多,或三五成群赏花,或两两结对游走,两方的人却时不时就要往对面瞧一眼,氛围很有些奇妙。   温慈诧异,传闻今日是太子相看太子妃的宴会,为何会是这番安排。   她正想着,温慧却突然拍拍她的手臂,抬手往她们的斜前方指去,高兴道:“妹妹你看,好多老朋友,我就说嘛,这样的地儿一定可以遇上他们。”   说着笑眯眯地看她:“妹妹,你高不高兴?”   温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温慧的几个闺中好友正好聚在那里,然就在那群人的后面,还有一群年轻公子正在高谈阔论,其中一个侧首听着旁人说话的清俊公子,正是赵德川。   温慈回头看向温慧,却见她也满脸笑容的瞧着她,不见丝毫异样。 第35章 争执   温慈与温慧去和以往的闺中好友见礼, 当中也有成亲了的,也有待字闺中的,见了温慧都十分惊诧, 毕竟她的变化的确很大。   因着温慈往日见她们就寡言少语,并不怎么交好, 如今她成了王妃, 更是有了尊卑距离,几人对她很是恭敬, 却也疏离。   温慈听她们说了会儿话,便对温慧道:“姐姐, 你们先聊着,我先去瞧瞧南宁。”从始至终没往左边再看一眼。   几人忙行礼送她, 待她转身走远了, 其中一个着粉绿对襟长衫的羡慕道:“信王妃往日瞧着闷声不响的, 这做了王妃气度自然就出来了,方才我是笑都不敢大笑的。”   身旁挽着她的手忙拍了她一下, 向温慧使眼色, 那姑娘这才想起来温慈是替嫁了温慧的, 若当初不是温慧在关键时候‘病了’, 如今叫人羡慕的便是她了。   她一时很是尴尬,正想着说些什么解释一番,温慧却从温慈的背影上收回目光, 看了眼左边, 见那里的人也不见了,回头笑了笑:“这自然是我妹妹的福气,你们可是羡慕不来的。”听她这样说那绿衫姑娘松了口气。   温慧又道:“你们先看着,我去更衣。”说着也走了。   几个姑娘瞧着她的背影, 忍不住轻声嘀咕,“我觉着温慧也变了,总叫人有些看不清。”   一个叹息道:“先是好好的婚事没了,后来她母亲也没了,换做谁,都要变的。”   “我只是觉着她越来越像以前的信王妃了。”   温慈走过那道绿萝墙,南宁和小姑娘们都在另一处园子里,找太子府上的丫鬟打听了位置,便转道往南走,谁知刚穿过一道月亮门,就正面撞上带着风瞳的赵德川。   两厢都愣了一瞬,赵德川下意识唤道:“二妹妹……”   这里也是一处花园,远远近近有好些茂盛的花木,除了不远处的一座二层阁楼,便再没有其他人,可这里曾藏人的地方太多了。   温慈脸色微变,转身便走,蔡嬷嬷等人忙挡住她的身影,宝蝉在最后冷冷看了赵德川一眼也跟在后面离开了。   赵德川哑然注视着她近乎决绝的背影,神色哀伤。   风瞳忍不住道:“她这是甚么意思,咱们又不是故意在这里堵着她的,不过巧遇罢了,这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也太过了些,枉费公子您为她做了那么……”   “好了!”赵德川冷声喝止:“她如今已是王妃,小心你那张嘴祸从口出。”   风瞳缩了缩肩:“小的只是为您鸣不平嘛……”   “没什么平不平的,如今身份不同,她选择避嫌也是应该的。”说着转身打算离去,却发现温慧正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看着他,不由脸色微变,风瞳也是吓得忙低下了头。   她讥讽一笑:“当初我娘说,我们两人好上,是你与温慈联合起来设计我,那时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往日的我是多么愚蠢。”   赵德川已然回府了冷静:“温大姑娘,若你不曾失忆就该记得,当初是你主动接近在下,又何来设计一说?再者,令妹如今已是信王妃,容不得别人信口诬蔑,还请注意着些。”   “对,你说的没错,当初的确是我先接近你,可这也不是让你们来害我的理由!若你不喜欢我,你大可一开始就拒绝,可你从未说个不字!”说着她忍不住红了眼睛,笑得讽刺极了:“到了现在你还在说我诬蔑她?还不忘维护她,你难道没感觉自己已是破绽百出吗?”   赵德川缓缓摇头:“温大姑娘,你已是魔障了,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曲解,你我已不适合再说下去,告辞。”说着便要离开。   “你站住!”温慧却展开双臂拦到他面前,发红的一双眼睛死死看着她:“要走可以,但是请你告诉我,我娘……”说着眼里便蒙上一层水雾,嗓音颤抖:“是不是你和她合谋害死的?”   风瞳低着头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赵德川脸颊的肌肉动了动,眼里一片沉寂:“温大姑娘,你现在已不是诬蔑而是陷害了,而且这些话冒然说出口若是叫别有用心之人听见了,可知会给王妃带来什么后果?”   温慧眼角的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的,可此时心口那里还是撕裂般的痛,她边哭边笑,疯了一般:“到了此时,你第一个想到的依旧是她,竟还几次三番的说我诬蔑?陷害?不打自招……哈哈哈……”   “姑娘……”李嬷嬷绿琉等忙上前扶住她,俱担心不已。   温慧指着赵德川,所有的伤心难过都化为了深沉的恨意:“诱骗我的感情、谋夺我的婚事、害我母亲性命!赵德川,你和温慈,你们这对狗男女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赵德川脸色彻底沉下来:“温大姑娘,说话做事要讲证据,你仅凭自己的胡乱猜测就辱骂诅咒,污言秽语,这可不像大家闺秀所为。便是你当真要恨谁,对不起你的也只有我,你若要发泄报复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她冷笑连连:“这天底下还有比她更虚伪狠毒的吗?若她无辜,那我又是什么?我就活该被你们利用伤害吗?赵德川我告诉你,不管是你还是她,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一定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们,尤其是她,那肮脏不要脸的贱人!”   赵德川眸光骤冷,上前一步冷冷盯着她,压低了声音道:“我说了,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冲着我来,但我决不允许你伤害她!还有,你在振振有词地指责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都做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如此指责她?”   李嬷嬷等人被他凛然的气势吓了一跳,绿琉忙挡在温慧面前冷声道:“赵公子,您逾距了!”   温慧却一把推开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赵德川:“我做过什么?你什么意思?她告诉你的?她果然恢复了记忆是不是?”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德川淡淡道:“温大姑娘,还请你好自为之。”说罢越过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温慧这次却不再阻拦,站在那里神色变幻不定,时怒时惧,片刻后喃喃自语道:“娘说的对,她肯定想起来了,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一想到此便觉得冷得厉害,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神色惶惶不安。   绿琉担心地唤她:“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冷了?”   李嬷嬷却看出来她是被吓到了,忙左右看了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的好姑娘,您如今可看明白了?那两个早就狼狈为奸了,夫人便是他们害死的,您瞧见赵公子的神情了吗?对您毫无怜惜之心,一心只想着信王妃……如今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咱们好不容易说服了李老夫人帮忙,今日机会难得,您可千万别错过了。”   温慧擦掉眼泪,仿佛连惊惧也一并擦去了,神色慢慢变得坚定道:“你说的对,我如今已是没有退路了,我得先出手,我还要给母亲报仇……”   赵德川想回花园去,却在半路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赵公子,我们王爷有请。”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周鸣,握紧了身旁的拳头。   赵德川被带到一处两层的小阁楼,信王坐在二楼的窗前不知在看什么,听到声响回头,面带微笑的打量他。   赵德川下意识垂下眼睛,恭敬见礼:“卑职见过王爷。”   自上次太子府里出事后,赵伯顺如愿当上了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之后便将赵德川也弄了进去,如今是个八品的知事,大小也算是个官身,因而并不行跪礼,自称卑职。   信王淡笑颔首:“果然一表人才,如今又进了京卫司,你父亲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赵德川忙谦逊道:“王爷谬赞,卑职愧不敢当。”   信王笑了笑,招手道:“来,过来看看,这边风景着实不错。”   赵德川不知他的用意,只好上前向外看去,果然站得高看得远,从这里看出去,远处的金菊园尽收眼底,而近处楼下的景色——赵德川瞳孔一缩,怎么也没想到这阁楼下面就是方才他与温慈巧遇,又和温慧争执的地方。   几乎瞬间额头就沁出细密的汗,虽当时温慈见到他就马上转身离开,可他与温慧的话这里的人定然听得一清二楚,信王定然对她和温慈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他想也没想便扑通跪下,想要开口为温慈解释,可一时竟不知以何种身份,又该说些什么,便哑住了。   信王垂眸淡淡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十七八岁,青春朝气,肩宽体健,比他这个而立之年又断了条腿的残废当真是不知好了多少,这样的人与温慈那样娇美的小姑娘才是最相配的。   最开始知道温慈尚未及笄时,他甚至动过有朝一日放她离开的念头,可如今……他早就习惯了她陪在身边,与他撒娇,对他生气,抱着他的腰直白又羞涩地说她喜欢他,站在他面前展开稚嫩的翅膀说不许别人欺负他……这样好的姑娘,他该大公无私的送她离开才是……   可是晚了。   她已入了他的心,融进了他的记忆和灵魂里,他早已不想送她离开,更不愿看到她另嫁他人——只要一想到她会在别的男人怀里撒娇讨好,说喜欢他,说保护他,甚至亲吻、抚摸……   信王猛地闭上眼睛,挡住眼里肆虐的风暴和心中蠢蠢欲动的杀意——若杀了赵德川,温慈便会永远记得他,与他之间也会永远存在着一道隔膜,他绝不想如此,她应该是全身心的属于他信任他的,不该有任何距离。   好半晌他才平静下来,可此时赵德川早已脸色发白,竖起寒毛——习武之人对于杀气最是敏感,他方才清晰地感受到了信王的杀意,便是他自诩功夫一流,然在这道杀气面前也是毫无反抗之力。   外界都传信王如今不过是个废物,可哪个废物会叫人如此胆寒?   赵德川不由心惊胆战,也终于明白信王若是不放手,他恐怕永远都得不到温慈,这一瞬间,赵德川心里一阵无力的闷痛。   “本王是请你来赏景的,突然跪下做甚么?”   赵德川满嘴冰凉的苦涩:“回王爷,卑职与王妃自小相识,一直拿她当妹妹一般看待,方才是卑职疏忽了,忘了她如今已嫁为人妇,贸然打扰,可您也看见了,王妃一个字也不曾同卑职说过,她立时便转身离去了。卑职在此向您保证,往后再见到王妃定会主动退避,只求您千万别伤害她。”说着深深磕下头去。   信王神色幽冷:“她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就不劳你操心了。”说着修长的玉白手指交叉与腹前,淡淡道:“到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为你赵家承继香火了。你父亲一直对你期望很高,你可别让他失望。”   赵德川捏紧了拳头,大睁的眼有些刺痛:“您说的是,回去后卑职便会与父亲商议婚事。”   信王淡淡一笑:“眼前不就有个不错的人选么,本王瞧着温家大姑娘对你好似很是情深义重……”   “不!”赵德川猛地抬头:“谁都可以,她绝对不行!”   “哦?这是为什么?”信王的目光落到他脸上:“是因为你设计杀了她的母亲,因而怕她有朝一日知道了要报复你恨你么?”   赵德川只是坚定摇头:“卑职绝不可能娶她!”   信王微笑:“为什么?当初你们两个不顾她与本王婚约在先暗通款曲,如今又誓死不娶,如此前后矛盾,想必这当中定有原因,不如你和本王说一说?否则本王的妻姐嫁与你,应当不算委屈了你才是。”   他话里隐隐威胁,赵德川却愣了一瞬,父亲多次告诉他信王是个怎样风光霁月的人物,如今竟做出威胁他一个小子的举动,为什么?因为他想知道他如此厌恶温慧的原因。   或者说,他想知道他与温慈还有温慧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赵德川忙低下头,原来二妹妹并未告诉信王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所以她并不信任信王?在她心里,他依旧是最可靠的那个!想到此,他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些,心中有种隐秘地激动和快意——是王爷又如何,二妹妹嫁给他又如何,他并未得到二妹妹的心啊!   信王看着他唇边极力忍耐却还是泄出的一缕笑意,清幽的眸子微微眯起,玉白的脸似是蒙上了一层冰霜,眸光极为冷淡。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的预收文求个收藏,么么大~~~   《我当暗卫那些年》   【文案】   苗双双是暗卫。   对,你没看错,就是那种暗中保护主子的护卫。   她十六岁上岗,可上岗之前她和不明内情的人都觉得暗卫一定是不见天日,百死一生的。   实际上呢……   得看你跟了什么主子。   比如她家这个,刚成年的宠妃的纨绔皇子,   偷鸡摸狗、沾花惹草、打架斗殴样样在行,   可手上从未沾过血,只因他见了血就晕。   不仅宠妃暗恨他不争气,便是连皇帝陛下也头疼这孩子不上道。   可便是如此,皇位之争的战火基本烧不到他身上来,   因而苗双双的暗卫工作便有些无聊。   平日里要么和同伴们躺在房梁上听皇子和姬妾们嗯嗯啊啊,   要么吃瓜子啃烧鸡说八卦,   要么凑成一桌打牌九。   为数不多的出手便是和其他京中纨绔抢民女、抢蝈蝈、抢斗鸡……   她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太好会消耗她的福分,因而每每打架时总是冲到最前头,   却不想皇子竟然误会她喜欢他,某日喊她出去说要娶她做侧妃,   苗双双:……   好在她有个不错的领导,她的队长见此便主动现身说他们两个其实早就好上了,   如此,苗双双便被动的谈了场秘密的恋爱。   为啥是秘密的恋爱?   因为她还有个特别厉害的师傅,是皇帝陛下身边的暗卫头子,   曾警告她不准随便和男人谈情说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时她总想问问:师傅,你也是个男人,你是个好东西不?   可苗双双不敢,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她师傅。 第36章 渊源   温慈不知道她与赵德川相遇时信王就在一旁的阁楼上全部看见了, 不便去找南宁,便想着回花厅与众位夫人呆在一起。   远远的能看见花厅的屋脊时,身后有人喊留步, 温慈回头望去,却是平宁。   她停下脚步, 微微一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公主, 真是巧。”   “巧?本宫可是特意在此等你。”   “哦?公主等我可是有甚么事?”   平宁走了两步站到温慈面前,垂着眼皮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 那目光清冷,肆无忌惮, 叫温慈深刻体会了一把甚么叫目中无人。   她笑了笑:“若公主没甚么事,我便告辞了。”   平宁淡淡一笑:“急什么, 本公主只是想不明白信王妃小小年纪, 是用了甚么手段方叫咱们的太子殿下去替你在太后面前说情的, 因而打量打量。”   温慈眉头一皱,正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陡然想到那道太后为她‘正名’的旨意, 突然福至心灵, “当初让太后娘娘在宫门前宣读口谕的是你?”   平宁微讶:“本宫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温慈眼底厉色一闪而逝:“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我无冤无仇, 你为什么要害我?”   “害你?”平宁冷笑:“你自己行不端坐不正,以为嫁进信王府就能为所欲为,第一日就耀武扬威, 做出克扣姬妾月例的不齿行径, 毫无容人之量,长此下去,南越南宁在你手里能讨到什么好?到时岂不是要害惨了我四哥。”   又是这套说辞!   温慈想到那日在宫门口被当众下脸的事,那股她以为随着‘正名’的旨意而消逝了的愤怒突然燎原而生, 她此生从未有此刻这般厌恶一个人,可她毕竟是个极冷静的人,便是极想将平宁那张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的脸狠狠撕烂,也不过沉下脸来。   “平宁公主,舌如剑唇似枪,都是可以伤人的利器。你不知事情真假,不去验证传言真伪,便利用你的权势和靠山去管别人的闲事,诋毁别人的名声,你可想过后果?可知那些出自太后娘娘之口的指责会将我害到何种地步?但凡我软弱几分,你今日甚至不可能见到我!”   平宁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无缘无故别人会传出你的那些作为?你敢说你不曾克扣姬妾的月例、一进信王府就打压四哥的侧妃姨娘?就你这般心胸狭窄嚣张霸道的人,本宫为何要关切你的甚么名声性命?”   说罢冷冷道:“你这样的女人又如何配得上本宫四哥。”   她嚣张霸道?她配不上?   温慈看着眼前这张自以为是的脸,怒极而笑:“我嚣不嚣张不知道,可我配不配得上我们王爷,却不是公主你说了算的。便是配不上,如今我也是陛下赐婚、信王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正妻,你又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对我指指点点?”   说罢恍然大悟的一笑:“哦,我想起来了,你这公主可不是真正的公主,所以你如此‘大公无私、冰清玉洁’不过是打着为别人鸣不平的借口宣泄你自己的私欲——你是嫉妒我的吧?嫉妒我能得到那样好的信王殿下,而你却只能望洋兴叹。”   她用平宁挑剔她的目光一般也打量回去,微微笑道:“人说再好看的皮囊也掩饰不了藏在底下的丑陋的人心,便是这样想一想,都叫我恶心的不行。”   平宁大怒:“温氏!你如此牙尖嘴利,恬不知耻,本宫回去当真要问问太后娘娘,你这样的人如何当得起她的赞誉!”   温慈此时已然冷静下来,笑道:“瞧着高山上的雪莲一般高贵美丽,实则只会威胁告状,我今日也算是长了见识。”   “你自管去问,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外面再传出什么毫无根据的不实传言,我只管算到公主身上。其实这老天爷最是公平,比如人人都长了一张嘴,有些话你能说,别人也能说。”她点了点自己的嘴:“别管好的,还是坏的。”   “你威胁本宫?”   温慈平静摇头:“你错了,这不是威胁,这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公主,好自为之吧。”说罢便带着人走了。   平宁公主看着她从容离去的背影冷怒不已:“有意思,本宫许久不曾遇到如此有胆气的人了,还真想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难怪小小年纪能嫁进信王府,连柳家人也要败退,又请动太子为她出头,。”   她身旁的宫女道:“公主,信王妃如此嚣张无礼,不如回宫禀告太后,让她老人家出面申饬,如此,她又哪还敢报复您。”   平宁冷冷看了她一眼:“人家才说本宫不过是个只会威胁告状的,这会儿转身又去找了太后,怎么,你嫌本宫这脸被打的不快吗?”   宫女脸都白了,慌忙跪下,惶恐道:“是奴婢愚钝,请您恕罪。”   平宁却并未对她如何,她现在满心都是温慈那张毫不畏惧的脸:“不过一个黄毛丫头,本宫倒不信收拾不了她,去给本宫查,本宫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是是,奴婢这就去吩咐。”那宫女松了口气,忙爬起来去找人吩咐。   这场争锋相对温慈看似占了上风,可她并不觉得快意。她虽说着平宁不是真正的皇家公主,可只要又太后和陛下的宠爱,她以前便是个乞丐,也是个比娘娘们膝下的公主更要叫人忌惮。招惹了这样一个敌人,她并不觉得轻松。   若平宁当真发了狠要对付她,便是她智计无双,可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那也不过是泡沫泥沙。   她让宝湘去打听信王在哪里,自己还是先回到花厅,到时李老夫人已经不在,问了旁人,还是那先前邀请李老夫人同座的老王妃、当今陛下的堂兄、老惠王家的王妃悄声笑道:“你外祖母说,今儿来了不少闺秀才俊,她家里好几个孙子孙女到了说亲的年纪,便去相看相看。”   温慈忍不住笑:“可见外祖母这趟没白来。”   “可不是,说不得还有的赚呢。”说着两人便笑起来。   老惠王妃感叹道:“难为你小小年纪与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能说得上话。”   温慈道:“您既是长辈,经历的事也多,我一个小丫头能与您几位说说话便能学到不少,正是求之不得,哪还敢见弃。”   老惠王妃慈爱道:“见到你之前,我与大家伙儿的想法也差不多,都觉着你有些不靠谱,一个你实在太小,恐难当重任,二么,前些日子又有那么些流言……”说着忙笑道:“我这老婆子说话直,你可别生气。”   温慈笑:“您说的都是事实,这有甚么好气的,我多希望您多教我两句呢。”   老惠王妃连连点头:“你是个心宽的,如今看来,小四能娶了你也是他的福气。”说着叹了口气:“哎,他也是个可怜孩子,虽是正宫出身,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老惠王妃竟就此打开了话匣子:“你不知道,早年他腿刚断的那会儿,在那府里闷了好几年不曾出门,后来渐渐外出理事了吧,却又灾祸不断……”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笑着转移了话题:“你性子活泼,爱说爱笑,平日里多与他说说话,别叫他一个人闷着。对了,寿安侯府的人,你可得注意,那最是个贪得无厌的,别叫她们总是上府里搅扰小四……”   想了想又道:“还有平宁,你也得注意着些。她今年都二十六了,婚事一直没有着落,依我看啊,定是还想着小四呢。”   温慈一怔,她才用这话说了平宁,确是她怒极之下的口不择言,说起来并不光明,可听老王妃这话,她竟然真的对信王有企图?   老惠王妃还在道:“不过这也难怪,当年出事时小四救了她们母女,为此还赔上了一条腿,平宁是个感恩的好孩子,只是她性子太傲,与小四不合适……”   温慈顾不得规矩打断她:“您说,我们王爷那条腿是为了救平宁公主没的?”   惠老王妃愣了愣:“是啊,怎么,小四没告诉你么?”   好似有个响雷在温慈头顶炸了,她恍惚着摇了摇头:“我怕那是王爷伤心事,因而从未问过……”   “你是个心细的好孩子。这事知道的人不少,当年秋闱时我也在,那日天气还不错,一上午都好好的,偏刚过了午,突然就传来狮吼虎啸的嚎叫,立时就有人来报说之前圈养的狮子老虎等野兽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咬死了不少看守跑了出来,当时就乱做一团啊。”   “可苦了那些一早进林子的,陛下当时就派了士兵前去救援,可还是迟了一步,好些人已是遭了秧,被咬死咬伤的不少,当时那扎营的草地上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人,吸一口气都是血腥味儿,真真吓人的很。我还记得,小四被找回来时,怀里抱着平宁,满身血迹,脸色惨白,两个都晕了过去。平宁她母亲没了,好在她没事。”   “那年可真是惨烈啊,小四没了一条腿,还有老三顺王,被那些畜生给活生生咬死了。”惠老王妃重重叹了口气:“他们两个当年是最要好的,小四醒来听说小三没了,当时又晕了过去,可怜见的。”   温慈从未听信王说过这些事,也的确是因为她怕信王提起往事伤心所以从不主动问,如今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她自是心疼不已。可想到他那条腿竟是为救平宁公主没的,突然就明白了平宁为什么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一时心中极为复杂。   她忽然又想到,信王肯定是知道在背后使坏的除了柳侧妃还有平宁公主,可他从未和她说过,可是为什么?是怕她对平宁公主做什么吗?   若真是如此,他也太瞧得起她了,那可是太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她的名声甚至性命任由对方揉捏,她毫无反手之力,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温慈心里已是一团乱麻,可她向来冷静自持,也不愿在外人面前失态,便垂下眼睛只做认真聆听状,惠老王妃还在说道:“……小三出事后,他那王妃便执意带着两个孩子去皇陵为他守灵,算一算,也快十年了,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差不多也十七八了,小的女儿也快十四,兄妹两的亲事还未着落,说不得就要回来了……”   正说着,宝湘白着脸走进来,凑近她耳边道:“王爷请您赶紧过去,大姑娘出事了。”   温慈一惊,忙和惠老王妃几个请罪离开,到了外面见周鸣正等着,与她见礼道:“王妃,温大姑娘现在正与王爷在一起,王爷说,让您找一身温大姑娘能穿的衣裳带去。”   温慈脚下一顿,看他:“什么意思?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要换衣裳?又为何与王爷在一起?”   周鸣左右看了看,轻声道:“您去看了便知道了。”   先是平宁,如今又是温慧,她下意识捏紧了宝蝉的手臂,可依然觉着脚下似是踩在云上一般无处着力,她已心乱如麻,可面上还是冷静自持,瞧着十分平静。 第37章 险些   路上路过一处恢弘富丽的宫殿, 守卫森严,周鸣轻声说了句:“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寝宫。”便领着她往宫殿右边的一处小院子去。   刚走过门口,便见有个男人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搀了出来。   温慈下意识看了眼, 竟是张熟面孔,正是当日她随信王来太子府上时遇到的与梁侧妃抢凉亭的客卿之一。   这会儿他衣衫凌乱, 脸色绯红, 一双眼睛半睁不睁,尤其嘴唇, 嫣红肿·胀,嘴皮子都要破了一般。   他这幅模样实在怪异, 但温慈想到那日信王和她说的话,慌忙垂下眼睛, 脸色愈发僵硬。   进了小院, 便见信王坐在右厢廊下, 周放守在他身后。   温慈目光下意识落在他身上,还是出门前的那套青莲色银线云纹对襟长袍, 发丝整整齐齐的束着冠, 面无异样, 除了脸色有些清冷外, 倒没什么不同。   她便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上前道:“王爷,出什么事了?姐姐呢?”   信王自然见着了她紧绷的脸色和在自己身上打量之后松懈的模样, 便是这会儿心里依旧沉闷却多少也觉着好受了些。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朝身后示意:“她在里面,放心吧,人没有大碍,不过可能吓到了。”   温慈又松了口气:“那就好, 妾身先去看看她。”   信王却一把拉住她:“别急,让她们先把衣裳送进去,我先和你说一说情况。”   “好。”温慈让宝蝉将衣裳送进去,便在信王身旁蹲下,手搭在四轮车的府上手仰头看他。   信王在她清澈的眼里看见自己的身影,摸了摸她的小脸儿——之前被赵德川无意之中的挑衅的那股憋闷怒气便隐隐散去——他总是拿她没办法的。   理了理她鬓边因汗渍打湿的一缕发丝,轻声道:“方才你姐姐险些被太子给……”   话未尽温慈却懂了,惊得险些摔倒,一把揪住了扶手,慌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别急。”信王握住她的手稳住她:“方才在前院的时候,成王礼王安王等来了,逮着太子便狠狠灌了一通酒水,太子喝多了,被人扶着下去歇息,谁知路上和你姐姐撞了个满怀……”   温慈下意识捏紧他的手,信王继续道:“太子殿下告诉我,你姐姐当时并不如何抗拒,太子便将她带去寝宫,可进去也不过一会儿,她便大喊救命,太子殿下被饶了兴致,正叫人将她扔出来,恰好梁侧妃来伺候见着了,说是之前见过一面,知道是你的姐妹,叫人请我过来,我便将她安置在此处。”   温慈一时说不出话来。   想了想她问:“她可说了为何会到前院来?”若是好端端的在后面,哪里会与醉酒的太子遇上。   信王摇摇头:“我将她带出来便安置进房里了,梁侧妃派了丫头照看着,我并未与她说过话。其他的你得去问问她。不过……”说着看她:“你这姐姐……你还是注意着些。”   温慈站起身来:“妾身明白的,您稍等片刻,妾身先去看看她。”   信王松开她的手:“去吧,若有事就喊我。”   温慈点点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进去后,信王将周鸣叫到身前来,低声吩咐:“你去查一查太子醉酒之事的虚实,以他的脾性,便是当真罪得不轻,也决不会做出将前来赴宴的大臣家的女儿拉进房里的事,只怕此事另有隐情。”   “是。”周鸣答应着下去了。   这里也不知是客房还是哪位主子的住处,装扮的很是富丽华贵。温慈进了内室,就见温慧背对着门缩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还是那身白绫衫子。床边除了宝蝉,便是两个陌生的丫头。   宝蝉上前轻声道:“王妃,大姑娘不愿换衣裳。”   “你先放着吧。”又朝那两个丫头颔首致意:“辛苦你们了,这里便不用你们守了,回去替我转告你们梁侧妃,就说我记她的情。”   两人恭敬行礼只说不敢,温慈看了眼宝蝉,她拿出两个荷包递给那两个,又亲自送她们出门,这才折返回来。   温慈找了个凳子搬到床边坐下,沉默片刻方道:“姐姐,不如先把衣裳换了吧,我叫宝蝉打些水来,你洗把脸,我们回……”   温慧突然坐起来红着眼睛瞪她,目光愤恨又屈辱。她身上衣裳一片凌乱,衣襟敞开,能看见里面嫣红的肚兜,白皙的胸口遍布着一块块青紫的痕迹,瞧着很是狼狈。   温慈下意识移开目光,温慧却已经压抑着哭声开口:“你现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温慈道:“我看不看得起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话也不知哪里戳到了温慧的心肺管子,她捏紧了被子怒道:“你甚么意思?”   “你与太子的相遇不是偶然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知若万一成了事,你进太子府上顶多是个侧妃,且因着你此番行为,说不得也就是个侍妾姨娘。你可是我温家的嫡长女,为何要如此糟践自己?”   “糟践我自己?”温慧怒极而笑:“你用尽手段夺了我的婚事嫁给信王就是了不起,就是爱惜自己,我嫁给太子就是糟践自己?”   温慈抬眼淡淡看她:“嫁?你觉着你进太子府上能用‘嫁’这个字吗?”   “你……”温慧怒极,眼泪却不由自主落下,她咬紧了唇不叫自己哭出声来,可本就又慌又怕,这会儿虽然恼恨极了温慈,也因着她在便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慌无措,忍不住拿手捂着脸痛哭出声。   温慈也不在出声,坐在那里安静等着。   温慧哭了好半晌才渐渐止住了,宝蝉早就端来热水,见此忙打湿帕子拧干了拿过去,正要伺候温慧洗漱,她自己却一把夺了过去,边擦脸边道:“你先下去。”   宝蝉去看温慈,温慈点点头,宝蝉便离开了。   温慧捏着手里的帕子沉默不语,温慈道:“说说吧,你是如何来前院的?还有,你为何要接近太子?”   温慧冷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态度冷淡,温慈便也不再拐弯抹角,淡淡道:“你自己做了这般不要脸的事,若是旁人,我还真不愿管你,可惜你我乃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不弄清你的目的、你的帮手,不叫此事传出去,到时你自己没脸倒无所谓,我凭什么要陪你丢脸坏名声?”   “哼!势利眼,你果然只想着你自己!”   “我倒是愿意想着你,可你不是不愿意说实话么。”   温慧噎住,狠狠瞪了她一眼,手里的帕子快被她绞断了,可瞧着温慈始终神色冷淡,突然便似一盆凉水蔸头淋下,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终于道:“因为我嫉妒你。”   “嫉妒我?”温慈觉得可笑:“嫉妒我什么?因为嫉妒我就要糟践你自己?”   “你不要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说什么糟践,我何曾想糟践我自己,我只是想嫁给太子,重新得到我皇家媳妇的身份!”她近乎吼着说出这话,说完眼眶便红了。   温慈沉默片刻:“你后悔了?”   “是!”温慧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我就是后悔了!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我忤逆母亲,弄丢了她好不容易为我筹谋得来的婚事,还害得她一尸两命……”   温慧想起李氏的惨死便忍不住想哭,可她硬生生忍了下来,声音却变得沙哑颤抖:“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母亲,我多想她还在,便是打我骂我我也愿意,可是她连来我的梦里不愿,她一定是对我太失望了。因此,我便想圆了她的愿望——她希望我嫁得风风光光的,如今机会近在眼前,我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因此我求了外祖母带我来前院,她一直担心我的婚事,我便借口要相看一个青年才俊,却在半路上甩掉了她们,我想找太子殿下,我想……我想让他娶我,可是,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她抱紧自己蜷缩成一团,神色惊惶:“便是我今日成了他的人也就罢了,他也说了会给我名分,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的房间里竟还有别的男人……他们,脱光了衣裳……就,就站在床边不怀好意的看着我……我……我实在怕了,我不敢了……呜呜……”   她想起在太子寝宫里发生的事便怕得不行,眼泪到底忍不住,埋首进膝头哭得不能自己。   温慈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抱住,沉默地拍着她的背。   以前,两姐妹这般亲密实属平常,温慧经常与李氏吵架,总喜欢哭,温慈温柔怯懦,却不怎么爱哭,每每她被气哭时温慈便会抱住她安抚,仿佛她才是姐姐。那时她可以放心发泄自己,可自从温慈嫁人后,她历经变故,却再也没有一个肩膀来让她依靠。   温慧的眼泪更加汹涌,靠在她肩上放声痛哭,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通通发泄出来。   温慈再次走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她让宝蝉进去给温慧梳妆换衣裳,自己在信王身旁蹲下。   “如何了?”信王揽着她的肩问。   “王爷,太子会如何处理此事?”   “虽两人未能成事,可已然有了肌肤之亲,若无意外,太子会将她接进府里。”说着弯腰凑近她耳边道:“如今我在他面前还得几分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会给她一个侧妃之位,但再多的,是不可能的。”说完拍拍她的头:“你姐姐是怎么想的?”   温慈垂眸看着四轮车扶手上的纹路,轻声道:“她也愿意。”   信王瞧着她的脸色:“你情我愿的事,你虽是她的姐妹,只怕也不好勉强。”   温慈摇摇头:“我并未打算勉强她,可是……”她抬头看他:“王爷,说起在太子寝宫里的事她明明怕极了,若她不愿意,我便是想尽办法也不让她进太子府上来,可为何她还要进来?”   信王摸着她的头:“明明害怕却还要迎难而上,只能说明她必有所求。若她不愿告诉你她所求是什么,要么,她不便让你知道,要么,你不能知道。你与她姐妹多年,应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仔细想想她求的是什么。”   “她说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嫁进皇家,嫁的风风光光的。”   “然能嫁进皇家的途径可不少,如今适龄的皇子也不少,她为何独独要进太子府上?”   温慈摇摇头:“我觉着她已经变了,我也看不明白。”   “既如此,那便不用再管,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决定不了任何人的人生。”   决定不了任何人的人生?   温慈突然便想起那曾险些改变了她的人生的平宁公主,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腿道:“王爷,您知道吗,就在不久前,我知道了两件事。”   “哪两件?”   “一,当初太后之所以在宫门口当着所有人宣读那样的口谕,险些让我身败名裂,是因为平宁公主在背后推动。您应该知道的是不是?可是您从未和妾身说过,这是为什么?”   信王瞧着她清冷的面容,愣了一瞬才道:“我的确知道,可是我打算……”   “第二,”温慈轻声打断他,一手摸向他的左腿,在残缺的膝头那里来回流连:“据说,您的腿之所以没了,也是因为救她。”   信王有些不敢置信:“这都是谁告诉你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温慈愣住:“假的?可,可是这些都是老惠王妃告诉我的,她说当年在围场她是亲眼见着你抱着平宁公主出来的。”   知道她是因为醋了才发脾气,信王不仅不气,反而高兴的很,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呀你,偏偏相信别人不信本王,若你想知道甚么来问我便是,我会不告诉你么?”   温慈羞惭不已:“妾身也实在是被平宁公主气到了,就在不久前她拦住妾身,又是一通威胁。”说着看他,忍不住委委屈屈道:“王爷,她有太后娘娘撑腰,妾身一定不是她的对手,可怎么办呀?”   信王眼里都是笑意:“你都告状了还能怎么办?”   温慈便偷偷的笑,信王却突然正了脸色道:“你也该长个记性,你我夫妻,出了事你不来问我偏偏相信别人的,若有朝一日有人挑拨你我关系,你偏听偏信,长此以往咱倆说不得真要生分了,你愿意见到这样吗?”   温慈忙摇头,乖乖保证:“您放心,妾身再不会了,往后不管有甚么疑惑,妾身一定先来问您。”   信王揪着她的鼻子摇了摇:“小丫头,说道就得做到知道吗?”   温慈连连点头:“妾身知道了。”   信王笑,又揉了揉她的小脸儿:“这才乖嘛。”   温慧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温慈满脸依赖的在信王面前撒娇耍赖,她从不曾见过她这幅模样,不再怯懦,不再安静,好似突然被注入了什么活力,整个人都精神了。   而信王,则满眼宠溺的看着她。   她看着信王玉白清隽的侧脸有些恍惚,心中有个声音远远近近——若不是赵德川与温慈联手骗她,如今享受这一切的应该是她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下自己的预收文《梦里不知身是客》,感兴趣的宝宝们可以收藏下下~   【文案】   【本文文案】   敖清在龙族世代的夺位大战中战败,被封锁龙渊,   千年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   他便想尽办法消遣时间,   某天他突然入了一个女人的梦里,   在梦中与那女人一番颠鸾倒凤,酣畅淋漓   之后他便忘了这事儿,   后来他又玩起了掐算,却突然算出自己有崽了!   沃德天!   他被关了近千年,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哪来的崽?   然后他便想起那个在梦中与他颠鸾倒凤的女子……   敖清双眸瞪若铜铃,这样也可以怀崽?   但不管如何,龙族已千年不曾有新生崽出生了,   上天入地,他也得把那个女人找到!   舒寂三十了,人说三十而立,她混到这把年纪却一无是处,   别说赡养父母,她和无处落脚的流浪狗也没什么区别,   还背着一身债务……   唯一的优点是心态还算不错,至少没被压到崩溃。   这天她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有花不完的钱,有健康的父母,有绝世的美貌,   甚至还有男人洗干净了等着她睡……   她也只敢在梦里放纵一把了,   于是她荡漾着睡了美男、无所顾忌的花光了钱,吃喝玩乐全享受了……   梦醒了,她打算继续背砖还债,过自己平凡又悲催的日子,   可没想到,单身了整整五年的她竟然怀孕了…… 第38章 看见   温慈说要送温慧去李老夫人处, 温慧并未一口应下,看了眼信王,拉她到一旁, 低声道:“妹妹,我可否去你府上住几日?”   温慈惊讶, 温慧忙道:“你放心, 父亲和忌儿快回来了,等他们回来我便回家……”说着咬了咬唇, 揪紧了身上才换的衣裳:“我这样回李家,沐浴时定瞒不过人, 若叫外祖母知道……她因着母亲骤然去世本就心力交瘁苍老了许多,若因此再受打击……”说着眼睛便红了。   温慈想了想道:“你等一等, 我去问问王爷。”   温慧忙点头:“这是应该的。”   温慈走到信王身边, 还未开口他便道:“我都听见了, 随你的意便好。”   温慈笑着道谢,回去和温慧道:“王爷应下了, 我让宝湘去找李嬷嬷她们, 再与外祖母说一声。”   “谢谢你妹妹。”温慧很高兴。   温慈微笑:“不用这么客气, 都是姐妹。”   温慧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温慈知道她这会儿呆在太子府上别扭, 便去问了信王,信王想了想,叫来蔡嬷嬷:“你带上人护送温大姑娘先回府, 本王和王妃还有些事要处理, 稍后再回去。”   蔡嬷嬷看了眼温慈,见她颔首便恭敬应下,去请温慧先离开。温慧怔了下,垂眸上前给信王行了一礼:“小女打扰王爷了。”   信王微笑:“无妨, 你先随蔡嬷嬷去吧,她会安置好你。”   温慧走后,他们便离开了那处院子,找了一处清静的凉亭等着,没多久周鸣就赶上来了,他看了眼温慈,信王道:“往后王妃在时,任何事情都可向本王禀报。”   温慈忍不住抿嘴儿朝他笑,信王揉了揉她的手,周鸣道:“回王爷,您所料不错,太子殿下果然悄悄宣了御医,且进去伺候的除了柳侧妃外,还有几位年轻的客卿,他们出来时都……”温慈想到之前遇到的被搀扶出来的客卿,忙低下头去。   信王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周鸣又道:“也并未发现什么线索,太子殿下的杯盏一直是他身边的近亲看着的,没人可以做手脚。唯一的意外便是太子途中踉跄了下,当时好些人都涌上去扶他,包括成王、礼王、安王,还有其他勋贵大臣,便是连李尚书也在其列。但如此,就更不好查是谁下的手。”   太子中招后就匆忙回寝殿,恰这时与温慧遇上,有理由怀疑李尚书就是下药的人。   然而信王道:“不可能是李尚书,他为人最是古板严厉,不可能用此种手段。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李家已有一位侧妃即将进入太子府上,李尚书完全不必为了一个外孙女来伤害利用太子,毕竟一旦查出来,他们之间的君臣情谊是再难修复的,李尚书不是这般短视的人。”   温慈也很是认同他的分析,忍不住跟着点头。   周鸣问:“那接下来您看……”   “既然知道这事有古怪,太子殿下一定会彻查,便不须我们多事了。”说着吩咐宝湘:“去找南宁,稍后我们便回府。”又让周鸣推他去看看太子。   他到时太子脸上潮红未退,人也十分疲惫,正靠在床上叫太医诊脉。   信王关切道:“殿下如何了?”   太子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神色隐忍:“本宫也不知,就等太医的诊断结果。”   恰好太医这时收了手:“回太子殿下,您已无大碍,不过有些体虚,精气耗损了些,微臣开些补身的汤药您服用几日即可。”   太子摆摆手:“下去开药吧。”   太医行礼退下,太子问信王:“你那妻姐如何了?”   信王苦笑:“受了些惊罢了,已无大碍,内子已经安排她回府了。”   太子淡淡道:“本宫看了她的身子自然会对她负责,只是她出现的时机太巧,本宫不得不怀疑她与给本宫下药之人有所牵连,因而待本宫彻查清楚后,若她当真是清白的,看在你的份上,本宫给她个侧妃之位,可若她并不无辜,本宫丑话说在前头,便是你来说情,本宫也是不会理会的。”   信王行了一礼:“本就是她惊扰了您,若当真牵连其中,臣弟自也不会包庇,您放心便是。”   太子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果真?本宫可是没忘记之前有人为了家中小媳妇儿还特特求到本宫面前来,若是到时你媳妇儿在你面前哭诉一通,你抗得住?”   信王忍不住笑:“您多虑了,臣弟之所以愿意为了内子出面,便是因为她值得,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这便好,可别因为本宫影响了你们夫妻感情。”   “断不会的。”   太子靠回身后松花色弹墨迎枕上,歪头看信王,微笑道:“说起这事儿,本宫这里倒有个事要麻烦你。”   “您说笑了,为您办事臣弟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何来麻烦之说。”   太子笑,信王毫不犹豫应承的态度叫他心里高兴了几分,道:“你可知给本王下药的是谁?”   信王摇摇头:“臣弟当时没在,倒是无法定论。”   “是老九。”   信王有些诧异:“安王?他无缘无故给您下这样的药做什么?”   太子冷笑:“左不过是因为当初你大嫂的事,本宫虽未找到那个下人,但种种证据都表明和他们几个脱不了关系。本宫便收拾了礼王的几个邕从,谁知礼王自己还未如何,老九这个狗腿子倒是坐不住了,巴巴跳出来给他六哥出气。若是本宫今日在筵席上出了丑,虽不至有什么大问题,可本宫热孝后头一场宴会便‘丑态百出’‘放浪形骸’,只怕到时父皇的御案上就会堆满弹劾本宫的折子。”   “这小子仗着近来父皇有几分宠爱,便愈发肆无忌惮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说着微笑道:“他既然敢为了老六出头,四弟,你愿不愿意为了本宫这个大哥出口气?”   这几乎是摆明了问信王愿不愿意为太子效力。   虽之前两人的关系也融洽了不少,然却有些暧昧不清,如今太子借此事问出来,便是探问他的心意。   信王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您既然看得起臣弟,臣弟自然是愿意为了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太子立时便大笑出声:“好好好,你果然是本宫的好弟弟,你放心,本宫从不是过河拆桥之人,等有朝一日……本宫自有重赏。”   信王笑道:“您何须如此客气,臣弟也是为了还太子妃的恩情。”   他知恩图报,太子更加高兴,又连连夸了他好几句,又问:“你可想好了怎么做?”   信王沉吟片刻道:“臣弟想先问问您,上回臣弟的提议您考虑的如何了?”   “你说娶平宁做太子妃之事?”   “正是。”   太子道:“本宫和众客卿商议了一番,此事可有可无。毕竟她如今的荣耀都是咱们皇家给的,而平国公府上除了是勋贵,既不在武官将士之中有人脉又没有桃李满天下,对本宫也没甚帮助。再者这平宁的性子极为霸道独断,做一做宠妃倒还罢了,若为正妻,往后……倒不甚合适。娶了她唯一的好处便是皇祖母一定会支持本宫,可她如今年纪也大了,便是这点,也不十分可靠了。”   他说的毫无保留,已算是将信王当做了自己人。   信王边听边颔首,当初他也不是一定要太子娶平宁,毕竟若平宁往后成了皇后,想对付温慈就更加容易。他只是借此引出后面的事,求太子帮忙欠他人情,其实也算是向太子投诚,否则便不会有今日太子顺势‘讨要人情’——实则探问他效忠的意愿的事了。   信王微笑道:“既如此,便把她交给臣弟吧。”   太子挑眉:“怎么,你又舍不得了?”   信王笑:“您可别打趣臣弟,她那样的臣弟实在敬谢不敏。臣弟拿她自然是有用的,您便等着臣弟的好消息吧。”   太子不由又是大笑,兄弟两人说开了倒好似又亲近了好些,信王陪着又说了几句话提出告辞。   到了外面,温慈和南宁等都已经等着他,上了马车,温慈也不问他与太子说了什么耽误了这么久,摸摸他的手有些凉,便先倒了被热茶递给他。   信王捧着喝了一口,瞧着她又找出薄毯给自己盖腿,笑着道:“慈儿,你可知本王留着你一起走是为了什么?”   “知道。”温慈点头:“因为你一刻也不愿离开妾身。”说罢便看着他笑。   信王笑道:“小机灵鬼,本王虽的确舍不得离开你半步,可这次你猜错了。”   温慈打开薄毯盖上他的膝盖,随意问道:“哦,那是因为什么?”   信王看着她娇嫩的小脸儿,微微一笑:“之前,你和赵德川相遇之时,本王恰好就在那旁边的阁楼里看景儿,你走后,你姐姐突然出现拦住了赵德川,与他说了一席话。”   他看着温慈愣住,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抓着毛毯边角的手指一根一根往里蜷缩,便握住她的手,见有些冰凉,放下茶杯轻轻搓着,问她:“你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第39章 女人   温慈低头沉默, 一言不发。   见此,信王脸上的表情都好像停了一般,问她:“你不想知道么?”   温慈隐隐有些不安, 忍不住抬脸看他:“王爷……”   信王修长的手指摸上她的脸:“乖,我就喜欢你看着我说话。”   微凉的触感让她控制不住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王爷……”   “你为什么是这种表情?你在怕我?”他一手托住她的脸, 俯身与她脸对脸, 清楚看见她眼里的颤动,忍不住笑了:“慈儿, 你果然是在怕我,可是你为什么会怕我?我骂过你吗?还是打过你?”   温慈清楚地知道此时他的笑容与平日里不同, 不是发自内心的,不是真的。她慌忙摇头:“不, 您对妾身很好……”   “是啊, 你也知道我对你很好, 可还是怕我,那只能说明……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温慈坚定摇头:“妾身从未做过一丝对不起您的事!”   “那你说说, 为什么怕我?”   温慈眼睛红了:“妾身是怕, 您从他们那里不知听到了什么, 会误会妾身厌恶妾身……”   眼泪落下:“妾身的确有事瞒着您, 可、可您说了的,等到妾身想告诉您的时候在与您说,到时您既不会生气也不会不理妾身, 可是、可是您刚刚的样子好可怕……王爷, 妾身好害怕……”说着便紧紧抓着他的手,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信王笑叹了口气,抽出她手里的帕子擦掉她的眼泪:“小姑娘,你又用这一套来哄我。我的确说过会等你告诉我, 可你怎就不想想你一日未说我便一日记在心里,遇到像今日一般的意外,我很可能会多想?你怎就不心疼心疼我呢?”   温慈微愣,她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   在她心里,信王虽缺了条腿叫人怜惜,可他依然是无所不能的。他毫无底线的容忍她,宠着她,护着她,她潜意识里便觉着他是刚强无敌的,可其实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他也有七情六欲。   “对不起……”温慈十分愧疚。   信王笑叹:“你真是最‘识时务’,认错比什么都及时。可是你知道么,我今日很生气,那个赵德川招惹了我,当时我甚至对他动了杀意……”他看着温慈骤然变色的脸:“若不是想着他若死了你许是再也忘不了,兴许他今日就走不出太子府了。”   温慈背心里沁出一层冷汗,她下意识想为赵德川说情,可话到嘴边了却又戛然而止——她骤然清醒,若是当真说出口,只怕信王更要寒心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他的话道:“您是妾身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若是、若是连您都如此生气,想必他的确做了不该的事,那都是他的错。”   信王冷笑,靠回四轮车的椅背上,淡淡道:“小丫头,你到现在还在和我耍心眼儿,明着是为我说话,实则还是担心我对赵德川如何,可见本王往日里的确太宠着你了,叫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温慈心里又是一慌,这才明白方才在信王的压力之下弄巧成拙了,忙去看信王的脸色,他沉着脸,的确是生气的,然眼里不是冷的。   温慈松了口气,忙扑到扶手上抱住他的腰,诚心诚意道:“对不起夫君,是妾身错了,妾身只是一时心急想差了,您原谅妾身好不好?”   信王冷笑:“你以为哄一哄我就行?你与赵德川的事,到底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温慈忙道:“不瞒了不瞒了,您想知道妾身都告诉您好不好?”   信王看了她一眼,转开目光,淡淡道:“你说。”很有些冷傲的模样。   见此温慈又放松了些,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妾身与赵公子小时便认识了,五六岁时吧,他虽出身武将之家,但自小便爱读书习字,那时妾身家的一个亲戚是个有些名气的教书先生,他办了所私塾,我们便是在那里认识的。”   “他人很好,因妾身是个女娃娃,学堂里总有些调皮的男孩子喜欢欺负妾身,他便总是挡在妾身面前,可他势单力薄,有一次还是被几个孩子揍到了地上,打出了血……第二日他便拿来一把木剑,当着所有孩子的面耍了一回,将他们都吓住了,从那以后,便再没有人敢欺负妾身……”   温慈还记得那时他手持木剑站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道:“二妹妹,你放心,往后我会努力练剑,练成像我爹爹一样厉害的高手,到时我保护你,叫别人再不敢欺负你……”   她说着,不知为何脸上落了泪:“可我们也只在那私塾学了一年,后来……妾身的那位亲戚家中出了事……私塾没了,之后我们一年也见不着几次,但每次见了面,他总会偷偷问妾身过的好不好……”   【二妹妹,我打听到你摔破了头,可好了?还疼不疼?】   【二妹妹,你家那弟弟为何总是吼你打你,你疼不疼?他若再打你你便告诉我,我给你打回来……】   【二妹妹,你为何话越来越少了?你怎么了?难受么?若你不想和别人说话,你悄悄说给我听啊……】   【二妹妹,我十五了,你也十二了,等你及笄了,我求爹爹去你家提亲可好……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想与我长长久久在一起吗……】   后来,温慧也识得他,并且只见一面便对他上了心,两人渐渐走近,那时温慧已然有了婚约在身,她让万山去劝过赵德川,可他说一切都听温慧的,她便又去劝说温慧,可温慧情窦初开,根本不听劝。   她也不是没有办法彻底分开两人,可那时她心底渐渐有了个计划在生根发芽,她尚在摇摆不定间,就发生了姜姨娘的事,一尸两命,从那时起,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付出了许多才求来的。   她抬起满是泪的小脸看她:“妾身不敢隐瞒您,妾身与您的婚约,的确是妾身用了手段夺来的。可当时妾身以为姐姐和他是两情相悦,就想着不如成全了他们,可妾身万万没想到新婚当日,他们却又分开了……”   信王摸上她的脸,却摸到了一手冰冷的眼泪:“不过说些前情,为何还哭了?你说的这些,便是所有了吗?”他察觉到温慈中间省去了许多,隐瞒了许多。   温慈也知道她在信王面前绝不能自作聪明,可她也不愿将自己抛心抛肝地坦诚给她看,她问他:“您介意的,是妾身瞒着您和赵公子之间的事,还是所有的事?”   信王沉默一瞬:“我自是想知道你所有的事的,可你显然不打算将其他的事告诉本王了是不是?”   “您之前说,夫妻之间就该彼此信任。妾身从未要求您说出您所有的秘密,妾身也相信您便是愿意告诉妾身所有的事,但有些也不是妾身能听的是不是?您看,每个人都有自己逼不得已的时候,妾身与赵公子之间的事也就是这些了,可其他的,妾身也有不便说的理由,难道现在妾身不将自己在您面前坦诚干净,您就不再信任妾身了吗?”   信王从来都是宽容的,他也十分容忍温慈,不管是她的固执脾性,还是隐瞒的事情。此番若不是赵德川惹怒了他,叫他心里有股邪火怎么也扑不灭,这才发了犟性,一定要看到透透彻彻的温慈。   可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看着温慈执拗的眼神,信王心头一个激灵,他竟然失控了,他竟然在逼迫她!   信王忍不住闭上眼睛靠向椅背,静静调整自己的情绪。   温慈不知他是什么想法,可便是要讨好信王,她也不能没了底线。而且若她事事听话,任人捏扁搓圆,要不了多久便没了新意,迟早也是被扔到一旁冷落的下场。   信王喜欢的也从来不是她的顺从,而是她的个性,不时撒娇、不时小脾气、不时执拗、不时娇憨——你总要有些棱角,别人把玩起来才觉得有意思,才不会玩了片刻就丢开手——她不介意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玩物,只要能得到信王的欢心,只要能借助他的力量,这些,都无所谓。   她靠在他的车旁,低着头一言不发。信王突然伸来一只手抬起她的脸,温慈惊惶抬头,信王看见了她眼里的不安,忍不住愧疚:“好了,别怕,方才是我疯魔了,是我吓着你了。”   说着将她抱进怀里,细嗅着她身上馨香的味道,轻声道:“我之所以疯魔,是因为我醋了。你与他有秘密,有独属于你们的我不知道的秘密,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难受,所以我只想杀了他……慈儿,本王已是而立,也从不曾想到会有为了个小丫头疯魔的一日,所以就算你与他有再美好的过去,那也是过去,你不准再想了,往后你的心里只能有本王一人,明白吗?”   他张嘴轻柔又暧昧的拿牙齿啃咬着她细嫩的脖子:“所以,别再做让本王会疯魔的事,乖乖的让本王宠着你便好,知道吗?”说着一把撕开她的领子,唇舌突然落到了她白皙圆润的肩头,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下,温慈不查,霎时便是一阵剧痛,她忍不住惊呼出声,片刻脸上就见了汗——她感觉肩上被咬破了。   果不其然,信王再抬头看她时,唇上染上了血迹,他与她呼吸相闻,那丝丝血腥味儿便传进了她的脑海——那是她自己的血!这个念头一起,温慈立时汗毛竖起,隐隐感觉信王有些不对劲。   信王拿染血的唇咬住她的,幽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直直看进她的眼里,那里一片漆黑,深邃的快要将她吸进去般,她心头一凉,无端生气恐惧,下意识往后退。   可信王的唇舌已然勾住了她的,手牢牢扣住她的脖子,就这么看着她,深深地吻她,死死地搂住她,温慈被迫与他唇舌共舞,她染泪的眼一片朦胧,叫人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信王吻得愈发深入,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发麻,这般的纠缠间,听见他哑声道:“乖慈儿,你马上就要及笄,咱们可以圆房了……”   =======   温慈下马车时脸色一片绯红,虽她也整理过,可她嫣红的唇瓣还是叫人想入非非。   听闻消息前来迎接的温慧看得清清楚楚,她自然也知道是发生过什么。   她垂下眼睛恭敬朝信王见礼,信王淡淡颔首,只道:“温大姑娘不用如此客气,只把这里当自己家便是。”说着让人送她回院子,自己拉了温慈要走。   温慧忙道:“妹妹,不知你那里何时方便,我想找你说说话。”   “姐姐随时来都可。”   “好。”温慧看着她温顺地被信王拉走了,站了片刻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了春熙苑信王便打发了其他人,拉着温慈在榻上坐下,自己找来金疮药,亲自为她褪下衣裳,露出肩头的伤。   那上面几个血红的牙印清晰可见,周围青肿了一片,看着有些骇人。   信王眸光微沉,看着那伤口好一会儿才问她:“是不是很疼?”   温慈见他脸色并不好看,有些阴郁,想了想到底握住他的手:“是有些疼,但您别担心,小伤罢了,等上了药过不几日就好了。”   信王将她朝自己揽抱过来,轻柔的吻上她的伤口,也不知是疼还是什么,温慈轻呼一声,忍不住瑟缩了下。   “慈儿,本王不愿伤你一丝一毫,可这次本王希望你疼一疼,希望在你身上留下独属于本王的记号,所以你别恼本王好不好?”   温慈隐隐感觉信王对她的占有欲十分强烈,甚至……有些可怕。   可她怎么会怕呢,从她决定代替温慧嫁进信王府开始,她便将自己的大半身赌进了这里。她是立志要得到信王的宠爱的,如今他的确宠爱了,虽说超过了她的预期,甚至伤了她,可她也甘愿毫无防备的敞开自己的心胸接纳他给予他的一切。   至少,这总比被冷落一旁无人问津要强得太多了。   她主动揽上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妾身知道的,您是喜欢妾身才想在妾身身上留下记号,妾身又怎会恼您,肩上虽疼,可妾身心里很高兴。”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看着他的,叫他知道自己的真心,不是哄骗。   信王脸上阴翳尽去,浮上笑容,他便又成了那个谪仙一般的信王。   他抱紧了她,像抱着宝贝一般,“我的慈儿怎么这样好。”   “可是,妾身也有要求。”温慈拿鼻尖轻触他的,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于是心里便化成了水,问她:“你说。”   “妾身不管以前,可往后,您不能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再做这般记号,否则,妾身便永远不会原谅您。”这便是温慈的棱角,恰到好处的霸道、小性儿。   果然信王更加愉悦:“本王向来冷静自持,可从未在其他人那里如此孟浪疯魔过,管是过去还是将来,本王都只对你做这些……”   温慈便也笑,满足极了,忍不住抱着他的脑袋到处啾啾地亲,信王被她亲的满脸口水,却胸膛振动,愉悦的笑出了声。   如此,两人之间的那些隔膜便又没了,反而更亲密契合了些。   亲着亲着信王就忍不住在她身上抚摸起来,气息也渐渐急促,在她的唇再一次落到他的唇角时,信王一口咬住了她,有些急躁的吸·吮纠缠,温慈不再害怕和推拒,用这些日子学到的也热情的回应着她。   信王恨不得将她娇柔又馨香的小身子揉进自己的骨髓,直到心里那团火快要炸开时这才猛地松开了她,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急切的呼吸着,贴近她耳边暗声道:“好慈儿,我的乖丫头……”   他火热的气息喷浮进她的耳朵后颈,温慈一个激灵,脚指头都卷缩了起来,也学着他的模样在他耳边用柔地不能再柔的嗓子道:“夫君,妾身在呢。”   信王下意识挺直了腰背,一手揽住她不堪一握的纤腰,一手按住她的背,苦笑道:“你及笄的日子在十一月初,还有半个多月,真是苦了我了……”   温慈脸色微红,却笑嘻嘻地:“不有个词叫时光飞逝么,很快的。再者您别老想着那日,说不得等您哪日醒来便到了呢。”   她虽不知圆房具体要做什么,可近来他对她愈发亲密,她亦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也会对他生出渴求,心里便也隐隐期待起来。   信王笑:“小丫头还笑得出来,不知你夫君我忍得有多辛苦。”   “那您告诉妾身呀……”   夫妻两个在房里亲密了半晌,天儿也不早,温慈叫来蔡嬷嬷问了温慧的安排,知道一切妥当便只叫好生照顾着。又问了南越南宁,南越虽是随他们一起去的,可到底身子骨弱,到了太子府上便被安排在一处清静的屋子里歇息,倒也不曾累。南宁顽了半日,说是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是周姨娘亲自抱进府里的。   温慈便和信王笑了一句:“周姨娘倒是难得。”叫蔡嬷嬷赏下一匹料子,二十两银子,权当鼓励她照顾得好。   信王道:“她是南越娘身边的丫头提做的姨娘,瞧着却是温顺安静,但也是个有成算的。”   温慈笑看他:“您知道可真清楚。”说罢转回头去自和蔡嬷嬷安排,不理他了。   信王笑,知道她是醋了,拿过她一只手把玩:“便是见过几面的人我这双眼睛也能看出她是个什么心性,何况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来年的。”   温慈冷哼:“是吗,那您给妾身身边的几个掌掌眼,哪个又看得上眼?”这话倒唬得宝湘几个一跳,蔡嬷嬷知道是两夫妻说笑,这种时候却也敏感,忙给几个小的打眼色,宝湘宝蝉立时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唯有宝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虽也转身了,却磨磨蹭蹭袅袅娜娜地好一会儿才踏出门槛去。   夫妻两个拌嘴没注意,蔡嬷嬷却看在眼里,看了眼她的背影不由冷笑。   信王笑眯眯地把玩她的手指:“瞧见没,你□□的多好,不过和我说了两句气话你那些丫头一个个跑得跟兔子似得,好像就怕我开口留住了谁似的。”   温慈一把抽出手叉腰做悍妇状:“反正妾身警告您,妾身身边的丫头都是要当正头娘子嫁出去的,没您的份儿!”   信王不由大笑:“有你这个悍妇把本王看得死死的,本王哪敢动那心思,到时只怕不得被你打死……”   “说话就说话,提什么死不死的……”   “是是是,本王不对,再不提了可好……”   夫妻两个又纠缠到了一团,蔡嬷嬷瞧着便笑得欣慰,悄无声息地下去了。到了外边儿却不见宝蜻,宝湘正分派小丫头们规整带回来的行礼,宝蝉拿了针线框子在廊下绣帕子。   蔡嬷嬷走到宝蝉身边儿,悄声道:“我瞧着宝蜻那丫头有些不对,你平日里没事多看着些。”   宝蝉立时像炸了毛的猫:“她又想做什么?”   “要做什么倒也不知,只是我觉着她似是对王爷动了歪心思,但没有证据,咱们也不能将她如何,所以这些日子你警醒着些。”   宝蝉恨声道:“她敢!但凡她敢乱来,便是王妃拦着,这回我也要除了她!”   蔡嬷嬷冷笑:“那你多虑了,宝蝉背叛了王妃都能原谅她一回,可若胆敢打王爷的主意,到时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信王绝对是温慈在这府里不能碰触的底线。   之后温慧果然每日都要来找温慈一回两回,开始时信王还在,就赖在温慈身边,后来见她来的多了便去了前院书房。   但凡他在时,要么看书要么下棋,然只要温慈说了句甚么笑话,他的目光便立时落到她身上,嘴角也跟着笑;或者温慈惊呼一声,他立时便放下手里的东西问怎么了,可是伤着了……   温慧从这一点一滴中感受到了信王对温慈的爱护和上心,到了晚上,她总是睡不着,眼睁睁地瞧着漆黑的帐顶,要么一直沉默地看着,要么无声流泪,嘴里轻声喊着:“母亲……”   期间太子府上一直不曾来人商议接温慧进太子府上的事,温慈问过,得知太子尚在清查,必得洗清了温慧的嫌疑才会接她去,温慈无言以对,然温慧好似也不着急,从未问过。   温慧在信王府住了五日,这天温甄和来信,说还有两日就能到京城了,能赶上她及笄。得知他一切安好,温慈便也松了口气。她将这事告诉了温慧,温慧便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等他们回来了一起回温家。   谁知就在温甄和带着温忌回京的这日,突然传来陛下在朝上晕倒的消息,顿时一阵哗然,连京中防务也启动了,大街上到处可见警戒的禁卫军,当时温慈正好和温慧去接温甄和一行人,因着城门戒严,温家父子险些进不了城,好在信王派周放护着温慈同来,去与京卫沟通后这才放了他们进来。   父女相见自然是欢喜的,一路风尘,温甄和瞧着瘦了些,叫温慈诧异的是他的精神竟然十分好,因着此前与李氏的矛盾,他已许久不曾畅快的笑了,可这会儿他见了姐妹两人竟笑出了眼角的皱纹,只是眼里隐隐有些不安,时不时的便往后看去。   温慈笑问:“您这是看什么?马车里有宝贝不成?”   温甄和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位带着维帽的女子。一个小丫头将她搀到前面来,温慈脸上的笑容落下,温慧也抿紧了唇。   温甄和忙回头轻斥:“你下来做甚么,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回去。”   那女子袅袅娜娜地朝众人行了一礼,嗓音极轻柔:“爷,奴家是想着有些话您或许不便说,因而奴家来说。”   说着面对温慈温慧两姐妹,纤纤素手掀开维帽,温柔微笑:“这两位便是温爷的女儿吧,奴家兰香,是爷在南边儿救下的孤女。”   二十出头的模样,并不如何美艳,却如她的姿态声音一般,十分温柔婉约,让人见之便会心生好感。   可在看清她模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嬷嬷甚至失态的惊呼出声:“姜、姜姨娘——”   温慈对上女子看来的眼神,死死扣紧了掌心里的肉,才不至于叫自己失态。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留言(不限于这一章),之后我会随机抽取送红包哈。祝大家双节快乐~~~~ 第40章 利用   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 温慈原本接到温甄和就要回王府,现在也跟着回了温家。   她和温慧一辆马车,上了车后姐妹俩一直沉默, 直到快到了温慧才对她道:“你怎么看?”   “怎么看?”温慈冷笑:“送母亲的棺椁回老家安葬时竟然带回一女子,若是母亲在天有灵只怕也得气活了过来。父亲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说着看温慧:“而且, 若是此事叫外祖母她老人家知道了, 又会气成什么样?”   温慧面无表情,垂下眼皮道:“姜姨娘的死一直是父亲心头的痛, 如今碰上个长得有七八分像的,只怕他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的。”   说着嘲讽一笑:“当初母亲病得那样重也不见他有丝毫心痛, 实在叫人心冷,可为了姜姨娘却找了个替身回来, 又真是‘情深义重’, ”说着咬紧了牙关, 看温慈:“妹妹,你说父亲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   温慈道:“自然是有情的, 只是脑子越来越不清楚罢了。”   温慧冷笑, 沉声道:“不管如何, 这个女人是一定不能呆在温家的。”   温慈与她是同样的想法。   到了温家后, 温甄和让管家去收拾行李,管家问那位兰香姑娘如何安置,温甄和看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女儿, 尴尬的摆摆手:“先送到客房安置。”   管家答应着下去了, 温甄和带两姐妹去了书房,坐下后他也并不敢看两姐妹的脸色,笑了笑道:“为父出去了两个多月,想必你们姐妹都还好?”   温慧冷笑:“本来是挺好, 可如今瞧着您带回来的人倒不好了。”   温甄和脸上的笑容落下,沉默片刻后方道:“为父知道你们一时很难接受,可为父总要有个人伺候,在南边儿恰好遇上了……”   温慧腾地站了起来,怒极而笑:“没有人说您不该找个人伺候,可您难道不看看时机吗?您找的又是甚么人?”   “惠儿……”   “便是您再恨母亲,可她也已经死了!一尸两命!便是个陌生人,您是不是也该有些慈悲心肠,也该怜惜一二?可您做了什么?送她回老家安葬的时候不仅找了个女人,还是个和姜姨娘相似的女子。您明明知道她有多恨姜姨娘,您是想叫她死了也不得安宁吗!您是有多狠的心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说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女儿自来敬重您,可您一次又一次的伤女儿的心,您从来只想到您自己,从来不顾虑别人的感受,您是不是一定要妻离子散才满意!”   “惠儿!”温甄和脸色大变,忍不住站了起来:“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父亲,我不求你们立时接受兰香,你便是不喜你只当看不见就是,何必要说这样的狠话。”   温慧冷笑,看着温甄和寸步不让:“父亲,女儿不仅能说出狠话,还能做出狠事,女儿就把话撂在这儿,若您一定要将那个女人留下来,从此后,这个女儿,您就只当没生过吧。”说罢转身就走,留下温甄和错愕地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温慧消失不见。   温慧红着一双眼睛面无表情的往自己院子里去,路过小花园时却见那个叫兰香的女人穿着一袭粉衫,娉娉婷婷地站在一株墨绿的海棠树旁微笑地看着她。   神情一阵恍惚,温慧好似看见了许久之前也有个温柔谦卑的女子站在这里小心翼翼地瞧着她们几姊妹玩闹,她不小心发现了她,她便朝她温柔一笑,然后躲到了海棠树后面去了,只留一片粉紫的衣角。   温慧心头一个激灵,忙垂下眼睛打算转身离开,兰香却已经走了出来,柔声道:“大姑娘,奴家知道您不喜奴家,不知您愿不愿意听奴家说几句话,说不得您就愿意留下奴家了。”   温慧却不搭理,脚下不停,兰香却也不追了,站在那里微笑道:“大姑娘,您是怕了奴家吗?”   温慧站住脚,脸色沉了下来,转身面对她:“怕你?你算什么东西我会怕你?”   兰香笑:“若是不怕,且听奴家说几句话又如何?”   另一头,温甄和颓然坐下,神色悲伤,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抬头,看见安静坐着的温慈,无力道:“慈儿,你也不能理解父亲么?”   “理解您?”温慈看他,与温慧的歇斯底里不同,她十分冷静,甚至有些冷漠,温甄和怔住,只觉得心头发凉。   温慈淡淡道:“姜姨娘去世不到半年,母亲过世也不过才四个月,那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叫您忘了这两个女人的死,欢欢喜喜的将她带回来呢?”   温甄和忙解释道:“慈儿,父亲原本并不打算这么快就找人,只是这事实在凑巧,你母亲下葬后,为父到南边儿去散心,正好遇上她被家里父兄拖着卖去青……还债,父亲实在不忍便出手将她救下,后来才发现她竟与姜姨娘长得很像,为父、为父那时只是震惊,也并未想着要将她留下,可她哭求为父呆在身边一段日子,免得回去后又会被她父兄卖了,为父这才答应下来。”   “她十分勤快,平日里也并未有逾距之举,后来我小病了一场,她又特特来照顾我……可我烧的迷迷糊糊的,将她、将她当做姜姨娘……慈儿,为父得负责才是。”说着便老脸飞红,毕竟在女儿面前说起这些很是不自在。   可他不敢拿温慈像温慧一般对待,这个女儿他已是看不清了,更有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温慈笑了笑:“您作为男人,负责不错。可您有没有想过这事或许并不简单?”   她看向温甄和:“我瞧着那个兰香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也不丑,到了要将她卖了还债的地步,可见是真的不得父兄疼爱,既如此,为何不在她十五六青春最好的时候卖了?说不得那时还能卖个好价钱,却偏偏要在遇到您的时候卖?”   温甄和愣住,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当时救人时也不曾想到这么多,而后来的事,便也不受他的控制了。   “其二,她与姜姨娘有七八分相似,您有没有想过这种巧合反而太巧了?”   温甄和慢慢冷静下来:“你的意思,她是别人设计的圈套?”说着却又摇头否定了:“不可能的,为父在朝堂上并无什么政敌,便是有些政见不合,也决到不了如此地步,偏偏追到南边儿设下这种圈套。而且慈儿,在带兰香回来之前,为父派人查过她的身世,与她所说并无出处。”   温慈笑:“您一个外地人到了南边儿,匆匆忙忙去查别人的身份,您觉着别人骗不了您?说不得您询问的她的所谓那些家人、邻里,都是一窝子骗子,早就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就等着您去查呢。”   “可……没人会如此设计为父……”   “没人?”温慈淡淡道:“父亲,难道您忘了外祖母家?”   温甄和瞬间哑了。   “在外祖母看来,您与母亲的死可是脱不了关系的。可母亲死后直到现在他们什么都没做,您把这事儿给忘了,难道人家也给忘了?您此番南下,李家是派了不少人与您一起去的吧,那么些人,想要设个局套住您,您觉着简不简单?”   温甄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慈起身道:“父亲,女儿和姐姐的想法是一样的,那个女人不能留在咱们家,女儿不逼您,这件事您自己了结吧。”说罢行了一礼:“时间不早,女儿告辞了。”便带着人走了。   到了外面原本还想找一找温慧,听说她回了院子便也放了心,带人离开了温家。   也不知宫里是个什么情况,街上的士兵依旧不少,百姓们也是人心惶惶。   温慈沉着脸坐在马车里,宝蝉道:“王妃,如何了?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   “说是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被父兄卖的时候恰巧被父亲救了。可我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李家搞的鬼。”   宝蝉冷笑:“找一个和姜姨娘相似的女人出来是想恶心谁?”   “能不能恶心人我不知道,但她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若是父亲当机立断将人送走倒罢了,若是没有……”她淡淡道:“那个女子只怕本事也不小。”   “您觉着老爷会送走吗?”   “若是父亲还有几分理智,自是会送走的。”但送走了这个,说不得还会有下一个,李家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父亲。   温慈眉眼清冷,吩咐宝蝉:“回去后你去找万山,叫他给我在外面寻摸些人来……”说着一一叮嘱要求,宝蝉认真记下。   回到王府,信王因进宫侍疾还未回来,她便是担心也无法。   一直等到天擦黑了,温慈拿着本书坐在窗下看时,才听到四轮车的轱辘声响起。她忙放下书去门口迎,从周鸣手里接过四轮车推进房里,又吩咐打水来给他梳洗。   温慈替他解下披风时见他神色有些疲惫,却并不如何凝重,便知应该没什么大事,正要问详细,他却先问她:“温大人一路可顺利?”   温慈道:“顺利自然是顺利的,只是父亲在南边儿救了个女子带了回来,妾身有些担心,因而想找您借几个人查一查。”   信王微讶,从温慈的嘴里他所知的温甄和是个专注审案办案的纯粹官员,还对他有几分欣赏,可如今其妻去世不过才几个月,竟就在送她回去安葬时带回一女子,如此作为实在不够地道。可毕竟是温慈的父亲,他倒也不好评判,只是道:“那女子有什么问题么?”   温慈把他的披风折起来放到衣架上,闻言道:“那女子和父亲此前的一个姨娘长得很像,不管是样貌还是性子,母亲去世前不久,她刚把那姨娘给打死了,一尸两命,当时她肚子自里的孩子都六个月了……”   信王不知此事,此时听闻倒惊诧与李氏的狠辣,也明白了温慈的担忧,道:“这事好办,明日我把周鸣叫来,你吩咐他,他自会找人给你办好。”   温慈转身笑:“多谢王爷。”又问:“您今日在宫里如何?”   信王有些无奈:“陛下毕竟上了年纪,身体上是有些不好,不过也并无大碍就是了。只是我那些兄弟也不知怎的争执了两句,竟劝父皇年底前选一批秀女进宫,用喜气压一压病气。陛下竟也允了,说不得过两日旨意就下来,就在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里的闺秀中挑选。”   温慈也不由大感意外,陛下身份自然是尊贵无匹的,可毕竟也是六十多的人了,叫人家十五六的小姑娘去伺候,虽是无上光荣,说白了就是害人。   此时她倒觉着温慧弄出那一出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了。   ======   第二日宫里果然有旨意下来,命京中五品及以上官员家中十四岁以上的女儿五日后进宫参选。   想必陛下也知道此举有些缺德,因而也给了五日叫那些不愿意的人家赶紧将女儿订出去。一时京中的媒人忙得脚不沾地,不管是说亲定亲的,便是赶着在这几日成亲的也不少。   李家待嫁的姑娘就不少,两日内就有两个嫡女订了出去,特请了温慈去压一压阵脚,宴席上温慈又听说还是有个庶女报了名字上去,以李尚书在朝中的地位,这个女儿大半是要留中的。   如今李家有一位姑娘即将进宫,一位姑娘不久后又会进太子府上,又有温慈这个外甥女做了信王妃,已是很了不得了,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将来也是前途无限的。   温慈用过饭便告辞了,李老夫人要送她到大门口,被温慈苦留住了,李家舅舅夫妻便带着晚辈们亲自送她,路上温慧挽着她的手道:“妹妹,正好咱两有一段顺路,不如一起走吧,正好我有些事与你说。”   今日一来时,她就发现温慧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应该是那兰香的事,她也正好问问,便颔首应下,与李家人告辞后,姐妹俩便上了马车。   “出什么事了?说罢。”   温慧咬了咬唇,犹豫地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你……你能不能请信王帮姐姐去太子殿下那里说说情,就说……就说当日的事便算了吧……”她在温慈不可思议的目光里闭了嘴,有些不安地低下头。   温慈给气笑了:“姐姐,你当太子殿下是什么?我们王爷又是什么?你想嫁进太子府上便横冲直撞直接去找太子,事到临头怕了又哭着闹着不干了,便是如此,太子殿下也不曾计较你的冲撞,还说等查清了事由便抬你进府做侧妃,当时我也曾劝你,让你三思而行,可是你一意孤行,一定要进太子府上!”   “如今又是怎么?说不想去就不去了?你当太子府上是什么郊游的地儿,任你来去的吗?你可知王爷去找太子殿下又会面临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如此任性?”   温慧抬起头,满脸怒气:“甚么叫我任性?你根本不了解事情缘由上来便是一通教训,果然是当了王妃娘娘架子大了不一样了是么?”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是父亲!他知道这事后狠狠发了一通脾气,说是死也不许我进太子府上,我说这事大致已定下了,说不得过几日太子府便要来人,可父亲说他去求太子殿下。”   说着满脸愤色:“可你也知道父亲是个甚么样的人,他能说服太子吗?说不得到时还会得罪太子。我知道这事是我不对,可如今我们已经没了母亲,只有父亲,便是他总让我生气,我也不忍心叫他难堪遭罪。你我姐妹,这事我只能想到请你帮忙,偏你如今派头大得很,上来便是一通教训。你不想帮不帮便是,我自己去求太子。”   说罢朝外喊道:“停车,我要下车!”   温慈没有发话,马车并未停下,她看了眼转开头不理她的温慧,深深叹了口气,沉吟片刻方道:“行了,是我误会你了,我不对。这事我回去问问王爷,看他能不能办,若实在不能,到时再另想办法吧,等有了信儿,我再通知你。”   温慧动了动,口气也不冲了,“那就多谢你了,能不能烦请你尽早给我个准信儿,父亲急得很,我就怕他当真去找了太子,这几日叫人看着呢。”   “我知道了。”又问她:“那个兰香的事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温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还被安置在客房里,因着我的事父亲正烦着,哪有空闲管她。”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她在府里呆的越久到时候越难送走,你回去劝劝父亲。”   “我知道了。”她轻声应下。   回到王府,恰好信王在前院和周鸣等人商议事情,因着很快就是她及笄的日子,信王吩咐了要大办一场,蔡嬷嬷便与松伯在共同料理这事,她外出又上了宝湘宝蝉,叫宝蜻看着院子,可她回到春熙苑时,宝蜻竟是不见了踪影,只几个小丫头在照看门户,虽不至于太过懒散,可到底不怎么像。   她因着温慈的事本就有些烦躁,这会儿脸色更是阴沉,换了衣裳吩咐小丫头去将宝蜻找来,便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很快宝蜻就回来了,看着温慈脸色便知不好,战战兢兢地见了礼,便垂手候在一旁不敢言语。   “你去了哪里?”   宝蜻慌忙道:“回王妃,奴婢娘这前几日伤了风,一直未好透,奴婢放心不下,叫她们看好院子便乘着间隙回去看了一眼。奴婢不敢耽搁,真是只看了一眼盯着她喝了药就回来了。”   见此温慈的怒气也消了些,正要说话外面就传来了骨碌碌的车轮声,宝蜻突然就跪倒在地,哭求道:“求王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私自跑出去了,求王妃饶命啊……”   哭得凄惨又哀怨,好词温慈当真要要了她的性命一般。   恰这时信王被推了进来,众人忙见礼,信王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宝蜻,问温慈:“怎么了?”   温慈正要说话,宝蜻抢先道:“回王爷,因着奴婢看顾院子时想起奴婢娘病了,便回去看了一眼,王妃因此在教奴婢规矩,奴婢自知有错,正请王妃责罚。”   温慈的目光渐渐变了。   信王却已经转回头,淡淡道:“规矩便是规矩,谁没点私事,若谁都找借口在当值的时候到处跑,那这府里岂不乱了套。你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更该以身作则,自己下去领罚吧。”   宝蜻愣了一瞬,脸色微白,忙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说着恭恭敬敬退了下去。温慈看了眼宝蝉,她立时也跟着告退了。   信王见温慈脸色不是很好,便道:“不过小事罢了,也只得你生气?”   温慈叹气:“妾身哪里是为了这事儿,”便将温慈的请求说了,很是难为情道:“这事儿本不该应下,可父亲近来做事好似愈发糊涂了,若任由他去求情,说不得事情更加复杂,到时候妾身还是得求您善后。”   信王道:“倒也不是甚么大事,毕竟太子对你姐姐也没到非卿不可的程度,更多的还是秉着负责的态度罢了。既然她不愿意,我去说说情倒也便宜。”   说着拉住她手:“只是你这姐姐行事很有些随心所欲,你也要多加规劝才是,否则你现在为她摆平了此事,后日就得替她解决彼事,到时候劳心劳力的可都是你。”   “您放心,妾身也不是个傻的,万事都是有个限度的。”   “你明白便好。”   说着拉她起来往梳妆台走:“我让下面送上来一些及笄礼时要用的首饰,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温慈看去,便见一个两尺长的紫檀木的匣子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首饰,簪、钗、步摇、耳坠子……样式种类繁多,但件件珍品。   她正看着,信王又道:“其他首饰,还有衣裳鞋袜等都准备了一些,我叫她们都收整在衣柜里了,稍后你也看看,选一套喜欢的及笄当日穿,若都不喜欢就叫他们再送来。”   温慈忍不住瘪了瘪嘴:“王爷,您对妾身真好。”   信王笑,见她眼睛都红了,忙拉上膝头抱住了:“傻姑娘,本王也无比期待你及笄,张罗这些我不仅心甘情愿,也乐在其中。”说着抬脸凑近她:“若是感动了,不如亲亲我?”   温慈便乖乖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信王被亲得只笑,夸道:“乖,真是我的好姑娘。”   第二日他便去了太子府上,半日便回了,太子虽有些不渝,果然也答应了下来。温慈当时便叫人送了消息回温家,温慧叫来人转告说十分感谢,父亲也松了口气。   五日飞逝而过,京里该定的定了,该嫁的也嫁了,剩下的附和条件的都是要进宫参选的,这事也算渐渐落下了帷幕,温慈也不再过多关注。   马上她就要十五,因着陛下不久前才昏倒,这个节骨眼儿上到底不好大办,毕竟只是个及笄礼罢了,说出去了倒又要招人口舌。信王便和她商议,只叫一家人吃顿饭罢了。   温慈也很是愿意,便利落应下。   中午的时候温甄和派人送了一车礼物来,押车的正是府里的大管事。   温慈亲自接见了他,大管事满面笑容和她道喜,又道:“王妃娘娘,因着咱们府上大喜,老爷叫老奴转告您,到时只怕是不能来参加您的大礼了,还请您见谅。”   大喜?温慈第一反应便是那兰香的事出了什么意外,忙问:“什么喜?我怎么从未听闻过?”   大管事道:“旨意也是今儿早上才下降咱们府上的,因而大家伙儿之前都不知……”   “旨意?”温慈莫名其妙:“什么旨意?”   大管事喜笑颜开道:“回王妃娘娘,正是咱们府上大姑娘,前些日子递了姓名上去,谁知被陛下看重,不日将进宫做娘娘去了。” 第41章 决裂   温慈铁青着脸在温府门前下了马车, 温甄和早得了消息来迎,见了她诧异道:“明儿就是你及笄的日子,怎现在跑回来了?”   温慈抬手, 宝湘等人忙退后一段距离,温甄和见阵势不对, 又瞧她脸色异常难看, 忙问:“这是怎么了?”   “父亲,姐姐的名字是您给报上去的?”   “是啊。”温甄和苦笑:“你姐姐觉着我害死了她母亲, 宫里要选秀的旨意下来的隔日她便在我面前来哭求指责,让我将她的名字报上去, 我不答应,她便以死相逼。”说着叹了口气, 劝道:“慈儿, 她已是铁了心了, 如今旨意已下,你便是想劝也晚了。”   宫里选秀的旨意下来的隔日?也就是说她的名字已经报了上去才来找她请信王去和太子说情?   温慈心里已是怒到极致, 偏她竟还笑得出来:“这么大的事, 您就没想着来问我一声?”   “你姐姐说, 你定是不允的, 便不让你知道……”   温慈点点头:“她的确是长进了,一步一步,环环相扣, 什么都想到了, 唯独就没想到别人的死活。”   温甄和一愣:“慈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想知道什么意思,不如随我一起去问问她吧。”说着便朝温慧的院子大步而去,温甄和察觉事情有异, 皱着眉头跟了上去。   春晖园已然翻修一新,瞧着还是往日的格局,然摆设、装饰都变了样,与过去截然不同。院子外面守着宫中禁卫,见了温慈忙见礼,温慈说要进去看一看温慧,禁卫禀报后才将他们一行放了进去。   里面儿也是大变样,温家最好的东西几乎都在这里,还有好些宫里的赏赐,瞧着真是富丽堂皇。   温慧板板正正地坐在当中的榻上,倒真有了些娘娘的架势。除了李嬷嬷和绿琉守在一旁,还有一位肃着脸的陌生嬷嬷,以及两位宫女。   温慈看向温慧,她的目光却未落在温慈面上,瞧见温甄和也一道来了才起身喊了一声:“父亲。”并未理会温慈。   温慈也不在意,对那宫中嬷嬷道:“我有几句话要与姐姐说,不如请嬷嬷下去歇息片刻再来吧。”   那嬷嬷纹丝不动,眼皮都不抬:“还请信王妃恕罪,奴婢的职责便是在温姑娘进宫前不离左右。”   温慈淡淡点头:“你恪尽职守自然是不错的,”看向温慧:“若是姐姐也不介意,那咱们就这么说吧。”   说着打量着屋内摆设,嘴里道:“我倒也没有别的事,只是前几日从外祖母家告辞离开时,姐姐上了我的马车,拜托了我一桩事……”   “慢着!”温慧突然出声,冷冷看了眼温慈,对李嬷嬷道:“你带刘嬷嬷出去喝杯茶,我与信王妃说几句体己话。”   她开口了那刘嬷嬷倒也不勉强,行了一礼便和李嬷嬷等人退下了,温慈摆摆手,宝蝉等这也才退下,屋里便只剩了父女三人。   “妹妹,你一定要如此吗?”   温慈觉得可笑:“我一定要如此?”她转头对温甄和道:“您不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这就告诉您,就在不久前太子府上的金菊宴上,我的好姐姐,您的好女儿,咱们温家的大姑娘,说是为了满足母亲希望她嫁的风光的遗愿,竟然恬不知耻地跑去前院堵了醉酒的太子殿下,被太子殿下拉进屋里后……”   “温慈!”温慧沉着脸打断她,从座位上站起,隐怒道:“我如今已是要入宫的人了,你此时提起太子府上之事是何居心?你是不是就是看不得我好?”   谁知温慈理都未理,继续道:“紧要关头人家又反悔了,险些被太子殿下扔出来,好在太子府上的梁侧妃见过她,知道她是我的姐姐,因而叫了王爷帮忙,这才保住她的那丝颜面。”   温慧气得红了眼,温甄和却已是呆住,满脸的不可置信。   温慈缓缓踱步:“便是如此,她依旧要进太子府上,太子殿下看在王爷的份儿许了她一个侧妃之位,就等他们府里理清后接她入府。”   说着她站住脚,对温甄和道:“而就在几日前李家的两位表姐的定亲礼上,她又私下找到我,说是您知道了此事死活不愿她进太子府上做妾,苦求我请王爷去太子府上说说情,我想着毕竟不能叫您为难,便应承下来,求得王爷又去取消了此事。”   她又看温慧,微笑道:“姐姐您猜,为着你的朝三暮四自私自利,我家王爷在太子殿下面前赔了多少不是?应承了多少条件?”   她一步一步向温慧走去:“你将我和王爷利用的一干二净,我就想知道你可否有一丝觉着对不起我对不起王爷?你踏着我们夫妻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时候可有一丁点儿愧疚?”   温慧胸口急促起伏,冷冷笑道:“利用?愧疚?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有想过你自己先做了什么?你勾连赵德川夺了原本属于我的婚事、又因此害死母亲的时候可有觉得利用了我之后的愧疚?”   她脸上的恨意再不掩饰,脸色都险些狰狞:“我利用了你们又如何?我把你们当踏脚石又如何?这些都是你欠我的,难道我不该讨回来吗?”   比起她的歇斯底里,温慈冷静的可怕,“你如今脸皮可真是厚极了,不如容我帮你回忆回忆?当初是你主动去接近赵德川的,若我没有记错,开始时他拒绝了你好几次,可你不顾早有婚约死缠烂打,这才有了你们后来的事。至于我抢了你的婚事——当日拿到信时,你大可拒绝,大可不去,可你依然义无反顾!”   “这世上的事不是说你想要如何就要如何,没有人会一直停在原地等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就比如母亲的死——”她的目光冷漠仿佛一把利剑,劈开温慧刻意裹藏了的一件件往事:“不管后来赵公子再约你出去是为了什么,但没有人拿刀逼你去,是你自己选择见他,母亲也是因此才追了出去,最后出了意外受了重伤!”   温慧下意识摇头,眸光震颤:“不,这都是你们联合起来设计的圈套,你就是要害死母亲再来害我,你才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温慈淡淡点头:“好啊,既然你说是我设计的圈套,证据呢?证人呢?拿出来给所有人看看。”   温慧在她的目光下步步后退,却无比激动:“那些早就被你们消除干净了,你当然可以无所畏惧!可是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找到证据,一定会!”   “够了。”   温甄和哑声出口,他整个人都在隐隐颤抖,扶着身侧的博古架才能站稳。   “惠儿,你……”   “你闭嘴!你最没有资格来说教我!”温慧恶狠狠地瞪着温甄和,突然就流下眼泪来:“但凡您对母亲多一丝容忍之心,我不求您爱她敬她,只求您能多包容她一丝一毫,都不会变成如今的境地。”   她抬手颤抖地指着他:“您恨她拆散了您和姜姨娘,可若当初您能果决一些,致死不要我娘,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可您到底还是娶了她,却日日冷漠以待,哪个女人年少时不曾憧憬过夫妻恩爱情投意合,她当年也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可她为什么一日日变得心狠手辣、手染鲜血,都是被您给逼得!”   温慧泪流满面:“您扪心自问一句,难道您心里当真对她没有一丝愧疚吗?”   温甄和神色痛苦,背脊弯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哽咽出声:“你说得对,罪魁祸首是为父,你们要恨便恨我,千万不要姐妹相残……”   温慈冷笑:“父亲,已经晚了。”   温甄和悚然抬头,震惊地看着她:“慈儿……”   “女儿原本从未想过要对姐姐如何,甚至为了她不惜一再求王爷出手以致欠了太子殿下不少人情,可惜姐姐丝毫不将女儿做的这些看在眼里,为了到达她自己的目的,任意利用。女儿此时便说清楚,从此以后,她的事,女儿再不会管。如果她嫉恨女儿,往后妄想凭借着皇妃的身份对女儿做什么,女儿也决不会坐以待毙!”   说罢回头看了眼满面狼狈,垂眸站在那里的温慧:“姐姐,往后你我便各自安好,也望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就转身离开,再不曾回头。   温甄和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温慈的背影,又担忧地看温慧:“惠儿……”   “您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温甄和无奈,只得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温慧这才倒进榻里,双手紧握成拳,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她明明早就决定了要报仇的,也早知道她与温慈迟早会有决裂的一日,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还是这样难受?闷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娘……”绿琉走进来见她伏在榻上双肩颤抖,忍不住担忧地唤道。   “……我没做错,我没错……都是他们逼得……我答应了母亲要报仇的,太子侧妃,又如何比得上陛下的妃子……我只要报仇,付出什么我都无所谓……”   她嘴里喃喃念叨,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绿琉见此忙拿帕子捂住嘴,眼睛红了。   温慧念叨了片刻突然又吩咐道:“你去,拿吃的来,那些甜的、肉类,都拿来。”   绿琉忙劝道:“姑娘,这才半日您已吃了三餐了,歇歇再吃吧。”   温慧此时似是已经冷静下来,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坐起身,漠然道:“宫里既是要冲喜的娘娘,若我恢复以前圆润的模样,自然更能讨得陛下欢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无须多言,拿来便是。”   绿琉脸上忧色更浓,却不敢再违背她的意愿,只得去厨房里吩咐。她走后刘嬷嬷带着兰香进了房里,温慧虽已稍稍打整过,可双眼红肿面色憔悴的状态一时并未恢复。   兰香去铜盆里绞了帕子拿来侍候温慧洗脸,对刘嬷嬷道:“劳烦您老人家再去歇歇,奴家与大姑娘说几句话。”便是连温慈都不假辞色的刘嬷嬷竟然点头就下去了。   兰香接过温慧递来的帕子,温声细语道:“大姑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往后进了宫里遇事便要哭一回,那只怕得哭瞎了眼睛。您若要报仇,还是得自己立起来啊。”   温慧淡淡点头:“我明白了,再不会了。”   兰香笑:“您果然冰雪聪明,既如此,那奴家便继续教您如何留住男人……”   回去时温慈一直默然不语,她从车窗缝里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泛黄的树木、流淌的河水,皆是匆匆而过再不复还。她的目光明明落在上面,可没有一样在她心里留下印记。   宝蝉两个很是担心,却也不知如何劝阻,只好一路安静地陪着她回了王府。   谁知刚进春熙苑,蔡嬷嬷便脸色难看的在她面前跪下:“王妃,奴婢给您请罪。”   “出什么事了?”   “因着奴婢在忙着您明日及笄礼的事,便忽略了对宝蜻的看管,谁知那贱婢竟趁您不在给王爷下了刺激情·欲的药,好在被王爷的护卫发现这才没酿成大祸。”   温慈眉眼清冷无波:“人呢?”   “已被看管起来。”   “王爷怎么说?”   “王爷说这是您的丫头,自然随您处置。”   “好。”温慈也不去正房,转身往外走:“去将府里所有人都叫到前边儿的院子里,再请松伯借两个侍卫来。”   “是。”蔡嬷嬷几个都察觉到温慈平静语气里压抑的风暴,都知道宝蜻这回是讨不着好了。也不敢耽搁,忙各自去安排了。   信王正在屋里等着温慈,谁知半会儿过去也不见她人,便招人来问,却见是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来回话,战战兢兢地:“回王爷,王妃去了前面儿理事呢。”   “伺候的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蔡嬷嬷让所有人都去了,她见奴婢年纪小,便留着看院子听吩咐。”   信王挑眉,这么大阵仗,隐隐觉得温慈是有些生气了,倒有些好奇她会如何处置,想了想让小丫头去喊来周鸣,将他推去前院。   ======   快十一月的天儿穿堂里已是很冷了。   蔡嬷嬷吩咐人置好炭炉,又为温慈拿来暖手披风,便叫人关了后面的一道门,只开了对着院子的那道。   温慈双手揣在镶了毛边儿的杏黄色缠枝菊纹的手笼里,端坐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柳侧妃垂着眼皮坐在右下角;周王二姨娘站在左边儿——已不是温慈第一日理事时贴在柳侧妃身后的情景了。   因着前面宝蜻被堵住嘴捆了扔在地上,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温慈清冷的目光扫过廊下几百仆从,淡声道:“今儿将大家伙儿召集起来,是因为我御下不严生了祸患,因而想着当众处置了,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至少不能叫我破了自己订的规矩。”   廊下的宝蜻听到顿时眼泪便出来了,嘴里呜咽着往前爬,目露祈求。   可温慈连一丝眼神也未落到她身上:“头一回理事时,我便订了详尽的规矩,哪条该赏哪条该罚,谁知百密一疏,竟忘了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若有人胆敢谋害府里的主子时,该是甚么惩罚。”   谋害主子?还能是什么惩罚,便是主家不处置,这样的奴才进了官府也是死罪。   众仆从再也忍不住轻声议论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到宝蜻身上,有消息灵通的,已知道了些内幕,还有那不明就里的,也忙四处打听,个个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也有人想着明日就是温慈的及笄礼,大喜的日子她必不会下狠手,之所以将所有人都聚集起来,还是为了威慑。   等众人的议论稍缓后温慈道:“我也不曾想我手里竟养出了个胆大妄为的,意图谋害王爷,因而今日,势必是要给大家做个表率的。这头一件便是本王妃御下不严之责,罚扣除我一年的月钱。其二么便是对我这丫头的处置……”说着笑了笑:“大家也知道奴才谋害主子,那是死罪,虽她也跟了我好些年了,我却不能包庇……”   说着吩咐:“来人,刑凳搬来,将她杖毙。”   轻飘飘的几个字,院子里瞬间一静,便是柳侧妃也抬头朝她看来,隐隐有些不可思议,都不曾想到温慈当真下此狠手,将自己陪嫁的大丫鬟当着几百双眼睛的面杖毙。   且瞧着她面不变色纹丝不动的模样,竟是想着亲自看着的。   便是柳侧妃自诩心狠手辣,这一刻也不由对温慈生出深深的忌惮——这个女人不仅心机深、手段高,心肠更是狠。   下面的仆从们忍不住露出惊色,有些胆小的当下脸就白了。   宝蜻在‘杖毙’两个字落地时就已经瘫做一团烂泥般瑟瑟发抖,身下慢慢沁出一滩黄色水渍,目光灰败。   眼看着两个健壮的侍卫抬来一条黝黑的——不知上面沁了多少鲜血的刑凳过来,人群里宝蜻的家人再也忍不住扑了出来磕头求饶。   宝蜻娘惶恐大哭道:“王妃,王妃求您饶了宝蜻吧,她知道错了,她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她也尽心尽力伺候了您好几年的份上饶她一条小命吧……求您了王妃……求求您了!”   温慈垂眸看着手笼上面枝叶相连的宝蓝色菊纹,淡声道:“我有没有给过她机会,想必她自己最是清楚的。便是当初她背叛了我,我也不曾对她如何,甚至还想着再留她一年半年的,便找个好人家嫁了,可谁知人家心比天高,不屑我的好意,如此,我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抬眸,淡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若是不出来,我倒忘了一件事,你作为她的娘,可知道她的打算?她手里那些药又是从何处而来?”   宝蜻娘慌忙垂下头,人抖得筛糠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慈笑,对松伯道:“劳烦您辛苦些,将宝蜻一家子押下去,查清楚来龙去脉,参与其中者送到官府去,罪名么,就是谋害主家,若真有那不知情的,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定要赶尽杀绝,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是王府他们是不能呆了的,远远发卖了吧,您记着,远一些,千万别叫我再看见了,碍眼。”   “是。”松伯忙应下,叫来好些护卫,将宝蜻家七八口人就这么拖了下去。顿时这院子里便响起了惊惶凄惨的哭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可温慈一概充耳不闻,眉眼都不动半分,愈发叫其他人心惊肉跳,无不战战兢兢。   宝请的家人清理了,温慈微抬下巴点了点那两个侍卫:“还等什么,行刑吧。”   “是。”两个侍卫拖起早已瘫软的宝蜻绑到刑凳上,温慈又对其他人道:“虽是我的人犯的错,可你们最好都睁着眼睛好好看清楚,免得往后谁又鬼迷了心窍敢对府里的主子们动手,到时便比照这个来。”   “是。”众人忙诚惶诚恐的应下。   此时侍卫已经准备好,温慈抬了抬眼:“开始吧。”   “是。”两个侍卫一左一右,那人高的刑杖高高举起,狠狠落在宝蜻身上,沉闷的响声惊得众人一阵头皮发麻,有人下意识想要转头闭眼,想起温慈的话又忙睁开,强忍恐惧看着。   宝蜻因那一杖落下疼得闷哼一声,剧痛让她双眼瞬间充血瞪大,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嘴里呜咽着,可那阵痛意还未结束又是一杖狠狠落下,又是一阵震颤,她开始剧烈挣扎,可她整个人被紧紧缚在刑凳上难以撼动丝毫,因而挣扎也是徒劳的。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一下接一下闷响声,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可却惊雷一般炸响在众人心头,有人泪流满面,有人满身冷汗……便是宝湘蔡嬷嬷等人,也都红了眼睛。毕竟宝蜻与他们一起几年,不可能没有丝毫情谊,如今落到这般下场,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唯有温慈,面无表情的看着,眸光清冷无波,这一刻极为无情冷漠,叫人看着不免胆寒。   只有在宝蜻身上的血迹沁出来时,她才垂下眼皮挡住了眼睛。   侧门处,信王将院子里一切尽收眼底,看着坐在穿堂里的温慈神色微微悲悯,轻声道:“这小丫头到底经历过什么……”   温慈叫松伯从前面找来的侍卫都是见过血的,要杖毙一个人自然也快,不到一刻钟,宝蜻便渐渐没了动静。两人停下,其中一个试了试她的呼吸,禀报道:“回王妃,人已经死了。”   “嗯。”温慈应了一声,吩咐蔡嬷嬷:“找个地方埋了吧。”这算是主仆一场,她对宝蜻最后的仁慈了。   说着便起身,淡声道:“今日的事众位应该都看清楚了,还须记得,王爷是本王妃的底线,若叫我知道谁敢再伤害了他,宝蜻便是他的下场。”说罢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众人诚惶诚恐的应声。   她一起身柳侧妃也跟着站了起来,听见这话时眼皮剧烈的跳了跳,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脸色有些僵硬。   而正要离开的信王,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   温慈回到正房时天已经黑了,信王正坐在榻上等着她,见了她便伸手:“慈儿来。”   温慈走过去,欲言又止。   信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你今儿戾气很重,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您都知道了?”   “嗯,看见了,眼也不眨地杖毙了伺候了你好几年的丫头,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又有人要说你刻薄寡恩,心狠手辣了。”   “您呢?您觉得妾身心狠手辣是吗?”   信王笑着摇头:“她做错了事,你惩罚是应该的。只是你行事向来柔和忍耐,少有如此锋芒毕露的时候。”   温慈在他身边坐下,靠上他的肩,轻声道:“她千不该万不该在您身上动心思,上回我被那样对待也不曾对她做甚么,不过是冷落了些,可谁叫她贪心妄想呢,落到如今的下场,也是她自找的。”沉默片刻又道:“其实她或许不用死的,可是她运气不好,偏在今日撞上我。”   信王抬手将她揽进怀里:“和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温慈轻轻呼出一口气:“您知道吗,今日宫中降下旨意,妾身的姐姐得选秀女了。”   信王挑眉:“你父亲送她去的?”   “并不是。”温慈将事情与他说了,最后道:“妾身当真小看了她,也觉着很对不起您。”   “我倒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更担心你,瞧你可被气得不轻。”   温慈神色有些迷茫:“妾身与她毕竟是亲姐妹,在妾身嫁给您之前,我们两个是最要好的。妾身性子安静,她去哪里都会带着妾身,她脾气有些急躁,每每和母亲吵架了,都会躲到妾身这里哭……”   可其实很早以前她心里就明白,她们两个迟早会变成今日模样。   想到这里,她从信王肩上坐起,笑了笑道:“或许这就是命吧,妾身方才忽然就想通了,有些事或许真的强求不得。”   “这么快就想通了?”   温慈微笑点头:“嗯,想通了。”   可晚上温慈却做了噩梦。   梦里一片混沌,她变成了五六岁的模样,她四处张望寻找着出路,可周遭一片迷雾,根本没有出路。她慌张的流下眼泪,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洇洇朝她流过来。她忙擦掉眼泪看去,那东西穿透迷障进入她的眼里,是红,血红,漫天的血红。   它们伸着张牙舞爪地触角朝她包围而来,她恐惧地瞪大了眼睛,连连往后退去,可身后也有,左边也有,右边也有……   她已无路可退。   她无措地站在中间,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血红的触手像活了一般缠绕而来,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忍不住颤声呼喊:“救命!救命!”   可除了她惊恐地回声外一个人都没有。   她好像就被这么孤寂地抛弃在了这里,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五六岁的时候,她活得很开心,很快乐,有很多疼爱她的亲人,有父亲有母亲……   对了,母亲!   温慈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流泪满面的喊:“娘,救命,救救慈儿,娘……”   终于,有个虽然模糊但十分温柔的身影朝她缓缓而来,她在迷障里停住,踏进一步便是温慈所在的圈子里,可好似有什么堵在两人之间,如此近的距离,却咫尺天涯。   “慈儿,你答应了娘要坚强无畏的。这些年你做得很好,如今不过小小迷障,你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温慈慌乱摇头,朝她伸出手去,惊恐地看着还在朝她一步步逼近的怪物:“可是娘,我很怕,我不想一个人,求您拉我出去,您帮帮我……”   “慈儿,娘已经无法帮你,你得自己想办法,战胜恐惧吧。”   温慈像小时候要不到更多的糖一般耍赖:“我不!娘,您救我,您帮我,慈儿怕……”   那身影好似叹息了一声:“罢了,娘帮你,可是你得记住,这是娘最后一次帮你。”话落,她便敞开衣襟,袒露身体,那些怪物触手停了一瞬,似是闻到了什么美味般疯狂朝她的腹部涌去,她的肚子肉眼可见的鼓起来一个球,那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肚子里扭动挣扎,那身影忍不住痛呼一声,突然一阵巨响,那个鼓胀的球炸了。   炸裂的东西喷溅到了温慈的脸上、身上,瞬间她就成了一个血人。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只闻到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那身影的肚子已被炸成了洞,透过那个洞,能看到后面缓缓移动的迷雾。   “慈儿。”她的声音也虚弱了许多:“记着你答应母亲的事,定要好自珍重。”说罢便轰然倒塌。   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影渐渐化成了迷雾,与周围的迷障融合在了一起。   温慈这才反应来,眼看那身影的最后一片衣角也要消失不见,她猛地扑了上去,可抓了个空。   她的心也空了,空洞洞,好似能窜过风。   那风明明是温柔的,可温慈只觉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她忍不住悲恸大喊:“娘……”   信王将满脸冷汗双手胡乱抓举的温慈抱进怀里,她满脸痛楚之色,嘴里迷迷糊糊的喊着:“不……不要……”信王知道她是做了噩梦,忙一手伸到床边温着的水壶里,沾了水,轻轻拍在她脸上,边拍边喊道:“慈儿醒醒,快醒来。”   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皮肤,温慈猛地睁开眼睛,她满脸眼泪,一时还有些迷茫,呆呆地靠在他怀里。   “慈儿,可是做噩梦了?别怕,我在呢。”轻轻抚摸她的背脊,缓解她的紧张和僵硬。   温慈终于缓过神来,眼泪又沁了出来,梦里那身影被鲜血拥挤炸裂的画面那么清晰,她几乎还能闻到血腥味儿,感受到脸上的粘稠。   她下意识拿手凶狠地擦拭自己的脸,几乎要擦掉一层皮。   信王忙制住她,柔声安稳:“好了,别怕,我在呢,夫君在呢,没事了,放松些……”   温慈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呜咽出声,信王忙道:“怎么了?做了什么噩梦?不如和我说一说,或许说出来了,也就不怕了。”   温慈揪紧他的衣襟,轻声道:“妾身忘了……”   “没事,忘了就忘了,忘了便不用怕了。”   “嗯……”温慈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脑海里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那铺天盖地的血腥。   信王一摸她的背上发髻,都被热汗打湿了,如今天气又冷,若是一冷一热浸了寒气,明日又是一场病。   便朝外喊道:“来人。”   今日值夜的是宝湘,听见召唤忙翻身下床,批了件披风便凑到隔扇门边儿问:“王爷,奴婢在。”   “去打盆热水来。”   “是。”   片刻便打了盆热水端了进去,信王坐起身,拿了披风披上,让她把水盆放在床边儿的凳子上,去哄温慈道:“慈儿,起来擦擦身再睡,免得受了寒。”   温慈应了一声坐起身来,转身却见信王正在拧帕子,忙道:“您这是做什么,叫宝湘来便是。”   信王却对宝湘道:“给你主子找一身中衣来便先下去吧。”   “是。”宝湘找了衣裳便行礼退下了。   他展开帕子对温慈笑道:“叫为夫伺候你一回不行?”   “可是……”   “你乖一点,别磨蹭了,免得真着了凉。”说罢一只手便推她转过身去,又拿被子围住她,这才去脱她的中衣。   白皙的肩头方一露出来,温慈便打了个激灵,片刻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信王忙拿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又脱去另一边的衣裳,很快她的整个背脊便露了出来,信王怕她着凉擦得很快,擦完了放下帕子拿了衣裳要给她换,这时温慈已经自己脱掉了上衣,信王转身时便只见一道雪白纤柔不堪一握的小腰在眼前莹莹发光。   右肩的肩头有几个粉嫩的牙印,自是有祛疤的药粉的,然信王那日咬了便没想着给她除去。此时便像一块顶级的美玉被自己印上了印记,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可就是这种残忍的美叫信王突然间便觉得心头燥热起来。他的眸光骤然变得幽深。   背上先是一凉,接着便是温热的身体将她包围。想着自己裸着上身,温慈微微别扭,忍不住动了动身子:“王爷?”   信王的声音低沉,就在她耳边响起:“乖,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温慈便不动了,可时间渐渐过去,他的身体越来越热,耳边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抱着她的手臂在渐渐收紧,她顿时便有了种桎梏之感。   温慈的心跳也快了起来,这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   想了想,她细声道:“王爷,您是想与妾身圆房了吗?”   身后人的呼吸一滞,接着便想起他的苦笑声:“我到底高估了我自己……”   温慈看了眼外边儿朦胧的天色,偏头看他:“王爷,子时早就过去,妾身满了十五了。我们可以圆房了。”   信王一愣,随即便哑然失笑,笑声却愈发暗哑:“小丫头,你不怕么?”   温慈自是不懂的:“为什么会怕?蔡嬷嬷只说圆房时会有些疼,您说会有些难受,但这又算什么,妾身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信王险些笑出了声,可美食当前他也不想再忍,便咬了咬她的耳垂柔声道:“为夫尽力不叫你太痛可好?”   温慈也当真是无知者无畏,想也没想便颔首道:“您不用怕,妾身能忍。”   信王笑得胸膛震动,哑声说着‘我的好丫头’,第一个吻便落在了她右肩的那个印记上。吻了还不够,他伸出唇舌温柔的舔舐,那温热粗糙的感觉落在她娇嫩的皮肤上,叫她下意识轻哼了一声,连脚趾也卷缩了起来。   信王的眼底顿时窜起一阵幽暗的火,扶着她缓缓倒了下去,温柔地亲过那片他早就觊觎的雪白美玉。   ……   温慈被刺目的光亮幌醒,她忍不住抬手挡住眼睛,却有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又塞进了被子里,“小心着凉。”   温慈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却是一片玉白的胸膛,上面还有几道破了皮的红痕,她不由愣住,缓了片刻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脸色瞬间涨红,默默将自己的头往被子里缩进去,却被他笑着箍进怀里止住了:“这是想往哪里躲?”   温慈便埋进他怀里不动了。   信王笑得愈发开怀,轻轻摸着她的头:“小丫头,昨晚那样凶,怎这会儿又成了胆小鬼?”   “妾身……没想到会那样痛……”   信王闷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她又道:“而且……您……您太快了……”   ……   信王老脸一红,忙止住了笑,温声道:“你还小,不懂,这种事情上,女子若是喊叫的愈欢,男人多半是忍不了的。”   “可,可妾身忍不住……”   先是他的亲吻抚摸叫她心头发痒,全身酥麻,她便总是忍不住要呻·吟喊叫,这便无疑助长了信王的兴头。也因此信王便失了控制,又快又猛,温慈便愈发忍不住。   她在此事上的懵懂和直白在他这里便是别样享受的乐趣。担心这次的经历叫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往后便不敢再放开,忙教道:“别怕,这种事本就是如此,两心相悦,彼此亲吻融入,叫人无法控制。开始时痛,可后来你便也觉得舒服了对不对?”   温慈声若蚊蝇:“嗯。”   信王又笑:“而且只会痛一次,从此后便再不会痛了的。”   “真的?”温慈有些怀疑,毕竟那种撕裂的痛叫人记忆深刻。   “自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温慈想了想,便信了,这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昨晚到底闹得有些狠了,她小脸儿微白,因后来实在忍不住哭了,这会儿眼睛也还有些红肿。脸上红晕未退,眸光水润,羞涩地看着他。   信王便觉得心都融成了一滩水,亲了亲她的眼睛鼻头还有脸颊,柔声道:“还痛不痛,等会儿沐浴上点药,一两日便好了。”   温慈乖乖点头,信王脸上的笑便没落下过,忍不住又抱紧了她。   此时两人中间再无遮拦,温热的肌肤相亲,你的热传给我,我的温沁入了你,缠绵着,好似成了一个人。   温慈及笄后的第三日,温慧进宫了。   温慈听闻消息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几日后得知那兰香不仅没有被送走,反而有了身孕,当下便冷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是万字长章哈~ 第42章 昭仪   温慈和父亲坐在书房里, 都沉默不语。   温慈面无表情,温甄和有些不安,又十分无奈。   “慈儿……”   “您打算如何处理?”温甄和救兰香的地方在南边儿的滁州, 快马一个来回都要近二十日,何况还要查证, 怎么也得一月后了。   因而她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个兰香是别有用心的, 但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虽与姜姨娘像了八成, 不管是长相还是行事,但那双眼睛却截然不同。   两人眼里虽都温柔, 可姜姨娘的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含着淡淡愁绪。兰香的眼底却是冷的。   “慈儿……她毕竟坏了我的孩子, 将来就是你的弟弟妹妹……”   温慈觉得一阵恶心, 脸上便露出厌恶的神情, 温甄和顿时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慈儿, 你……”   “您是一定要留下她是吗?”   温甄和沉默片刻:“慈儿, 那毕竟是父亲的孩子。”   温慈笑了:“没成想您这么在乎这个孩子, 不知道母亲肚子里的、还有姜姨娘肚子里的那个知道了会如何想。”   “慈儿!”温甄和难掩震惊, 忍不住站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想?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心痛,你、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冷情的话?”   温慈拿一双冷淡的眼看他。   温甄和缓缓摇头, 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陌生:“慈儿, 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温慈轻笑:“您说错了,女儿从来就没有变过,只是您不了解我罢了。”   说着她站起来:“既然您不愿赶她走, 我也不多管闲事了,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在没有弄清她的来历之前,您不能给她任何名分。还有,若她胆敢做出对温家不利之事,到时您别怪我心狠手辣。”   温甄和知道她是担心兰香心怀不轨,复杂的心情稍缓,叹息道:“父亲答应你,你也别太担心,父亲毕竟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米,若她当真不好,父亲也不会姑息。”   “既然您心里有数,暂时就这样吧。女儿先告辞了。”   见她要走,温甄和忙道:“慈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不如和父亲吃顿饭再走吧。”   温慈道:“下次吧,我还有些事要办。”   温甄和觉得有些可惜,提出要送她出去,温慈却叫他留步:“您不用和女儿如此客气。”便走了。   路上却遇到了兰香,被小丫头扶着,一手下意识地扶着平坦的肚子,见她过来忙微笑行礼,温慈却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兰香僵住,直到温慈一行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小丫头才担忧地提醒:“姑娘,王妃已经走了,您没事吧?”   兰香起身笑了笑:“能有什么事,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自然是不用将我们这样的人看在眼里的。”说着转身:“走吧,我们回去,爷说了稍晚些会同我一起用饭,我们先回去布置着。”   小丫头愤愤不平道:“王妃可也太无礼了些,您如今肚子里可是有了小少爷,老爷定会给您一个名分,等他出生了,便是王妃的亲兄弟,如今这府里又没有女主子,说不得到时您母凭子贵,就成了她的继母了,她若敢不敬重您,说出去那也是不孝。”   兰香轻笑出声:“天真,老爷可是当朝三品大员,又哪里能娶我这个平民百姓做正妻,了不起到时能有个姨娘当当。”说罢瞧着眼前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眼中渐渐放出光芒来:“不过我既进了这府里,有些事可就不好说了。”   回去的路上温慈问宝蝉:“上次说的让叫万山给我找些人手的事如何了?”   宝蝉忙道:“正好前两日奴婢也问了,他说人好找,但您的要求不低,拢共也才找了四五个,如今他正守着一个叫老罡的老乞丐呢,说他有些不凡。”   温慈道:“你告诉他抓紧些,除了我的要求外,其他甚么出身、年纪、甚至性别都无所谓。除了弄清楚他们的底细外,一要找准对方的弱点,二要弄清楚对方的需求,若他们有什么要求,尽量都答应下来,若是在不能独断的,再叫他来问我。”   “是,您放心,回去奴婢就去找万山说。”   回到王府,信王不在春熙苑,温慈问了,说是去了书房商议事情,温慈心中一动,本想去书房看看,可想了想到底止住了。看着快到午饭时节,给厨房吩咐了几个菜色,等信王回来一起用饭。   这才叫来蔡嬷嬷道:“您替我打听打听,京中有没有什么厉害的闺秀。不论家室出身,只要家中清白,没那么多糟污事即可。”   蔡嬷嬷惊讶:“您这是?”   “温家那个暂时送不走了,如今父亲身边除了两个老实听话的通房伺候,就只有那个了。她看起来虽温温柔柔的,可我瞧着绝不是个省心的。父亲年纪也不大,我想在她的孩子出身前,给父亲续娶一门妻子。”   蔡嬷嬷恍然:“必得找一个能压住她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您看母亲怎么样,比这京中大半当家主母都要厉害吧,可最后却与父亲越走越远。我找的这个厉害的,不是会打人骂人的,是得立得起来的,在父亲面前能怀柔讲道理,处理家事又得果断有成算,至于那个甚么兰香,等王爷的人从滁州回来,若当真查清她来历有问题,到时我自会收拾她。”   说着道:“我知道这样的人才难找,您老便辛苦些替我好好寻摸寻摸,也不要着急,必得找到一个适合的方可。”   蔡嬷嬷忙道:“您放心,奴婢定会用心办好此事。”   信王正和周鸣等人说起平宁的事。   此前陛下因突然昏厥引起朝堂上下的恐慌,后来成王等人便进言,在选一批秀女入宫,只当是给陛下冲喜除晦。   同时陛下几个年轻的儿子也到了大婚的年纪,便打算一并在里面泽正妃侧妃,又平宁再过几年便是三十,虽她自己不急,然太后上了年纪,如今的愿望就是看着她出嫁,得知选秀一事后,便让陛下给平宁选一个驸马。   周鸣道:“听说最近好几位朝中大臣家的公子都被召进宫过,但一直不曾确定。”   “安王的正妻人选可有了?”安王也是十□□娶的妻,前年病没了,膝下连个孩子都未留下,好在他的侧妃姨娘们生了不少,如今也是有儿有女的。但没有正妻毕竟不像话,想必此次陛下是定要给他定一个的。   周鸣道:“此次共选中三十八名秀女入宫,想必也是有给几位王爷郡王准备的。再不几日就是皇贵妃寿辰,宫里定会大办一场,说不得到时就会定下此事。”   皇贵妃是当今陛下潜邸时的侧妃,一直深受宠爱,更是为陛下诞下长子,即如今的太子。当年先皇后生下信王后不幸薨逝,之后便是皇贵妃一直协理六宫,待大皇子被钦定为太子,这协理就变成了主理。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皇贵妃一直不曾被封为皇后,虽有些叫人不解,却并不影响她既是陛下最宠信的妃子、也是内宫的实际掌权者的事实,等太子得登大宝她便是皇太后。   “既如此,就在宫里动手吧。”   周鸣有些担忧:“可是主子,那毕竟是皇贵妃的寿辰,若是出了事……”   希望微笑:“岂不正好?咱们可是为了给太子殿下办事。想必皇贵妃定会愿意帮着善后的。”周鸣几个便明白了,忙应下去安排。   信王想着温慈应该回来了,叫周鸣推回春熙苑。刚打开书房的门,便觉一阵冷风铺面而来,再一看,外面竟纷纷扬扬飘起鹅毛大雪,地上垫了薄薄一层,像是大地披上了一层雪白的薄纱。   周鸣忙道:“您等一等,属下叫人送暖轿来。”又吩咐周放赶紧再找一块毯子来给信王遮腿——每到冬日里信王就比较难熬,他断了的半条腿总是会从骨髓里疼,痛不欲生,可也没有办法,太医院也只能帮他减轻些疼痛,并不能根治。   信王笑着摆摆手:“腿盖住就好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叫人打着伞,咱们走回去。”   周鸣还想再劝:“可您的腿……”   “无妨,还不是很冷,我裹得又这么严实,别磨蹭了,走吧。”   周鸣无法,只得赶紧推着他往回走,偏偏信王总是叫着慢些,这里那里的景儿都要看一眼,周鸣很是无奈,到了春熙苑,信王被温慈迎了进去,他便拉住宝湘道:“你和王妃说一说,王爷一到冬天腿便会剧痛难忍,叫一定要注意防寒保暖,千万别冻着了。”   宝湘忙应下:“周护卫放心,奴婢省得了,一定会叮嘱王妃。”   屋里温慈忙服侍信王脱掉大氅,换了衣裳,见她为自己忙前忙后信王便忍不住笑,又四处闻了闻:“今儿吃什么?我怎么闻着这么香?”   温慈笑着道:“原本饭菜都准备了一半,谁知竟下雪了,下得还不小,又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妾身便吩咐厨房换成了锅子,咱们热乎乎的吃一顿。”   信王笑着颔首:“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方才在路上看着漫天雪花儿,便想起昨儿松伯说咱们庄子上送来了一头鹿一头羊,专预备着天儿冷了吃的,如今拿来涮锅子岂不是正好?”   温慈推着他往右稍间儿过去,锅子就准备在那里,闻言道:“还用您说,妾身想起吃锅子便第一时间吩咐了。”说着又道:“妾身想着吃锅子就要热热闹闹,想着将南越南宁也叫来,专等着您回来定夺。”   信王知道她是担心南越的身体,不敢擅自做主,想了想道:“让他们把暖轿抬去,别吹了冷风也就没事了。”   温慈欢喜应下,忙去吩咐,信王这时又道:“若南宁不想来便罢了,也不用勉强。”温慈也应下了。   南越果然穿的很厚,一身拖地的雪白的镶狐狸毛斗篷,头上戴着狐狸毛的毡帽,脚下也是一双毛里的皮靴子,他人又瘦,被包裹在里面只剩一双眼睛,瞧着却有几分滑稽好笑,可也有几分心酸无奈。   屋里暖和,温慈忙叫宝蝉几个伺候着拖了斗篷,对南越道:“我想着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热闹些,却不想叫你劳累了。”   南越忙行礼:“母亲客气了,儿子穿的多,一路上也没吃到一丝冷风,无碍的。”   信王也笑:“你安心吧,若他不能来便会回绝,既来了自然是不无碍,赶紧坐下吧,我都饿了。”   “好。”两人答应着正要坐下,温慈转头却见周姨娘站在门口,南宁躲在周姨娘身后。   温慈有些惊讶,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忙笑道:“南宁来了,赶紧进来吧,”   周姨娘忙见礼,陪笑道:“郡主知道和王爷王妃世子一起用饭,高兴得很。”边说便牵着南宁往里走,南宁一直低着头。   是不是高兴大家都看得出来,温慈也没计较,叫宝湘伺候南宁脱去斗篷,周姨娘见状忙拒绝了,笑道:“这点小事哪需要宝湘姑娘动手,奴婢来便是。”宝湘看了眼温慈,见她微微笑着,便也不抢,依旧站到后面去了。   周姨娘推着南宁上前,温慈让她坐在自己下手,南宁正要坐下,信王淡淡道:“不知道见礼么?”   南宁瑟缩了下忙又站住,周姨娘忙上前推了推南宁,又陪笑道:“王爷您别怪,郡主也是太高兴了,一时倒忘了。”   南宁竟也听周姨娘的话,行了礼,小猫一般的声音称呼‘父王、王妃、哥哥。’   信王有些无奈,温慈忙示意周姨娘扶着南宁坐下,这时铜锅里已经咕嘟咕嘟开起来了,奶白的热汤志翻滚着,香气扑鼻,瞧着就有食欲。温慈示意,蔡嬷嬷宝湘忙上前伺候,周姨娘也站在一旁,瞧着也是要一起伺候的。   温慈笑道:“周姨娘既来了便不好劳烦你了,蔡嬷嬷,再给周姨娘置办一席,就照着我们吃的来,你再去问问王姨娘可要来吃。”   “是。”蔡嬷嬷答应着吩咐下去,周姨娘道:“王妃您太客气了,奴婢还是先伺候您和王爷用了,到时随便用些便是。”   温慈笑:“一桌饭食罢了,咱们家也不是那吃不起的,你自去吧。”   周姨娘便不好再拒绝,忙唤了南宁的乳母来照顾,随着蔡嬷嬷下去了。   南越和南宁都很安静,南越倒还好,她问什么总会回答,南宁却是一句话也没有的,饭桌上多是夫妻两说话,一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鹿肉和羊肉都十分鲜嫩,可惜的是父子两个身体都不好,不能多吃,南宁吃的也少,倒便宜了温慈。   饭后上了解腻的酸甜果饮,这顿饭吃的很是舒适。   这会儿外面雪还未停,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雪白的地垫。休息了片刻南越便起身告辞,温慈正要吩咐抬暖轿来,南宁却突然站了起来,众人都不由朝她看去,南宁扭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瞧了眼信王又垂下头去,片刻,嗫嚅道:“父王,再不久就要过年了,您……您能不能放我娘出来?”   ======   屋内一静,温慈看了眼南宁,又去看她的乳母,见她听见南宁的话脸色就是一变,惶恐不安地跪下,显然这话不是她教的。温慈示意宝蝉,她点点头便出去了。   信王问南宁:“这话是你自己想问的还是有谁让你问的?”   南宁瑟缩地站在那里,结结巴巴道:“回、回父王,是、是女儿自己。”   信王微笑:“倒是有孝心得很。想必你今儿敢出现在本王面前来吃这顿饭,便是为了你娘吧。既如此,你可知你娘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南宁小心看了眼温慈:“因为……因为娘没给王妃见礼……”   恰这时周姨娘一脸焦急地冲进来,正好听见这话,下意识看了眼温慈,见她面带微笑,似乎并无不渝,可周姨娘是再不敢小瞧了她的——温慈平静地看着宝蜻被杖毙的光景叫她做了两日噩梦。忙扑通跪下,也顾不上信王,竟是下意识朝温慈认起错来:“求王妃恕罪,是奴婢没有教好郡主,奴婢下去定会好好教郡主。”   温慈笑了笑:“这就是说胡话了,你有什么资格教导郡主。再者这事论理也轮不到我来说什么,且看王爷怎么说吧。”竟是把对南宁的管教之责推的干干净净。   周姨娘也才反应过来,跪在那里一时语塞,只好去看信王。信王忍不住好笑地瞧了温慈一眼,又对周姨娘道:“回去好好查查你那院子里的人,看看都是谁在郡主面前说过胡话。还有,将她娘为何会被禁足的原因告诉她。”   “是是,奴婢明白了。”说着忙拉着瘪着嘴,强忍着不敢哭出来的南宁走了。   这时南越道:“父亲母亲,不如往后每日上午叫南宁去儿子的院子,让她和儿子一起上课吧。”   信王有些意外,看他:“你怎么想的?”   南越道:“儿子毕竟是她的亲哥哥,虽她是女子,但即使她往后长大嫁人了,但凡行差踏错别人也只会说是我们王府不会教。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我们王府,都不是件好事。”   信王点点头:“可你身体能否吃得消?”   “父亲放心,儿子知道轻重。”   “既如此,父王便将你妹妹交给你了。”   南越郑重应下:“是。”   周姨娘拉着南宁回了孟东阁,进了南宁的正房,乳母正要跟进去,周姨娘给贴身丫头芽儿使了个眼色,芽儿便一把拉住了乳母,周姨娘趁机关上了门。   南宁脸色一变,一把甩开周姨娘的手,怒道:“贱婢,你想做什么?莫非还要打我不成?”与在春熙苑当真是两个不同的模样。   周姨娘给气笑了:“我的姑奶奶,便是连王妃也说了我是没资格管教你的,何况动手打你?我不想活了么?”   “那你关门是想做什么?”   周姨娘冷笑:“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王爷说了要告诉你柳侧妃为何被禁足,难道你想让满院子的丫头婆子都听到?”   南宁看了她一眼,脸上的怒色稍缓,自在椅子上坐下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王妃嫉妒我娘陷害了她,”说着又气愤又伤心:“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狐媚招数叫父王现在一心只听她的。”   周姨娘哼道:“你还埋怨我关了门,若这话王妃听见了,保准叫你脱一层皮。”   南宁怒目圆睁:“她敢!”   周姨娘在她下手坐下:“难道你忘了前几日她亲自杖毙了自己的大丫头的事?”   南宁脸色微变,可到底不曾亲眼见到,哪里及得上周姨娘的震撼,不由道:“难道她还敢杀了我不成?”   “她自然不会像对待丫鬟一般对你,可你不过小丫头一个,她如今在王府里却是说一不二的,若你当真惹怒了她,你猜她有几种法子叫你死?”   南宁脸色一白,嘴巴张了张,到底说不出什么了。   见她终于平静下来,周姨娘这才掏心掏肺道:“郡主,奴婢如今与你同处一个屋檐下,您但凡出了一点事,奴婢都逃不过责罚去,重了说不得丢得便是性命,因而奴婢是决不会害你的,还希望你能听奴婢一言。”   南宁冷着脸,到底没说什么。   周姨娘道:“首先便来说一说柳侧妃为何会被禁足吧。”说着将柳侧妃与温慈之间的恩怨说了,末了道:“你现在或许还不是很明白名声对于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奴婢这么和你说罢,但凡王妃性子绵软些,说不得就活不下去了。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如今只对柳侧妃禁足,凭得还是贤妃娘娘此前对王爷的恩情。”   南宁无言以对。   “其实奴婢冷眼瞧着,王妃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赏罚分明,也很知道分寸。不管是对世子还是你,她从未插手你们的事。你可以想想你那些闺中好友,有那继母在的,哪家的继子女是好过的?”   南宁沉默片刻,终于问道:“那我娘,什么时候会被放出来?”   周姨娘苦笑道:“近期只怕是不能的。”若是温慈能一直留住信王的宠爱,只怕柳侧妃一时是很难出来的。   南宁便又红了眼睛:“只要她不放我娘出来,不管她有多好,我也不会承她的情!”   周姨娘觉得好笑:“王妃又何须你承她的情?”   南宁哼了一声,又抓着她问:“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救我娘出来么?”   周姨娘随口道:“除非咱们这位王妃没了,又回到往日柳侧妃做主的日子。”说着便起身要给南宁换下身上出门的衣裳。   南宁却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既如此,那咱们杀了她吧?”   周姨娘愣住,看着南宁兴奋又清澈的眸子,还有她与柳侧妃五分像的脸,只觉被抓住的手像是被冰冷的铁索套住了一般,又冷又心惊。   见她只顾发呆,南宁摇了摇她的手,又道:“你放心,等杀了她,到时我叫我娘去和父皇说,也叫你做侧妃!”   这会儿温慈正和信王撒娇耍赖:“王爷,上回您答应了妾身若是朝里宫里有什么事儿您都会和妾身说的?”   信王忍不住笑:“本王的确说过,后来也没看你问过,还以为你不想知道了呢。”   “怎会呢,妾身可一直等着您和妾身说呢,结果您总是带着周鸣他们悄悄儿的去前院儿书房里说,好似就怕妾身知道似的。”说着不满的嘟着嘴。   信王低头便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这口绵软直接甜进了心里,柔声道:“那夫君现在和你说可好?”   “好。”温慈立马换上笑脸,自动坐进他怀里。自从两人圆了房,肌肤之亲好似就变得更自然了些。   信王自然是喜欢的,且自从那日后因顾着她的身子稚嫩,这几日一直没做什么,这会儿温香软玉在怀,他便抚摸着她纤细的腰肢,一边和她说了朝中诸般事宜,像什么几王最近的争斗、各地发生的大事、这回选秀的后续事宜,以及过几日皇贵妃的寿辰。   说起皇贵妃的寿辰,又顺势讲了如今宫里几位主位的大致情形。   如今宫中除了皇贵妃位份最高,位同副后,其次便是成王的母妃娴贵妃。同是潜邸的侧妃,且出身清贵,其祖父当年乃是帝师,教授过先帝和当今,虽算不上桃李满天下,但也有能抵挡半边天了。   这也是成王敢于同太子相争的底气。   礼王的母妃良妃,出身书香门第,温柔贤良,在陛下心中也有几分分量。良妃母家虽算不上有什么依仗,但安王的母妃淑妃却是武将世家出身,当年随信王出征北狄时也是一支很了不起的中坚力量,如今京中禁卫、边防、海防等都有他们一系的武将坐镇。   淑妃性子刚烈,早年曾得罪过不少人,曾受过良妃的的大恩这才顺利生下安王,因而母子两人对良妃母子都十分敬重,是摆明了立场支持礼王的人。   信王道:“因而若在宫里遇到这几位,都得注意些。”   想了想,到底附耳与她说了几日后皇贵妃寿辰时他要做的事。   温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抱着他的脖子磨蹭他的脸,感激道:“多谢夫君如此信任妾身。”   信王被她挠的有些痒,忍不住笑着指责:“小马屁精,也就这个时候会说好话。”   “哪有,妾身不仅会说好话,也会做好事呀。”   “哦,是么,你会做什么?”   温慈磨磨蹭蹭,脸颊染上嫣红,细声细气道:“比如您喜欢的床笫之间的事……妾身也会做呀。”   信王瞬间想起那日的春光与热情,眼里似是着了火,一把掐住了她的腰,一时忘了力道,掐得温慈惊呼了一声,她的嗓子本就绵软娇气,这一声更叫信王身体都僵了,他看了眼外边儿的天色,忍不住坏笑一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让她面对自己坐着,眼睛看着她:“小丫头,你得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才好。”说着便按住轮椅的机关,那四轮车便进了内室。   温慈忍不住笑,却被他火烧火燎的目光看得酥软了身子,抱紧了他的脖子。   ======   皇贵妃的寿辰在十一月初九,初七这日的早晨,却有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进了城门。   彼时信王与温慈正在用早膳,周鸣匆匆来报:“主子,顺王妃、世子、和顺郡主回来了。”   信王手里的筷子顿了一瞬,复又恢复了正常:“也该回来了。”又问:“到哪里了?”   “快到顺王府了。”   信王吩咐:“他们娘仨十来年不曾回来,想必府里也荒废得很,你让松伯带人去帮他们整理整理,再者,该添补什么的,他们想必也不甚熟悉了,你叫松伯问了他们的意见都先置办了。”   “是。”周鸣答应着下去了。   周鸣走后信王又沉默了片刻,忽然觉着身边很是安静,朝温慈看去,却见她正疑惑地看着他,想了想便笑:“想知道顺王府的事?”   温慈诚实点头,“太子府上金菊宴的时候,老惠王妃曾与妾身说过,当年围场出意外时,顺王不幸没了,顺王妃母子三人之后便去了皇陵守灵,其他的妾身便不知道了。”   “其实与你所知也差不多,只有一件……”说着看她:“当年出事时我们两人是在一起的,是他先发现了不对,他之所以没了,也是为了救我。三嫂人也很好,当年出事后我愧疚不已,她却没有丝毫怨怪,只在离去前让我帮她照看好顺王府。所以,我欠顺王府良多。”   温慈愣住,这才明白他为何对顺王妃母子三人的事如此上心,专派松伯前去处理诸般杂物。   她想了想道:“那不如妾身去吧。”   “你要去?”   “是呀,三嫂一家对您情深义重,便是对妾身有恩,于情于理,妾身都该出面。”   信王放下手中筷子,握住她的手,眼里似是撒了漫天星光,明亮璀璨:“多谢你,小丫头。”她如今是信王府的女主人,松伯虽也资格老,也得信王敬重,却又哪里比得上她这个主人出面更显得重视。   温慈便带着蔡嬷嬷宝湘宝蝉,由周放护着去了顺王府上。   她们一行到时顺王府门前正好停了一行车马,周放打马前去看了眼,发现正是从皇陵回来的顺王妃母子三人。温慈下了马车上前,顺王妃带着众人正等着。   她三十出头的模样,身材高挑纤瘦,打扮素净,气质温和清雅。看见温慈时显示露出几分讶异的模样,随即便笑了,就好像是包容晚辈的长辈一般的笑容。   温慈便也回以微笑,上前见礼:“弟媳温氏见过三嫂。”   顺王妃娘家姓潘,忙上前托住她的手不让蹲下去,柔声笑道:“那时听闻四弟娶了妻子,我很是为他高兴,却不想他竟是捡了个大便宜。四弟妹青春美貌,温柔娴雅,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温慈笑:“三嫂太客气了,我哪里当得起您这般夸赞。”   潘氏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没见过我因而不知道,我这张嘴是只能讲实话的,若是假的虚的,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慈忍俊不禁:“您这样说来,我便不得不信了。”   两人说了几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颇为投契的模样。   潘氏招手让其子梅南清、儿女梅南蓉上前见礼。   世子南清今年刚满十八,俊逸沉稳,进退有度,与温慈见礼时规规矩矩,并不抬头;南蓉十四,单纯貌美,生辰在春天,只比温慈小半年,因而对她很是好奇,行礼后便新奇的打量她。她的目光很直白,却也并不叫人讨厌。对上温慈的目光时脸上微红,弯唇对她一笑,也并不扭捏躲闪。   细微之处见真章,可见顺王妃将两个孩子教的很好。   十年前顺王妃离开时将府邸交给信王照看,信王派来的人也很是用心,虽因着主屋常年不住人到底有些清冷陈旧了,可花草陈设等都照看得很好,不见丝毫颓败,只稍微休整一番便能住人。   此次温慈便带了二三十仆人,叫蔡嬷嬷和顺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对接了去安排,梅南清去统筹,他虽还有两年才行弱冠之礼,可如今已很是稳重老练了。   温慈心中暗暗赞叹,她跟着顺王妃母女四处看一看。他们离开时南蓉才四岁,如今对顺王府基本没了记忆,潘氏到了一处便为两人解说一处,不免有她和顺王的共同回忆,她也只是感叹一二,却并不悲戚哀愁,虽不知是放下还是看开了,但温慈很是欣赏她的态度。   等她们再回到正房时已收拾的差不多了,顺王妃便问温慈:“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不如稍后与我们一起用饭吧?”   温慈忙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王爷一直惦记着您和孩子们的情况,我得回去与他说说。我临走前王爷还说了‘后日便是皇贵妃寿辰,十年过去,境况已然变了许多,让您和孩子们明日去我们府上一起用饭,也好说一说这些年的变化’。”   潘氏自然知道信王这是要提醒他们轻重,便笑着应下:“那到时便打扰了。”   温慈笑:“我们府上可求之不得呢。”又说了两句便告辞了,留下仆从们继续帮着清理完了再回去。   潘氏母子三人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的马车渐渐远去,潘氏微笑:“你们四叔叫了她来,看来这些年对咱们的情谊倒是没变过,”说着对南蓉道:“你与你四婶年纪相仿,往后可与她多多走动。”   南蓉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梅南清道:“方才儿子听信王府的下人们说四叔对他新娶的这位四婶看果果重得很。”   “那就更说明她是值得往来的。”   “母亲说的是。”   母子两人相视一笑,南蓉听着母亲和哥哥的话,却满脸疑惑。   温慈回到信王府,将顺王府里诸般事宜和信王详细的说了,信王便放了心,又叫她准备好明日招待的筵席。   温慈应下,带上蔡嬷嬷等人仔细吩咐下去,又亲自拟了菜品,特意交代厨房里要细心对待。   第二日顺王妃三人准时到信王府上,夫妻两带着众人亲自迎到大门外,顺王妃见信王如此礼遇,很是感怀,叫南清兄妹行了大礼,信王也叫南越南宁回了重礼。   这顿饭自是十分丰盛用心,宾主尽欢。饭后又说了些各自这些年的生活,说了些京中的变化。顺王妃将温慈好好的夸了一回,温慈忍不住红了脸,信王看着她宠溺的笑,大方承认。顺王妃见此也忍不住掩嘴而笑。续了杯茶,三人便提出告辞,信王便说明日一起进宫去,顺王妃含笑应下。   送走他们三人,宝蝉和温慈说:“方才万山找了奴婢,说您要找的人都齐了,拢共十五个人,问您要不要见一见人?”   “暂时不必了,你和万山说两件事,一,让所有人都签死契,不愿签的,让他们离开;二,签了死契的,每人可以提出一个条件,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之事,都可以应下;三、签了死契的这般安排……”详细与宝蝉说了,宝蝉认真应下,忙去转告万山。   下午的时候万山来回复,除了有两个不愿签死契的其他的都签了,签了的每个人都有要求,万山记好了拿来给她看,温慈看了眼,要银子要女人的最多,还有要给某个亲戚安排差事当个小官的,救某个人的,这些都在温慈的预想之内,唯有一个叫老罡的,说办好了这回的差事要见一见主人。   温慈记得前些日子万山就是为了这个人蹲守了好几日。也不由对他产生了些兴趣,叫万山应下。其他人的要求,能办的她自己便办了,像什么安排差事、救人的,她都找周放去办。   见她最近用周放越来越频繁,信王便道:“往后叫他跟着你。”   温慈微讶,继而便笑了,自是求之不得的:“您舍得么?”   信王笑:“这有什么舍不得,我瞧着你如今也需要有个在外行走的。”   万山以前便是温慈在外行走的,不过他和周放又是不一样的,周放是有正规职务和品级的,与他哥哥周鸣一般,除了是信王的仪仗卫队的队长,曾随信王出征北狄,回来后便封了正四品的上骑都尉,而万山不过是个机灵些的奴仆。   温慈大喜,抱着信王便是一顿啾啾的亲,信王笑得胸膛鼓动,拍了拍她的屁股:“马屁精。”   温慈欢喜过后道:“不过她跟着妾身可不如跟着您有前途,不如您先问问他吧,若是不愿,妾身也不会勉强,您再给妾身物色一个便是。”   “你放心的用吧,夫妻一体,跟着谁不都一样么,他也不会有意见的。”温慈也不再忸怩,爽快应下,又是一通感谢。   后来周放来给温慈磕头时,果然见他没什么勉强的情绪,很是恭敬,这才松了一口气。   稍晚的时候,温甄和叫人送信来,说是温慧已经承宠,封了昭仪,温昭仪。 第43章 袭胸   进宫这日, 南宁竟打扮好了主动找上来,忐忑不安地看着信王。   信王淡淡道:“外面天儿冷得很,你哥哥都不去你去做甚么, 回去吧。”   南宁很是失望,瘪着嘴要哭了一般, 信王却并不动容, 让周姨娘送她去南越那里。自上回南越说了要管教南宁后,南宁便隔一日要去南越的院子里, 大多时候读书写字,偶尔南越会与她说些事, 教她些规矩行事。南宁怕南越仅次于怕信王,因而还算听话, 南越也并未如何苛责她。   这回听了周姨娘的转告, 南越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冷, 挥手让其他人下去,只余兄妹倆之后道:“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父王醒来也不过才半年而已, 你又想做什么?”   南宁吓得缩成一团, 瑟瑟发抖:“世子哥哥……我……我只是、只是想求娘娘和王妃说一说, 让她放了我娘……我真……真的没有别的想法,我真的再不敢了……”说着便白着脸哭了起来。   南宁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的时候便有些骇人:“你娘为什么会被禁足,想必周姨娘已经和你仔仔细细的说了, 偏你进耳不进心, 固执自私。而且,要不要放你娘出来,父王才能做主,上回你已经问过, 父王是怎么说的你忘了?”   “最重要的是,因为你的无知和自私已经害了父王一回,父王原谅了你,可不代表你可以害他第二回 。便是到时候父王又不计较,可我、还有王妃,也定会收拾了你。”   南宁吓得眼泪都没了,惊恐地看着他。   南越从身上披风的狐狸毛领子上抓住一只飞蚁,消瘦苍白的手指微微用力,便将其碾成了肉泥:“南宁,不要以为你是父王的女儿就可以肆无忌惮,”他轻轻弹掉手里的飞蚁碎肉,淡淡看她:“你也不比它强多少。”   当晚南宁回去便发起烧来,病了小半个月才好,温慈再见到她的时候已是二十九日的团年宴上,小姑娘瘦了一圈,比以往更加沉默。温慈看在眼里,却也并未多管。   不过这都是后话,当前温慈还在和信王进宫的路上。   信王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温慈,附耳交代她:“里面是一条手帕,等会儿进宫后你想办法用它……平宁身上……之后你自己立时洗手换衣裳。”说着问她:“能行吗?”   温慈正打量手里的小纸包,闻言笑道:“若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妾身便不是您精明的小丫头了。”   信王忍不住笑,又问她:“你也不问问这里面是什么就一口应下?”   “不管是什么,您总归不会害妾身就是了。”   信王笑着摸摸她的小脸儿,柔声道:“别怕,这是我今儿为你出气的东西。”   温慈眼睛一亮,抱着信王就要亲,信王却忙挡住了,笑道:“别,今儿可是宫宴,你亲到我脸上,不仅你自己口脂没了,我脸上也得染上颜色了。”温慈一口亲在了他的手掌上。   温慈听了他的话有些尴尬,拿了帕子要给他擦掉,信王却瞧着掌心里嫣红的颜色,抬起手掌轻轻亲了下,笑道:“这样也算亲了。”   温慈脸色顿时一红,有些不敢看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两人有过肌肤相亲之后,这人便越来越不正经,总是在不经意间撩拨,叫她有些招架不住。   到宫门口时发现顺王妃母子三人早已到了,一行人汇合便一同入了宫。   皇贵妃瞧着五十出头的年纪,实则已快六十了。白皙圆润,端庄贵气,唇边微微带笑,有些慈祥的味道。着一身四合如意云纹的明黄大衫,织金云霞凤纹的深青色霞帔,戴饰有珠牡丹的金凤九翟冠,极为富丽堂皇。一身装扮除了一些纹饰,实则已是皇后大妆了,果然是位同副后的。   今年也是大半,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及众位皇亲国戚皆要入宫庆贺。夫妻两人到时,已到了好些人,两人上前见礼并奉上寿礼,皇贵妃特意瞧了温慈两眼,笑着夸信王有福气。   两人在宫人的指引下入座,正好与顺王妃母子三人领座。排在他们前面的除了几位辈分长些的老王爷便是太子殿下,主位两边也布置了坐席,坐着的正好是几宫主位。信王便一一给温慈介绍谁是成王的母妃、哪个又是良妃、淑妃等。   温慈还见到了老惠王妃,坐在他们斜对面的位置。见宴席还未开始她和信王打了招呼去见了礼,见她如此知礼,老惠王妃也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和老惠王狠狠夸了一通。   回到座位上时信王和她说:“你倒是讨喜。”   温慈摸了摸自己的脸笑:“这就叫做天生丽质难自弃?”   信王无奈又宠溺:“脸皮又厚了。”   正说着,便传来太监的唱礼,陛下到了。   众人皆起身见礼,一时宫殿内外响彻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震得人头皮发麻,自然生出敬畏。   明帝也很是开怀,朗声叫起,瞧见顺王妃三人又问候了几句,见梅南清健壮沉稳,显见是练过身手的,问了问,果然如此,便当场宣他进了羽林卫,戍卫宫中,在陛下面前行走,自是前途无量,顺王妃三人很是感激,又是一番谢恩。   温慈抬眼是却看到明帝身旁多了两位年轻的妃子,其中一人正是温慧。   穿着一身海棠红的宫装,发髻高束,露出饱满的额头。瞧着圆润了好些,似是又回到了那个娇憨明媚的温慧,只不过如今是明丽逼人的宫妃装扮,且眉宇间多了丝妇人的熟韵,唇边带着自信的笑,亦步亦趋的随着明帝,之后更是直接在他身后的垫子上坐下,瞧着是近身伺候的,当真是恩宠甚隆。   却也是十足陌生了。   温甄和坐在大殿的进门处,也不知能不能看到她如今的模样。   她一时没有说话,信王自也是看见了温慧的,他抬眼看去时甚至正好对上她往这边看来的目光,比起之前的小心翼翼,已然淡然了许多,与他的目光撞上便平静地移开了。帝王的宠爱果然是了不得的东西。   他借着衣袖的掩饰握住温慈的手,目露关切,温慈走神也不过片刻,便对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这会儿明帝已然祝词结束,又宣了旨意送上好些珍宝做寿礼,太后的寿礼又到,因着太后身体欠佳不能出席,因而平宁公主代表她来庆贺。温慈看见平宁时下意识地摸了摸暗袋里的油纸包。   筵席开始后,除了有吃有喝,还有宫中乐妓精心排演的曲目。又有向皇贵妃献礼的、互相串门子说话敬酒的,因是皇贵妃大喜的日子,陛下却也不禁,一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温慈和信王打了招呼,又命宝蝉好生伺候着,便端着杯子去串门,先去了顺王妃处,南蓉听说她要去敬几位老王妃便也要跟着去,温慈问了顺王妃,得她答应了才带着南蓉走了。   几位老王妃人都不错,拉着南蓉一番打量,又问起她这些年在皇陵的日子,是不是辛苦?怕不怕之类的。温慈在一旁微笑陪着,因着平宁的座位就在几位老王妃旁边儿,她挪了几步便到了她的桌子边儿,佯装不经意的一个转身便撞到了平宁身上,顿时她杯子里的几滴酒水便沁进了平宁胸口的衣裳里。   温慈压根儿没看她脸,拿了帕子就擦,嘴里来回道歉,直到听见一声冷淡的“行了”才停住手,她‘诧异’地抬头,便见平宁正冷着脸看她。   温慈笑了笑,帕子收进袖子里,道:“原来是平宁公主,方才人多又拥挤倒是没瞧见,还请见谅。”   平宁冷声道:“人多拥挤?难道不是故意的么?”   温慈惊讶地笑,拿了杯子给她看:“我要真是有意针对,会只拿这么几滴酒往你身上泼,怎么着也得拿个酒壶才配得上您的身份才是。”   平宁不由冷笑:“你也就嘴上厉害罢了。”   温慈笑眯眯地:“的确,比不上您靠山厉害。”说着便不再搭理她,找了南蓉,说自己要去更衣,便和老惠王妃等人告辞了。   她先和信王说了,避着人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信王一笑,她便带着宝湘宝蝉离开了。信王看着满场乱窜肆意调笑的安王笑了笑,便收回目光。恰这时陛下让歌舞暂停,说起了秀女的事。   等温慈再回去时分派已经完成,果然如之前信王所料,其中一半都分派给了几位成年的皇子,安王也得了位李翰林家的姑娘做王妃。   剩下的秀女便都冲了陛下的后宫,位份都比较低,多是才人美人,温慧和另一位伴在陛下身边的算是最高的了,也不过分封了昭仪和婕妤。这些秀女里最大的不过十六,最小的十四,若是这两年没能承宠或者诞下皇嗣,她们在宫中的下场便可以预见了。   此事落定,皇贵妃便命上了今晚的主菜——文火炖了三日的‘百鸟朝凤’。瞧着便软烂鲜香,温慈都忍不住多喝了一碗汤。她抬头时正好看见明帝命伺候的宫人要给温慧和另一位婕妤分自己的菜,皇贵妃见状忙组织了,叫人分别给两位新入宫的又上了一盅。   众人正享受难得的佳肴,谁知温慈她们斜下方突然就发出喧闹,众人不由看去,只见安王酡红着一张脸,脚下七扭八拐的往周边伺候的宫女们扑去,这个抱住闻了闻便又放开,那个拖住摸了一把又推开,再来一个又亲了人家一口,把个小宫女吓得面无人色。   瞧他神态都知道是喝醉了,然如此作为也太放肆了些,皇贵妃的寿宴结束在即,他却硬生生的给搅和了,一时陛下、皇贵妃、太子还有安王的母妃等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陛下正吩咐人将他拖住,他却径直冲进了平宁的位置,红着眼睛一把抱住她,拿头在她胸口一阵乱蹭,嘴里还在舒服的叹谓,一时满殿皆惊,所有人都哑了。 第44章 赐婚   “混账!还不快来人拉开!”一声怒吼惊醒众人, 宫人太监忙扑上去拉住安王往后扯,安王本就醉的不轻,倒是一拉就松开了, 人就倒了下去,嘟囔了两下便睡了过去, 片刻就鼾声如雷。   明帝脸色铁青, 淑妃也被气得不轻,然见陛下的脸色, 忙到阶前跪下请罪:“还请陛下息怒,都是臣妾没能教好镰儿, 都是臣妾的错!”   明帝冷冷看了她一眼,到底估计场合不对没有说什么, 问平宁:“宁儿可还好?”   平宁公主自安王扑上去便吓傻了, 忘了反抗, 彻底僵在那里。此时醒悟过来,看着满殿几百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想到自己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非礼了, 一时气得浑身颤抖, 又羞愤地脸色雪白, 当真恨不得将安王那个混账千刀万剐。   她下意识去看信王,却见他正低着头和温慈肩挨着肩小声说着什么,似是根本就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顿时难堪又难受, 忍不住红了眼睛。听见明帝问,摇了摇头:“回陛下,儿臣没事。”   明帝瞧她那模样哪像没事的,叹了口气, 又见安王瘫在地上睡得死猪一般,更是恼怒异常,正要开口,太子却起身道:“禀父皇,此事虽是九弟醉酒放肆所为,但方才大殿之上数百人都看见了他与平宁之间……儿臣提议,九弟虽要罚,但他也须得为此事负责。正好九弟缺个妻子,平宁少个丈夫,您倒不如下一道赐婚旨意,叫他们两人玉成好事。否则这事传了出去,只怕平宁的名声就完了。”   太子话音一落,好些人不由自主点头,平宁却是脸色剧变,也顾不得百般思绪,忙道:“陛下,安王并不是故意的,儿臣并不怪他,这赐婚之事就免了吧。何况您方才已下旨给他指了王妃,却是不能寒了那位秀女和她家中父母的心的。”   帝王的旨意确实不能朝令夕改,明帝本觉得太子的提议不错,如今倒有些为难了,正犹豫,太子又道:“圣旨的确不能违背,但平宁的名声同样要紧。若是张大人不介意,本宫倒是愿意娶了你的女儿,只是要委屈些,只能屈居本宫侧妃。”   嫁给安王虽是正妃,可也就到头了,进入太子府上虽只是侧妃,但等太子登基就是娘娘,若张翰林的女儿肚子争气些诞下龙子,那更是滔天的富贵和前途,便到时只能为皇子,那也是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张大人又怎会不愿意,当下便出列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虽说如此有些不成体统,但也算是一举两得,明帝想了想,正要应允,成王却突然站出来道:“父皇,儿臣认为此举不妥,虽说您认了平宁做义女,可实则她乃是皇祖母的亲侄女,与您是平辈,是儿臣们这些兄弟的长辈,所以老九又如何能娶她?岂不是乱了辈分么。”   明帝一愣,立时反应过来,是了,平宁虽与明帝的儿女们一般大,却是与太后一母同胞的永昌侯夫人的老来女,后来永昌侯夫人出了意外,太后甚怜之,但若就这么接进宫里,她与陛下乃是表兄妹,难免会生出流言蜚语,且辈分在明帝这里倒也不算要紧,便做主认了义女,这才有了今日的平宁公主。   然若要与安王成亲,却也是尴尬的,若有那严苛的老学究们,只怕又是一场争论。才这么想着,就有成王一派的官员出来义正言辞的反对。   太子笑了笑道:“若要说不合规矩,父皇当初认平宁为义女时便是不合规矩的,可那时为何没人出来阻扰?只因父皇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孝道,为了孝敬皇祖母。如今平宁早已过了适婚年纪,皇祖母正为此忧心,虽老九调皮了些,但也是正经出生的皇子,若是两人在一起想必皇祖母也是放心的。”   太子一脉便又出来引经据典论孝道之高,成王一脉自然不服,两方竟因此争辩起来,太子退到一旁淡笑看着,与信王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温慈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平宁则气得险些晕了过去——此事如今已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眼看大殿里吵作一团,明帝一声怒喝:“好了!吵什么?也不看看这都是什么时候。”   皇贵妃一直冷眼旁观,这时忙道:“陛下息怒,臣妾倒无妨,只是须得妥善处理此事方好,毕竟女儿家的名声要紧,太后那里也须得有个交代。”   明帝一时没有说话,朝殿下众人一一看过去,突然就落在一脸平静的信王脸上,道:“老四,你几个兄弟吵得都快掀了朕的屋顶,朕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平宁忙向他看去,信王想了想道:“回父皇,儿臣觉得几位兄弟说得都有道理,如今也不过是要看哪方的论断更重要些。而比起女子的名节和孝道,儿臣以为辈分问题倒是可以退一步的。”言外之意便是支持太子和礼王的观点。   他话音一落,好些人便点头,平宁瞳孔微张,不敢置信地看着信王,脸色几乎瞬间苍白,她再也站不住,颓然地坐倒下去。   成王目光阴沉如冰,冷冷看向信王。   信王似是没注意到众人的反应,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但不管如何,儿臣以为兄弟们都不该因一女子的婚事如此争锋相对,影响了彼此间的感情。”   只差明说平宁是红颜祸水了,尤其她本就美貌无匹,众人下意识朝她看去,见她白着一张脸更是如霜如雪,精致皎皎。便是明帝想起方才成王的迫不及待,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信王这话并不如何光明正大,成王看他的眼神不屑又憎恶,可他依旧平静。   明帝道:“朕觉得老四说得很有道理,辈分哪里及得上女子名节和对皇太后的孝道要紧,这事就这么定了吧。至于婚期,稍后再议。”皇太后不在场,明帝虽赐了婚,可还得问过皇太后的意见才好。   然金口玉言,平宁与安王的婚事便就此定下了。看着将她一手推进别人怀抱的信王从始至终都没甚多余表情,平宁只觉得冷,刺骨的冷。   好好一场寿宴变成现在的模样,明帝哪里还有兴致呆下去,正要宣布结束,身后突然就传来一道惊呼声,众人随声望去,只见坐在明帝侧后的温慧一脸酡红,神色有些恍惚,领口的金扣被解开了两粒,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喊叫出声的正是和她坐同一桌的新封的婕妤。   温慧此时的模样虽不至于太过孟浪,然当着满朝文武勋贵的面,如此失态也实在叫明帝脸上无光,顿时脸色便冷了下来。   温慈坐在靠前的位置,自然看得一清二楚,看着温慧迷茫的模样,心知她定是糟了暗算,可此时她也是有心无力。   果然明帝冷冷道:“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成何体统。来人,将温氏带下去,废除昭仪之位,降为才人,令其搬去配殿居住,在没学好规矩礼仪之前,便不要在朕面前来丢人现眼了。”   温慧不知为何,此时才有些反应过来,霎时脸色一片惨白,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想要求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帝见此冷哼一声,携着皇贵妃拂袖而去。   殿内其他人也纷纷告辞离去,但总有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温慧身上,她孤零零地跪在那里瑟瑟发抖,身边的丫头也跟着傻了一般毫无反应。   温慈沉默片刻,脱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宝蝉,让她送去。信王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温慈笑了笑:“妾身没事,妾身早就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她既然一意要入宫,就该早有这般准备。”   说着也不再看温慧,随着众人离开。走到半路就遇到一脸焦急的温甄和,他坐在殿尾,此时才知道温慧出了事,忙赶了上来。可这会儿温慧早已被人搀了下去,他只能问温慈:“你姐姐怎么样了?”   温慈道:“御前失仪,被降为才人,移居配殿。”   温甄和叹息,神色隐隐痛苦,温慈道:“父亲,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是女儿狠心,而是我们现在都做不了太多,只能靠她自己。”   温甄和神色复杂,沉默地点点头,和信王见了礼便满脸忧虑的离开了。   上了马车信王才道:“你姐姐方才的失态恐怕另有隐情。”   温慈点点头:“妾身也猜到了,她便是再笨,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做出那样的逾距行为,只怕是招人眼了,只是不知道是谁这样对她。”   信王道:“八九不离十是皇贵妃。”   “她?”温慈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以皇贵妃如今的地位,还有必要为难一个小小的刚进宫的昭仪?   “你瞧今日陛下对你姐姐的态度,不仅带在身边,且还传了自己的菜,可见是真有几分喜欢她的。皇贵妃虽然地位稳固,可她历来便有些眼里容不得沙子,何况在她的寿宴上叫你姐姐出尽了风头,她如何能忍。这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小惩戒,可对你姐姐来说,很可能是再难翻身的。”   温慈一时无话可说,宫里当真是步步惊心,温慧并不是个多么有心眼儿的人,也不知往后她该如何走下去,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只是叫她不曾想到的是,温慧竟在不久后再一次得宠,而这次的复宠,却给她带来巨大的灾难。 第45章 情爱   年节前又下了几场雪, 整个京城都被皑皑白雪覆盖,若无大事大家都不再出门,信王府更是。   南越断断续续病了好几日, 信王因着有一回到前院书房议事,不小心受了凉, 当天晚上左腿就疼得出了一声冷汗, 虽他一声未吭,可温慈瞧着他惨白的脸色和深深皱在一起的眉头, 急得险些哭了出来。叫人生了好些炭盆,又拿汤婆子给他在被子里捂着。   后来想到手笼, 她便亲手做了个大些长些的,一头封了口, 里面塞了厚实的棉絮, 手伸进去不一会儿就热了。就拿这个套在他的断腿上, 确实保暖,如此后面才渐渐好了。从此后每到冬日, 信王的左腿上便会套上一个改过的手笼, 却也因此, 信王腿疼的毛病果然缓解了许多。   过年前她从信王那里借的人手也从南边儿的滁州回来了, 然而他们并未查到兰香的可疑之处,却把她家中父母为何要卖了她的原因都查出来了——兰香是十来年前被卖进他们家的,本是打算用来做童养媳, 可后来那家的儿子被一个有些家底的姑娘看上了, 兰香便成了‘女儿’,没少受过虐待。   如此,她的怀疑便可以排除了,可温慈也不知道为何,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也只能暂时按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年关。   因着大年三十那日宫里有皇室团圆的筵席,温慈便将信王府的团年筵放在了二十九这日。   这日除了柳侧妃,周姨娘王姨娘都被她叫到正房,南宁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好几次都祈求地看向信王,却都被无视,最后她便低下头去,再不看任何人。   吃过团年饭,松伯带来好些烟花爆竹,可府里两个孩子一个病着,一个没什么兴致,是玩不起来的,因而便叫蔡嬷嬷找来府里的孩子们,叫他们在院子里放给大家看。初始大家还有些拘谨,可随着绚烂的眼花被点燃,璀璨的灯火在夜色中肆意绽放,孩子们一时便忘了胆怯和规矩,欢笑蹦跳,最后南宁都被激起了兴趣,也去放了几支,也算是热闹了一场。   众人看着院子里孩子们笑闹的时候,王姨娘突然感慨道:“可惜的是咱们府里孩子还是太少了,若是再多几个,只怕年年都会如此热闹。”说着笑嘻嘻地看温慈:“王妃,您说是不是?”说着余光却去看信王,便是周姨娘的目光原本一直在南宁身上,这会儿也忍不住朝温慈看去。   信王没说话,温慈笑了笑道:“是有些可惜了。说起来你嫁进来也有好几年了,怎也未替王爷诞下一儿半女?若是你为王府延续血脉上做出些贡献,只怕如今也能得个侧妃的身份了。”   王姨娘脸色一僵,没有子嗣是她最锥心的痛。她是宫里赐下来的,若是真有个一儿半女,定是有个侧妃身份的。可惜的是这几年一点动静也无。   她原本想着借今日这样的日子提醒温慈别一个人霸着王爷,谁知竟被羞辱了一顿,一时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拿帕子擦了擦脸,尴尬地笑了笑便不敢在说什么了,周姨娘见此也忙移开目光。   信王见温慈虽笑着,可眼里清冷,忍不住暗笑,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温慈咧了咧嘴,冲他假笑,信王更是忍俊不禁。   到了晚上她心里还有些不舒服,脸上便没什么笑脸,洗漱后坐在榻上沉默地看着烛光,信王从浴房出来见她如此,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还在为之前的事不开心?”   温慈突然道:“王爷,若您想去别处,自可去,妾身不会拦着您的。”说着却心里一酸,眼泪霎时便掉了下来。   她忙转开头去擦掉,可那股子憋闷怎么也缓解不了。   信王无奈,上前将她拦腰抱进自己怀里:“明知这话说了自己难受,为何还要说呢?”   温慈红着眼睛微笑:“王爷,这世上会让自己难受痛苦的事太多了,可不是每一件都能幸免,有些是必须承受的。”   信王看她:“比如?”   温慈苦笑:“您又何必明知故问来戳妾身的心呢?”   “我哪里是戳你的心?是你总是不信任我。”   温慈不知哪里来的气,不禁冷笑:“我可以信任您任何事,可这种事您让妾身如何信任?便是妾身如今青春貌美,您尚且有几分喜爱,可等妾身到了柳侧妃周姨娘他们的年纪,您也会像鄙弃她们一般鄙弃了我,到时还有比我更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来给您疼给您爱,我们这些半老徐娘又算得什么?”说完便泪如雨下。   这个问题总是避免不了的,严格说起来温慈这番话都不应该说,说了便是嫉是妒,犯了七出之条。可虽然她今日讥讽了王姨娘,然也免不了一个物伤其类,深知迟早有一日她也会落到王姨娘这般的下场。所以聪明些,她就该把这些想法埋进心底,趁早抓住信王的宠爱,生子固宠也好,独揽大权也好,亦或者借助信王的权势完成她的事。   不管哪一样都比她这番哭诉要实在的多,可女人啊,一旦沾染了情爱,再多的冷静自持也会有失控的一日。   温慈转开头,拿帕子捂着眼睛无声的哭,只有时不时抖动的肩和她的鼻息才知道她有多难受。她这般模样信王也着实心疼。   将她揽进自己胸膛,一边轻拍着,一边道:“小丫头,你明明那样聪明,怎就看不明白,你与她们是不一样的呢?”   温慈的哭泣停了停,却未拿下手来,信王笑,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与她们有什么不同么?”   沉默片刻,温慈自嘲道:“难道不是因为妾身比她们小,比她们鲜嫩么?”   “鲜嫩?”信王险些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当自己是什么?刚出土的小青菜么?”   温慈又不说话了,信王忙道:“好了好了,我不笑话你了,和你说正经的。”   说着想了想道:“便你不是这般年纪,我遇上你的时候你二十三十甚至四十,我也依然会待你不同,知道因为什么吗?”说着低头问她。   温慈露出一双泛红的眼抬头看他,他玉白清隽的脸便在咫尺。可温慈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眼睛,清透的,能映出她迷茫又忧伤的脸;深邃的,仿佛从他心底延伸出了两个不可见底的网,将她慢慢缠裹,拉进他的心里去……   温慈心头一跳,喃喃出声:“王爷……”   信王微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你懂了吗?”   温慈觉得自己是懂了的,可她不敢点头,就这么看着他,有些激动,有些不敢相信。   信王叹:“傻丫头,还不明白么,因为我心悦你啊。也是我这么些年来,头一回心悦一个人。”   温慈觉得自己心头嘭地一声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心跳再也控制不住。   信王见她两团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眸光染水,红唇微张,某些诱惑的气息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美好的让他心底魔障又生,想要将她碾碎了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王爷……唔……”   不知温慈想要说什么,可她方才张口,信王便有些凶狠地亲了下来,温慈便觉得自己好似一块到了狼嘴里的肉,被他狠狠啃咬,无处可逃。   可这会儿方是白日,哪能如此放肆,她有些心慌意乱,忍不住挣扎:“王爷,天儿……亮着呢……”   信王扯掉她的腰带:“那又如何……谁敢说什么……”说着含住她的耳珠吮·吸。   温慈心头一个激灵,忍不住瑟缩了下:“可、可……大白天……怎能去床上……”   信王突然便停下,嘴唇离开她,温慈急促喘息,忍不住松了口气。可这口气才出来,她便被换了模样抱着,与他面对面,衣裳也随之被拉下来,露出里面的水红肚兜。   温慈一阵惊呼,忙抱住自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格外幽深,竟有了些邪肆的味道,一把掐住了她的腰,哑声说:“那便不去床上……”   温慈先是愣了一瞬,随即下意识低头,入眼的便是他宽大的四轮车,又唰地抬头看他,不敢相信。信王却再次吻上来,一手拿着她的手伸向自己的衣带,边吻边道:“乖,给本王脱了吧……”   这是极荒唐的一日。   信王有些失控,又因他前面的故意引导,温慈不知控制,喊叫的便有些放肆,门外伺候的都听见了,很快这场放肆许多人都知道了。   王姨娘气红了脸,忍不住摔了一座她极喜爱的玉白菜,红着眼睛看向春熙苑的方向:“欺人太甚,她这就是做给我看呢!大年节的白日宣淫,也亏她做得出来!简直不要脸——”   大丫鬟晴儿忙道:“姨娘,您快住嘴吧,小心祸从口出!”   王姨娘哭道:“她敢做难道还不让人说么,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她一个人拢住了王爷不叫我们近身,也太贪得无厌了些……”   说着哭得愈发伤心:“我便是不要王爷的宠爱,可我才多大?二十六啊,我这辈子难道就这么过去了?我还不能有个一儿半女的来伴生么,这叫我后半辈子怎么过啊……”说着不免想到比她年纪更大的周姨娘如今有了郡主此生便是有靠了,更觉孤苦无依,哭得伤心极了。   被她嫉妒的周姨娘自然也是听到了消息的,虽也难免心头酸涩,就就如王姨娘想的一般,有郡主在,那点子难受便也算不上什么了。只是想着愈发沉默甚至有些阴郁的南宁郡主,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稍晚些的时候秋风阁的柳侧妃也听到了消息。   她忍不住看着镜中的自己:肤白脂腻,凹凸有致,婀娜绮丽,美艳犹存。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么,她到底是如何输给那个黄毛丫头的?   她想不明白,可她想着信王与温慈的荒唐心里便渐渐生出痒意和恨意,她脱下半截衣裳,微眯着眸子欣赏着自己一身雪白柔肤,幽深的沟壑,不由缓缓抚摸,嘴里发出一声喟叹,轻声吩咐:“今晚,叫他来吧。”   彩儿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可是娘娘,若、若是被发现了……”   柳侧妃冷笑:“如今咱们这院子就等同那冷宫,便是野鸡野猫也懒得来,谁会发现。叫你去就去,”说着从镜子里看她,目光冷淡:“难道当真以为我被禁了足,连你也敢来指指点点了?”   “奴婢不敢!”彩儿眼里闪过惶恐,忙道:“奴婢这就去和他说,叫他同往常一般子时来找您?”   “嗯。”柳侧妃拉上衣襟,左右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脸,又吩咐道:“还有,那样东西可给了郡主?”   彩儿忙道:“您放心,郡主从春熙苑回来的时候就给了。”   “那便好,南宁不是个笨的,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往后就不要再去找她了,免得露出马脚。咱们等着听信儿便好。”   “是。”彩儿恭敬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下自己的预收文,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收藏下下哈~   《我当暗卫那些年》   【文案】   苗双双是暗卫。   她十六岁上岗,上岗之前她和不明内情的人一样觉得,暗卫一定是不见天日,百死一生的。   实际上——得看你跟了什么主子。   比如她家这个,刚成年的宠妃的纨绔皇子,   偷鸡摸狗、沾花惹草、打架斗殴样样在行,   可手上从未沾过血,只因他见了血就晕。   不仅宠妃暗恨他不争气,便是连皇帝陛下也头疼这孩子不上道。   正是因此,皇位之争的战火基本烧不到他身上来,   因而苗双双的暗卫工作便有些无聊。   平日里要么和同伴们躺在房梁上听皇子和姬妾们嗯嗯啊啊,   要么吃瓜子啃烧鸡说八卦,   要么凑成一桌打牌九。   为数不多的出手便是和其他京中纨绔抢民女、抢蝈蝈、抢斗鸡……   她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太好会消耗她的福分,因而每每打架时总是冲到最前头,   却不想皇子竟然误会她喜欢他,要娶她做侧妃,   苗双双:……   娶个女暗卫做侧妃,也只有他这主子做得出来。   好在她有个不错的队长,见此主动现身说他们两个早就私相授受……   如此,苗双双便被动的谈了场秘密的恋爱。   为啥是秘密的恋爱?   因为她还有个特别厉害的师傅,皇帝陛下身边的暗卫头子,   曾警告她不准随便和男人谈情说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时她总想问问:师傅,你也是个男人,你是个好东西不?   可苗双双不敢,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她师傅。   【于2020.9.26.可能会再改,但故事内容不变】 第46章 婚期   第二日一家人一早便出发去了宫里。今年的宫宴没有宴请大臣勋贵, 只有皇室族人,算是自己家人热闹一场。太后娘娘也出席在列。   她看起来六十出头的模样,穿黄色对襟纻丝大衫、金绣云龙纹霞帔, 戴龙凤朱翠冠。保养得宜,唇红齿白, 面上带笑, 与平宁有三四分相像,尚能窥见年轻时的一二美貌。   温慈夫妻上前见礼时打量了她好几眼, 倒并未有什么恶意,反倒夸了她一声青春貌美, 沉稳有度。温慈恭敬谦逊,两人倒还闲谈了几句, 此前因她几句话就险些将温慈打入地狱的事便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明帝身边的人没了温慧, 换成了新面孔。温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信王和她附耳道:“我找人问了,说是还在学规矩了, 人倒是没事, 只是一时半会儿应是出不来的。”   温慈没想到他会去打听温慧的状况, 心中感激:“多谢王爷。”   信王笑:“与我这般客气, 不如回去了好好谢我?”   温慈下意识坐直了,牵扯到了腰上的酸痛,脸皮不由一红, 她左右看了一眼, 好在人少,今儿座位之间排的也比上一回远些,低声道:“您也注意着些场合,这里是什么地方?”   信王诧异:“就是让你谢我一谢, 回去绣个荷包,裁一件衣裳也可,还需注意甚么场合?”   温慈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便忍不住咬牙,脸颊鼓来鼓去,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拿他毫无办法。信王见此不由笑得双肩抖动,眼里似是落了星辰,瞧着真是光华熠熠,夺人眼目。   一时好些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到夫妻两人身上,太子不由笑道:“四弟,都知道你宠着你媳妇儿,可这会儿大家都在,你是不是也收敛着些,也免得我们这些老夫老妻的看着眼热。”   温慈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信王看了她一眼笑道:“团年宴自然是要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臣弟与温氏也不过说笑几句罢了。倒是要恭喜太子殿下还有各位兄弟,年后便要迎新人进府,只怕到时才热闹。”   年后很有几位皇子大婚,还有好些侧妃进府,喜事多多,热闹非凡。   众王爷皇子不由笑出了声,明帝瞧着他们兄友弟恭亦是十分欣慰。   只是这回太子妃的人选并未定下,太子和皇贵妃各自举荐了些人,但明帝都觉得不甚满意,因而还在斟酌。瞧着太后在一旁,他倒是又想起另一桩事,因而笑问道:“母后,平宁和老九的婚事,您可选好了日子?”   平宁如今神色愈发清冷,人也消瘦了不少,入了席便一言不发,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往信王身上落去,却发现他眼里只看得到温慈。亲眼看着他对她嘘寒问暖,添菜舀汤,说说笑笑……她的心便一点点撕扯着痛——她满心都是他,都是那个在她最绝望时将她从死人堆里抱出去的男子,可为何他却看不到她?   她为了他固执地不肯嫁人,等来的却是他亲手将她推进其他男人的怀里,他在她一心一直是高不可攀的谪仙,可为何却偏偏对她如此冷漠?   如今更是在她面前与那温氏卿卿我我,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若她真的嫁给了别人,他是否会有一丝难过?   这想法一冒出来,便似蔓草疯涨一般无法消逝,呼吸都急促了两分,因而等到明帝问起太后时,她咬了咬唇,突然道:“回陛下,让钦天监择个日子便是。”   话落,太后便诧异了,只因来之前她还在求自己回绝了这门婚事,为何这会儿她自己又要应允下来。   便是因莫名其妙换了个王妃的安王都忍不住看向平宁,谁人都知道平宁喜欢的是信王,他也知道赐婚那日平宁是誓死不嫁的,这会儿怎就偏偏愿意了?   他忍不住去瞧她,却见她正执著又期待地看着信王,顿时明白过来不过是她的激将法,只为了试一试信王的态度,根本不是真心愿意嫁给自己。   平宁到底貌美难得,世间男子谁不爱美,然人家心不在他身上,他便也觉着这亲成了没意思。可因着前些日子御前失仪已是招了明帝不喜,他虽有些放肆,但毕竟不是个傻得,又哪敢说什么,只好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   礼王就坐在他上首,这会儿正注意着他的脸色,见他烦闷,不由端了酒杯走过去与他干杯,趁机倾身耳语道:“你看看成王。”   安王去看,就见成王与他一般喝着闷酒,看向太子的眼里阴沉得快要结冰。礼王道:“当日你醉酒不醒,因而并未看见太子和老四一唱一和非要把平宁强塞给你,可知为何?”   安王有些反应过来:“因为老二?”   礼王点点头,扫了眼其他人,又道:“说到底,太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加深老二与我们之间的嫌隙,便是你不是有意要娶平宁,可一旦她成了你的妻子,老二就一定会对咱们有想法,太子等人的计谋便是成功的。”   “那……”安王急了,没想到自己竟被设计了一场。   礼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又问他:“你可喜欢平宁?”   安王瞧了他一眼,讽笑道:“女人罢了,虽有几分颜色可这天底下比她漂亮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弟弟我只是不甘心娶个心里想着别人的女人,若是让弟弟我选,还不如原来那个李翰林家的秀女呢。”   礼王笑了笑:“既如此,那咱们便用平宁破了太子的局吧。”   安王忙问:“怎么破?六哥你有办法让我不娶她?”   礼王笑:“娶自然是要娶的,毕竟圣意不可违,不过你可以暂时不动她。瞧老二的模样似是真对平宁上了心的,若她在我们手里,关键时刻……说不得很有些用处。”   安王从来为礼王马首是瞻,闻言忙道:“反正六哥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礼王道:“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意的,放心,决不会委屈了你。你不是爱我府里那两个从西域来的双胞舞妓么,我可是一直好好护着的,原本想等你大婚时当做新婚贺礼送给你,如今看来倒是不必特意等了,过几日我便叫人送去你府上。”   安王大喜:“那可好,多谢六哥!”   平宁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筹码棋子,她孤注一掷说出要嫁的话以后,见信王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与温慈说笑,顿时一颗心跌落谷底,尖锐的指甲抓破了掌心也毫无所觉,看向温慈的目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太后正关切地看着她,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叹了口气,起身对明帝道:“皇帝,哀家有些乏了,且先回宫,你领着大伙儿再热闹热闹吧。”   众人见此忙起身,明帝道:“朕送您回去再来。”   太后笑道:“不必,让宁儿送哀家回去便是,你一走可就是群龙无首,可别叫这些个猴儿们玩闹太过。”   明帝便止住脚步,叮嘱平宁好好照顾太后。平宁恭敬应下,携着太后的手便离开了,她与安王的婚期又不了了之。   出了大殿,太后便道:“丫头,哀家知道你的心事,因而不叫陛下现在就定下婚期。可毕竟圣意不可违,你迟早是要和老六成婚的,就不要惦记那一个了,否则,对你对别人,都没有好处。”   平宁脸上没甚么表情,过了会儿才道:“姨母,若是早些年我请您赐婚时您应下,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太后瞧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你这是对哀家生了怨?”   “平宁不敢。”   说着不敢,可她脸上没有丝毫惶恐神色,太后冷笑:“你那时小,不懂事,因而哀家便也未多做解释,可如今你眼看着就三十了,难道还看不明白?哀家不叫你嫁给老四是为了你好。他的出身注定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平顺,瞧瞧他的腿脚、他那世子的身体、还有他早先那位王妃……哼,你以为他现在和太子走得近便是哥俩好了?若是不信你且看着,等老大登基,恐怕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老四,到时他以及他的身边人,哪个能讨到好?”   平宁脸色变了变,可到底道:“他如今已是那副模样了,便是他当真有野心可也决不可能登上那个位子,为何他们不愿放过他?”   “谁叫他是正宫娘娘所生,当年又在军中威望颇高呢。便是太子登基,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到时候老四又会和哪个皇子王爷走得近?太子的疑心必定无法根除。两人迟早会争锋相对。”   这便是信王的原罪了,除非登位的君王极有容人之量,否则信王后半辈子的日子绝对难过。太后疼爱平宁胜过宫中正身出生的公主们,又哪里舍得她去受那份罪。   平宁便知太后的决心,也不再说什么。   送太后回了荣福宫,平宁便告辞了,到了外面她问身边亲信宫人荷香:“你之前与本宫说的温才人和信王妃之间的恩怨可是真的?”   荷香忙道:“回公主,是真的。您之前叫奴婢去查信王妃的事,奴婢叫了几个亲信多方查问,再三确认了才敢报给您的。信王妃的确是代替温才人嫁给信王殿下的,虽对外界的说法是婚期前几日温才人突然病了,不得已才叫信王妃替嫁,可却从温家奴仆口中打听到很可能是温才人婚前与一男子纠缠不清的事被发现了,而且,那男子好像与信王妃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温夫人也是因此才意外身故的,如今两姐妹已是决裂了的。”   平宁站住脚,冷笑道:“这对姐妹还真是有意思,总喜欢在一个男人身上纠缠不清,温家的家教也真是让人佩服。”   荷香左右看了眼,和平宁公主附耳说道:“还有一件事,甚少人知道,就是前段时间太子府上的金菊宴,听说温才人曾蓄意勾引太子殿下,还被太子殿下抱进了寝宫……”   平宁一惊,忙摆手让其他人退去,这才问荷香:“可是真的?若真是如此,那温才人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说着心中一动,若将此事宣扬出去,信王妃会落到什么下场……   却又马上否定了这个主意,若当真暴露出去,温家人自然讨不了好,但四哥也会受到牵连,且太子也一定会吃挂落,她虽然清高,但也不蠢,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温慈得罪了太子。   荷香信誓旦旦道:“自然是真的,奴婢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巧合。前些日子您不是放奴婢出宫了么,恰好遇上了太子殿下的侧妃梁氏,她与奴婢说了几句话,不经意将这消息说了出来,虽很快掩口,可还是被奴婢听到了。”   平宁淡淡笑了:“不管她是为着什么告诉你,对本宫来说有用就行。正好,大年节下的,想必温才人一个人在宫里也清冷,你叫人回去拿些东西,本宫去看看她,与她说说她的好姐妹。” 第47章 吃醋   三月初是信王的生辰。   因他前两年重病, 因而今年的生辰温慈和松伯等人都打算大办一场冲一冲,然信王却拒绝了,只说今年不合适, 至于怎么个不合适法却又未明说,但他发了话, 大家只得按照他的意思来, 也只一家人庆贺了一番,依然是除了柳侧妃众人都在坐, 王姨娘有了上回的教训也不敢再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南宁也绝口不提要让柳侧妃出来的事。   刚吃过早膳顺王府世子南清带着南蓉来送上贺礼。   两家交好, 又都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南越虽沉稳自持, 但见到南清兄妹上门还是少见的露出一丝笑容。南蓉性子单纯, 又比南宁大了几岁, 很有大姐姐的自觉,对她十分关切爱护, 因而南宁与南蓉也处得不错。   后来南清找借口支走了那几个小的, 与信王和温慈道:“四叔四婶, 侄儿此次来还有一桩事想要请教您二位。”   温慈在信王身边坐下, 信王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南清笑:“四叔别担心,是蓉儿的婚事。她眼瞧着就要及笄,但因着这些年一直在皇陵, 也没法相看什么人家, 此次回来后母亲第一件事便是操心此事。前前后后也打听了好几家公子俊秀,倒也看重了一两个,侄儿今儿来,就是想同您打听个人。”   信王笑:“这是好事, 你母亲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就是您以前的部下,如今京卫司赵指挥使家的嫡子赵德川赵公子。”说着目露赞叹:“他虽只比侄儿小一岁,然上回我借机与他巧遇了一回,不管是为人还是手上功夫都十分不错,我母亲也多方打听过,对他很是满意。只是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想着他是您部下的孩子,您或许也了解几分,因而特让我来向您打听打听这人如何。”   在南清说出赵德川的名字时,温慈下意识便朝信王看去,恰好信王也正看向她,两人目光对上,突然都笑了。从前这个名字曾险些给两人造成隔阂,可时过境迁,如今两人已能坦然面对。   信王对她道:“你去看看几个孩子吧,虽瞧着是入春了,可天儿尚凉着呢,别叫他们冷着了。”   温慈笑着颔首去了,信王这才对南清道:“既然你们母子如此满意赵德川,想必是对他做过详细调查的,应该也知道他和你四婶的姐姐的一些事吧?”   南清笑:“您说的没错,也正是因此,母亲才叫侄儿来问一问,南蓉是否嫁得他?”   信王沉吟片刻道:“他人才自是不错的,在京中同龄的公子当中也算是佼佼者。他既重情也心狠,这样的人做部下,用心培养一番定是有大出息的。但若做女婿妹婿……”他看着南清道:“除非南蓉能彻底得到他的喜欢他的心,否则对她来说未必是良配。”   虽他不能说出赵德川和温慈的过去,但这番话也算是掏心掏肺了,可见是真的在为南蓉着想。   果然南清沉默了,想了一会儿才道:“多谢四叔您告诉我这些,稍后我回去与母亲说了再考虑考虑,毕竟他人才虽然难得,但我和母亲都希望南蓉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信王不由颔首:“是极。”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靠姻亲来获得什么,自然是孩子们的幸福最重要。   兄妹两用过午饭便告辞了,这期间其他府上,包括太子府上都有重礼送来,后来明帝、太后、甚至平宁公主也送来寿礼。其他人的礼她都一一看过登记在册,唯有平宁的,是一身极贵重的冰纱蚕丝的夏衫,本就是半透的荼白,却又用暗纹绣满了比翼双飞的纹饰,其心思如何,简直是路人皆知。   温慈拿在手里掂了掂,又细又软入手冰凉,触感极好。她忍不住冷笑,将那衫子随意揉成一坨拿到信王面前,笑眯眯道:“夫君,妾身觉着这料子不错,不如妾身叫人拿去做几个坐垫吧。妾身只要一想到炎炎夏日屁股底下坐着这样清凉又贵重的物件儿,心里都凉爽了呢。”   她的话音矫揉造作,拿着那衫子比划来比划去,眼里却冒出两团幽幽的火光一直瞪着他,信王瞧着简直乐不可支。   他一把扯过那衣衫丢到一旁,将她抱上膝头面对着自己,先是狠狠啾了她几口,轻笑道:“小丫头,到了如今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还要吃?这不是与你自己过不去么?”   温慈冷哼:“妾身哪里想与自己过不去,是她偏要与妾身过不去。您瞧瞧那送的是什么?衣裳?她一个外人给别人的男人送衣裳?还绣什么比翼双飞,她怎么脸皮就那么厚呢!”气不过又道:“那位也是,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好几位王爷皇子都已经大婚了,偏她这个连婚期都未定下,她是想做什么?您看不出来吗?”   信王捏着她气嘟嘟的脸玩儿,笑道:“她要做什么随她便是,你我不用理睬也就什么都不是,反而你这会儿气呼呼的,可不就达到了她的目的了么。”说着看了眼那衣裳:“管你是要裁了做坐垫还是鞋垫,你高兴就好,别的何须放在心上?”   温慈想了想,发现自己却是不该气的,忍不住哀叹一声,软塌塌的靠近他怀里,搂住他的腰,拿脸在他脖子里蹭来蹭去:“妾身就是一时气不过,谁叫您这样好,谁都惦记,哼……”   信王搂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腰背,边道:“别人要惦记我又甚么法子,总不能叫天下所有女人都眼瞎耳聋吧。”摸着摸着却觉着她的身子比之去年要柔软丰腴了几分,有些地方长了肉,软绵绵的,手感竟然极好,心头便是一阵火热,他瞧了眼窗外,傍晚时分,也不早了。   温慈还在道:“什么天下女人眼瞎耳聋……”陡然反应过来,一时气笑了,坐起来去看他:“还说妾身脸皮后,您才是……”却瞧见他正好解下她的衣带,她坐起来倒方便他扒下她的衣裳,顿时一片雪白的丰腻便映入眼里,信王幽深的眸子落在那里,温慈只觉得心跳的快飞起来,全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却下意识挺直了身躯去迎合他。   难免又是一场荒唐,温慈依旧不懂控制声音,且这日因着那件衣裳撩起了她的火气,竟憋着一股气主动了一把,两人从四轮车又到了床上,春熙苑正房的门儿从下晌一直关到半夜才听到信王叫水。   温慈被他抱着洗了澡,她累得不行,上床后迷迷糊糊的就要睡去,却听信王在他耳边幽幽的笑:“慈儿,不如明儿叫平宁再送一件衣裳来吧,我定感激她。”   温慈唰地睁开了眼睛,顿时睡意全消,愤恨地瞪着信王,信王不由开怀大笑,叫守夜的宝湘宝蝉都有些无奈。   四月五月天气正好,去年腊月里明帝指的几门婚事便大多都在这两个月里完婚,李家的那位太子侧妃也被抬进了府里,但太子妃的人选依旧未定,平宁和安王的婚期也是个未知数。   而南蓉和赵德川的婚事却并未被否决,顺王妃好似就看上了他,一直与赵家有些来往,南清和赵德川也渐渐熟识了。信王虽做了提醒,可如何选择确是他们的事,因而也未多管。   温慈更是顾不上这些,她在一位皇子的婚宴上见到了温甄和,瞧着人竟似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不好,眼下发青,好似熬了几个日夜不曾睡好觉。   当时也不好多问,温慈便找了他休沐的一日回了温家专去看看。   温甄和亲自到大门外迎她进去,因知道她不喜兰香,因而也并未叫出来见客,只叫了温忌。温忌翻过年也是十三,许是因为李氏没了,性子竟变了不少,见了她也知道主动见礼,再不是往日的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温慈去了温甄和的书房,方一进去,她就闻到里面有些药味儿:“您在吃药?”   温甄和点点头:“最近有些伤风,正开着药吃呢。”   温慈打量他一眼,见他依然憔悴,并不比上回见着好多少,便皱了皱眉:“不过伤风而已,您这病了也有些日子了吧?还不曾好?看得哪家的大夫?吃得甚么药?”   见她关心自己,温甄和笑:“为父毕竟快四十的人了,有时病一场难免要久一些,你就别担心了。若是这个大夫开的药我吃不好,再换一个便是。”   温慈没有理会,又问:“您的药是谁煎的?那两个通房还是兰香?”   “兰香身子渐渐重了,哪里能做这些事,都是那两个还有小厮在煎药。”   “兰香今日可曾来过这里?”   “你来不久之前她刚走。”说着叹气道:“慈儿,这都过去半年了,你不是也叫人去查了她却也没什么不对么?如今这是又怀疑她什么?”   温慈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便在椅子上坐下道:“查没查到这个人给我的感觉都不好。您觉着好是您的事,我不管,我觉着不好是我的事,您也不用管了吧。”   正说着,宝蝉进来禀道:“王妃,太医到了。”   “嗯,请进来吧,让他给父亲好好看看。”   “是。”宝蝉下去不一会儿就请来一位年纪半百的老御医,这人温甄和是认识的,正是太医院的副院正,医术极为高超。   他忙起身请老太医入座,又对温慈道:“不过小小伤风,你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温慈知道他是担心别人说嘴,便道:“人都来了,先看一看再说吧。”   她如今主意正得很,温甄和有些无奈,那边老太医却瞧了他好几眼,微笑道:“温大人,说不得王妃今儿喊老夫来,却是来对了。” 第48章 危机   温甄和一怔, 犹疑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医道:“老夫虽只瞧了您几眼,可您面色发青,嘴唇发白, 眼中有暗红血丝,很像是中毒的症状。”   温慈也是一惊, 忙道:“中毒?太医您赶紧给看看。”   温甄和惊疑不定地把手给了老太医号脉, 老太医又看了他的舌苔,微微泛青, 又问了些症状,比如是否头晕头痛嗜睡等等, 一问竟全着,温甄和这下也有些惊了。   要知道他可是大理寺卿, 又专精审案探案, 对投毒下毒这类作案手法最是了解, 对好些毒药也是知道的,或许正是因此, 他反而想不到自己也会中毒, 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温慈却问:“父亲到底中了什么毒?可能解?”   老太医想了想道:“若是老夫没诊断错的话, 应是一种□□, 叫做雪上一枝蒿的。中毒者开始只是虚弱,到了后面就会全身无力、反应迟钝,也不过五六年, 最多七八年, 人就慢慢的耗没了。但具体是不是,老夫还得取了温大人的血回去验一验,若是没错,便可配置解药了。”   说着笑道:“幸好今日王妃将老夫请来, 否则这毒一般的大夫甚至太医只怕还发现不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只因这毒产自南疆,往北来是极难存活的,又因南疆地势特殊,山林遍布毒瘴毒药还有毒物,因而咱们北边儿的大夫一般是不敢往南疆的山里跑的。老夫也是年轻时一腔热血想要见识见识,便特意跑了南疆几回,见识过那边儿的不少药物毒物,这雪上一枝蒿便是其中之一。”   南疆?温慈看了眼呆愣的温甄和,又问:“可知这毒什么形状?一般下在哪里?”   老太医遗憾摇头:“这毒味道十分清淡,若不是了解的只怕还闻不出来,至于下毒的法子,或者药粉、或者滴在水里,甚至将粉末往空中一撒,人呼吸一口也能中毒,因而倒无法确定到底是怎么下毒的。”   竟如此棘手。温慈心里想着,吩咐道:“这事我们府上自己处理,就麻烦您尽快确定到底是什么毒,然后给父亲配置解药吧。”   “王妃放心,老夫省得。”   老太医取了血便告辞了,温慈看了眼沉默的温甄和,问道:“父亲,您可有什么想法?”   温甄和抬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温慈讽刺地笑了笑:“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还需要我说什么?”   便是此前他和李氏势同水火,他身体上也不曾出现什么不好,偏偏这个兰香一来就出了问题,且那毒药又是南疆来的,要知道兰香所在的滁州和南疆地界儿可只有一墙之隔,不怀疑她怀疑谁?   温甄和想着兰香对自己的贴心小意,事事关切,喃喃自语道:“若当真是她想要置我于死地,为何下的是□□?又怀了我的孩子?”   温慈笑:“七八年后,无论她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也都站住脚了,到时候温忌正好成人,她自然……”   说到这里突然停住,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是了,父亲活个七八年,温忌刚好成年,足以撑起温家的门庭。至于没有父亲领路——他有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大姐,有个在信王府做王妃的二姐,还有李尚书那一家子,凭着这些关系,便是推也能将他推得站起来,又还需要温甄和做甚么?   但她和温慧都不可能给温甄和下毒,只有李家,自从李氏去了后一直安安静静,但她从不信李家当真会对温甄和没有丝毫嫉恨。她一直警惕着,从兰香回来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如今看来,她果然是李家安排的,找个和姜姨娘一般模样的人,除去温甄和的戒心,甚至就连兰香肚子那个孩子,也是为了叫温甄和放松戒备。   为了给李氏报仇,又要让温忌能长大,李家当真是好算计!   若不是她今日特意带了太医院的副院正来,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说不得那时便是想救都晚了。   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她没有证据。   温慈看了眼恍惚的温甄和,恐怕他还在纠结是不是兰香下的毒,以及她为什么要下毒。   但既然她敢下这毒又不怕别人发现,想必正如老太医所说这毒知道的人很少,今日将太医请来想必已经惊动了她,但她应该还是自信未被发现的。   想了想,她喊来宝蝉吩咐:“你去把之前老爷喝得药找出来熬来,不用背着人,就去大厨房里熬制,若有人问就透露两句说太医诊断老爷就是伤风,记得把药渣留一些送去给老太医检查。”   宝蝉去后,温慈又喊道:“暗卫可在?”   立时书房的某个角落里便传来一个男子的应声:“回王妃,属下在。”这声音倒惊醒了了温甄和,诧异地看向出声的地方。   “你们有几个人?”   “回王妃,两人。”   “那好,分出一个去监视这府里一个叫兰香的女人,看她和谁联系过,若有信件来往便扣下来交于我。”   那暗卫道:“回王妃,属下等奉王爷之令寸步不离的保护您,不敢离开半步,若您需要监视之人,等回到王府后,属下会禀明王爷再调派人手前来。”   温慈皱眉,她就是担心这会儿兰香会往李家送信,便可立时人赃俱获,但这暗卫明显不会听她的,想了想也不勉强他,叫来周放,让他派人看着兰香,再找个人回去请王爷再分派一个来。   周放出去时正好遇上宝蝉拿到药,见他脚步匆匆便问了两句,周放知道她受温慈信任,便低声说了,宝蝉听罢若有所思,到大厨房时正好见着一个小丫头在烧火,忙她喊去搬个炉子来说是要给老爷熬药。   期间果然有人来问,宝蝉按照温慈教的说了,又叫那小丫头生火,众人见也没什么特别的,恭维了两句便又散去,宝蝉见没了人这才和那小丫头低声道:“你最近看着些兰香,若她有什么事或者和谁联系了你来王府告诉我。”说着塞了锭银子过去。   小丫头机灵的接过,抬起脸时正是之前给赵德川向温慧送信的那个。她轻轻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便不再说话,宝蝉也没再说什么,见火燃起来了便让她回去继续忙她自己的。   却不知大厨房门口有个脸生的丫头正好将两人悄声说话的模样看在眼里,转身便走了。却正是兰香从南边儿带来的丫头。   她将方才的见闻和兰香说了,兰香手里针线不停,是婴儿的小肚兜,闻言笑了笑道:“大姑娘进宫前让看着那小丫头,这么些日子过去一直不见她有什么异样,还以为不会有动静了呢,谁知竟是正主没来。正好,等下回李嬷嬷出宫,便把这事和她说了,想必就能解了大姑娘的疑惑。”   宝蝉熬好了药端来书房,温慈叫她放凉之后倒了,那药渣送去验证还未有结果,她和温甄和道:“父亲,往后这药您就不要喝了,还有兰香那里,在嫌疑未洗清之前,您切忌别漏了马脚,就如往日一般待她便是。”   温甄和今日打击颇大,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如今便是他不信那毒是兰香下的,可也找不到第二个嫌疑人了。   温慈陪着温甄和用过了饭,老太医便着人送来结果:那药没问题,可见毒不是下在里面的。但温甄和所中之毒的确是雪上一枝蒿,如今正研制解药,约一两日便可得了。   温慈让送去重礼,又让转达若出了解药便先送去信王府。此时温甄和已是一脸颓败。   温慈道:“在我找到证据之前,您暂且先忍耐一时吧。还有那毒到底下在哪里……”   温甄和出声打断她:“慈儿,这事便交给为父自己来办把。”温慈也并不勉强,说了声好。   沉默片刻,温甄和又道:“若当真是李家……”   温慈淡淡道:“父亲,其他的事您就不用管了,只当不知道便是,交给我来办吧。”   “慈儿……”   “父亲,”温慈看他,神色清冷:“我不可能放过他们。”   温甄和神色悲悯,几乎瞬间便红了眼睛:“你果然想起来了?”   温慈转回头没有回应,只道:“您向来醉心于大理寺的诸般案件,忽视了太多,许多事已没了机会挽回,往后您也不用插手,您以前如何活还是如何活便是。”   这是温慈的真实想法,但在温甄和听来却极为讽刺。   他从不觉得自己自私,他只是想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坦荡的过这一辈子。可他一来未保护好姜姨娘母子,二来未处理好李氏的事情,三来,说不得又招了个祸患回家,又不听温慈劝阻,险些赔上自己的性命,而所有的事情都被这个从小就柔弱安静的女儿承担了。   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管是为人父还是为人夫都是失败的,他内心的坚持在慢慢坍塌,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等信王派来的人到了温家,温慈交代好,又吩咐管家好好照顾温甄和便告辞了。   她到家时天色已不早,信王问她可吃过饭了,温慈见他看着她,便知道他应该还未吃,便笑道:“虽在温家吃了些,可这会儿又饿了,不如王爷再陪妾身用一些?”   信王笑:“正好我也是这个想法。”   夫妻两相视而笑,等蔡嬷嬷带着人端来吃食时,信王道:“中午的时候南清来了,他告诉我顺王府已和赵指挥使家议定,赵德川和南蓉下月初八定亲。”   =======   温慈愣了一下:“那您是怎么想的?”   信王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他们依然选择做亲,想必也有他们自己的打算,我们倒不好过多干涉的。”   温慈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信王问她:“他请我们夫妻去观礼,你可否能去?”   “既然三嫂都叫南清来请了,那自然是要去的。”温慈笑着道,没有丝毫勉强,信王便笑了。   第二日老太医到了信王府,将解药给了温慈:“因着雪上一枝蒿特别,因而这解药老夫倒也记得清楚,这才不负您所托。”   温慈道了谢,又问:“这毒现在可对父亲造成了伤害?”   “多少是有一些的,好在发现的及时,如今解了毒,养个半年,便也就能恢复地差不多了。”   温慈这才放了心,叫蔡嬷嬷带着些养身的药材去了温家,顺道把解药给了温甄和。   蔡嬷嬷回来后告诉她,温甄和瞧着还好,只是面上多了丝忧愁,没了什么笑意。温慈这倒是管不了的,毕竟当初她也劝过。   但之后几天那监视兰香的暗卫一直没有消息,温慈倒是佩服她沉得住气,她下毒的方法也不曾被温甄和找出来,一时倒是僵住了。   此时的兰香却以温甄和生病为由往宫里送了消息,温慧虽招了圣怒,但她已和平宁搭上线,要派个人出宫探望倒也不难,因而李嬷嬷便回到了温家。   她先去看了温甄和,表达了温慧对他身体的关切,温甄和见她在宫中自身难保竟还想起关心他,一时很是感动,问了温慧的近况,知她情况尚可,与平宁公主相交后倒得到了几分照顾,倒放心了些,又叫李嬷嬷带了不少金银回去,温家如今帮不了她更多,也只希望银钱能帮她过得好些。   李嬷嬷离开前‘偶遇’了兰香,两人说了几句话,李嬷嬷便返回了宫中。   回去后她便和温慧说了宝蝉与那小丫头私下交谈的事。   温慧红了眼睛:“当初不动那小丫头果然是对的,赵德川果然和温慈私下有勾连,当初就是他们两个设计将我诓出去,又叫人在母亲面前说漏了嘴,这才叫母亲跟了出去,这才害死了她!”   她不禁冷笑连连:“温慈啊温慈,你竟还有脸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死不承认!真是叫人恶心透顶!”   “那才人,咱们该怎么办才好?信王妃是定不会承认的。”李嬷嬷忧愁道。   绿琉道:“不如……将这事告诉信王殿下?信王妃婚后与外男私下勾连,信王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温慧却道:“便是这事信王知道了也只会隐忍不发,否则对信王府和他的名声会有莫大影响。如此,他最多也只能冷落温慈,她照样好吃好喝的活着,哪里能抵得了我娘的命?”   “那该怎么办……”   温慧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关键她现在身不由己,宫外的事更是没法操控,便是李嬷嬷也是得了平宁的帮助才出宫的,可如今她确定了李氏之死一定是温慈和赵德川做的,又如何能甘心……   一时又想到自己孤注一掷地进宫来,虽因着圆润讨喜得了明帝的喜爱,可那次皇贵妃的寿宴上她一时大意着了道,便从昭仪变成了如今一个小小的才人,眼见复宠无望,一时又恨又急,心中愤懑不已。   正想着,外面小太监报平宁公主来了,温慧一惊,忙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理了妆容,站起来正要迎出去,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闪。   平宁进了殿内,见她红着眼睛便问:“温才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温大人当真不好了?”   温慧请她坐下,又上绿琉上茶来,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这才在她下手坐下,看着她道:“公主殿下,您打算如何对温慈?”   平宁微微一笑:“怎么,你还想去报信不成?”   上回平宁得到了温慧的把柄,便来震慑收买了一番,希望温慧能说出温慈的把柄或者弱点,可那时温慧刚刚被教训了一顿,从昭仪降为才人,犹如惊弓之鸟,又哪敢轻易相信平宁,便不曾应下什么。但平宁离开时却留下了话,只说往后她宫中生活不易,让有事便去找她。   等兰香送消息进来,她实在没办法了便去找了平宁,原本不过想着试一试,谁知平宁竟真的帮了她,倒叫她有些意外。   如今听了她问,便道:“您误会了,我不是要去报信,我是要帮你,不,或者说帮我自己。”   平宁挑眉:“温才人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温慧看了眼平宁的宫人,平宁便明白了,挥手叫她们退下,温慧挣扎片刻,深吸了口气道:“有件事您恐怕不知道,温慈与我根本不是同母所生。”   平宁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你们不是同母?那她?”   不知为何,这个秘密说出来,温慧便觉得心头空了一瞬,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随之而去了。可想到温慈和赵德川的欺骗和狠毒,她便忽视了那些异样,叫自己冷下心肠。   “她只不过是我父亲的姨娘所生,六岁那年因故从假山上掉下来摔破了头,昏迷三日后醒来便丧失了记忆,记不得她姨娘,只记得我母亲是她的母亲,父亲疼惜,便做主将她认在了母亲名下充作嫡女养着。这些年来吃穿用度与我一般无二,可是……”   说着她脸上浮现恨色:“她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因我娘那些年对她姨娘并不好,因此便生了报复之心,去年,她和赵德川私下密谋,先是夺了我的婚事自己嫁给了信王,之后又诓骗我出去,从而害死了我的母亲,害得她一尸两命!”   李氏的惨死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的恨意毫不掩饰:“可她一直不承认是她害得,直到这回李嬷嬷回去探望父亲,得知她身边最宠信的丫头与赵德川在我们府上收买的一个小丫头私下联系,且瞧着很是熟稔,我便知道,当初的事一定是她做的。”   说着红着眼睛看她:“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您,我想方设法的进宫,就是为了给我娘报仇。可如今我被困在这里,别说报仇,便是自身都可能难保,因而,若您当真想要对付温慈,从此往后,我会极力助您。”   她说破了自家阴私来获取平宁的信任,对平宁来说自是意外之喜。温慧没什么心机,但蠢人自由蠢人的好处,她们往往狠下心肠时便不会顾及其他,只一心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因此她才能做出将温家的把柄暴露在她这个对温家并不友好的人面前。   将庶女充作嫡女嫁给当朝王爷为正妻,虽说这庶女是记在了嫡母名下的,但庶出就是庶出,她相信温甄和在明帝那里一定没说,否则以明帝最重风评和脸面的行事,便是再不待见信王,也不可能塞个庶女给他。   她若将此事在明帝面前揭露出来,到时别说温慈,便是她温慧还有整个温家,说不得都得落罪。   她看着一脸义无反顾的温慧,忍不住笑了:当初只不过是被信王气极了才想从温慧这里得到些什么来对付温慈,头一回见面对她理也不理,她还以为这位温才人也和她那妹妹一般有几分骨气,谁知竟如此愚蠢。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偏偏她要将能叫她温家满门落罪的把柄送到她手上来,平宁现在对温慧当真是喜爱不已。   她笑:“好,既然你如此有诚意,本宫也不能太吝啬。你放心,往后我会在太后面前与你说些好话,再过些日子等陛下气消了,我便想办法再把你送到他面前去。毕竟你既入了宫,往后想在宫里好好活着,要么,就得有陛下的宠爱,要么,就得有个孩子。”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了。   当初得明帝宠信时她心里是有些抗拒的,毕竟明帝比温甄和都大,她才多大?想起他那身松弛的皮肉……可那些日子因着明帝的宠爱,她很是享受了一把帝王之爱的辉煌,和站在帝王身旁那受万人敬仰的感觉,她毕竟是凡夫俗子,如今既已做了宫妃,自然是想要更好的生活的,何况还曾见识过高处的风景。   因而听了平宁的保证忙道:“那可真是要多谢公主殿下了。”   “这对本宫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平宁笑了笑,又道:“既然那温慈成了我们共同的仇敌,你可想好要怎么对付她了么?”   温慧却有些迷茫:“我也不知……”   平宁道:“她可有什么依仗?”   “依仗?”温慧想了想:“能有什么依仗?她没有外家,如今最大的依仗不过是信王殿下的宠爱,可方才我也想过,若是直接在信王面前暴露她与赵德川之间的关系,只怕对温慈也造不成致命打击,毕竟信王也要脸面不是?”   说起信王对温慈的宠爱,平宁脑海里便想起信王当初亲手将她推给别的男人,却还能在温慈面前谈笑风生,宠溺包容,对她的无情和对温慈的深情一对比,当真是讽刺极了。她只要一想起那日温慈的笑,便日夜不得安眠。   她眼里浮现冷色,道:“如今信王对她正是感情最深的时候,便是这时候暴露了说不得他还会助她,此举暂时的确不可取,但我们也不能叫她好过。”   温慧想着,怎么才能对温慈造成伤害?对父亲出手当然是不可能的,可她好象也没有其他在乎的人……突然她就响起了宝蝉,那个给温慈和赵德川牵线搭桥的人……   她缓缓捏紧了拳头,对平宁道:“公主殿下,不如,我们就从剪除她的羽翼入手吧。”   李嬷嬷回宫时,暗卫也回了信王府和温慈报告了兰香和李嬷嬷说的话,温慈听了没什么表情,还叫他回去监视,她得拿到兰香与李家勾连的确凿证据。   可兰香此举其实已经证明了她是李家派来的,而且温慧应该也是知道的,否则当初她强烈要求温甄和将兰香赶出去,后来却不了了之,如今看来两人私下早已勾连,兰香便是温慧留在温家的眼线。   只是不知她可否知道李家让兰香对付父亲的事。   至于宝蝉和那小丫头私下联系的事,她看向宝蝉:“你可有什么好说的?”   那暗卫来禀报时温慈并未叫宝蝉几个心腹退下,因而她也是听见了的。初时她的确慌了一瞬,就怕当初她找赵德川的事给泄露了,可后来她冷静想想,她只是交代那小丫头监视兰香,并未说其他的事,而且当初她激赵德川除去李氏的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想到此她便冷静下来。   听见温慈问,忙道:“回王妃,奴婢确实交代过小香,那时是因为找不到兰香下毒的证据,奴婢不知道您后来派了暗卫去监视,奴婢只是想给您分忧。”   说着跪下:“可奴婢自作主张的确不对,还请您责罚,奴婢毫无怨言。”   她陈恳认错,温慈却道:“你不用转移话题,也知道我在问什么。宝蝉,那小香既是给赵德川送信的人,按理说应该早被处理了才是,可不仅是李家,便是温慧也留着她,可见正是为了钓鱼用的,他们如今钓到了你,而你谁都不找偏找了一个和赵德川有密切关系的人,宝蝉,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宝蝉沉默片刻,终是道:“回王妃,小香的确是赵公子在温家收买的人,当初还是奴婢帮他挑的。可后来奴婢几乎没怎么找过小香,也是这回,奴婢才想着用她一用,但奴婢没想到她已成了弃子,是奴婢坏了事,还请王妃责罚。”   她终是没将和赵德川合谋的事说出来,温慈虽能感觉到她有什么事隐瞒着她,也绝想不到会是这件事,见她不想说,也不愿逼迫,只是道:“温慧得知你和小香认识,只怕她更以为我和赵德川牵扯不清,也会更恨我。她如今被困宫中,瞧着是没什么能耐,可她既然在禁足期间还能叫李嬷嬷出宫来,可见还是有些手段的。”   而能帮她的,除了李家,她只能想到一个平宁。   她虽不确定是谁,可这两个,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道:“往后你不准再背着我私自动作,这回就罚你两个月的月钱,若再有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宝蝉忙应下:“是王妃,奴婢知错了,往后在不敢了。”她没有丝毫怨言,却道:“那小香那里?”   小香早就暴露,如今只怕更是没了利用价值,也不知温慧会将她如何。可若温慈出手,那便是不打自招,只会更加激化她与温慧的矛盾。   温慈道:“稍后我会叮嘱在温家的暗卫注意她几分,温慧目前应该什么心思对付她一个小丫头。”转头吩咐宝湘:“你去找万山,嘱咐他李家那边多用点心,我吩咐的事让他加快速度。”   “是,奴婢这就去。”宝湘忙应下,离去前担心的看了眼宝蝉。   只因以往都是宝蝉与万山沟通这些事,今儿却突然换成了她,想必王妃还是生气宝蝉的自作主张的。宝蝉自然也明白,抿了抿唇,心中十分不安。   ======   晚上因着信王在前院有事耽搁了,温慈换了寝衣等他回来,正拿着卷书在灯下看,宝蝉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里端着碗汤,见她抬头看来忙道:“王妃,再过几日便是您的信期,奴婢亲自熬了四物汤,您趁热喝一碗吧。”   温慈又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书:“我记着今儿是宝湘值夜,她人呢?”   宝蝉看了她一眼:“奴婢今儿特别想伺候您,便和她换了一日。”说着又把碗往前递了递:“王妃,您就喝了吧,奴婢可是在炉子前守了两个多时辰才得了这么一碗,里面全是精华和奴婢的心意。”说着一手去拉她的衣襟晃着,可怜兮兮地看她。   这书是看不下去了的,温慈只好放下书看她,这一看,突然间就发现宝蝉竟长开了好些,眉眼与她有了三分像,却梳着双丫髻,穿着大丫头的青色长褙子,她一时有些恍惚,待醒过神来后突然道:“婵儿,你过不久就十五了,即将及笄,到时我便放你出去吧。”   宝蝉愣住,手里的碗突然就掉了下去,好在屋里铺了毯子碗倒没碎,可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几乎全洒在她的脚上裙摆,温慈因坐在榻上倒没怎么沾染到。   宝蝉却丝毫顾不上是否烫伤了自己和打湿的衣裳,扑通便跪下,一把揪着温慈的衣裳惶恐道:“王妃,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自作主张了,求您不要赶奴婢走,求求您了!”说着眼泪便汹涌而下,止都止不住。   温慈根本来不及拉住她,只得一边拉她起来一边道:“你赶紧起来,烫到了不曾?”   宝蝉却抱紧了她的双腿连连摇头:“不要,您先答应奴婢不将奴婢赶出去!”   她抱得太紧,温慈也挣不脱,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赶你出去,只是你已经大了,该做回你自己了,再过两年也该嫁人了。我如今能护着你,你也不用再委屈自己在我身边做奴婢了。”   “不!”宝蝉哭着摇头:“我不要出去,我也不要嫁人,我只要在您身边,为奴为婢我也不在乎,我只要在您身边,求求您别赶我走了,求求您了!”   温慈劝道:“你出去了也可以随时来看我呀,如今有我在,到了外面也没人敢欺负你。”   “我不要!出去了我就一个人了,我不要。”   温慈想了想:“那我将蔡嬷嬷给你,叫她往后就跟在你身边,她沉稳牢靠,你们也亲近。”   宝蝉却只一味摇头:“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在您身边,王妃我求求您了,您让我留下吧,我往后一定听话,一定听话!”   她哭得伤心欲绝,好似天塌下来一般,温慈无奈,也知她脾气犟,这一时半会儿是劝不好的,只得道:“好,我不逼你出去,但你也知道当初将你留在我身边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时机成熟,你也不小了,而且你也得想想你父母,他们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只想着在我这里做奴婢,他们该多伤心?”   宝蝉抱紧了她的双腿枕上去,抽噎道:“他们对我那样好,一定也不忍心逼迫我,您不用劝了,我是一定不会离开您身边的,我不要孤零零一个人。”   两人大了后她已经很少这样亲近她了。   温慈不由想到当初她刚来自己身边时,小小的一团,因为受惊太过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她那时也小,却也只好将她抱进怀里睡,嘴里哼唱着稚嫩的童谣,如此,半年后她方才好了些。十岁之前,几乎是她去哪里她便跟去哪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跟屁虫。   后来大了些才渐渐好了,可人很沉默,目光却总是在她身上,她吩咐什么她总能一丝不苟地完成,也渐渐不再哪里都跟着她去,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是如此依赖她。   她有些感慨,可到底是她宠着长大的孩子,只好道:“你别急,这事我只是提出来,你慢慢想着,等你想通了再出去便是。”   听她是怎么也要送自己走,宝蝉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可她知道温慈的想法,不忍心叫她当一辈子奴婢,想叫她过得好一些,可她哪里知道呢,这世上,她只有看见她才会安心。   眼泪无声的流着,她沉默地想着,既如此,那便想办法永远留在她身边便是。   温慈见她不再抗拒,以为她答应了会慢慢考虑,多少也松了口气。   宝蝉第二日又恢复了往日模样,温慈瞧着放心了不少。却不知她私下找人打听了不少消息。   这日周放从外面回来,温慈平日里没事时他依旧回到信王面前伺候,因着近些日子太子和几王之间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信王这边人手紧凑,他便被分派了些任务。   他这会儿正要去给信王禀报查探到的消息,角落里便突然跳出个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看竟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宝蝉,他忙拱手见礼:“宝蝉姑娘,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   按理说他是有官职在身的,不须向宝蝉行礼,但因着信王看重温慈,他们这些属下对王妃身边的亲近便也客气些,尤其他们都是男人,对着这些娇滴滴的大丫鬟就更是包容了几分。   宝蝉左右看了眼,朝他招招手道:“你附耳过来,王妃有件密事要吩咐与你。”   周放不疑有他,忙上前几步,因着他比宝蝉高了不少,还特意弯下腰偏头去听,宝蝉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肃穆的脸,不由有些紧张,可想到她的计划,便豁出去一般,闭上眼睛便亲了上去。   周放只觉自己脸上有个甚么温热的东西一触即分,他尚有些疑惑,忍不住转头去看,却见宝蝉涨红着一张脸瞪着他,见他看来忙道:“你、我、我们……方、方才,我们有、有了肌肤之、之亲,你、你得娶我!”   周放懵了。   他今年二十八了,照理说他这个年纪早该成亲生子,可早些年随信王出征北狄后便遇到诸多不幸,信王身边又危机重重,他们兄弟便决意暂时不成亲,免得有人拿捏住他们的家人给信王造成危机。   但他也不是没有过女人,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总要纾解,可也从来没有女子会如此直白上来就亲他一口,然后就要他娶她。   他呆住了,瞧着宝蝉一时反应不过来。   宝蝉见他傻了一般的模样到底平静了两分。这样的事情换做从前她是打死也不会做的,可她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个办法留在温慈身边。其实离温慈更近的距离是成为信王的姬妾,可她又怎么可能做伤害温慈的事。   因而多方打听,看府里那个男仆或者侍卫还没成亲、人又还不错的。最终她选定了周放这个年纪大了她不少,又整日板着脸,瞧着有些严肃的周护卫。   两人就这么站着,宝蝉从他那张木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时很是尴尬,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只好硬撑着道:“反正我打听过你没有妻子,也没有相好的,既如此,你就可以娶我。而且你一定要来娶我,否则我便和王爷说你欺负了我。”   “周……周放!”宝蝉头一回叫出这个名字,感觉隐隐有些奇异,她叉腰道:“我限你半月内来找王妃提亲,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说着转身就跑了,她那点勇气在周放这个木头脸面前实在是快坚持不住了。   她离开了好半晌周放才反应过来,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被她亲过的脸颊,一摸上去竟还有湿濡的感觉,想必是她的口水……他如烫到了一般慌忙将手放下,虽一张俊逸的脸因着风吹日晒有些黑了,看不出脸红来,可耳朵连着脖子那一块儿却早已黑红一片。 第49章 宝蝉   可宝蝉并未等到他上门提亲, 她暗暗恼火,却也知道不是自己上赶着人家就真的会来娶她。可如今她已是孤注一掷,再说人她也亲了, 没道理就此放弃。因而不当值时便想方设法去堵他。   她也不逼迫,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笑, 再拿手指点一点自己的脸颊, 周放便转身就走,几乎落荒而逃。   如此再三, 也不可能没旁人看见,府里便渐渐起了些流言, 说王妃身边的人有些没脸没皮,竟扒着周护卫不放。虽说宝蝉的确得宠, 可她毕竟是个奴婢, 又哪里配得上周护卫。   周放不意听到了两回, 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周鸣与他住一个院子,又是亲兄弟, 自然看得出他的变化, 某日便问他出了什么事。   周放瞧了眼他哥, 想了想, 到底将这事儿说了。   周鸣听了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其他,而是他比周放还要大两岁, 眼瞧着就三十了, 为何就没有娇滴滴的小姑娘凑上来要嫁给他?   但到底是弟弟的终身大事,羡慕是羡慕,却也不得不认真对待,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   周放低声道:“宝蝉姑娘青春正好, 又貌美如花,还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她除了第一回 ……”说着就有些脸红:“后来倒也并未有什么逾距之处,她能瞧得上我,自然是我的福气。可这事毕竟太突然了,我细细回想,往日也未曾见她对我露出过这种意思,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就要嫁给我了。”   说着又看了眼他哥:“再者,咱们不是说好了暂时不成亲么。”   然不管是哪层意思,周鸣却都听出来他心里是中意宝蝉的。   笑了笑道:“往日那是没办法,但如今王爷已然想通,不再退却避让,而且你我也不小了,虽爹妈不在了,可总不能真的让咱们老周家绝后吧。你若喜欢,去提亲就是。至于你说的什么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许她就是突然看上你了呢,难道你我兄弟还差了不成?”   听他哥说能成亲,周放板着的脸变了几变,虽强忍心中喜悦,可到底没能忍住,嘴角便咧了咧。从来不笑的人笑起来便有些傻气,可更叫他蒙上了一层从来不曾见过的愉悦光辉。   周鸣瞧着,也忍不住感慨,果然娶老婆能叫男人变个人。   这日宝蝉又堵住周放朝他做鬼脸,却见他大步走到自己面前,肃穆着一张脸道:“宝蝉姑娘,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嫁给我?”   宝蝉愣住,她这是成功了么?   这天傍晚信王回到春熙苑时瞧着温慈只笑,温慈有些莫名其妙,便替他换衣裳边问:“您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笑得如此开怀?”   信王笑道:“的确是好事,但不光是我的好事,也是你的。”   温慈不解,等到周放跪在她面前说要求娶宝蝉时才明白过来,可当时就变了脸。   信王也没想到温慈会对周放求娶宝蝉一事反应如此之大。   周放很有些无措,忍不住去看信王,信王想了想,挥手让他先退下,想问温慈可是有什么不妥,毕竟周鸣周放兄弟是他身边最得用的人之一,两兄弟的亲事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周放看上了宝蝉,听说宝蝉也是愿意的,他也是乐见其成,以为这门亲事会水到渠成,却不曾想温慈的反应如此大。   温慈却突然站了起来,冷声将宝蝉唤来,两人去了右稍间,这是明显不想让别人听了。竟是连他也没给个好脸色,信王不由苦笑。   宝蝉跪下,温慈脸色冷硬:“你这是想做什么?你若不想出去那就不出去,怎能如此随意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   宝蝉红了眼睛,倔强道:“可是您迟早会让我出去,既如此,我便找个府里的人嫁了,往后继续做您身边的管事娘子,如此一来,我既不用出去,您也不用担心我的终身大事,难道不好吗?再者,周放人品如何您也知道,我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成亲,而是用心打听了的。”   温慈冷笑:“你还有理了?我一心护着你,就是想着等你长大了能找到良人,别像我一般身不由己,如今我能给你做主了,你却如此随意,还说什么当管事娘子?我身边就缺了你这么个人吗?”她是气急了,往日里便是生气也是平平静静的,这会儿说话都高声了起来。   宝蝉有些委屈:“难道我就嫁在您身边不好吗?周放又不差,有您和王爷在,他也不敢对我不好。若是外边儿的,便是我哪一日受了委屈您只怕也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到时你出嫁,我自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身边伺候的都从王府带过去的,谁敢对你不好?”说着到底忍住气劝道:“婵儿,你常年在我身边,不曾出去看过见识过,能接触道的男子也就那么几个,外面儿的青年才俊不少,找个与你年貌相当的不好吗?”   宝蝉听出来了:“您是觉着周放比我大?”   “他比你大了整整十四岁,往后……”   “可是王妃,王爷大了您整整十八岁。”   温慈顿时哑住,沉默半晌却还是摇摇头:“婵儿,你我不一样,当初嫁给王爷我是逼不得已,也是我运气好,才得了他对我的宠爱。你却不一样,你如今有了我,你能嫁的人便有很多选择。”   “可您又怎么能确定周放一定不会对我好,其他与我年貌相当的又一定会对我好呢?”   温慈再次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没法确定。她只是想到自己当初的处境艰难,若信王不是这般人才,没有像如今一般对她好,那她的日子将会是什么样子?可宝蝉如今有了选择,她没必要委屈自己。   然而就如宝蝉所说,其他的人就真的好吗?周放就真的不合适她吗?   她一时也迷惑了,沉默半晌,她才道:“你让我想想吧。”   她没有一口拒绝宝蝉已是大大松了口气,忙应下。   出去后见信王还在等着,便在他身旁坐下。信王问她:“你方才是怎么了?好似对周放很不满意?”   温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实话说来伤人,可让她骗信王,她既不想,也骗不过。   因而想了想,到底说了实话:“您不知道,周护卫之所以突然上门来提亲,是因为前几日我提出等宝蝉及笄了送她出府,她不愿意,因而想了这么个法子,得知周护卫人好,又没成亲,也不知怎么说服了娶她。”   说着无奈一笑:“不怕您生气,妾身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不由己,若那时妾身能选择,只怕也不会有今日。老天到底待妾身不薄,遇到了您,与您相知相爱。可她不一样,妾身如今能为她做主了,她能选择了,周护卫自然是好的,配她也是绰绰有余的,可妾身不希望她为了留在妾身身边便随便把自己嫁了,妾身总希望她能嫁个……”   她想着该怎么形容,信王已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接口道:“找个年貌相当、心意相通的如意郎君?”   温慈苦笑:“可她执意,又拿您做类比,妾身又能说什么,只好答应她考虑。”   信王道:“既然你要考虑那便考虑就是,不过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周放两兄弟都是言出必行重情重义的,既然他敢上门来提亲,定也是真心要娶宝蝉的,他的人品你是不用担心的。”   温慈道:“妾身虽与周护卫相处不多,但他既是您信任的人,妾身自然也是相信的。妾身如今也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罢了。”   信王笑道:“你没有立时答应也好,宝蝉到底小,心性不定,万一后悔了呢,到时岂不是一桩孽缘,因而晾一晾他们两个都好。”   “妾身也是这样想的。”   因而宝蝉等了好几日也没等到温慈答应下来,不由有些着急,可又不敢再催促,只好咬咬牙去找了周放,警告他道:“王妃还在考虑呢,但她一定会答应的,你可不能因此出尔反尔。”   周放道:“你放心,只要你不后悔,我既说了要娶你,便一定会娶。”   他说这话时还是那副严肃模样,很有些公事公办的意思,神色却是认真的。一双眸子黝黑,瞧着人时眨也不眨,很是精神。不知怎的,宝蝉与他对上目光便觉着脸上发热,匆匆丢下一句:“你要说话算话,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便转身就跑了。   周放瞧着她兔子一般惊惶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一笑便让他俊逸的脸又有些不同,可惜宝蝉未见到。   时间眨眼便过,五月初八,是赵德川和南蓉定亲的日子。   而去年的这日,温慈忐忑地坐上了信王府的十六抬大轿,孤注一掷地走到了信王身边。   ======   前一天晚上两人说起这事儿,信王又忍不住折腾了温慈一通,或许是因为彼此心意相通,这些事做起来便让人心情十分愉悦,温慈开始时还有些羞涩,可经过信王这些日子有意无意的□□引导,温慈便也愈发大方,因而两人在这事上便也更加和谐美好。   两人折腾到半夜,清洗后上了床相拥而眠。   信王道:“若不是明日要去三嫂那里,合该我们两个出城去庄子上住几日才好。”   温慈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几乎转眼便是一年。回首过去,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整个温家几乎都散了,可温家的祸根早已经埋下,有今日也是自然。   而她最大的收获便是信王。   她从没想过信王会对她这样好,仿佛只要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用怕。   温慈闭着眼睛在他怀里蹭了蹭:“去哪里都无所谓,妾身只要能在您身边就好。也多谢夫君这一年来对妾身的包容和宠爱。”   信王摩挲着她肩头的印记,柔声道:“小丫头,我也要谢谢你‘不择手段’地嫁进信王府。”   温慈忍不住笑:“如此说来,妾身也要谢谢老天爷对妾身不薄,妾身赌了一场倒堵对了,可见上辈子妾身做了不少好事。”   夫妻两亲亲密密地说了一歇话便睡去,第二日早早起床,瞧她拿手捂着嘴打呵欠,眸光水润,娇俏可人,信王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若是能生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儿,我定将她疼上天去。”   温慈看他:“万一是儿子呢?您就不喜欢了么?”   “男孩我自然也喜欢,可他们从小就皮,哪有娇娇软软的女儿招人喜欢。”   温慈起身穿衣裳,忍不住笑他道:“您膝下不是有女儿了么,可妾身瞧着她倒不怎么喜欢您呢。”   信王忍不住拍拍她的屁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温慈笑出了声,信王有些无奈,到底不再提生孩子的事,毕竟她也还小。夫妻两穿戴好便去了顺王府上。就在他们出发时,正好也有人出了宫。   见他们夫妻上门,顺王妃很是感激,毕竟他们府上没个能做主的男人,有信王在便有了见证和依靠。   赵伯顺是个有些憨实的络腮胡大汉,赵夫人却很温柔,两人对信王夫妇很是恭敬,赵德川垂眸站在父母身后,温顺恭敬,只在温慈进来时瞧了她一眼,之后就没怎么抬头。   有信王做见证,双方很是顺利的交换了庚帖,至此两家婚事便定了下来,商议着等南蓉及笄之后再来议定婚期。   温慈提出去看看南蓉,顺王妃忙叫身边的亲信嬷嬷领她去,她要陪着赵夫人,倒不能陪同,信王知道温慈昨儿没休息好,便叮嘱宝湘两个好好伺候着。顺王妃等人不由笑看着,赵德川自始至终未抬过头。   定亲仪式南蓉是不用出面的,她在自己的闺房里由着丫鬟嬷嬷们陪着,虽强忍着正经模样,却总是忍不住往前院方向瞧,正好和温慈进来时含笑的目光对上,立时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却也大方起身招呼她:“四婶来了,您赶紧坐。”又吩咐丫鬟们上茶。   温慈方才瞧见她的模样,羞涩又欢喜,分明是愿意的,虽心中有些感慨,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客气了两句,南蓉便将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温慈见她有话要说也叫宝湘宝蝉出去。   温慈笑问:“你这是有话要说?”   南蓉红着脸道:“四婶,您能告诉我,成亲后……是什么样的么?”   “什么样?”   这个问题她又哪里能回答得出来呢,女子嫁人便如再投一回胎,若是运气好的,得了丈夫的宠爱、公婆的疼爱、妯娌的友爱,便是世间极难得之事了,可若运气不好,那便是半生折磨罢?   她看着南蓉向往又期待的目光,很想说些她想要听的好话、漂亮话,可她到底做不出来,想了片刻道:“你这个问题倒是难倒我了,因为我没法给你个有意义的答案。毕竟,女子嫁人就是进入另一个家庭里,不知公婆妯娌的性情,也不知丈夫的心意,开始必定是要彼此试探的,慢慢了解彼此,或许就该知道如何相处了。”   南蓉果然因她这番话冷静了下来,激动和期待都变成了忐忑。   见她不安,温慈怕将她吓到了,又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你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别人自然说不了什么,便是当真有人挑刺针对,你可是皇家的郡主,又怕什么?再者,既然三嫂和你哥哥都看重赵公子,想必他人也是不错的,你们成亲后他对你好,你便也回报他的好,如此,相敬如宾,亦或相亲相爱,只要两人齐心,便也就没什么不能过去的了。”   温慈的话十分现实,南蓉那颗萌动的少女芳心便冷静下来,她也意识到往后要面对的还有很多很多。可好在她性子开朗坚韧,温慈提前与她说了这些,她也有了心理准备,不再是单纯的向往,而是开始审视她的亲事。   真话自然是不中听的,但南蓉很是感激:“四婶,多谢你,我明白了,成亲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但只要我做到问心无愧,与赵公子和和睦睦的,想必就错不了。”   温慈夸道:“南蓉真聪明,就是这个理儿。”   屋内两人说着话,外面南蓉的丫头们便将宝湘宝蝉拉去招呼,众人边喝茶吃点心边热闹说笑。宝蝉多饮了两杯茶,便和众人说着要去更衣,一个老嬷嬷见此主动站出来指引她去,宝蝉道谢,和众人说了一声便随着老嬷嬷离开了。   那老嬷嬷恭恭敬敬请她去了茅房,出来后却突然悄声道:“宝蝉姑娘,有人转告老奴说要见您,就在咱们府上的侧门外面儿。”   宝蝉一惊,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见就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嬷嬷,便道:“嬷嬷糊涂了,你们府上我也才来两回,哪里认识什么人。”说着便越过她要回去。   那嬷嬷却急声叫住她:“宝蝉姑娘,他说了,他即将成亲,只想最后问一问您主子好,若您不去见他,他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宝蝉听到这话便想到了赵德川,心里就冒出一股无名火。   这人当真是胆大妄为,竟在顺王府上收买了顺王府的人要见她,竟还威胁她?她真是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自是不想去见的,可就怕他发疯做出对温慈不利的事来,便对那嬷嬷道:“你带路吧。”   老嬷嬷松了口气,忙带着她转了方向,一路上避着人,左右瞧着,两人很快便到了一处侧门,这里自是有人守着的,那守门的见了老嬷嬷张嘴便喊娘,又看了宝蝉一眼,将侧门打开半扇,对宝蝉道:“姑娘快些,您若好了便敲敲门,小的自会给您打开。”   宝蝉点点头便出去了,身后的门关上,外面是条僻静的巷子,她左右看了眼,在左边的拐角处看到一抹衣角,便沉着脸走过去,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她忍不住道:“赵公子,今儿可是你和郡主定亲的日子,你将我叫出来是要做什么?竟还要威胁我,你当真是……”   那人转过头来,却是个陌生面孔。   宝蝉一愣,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忙笑了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说着转身便走。   身后那人却突然一掌落在她肩上,她便再也动弹不得,宝蝉不由脸色大变,张嘴就要喊,那人另一只手已经极快地捂了上来:“姑娘没认错人,正是我们主子找你。”   宝蝉剧烈挣扎,身后之人的手掌便如烙铁一般沾在她身上,惊惶不已,挣扎之中一口咬住那人的手掌,那人嘶了一声,手中一松,宝蝉一喜,就要大喊救命,却突然后脑一阵剧痛,眼前霎时便白了,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男人将她扛起极快地到了巷尾,那里正有辆不起眼的马车等着,他将人扔进车厢,自己坐了上去,赶车的车夫道:“方才主子又叫人来催了,咱们得快些带过去。”   两人说着马车便渐渐远去了。   另一边,南蓉觉得温慈与其他人不同,会与她说真话,便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正说起顺王妃也在给南清相看妻子,宝湘便突然闯进来,白着脸道:“王妃,不好了,宝蝉不见了。”   温慈愣了一瞬:“你说什么?宝蝉不见了?”   ======   那个老嬷嬷被很快找到,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宝蝉的,可她并未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   被带到众人面前她吓得脸色惨白,问了两句便全都交代了:“是一个男的给了奴婢二十两银子,让把信王妃身边叫宝蝉的丫头喊出去,说他是那丫头的远房亲戚,只说几句话就行。奴婢……奴婢家里的老头子重病,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应下的。可、可奴婢没想到宝蝉姑娘出去了就一直不曾回来,奴婢还去外面找了,也没找到,各位主子,奴婢当真不是故意的,求各位主子饶命啊……”   顺王妃母子三人回府时间不长,好些下人都是才买不久,要收买自然容易。顺王妃叫管家将人拖下去,脸色很不好看。虽说温慈的丫头是自己个儿走出去的,可毕竟有她的责任,见温慈脸色难看,忙道:“四弟妹放心,我交代了管家将府里所有能动的下人都打发出去找了,一定会有消息的。”   “劳烦三嫂了。”温慈客气道。她自是不可能责怪顺王妃,只是又气又担心,气宝蝉怎么就没个心眼儿,谁叫都出去;又担心她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若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实在不敢想象。   可谁会对一个丫鬟出手?与她有过节的人不少,平宁、温慧、柳侧妃,甚至李家。但为什么会对一个丫鬟出手?还是说宝蝉背着她做了什么?   她理不清头绪,也没有一点线索,好在发现人不见后第一时间叫周放去找人,信王也叫周鸣派了不少人手。如今能做的只有等待。   赵家人早已离开,这会儿众人都等在前厅,南蓉也出来了,但她见气氛很不寻常,倒有些疑惑温慈怎会如此在意一个丫头,可也不好多问。   很快周放就回来了,脸色却有些难看,并未带回好消息:“属下在后巷发现了新的车辙印,顺着痕迹跟了上去,可后来那车转进大街上就不见了,暂时,没有消息。”   温慈站了起来,和信王道:“王爷,妾身回温家一趟。”   “回温家?我陪你一起去。”   温慈摇摇头:“妾身会带足人手,您就在三嫂府上等一等吧,再帮我看看可还有其他线索。”   “好,那你小心。”   温慈到温家时正好遇上温甄和回家,温慈先问了他的身体如何,瞧他脸色还是有些憔悴,与中毒时的模样相差不大,他道:“最近衙门里案子多,为父熬了几夜,因而面色不是很好,实则那毒已经解了,你放心就是。”   温慈却觉得他是为了不叫兰香看出来特意熬的,却也不揭穿,只问:“兰香那边,您查得如何了?”   他摇摇头:“若不是府里没有其他可怀疑的人,为父当真以为是咱们错了,没有丝毫进展不说,这么些日子过去,她也没有丝毫异样。”   温慈笑:“可见是个了不起的‘平民女子’。”温甄和听见这话难免有些尴尬。   “父亲,我今日来是专门来找她问几句话的,稍后您就不用在场了。”   “出了什么事了?”   温慈笑笑:“没什么事,只是这事一直拖着没弄明白,我总是担心,正好今儿有空闲,我这里又查到了些证据,便问一问她。”   温甄和想了想站起来:“好吧,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你注意这些。”   六个月了?姜姨娘没了时,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六个月。温慈看他:“父亲放心,怎么说也是您的血脉,我自会注意的。”   兰香被带来时见屋里只有温慈和她的人,有些忐忑,却还是脸上带笑,恭敬见礼:“奴家见过王妃。”   她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着腰,作势跪下,眼里却瞧着温慈,似是笃定因为肚子里这个孩子温慈必不会对她太过苛刻的。   可惜,温慈只是冷眼看着,兰香脸上的笑意僵住,只得缓缓跪了下去。   温慈淡淡道:“你以为肚子里有了父亲的孩子便可以为所欲为?”   兰香赔笑:“王妃误会了,奴家哪敢,只是身子笨重了,行动难免迟缓些。”   温慈轻笑:“也不知你如此聪明的人可有打听,在你之前,咱们这个府里有两个孩子不曾见到天日便没了。他们一个是夫人的、一个是父亲的宠妾的。一个才在肚子里落地,一个也如你一般……六个月了。你说说,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肚子这个能不能生下来?”   说罢她挥挥手,就有两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的钳制住兰香,兰香脸色大变,温慈又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宝湘,宝湘拿着那药丸朝兰香走去。   “您这是做什么?您要伤害我肚子的孩子?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恨你的!”   温慈掀起眼皮:“你放心,父亲都已经习惯了,毕竟之前已经没了两个,你这个,他最多也就是伤感一阵子罢了。至于他的子嗣你就更不用担心,父亲才三十多岁,我正给他物色继妻人选,便是一个妻子不够,再添两个姨娘就是,到时候父亲想要几个孩子便有几个,你这个又算得上甚么?”   兰香对上她的眼睛,这才发现那双眸子里清澈的表象下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她背心里突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又忍不住左右看看,还有那拿着药站在她面前的小丫头——她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可怜和弱小,也才感受到平民百姓和皇家的王妃当真没有一丝可比性。   她在温慈眼里,只怕比蝼蚁也好不了多少。   便是再多的心计和手段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也不过飞灰。   兰香心中彻底生出忌惮。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无法与温慈硬碰硬,便立时换了脸色,哀声哭求:“求王妃饶了奴家吧,奴家哪里敢与您作对,您想知道什么随便问便是,奴家定然知无不言!”   能屈能伸,果然是个人物。   温慈挥手,宝湘便站到了一旁,两个婆子也放开了兰香,兰香立时松了口气,忙扶住了肚子。方才一阵紧张激动,只觉肚子隐隐作痛,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依仗了,他是定不能出事的。   温慈自是看见了她的动作的,也很容易就能明白她的想法,问道:“你是李家派来的人吧?”   兰香哀求地看着她:“王妃,只要您答应给奴家一条生路,给奴家肚子里的孩子一条生路,奴家什么都会告诉您!”   温慈打量她片刻,笑了:“放心吧,你便是生个儿子又对我有什么影响?只要你说实话,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兰香无比感激:“您放心,奴家一定什么都说。”说着也不待温慈再问就道:“奴家却是李家派来的。早在老爷去滁州前,奴家就险些被卖了,正是李家的人将奴家救下,之后便买下了奴家,又说要给奴家安排一个好去处,只要奴家听话。”   说着她眼泪就下来了:“您不知道奴家此前过得有多苦,奴家小时候得过一场重病,十来岁前的事都忘了,只记得被人转了好几次手给卖到了滁州。那兰家人原来对奴家还有几分好脸色,可后来兰家的儿子得了一个富家女的青睐,那家人便觉得买奴家买亏了,便动辄打骂,家中所有的事都要奴家去做,后来更是听了那富家女的挑唆要卖了奴家,卖到那种地方去!”   “李家来人买了奴家后,便设了个圈套结识了老爷,李家人说,只要往后呆在老爷身边,听他们的吩咐行事,便让奴家做大户人家的主子,随便奴家生儿育女,奴家也再也不用回南边儿去了。王妃,奴家只是想活着,奴家也是逼不得已啊。”   她的身世的确悲惨,可温慈不为所动:“所以,温慧也知道了你的来历?”   “是,奴家刚到温家的那日就告诉她了,说了是李家让奴家来帮助她的。”   “她叫你监视那个叫小香的丫头?”   “是,让奴家看好她都和谁接触。”   “上回我身边的宝蝉与那小香说了几句话,你把这事报给了她知道,后来,她可又吩咐你做了什么不曾?”   温慈每问一句,兰香的冷汗便多流出两行,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温慈是全部知道的,她一直在被她监视!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温慈对她爱理不理,且一直要撵她出去,后面却又没了动静,如今看来,她不是没理会,而是一直在监视她,她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兰香险些跪不住,心里升起一阵又一阵寒意。她自诩有几分聪明,以为凭借李家的支持能在温家占据一席之地,便是此时的屈服也有几分是伪装的,可如今,她当真是对眼前的这个少女升起了恐惧。   她忙忙摇头,再也不敢隐瞒:“回王妃,自上回奴家将那件事告诉李嬷嬷后,宫里便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温慈盯着她的脸,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惶恐,淡淡道:“那你可知,就在不久前,我身边的丫头宝蝉被人带走了?”   兰香一愣,忙道:“不知,王妃,奴家当真不知道此事!”   温慈又看着她,兰香知道她是在审视自己是否说谎,即使被她那双面无表情的眼睛盯着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却也不敢挪开,强忍惊惧与她对视。   温慈又问:“你当初是如何向她递消息的?可知她在宫中是否有帮手?”   兰香听明白了,她在怀疑是温慧使人带走了宝蝉。可温慧恨的是温慈和赵家公子,对一个丫头动手做什么?难道那个宝蝉有什么过人之处?   可这些也不需要她来考虑,只道:“奴家是往李家送了消息,再由李家人往宫中递的,至于大姑娘在宫里是否有帮手奴家也不确定,上回李嬷嬷回来只说大姑娘如今日子也不好过,她还是大姑娘求了平宁公主才能出宫的。”   平宁?这两个果然狼狈为奸了么?   可就如兰香不明白一般,她也不是很理解这两人抓宝蝉做什么,难道是打算拿她身边的大丫鬟来威胁她吗?且不说她会不会因一个丫鬟受到威胁,只说她有什么把柄值得威胁?   还是说温慧知道了宝蝉的身份?   可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初她将宝蝉带回温家时,宝蝉只是个大街上的小乞丐,她‘无意’间看重了才带回府里,便是宝湘蔡嬷嬷,虽知道她对宝蝉有些不同,也绝想不到她是有其他身份的。   兰香这里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可宝蝉那里不管是因为什么被带走她都不能过多耽搁。虽没有证据,可如今她也不得不往宫里走一趟了。   到了此时,温慈也只以为平宁两人带走宝蝉还是为了针对她,宝蝉或许会受些苦,可生命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毕竟还未找上她这个正主不是么。   兰香见她起身要走,不由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温慈看了眼她的肚子:“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我给你个机会,去把一切事情向父亲坦白——包括你给他下毒的事。”   兰香心脏骤然紧缩,这件事她也知道了!   她惶恐道:“王妃饶命!是李家人说,那是能叫老爷对奴家一往情深的秘药,有了它奴家便能一直得到老爷的宠爱,王妃,奴家从未想过要伤害老爷,奴家是真心喜爱老爷的!”   温慈讶然,复又笑了,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同情:“真是单纯,你自去找父亲问问那到底是什么药吧。”说着便离开了。   兰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瘫软在地上,双手牢牢抱紧了自己的肚子,白着脸瑟瑟发抖,冷汗早已打湿了鬓角,瞧着很有些狼狈。此时屋里空无一人,只听她嘴里低声呢喃:“一个两个都来逼迫我,凭什么!就因为你们出身比我高贵?且等着吧,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高看我一眼!”   说着她便朝外惨叫出声,很快她的丫鬟便冲了进来,兰香只喊肚子疼,那给温甄和下药的事似乎根本没进她的心里。   温慈叫人给信王送了信便直接驱车往宫里去,马车渐渐进入街市,听着外面喧闹的人声,不知为何她心中渐渐生出一股烦躁,有些心慌意乱。   她忍不住对宝湘道:“告诉车夫快些。”   “是。”宝湘见她脸色不好忙应下推开车门出去了,正要和车夫说话,却只觉有个东西突然从天而降,重重摔在他们一行面前,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车夫立时拉住缰绳,宝湘险些一头栽倒下去,忙死死拉住马车门才止住了,马车一停下她也顾不上看前面掉的是个什么东西,忙打开车门问温慈:“王妃,您可还好?”   温慈的肩膀在车厢壁上撞了下,有些闷闷的疼,她忍不住从打开的车门里看出去,神色有些不耐:“方才是什么东西摔——”   话音突然就戛然而止,宝湘有些疑惑,也随之望去,却见就在她们的马车前面的地上,一个衣衫不整满身青紫血肉模糊的人以极为扭曲的姿态躺在那里,她的身体还在微微痉挛,口鼻里黑红的血一股一股溢出来,一双眼睛看着她们这里,缓缓朝温慈伸出手来。   是宝蝉。 第50章 痛失   温慈疯了一般冲下去, 险些栽下马车,不知是谁扶住了她,被她狠狠推开, 可她双脚似是没了知觉,软绵绵的, 刚冲到宝蝉身前就栽倒在地, 她顾不上膝盖手掌被擦破了皮,颤抖着手想要将宝蝉抱起来, 可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她不敢碰。   “蝉……婵儿……”   她颤抖着唤她的名字, 最终一把握住了宝蝉向她伸来的手,死死捏住。   “婵儿……”   宝蝉似是笑了笑, 嘴唇微微张阖, 可此时温慈脑海里一片剧烈的嗡鸣, 周围有无数百姓围观惊呼,她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周放忙拉来侍卫婆子将两人团团围住, 又厉声呵斥众人安静, 百姓们摄于他狰狞的脸色不敢再说, 他的大喝声也终于惊醒了温慈, 为她混乱的心绪注入一丝冷静。   她颤抖着伏下身去,拿脸贴着宝蝉满是血污的脸,轻声道:“婵儿别怕, 我一定会治好你, 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表……姐……”   “在,我在呢!”温慈连连点头,一手握紧了她的手, 一手抚摸她的脸颊,想要擦掉她脸上的血污,可好些血渍早就干了,根本擦不干净,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拿不住帕子,脸色早已惨白一片。   “对……不起,只……能,留下……你,你一个人……了……”   “不不不,婵儿,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不是不想离开我身边吗?我再也不送你走了好不好?我答应你和周放的婚事,等你好了咱们马上成亲,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半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宝蝉嘴里又吐出一口浓稠的血来。   温慈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抖着手,一下又一下地抹去她嘴角的鲜血,她的手被染得血红,双眸浮上殷红的血丝,瞳孔剧烈震颤,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这时周放拿出一粒药丸来递给温慈:“王妃,这是宫中秘药,对治疗内伤有奇效,您给宝蝉姑娘服下吧。”他的脸色冷硬如铁,看着宝蝉惨烈的模样红了眼睛。   温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拿过喂进宝蝉的嘴里,可她的嘴里只有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吐出来,已经无法吞咽了。   温慈嘴角僵硬地牵了牵,轻声细哄:“婵儿乖,你吃下这药就没事了,听表姐的,快吃下好不好?”说着将药强硬的塞进她嘴里。   宝蝉看着她,喉咙轻轻动了动,温慈大喜,正要问周放可还有,宝蝉喉中一哽,突然喷出一大股鲜红的血液来,温慈的脸上身上被喷洒了正着,她好似被一块浓稠又腥甜的血幕裹住,一时愣住了。   宝蝉眼皮颤了颤,看着她,眼角有一滴眼泪缓缓流下,嘴唇阖动,几不可闻:“表……姐,你……要、哭……出来……”话音未落,她的眼皮却阖上了。   手里的手往下坠落,温慈下意识捏紧了,她将宝蝉抱进怀里,问周放:“太医怎么还没来呢?”没有哭,没有泪,脸色极为平静,配上满脸的血渍叫她看起来极为骇人。   周放抹了把眼睛,痛苦地看了眼宝蝉,正要说话,宝湘却满脸眼泪的推开他,强忍悲痛对温慈柔声道:“王妃,太医马上就到了,咱们把宝蝉带回去好不好?这里是大街上,她躺在地上多冷啊。”   温慈转眼看她,似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她肯定很冷,我要带她回家。”说着低头对宝蝉道:“婵儿,别怕,表姐带你回家,叫你永远都呆在表姐身边,永远不离表姐左右。”   她将宝蝉抱起来,宝湘想要帮忙,却被她避开。她本站都站不住,可这会儿却将宝蝉牢牢抱进了怀里。   她抬头,朝方才宝蝉被扔下来的一座二层茶楼看去,那里已被周放吩咐人紧密看守,茶楼的老板和伙计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大门前。   只一眼就收回目光,对周放道:“把伤害了她的人全部找到带到我面前来。”   周放抱拳,垂下头去:“王妃放心,属下一个都不会放过。”   温慈将宝蝉抱进马车,一路上不松手,也不让人搭手,沉默地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宝湘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马车在信王府停下时,她的双眼早已哭得红肿,可温慈,一滴眼泪也无。   马车停了好一会儿,温慈依然没有动静,外面的人不敢催,宝湘只好试探着劝道:“王妃,咱们到了,下车吧。”   温慈脸上的血迹不曾擦过,此时早已干涸,一片暗红里,她苍白的脸皮、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白便格外显眼,红白交错,仿佛新生的罗刹。   看了眼宝湘,又低头去看怀里早已没了声息的宝蝉。她说:“宝湘,她的身体好冷啊。我方才抱着她,感觉她身体里的热气一丝一丝的散去,我一丝也留不住……”   宝湘心痛极了:“姑娘……”   她说:“宝湘,为什么老天爷总要将我在乎的人一个又一个夺去?我是不是上辈子心肠太坏,做了叫人恶极恨极的事,所以这辈子是专来惩罚我的?”   宝湘哭得不能自己,一把握住她的手,入手却是一阵冰冷,忙两手捧住,想要将她的手暖一暖,痛哭道:“姑娘,不是这样的,恶得坏得都是别人,都是他们坏心肠,您没有一丝错!”   “是吗?”   她轻声反问,抽出手,拿帕子沾了茶水一点一点擦去宝蝉脸上的血迹,嘴里却平静道:“我为了保住她,委屈她成了小乞丐,委屈她在我身边为奴为婢近十年,她本也是千娇百宠的,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手里的帕子染红了,她似无所觉,拧干,又来擦洗。宝湘见状忙给她倒上干净的茶水,又将所有备用的帕子找出来。   “我费尽心机成为信王妃,就是为了报仇,为了不叫人再欺辱我们,可我,却连她也没保住。”   “王妃……”   温慈却又不再说了,宝蝉的脸已被擦干净,可她两颊肿胀,嘴皮也破了,脖子上是被掐过的青紫指痕,有一道伤口从她的衣襟里露出来。   温慈眼里的光慢慢散去,涌上浓重的黑。   她一把拉开宝蝉的衣裳,宝湘下意识惊呼出声,只见宝蝉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处好的,全是被凌·虐之后留下的青紫伤痕,还有被利刃划破的狰狞伤口。   消失不过半日,她竟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   温慈黝黑的眼底弥漫上一片血红,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颤抖的厉害,去解她的腰带。宝湘却一把抱住她的手,哭求道:“您别看了,求您别看了!”   温慈要挣开自己的手,宝湘却死死抱住,看着惨白的脸色和咬得死紧的牙关,还有不受控制颤抖的脸颊肌肉痛哭道:“不要看了姑娘,求求您了……”   温慈狠狠推开她,她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死死睁着眼睛,执意地解开宝蝉的衣裳,执意地看着她被凌·虐地身体,执意地看着她狼藉一片的下·体……   她急促地呼吸盖过了宝湘的哭声,她死死看着,因太过用力脖子上冒出一片青筋,像扭曲的虫子一般渐渐爬满她的全身。她牙关咬的死紧,不曾哭,却因太过急促的喘息和用力,喉咙里呜咽出声,不过片刻她的脸色就涨红一片,似要爆开一般。   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颤。   可她眼里没有一滴眼泪。   宝湘大惊,哭着爬过去抱住温慈,却发现她的身体僵硬如铁,她如此痛苦,可她又如此清醒地看着眼前叫她如此难痛苦的源头。   “姑娘……奴婢求您哭出来吧,奴婢求求您了……”她边哭边朝外喊:“你们快把王爷找来啊,快啊!”   车外有人急忙答道:“早叫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到了。”   温慈却似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宝蝉,她残败又残破的身体烙铁一般死死地烙进她的眼里、心里、脑海里。   早上,她还是好好的呀……   她挣开宝湘,将宝蝉抱进怀里,她身上的衣裳又破又脏,沾满了血污,她狠狠撕扯着,将马车里她的备用衣裳一件件拿过来,给她包了一件又一件,直到她全身上下被包裹得一丝不漏,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再也看不到。   可宝蝉脸上的伤还在那里,温慈拿手一遍一遍抚摸,不曾消失丝毫,温慈脸色更加难看,扭曲,又狰狞。   宝蝉的脸肿胀难看,可她的嘴角似是含着一丝笑意,那是她最后留给温慈的。   温慈的手指停在那里,那缕笑太浅了,浅得若是细看只仿若是错觉。温慈看着,只觉心口仿若被重锤击中,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恨、所有的悔,积聚成一股骇人的洪流,猛烈地朝她冲击而来。   她张开嘴,她呐喊,脖子上青筋暴露,可没有声音。她抱紧了宝蝉,无意识地摇晃着,痛苦的嘶喊着,可依然没有声音,没有眼泪。   宝湘哭得险些晕过去:“姑娘……您哭出来吧,您哭出来吧……宝蝉定不会想让您如此难过呀……”   温慈脑海里突然就响起宝蝉临去前的话:‘表姐,你要哭出来……’。   温慈爱哭,可哭只是她的武器,她若是当真伤心到了极致,反而没了眼泪。宝蝉知道,她不想让她太过伤心,她遭遇了那样惨烈的折磨,可到死都在担心她,想着她!   宝蝉的话化作了一把最温柔的剑,斩断了她心底刚硬的心墙。温慈昂首,身体里积郁的所有痛苦终于猛烈的冲击而出:“啊——”   信王急匆匆赶来时,就听见一道悲恸之极的呐喊从那封闭的马车里冲破出来,周围人无不闻之变色,信王也是脸色骤变。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待开《怀了王爷表哥的孩子后》,求个收藏   【文案】   年已二十六的三王明玺一直不曾娶妻纳妾,只因他有洁癖。   近十年来满京里的闺秀都被他挑剔遍了,只因觉着她们都不干净……   贤太妃几乎操碎了心,为了叫他成亲生子,曾将他和一美貌宫女锁于室内,言若不行周公礼便不放他出来。   贤太妃狠了心,可关了三日三夜他也未曾妥协,还险些将自己饿死,被放出来后先是搓掉自己一层皮,后又执意出家去。   贤太妃以死相逼才将他留下,却是再也不敢逼迫了。   这日王府来了个投奔的远房表亲,又瘦又臭又邋遢,三王险些叫人将他扔出去,   可洗干净后才发现竟是个极为漂亮、精致又干净的孩子,尤其一双清澈的眼睛,懵懂怯懦地看着他时,他仿佛见到了这世间最干净的星星,   三王清晰感觉到自己心里酥麻难耐、蠢蠢欲动——他想抱紧他甚至吃了他——不叫他再沾染这世间的任何尘埃污渍。   可惜了,这是个‘表弟’。   但也无妨,只要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他便能如自己一般永远干净。   元青叶为了活命,硬生生将自己饿成了皮包骨头,   以致进了三王府两个多月,三王一直以为她是‘表弟’,   三王对他极为严格,同吃同住不算,任何他不允许碰的东西和人,她便永远不能碰。   为了活命,元青叶只当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物件儿随他摆弄。   一日,三王被人下了药,竟在恍惚中拿她解了药,   她痛得恨不得死去,然三王醒来后却觉得她玷污了他,冷漠吩咐将她送去城外别庄自身自灭。   为了活命,她顺从接受。   半年后,三王来别庄小住,却见‘表弟’挺着大肚子出来迎接,   三王懵了。   他挣扎了一日一夜,最后还是为了孩子妥协,命人将元青叶接回王府,   可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元青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跟着个活泼的猪娃娃。   她冷着脸看躲到侍卫身后的三王,再不打算惯着他的臭脾气:“这半年来都是它们陪着我,想让我回去可以,它们必须一起,且与我同吃同住,否则,我宁死不屈,您且随意!”   后来……   三王看着在泥塘里打滚的母子两,从未想到他的洁癖竟也有痊愈的一日。 第51章 伤逝   温慈醒来时, 屋里点了灯。信王坐在床边看着她。   温慈坐起身,觉得脑袋里一阵一阵拉扯的痛,她边揉着头见信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忍不住笑了:“王爷,您这样看着妾身作甚?”   说着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莫名觉得心中一阵烦躁, 好似有什么事情给忘了。   信王愣了一瞬,忍不住打量她的脸色, 她脸上没什么血色,眉头紧皱, 似是有些烦恼,可没有丝毫痛苦难受。他一时惊疑不定, 正要问她, 却见她放下手, 朝外喊道:“宝蝉,给我端杯温水来。”   没有人应声, 温慈突然僵住, 揉着太阳穴的手缓缓放下来, 她转头去看信王, 白着脸笑:“王爷,方才,妾身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宝蝉她……”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期待他笑着说那却是一场梦,可她眼底已然浮上恐惧。   信王心疼不已,他不忍面对她眼里那丝期望的光,可他更知道她已是清醒, 只是不愿接受现实。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柔声道:“慈儿,若是没睡好,就再睡一会儿吧。”   温慈眼里的那丝光芒果然灭了。   她垂下眼皮,静默无声。   好一会儿,她摇摇头,说:“不了,妾身睡够了。”说着便掀开被子起了身,自己去衣架上拿了衣裳一件一件穿着,没事人一般。   信王担忧又悲悯地看着她,不忍阻止,也不忍打扰,默默地陪着。   穿好了衣裳,温慈朝外喊:“宝湘。”   宝湘忙应了一声走进来,她双眼哭得红肿不堪,因而并不敢抬头,低头道:“奴婢在,王妃可有什么吩咐?”   “婵儿呢?”不是宝蝉,是婵儿。   宝湘听她语气平静,下意识抬头朝她看来,却只看见她幽深如墨的眼,和平静无波的脸。   她心里大恸,眼泪不由自主浮上,忙低下头去,哑声道:“回王妃,王爷让奴婢们将她暂时安置在厢房,奴婢和蔡嬷嬷给她清理过了。”   “好。”又问:“周放回来了吗?”   “回了,就在外面等着您。”   “好。”她回头去看信王:“王爷,妾身要去处理婵儿的事,您不如早些歇息吧。”   信王摇摇头:“宝蝉的事随你处置,但是本王必须跟着你。”   温慈点点头,“那便随您吧。”却又道:“但她不是宝蝉,她叫姜蝉,是我嫡亲的表妹。”   信王早听了周放等人的禀报,知道宝蝉的身份恐怕不一般,温慈这样说他便点头:“好,表妹姜蝉,本王记住了。”   温慈看了他一眼,平静里似是带了些别的什么异味,可如今她的表情已然十分难以看透,信王一时也不甚明白。见她转身走了,便也跟上。   姜蝉已经装了棺,还未盖棺,棺下点着长明灯。   温慈站在棺旁看着,她死了已有一段时间,身体早就僵硬,脸上的伤痕更加明显,永远也无法消除,还有她身上的……   温慈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婵儿,放心去吧,到地下见到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妈、还有我娘,告诉他们,便是姜家只剩我一个,我也定会为他们报仇,不管是他们的,还是你的。还有,你不用担心我,你知道的,我自小就很坚强,我一定会好好的。”   一阵风吹来,长明灯上的火焰轻轻摇曳,那风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似是对她的回应,温慈便勾了勾唇角。   她吩咐宝湘:“拿把剪刀来。”   宝湘忙找来剪刀给她,温慈接过,剪下姜蝉的一缕发丝放进荷包挂在腰间,她说:“婵儿,这样,你就能一直陪着我了是不是?”   长明灯再次摇曳,片刻,那风便远去了。   温慈退后一步,吩咐道:“盖棺吧。”   “是。”周放亲自上前给姜蝉盖上棺盖,温慈看着她的脸被一寸一寸掩盖,从此,再不复见。   蔡嬷嬷、宝湘等人哭得不能自己,温慈静静站着,静静看着,很平静。   ‘咔嚓’一声,棺盖彻底阖上,温慈道:“暂时就不钉了,我还有事要做。”周放应下,挥手让其他侍卫下去。   温慈来到信王面前:“王爷,我要找到杀害她的凶手,带到她的灵前为她祭奠,再办七七四十九日的法道场才能让她入土为安。”   信王只有一句话:“都随你。”   温慈嘴角动了动:“多谢王爷。”   她叫来周放,问道:“人都找出来了吗?”   “回王妃,都找到了,一个不剩。他们中,有三个是京军中的兵士,有四人是街上乞丐。”   温慈面色无波:“可问出是谁指使了吗?”   “属下用了极刑,那三个兵士便交代了,是宫中一位女官找上他们,许他们重利权势,让带走宝蝉姑娘。那位女官,是平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荷香。”   温慈抬眸,漆黑的夜空里零星闪烁着几颗星子,明明灭灭。她吩咐:“那七人都查清楚来历背景了?他们都是爹生娘养的,想必应该都有自己在乎的人吧,你去把他们最在乎的人带来。”   周放忍不住看了眼信王,信王朝他点头,周放便应声下去了。   温慈站在廊下,任夜风搅动她的衣摆发丝,她纹丝不动,肩背挺直。信王在她背后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坚韧又冰冷,遗世独立,孤注一掷。   他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   温慈看他,道:“王爷,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势必会给您带来麻烦,您不如休了我吧。”几个士兵乞丐他自是不屑的,可平宁却是太后的心头好,是明帝也跟着偏爱的人,若温慈动了她,可以预见会给信王带来什么影响。   信王却握紧了她的手:“你一个人哪有两个人一起力量更大,你我夫妻一体,我自是要一直陪着你的。”   温慈偏头看他:“您就不怕吗?您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断腿,“当初我连命都险些没了,又失去了一条腿,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他看着她的眼睛,温柔道:“慈儿,你要信我,我比你想的,或许还要厉害一点儿。”   温慈看了他片刻,又道:“王爷,若妾身这次侥幸不死,往后,便与您同生共死。”   信王心头一颤,眼眶微红:“傻慈儿,你怎会死呢,你注定是要与我生同衾死同穴的。”   衣摆被夜风吹拂,扑簌簌地响。温慈的手却渐渐被他捂出了一丝温度。   信王也终于说服她去屋里等着,她临风而站的背影总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仿佛要乘风飞去一般。   温慈看着长明灯在墙壁印出的张牙舞爪的影子,突然道:“王爷,您以前不是想知道妾身的秘密么,现在,妾身就再和您说一个吧。”   “好,你说,我听着呢。”   “您还记得妾身曾说过,妾身五六岁时,曾在一处私塾上过学的事吗?”   “自是记得的。”   “那时妾身说,那私塾是妾身一位亲戚家的,其实,开办那家私塾的正是妾身的亲外祖父,他姓姜,不姓李。李尚书并不是妾身的外祖父。”   信王讶然,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无论是李氏对她的绝情,还是她对李氏的态度;或者普乐寺里她偷偷藏起来的姜氏的牌位,还有宝蝉是姜蝉,都昭示着她有着不一样的出身,如今都解释得通了。   “妾身的外祖父早年是个小有名气的隐士,慕名找他求学的人很多,妾身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个,他也是外祖父的关门弟子。外祖父膝下一儿一女,父亲与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娘及笄后,父亲便向外祖父提亲,外祖父也答应了,可谁知就在他们婚前,李家的小姐却因一次偶遇,看上了父亲。”   她淡淡叙述:“父亲十分衷爱母亲,断然拒绝,可李家小姐乃是高官家的小姐,高高在上,从来只有她不要的,没有别人不要她的。父亲越是拒绝,她便越是上了心,后来更是手段百出,威逼、利诱、恐吓。可外祖父是个文人,骨子里自有文人的气节,除非父亲说了不娶,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退亲的。”   “后来,她先是以妾身娘的性命威胁父亲退亲娶她,父亲被逼只得应下。可那时他与我娘感情正浓,哪里舍得下她,因而茶饭不思,大病了一场。李家小姐不想让他死,便提出纳我娘进府,外祖父并不答应,可我娘却答应了,后来,她便成了父亲的贵妾。”   她的眼神淡漠:“可此时,才是姜家悲剧的开始。”   “父亲自然是深爱我娘的,他们两人成双成对、双宿双飞,李家的小姐被冷落一旁,由爱生恨,我娘的日子便渐渐难过。其实在我之前,她曾有过身孕,后来没了。而我在五岁那年也被人从假山上推下去险些丢了性命。去年,我娘好不容易再次有孕,李家小姐却栽赃她偷人,趁父亲外出办案时,将她活生生打死在阶下,一尸两命。那时,我娘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   说着她扯了扯嘴角:“现在想想,那时她就已经怀疑我恢复了记忆,因而特意叫人将我喊去,叫我亲眼看着我娘的死,我也只能看着她身体里的血流淌了满地,还要装作视而不见,喊李氏母亲……”   “慈儿……”信王担忧地握住她的手。   “便是如此,她依然不放过我娘,将她的尸体扔在城外的乱葬岗,她的尸体被野兽啃食的血肉模糊,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被吃没了,只剩一个透风的洞,血淋淋的洞……”她的脖子上又爬上扭曲的青筋,眼里的浓墨翻滚,似在沉默怒吼,脸色隐隐扭曲。   “慈儿!”信王忍不住高声喊她。   温慈眼皮颤了颤,到底慢慢冷静下来。她的目光落在漆黑的棺材上:“而我外祖父一家,主子带奴才,总共三十二口人,在我六岁那年,一个深黑的夜里,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婵儿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她的奶母将自己的女儿抵了她……”   “出事后,我娘不敢立时将她带回温家,只好将她秘密养在外面,半年后我外出时,遇到了一个‘小乞丐’,我喜她乖巧,便缠着‘母亲’带回府里,如此,我才能将她带在身边。”   她的声音轻轻地在空旷的屋内响起:“我答应了我娘要好好照顾她,因为她是姜家唯一的血脉了,可我没能做到。”   信王心疼之极:“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能认亲母,还要日日喊着仇人母亲,又在仇人的眼皮子保住了外家唯一的亲人,她的隐忍和坚韧实在超出他以往对她的认知。   可以想见她是承受怎样的煎熬和痛苦才能做到如此,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姜蝉出事至今,她一滴眼泪都未流下。伤痛不曾纾解,她的身体迟早会出问题。他很想她大哭着发泄出来,可她反而十分平静,往日那些柔软似是全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冷静之极、冷硬之极的人。满身冷漠。   信王深深担忧。   温慈转头看他,眼里幽深地看不见底:“王爷,当初妾身设计温慧,一是为了成全她和赵德川,二,是为了妾身想要借您的势报仇。您是不是很失望?”   信王叹息:“傻丫头,我虽不知你的身世,可你的目的我是早有所觉。如今我甚至庆幸自己出身皇家,是位王爷,否则我只怕还不能帮你。”   温慈的眼里闪过一抹柔和的光:“多谢王爷。”   “何须说谢。我只希望往后你不要一个人想着承担所有,你想做什么我一定帮你,就像若我出了什么事你也一定不会放弃我对不对?”   温慈缓缓摇头:“妾身说过,是要与您同生共死的。”   信王温柔又怜惜地看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这就够了。”   夫妻两说了一会儿话就安静下来,漆黑的夜空里星子也渐渐隐入云层,四周一片黑暗。夜风微冷,轻轻虫鸣。蔡嬷嬷等人守在外面,宝湘在姜蝉灵前烧纸,橙红的火舌轻摇慢摆,照在温慈的脸上明明灭灭,香火纸钱的味道随风飘散,落在每个人的心头,沉了又沉。   寂静的夜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之感。   半个时辰后,周放终于回来了。 第52章 杀了   “禀王妃, 那三个士兵都有家人,乞丐里面只有两个有,其他的都没了。”   温慈平静道:“无妨, 把他们带来吧。”   院子里四处都挂着灯笼,亮若白昼。厢房的门大开, 温慈坐在大门右边, 信王在他身后,院子里跪着的人能请清楚楚地看到房间里的棺材。   三个兵士和四个乞丐被捆绑堵住嘴跪在前面, 正对着姜蝉的棺材,因外面太亮反而显得里面昏暗, 长明灯的火光摇摇晃晃,时明时暗, 总有些照不见的角落, 心中有鬼的便总觉得那黑暗里藏着什么。   七人面无人色, 三个兵士还能将祈求的目光看向温慈和信王,那四个乞丐却早已瑟瑟发抖地瘫倒在地, 毫无反抗之心。而七人身后的五人里, 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最小的是两个孩子,一个三岁左右,一个八岁左右, 都是男孩儿, 此时都战战兢兢的打量着四周,牢牢靠在他们的父亲身边。   温慈淡漠的目光从那两个孩子身上收回,看着前面七人道:“其实你们想要银子权势,这没什么错, 可你们不该伤害我最重要的人。我这人从不主动出手伤人,我会的,也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   廊下的人呜咽出声,涕泪横流,满脸恐惧,皆乞求地看着她。   她却笑了:“我相信我的婵儿也一定求过你们,但凡你们有一丝怜悯之心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可你们不仅没有放过她,或许伤害她的时候还在得意洋洋,谈笑风生。对她的痛苦、哀求,视而不见。既如此,我今日便也叫你们尝一尝,什么叫绝望。”   七人的家人里有两个女子,一个十四五的少女,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都紧紧依靠在两个兵士身边,惶恐地看着她。   温慈让人将两人拉到前面来,两人顿时吓得大哭,却因为堵住嘴巴哭不出来,只能恐惧流泪,两个兵士绝望嘶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温慈示意将她们嘴里的东西拿下来,问她们:“你们都是他们的什么人?”   那少女瑟瑟发抖,颤声道:“他、他是、是小女的哥哥。”   温慈又问那少妇:“你呢?你是他什么人?”   那少妇忍不住膝行两步,哀求道:“求贵人饶了妾的弟弟吧,他都是逼不得已的,妾寡居在娘家,家中又有残病的老父老母,家里都要靠他才能活下去,他当真不是故意的啊,求求您了……”   她一番哭诉声泪俱下,可温慈丝毫不为所动,轻笑一声:“逼不得已?好一个逼不得已。你记住,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是逼不得已,你可千万千万要原谅我。”   说完脸上的笑落下,淡淡吩咐:“来人,找一个最低贱的私窠子,把这两个送去,记得要嘱咐老板,千万别叫她们死了,否则就杀了他。”   两个女子都愣住了,反应过来时已被堵住嘴拖了下去,忍不住剧烈挣扎满脸绝望,两人的兄弟顿时嘶吼出声,一张脸狰狞不已,温慈轻声道:“如何?你们现在是什么心情?绝望吗?痛苦吗?后悔吗?”   两人连连磕头,挣扎着膝行到阶前,痛哭哀求。   温慈神色漠然:“可惜了,晚了。若我的婵儿求你们的时候你们能放过他,我如今也就能放过你们的姊妹了。”   两人绝望地瘫倒在地,其中一个突然就朝青石阶狠狠撞去,却被周放当胸一脚给踹了回去,顿时蜷缩在地,好半晌都动不了。   温慈垂下眼睛看他:“想死?”她摇摇头:“你现在怎么能死呢,我可不能叫你此时在黄泉里遇上了我的婵儿,她会害怕的。”   说着朝他指了指,吩咐周放:“砍去手脚,拔去舌头,挖去眼睛,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记得要阉了他。然后将他扔到街上去,找一个专人看着,七日之内,千万不能叫他死了,若有人打骂欺辱,一概不管。”   周放恭敬应下:“是。属下明白了。”挥手叫人将那士兵拉了下去。   她轻描淡写的说着极其残忍的处置,脸色十分平静,其他人无不色变,有两个乞丐当场吓得失禁。信王忍不住凝眉,担忧地看着她。   温慈的目光又落到那两个孩子身上,那三岁孩子的父亲是个兵士,八岁那个的是个乞丐。两人见她的目光看来,都下意识地将孩子藏到身后,神色惶恐。   温慈轻声道:“孩子……都是无辜的。”   两人不由大喜,疯狂点头。   “可我的婵儿尚未及笄,她也只是个孩子,她也无辜,你们放过她了吗?”   两人彻底僵住。   温慈泛白的唇轻启:“杀了。”   “呜!呜呜!!!”   两人疯狂摇头,挣扎着将孩子掩在身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侍卫走来,轻而易举地从他们身后拖出两个孩子,顿时满心绝望,忍不住嘶吼出声。   其他人也是脸色一变,蔡嬷嬷宝湘都忍不住看向温慈,有些不敢置信,又心痛不已,谁都没想到,温慈的心竟如此狠了。   信王深深叹了口气,眼见侍卫要拿刀砍杀,出声道:“慢着。”   温慈转头看他,目光冰冷。   夜空中的星子不知什么时候全部不见了,有沉闷的风渐渐肆意。   信王驱动四轮车上前,摸了摸她僵冷的脸颊,柔声道:“我此生虽杀人无数,可从未杀过孩童。但你要杀他们,我也不会阻止,只是你能不能也为我考虑,别在我眼前杀,叫他们带下去处置吧。”   那两人见信王阻止,本以为孩子得救,听到这番话,顿时彻底绝望。   温慈与他对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信王欣慰:“好姑娘。”转头看向周鸣:“带出去处置吧。”   周鸣看了他一眼,恭敬应下:“属下领命。”   吩咐人将两个孩子带走。那个大些的已然知事,只是被捆绑着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能看向自己的父亲呜呜叫喊,那个小的尚有些懵懂,因太小并未堵住嘴,可他不哭不闹,只是好奇地打量四周。   他被抱下去时恰好和温慈的目光对上,许是见她气势威赫,神情冰冷,有些害怕,羞怯地朝他笑了笑,转头埋进了侍卫的怀里,乖乖被带了下去。   温慈瞳孔骤然一缩,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动,忽然道:“等一下。”   侍卫停下脚步,温慈看向那三岁孩童的父亲:“想让你儿子活吗?”那兵士疯狂点头。   “既然想让你儿子活命,我就给你个机会。那位叫荷香的女官,你知道吧?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提她的头来见我,一命抵一命,我就放了你儿子。”   那兵士犹豫片刻,终是重重点头应下,温慈叫人给他松绑,又道:“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告密、逃跑。”   那兵士仓惶摇头:“不,不会,小人一定不会!”说着看了眼眼巴巴看着他的儿子,转身疾步离开。那孩子见他走了,嘴巴一瘪,眼瞧着就要哭出来,蔡嬷嬷见机快,忙使了个嬷嬷将他抱下去。   另一个孩子依旧被抱了下去,除了这几人外,还有一位中年男人是一乞丐的父亲,此时和他的儿子牢牢靠在一起抖得不成样子,却下意识拦在他儿子面前,既不求饶也不叫喊,似是已经认了命。   温慈看了眼,淡声吩咐:“都拉下去,阉割,记得,千万别叫人现在就死了。等过了婵儿的头七,再让他们陪葬。”话落,顿时一阵哭求哀鸣,温慈却已不再看,起身进了里面。   人被拉了下去,院子里又清静下来,风声愈发猛烈,呜咽嘶喊。信王看了眼天色,对温慈道:“慈儿,恐要下雨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其他的事明天在说。”   温慈摇摇头:“妾身想最后再陪陪她。您去歇息吧。”   “你不去,我又怎么睡得着,既如此,我也陪着你。”   温慈没再说什么,又过了会儿,歪头看他:“王爷,您能帮妾身将平宁公主引出宫来吗?”   信王并未第一时间应下,而是道:“慈儿,你要想好了,若要对付平宁,只怕你要承受的压力比几个不起眼的士兵乞丐可要高得多得多。”   “那又如何,这几个只不过是她手里的刽子手,妾身便是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算是给婵儿报仇。难道因为她是公主,是太后娘娘看重的人,而我不过一介妇人便要退让、要吞下这冤屈吗?”   说着她渐渐激动,眼眸染上血色:“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总是拿着他们手里的权势随意剥夺别人的性命,他们害得我的亲人一个个死去,可他们自己呢?不仅没有丝毫报应,反而步步高升、悠然自得!他们凭什么?就凭权势吗!”   她转身看向信王,眼中好似黑云翻滚:“我也曾想好好过日子,我也不愿变成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可他们总是要逼我!便是如此,老天也视而不见,痛苦的一直在痛苦,享受的照样在享受,他们没有得到丝毫报应!”   “既然老天也要为所谓的权势让路,那我就自己来!便是拼着我这条命,我也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劈啪——”   一道利刃般的闪电突然当空劈下,照亮了温慈满是仇恨的冷厉的一张脸。精致又苍白,却染上了浓浓戾气。   风也突然猛烈起来,姜蝉棺下的长明灯疯狂摇晃,在墙上、棺上、温慈的身上投射出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影子,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魑魅魍魉重现人间。   信王仰视着她,惊心动魄,他抚上心口,那里正在剧烈跳动。 第53章 入宫   荷香死了。   平宁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温慧宫里, 两人最近关系密切了不少。宝蝉那边得手后她特意来告知温慧,荷香便是上午得到消息,说事情出了点意外, 特意出宫去处理,谁知却说她死了?平宁觉得有些不能相信。   来禀报的是和荷香一起出去的太监, 那太监这会儿还是面无人色的模样:“奴……奴才与荷、荷香姐姐到了与那人约定的地方, 谁……谁知一进门,那人就将奴才打晕了。等奴才再醒来, 便见荷香姐姐也倒在地上、奴才正、正要去叫醒她……谁、谁知……”说着他满脸恐惧,全身打颤说不出话来。   平宁冷喝:“到底怎么了?”   太监抬起一张仓惶惨白的脸:“奴才看见……荷香姐姐的头没了!”   “啊!”   在场众人下意识惊呼出声, 平宁双眸大睁,亦是愣在那里, 脸上血色肉眼可见的褪去。   温慧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白着脸道:“如此残忍……肯定是她在报复, 肯定是她!”   “她怎么敢——”平宁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低喊出声, 眼睛却忍不住红了。   她是永昌侯夫人的老来女, 因而极其受宠, 她身边伺候的都是永昌侯夫人精心挑选教导的。早年围场出事时身边人几乎都死了, 只有一个荷香因留在家里才幸免于难,之后便成了她身边最受重用的大宫女。   荷香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个下人,更是她对母亲永昌侯夫人的感情的寄托。   可温慈, 竟胆敢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害了她!   她怎么敢!!!   平宁狠狠将桌上的茶水点心扫到地上, 顿时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温慧僵着脸看着平宁铁青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宫里伺候的宫人们也都深深低下头去。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十分压抑。   平宁冷冷地看向温慧:“倒是没想到你这妹妹当真是好狠的心,本宫除掉一个她的丫鬟, 她就杀了本宫的心腹,本宫当真是佩服得很呢!”   温慧看着她眼里的阴沉怒火,心知她是被无处发泄的平宁迁怒了,前一刻还与她语笑嫣然,转瞬却想发火就发火,她心里难堪,又隐隐有些害怕,她如今在宫里孤立无援,若失了平宁的依靠,只怕再难翻身。   想到此不免就迁怒温慈,谁知她竟为了一个丫鬟使出如此狠绝的手段,竟砍了荷香的头。竟是打算彻底与平宁对上,难道她忘了平宁身后靠着的可是太后和陛下?   可温慈的狠辣也再一次震慑到了她,为了一个丫鬟都能下此狠手,那她当年做的事……温慈一定不会放过她!而且若叫她知道主意是她想出来的,只怕更不会放过她!   温慧出了一身冷汗,她清楚自己必须先出手。而当先一条便是绝不能失了平宁的护佑!   她脑海里急速转动,手都在颤抖,终于叫她想到了,她忙道:“公主,方才这小太监说了,是之前您派去的人将他们喊去,打晕了他又杀了荷香,可见那人已经叛变,可温慈不过一女流,她哪有什么能力将您的人捉住并且用手段叫他们叛变?定是信王,定是他出手帮了温慈!”   平宁脸色更不好看,呼吸渐渐急促,看着温慧的眼里似能结出冰来:“你想说什么?想说因为信王在帮着她因而本宫就一定会输给她吗?你想让本宫认输?”   温慧脸色一变,忙道:“您误会了,妾身哪里是这个意思。妾身是想说,既然温慈找了信王帮手,而咱们又在宫里,对宫外的事情必定是难以掌控的,不如、不如您也找个帮手,最好是将温慈召进宫来,到了宫里还不是您想如何就如何?便是信王也是鞭长莫及。”   平宁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就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你与她果然是亲姐妹,当真一个比一个毒。”说罢就走,伺候的人忙簇拥而去,温慧看着她众心捧月般的背影,默默抿紧了唇。   李嬷嬷此时才敢开口,慌张道:“才人,信王妃如今手段更加毒辣,若叫她知道这背后是您出的主意,那……”   这正是温慧担心的,她沉着脸,却一时没什么办法,十分不安,有些不甘地喃喃自语:“若是我依旧能得到陛下的宠爱,或者,怀上龙种……凭他什么温慈信王,又敢拿我如何!”   可她如今不过一才人,从那以后又再未得到过传召,这宫里的主位又是个不争不抢的老昭仪,膝下无子,整日里不是赏花就是看书,压根儿没想着来拉拢她向陛下复宠,没有传召,她更是连宫门都不能踏出一步,所以她才要死死抱住平宁的大腿。   “看来,还是要走平宁公主的路子……”   却不知,她心心念念的复宠很快就要到来。   平宁回到自己宫中,细问那太监:“荷香的尸体呢?”   太监忙道:“因是暴毙,若奴才将她的尸体带回来,定会惊动宫中,可这事……”到底是平宁先出手伤人,若是闹开对她也并无好处,太监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因而奴才将她安置在宫外,便急忙赶回来向您禀告,看接下来如何处理。”   那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叛变甚至杀了荷香,温慈一定是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当务之急便是弄清楚温慈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   她喊来主事嬷嬷,指着那太监道:“你带着他再出宫一趟,给本宫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温氏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还有信王是不是出手了。”   “是。”两人忙再次出宫。   平宁虽不惧怕温慈,可若信王当真出手帮她,那就不能同等视之。而且这件事到底她没理,便是到时候告到太后那里,只怕她也得不到太多支持。如今唯一能和她共同出力的,也就一个温慧了。   她阴着脸想了片刻,起身唤道:“荷香——”   可没人回答,换来的却是宫人们惶恐地目光,平宁心中更怒,点了另一个叫粉桃的大宫女道:“使个人告诉温才人,叫她好好装扮一番,说不得稍后会有召见,现在本宫要去淑妃宫里。”   粉桃忙应下,吩咐一个小太监去找温慧,她则领着人护着平宁往淑妃宫里去。   淑妃乃是安王母妃,她因并不满意这场婚事,因而此前从未主动上门过,她也并不需要巴结淑妃。可如今不同,为了叫温慧有些底气,她势必是要见一见这未来婆母的。   第二日下午,温慈得到了荷香的头,被祭在姜蝉的灵前。   第三日下午,温家突然传来消息,温慧在宫里再度承宠,已封了婕妤,虽离她上回的昭仪位还差些,可从才人上也算进了很大一步。当日下午又得陛下恩典,召温甄和和李老夫人入宫一叙。   温慈淡淡一笑:“不是我看不起她,以她的头脑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再获恩宠,只怕没这么容易。又是在这个点上……”温慧早已和平宁勾结,而平宁和她已是死仇,她和温慧同样决裂,若说不是平宁助她,说出来谁信。   而且她升了位份就召温甄和和李老夫人进宫一事更是明显,毕竟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她这个妹妹与她更亲近的,且她还是信王妃,不管是想要一个助力还是亲疏远近说,召见的都应该是她,可偏偏温慧退而求其次见了李老夫人,除了她们两人实际已经决裂的原因外,还有没有别的因素呢?   温慧要拉拢李家来对付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惜宫里没个人脉……”   她垂眸思索着,这时信王进来,温慈让宝湘等人退下,问他道:“王爷,皇贵妃此人可以结识么?”   信王略想就明白了她的打算:“你想让皇贵妃在宫里为你搭把手?”   “是。温慧和平宁肯定是狼狈为奸了的,她们两人都恨不得妾身死,如今荷香才死,平宁就助温慧再度得宠,只怕还是为了有能力对付我,温慧又与李家密切接触,妾身不得不防。”   信王的四轮车在她身边停下,与她慢慢分析道:“虽说我如今是太子这边的,但皇贵妃此人却十分不简单,你想借她的手对付平宁和你姐姐,你要想想你能给她什么?否则她是不会看在我与太子这点薄弱的关系上就助你的。”   看来自己还是天真了。见她凝眉思索,信王握住她的手道:“你若真需要一个宫中帮你的人,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   “是谁?”   “正是……”   信王正要说,宝湘却匆忙进来道:“王妃,太后宫里传来懿旨,召您明日入宫觐见。”   来的真快。   温慈眸光冷淡,她正想着怎么将平宁弄出宫来,可人家只要将太后搬出来,她就得乖乖前去。果然权势是了不得的东西,若是此番平宁下定决心要在宫里收拾她,她只怕也要吃一番苦头。   信王见她神色冷漠,说道:“别怕,还有我呢,她不敢将你如何,明日我陪你去。”   温慈神色柔和了不少:“多谢王爷。”又吩咐宝湘:“和周放说,将我让她准备的东西拿来。”   即便平宁当真要在宫里做什么,她也决不可能坐以待毙,必要撕下她的一层皮肉来。 第54章 寒意   平宁到底找了太后。   只因她身边的嬷嬷出宫打探后得知, 伤害过温慈那个丫头的人竟全部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他们的一位亲人。那三个兵士可是她通过平国公府找到的亲近手下,要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消失, 若没有信王的帮助,一个温慈很难做到。   她不禁心惊又心冷, 可更清楚有了信王, 温慈只怕会更加嚣张的报复。   更叫她生气的是,她虽吩咐了取了那丫头的性命, 却并未叫他们凌·辱人。她虽恨不得温慈死,可她却极为不屑用如此手段对待一个女人。也因此, 只怕温慈更是恨毒了她。   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她也并不后悔, 只是气恨。更何况温慈也杀了她的人, 她们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是更不能放过她的。   她便找上了太后。   温慈到时,发现温慧竟也在。   一身珠光宝翠, 脸上笑意吟吟, 瞧着很是精神, 与太后和平宁说话的模样也很是熟稔。   温慈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太后笑着叫她起身,又让宫女给她布了座,笑道:“老四媳妇儿, 你姐姐昨儿封了婕妤, 她与平宁交好,哀家便叫来瞧瞧,却不想竟是个乖巧懂事、极有福气的。哀家可喜欢的很,又听说你们姐妹自小亲近, 她进宫这么些日子久不见你,哀家便做主召你进宫来,你们姐妹正好亲近亲近。”   温慧起身道谢,红了眼睛:“太后娘娘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说着走来拉温慈的手,道:“妹妹,咱们分别已是小半年了,再见实属不易,这都是太后娘娘的恩典,你也赶紧谢恩吧。”   她面上十分激动,神情却有些僵硬,毕竟姐妹俩上回见是在温慧入宫之前,当时两人闹得很僵。如今要扮姐妹情深,到底有些别扭。   温慈任她牵着,果然听话的向太后行礼致谢,太后见此笑意愈深,特意叫两姐妹坐到一处好说话。温慈便趁机收回手,温慧看了她一眼,笑着坐到她上首,又示意她在自己下手坐下。   温慧虽是婕妤,可不过一个五品的妃子,放在王府里,也就是个侍妾姨娘罢了,是万不可能坐到温慈上首的。可她是陛下的妃子,又是温慈的姐姐,按照辈分来说,坐在她上首也不算错。   温慈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微末小事,自在坐下。   温慧便问了她几句府里如何、孩子们如何、身体如何等话,温慈也回应,甚至脸上还带着三分微笑,好好扮演了一番姊妹亲密的戏码,可温慧见她似是贴了层无懈可击的皮子一般,却越来越心惊,她隐隐有种感觉,温慈已经彻底变了,她再也感受不到她真实的情绪了。   因而慢慢的话头便停了下来,正好太后叫上的茶饮点心来了,温慧顺势饮茶,又看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平宁一眼。   平宁看了眼温慈,给太后递去一块玫瑰花糕,太后接过嗔了她一眼,咬了一口放下,擦了擦嘴后笑道:“说起来,等平宁和老九办了婚事,老四媳妇儿,平宁与你便是嫡亲的妯娌了,她与你姐姐交好,往后你们可也要亲亲密密的才好。”   亲亲密密?温慈嘴角勾了勾,放下茶杯微笑道:“您说起公主的婚事臣妾倒想起了一桩事,前儿王爷说他在外面遇到了安王,不知与什么人宴饮,喝得醉醺醺的,偏别人家里都有妻子派人伺候迎接的人,只他一个孤清清的,就几个侍从太监,还说什么回家也是清锅冷灶,嫡子嫡女一个也无……”说着掩嘴笑了笑:“当时见着王爷就哭了一场,只说想成亲了呢。”   太后难免有些不自在,因着平宁不愿,婚期一直未定下,她也曾劝过,可平宁性子倔,她也不好逼迫。但安王也是她的亲孙子,别的不说,就说如今二十六七的人了,膝下竟连个嫡子也无,如今陛下又有几分偏疼这个小儿子,若是平宁一直倔着不答应,到时只怕陛下都会有意见。   她看了平宁一眼,见温慈说起这话便又冷下了脸,顿时便有些不悦,觉着自己这些年也真是把她给宠坏了,反倒激得她下了决定,抓住平宁的手,和温慈笑道:“你说的是,平宁年纪也不小了,哀家想着,等过了夏日,入秋时候选个好日子,便叫他们两个成亲。”   平宁脸色一变,忙去看太后欲要拒绝,温慈却已经笑出了声:“太后您可真是善解人意的活菩萨,您如今应了安王殿下的念想,待臣妾出宫告诉他这好消息,只怕他做梦都要笑醒呢。”   说着起身上前,拉住平宁的手笑道:“待公主和安王成了亲,咱们可就是妯娌了,那也是姐妹,到时自是要相亲相爱,常来常往的。说不得因着公主,臣妾到时也能到太后面前来伺候一二呢。”   她长得本就精致讨喜,又是一副语笑嫣然的模样,又巧妙地拍着太后的马屁,太后自然是欢喜的。虽之前平宁曾说温慈杀了荷香,可那也是平宁出手在先,她虽开始也生气温慈报复心太强,可如今说了几句话倒觉得这是个爱说笑讨喜的,便是那报复也是她性子强直,不是那绵软好欺负的。竟生了几分欢喜。   因而笑着点头道:“你说的是,便是之前有什么误会,今儿当着哀家的面说清了,那些事情便过去了,往后做了皇家的媳妇儿,那自是要同心同德的。”   温慈笑眯眯地:“您都开口了,臣妾哪敢不从,”又看平宁:“公主,若是不弃,往后咱们便如姐妹一般相处吧。”   平宁从头到尾插不上话,听着温慈一番插科打诨便定下了她的婚期,心中怒不可遏。可她的手被温慈看似亲密实则极用力的捏住,又见识了她在自己面前谈笑自若的模样,不知为何,厌恶气怒的同时,又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她自问与血仇之人做不到这般亲亲密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这温慈,太能忍,心机也太深了。   一旁冷眼旁观的温慧此时与她有着同样的感受,心中对温慈的忌惮愈发深刻。   温慈脸上的笑直到上了马车才彻底落下。   信王在车里等着她,见此道:“怎么了?”边倒了杯茶给她。   温慈从袖笼里拿出一叠纸来放到桌子上,这是那些人的罪证,温慈原本以为太后召见是为了向她质问施压,便准备了这样东西来对峙,谁知出乎她的意料,竟是来求和的。   温慈接过茶饮了几口,宫里的茶水她并未碰,这会儿便有些口渴。放下杯子后道:“太后召妾身去,是为了和平宁讲和的,妾身已经答应了。”   信王挑眉:“当真应下了?”   温慈展开那叠纸,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了那些畜生对姜蝉所犯之恶行。她一字一字看着,眼里渐渐涌起风暴——每次看,她都恨极。嘴里却道:“难道您以为妾身会当着太后娘娘的面杀了她吗?”便不说那样做有多愚蠢,单就此死法对平宁来说却是太仁慈了,她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信王一把拿过那些纸,拿微热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温慈沉沉呼吸了两口气,闭上眼睛在他掌心轻轻磨蹭,心里渐渐平静。   睁开眼睛见信王正温柔又关切地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您别担心,妾身没事。”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既答应了太后和平相处,暂时是不能对平宁出手的,否则她出了事,太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温慈。   她坐起身:“太后娘娘已大概定下了她与安王的婚期。”说着便与他说了在太后宫里的事,“要报仇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妾身不急,等她出宫后再说便是。”   “但眼下,妾身却还有另一桩事要做,还请您到时从旁帮帮妾身。”   “你想做什么?”   “李家,”温慈看他:“妾身的外祖家当年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就是李家帮他们的女儿做的。妾身一直在暗中搜集李尚书的一些罪证弱点,如今已有了成效。但他在朝中根基不浅,靠妾身一人想要扳倒他只怕不易,因而妾身需要您的帮助。”   方才在太后宫里看温慧的做派,只怕与平宁是彻底沆瀣一气了的。且她亲近李家,若是等李家与平宁串联,到时对她来说就是个不小的麻烦。既然暂时不能对平宁动手,那么便先收拾了李家吧。   “李尚书……”信王修长玉白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思片刻道:“他家的确根基稳固,与西昌侯府、安国公府、德阳侯府乃是姻亲,如今又有女儿在太子身边做侧妃,且在陛下那里也有几分信重,他自己又是个中正严肃的行事,拥趸也不少,是极有望入阁的,想要对他动手只怕不易。”   说着看她:“慈儿,动了他就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只怕整个朝堂都要受到不小的震动,若你搜集的那些东西不够强劲,到时不仅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反而引火烧身。你可要想好了。”   温慈轻笑:“妾身想要扳倒他无异于蜉蝣撼大树,然事在人为,他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就像您说的,他家姻亲众多,虽簇拥着他成了参天大树,可若他的拥趸者自身除了问题,那就是从根儿上开始腐烂,如此,要使参天大树倒塌下来就只是时间和摧毁他的力量问题。”   “从他身边的人开始蚕食?想法不错。”说着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我的慈儿就是聪明。”   温慈有些羞怯的笑了笑,笑容轻轻浅浅的,可却是她这些日子来唯一的一抹真心的笑容。信王不由暗暗叹息,若报仇能使她恢复精神,那便报仇就是,反正一切有他看着。   温慈不知他的想法,又道:“妾身的想法是,李尚书和他的一众姻亲与众位皇子王爷们早已牵扯不清,您前儿不是说几王和太子的争斗愈发激烈了么,妾身想着,不如借此机会暗中加一把劲儿,将这水搅得更混,再伺机出手,不怕伤不着他。”   信王笑叹着道:“好丫头,你这是打算下一盘大棋呀。说说,可有什么具体打算?”   温慈却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左右听了听,马车外面喧嚣渐起,已是到了街上。她起身坐到信王身旁,抱着他的手臂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这就要您先告诉妾身,您对如今几王的争斗是怎么想的,还有,您对那个位子……又可有什么想法?”   信王瞬间倏得转头看她,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嘴唇几乎碰到彼此,如此亲密,应该是暧昧热烈的,可温慈的眼里是清浅的笑,信王眼里,却化作了不见底的深渊。 第55章 兽性   “慈儿, 你到底想做什么?”   信王已经很少拿如此严肃的目光看她。   可温慈丝毫不惧,她甚至又贴近了信王一份,一手搭上他的左腿, 柔软的唇瓣轻轻碰上他的,清冷的眼直直看见他的眼底, 声音几不可闻:“妾身不想做什么, 妾身只想报仇,只想活着、和您好好活着。”   说着她的手滑到他的膝头, 那里空荡荡的,坎坷不平, 她温柔抚摸,信王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不由自主咬紧了牙关, 沉默地看着她, 她毫不回避的与他对视:“可是现实是什么,难道您不应该比妾身更清楚么?您的断腿、先王妃的早逝、南越的身体, 等等等等, 一切都是巧合么?”   两人耳鬓厮磨, 呼吸相闻, 唇齿相依,眼里却都冷静之极。   “妾身当年不过一孩童,妾身的外家不过一读书人家, 那李家比我们强, 比我们位高,便能肆无忌惮的践踏妾身亲人的性命;您呢?您即使贵为王爷,可又如何呢?您残了、您的妻子没了、您的儿子病弱,妾身在嫁给您之前, 您甚至险些没了。这都是因为什么?”   温慈的眼底升起一股幽冷不忿的怒火:“妾身从不主动伤人、妾身的亲人们也都是平易近人璞玉浑金的人物,可他们照样没有好下场!您身负不世之功,他们本该对您感恩戴德,可结果呢,却要害死您!王爷,您告诉妾身,有这般的豺狼虎豹在侧,咱们如何一世安稳?”   她急促地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眼里慢慢染上血色,她不甘、愤怒、渐渐狰狞……信王突然就想起刚成亲的那个晚上,她羞怯又直白地说‘敬佩他’‘要保护他’。初始她是那样的娇怯温柔,可怎的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仿佛换了一个充满仇恨的愤世嫉俗的灵魂。   他曾说要护着她,可到底没能护住,叫她心底的野兽跑了出来。   信王的手温柔的抚过她的眼睛,温慈下意识闭上眼,信王低头,在她眼皮上轻轻一吻,然后将她揽进怀里,嘴唇抵上她的耳朵,轻声道:“乖慈儿,你不必与我说这些,我说过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无论什么。”最后几个字尤其缓慢而郑重。   温慈乖乖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心头最大的石头落了地。她如今什么都不惧,只怕信王怕了她、厌恶她,不再帮着她,有了他这番话,温慈便再无顾忌。   同样的,也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她。   她紧紧抓住信王的衣裳,在他怀里渐渐平静。   姜蝉头七当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温慈近来一直睡不安稳,头天晚上更是久久不曾入眠,只在早上天蒙蒙亮时眯了半刻,之后就起床准备。   她脸色有些苍白,瞧着有几分虚弱。信王不由凝眉:“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温慈摇了摇头:“您别担心,妾身没事的,只是没睡好罢了,等把婵儿送去普乐寺安置好,回来妾身会好好歇一歇,到时就好了。”   信王不甚赞同,温慈拉着他的手晃了晃:“王爷,妾身不想错过时辰,妾身想好好的送她走。”   信王无奈,“可我不放心,这样吧,我叫人把太医请来候着,等结束了叫他给你看看。”   温慈不好一直拒绝,便都应下了。   姜蝉的灵位被从侧门迎了出去,之前伤害了他的人全部被处决了。因为不便表明身份,温慈只能以她干妹妹的名义将葬礼办得隆重些。   她和信王坐在马车上跟在后面,等看到那辆装着七人头颅的青布马车时,温慈突然道:“王爷,那两个孩子您都放了对不对?”   当日温慈下令处决了两个孩子,信王却找借口让带下去处理。后来便一直没什么音信。   信王看她:“是啊,放了。”   温慈没有说话,信王道:“你要杀他们无可厚非,可你当时被痛苦和仇恨冲昏了理智,心中只剩杀戮。但我了解的慈儿却不是这样的人,我想等你之后冷静下来,或许会后悔对那两个孩子动了手,因而,便叫人放了。不过你放心,我已安排好了后续,不会有多余的麻烦。”   温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当时的确是有理由杀那两个孩子的,便是如今,她想着惨死的姜蝉心中那股恨意也不曾消失,可就如信王所说,她不确定未来会不会后悔如今的决定。   信王却替她想到了多年以后。   她轻声道谢,信王却只摸了摸她的脸颊笑了笑。   到了普乐寺,温慈把姜蝉和姜姨娘安置在一起,又请了寺里的高僧做七十九日法事,她听了一场,之后又单独与她们呆了半晌,便回去了。   上马车时,想到从此后她的身边再不会有一个倔强又黏着她的宝蝉出现,便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   信王见她脸色十分难看,便将她抱进了怀里,之后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回到王府时依然倚在他怀里。   直到马车停下,温慈才抬起头来,信王见她脸上白得厉害,忙叫蔡嬷嬷宝湘上前服侍,谁知下马车时温慈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众人大惊,好在宝湘在后面一把抱住了她,两人一起摔在了车座上,瞧着倒没什么大碍,信王在后面看着都惊出一身冷汗。蔡嬷嬷忙上前搀扶,却发现温慈已经晕了过去,顿时大惊,信王也是脸色一变,忙吩咐将她抬进府里,又让人请太医。   温慈醒来已是第二日早上。   她睁开眼睛就见信王温柔的看着她,眼里却有笑意。   她有些疑惑:“王爷?妾身是怎么了?”   信王扶着她坐起,拿靠枕放在她腰后:“没什么大碍,太医说你近来情绪起伏太大,又不曾好好休息,因而身体有些虚弱,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温慈道:“妾身就说没什么大事。”   信王脸上笑意更深:“此前倒是无碍,不过从此后你肚子里又多了个人,只怕还得注意些才好。”   温慈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他半晌才慢慢睁大了眼睛,又不敢置信地低头瞧着自己的肚子,看了片刻复又去看信王,喃喃道:“妾身……有孩子了?”   信王点头,笑着摸摸她的脸:“太医说快两个月了,你底子不错因而孩子也好,只是近来身体耗的有些厉害接下来倒要注意些。”   说着又询问她的意见:“慈儿,在你的胎坐稳之前,便不要再操心其他的事了,一切交给我就好,你安心养好身体,乖乖等孩子生下来。”   温慈的全部心思都在她的肚子里,她有些激动又好奇的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依然不敢相信:“我竟然怀孕了……”   算起来她嫁进信王府一年多,两人在床事上也并未如何避忌,有孕也算是意料之中。只是她毕竟年纪还小,不满十六,又因姜蝉的事正要大肆动作一番,如今看来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其他的事都是要为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让路了。   好在她与信王达成了共识,倒也并不急在一朝一夕。   想起姜蝉,她不由红了眼睛,抬头看向信王道:“王爷,妾身刚把婵儿送去普乐寺,听了一场经,回来就查出了身孕,您说,是不是婵儿又回来了?她以这种方式再回到妾身身边了?”   投胎转世这样的说话信王是不怎么信的,可显然温慈对姜蝉看得很重,因而也配合道:“她那样舍不得你,想必确是她回来陪着你了。”   他的肯定更叫温慈确信这个孩子就是姜蝉转世,不由心中激荡难言,她含泪而笑,温柔抚摸着腹部,柔声道:“婵儿,是你对不对?你放心,这回,我定会护你周全,决不会让你受到半丝伤害。”   温慈怀孕的事除了两人身边的心腹没有其他人知道,她在床上休养了两日精气神便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日用早膳时她对信王道:“王爷,等会儿把南越叫来吧。”   信王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肚子:“你想做什么?”   温慈搅着碗里的燕窝粥道:“虽南越稳重早熟,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妾身又是他的继母,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与他来说便有些尴尬。妾身自然是相信他定会做一个好哥哥,可人心难测,妾身不想有心人拿此事利用,来离间他与妾身还有妾身肚子里的孩子的感情。因而妾身想早些告诉他这事,也好让他有个接受的过程。”   信王无奈:“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他连南蓉都容得下,还主动教导,何况是你生的孩子。”   温慈坚持:“王爷,咱们能成为一家人是缘分难得,就更要用心维护这段缘分。”   信王本就宠她,如今有了孩子更是有求必应,便笑着道:“那就随你吧,不过依我看你这就是多此一举。”饭后将南越喊了过来。   温慈还要信王避一避,她要单独和南越说几句话,信王有些好奇,问她却也不说,也只好笑着答应。   ======   对南越来说,温慈这个继母是个并不如何亲近却又让他有些好奇的人。   期初因着只比他大两三岁因而想的便是敬而远之,然不论是她入府就夺权的手段和强势,还是之后从不插手他与南蓉的事,以及后面的桩桩件件直至如今为了个贴身丫头便使出狠辣手段的行事,都叫他对这个看起来纤弱温柔的小继母渐渐生出好奇。   他真是没想到她柔弱的外面下竟包裹了一个十分出人意料的个性。   因着避嫌,平日里他与这继母接触也并不多,因而今日被特意叫来,还是私下谈话,叫他有些诧异。   他依然恭恭敬敬行礼,过去一年,他也长高了不少,近来又在换声,嗓音有些低哑,便愈发沉默。   温慈让他坐下,先问了几句身体如何,便道:“南越,你是个懂事又聪明的孩子,因而有些话我便也不拐弯儿抹角了。”   南越道:“母亲直说便是。”   温慈微笑:“是这样,今日叫你来,是因为我这里出了些意外,但我不想让你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因而想要亲自告诉你。”说着一手下意识摸上腹部。   南越多聪明的人,听见这话,见她动作立时便猜出来了,脱口而出道:“母亲可是有了身孕?”   温慈含笑点头,道:“是,还不到两月,不好与外人告之。但是你作为信王府的世子,又是长兄,我希望你第一时间得知。”   南越脸上露出点笑意,起身行礼:“儿子恭喜母亲。”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挑不出错的,温慈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笑着道了谢,想了想又试探着问:“不知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南越沉吟片刻,抬头道:“妹妹儿子已经有一个了,若是可以,母亲不如生个弟弟吧。”   温慈看他:“这是你的真心话?”   南越并不回避,迎着她的目光点头:“是。”   温慈没有高兴,而是苦笑道:“可我却希望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   南越一想也就明白:“您是担心他若是弟弟,外界或者有心人会无端揣测甚至因此而生出些争端和猜忌?”   自古以来,原配的嫡子和继妻的嫡子之间总是有着利益纠葛,若是继母从中捣鬼,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乱家之祸由此而起也不是不可能。   而他们府上还有个问题,便是他已经足够大了,弟弟却小,而且他身体不好,若是多听了几句教唆,疑心一起,就更是会对弟弟十分排斥,甚至生出恨意。   温慈的担心自然是有道理的,南越却笑了:“母亲其实大可不必因此担心。与您说实话吧,儿子虽是世子,又有个妹妹,可到底男女不同,自父王前年病重昏迷之后,王府的大部分重任便都落到了儿子身上,儿子的身体又破败,那段时日当真十分辛苦。每每那时,儿子便想着,若是有个兄弟能与儿子一同承担该多好。”   “至于这个世子之位甚至往后的爵位,若是弟弟想要,儿子也定会拱手相让。”他见温慈止不住的惊讶,不由苦笑道:“儿子这病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早年太医就诊断儿子是个活不长的,能活到二十是正常,若能活到三十那便是奇迹。可儿子如今已经快十四了,眼看着没几年好活,但这些年来,儿子极少出府,便是上学,也是将先生们请进府里来。”   他忍不住看向敞开的门外,目光幽远又有些忧伤:“儿子有时甚至都恨自己读了太多书,从书里看到了大好河山,看到了繁花似锦,也看到过百姓艰难,还有恩怨情仇……每每此时,我总是想着写出这万千景象的人是有过何种经历和见识?而我,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也能亲自去见识一番,如此,才不枉此生来世间走一遭不是吗?”   他回头微笑,眼里微红:“所以母亲,若是您当真生了个弟弟,儿子只有高兴的。”   温慈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从没想过内敛稳重的南越心底竟是如此向往外面的世界。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的身体禁锢了他的思想,若他健健康康的,能像其他男子一般打马飞驰,四处游玩,想必今日的想法又是不一样的。   很多时候,得不到的,才是叫最人念念不忘的。   温慈无法安慰,否则便是虚伪了。她只能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不管到时他是弟弟还是妹妹,你都会是个合格的好哥哥。”   南越内敛一笑:“儿子定不负母亲所望。”   他起身告辞时,温慈道:“南越,你这些想法可与你父王说过?”   南越摇头:“儿子虽体弱,可到底四肢健全,若告诉了父王,他定会满足儿子的愿望,可在没有人能将王府撑起来时,儿子不会让父王一人辛苦。”   温慈叹息:“你是个好孩子。”   南越笑了笑,行礼后离开了。到了外面见信王在门口,便忙见礼。   信王点点头,只道:“天马上热起来,你这身体冷不得热不得,千万注意些,别叫伺候的粗心大意。”   “是,儿子记住了。”   也不过这句话,信王便让他回去了。出了春熙苑,南越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父王不曾问他与继母说了什么,也不曾叮嘱他要好好对未来的弟弟妹妹,这既是尊重他也是信任他。   父王对他一如既往,并不因为继母有了孩子就变了态度。   这是南越今日来此最大的收获。   信王进去时,温慈正在沉思,她想着是否要和信王说一说南越的想法,但犹豫再三还是否决了,南越向往外面的世界不错,可他的身体更重要,而且就算要说也不该是她来说,她到底隔了一层,这应该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想什么呢?”   温慈笑着摇摇头,忍不住夸道:“王爷,南越真是个好孩子,您把他教的很好。”   信王满脸笑,隐隐骄傲:“等你肚子里这个生出来,我会把他教的更好。”说着便拉她回了房间,也并不问她和南越都说了什么。   此后温慈便深居简出,府里诸般事宜除非十分重要的,否则都交给蔡嬷嬷等人处理,她则一心养胎,再听信王说些朝堂上的事。   近来朝中最大的事莫过于前内阁首辅大人告老,新任内阁上任,乃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从不参与朝中派系争斗,十分得陛下信重。因首辅交替,内阁之中便需要补进两位新内阁成员。   因新首辅亲自举荐了督察院的左都御史入阁,就只剩一个名额,争抢得就有些激烈。   李尚书早就在为入阁活动,因与太子成了姻亲,如今得到了太子的支持,呼声很高。信王说,经过几次朝议,大概九月初便能定下。   九月初?温慈瞧了眼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那时她也该坐稳胎了。   八月初的时候兰香发动,初三日早上产下一女,取名蕊。洗三的时候温慈叫蔡嬷嬷送了礼过去,自己是不曾露面的。   八月十八,平宁出嫁。   此时温慈坐稳了胎,也广而告之了有孕的消息,平宁和安王的婚礼她便没去参加,是信王带着南越南宁去的。后来温慈听说成王在安王的婚宴上喝多了酒,险些大闹了一场。温慈听后笑了笑,却也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八月底,南蓉及笄,之后便与赵家议定婚期,安排在来年的三月初,及笄温慈未能到场,托信王转交了她亲自为南蓉准备的及笄礼,之后收到小姑娘亲自绣的荷包作为回礼,并说十分感谢她。   而此时温慈的肚子已经快五个月,小腹凸起,孕像明显。但这孩子好像十分心疼她,竟特别乖巧,她只在满三个月后孕吐了几日,之后那症状就突然消失了,该吃吃该喝喝,十分省事。   温慈便忍不住想,这个孩子一定是姜蝉转世,只有她才会这般乖巧,这般为她着想。   进了九月,内阁七位阁老基本议定,李尚书正在名单之中,若无异议,他就会入阁。   这日太子一位信重的幕僚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那幕僚看过内容后惊疑不定,思虑再三还是立时去了太子府上,将信交给了太子。   太子看过信后沉默良久,最终叫人将信王喊来。   信王看了信后也十分诧异,只因上面详细列举了近些年来李尚书曾多次利用职务之便调动、升降、任免了不少官员。此乃徇私枉法。   但这种事若没人告发或者上面的人不在意,也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关键问题是,这里面竟有不少成王一脉的人物,其中甚至有三四位如今身居高位要位者,凭这几个都能给太子造成不小麻烦。   其实这些人的调动都是在李尚书与太子结亲之前,那时因西昌侯府的姑娘为成王侧妃,西昌侯家与李家又是姻亲,因而这事其实也说得过去,但如今太子与成王水火不容,李尚书曾经做下的这些事便如鲠在喉,不得不叫人在意。   这也是太子将信王喊来的原因,毕竟李家是信王妃的外家,信王的想法自然重要。   信王斟酌再三,道:“内子曾好几次在臣弟面前夸赞李尚书中正严明,因而此次李尚书入选内阁,臣弟是极支持的。但看了这封匿名信……”他看向太子:“臣弟还是想劝您再斟酌一番吧。”   竟是‘大义灭亲’反对李尚书入阁了。   太子不免诧异:“本宫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想的。”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都是要替李尚书说些好话辩驳几句的。   信王苦笑:“实话说,臣弟这般建议若是叫内子知道了,到时还不知该怎么恨我了。只是亲疏远近臣弟分得清楚。按说这信上所说都是过去的事,那时您与他家也没甚关系,他为成王做什么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也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可正因为如此,您也知道,德阳侯府、安国公府、西昌侯府、李家,这些人家同出一源,牵连颇深,臣弟实在不敢保证李尚书入阁后,将来成王再通过姻亲关系来找李尚书……李尚书一定会拒绝。”   他推心置腹道:“大哥,说句逾距的话,陛下如今身体康健,可咱们兄弟却正值旺年,他们几个近来对您的围攻越来越激烈,若是此时咱们自己人这里出了问题……就怕到时功亏一篑呀。”   太子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显然将信王这番话听进了心里,毕竟内阁人选不同寻常,虽是他推举的,可进了里面之后就不全由他掌控了,他如今的确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   信王见气氛有些凝重,想了想笑道:“说起来这也是臣弟的一点私心。”   太子果然抬眸朝他看来,信王道:“若是真等出了事,到时必是得处置了李家的,那时内子还不知会伤心成甚么样,臣弟只要想到她哭个没完没了,这头就开始痛了。”   太子不由哈哈大笑,点着他无奈摇头:“你呀你,真真成了他们说的那个什么妻管严,便是论此大事,翻来覆去还是想着你那小妻子,本宫真是佩服你。”   信王也笑得颇为无奈却又甘之如饴的模样。   他这番话又从侧面再次暗示李尚书是很可能会出卖太子的。太子的疑心与不安便会加重,之后,便只用等结果了。   九月初二,大朝会上总管太监宣读了新入阁的阁员,除了首辅亲荐的大人外,另一位却是太子一脉与李尚书争夺却最终败北的另一太子亲信,一位老学士。   总管太监宣读旨意前,李尚书那绷了一辈子的脸皮终于松了松,甚至嘴角还露出一点笑意。可等到念完人名,他惊愕不已,甚至失态的朝太子看去,太子却背对着他站在前面,纹丝不动。   温慈得到消息时正在和李嬷嬷宝湘几个做孩子的小衣裳,信王叫周放前来禀报了此事,温慈听了之后笑了笑,道:“可惜我如今有孕在身,倒不好去李家慰问一番。”   蔡嬷嬷忙道:“那些男人们的事自有他们自己处理,您何须跟着凑热闹,您的当务之急便是好好保胎,安安心心等孩子生下来。”   温慈不置可否,却也笑着应道:“嬷嬷说的是。”   蔡嬷嬷见她乖乖应下便松了口气,转眼想到厨房里炖着的安胎的八珍鸡汤,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道:“瞧老奴这记性,汤应该得了,倒险些给忘了。”说着便匆匆忙忙走了。   温慈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虽太医也说了她的身体底子好,但无论是信王还是蔡嬷嬷等人都还是小心翼翼的,各种汤药就没断过,因而温慈怀孕五个月,倒圆润了不少。   但自姜蝉走后,温慈身边就只有蔡嬷嬷宝湘二人近身伺候,近来内院诸事又要蔡嬷嬷主理,她年纪也不小,倒有些辛苦。可叫她现在就找人代替姜蝉,她又做不到。   想了想,叫来个小丫鬟,让她把周王二位姨娘喊来。   ======   两人到温慈房里时不免忐忑不安,不知特意找她们是有什么事。王姨娘却不免有些兴奋,想着是不是因为温慈有了身孕不再方便伺候信王,因而想起了她们。   她抱着这样的期待到了温慈面前,等温慈说是要让两人分担府中事务时,不禁愣了一瞬,随即脱口而出道:“分担事务?不是让妾身们伺候王爷?”   话落便见温慈冷淡的目光看来,顿时一个激灵,忙赔笑道:“您、您别生气,妾、妾身就是说笑呢,真的,说笑而已……”   温慈淡淡道:“若你不愿分担直说便是,何须拐弯儿抹角说些讨人厌的话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王姨娘脸色一变,不由想到年节时她提出府里孩子少的问题时,温慈对她的打压和羞辱。如今温慈气势愈强,她哪里还敢与她作对,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尴尬笑道:“您误会了,妾身当真是说笑的。而且妾身很愿意替您分担些事务,叫您安心养胎,为咱们府里开枝散叶。”   虽不能重新伺候信王,但能管事,这其实是极实惠的事,她哪里会放过。   温慈也懒得与她计较,分派道:“往后库房这一块儿就交给周姨娘,采买上的事就由王姨娘负责。如何行事,赏罚惩戒,我早前都是定好了的,你们只须按照规矩行事即可,想必也并不多难。若实在有不会的,可请教蔡嬷嬷。”   两人却都愣住,无他,库房和采买这两块儿可都是油水十分充足又很是重要的两处,她们和温慈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密,她怎么会放心将这两处交给她们?   因而两人都未第一时间应下,面面相觑。   温慈自然看出了她们的不解和惊诧,摸着凸起的小腹道:“你们也别想太多,我也只是因着暂时抽不开身,更不想因小失大这才找你们来,而且也不是一直就交给你们了,等往后孩子出身我腾出手来,自然还是要收回的。”   这倒说得通了,说白了就是让两人暂管,否则两人还真不敢轻易接下。   但便是只管一二年,也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两人还是赶忙应下,欢欢喜喜地和这两处的管事下人们对接去了。   蔡嬷嬷见此不免欲言又止,虽温慈是为了她好,可把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给两个姨娘,她着实不放心。去温慈却也不多解释,她迟早会知道今日所为的原因。   晚上她和信王说了这事儿,信王一直抚摸着她的肚子,闻言随口道:“内院之中万事有你做主,随你的意便好。”   说着突然惊咦了一声,忙抬头去看温慈,却见温慈也愣愣地看着他,两人又同时低头朝温慈的肚子看去,只见就在信王的手掌边,有个小小的凸起在动来动去,好似和他玩耍一般,然不过动了一会儿就消失了。可两人都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等真的没了动静后这才又看向对方。   温慈激动的眼睛都红了:“她动了……”   信王也笑了:“他一定是认出我了,知道我是他父亲,和我打招呼呢。”   这个孩子一直很乖巧,如今五个多月了,两人才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存在。这一瞬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虽她很爱也很期待这个孩子,也亲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感受到这个孩子是活生生存在的,是在她肚子里孕育着的。   温慈温柔地抚摸着他,眼角有泪滑落:“宝宝,我是娘。”   她只想说这句话,并不期待得到回响,可话音落下片刻,她手底下突然就有个小东西顶了顶她,似是在回答:娘,宝宝知道。   温慈的眼泪瞬间便止不住了,激动地看向信王,又去看肚子里的孩子,信王也十分感动,拿手放在她的手上,轻声道:“宝宝,我是爹爹。”可这回没有回应。   温慈不由破涕为笑:“王爷,她一定是个女儿,女儿才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信王无奈又有些嫉妒,明明他也很期待这个孩子,为什么得到的待遇就不一样。   这晚夫妻两个上床之后还一直摸着她的肚子,期望得到孩子的回应,可这个孩子明显有些懒,直到睡着了也再无动静。但便是这一回,也足以叫夫妻两个高兴好几日了。   采买和库房的差事顺利交接给了周王二位姨娘,蔡嬷嬷虽偶尔还是担忧,但身上果然轻松了不少,便花了更多心思给她保胎上。   这日刚喝完了一碗黄芪鸡汤,就有下人来报,李老夫人来看她了。   温慈将碗递给蔡嬷嬷,微微一笑:“我想着也该来了。”   李老夫人带了不少东西,有给温慈补身的贵重药材、也有小孩子的衣裳饰物。温慈接过礼单看了一眼,嗔笑道:“外祖母也真是,都是自家人,您能亲自来看我已是难得,何必带这么多东西来。”说着将李老夫人迎上榻一起坐了。   自李氏去后,李老夫人便苍老了不少,如今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皮肤愈发松弛,不到六十的人,瞧着竟像是七十多的。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温慈的面貌,末了笑道:“王妃看着精气神都足得很,老身便放心了。那些东西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又值当什么,只当是老身的一片心意罢了。”   温慈笑着应承,又问她近来可好,这话恰恰问到了点子上,李老夫人叹息道:“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外祖父病了,家里上下都跟着担忧不已。”   温慈吃了一惊:“外祖父病了?什么时候的事?病得可重?怎也不派个人来告诉我一声?”   李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宽慰:“你身子重,哪里好拿这些事惊扰你。而且你外祖父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心病罢了。”   “心病?”温慈满脸疑惑:“什么心病?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老夫人左右看了看,有些为难的模样,温慈见此忙叫其他人下去,留了蔡嬷嬷宝湘伺候。李老夫人知道这两个是她的心腹,因而也并未太计较,见人少了,立时红了眼睛,握紧她的手道:“按说不该这个时候来麻烦你,可是你外祖父病得不轻,外祖母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这才厚着脸皮来求一求你。”   温慈忙道:“您别哭,慢慢说,到底发生甚么事了?”   李老夫人擦了擦眼泪,问她道:“慈儿,你可知近来朝中内阁换新一事?”   温慈有些茫然:“前几日好像听王爷说了一耳朵,可您也知道我,自小便是个笨的,对这些朝堂事务并不如何清楚,再加上如今又有了身孕,全部心思都在孩子上,因而并未过多关切。怎么了?难道外祖父生病和这事有关?”   李老夫人也不辨她这话的真假,只道:“你不知道是对的,这本都是男人们的事,咱们这些女人,只管管好内宅,相夫教子才是正经。只是话又说回来,男人们在外面是好是坏却又是直接关系到一家一族甚至外嫁的女儿们的。”说着看她。   见温慈点头,便道:“这回,本来你外祖父是有望入阁的,甚至前一日还得了太子的准信儿,当晚还少见的喝了两杯酒,他是真高兴啊,这几年他心心念念也就是这桩事了。可那日他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对劲,没有一丝好像,人好像垮了一般,你舅舅说是突然有人把你外祖父换了。后来咱们也去了太子府上,原想着通过侧妃问一问太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谁知竟连侧妃也吃了一顿挂落,你外祖父就更是担心得寝食难安。”   说着又忍不住抹泪:“不过两三日,你外祖父就瘦了一大圈,瞧着也苍老了不少。慈儿呀,外祖母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着来求一求你,都知道信王与太子交好,你看能不能求王爷去太子那里问一问,到底这事是出了什么问题?”   温慈拍拍李老夫人的手,柔声问道:“虽我不懂朝堂事务,可说好了的事临时变卦,那又不是常人是一国太子,想必其中必有惊变,瞧着,倒像是有人刻意针对。”说着去看李老夫人:“外祖母,您不如想想,家里可得罪过甚么人么?” 第56章 李家   “你外祖父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 他怎么可能随意得罪人呢?”李老夫人很是激动。   温慈眼皮眨了眨,宽慰了两句,叫来宝湘吩咐让周放去问一问信王, 又对李老夫人道:“虽我从不过问王爷外面的事,但毕竟事关外祖父, 今日怎么着也要让您得个准信儿。”   李老夫人十分感激:“好孩子, 咱们一家都会记着你的好!”   之后便是忐忑不安的等待,好在没多久周放就回来了, 宝湘接了话,进来与温慈附耳说了一通, 李老夫人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只见温慈一时颔首一时惊讶一时皱眉, 那心便也跟着七上八下。   待宝湘说完了, 温慈便摆手让她退下, 叹了口气,拉着李老夫人的手轻声道:“外祖母, 王爷说, 就在入阁人选公布的前一日, 太子突然得知外祖父曾为成王殿下做过不少事, 因而临了才换了人。”   李老夫人愣住,半晌方惊疑道:“怎么会呢?自去年太子殿下纳了老三为侧妃,老爷还曾嘱咐过你舅舅往后就是太子姻亲了, 便是他不如何, 别人也会把他视作太子的人,因而还不如一心为太子,他怎会为成王办事?这一定是误会!”   温慈道:“具体如何王爷也不曾和我说,只说太子那里是有实证的, 或者是早前外祖父替成王做过什么事?您不如回去问一问他。”   李老夫人慌忙道:“那老身这就回去问问,慈儿呀,外祖母多谢你,你好好养胎,过些日子外祖母再来看你。”   “我这里不急,您什么时候来都行,还是先把这事落定了再说吧。”   李老夫人急着走,也并不客气,温慈送到门口,叫蔡嬷嬷送出了门。   回头时吩咐宝湘:“把万山叫来。”宝湘忙领命而去。   万山很快就来了,他是蔡嬷嬷的小儿子,二十出头,并不高,模样也普通,但自小处事就十分稳重可靠,憨实的外表下实则很是机灵。   她道:“叫人看好李家,想必这几日李尚书定会有所动作,此外,西昌侯府、安国公府等几家,还有成王、安王礼王都注意着些,记得别叫人发现了,有什么事就立时来报。”   “是,王妃放心,奴才省得了。”自下去安排了。   李老夫人回家后立时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李尚书,他五十多的年纪,穿一身深青色直身,肃着脸坐在太师椅上,坐下有三十出头的李家大爷以及几位幕僚。   听了李老夫人的话,李尚书无奈叹息,道:“老夫也想到这个原因了。”   李老夫人顿时愣了,忙问:“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真为成王办过事?”   大爷神色有些不自在,看了眼他爹复杂的脸色,道:“娘,您不知道,早些年爹曾为了儿子的前程,与成王殿下有过不少交集。”   李老夫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李家大爷并不如何聪明,读书也不在行,可李尚书不允许自己有个寂寂无名的长子,为了他的前程费了不少心思,可谁曾想到还会有今日呢?李老夫人难免觉得冤枉。   可她觉不觉得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子知道了这些事,如今对李尚书有了疑心,不再信任,若是长此以往,李尚书便也只能在尚书位置上到头了。   李家下一辈又没什么人才,也只有大爷的长子有几分读书的天赋,若李尚书告老,到时青黄不接,等到大少爷入仕,只怕李家是再不复如今的辉煌的。   李家的未来能一眼望到头,若不做些什么,李尚书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家衰败。   他挥手叫李老夫人下去,问幕僚:“各位可有什么法子以改变眼前的局面?”   几位幕僚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大人,在下以为,如今想要破局,要么向太子证明您对他的绝对忠心以换取他的信任;要么顺其自然,咱们家得一个清静;要么,退而求其次……”话不用说完大家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太子已经疑了李尚书,想要再得他的信任很难,倒不如转投成王麾下,联合几家姻亲,说不得还能挣个从龙之功。   可从龙之功是那么好挣得么,且不说太子根基稳固,很难撼动,便是到时成功了,他家曾是太子姻亲,新君心里同样有疙瘩,他李家照旧做不了新帝的心腹之臣。   说白了,如今想要翻身,只有一条路走,彻底得罪一方,否则李家注定了是要衰败的。   然这是将脑袋奉上的选择,李尚书一时哪里能做决定。他沉吟半晌,慢慢道:“且先散了吧,老夫再想想。”   李尚书一直不曾下决定,这日却突然传来太子要娶新任首辅的嫡长孙女为太子妃的消息,陛下亲自下旨。   李尚书彻底坐不住了。   内阁中已有了位太子一方的阁老,如今又与首辅结成姻亲,太子的地位愈加稳固,成王等人想要对付他就更加困难,两厢比较,李家若是在此时选择成王,就是十分不明智的了。   因而之后又再三商议,终于定下了计策。   李家幕僚中有一位,十分忠心勤恳,唯有一点嗜好,此人酷爱花,尤其兰花。   早年为了得到一株心仪的兰花几乎花光了全部身家,家门衰败,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再嫁了,可他依旧不改本性。上至高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只要能为他弄来花草,他都愿意结交,不论高低贵贱。   半年前他识得了一位被大火烧去了半边容貌的老乞丐,虽是乞丐,但竟有些个性,同他一般爱花,与这幕僚不同的是他各种花草都爱,两人也很能讲到一处去,一来二去竟就交了朋友。   这日那幕僚从李府匆匆出门后便去了那老乞丐的窝棚找他,一见了他就两眼放光道:“老罡,听说你得了盆墨兰?在哪儿呢?”话音刚落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兰花香味儿,怂着鼻子就跟着那花香走了,几步就在墙根儿底下看到了一株根部尚包着泥的兰花,几片短宽的叶片,当中一束深紫兰花正娉婷开放,瞧着竟有几分傲然高贵的气质。   幕僚当下就心疼的不得了,想捧起来又怕弄坏了,直呼道:“你这个粗人,大老粗!如此娇贵难得的兰花就被你随意仍在墙脚烂泥堆里,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乞丐老罡边哈哈大笑着边拿了个陶盆过来递给他,道:“若不是你爱兰成痴,我又正好遇到了这么一株早开的墨兰,你以为我会把这娇滴滴的玩意儿带回来?瞧她还完好无损你就感谢我吧。”   幕僚一把抢过陶盆将墨兰小心翼翼地栽进去,抱起来就要走:“你这里的泥不适合她,我得回去好好伺候。”   却被老罡一把揪住了衣袖,变了脸道:“好你个痴子,我大老远的从山上给你带回一株花来,还赔上一个盆儿,便是不要你一声谢,你陪我喝两口总行吧。”   幕僚却拉着他就走:“你这里能有什么好酒喝,走走,去我那里,正好我东家近来给了我两坛好酒,你一起去尝尝。”   老罡立时又换上笑脸:“还给你好酒?你东家近来是遇上好事了吧?可有其他赏赐不成?若是你再得几两赏银,说不得又能买盆花了。”说着不由大笑。   两人边走边说,那幕僚一心都在怀里的花上,闻言随口便道:“哪有那么多好事,不过是因着一件事这些日子一直犹豫不安,如今想通了,反倒沉静下来了。他也是可怜我们这些跟着操心的,便赏赐了些东西。”   老罡一脸惊奇:“哟,大人物也有如此烦恼的时候?痴子,你和我说说,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   “你一个老乞丐,听这些做什么,听了能懂?”   “你说了我不就懂了么,哎,你快和我说说吧……”两人吵吵闹闹的走远了。   第二日万山一大早就给温慈送来消息,说李家决定了要一心跟随太子,听那幕僚酒后所言,他手里恐怕有什么对成王不利的东西,打算拿来向太子表忠心。   温慈垂眸想了片刻,笑了笑,吩咐道:“说起来,程侧妃与我也是亲戚,倒不好只顾李家不顾她,就有些厚此薄彼了,万山,你想法子把这个消息送给成王,其他的事就不用再管了,照旧盯好了人便是。”   “是,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万山走后信王笑道:“成王虽有些城府,但行事是我们几兄弟里最直接狠辣的,李家只怕是有麻烦了。”   温慈一遍遍抚摸小腹,肚子里孩子似是感觉到了她,她的手掌一贴上肚皮,也不知是她的小拳头还是小脚便动一动,温慈拿开她又安静下来,母子两人便隔着肚皮玩起来。   温慈脸上笑意温柔,嘴里随意道:“他们一家子多活了十几年,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也尽够了。”   说着拿过信王的手放在肚子上:“她正在兴头上,王爷您赶紧来与她顽儿。”信王便含笑贴了过去,一家三口玩着打招呼的游戏乐此不疲,瞧着很是温馨。   ======   程侧妃今年二十六,样貌与她母亲西昌侯夫人有六分相似,都是端庄里透着股子精明的长相。她嫁给成王近十年,膝下只有一女,年方六岁,名南莘。   因只这一个孩子,因而程侧妃格外疼宠,小姑娘脾气便有些大。   今儿一大早就被程侧妃挖起来,梳洗打扮之后匆忙吃了些早饭便将她带上了马车。车上小姑娘嘴噘得老高:“娘啊,什么事不能等我睡好了再去,我现在只想睡觉!”   以前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偏偏这次程侧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拿手点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今儿叫你来是有正事的,记住娘教你的话,若是到时你不好好配合娘,管教你往后都睡不了觉!”   南莘被吓到了,傻乎乎地看着她娘,不明白她娘怎么变得这么凶了。眼睛一眨就要哭,程侧妃见此不仅没有安慰,反而又冷喝道:“你敢哭!如今什么关头,眼瞧着咱们一家子就要倒大霉了,还敢发你的小姐脾气,我且告诉你,今儿你敢不听我的,我自会好好收拾你!”   南莘眼里的泪还没出来就被吓了回去,程侧妃态度大变,一点没有往日的怜惜,她不敢再叫喊,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不言语了。   程侧妃不免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气也不是气女儿。   西昌侯夫人得知女儿和外孙女大早上就来了,顿觉起怪,却还是亲自将母女两人接进府里。安顿好后见女儿沉着脸,外孙女则一脸委屈,便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把外孙女揽进怀里,问程侧妃:“这是怎么了?在府里受了欺负了?”   南莘看了眼程明春,见她面无表情,瘪了瘪嘴,红着眼睛仰头对西昌候夫人道:“外祖母,我们不是受了欺负,是有人想要我们一家人的命,今儿我们来是找您救命来了。”   “什么?要你们的命?”西昌侯夫人大吃一惊,忙问程侧妃:“春儿,这是什么意思?南莘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程明春叫来乳母让把南莘抱下去,屋子里只剩母女两人时,她便红了眼睛,愤恨道:“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女儿怎会一大早就来找您。娘啊,要害死您女儿女婿一家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的好姨母家!”   “谁?你姨母?李家?”西昌侯夫人哪里会信:“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姨祖母和你外祖母可是亲姊妹,一母同胞的,她怎会害你?还要你们的性命?”她忍不住笑:“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竟连这种胡话也说得出来?”   她笑着,程明春却依旧那副表情看着她,慢慢的眼里浮出泪水,西昌侯夫人愕然,眼看程春明满脸愤恨变成了哀戚之色,随即眼泪夺眶而出。   西昌侯夫人的脸色变了,一把捏住女儿的手,颤声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李家,真的要害你们?”   程春明哭着点头:“昨儿王爷收到了不知谁递来的匿名信,说姨祖父因着早些年为我们王爷办了几件差事的事被太子知道了,因而失了入阁的机会。如今太子疑了姨祖父,他为了挽回太子的信任,便打算出卖我们王爷……”说着不由痛哭:“娘啊,您是知道王爷和太子一向不对付的,若姨祖父当真将我们王爷的把柄交给了太子,您觉着,到时我们一家还有命在吗?他们一家子为了前程,根本就不顾女儿和莘儿的死活呀!”   西昌侯夫人怒不可遏,狠狠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可恶!李家竖子!尔敢!”   恨声道:“我们几家同出一脉,本该齐心戮力患难与共,他家倒好,为了自家竟不惜害我儿!真当攀上太子就万事大吉了么,也不想想,我西昌侯府、安国公府还有德阳侯府若是联合起来,便是他有太子庇护,也要吃尽苦头!”   程明春边哭边听着她母亲的话,见她言语里还是那套几家联合的话,不由暗暗撇嘴,这话也就说说罢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这几家只是姻亲,真到了生死关头,大都会如李家一般只顾自己,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死活。   但她要的就是西昌侯夫人的不忿和愤怒,哭诉道:“就是您这话,我们几家历来关系亲密,若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商好量,怎就不能解决了,偏他家自私自利要害我们性命,母亲,您得救救女儿啊!”   “放心吧,娘等会儿就去找你外祖母商议……”   程明春有些不耐烦,几个女人能做什么,她来可不是为了叫她娘找上外祖母去李家和李老夫人吵一架的,因而打断道:“娘,如今已不是和他们讲道理能解决的了,您必须帮我!”   西昌侯夫人一怔:“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您确实要去李家,不过不是去找姨祖母讲道理,而是……”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扁平的包裹递给她,又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想办法放到……先下手,为强……”   西昌侯夫人只觉手里的东西烫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向程明春:“春儿,这、这可能要了他们一家的性命啊!”   程明春脸上的表情冷淡下来:“女儿也不想的,可如今,不是他们死,就是女儿亡,您想怎么选?”   西昌侯夫人看着女儿冷漠的表情彻底愣住了。   这日上午下了一场雨,到了下晌天就凉爽了不少,温慈被蔡嬷嬷和宝湘左右搀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听些府中事务的禀报,尤其蔡嬷嬷对周王二位姨娘盯得很紧,一一说了她们两人近来谁又做了什么,谁的账目有些不清不楚。   温慈只听着,笑而不语,蔡嬷嬷见她依旧不重视不免有些烦恼,正想着怎么说服,就见信王回来了,众人忙见礼,信王先是细细瞧了温慈的状态,见她面色红润脸上带笑,很是精神,不由也跟着笑了。   “送你们主子进屋吧,我有些事要与她说。”   将两人安置好后其他人就下去了,信王喝了口茶道:“慈儿,今儿早朝上,成王一脉的大臣将李尚书给告了,说他身为吏部尚书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滥用职权、残害百姓……等等数条罪状,当时满朝皆惊,陛下大怒,李尚书虽极力否认,但成王呈上了不少证据,因而陛下要脱去李尚书的官服官帽,押入刑部大牢,着三司会审。”   他放下茶杯看她:“太子不得已出面为他辩驳了几句,好些大臣也说不能仅凭成王一面之词便给朝中大臣定罪,因而李尚书的官帽暂时保住了,但依然被押入了大牢,等三司审明后,到时是清白还是真有罪便也有个结果了。”   温慈微笑看他:“那您觉得他还能出来吗?”   信王摇摇头:“暂时还说不定。”   温慈脸上的笑意隐去:“不一定?为什么不一定?证据确凿难道还不能给他定罪么?”   信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别激动,听我仔细说给你听。”温慈只好点点头。   他道:“虽说李尚书在太子那里是失了信任的,但在外人看来他毕竟是太子姻亲,两人是无法轻易斩断关联的。此番成王直接将矛盾对准了李尚书,其实也是摆明了车马对太子出手了。因此,现在已不是单纯的李尚书有罪无罪的问题,而是太子与成王之争,谁胜谁负的问题。”   温慈的神色渐渐严肃,她虽想借住太子和成王之手除了李家,但现在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不单单由她控制了。   她一手下意识抚摸着小腹,脑海里急速转动着,李尚书如今成了那两位博弈的棋子,这样的局面,她该如何利用……   突然,她转动的眼珠子停了下来,起身坐到信王身边,附耳道:“既如此,王爷,不如咱们再加把火,彻底将这局面搅乱了吧。”   信王放下茶杯看她,两人对视一眼,不由会心一笑,信王揽住她的肩,与她亲密呢喃:“那你可有什么法子?”   温慈心里隐隐有了个雏形:“既然那两位已然出手,万不能叫另外两位只看了热闹,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大家都知道成王一直对平宁公主很在意,您说,若是这两位私下密会时被安王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你想激起安王和成王的矛盾?如此一来,成王自然腹背受敌,但若是成王就此倒了,太子必定会对安王礼王出手,礼王两兄弟可不是傻子,恐怕不会轻易打破如今三足鼎立的局面。”   说着摸摸她的头:“好慈儿,知道你想找平宁报仇,可成大事者不该如此目光短浅,你该先想着最重要的事,而不是因为私仇影响了你的眼界和判断。”   他总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想法。温慈忍不住脸红,忍不住在他怀里蹭了蹭,信王不由失笑,怜爱的抱紧了她。   温慈蹭着蹭着便停了下来,抬起头道:“那就让他们一起对付太子好了。毕竟说起来太子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先除了敌人再来挣个你我,想必他们也不是没想过。”   她随口说着几王争斗,像是说起小孩子打架一般儿戏。信王不禁笑了:“你打算如何挑起他们的争端?毕竟不是你想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会怎么做的。”   “礼王安王之所以能成一股势力,究其底气还是因为安王的母妃淑妃出自武将世家,京中防卫、各处守备皆有他们一脉的人,这既是他们的依仗想必也是他们的底线,您想想,若是叫他们知道太子早已私下接触了那些将领……他们可还坐得住?”   信王不由眼睛一亮,捏着她的脸轻轻拉扯,目光赞赏:“真是聪明的丫头,看来这些日子听我说外面的事还真没白听。”   温慈软软的拍马屁:“那自然是您教导得好。”   信王忍不住哈哈大笑。   =======   接下来太子和成王果然开始争锋相对,三司里也是各有各的人,双方据理力争,便是有成王提供的证据,太子一方的人也能翻供,还能质疑那证据是假的,因而一时无法给李尚书定罪。事情果然如信王所料焦灼不下。同时李家家眷也被暂时看管起来,在李尚书未出狱之前,李家人是无法踏出府门半步的。   就在大家以为这案子会迟迟下不了结论时,李家一位仆从在李尚书书房的院子里清扫时,挖出了一包银票还有李尚书早些时候卖官鬻爵的来往信件。那仆从本打算私吞了银两,可到底因为数额太大一时挥霍露出了马脚,被朝廷派去看管的一位将领给抓住了,之后那仆从交代了银两由来,那些信件他并未第一时间销毁,因而也被找到了。   这些证据被承到了三司面前,因已经走漏了风声,三司不得不根据信件上涉及到的人严查,竟当真有从李尚书手里得了官职爵位的,甚至其中有两人还是成王的人,成王听闻后大义灭亲,当下就让那两人承认早年向李尚书买官的事实。   如此,李尚书徇私枉法、滥用职权的罪名眼看是洗不掉了。   此时家族姻亲便起了作用。   首先便是李侧妃找上了温慈。   李侧妃闺名文莲,庶出,大老爷亲女,比温慈大半岁,模样姣好,温柔小意,听说在太子那里有几分宠爱。   她见到温慈时憔悴了不少,双眼红肿,显见哭了不少。她拉住温慈的手就忍不住流下泪来:“王妃,妾身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您,求您想想办法救救祖父吧。”   温慈满面忧色:“我也想救,出事之后马上就找了王爷,可王爷说了,如今这事不止他便是太子殿下都一时没有办法,否则你也不会来我家求我是不是?”   李侧妃自然是明白,她正是走投无路之下才想来温慈这里碰碰运气,可如今没有人能帮李家了,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这该怎么办啊,你这里没法子,温婕妤不见我,安国公府、德阳侯府我都找了,可他们同样毫无办法,我真是没法子了,这该怎么办呀……”说着便伏案大哭。   温慈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叫人打温水来,又问:“听你说起,该找的都找了,怎么表姨母那里不曾问过么?”说着犹豫道:“虽说程表姐是成王侧妃,立场不同,可如今没了法子,不如找表姐求一求成王,叫他放过外祖父?”   李侧妃目露恨意:“求她?若不是她,我李家尚且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温慈惊讶:“这是怎么说的?”   “昨儿我回了一趟李家,祖母告诉我说,祖父历来谨慎严明,就算当真有过不法行经,也绝不会留下那般明显的罪证。她说家里人没人敢害祖父,外人进不了祖父的书房,那陷害祖父一定是熟人。恰好前些日子表姨母曾去过我们府上,又在府里逗留了不少时候,且她那日明显神态不对,可祖母当时并未察觉,出了事才反应过来,一定是那时候她将罪证埋进了祖父书房的院子里!”   说着恨声摇头:“我们几府向来同气连枝同心同德,万万想不到他家竟会如此害我李家!”   “这……这怎么可能呢?表姨母怎会做这样的事呢?李家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家的事,她家怎会这样做?这可是下死手了呀!”   温慈‘极为震惊’,李侧妃听到这话却有些尴尬心虚,她当初知道时也和温慈一般的反应,李老夫人自然是告诉了她原因的,此时便有些不自在。   再呆下去也没什么用,李侧妃忙站起来道:“王妃,您身怀有孕我也不好一直打扰,再者我还得想办法救人,这就告辞了。”   说着就要走,温慈一把拉住她,认真道:“表姐,若之后有什么进展你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我,现在帮不了外祖父他们,可但凡我能尽点心意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她的态度比起西昌侯夫人母女的作为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李侧妃不免感动:“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着人来告诉你,你如今身子也重了,万万保护好自己,也别太忧心了。”   “表姐放心。”说着送她出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淡淡道:“李家,还债的时候到了。”   原本安国公府和德阳侯府还在暗中出力救助,可不知何时在几家暗暗流传出是李尚书打算先出卖成王这才引来成王的反击,成王若倒,西昌侯府作为姻亲,虽只是侧妃娘家,但一样会受到不小的波及,这就说明李尚书在做此决定时已是放弃了西昌侯府的,几家不免物伤其类,便也渐渐撒手不管,因而李家的倾覆只是迟早的事。   但单就徇私枉法、滥用职权这两项罪名对李家不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顶多降职,严重些革除职务,虽说这样的后果对李家来说无异于天塌了,可对温慈来说,她并不满意。   她不能忍受李家人害了她外祖一家之后不仅享受了十几年的富贵生活,便是罗醉了也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世上。可她如今已不敢太过急躁,否则找个人毒死那一家子也就了了,但这样无疑会造成更大的影响,或许还会给信王带来麻烦。   算了,虽结果不甚满意,但等李家无权无势之后,再收拾他们便容易得多了。   温慈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谁知就在这案子宣判的前几日,却突然有一老乞丐一纸诉状递到了刑部,状告吏部李尚书十一年前杀害一户姜姓人家,足足三十二口人,之后为了毁尸灭迹,将那一家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消息一出朝堂上下竟皆哗然,原本大家都觉得李尚书之所以入狱多少是受了太子和成王争端的牵连,可沾上了人命官司,且还是灭门惨案,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陛下御案上降职的批红还未干透,看了刑部递上来的折子,当时就一把撕了那御批,隐怒道:“给朕查!给朕查得清清楚楚!”   他本就对李尚书有几分看重,又因两个儿子的争斗牵连了人家,尚有几分愧疚,因而只决定降职,可这人就是如此回报他的?明帝觉得自己被欺骗,更是愤怒。因而刑部尚书不敢有半点疏忽,将这案子详详细细查了出来。   据查,当年南城里的确有一户姜姓人家在某天夜里被一把火给烧没了。但当时官府定案为姜家人自己不小心走水造成了火灾,因姜家人都被烧死,也没人出来质疑,这案子就这么定下了。   然而稍聪明些的普通人都知道这里面不简单,只一条,若是不小心走水,那为什么当晚没有一人呼喊救命,也没有跑出来一个人。   然而案情已经过去太久,当时勘验的官员也十分随意,如今并未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但那递上状纸的老者却说自己就是姜家唯一的一位幸存者,姜老爷身边的管家。   “我们老爷宽厚仁和,酷爱读书,在书画上有些造诣,早年开了间私塾,收录前来求学的孩童,有那想学又交不起学费的穷人家的孩子,老爷也让他们来学,他总是怜悯那些没法读书的孩子……”   老乞丐跪在堂下娓娓道来:“这样的好人本该长命百岁才是,可惜,他收了个要他命的弟子……”说着缓缓抬头,看向在座的温甄和,他半张脸被火烧过,留下狰狞难看的伤疤,那眼珠子几乎都要脱框而出,就那么颤颤巍巍的吊在里面。   他神色平静,可那目光阴冷嘲讽,落到温甄和身上时,他硬生生打了个激灵,脸色瞬间苍白。   老乞丐嗤笑一声低下头头,说了姜家和李家的恩怨,又道:“那李家养出个自私自利心思毒辣的女儿,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灭别人满门,可惜我姜家只是个平民百姓,我们老爷醉心学术无心科考,因而没有什么高门显贵的亲朋,没有皇亲国戚的门路,便是死了,也只能做一把灰烬!”   “偏偏老天有眼,那日我刚好有事外出,回去时只见一片火海,可等小民冲进去却一个也没救出来,因为他们早就被人杀死了,小民被大火烧了半条命和半张脸,最后也只捡到了这么一个东西。”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破布包着的东西,巴掌大小,他一层层打开,是一块令牌,周边刻着云纹,上面已经烧了一小块,却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那上面端端正正的写了‘李府’二字。   衙役将令牌接过递到三司大人面前,几人分别传看,最后那牌子被递到了温甄和手里,他自是熟悉的,当下险些拿不住,人慢慢就瘫软进了椅子里。   但这块令牌即便是李家的,也不能证明就是李家人杀了姜家人,因为没有人证。   众人见他这模样不免有些同情,刑部尚书想了想问:“温大人,这桩案子毕竟牵涉到你,不如你暂且退避吧。”因为嫉妒,正妻灭了宠妾娘家满门,这事不管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糟心不已。   温甄和正要说话,底下老乞丐却笑了:“是极是极,温大人,您还是赶紧避开的好,免得您一如当年一般不敢看不敢听不敢管,却又听了看了,到了如今照旧不敢管。到时我们老爷,哦,对了,还有我们那一尸两命的姑娘大晚上的去你梦里找你,现在你吓到了,可没有什么了不起岳家能依靠了,哈哈哈……”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咆哮放肆,再不收声,小心本官大刑伺候。”   刑部尚书一声厉喝,老乞丐终是安静下来,临了却十分鄙夷地嗤了温甄和一眼。   温甄和沉默坐在那里,人已经有些呆了,眼里一片茫然。刑部尚书见他脸色极为难看,和其他人低声说了几句,又道:“温大人,我们几位大人一致决定请您暂避……”   “大人,”温甄和却打断了他,他的手死死握住太师椅的扶手,撑着自己站起来,一字一句道:“下官,的确不适合审理这桩案子……”话落,老乞丐又是一声嗤笑,却又听他道:“因为接下来,下官……是本案的证人。”   老乞丐愣了,其他人也都愣住,一时大堂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刑部尚书再三确认道:“温大人,您可想清楚了?”毕竟李尚书是他的岳父,此时他出面作证,难免给人落井下石之感,只怕温甄和的形象要大打折扣。   温甄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人,下官,都是要做外祖父的人了,不想懦弱一辈子。”   是的,懦弱。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彻底明白,他不是什么自命清高,不是什么坚持自我,而是懦弱,是无能。   若说谁是害死了姜家几十口人的罪魁祸首,首当其冲便是他。可这些年来他只会逃避,用大理寺的诸多案件麻痹自己,甚至到了后来,他连姜氏都未能保住,他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去了地下,他该以何种脸面去见姜家人。   他脱去官帽、官袍,里面是一身雪白的中衣,他走下座椅站到堂前,双手作揖:“各位大人,下官温甄和,时任大理寺卿,可以作证,当年正是下官的正妻、出身吏部李尚书府的李氏杀害了姜家人,之后李尚书为了销毁其女的罪证,便又着人烧毁了姜家,毁尸灭迹。”   “此等种种,皆是事后李氏私下拿来炫耀威胁下官时所说,虽如今李氏已死,但她身边的李嬷嬷对她所为知之甚详,各位大人将其传唤来一问便知。”   这番话说完,温甄和陡然便觉得心里平静了。   这些年来的那种彷徨无所依的茫然似乎一下就消失了,虽为时已晚,可他到底正视了自己。   老乞丐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不再讥讽。   温慈知道时愣了半晌,最终却是笑了笑:“终于清醒了一回,可惜迟了。”   之后李嬷嬷被从宫里带走,三司会审的架势她哪里招架得住,不过上了一遍刑便全部交代了,事无巨细,不仅有李家怎么害的姜家人,还有李氏是怎么害的姜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罪魁祸首是李氏,可她已死,便没法追究,李尚书不仅未尽教导之责,为了替女儿湮灭罪证,还毁尸灭迹,手段之残忍,令人耸闻。   三日后判决下来,李尚书被夺去职务,同时剥夺了功名,全家贬为平民,着立刻迁出尚书府,另寻他处。   然李家人哪里还有脸面在京城呆下去,李老爷出狱后便给各家姻亲送了信,言明将带着李家所有人回老家去。   温慈拿道帖子时轻声笑了:“想走?那是怎么也要去送一送的。” 第57章 赎罪   李家在京城的别院没被收回, 这几日李家人就是在别院里度过的。   温慈到时,见院子里摆满了行礼箱子,下人少了好些, 竟还有两位出嫁的姑奶奶也回来了,瞧那模样哀戚彷徨, 不像是来送行的, 倒像是被夫家休弃了的。这也难怪,从来雪中送炭的少, 捧高踩低的多。   李老爷夫妻也换下锦衣华裳,穿着荆钗布裙, 历经此番打击,两人老了不止十岁, 李老夫人甚至拄上了拐杖。   她见了温慈十分激动, 双眼含泪道:“你是好孩子, 还记得亲自来送送我们。不像别家,派个管事嬷嬷来的就算是有良心了, 更多的是那些不闻声不见人的, 正是白瞎了这么些年的情分!”   李老夫人气得不轻, 李老爷道:“好了, 都到了如今这地步,再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快请王妃进门坐。”   温慈面带微笑, 并不在意, 李老夫人看了眼她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家人忙簇拥着她进屋坐了。   进了屋众人便请她上座,温慈并未推辞,李老夫人虽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可毕竟如今她不过白身,哪里还能与温慈平起平坐。这倒罢了,更叫她憋气的是李老爷竟带着全家人郑重地向温慈扣头见礼。   其他人也难免有些尴尬,毕竟往日见了面,不过屈膝行礼,如今却要行跪地大礼。可想到温慈历来温柔宽宏,必是不会让他们真的跪下去的,因而众人都打算做做样子,等着温慈叫起。   可惜,直到李老爷双膝跪到了地上,李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坚持不住也跪了下去,才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她竟真的受了他们的大礼!   李老爷眼皮颤了颤,目光一暗,恭恭敬敬行了礼,温慈才微笑道:“快扶外祖父外祖母起来,都是一家人,也就您历来端肃严明,在我们这些晚辈面前也如此较真。”   宝湘带着人将李老爷夫妇扶了起来,众人脸上表情惊疑不定,看了眼含笑的温慈,不由面面相觑,一时屋内的气氛就变了。   李老爷谦逊道:“如今老夫不过一平民百姓,见了您自是该行礼的。”   温慈笑:“果然,人只有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才会如此的听话,守规矩。”   李老夫人脸色变幻不停,此时听了她这话惊疑道:“你……慈儿……”   李老爷扶着李老夫人在一旁坐下,又对温慈道:“想必王妃今日特意上门是有话要说吧,既如此,就让不相干的先下去吧。”   温慈看了眼其他的李家人,此时都不解又惊惶地看着她,温慈点点头:“自然,冤有头债有主,我这人向来讲道理,是做不出为了私愤就灭人满门的事的。”   李老夫人瞬间瘫软在椅子里,李老爷叹息一声,挥手让其他人下去,屋内一时空荡了不少,他负手在后,肃穆的眼细细打量了几眼温慈,道:“你母亲不在之后,你外祖母就回来告诉我,你已经恢复了记忆,记起了当年的事。那时我不以为意,觉着不过一个小女娃罢了,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如今看来,真是小巧了你。”   温慈微笑:“您谬赞了,不过如今这母亲、外祖父外祖母的称呼就免了吧,这么些年了,我每每以此喊你们时,你们恐怕不知我心里是怎样一种恶心欲呕的感受。”   李老爷皱眉:“这么些年?你早就恢复了记忆?”   温慈笑着摇头:“恢复什么记忆?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我从来没有恢复记忆,因为……”她笑着,那笑却渐渐变冷,最终沉入她的眼底深处:“从未失忆过的人,何须恢复什么记忆!”   李老爷愣住,李老夫人更是满脸不可置信:“这……这怎么、怎么可能呢……你、你当年不到六岁……”   “怎么不可能呢?”温慈冷漠的目光落到李老夫人身上:“若一个孩童,整日活在忧虑害怕之中,日日听着娘嘱咐‘别惹怒你母亲’‘别和姐姐弟弟玩儿’‘别表现得太聪明了’‘别打扮得太好看了’……日日惶恐夜夜惊梦,我相信你们也会永远记得那种无助和恐惧!”   “直到我外祖姜家被你们的女儿灭了满门,被你们这对老东西烧成了灰烬,我所有的梦魇就成了现实!那段日子我连话都不敢说,我连你们女儿的眼睛都不敢看,我就怕说出一个字惹怒了她,就怕她看我一个不顺眼也杀了我!你们理解我过得是怎样痛苦的日子吗?”   温慈压抑不住的愤恨激动,脸色都有些泛红,蔡嬷嬷见此忙安慰道:“王妃息怒,您千万别气,要注意您自己的身子还有肚子里孩子呀!”   温慈咬牙闭上眼睛平息了片刻,再睁开时,已然平静了不少。   她看着脸色灰败的二人淡淡道:“后来,温慧把我从假山上推下去,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害怕极了,那时我没有别的想法,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我也要死了,我肯定也要死了。可是我没有,我摔得头破血流却还是活了下来。”   “醒来后娘就教我,说若我想活着,从此以后就不要认她,只记得我的母亲是夫人,她只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姨娘。”   她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但她从未让我报仇,从未!她一心只想着让我活下去,因此,她甘愿将她的女儿拱手推给杀死了她全家的凶手,认凶作母!”   “可我怎么能忘记那些年惴惴不安的日子?我姜家外祖的血海深仇?还有我娘和未出世的兄弟的仇呢?我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   “可惜了,夫人还未等到我出手就死了,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你们了。”   李老夫人这时哑声道:“淑儿不是你杀的?不是你和那个赵公子合谋杀的吗?”   温慈淡笑:“我自是想要她的命的,可显然老天看不过眼先收了她。”   “怎么可能……”李老夫人不敢相信。   李老爷却比她要冷静很多:“所以王妃今日前来,是想做什么?想要老夫的命么?”说罢昂首道:“当年的事是老夫教女无方,老夫认罚,你若要这条命便拿去,但是李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您如今身怀有孕,便是为了孩子,还请您积德行善,放过他们。”   温慈冷笑,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拿孩子威胁我?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她既是我的孩子,自然要承受我的恩仇,自然,你的子孙后代们也是一样的。”   李老爷脸色微变,看了她片刻,见她面上如敷冷霜,双腿一弯跪了下去:“王妃,冤冤相报何时了?姜家和您的不幸却是老夫夫妇还有老夫的女儿造成的,如今她已经死了,老夫夫妇再把命陪给您,至此,两家的冤屈就此了结吧,否则,您今日来此的消息也瞒不住,我李家也不是没人了,便是宫里也还有温婕妤在,到时,说不得又是一桩仇恨,便是您不忌,可您的子孙们又何其无辜,难道真要他们也自小就被仇恨拖累吗?”   说着面容悲戚:“王妃,您自己就是那样过来的,何苦让您的孩子再受磨难。”   李老夫人早已泪流满面,也从椅子上滑下跪了下去:“王妃,求您开开恩吧,我们夫妻甘愿赴死,此事就此了结吧!”   温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曾经高高在上的高官贵眷如今卑微的匍匐在她的膝下可怜哀求,可她的内心却并无报复的快感,便是将这些人千刀万剐,她的亲人们也一个都回不来了。   手下突然动了动,好似肚子里的孩子在无声的安慰她。突然她就想到,这个孩子是姜蝉投生的,她上辈子无福,她得为她积福,得让她这辈子过得安乐无忧啊。   她起身,淡淡道:“就这么死了就太便宜你们了,我要让你们李家请回被你们害死的我姜家人的牌位,三代李家子孙早晚供奉,以作赎罪;另外,你们李家人,三代之内,绝不允许踏入京城半步,否则,我及我的后人,将见一个杀一个。”   李老爷夫妻倆十分意外,忍不住对视一眼,虽不用死了,可往后李家三代都要背负凶手的名声和屈辱,且三代不准入京,那便无法科考,李家就无法东山再起,岂不比死更难受。   可若不答应,李家人能不能安全走出京城都是个未知数,便是背负屈辱,也绝不能让李家绝后!   李老爷眼里见了泪,这一瞬间他似乎又苍老了不少,颤颤巍巍的伏下去,颤声道:“老夫答应,老夫答应……”李老夫人见此忍不住失声痛哭。   温慈冷笑:“别一副我逼迫了你们的模样,这本就是你们该赎的罪,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那就留下你们李家满门的性命与我外祖一家赔罪便是。”   既已做了选择,李老爷自然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忙道:“不敢,王妃恕罪,是老夫心甘情愿的,绝无半点勉强。”   “那就请好自为之吧。”   温慈带着人走了,两夫妻瞬间瘫软在地,忍不住抱头痛哭,这时后面有人掀帘而出,忙上前将两人搀扶起来:“李老爷、李老夫人,您二位赶紧起来,地上凉,小心伤了身子。”竟是绿琉。   原来温慧得知了李家的事,她自己不能出宫,便派了绿琉前来送一送,知道温慈前来,绿琉便躲到了后面,也将屋内发生的一切听得明明白白,此时她脸色亦是白的。   两人在椅子上坐了,李老爷深深叹了口气:“方才的事你都听见了,回去告诉你们婕妤,她娘不是王妃害死的,往后别想着报仇了,除非她有身居高位的一日,可……”他叹息着摇头:“她这妹妹心机之深手段之狠不是一般女子能及,你们婕妤绝不是她的对手。”   绿琉神色复杂,她从来都觉得自家主子不是信王妃的对手,可惜她自己却执着地与其作对,此番又听到了这些事,若是回去和她说了,只怕更不会善罢甘休。   李老爷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素色荷包来:“这是兰香的卖身契,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说着招招手,绿琉忙附耳过去,只听李老爷轻声道:“她是……做质子,万不得已不要……”   绿琉惊愕地看向李老爷,李老爷叹息道:“去吧,这是老夫唯一能帮她的了。” 第58章 谣言   温慈回到王府, 万山正等着她:“王妃,上次奴才与您说的那个老乞丐老罡想要见您。”   “老乞丐?”温慈瞬间想到姜家的案子,凝眉问他:“难道他就是亲自上刑部告了李家的那个老乞丐?”   万山忙道:“正是。只是他早年被大火烧毁了半张脸, 只怕会污了您的眼睛。”   “不,”温慈摇头:“若他当真是外祖父的管家, 那他就是姜家的恩人, 我又怎会嫌他陋颜?”她正要找这个人,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在她手下。对万山道:“赶紧请进来吧。”   老罡的容貌果然丑陋惊人, 他也不愿抬头,还是温慈叫他抬起头来才极快地抬了下, 吓得周围的小丫头们白了脸,忙又低了下去。   温慈道:“你真的是外祖父的管家?”   老罡恭恭敬敬道:“回王妃, 您小时上老爷的私塾还是老爷亲自和大姑娘提的;您小时候嗜甜, 可大姑娘不让您多吃, 大爷,就是您的大舅舅就总是悄悄给您吃;您二舅舅年纪小, 最爱背着您爬假山掏鸟窝;您小时的玩伴是赵家的小公子……”   “你不用说了, 我信了。”温慈已然红了眼睛, 这些小事若不是姜家的亲信之人没人知道, 便是她,有些也只记得隐约。   她起身,向老罡郑重行了一礼:“姜家的事发生时我还太小, 因而也不知道您还活着, 但您一家为姜家付出良多,您的女儿……替了婵儿,您这些年想必也过得甚是辛苦,我替外祖父一家谢谢您的大忠大义!”   老罡忙跪了下去, 泣声道:“您实在折煞老奴了,这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他自是痛心小女儿的死的,也是因此才能蛰伏这么多年就等着一举将李家拉下马的时候。   温慈很愧疚:“可惜我没能照顾好婵儿,她不久前被人害了,也枉费了你女儿的牺牲。”   老罡叹息:“老奴已经知道了,也知道您为小姐报了仇,您也不用想太多。”   温慈沉默,报了仇又如何,去了的人永远不可能活过来了。便是她说肚子里这个是婵儿的转世,可也明白,等生下来后她不会有半点婵儿的记忆,她是一个全新的人,和姜蝉没有丝毫关系,一切不过是她的自我安慰罢了。   不过也就是片刻感怀,不管人会不会回来,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她对老罡道:“以前不知道您还活着,往后您就在王府吧,如今我身边正好缺人手,您就当帮帮我。”   谁知老罡却拒绝了:“多谢您的好意,但就不说老奴这幅模样实在不好现于人前,二是老奴已经习惯了外面的日子,而且……”说着他极快地看了温慈一眼又低下头,低声道:“便是往后如何,您也还有老奴这个退路。”   温慈不禁感动:“可您也太辛苦了些。”   老罡笑:“您别担心,老奴都习惯了。”   温慈不好再勉强这位可怜又可敬的老人,想了想道:“既如此,我给您置办一所宅子,我自是希望您吃住的好些的,但也不勉强您,就随您处置。”又叫来宝湘附耳吩咐了几句,片刻宝湘便拿来一个扁平的木匣子,温慈让递给老罡:“这里面有些银两,您拿去用,等没了您再来找我,往后您的生活自有我给您安排,便是您老了,我也给您送终。”   老罡不禁哽咽,伏地行大礼:“老奴谢过王妃的照拂。”   温慈特叫来万山让以后好好照顾老罡,置办宅子的事也交给了他,这才叫万山送了老罡出去。   李家即倒,虽是因为他自身不正与太子没有太大关系,但此事也彻底让太子和成王撕破了脸。接下来太子一定会反击,而成王也决不会坐以待毙,如此,温慈和信王都觉得他们不用操之过急,待两人的矛盾达到白热化时,再出手干预,想必结果定然不同。   转眼入秋,天气陡然转冷,温慈肚子里的孩子依然很乖,她便抓紧世间为信王缝制腿上的套子,去年也制了不少,但想着新出的棉花肯定更保暖,便不让信王用去年的,紧着缝了几个叫信王开始用着。   又担心南越,叫宝湘亲自去他的院子里看了,又叮嘱伺候的人一定要用心。   降温没两日,松伯突然急着来禀报,说南越病了。   温慈一惊,信王也凝眉,问道:“怎么了?可请了太医?”   松伯忙道:“已经叫人请了,想必很快就到。”说着犹豫片刻又道:“其实两日前世子就有些不好,发热咳嗽,可往年变天时也是这般症状,世子和伺候的都习以为常,也照着往日的药喝着,却不想昨晚突然就烧得有些厉害,今早进食极少,方才练字的时候险些晕了过去。”   温慈不由怒道:“他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便是前两日不觉异样,昨晚既烧得厉害就该及时来报,世子的身体是能疏忽的吗!”   松伯也很是愧疚:“是世子说不要紧,让天亮了看看再说,因而……”   “他说怎么就怎么?他要说不吃药是不是就真的不给他药吃了,伺候的都是积年的老人了,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身体是怎样的吗?简直胡闹!”   见她气得狠了,信王忙道:“你别急,小心身子,我先去看看再说,那些伺候不力的到时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便是。”   温慈起身道:“妾身也去。”   她这顿脾气也不是白发的,虽说嫁来侯府快两载,她和南越说的话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可这孩子当真被信王教得很好,看似清冷,实则很重情,虽不知当初南宁对信王做了什么,可他还是愿意教导她,为了她的以后考虑;信王病重,他又以瘦弱的肩扛起王府重任。   又极通透。当初她有孕想着和他先打招呼,就是那次她才看清他是个怎样的孩子。便是两人只差两三岁,却也不妨碍她真的很尊重他爱护他。   信王无奈:“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府里一个残一个病,你身子又重,这会儿都凑成一堆,外面又冷,到时我还得顾及你,你可别让我操心可好?”   温慈看了眼自己溜圆的肚子,倒不好再坚持:“那您去吧,我就在春熙苑等消息。”又吩咐宝湘:“脚套、披风都备好,还有暖轿,让周鸣看着些,别让王爷吹了风。”   宝湘一一照做了,信王笑着瞧她像个老妈子一般为自己团团转,心里暖和一片。   到了南越那儿,正好太医已经到了,见了礼就给南越把脉,信王看了下,果然南越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有些粗重急促,唇上却有些泛白,一时不由皱紧了眉头,南越虽身体不好,可这些年一直精心养着,换季时也会有生病的时候,却很少有病的这样重的时候了。   太医把完了脉,又摸了摸南越的脖颈,掀开眼皮看了看,面上有些疑惑,信王见了问道:“怎么了?”   太医忙道:“回王爷,世子的病症瞧着是风邪入里,高热不退,表征不错,可下官把脉又发现他体内并无多少入侵的邪气,这症状倒有些奇怪。”   “那可能确定到底是什么问题?”   太医忙起身道:“虽那怪异之处只余一丝,可为了世子的身体着想,下官不敢妄断,还须回太医院与众同僚商议后再确定到底是和原因。”   信王听出他话里的郑重,道:“等你再跑一趟耽搁了怎么办?你需要找谁告诉我府上的侍卫,让他们把人请来便是。”   “是。”太医不敢拒绝,忙说了两个人名,周鸣便让侍卫去请了。太医则又问伺候的人南越都吃了什么,作息如何等等,信王上前喊南越的名字,他睁开了眼睛,然而人十分虚弱,想要起身见礼却已经坐不起来了。   温慈等了很久也不见信王回来,正要派人去问一问,人才出了春熙苑,就跟在信王后面回转了。   见他脸色不是很好,忙问:“怎么了?太医怎么说?”   信王摇摇头:“不是很好。风邪入体引发了旧疾,方才喝了药睡了,只怕要卧床休养一段日子了。”   温慈叹息:“小小年纪就这么多磨难,希望他早些痊愈。”   信王摸了摸她的肚子,道:“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健健康康的,我便少担心一些。”   “您放心吧,妾身省得的。”   此后南越的身体便断断续续一直没好彻底过,卧床静养了近两月也不见好,期间太子和成王斗的水深火热,各有损伤,信王夫妻担心南越的身体倒暂时没有关注太多。   入冬后温慈的身体便笨重起来,几乎不怎么出门,外面倒发生了几件不小的事。   一则是不知怎的,西昌候世子外出宴饮的时候被人打得半死,后来经查证,说打人的是大皇孙,起因是两人争夺一清倌人;二么,平宁公主为安王纳了不少美人,安王欢喜笑纳,将平宁公主彻底冷落,安王还被太后叫进宫里训斥了一回,听说回府后两人又吵了一架,关系愈发僵硬;三么,十月中的时候,顺王世子定亲,女方是五军都督府一位同知的女儿,因太子和成王之事,这定亲礼便很低调,只邀请了几家亲近参加,信王府便是其中之一。   每日都会有最新的消息送到温慈这里,她除了养胎、关心信王和南越的身体便是分析这些事情背后的关联,若有说的不对的,信王也会给她指正,两三月过去,温慈对京中各处的关系愈发谙熟。   今年雪下得也早,十月末就开始下个不停,温慈的产期在一月末,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也遵医嘱每日走动半个时辰以上,信王一般都在她左右照顾,只有时会去看看南越。   这日信王又去了前院,蔡嬷嬷去厨房为温慈端了七珍煲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好。   温慈正被宝湘和一个二等的丫头扶着在屋内走动,见了问道:“这是怎么了?”   蔡嬷嬷放下食盒,将不相干的打发了出去,扶着温慈在桌前坐下了方道:“方才老奴从厨房回来的路上听见有人议论,说府里都传遍了,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儿,而且世子之所以会病重,正是您肚子里这个孩子……克的。还说,您肚子里的孩子降生的那日,便是世子……”话未说尽,温慈却懂了。   她将食盒里的碗拿出来舀汤喝,蔡嬷嬷忙接过去,温慈松手,神色清冷,淡淡道:“这才消停了多久,总有些人嫌自己命长。既如此,我便成全他们。”   说着摸了摸肚子:“正好,在她出生前,将这府里该清理的都清理了吧。” 第59章 逼迫   没过两日, 突然传来世子昏迷不醒的消息,随即传出是中毒了。   一时府内哗然,之后便都在猜测是谁给世子下了毒。   之前温慈怀了男孩儿的传言一直就未平息过, 又因她如今在府里‘只手遮天’,联想此次世子被下毒, 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她身上。   温慈也并未如何辩解, 依旧我行我素,似乎丝毫不将这些传言放在心上。众人见此不免悄声议论, 都觉得王妃太过嚣张了些。   就在南越被查出中毒的第二日,信王身边的周鸣突然带人到春熙苑要带走宝湘。   温慈自然不允, 当着众人的面厉声质问周鸣想做什么,周鸣只说是奉王爷之令, 有人证明宝湘前些日子去看望世子时曾翻检过世子的衣物, 而此番经太医查证, 那毒正是在世子所穿的衣裳中搜查出来的。   温慈大怒,只说不可能, 是有人陷害。但周鸣历来铁面无私, 只听信王一人之令, 便是温慈以肚子里孩子威胁, 他也不为所动,叫人看好了温慈,将宝湘抓走了。   温慈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腹丫头被带走, 当下就脸色惨白, 却毫无办法。   春熙苑顿时大乱,几乎片刻这个消息就传遍了王府,大家都知道春熙苑只怕是要变天了。   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春熙苑上下一片愁云惨淡。若当真是宝湘下毒害了世子, 那么她一个下人哪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指使她的除了温慈不做第二人选,只要等宝湘招出温慈,那温慈便彻底完了。   一时府内人心浮动,此前受了温慈压制的好些仆从管事已经蠢蠢欲动,周王二姨娘处不时就有人悄摸摸地去打探说话,便是柳侧妃处,也有了人迹。   温慈却似是大受打击,根本不管不顾,整日里关在春熙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信王也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踏足春熙苑,不过几日,府内风向变动,蔡嬷嬷再去厨房领吃食汤药时就已经受到了冷待,可她也是敢怒不敢言。   然而据府内侍卫队里传来的消息,那宝湘竟十分顽固,一直不承认自己下毒,更别说指认温慈指使她去下毒,这事好似就这么僵持住了。   又过了几日,世子的身体渐渐好转,已经能起身在屋内走一段路了,宝湘那里依旧没有松口,倒叫人佩服她的胆气。若是长此下去,只怕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对温慈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也不过是伤了点皮肉罢了。   因前日下了雪,这两日化雪天气便格外的冷。各处用了晚饭后都早早检查过,打算收拾睡觉了。春熙苑因王爷好久不曾回来因而愈发清冷,正房的门早就关了,各处的丫头婆子们也早早睡了,有那值夜的也都躲在屋里不愿出来,唯有门上的婆子依旧尽职尽责,缩着肩拢着手来回走动,时不时瞧一眼早就关了灯的正房。一片寂静。   整个信王府被笼罩在夜色之中,悄无声息。   那婆子来回走了小半个时辰,耳边只听到她脚下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她快蹦出胸腔的心跳。她抹了把脸,又瞧了眼正房,还是无声无息,咬了咬牙,回房不知拿了一个手臂长的什么,脚下无声的摸了进去,在正房前左边的那棵合欢树下停住脚步。   树上的花叶早就掉光了,淡淡的月光洒下,那细密的枝丫将地上划得一片零碎。   婆子就在那零碎的阴影里蹲下,先四周看了眼,见没有一个人影,这才趁着月色,拿出手里的锄头,轻轻地在树根旁挖了一个洞。   她不敢用力,边挖边提心吊胆的四处看,便是寒冷的冬日里她脸上也沁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子。   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挖好了,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将它放进坑里,又细细的掩埋了。   做好了一切才松了口气,忍不住抹了把冷汗,正要起身,却听身后有个声音问:“埋好了吗?”   她下意识点头:“埋好……”转瞬僵住,脸上浮现惊恐之色,她缓缓转身,就见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背着月光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方才的声音她却听清楚了,顿时结巴道:“蔡、蔡、嬷嬷……”   正房突然就亮了灯,大门大开,温慈去了妆发,披着雪白的狐狸毛的大氅双手塞进袖笼里,从屋内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婆子瞬间瘫软在地,面若死灰。   得知世子中毒,寿安侯和夫人一大早便上门探望。   见南越好了许多,但脸色依然雪白一片,寿安侯夫妻心疼的只叫心肝,尤其寿安侯夫人拉着他的手大哭了一场。哭完了便问信王下毒的人可找到了不曾。   信王摇头,把当前的情况说了,寿安候夫妻对视一眼,寿安候道:“王爷,按理说这是您的家室,我们只是亲戚,不好太过干预,可南越毕竟是我们夫妻嫡亲的外孙子,他本就身体不好,如今又遭了这番磨难,便是我们都心疼得不行,就不信您一点不心疼?”   信王道:“本王自然是心疼的。”   “既如此,您为何不将给南越下毒的凶手抓起来?这都过去多久了,您就任由她逍遥法外?难道就不怕南越心寒、府里其他人心寒吗?”   信王脸色不怎么好看:“本王自然是要抓的,可如今哪里有凶手?便是王妃那里,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   寿安侯夫人不由冷笑:“依老身看您不是找不到证据,您是舍不得吧。”   信王不由皱眉:“您这是什么话,若她当真对南越不轨,本王怎会舍不得。”   “哼,那温氏年轻貌美,如今又怀着您的孩子,您如何舍得?”说着便拉着南越的手掉眼泪:“可怜我们南越,眼看着就要成年了,偏偏摊上这么个身体,也是你娘不争气,没能给你生个好身子,叫你自小便受病痛折磨不说,如今被人下了毒了,竟还不能手刃凶手,若是你娘在泉下有知,还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女儿啊……”   寿安侯夫人说着便痛哭起来,伤心不已的模样,南越也不由低下了头。   信王脸色更是难看,又犹疑不定。   寿安候见了,神色一冷,腾地站了起来,冷哼道:“好好好,都这样了王爷依然不愿找她对峙,也不去她院子里搜查,既您不能给南越一个交代,那老夫来!老夫这就去宫里向陛下请一道搜查的旨意,老夫就不信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孙子被人害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信王脸色铁青,终于开口道:“好了,不过府内家务事,闹到宫里去有什么意思。本王叫人去搜就是了。”   听他终于应下,寿安侯夫人也不哭了,抹了把泪起身道:“老身也去!老身要去亲眼看着,免得她温氏在这府里一手遮天,那搜查的人只怕也不敢仔细了,到时应付了事又有什么意义!且叫老身带来的人一起去搜。”   信王已经答应,便也不在乎这点,嘱咐人仔细照看南越,他带着寿安候夫妻要走。   南越却叫住几人,他面色苍白,眼神沉静,看了寿安候夫妻片刻,道:“外祖父外祖母,孙儿已经好了,此事……不如就算了吧。”   寿安候皱眉:“南越,你就是太心善了,此等蛇蝎妇人若不除去,今日中毒明日还不知会如何,你且安心养病,自有我们为你做主。”   寿安侯夫人连连点头,催促着信王快走,因而两人都未看见南越的眼神渐渐冷淡下来。   一行人到了春熙苑,就见温慈就坐在大门口,双手插在袖笼里,脸色有些苍白,精神有些不济。   她见了信王忙起身见礼,站起来眼睛就红了:“王爷,您终于舍得来看妾身了……”   信王不由转开了头,寿安侯夫人冷哼一声上前道:“温氏,少在这里可怜兮兮的,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若是这会儿交代了,咱们还能给你留个脸面,否则……”她阴冷的目光看向温慈高高隆起的肚子,冷声道:“到时可别怪我们心狠!”   温慈下意识抱住肚子,惊疑道:“你们要做什么?”说着忙去看信王:“王爷,他们要做什么,您说话呀,妾身可什么都未做过,您要还妾身的清白呀!”   信王却低下头去,温慈面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王爷,您……也不愿相信妾身?”   寿安侯夫妻见此对了个眼色,寿安候大手一挥道:“来呀,给本候搜!这院子里里外外都要给我搜的干干净净,便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温氏藏匿的证据!”   温慈颓然坐倒下去,蔡嬷嬷等仆从忙护着她,却再也无力阻挡其他人各处搜查,果然也有人拿着锄头等物在院子里到处挖,温慈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毫无反抗之心。   寿安侯夫妻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底渐渐露出喜色。   却有人看着这一切,等众人不曾注意的时候出了春熙苑,快步到周王二姨娘处通知了此事,之后又到柳侧妃的院子里通报了,末了道:“侧妃娘娘,此番王妃已是难以翻身了,侯爷和夫人都在,您不如趁此机会告王妃陷害,以此翻身?”   柳侧妃到底谨慎:“可是真的?万一她有所准备呢?”   那人道:“王妃手段的确了得,可她就如那花样百出的孙猴子,只要王爷这尊如来佛愿意相信她,那她就能翻天,可如今世子出事,王爷也对她生了疑,她便再也翻不出花样来了。”   柳侧妃不由微微点头:“你说的是,她所有的依仗不过是王爷的宠信。既然王爷都默认父亲母亲搜查她的院子,只怕她在王爷心里已经没了往日的地位了。”   她站起身,环顾了一番她住了近两年的逼仄小院,淡淡道:“风水轮流转,温氏,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60章 搜查   柳侧妃、周王二姨娘, 还有南宁都到了春熙苑。   她们到时春熙苑里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但依旧未找到所谓的毒药,但寿安候夫妻似乎也并不着急, 直到见到柳侧妃来了,两人才对视一眼, 目中露出得意之色。   她身边的亲信嬷嬷向他们随行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见此忙向院子里那棵合欢树走去,到了跟前便挖起来。   柳侧妃等人则去向信王见礼, 信王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柳侧妃心里便愈发落定, 看了眼神情恍惚的温慈淡淡一笑。周王二姨娘见此对视一样,也默默地走到了信王的身后站住了。   不过片刻那婆子就挖了个坑, 看了眼坑里愣了下。   她回头向寿安侯夫人看去, 寿安侯夫人本就迫不及待地等着, 见此也不曾仔细看那婆子的脸色,便上前一步大声道:“找到了?快拿出来给王爷看看!”面上喜色几乎不加掩饰。   众人都朝那婆子看去, 便是温慈也抬起头来, 然而那婆子尴尬地站起来, 小声道:“夫人, 没有。”   “是下给世子的毒药是不……”寿安侯夫人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涨红:“你、你说什么?没有?你看清楚了不曾?”   “回夫人,当真没有。”   寿安侯夫人冲上去一把推开那婆子, 自己往合欢树下的坑里看去, 那里面空荡荡的,果然什么也没有。   “这……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明明就在这……”   “母亲!”   柳侧妃已经意识到不对,忙喝止了寿安侯夫人的话,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用力捏了捏暗示道:“此处既没有就算了,再看看其他地方吧。”   寿安侯夫人醒悟过来,脸色一白,下意识看了眼信王,见他神色平静,似是没发现异常,忙点头:“是是,你说的是,既然不在这里,那一定是藏在别处了。”可这话依然是不对劲的。然寿安侯夫人此时心慌意乱,已然有些乱了分寸,柳侧妃暗恼,恨不得将她娘的嘴捂住,不由看了她爹一眼。   寿安侯冷下脸道:“你安静看着就是,若当真找出了什么证据自有王爷做主,何须你多事。”   寿安侯夫人不忿:“老爷,我……”   “闭嘴!”寿安候冷冷瞪了她一眼,脸色十分难看,寿安侯夫人这才不甘地闭上嘴巴。   此时春熙苑里能找的地方几乎都找遍了,可依然没有什么发现。柳侧妃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忍不住去看温慈,却发现她坐在那里神色平静,目光淡淡的看着院子里的众人……似是在看猴戏一般。   柳侧妃心里咯噔一声,鬓边不由自主沁出冷汗来,她嘴巴微动正要说话,却见她已经看过来,与她目光对上,弯唇一笑,柳侧妃在她那浅淡的笑容里看见了深深的恶意。她心头一跳,想要说的话便没来得及说出来。   温慈起身,环顾了一圈凌乱的院子,道:“王爷,这院子里只差掘地三尺了,却什么也没搜出来,不知您此时可能给妾身一个公道?”   信王颔首:“如今足以证明你是清白的了。”   “多谢王爷。”温慈屈膝一礼,起身后又道:“您和寿安候夫妇忧心世子的身体妾身理解,因而如今这院子变成这幅模样妾身也没说什么,只因妾身与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也十分想要揪出给世子下毒之人。既然妾身这里没有,那想必下毒的就是另有其人了。王爷,既然已经开始搜查了,那不如就搜查个彻底吧。”   信王正要说话,柳侧妃已经抢先一步道:“王爷,此前有嫌疑的只有王妃身边的宝湘,既然如今证明王妃是清白的,也就说明这事是个误会,说不得世子那里是因着其他原因病的,妾身以为,此事倒不如就此作罢吧,否则,若当真将整个王府都搜查了,如此大张旗鼓,到时传了出去只怕外人都要看咱们府上的笑话了。”   寿安候到底有些城府,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忙道:“是啊王爷,便是方才搜查王妃的院子,虽初衷都是为了世子着想,可到底有些冲动了,说起来也是我们夫妻太着急所致,如今既已证明了王妃是无辜的,老夫在此给王妃赔礼道歉,这事就此作罢吧。”   说着当真转身给温慈行了一礼,寿安侯夫人还有些愣,柳侧妃却有些紧张地看着温慈,温慈只是笑笑。寿安候见此松了口气,又对信王道:“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我们倒不好一直打扰,这便告辞了。”说着便示意下人扶着寿安侯夫人要走,谁知转身却发现,王府的侍卫早已把守住了春熙苑的大门,不由脸色一变。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信王没有说话,温慈微微一笑道:“您二位的事情结束了,本王妃这里的可还没开始呢。”   寿安候脸色一沉,转身道:“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想私自扣押老夫不成?”   “您大可不必拿如此高帽子往我头上戴。”温慈淡笑道:“方才你们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在我的地盘儿为所欲为,我可什么都没说呢。”她瞥了一眼柳侧妃,后者身侧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颤抖,她下意识走了几步,将南宁带到了自己身边。   “那您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既然要搜查下毒之人,今儿个,便把这府里都搜一遍的好。”   “您要搜王府老夫没意见,可您不让老夫这等外人离开是什么意思?”   “外人?”温慈笑:“你们这些外人冲进我院子里的时候可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以为,我这里当真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儿吗?”   她脸色冷漠,气势清冷却凛然,寿安候心头一惊,忍不住去看信王:“王爷,这事您难道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么?”   信王道:“王妃说的有理,既然咱们能搜她这里,她自然也可以搜整个王府。”竟很公平。   寿安候一噎,去看女儿,见她脸色难看,心头愈发急躁,这时寿安侯夫人多少有些回过味儿了,忍不住怒道:“王妃,你押着我们在此,让你的人去各处搜查,谁知他们背着人会做什么?谁知他们会不会找个您看不惯的人随意诬陷了?到时那个倒霉的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寿安候眼神一亮,温慈点点头道:“你们要公平,我定会给你们公平。接下来我的人一个也不会出去,搜查的事便交给王爷的人去办吧,若二位不放心,自可派人跟着去监察。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寿安候夫妻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王让周鸣分派人下去,寿安侯夫人还真叫她的下人分出几个去监视,信王也没说什么。   剩下的,便是等待了。   此时怡然自得的变成了温慈,惴惴不安地成了柳侧妃等人。周王二姨娘眼看着事情反转是丝毫插不上手的,此时对视一眼,和柳侧妃一般,她们心里也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不知为何,两人此时心里都想到了一句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因天气实在寒冷,温慈让人把厢房打开,让寿安候夫妇在左厢房,柳侧妃等王府女眷在右厢房等着,她也并不如何小气,还叫人端了好几个炭盆进去,信王则被推到了正房,温慈让人打来热烫的水给他泡了手脚,又换了脚套、汤婆子,他再出去时,又是暖呼呼的一身了。   大半时辰过去,外面终于响起了一行急匆匆的脚步声,众人不由都到了外面,来人正是周鸣,他向众人行了礼,从后面的侍卫手里接过一包东西,展示给众人道:“属下确实找到了一包药粉。”   不知响起了谁的抽气声,温慈问:“从哪里找到的?”   周鸣顿了顿才道:“回王妃,是从郡主房里搜查到的。”   温慈意外挑眉,下意识朝信王看去,却见他神色淡淡,好似并不怎么吃惊的模样,不由有些诧异。   “不可能!”却是柳侧妃,她将南宁拨到自己身后,铁青着脸看向温慈:“王妃,便是你我有什么不愉快的,你尽管对着我来便是,何苦对一孩童如此,宁儿可是王爷的亲女,她至今也不过十岁!你如此作为实在太过恶毒!”   寿安候夫妻也很是气愤,寿安候道:“王妃,便是此前我等对您有什么不敬之处,您大可找我们撒气,何苦如此对一孩子,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您还有何脸面面对世人!”   温慈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信王:“王爷?”搜查的不是她的人,周鸣也是对信王绝对忠心的,涉及到两个孩子的事,温慈从不自作主张。   信王神色很平静,问周鸣:“的确是你在郡主房里找到的么?”   周鸣道:“却是从郡主房里找到的,但……不是属下找到的。”   “是谁?”柳侧妃当先喝问,眼中爆发出厉芒,若是温慈的人,她定要让她脱下一层皮来。   周鸣看了她一眼,道:“是世子。”   柳侧妃顿时便哑了。 第61章 自尽   他的话音刚落, 南越便走了进来。   他全身裹在厚重的深色大氅里,只露出消瘦苍白的脸,清冷而淡薄, 竟有了信王五分风貌。   他上前与信王和温慈见了礼,柳侧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越儿, 你……你怎能如此对你妹妹?”   寿安侯夫妻也朝他围上来:“世子, 你告诉外祖母,方才那护卫说的话都是假的是不是, 你是被你继母哄骗了才帮着她害你妹妹的是不是?”   “外祖父外祖母,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必你们都清楚得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实在没必要再挣扎了, 且承认吧。”   “你——”寿安候夫妻不敢相信他会如此无情,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南越不再看其他人,他看向柳侧妃身后露出半个身子的南宁:“我自认接过你的教导之责以来, 尽心尽责, 问心无愧, 可终究都是无用功。以前, 你拿那毒药害了父王,如今,你又拿它来害我。梅南宁, 作为哥哥, 作为世子,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并不在乎, 既如此,你就承担你该承担的后果吧。”   说着向温慈一礼:“母亲,虽儿子知道您为了避嫌不愿多管儿子和南宁的事,但您毕竟是王府的主母,她曾大逆不道地害过父亲,父亲便是因她才重病昏迷险些醒不过来。父亲在昏迷前还再三叮嘱我,不要对南宁做甚么,她也是被人利用,但这件事不仅没叫她长记性,如今,又来害我……”   说着他顿了顿,温慈不知他心中是什么感受,可他的声音还是平稳的:“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儿子以为她已是不可原谅,还请您履行主母之责,处置了她吧。”   温慈却没接话,而是看向信王,心中震动难言。   她一直好奇南宁对信王的逃避害怕的原因,可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   他之所以昏迷不醒,竟是被自己的女儿下毒害了!   而他虽然对南宁疏离冷淡,却并未对她就此事说出哪怕一句重话,他如此包容着这个女儿,可这个女儿又是如何回报他的?竟再次下手去害自己的亲哥哥!   算一算,她给信王下毒时不过八岁,给南越下毒时不过十岁。这样小的年纪,如何能做出这样狠毒的事?   信王神色平静,温慈却心疼得厉害,走到他身边扶上他的肩,信王抬头看她,朝她笑了笑,说:“别担心,我没事。”   温慈红了眼睛,她道:“王爷,妾身知道您不愿伤害南宁,可有时候,放纵便是害她,您该下决心了。”   信王如何不知道,方才南越请她处置而不是自己,不就是怕自己又会心软放纵了南宁么。   他不由叹气,也明白自己在南宁一事上的退步并不是对的,只是当时他中毒昏迷,没来得及处置,同时又担心南越一人承担不了这么重的责任,这才放任。但也并不是没有给南宁机会的原因在,可到底,她……或者柳氏还是辜负了他给的机会。   他拍了拍温慈的手以示安慰,吩咐道:“将郡主带过来。”   柳侧妃大惊,将南宁紧紧藏在身后,不敢置信的摇头道:“王爷,世子受到温氏蛊惑因而不辨是非,妾身不怪他,可您怎能也偏听偏信?宁儿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南宁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个劲儿地朝她身后躲,寿安候夫妻见状正要让跟来的人帮忙,温慈淡淡地看过去:“此乃我信王府家事,念在您二位是世子外祖的份上,本王妃一直对你们礼遇有加,但还请你们认清自己的身份,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两人碍于温慈气势不敢硬来,只能隐怒又担忧地看着柳侧妃母女。而周王二姨娘早躲到一旁去了,王姨娘冷眼看戏,周姨娘到底养了南宁一年多,此时不免也有些担心,可她一个姨娘什么都做不了。   温慈又看向柳侧妃,她正带着几个心腹阻挠蔡嬷嬷带人将南宁带出去,一时她的厉喝、南宁的哭喊、下人们的呼喊劝说乱成一片。   温慈眼神一冷,看了眼周放:“来呀,将郡主带过来,胆敢阻拦者,拉下去打死。”   “是。”周放带几个侍卫上前,柳侧妃身边的丫头婆子们见此再不敢阻拦,柳侧妃一人寡不敌众,虽死死拉着南宁的手,却到底没能阻止。   她此时妆容已乱,狼狈不堪,忍不住瘫软在地,哭着向信王道:“王爷,虎毒还不食子啊,您难道当真要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害了咱们的女儿吗?”   温慈冷笑:“柳氏,到了现在你还不反省,你也不想想,害了郡主的到底是谁?”   柳侧妃此时恨毒了她:“你知道什么!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当年她也只是被人利用,她只是个孩子……”   “不知好歹的东西!”温慈冷喝:“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她的母亲,她日日夜夜跟在你身边,难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被人利用你会丝毫都不曾察觉吗?王爷不和她计较是因为他作为父亲,儿女便是做了伤害他的事他愿意原谅那就原谅,可这不是你放任她再害她亲哥哥的理由!她现在是还懵懂,等她大了,想起如今的所作所为,她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你这做母亲可曾真心真意替她想过!”   柳侧妃被她一句接一句的指责惊得愣在那里,南宁瑟瑟发抖地站在温慈面前,头也不敢抬。   温慈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心底不可避免的生出一抹厌恶之情,虎毒不食子不错,可还有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南宁倒好,蠢不可及,竟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至亲之人。温慈是一点也不明白信王当初是怎么能原谅她的。   她心里憋怒又难受,说了那通话便沉着脸坐到椅子上偏过头去。信王见她连自己也气了,有些心疼,可这会儿也不是多说的时候,他示意蔡嬷嬷好好照顾温慈,看向南宁,她小心翼翼站在那里,缩肩佝背,没有丝毫皇家郡主的仪态和担当。   信王皱眉,此时深深的后悔当初的放任。   他问:“南宁,你哥哥可曾对不起你?”   “回……回父、父王,没有。”   “那你为何要害他?”   南宁忍不住哭了出来:“女儿、女儿也不想害哥哥的,可、可是,您总是不将娘放出来,女儿求了您几次,您就是不听女儿的。”   信王脸色愈发冷淡:“本王记得早前就和你说过,之所以关着你娘是因为她犯了错,且这话不止说了一次,后来还叫周氏和你详细说了她到底犯了什么错,难道她不曾和你说过吗?”   周姨娘忙站出来道:“回王爷,奴婢说了,前因后果都和郡主说得清清楚楚。”   信王看了她一眼,周姨娘忙又退了回去,他又对南宁道:“我们都和你说过,可你进耳不进心,一意认为是王妃害了她,所以给你哥哥下毒,只为陷害王妃是吗?”   南宁低着头没有说话,既不承认可也不曾否认。   信王只觉心冷,他不禁冷笑:“你果然是你娘的好女儿,为了她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父亲哥哥继母,可见我们这些亲人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既如此,往后你便和你亲娘过吧,我这王府,你恐怕也是看不上的。”   说着吩咐道:“周鸣,即日起,二小姐不再是我信王府的南宁郡主,她和柳氏从此后就住到在京郊的庄子里,再找两位教导规矩人事的嬷嬷来,往后便由她们教导二小姐,直到二小姐及笄前,不许踏出庄子半步。”说着看了他一眼:“若她们踏出那庄子一步,本王拿你是问。”   周鸣一凛,知道信王是彻底放弃柳氏母女了,忙严肃应下:“主子放心,属下定会严加看管。”   柳侧妃寿安候夫妇便是南宁都愣住了,眼见周鸣带人朝她走来,柳侧妃突然抽出头上的发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泪流满面道:“王爷,您若当真如此绝情,那妾身还不如此时就死在您面前!”   信王的脸色尤其冷淡:“本王是看在南宁的面上才留你性命,你当真以为凭你的所作所为还能活?”   “王爷……”   “信王殿下!”寿安侯夫人又惧又怒:“您怎么能如此对待她们母女?宁儿可是您的亲女儿啊!还有我儿,从十六岁嫁到你们府上来,伺候了你整整十年,为你生儿育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能如此狠心绝情!”   “若是本王当真狠心绝情,在她当初和外人勾结指使南宁给本王下毒之时,本王就会要了她的命。本王不是没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   “你——”   “够了!”温慈看向寿安侯夫人,神色冷漠:“寿安侯夫人,王爷已经给你们一家子留够了脸面,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   寿安侯夫人此时已是气冲上头,眼看女儿外孙女就要被流放,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当下就指着温慈道:“你诬蔑陷害她们还不够,如今更是唆使王爷放逐她们母女,你就不怕报应吗!”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温慈冷笑,说着点了点一个人:“你来说说。”   那人小心翼翼上前,正是之前在温慈院子里埋药的婆子,也是之前去向柳侧妃报信的人。   “半个月前,郡主身边的丫头找到奴婢,说让奴婢在王妃院子里埋一样东西,便……便给奴婢一百两银子……谁知,埋的当晚被王妃抓了个正着……”   寿安侯夫人冷笑:“她是你院子里的奴才,你想让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这又能证明什么?”   温慈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寿安候夫人,你当真要计较到底么?”   “什么我要与你计较到底,是你!心肠狠毒不愿放过我女儿!”   “很好。”温慈点头,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待院子里只剩主子和各心腹后,对那婆子道:“把你之前交代的事都说出来吧。”   “是。”婆子应了一声:“因奴婢觉着一百两少了些,有一日想去找柳侧妃说一说银子的事……可到柳侧妃的院子外时,却发现有一男人进了柳侧妃的院子,他是……”   “住嘴!”柳侧妃疯了一般朝那婆子喊道:“你住嘴!你这贱婢!竟敢诬蔑我清白,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那婆子抖了抖,可看了眼温慈到底道:“是不是诬蔑,不如把那人喊来对峙一番便是,除了奴婢,侧妃身边的丫头芽儿也是知道的,那日奴婢是亲眼看着她将那男人带进去,过了一个时辰又带出来的。”   婆子话音一落,院子里一片死寂。   寿安候夫妻不敢置信地看向柳侧妃,寿安侯夫人结巴道:“女、女儿……你、你……”   柳侧妃惊惶摇头,几步冲到信王面前跪下,涕泪横流:“王爷,王爷您要相信妾身啊,这一切都是王妃的圈套,她就是为了害死妾身,这都是她诬蔑妾身,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啊!”   信王看她,神色十分平静:“诬蔑?”   柳侧妃连连点头:“是啊!是她诬蔑!妾身对您一心一意,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丑事,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啊!”   信王笑了:“你也知道是丑事?”   “王爷……”柳侧妃愣住,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因着你是贤母妃的侄女,是本王女儿的母亲,因而本王对你也有几分宽容。便是你当真耐不住寂寞,你老实说了,本王也能放你归家许你再嫁,可你……竟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龌龊事。你可有想过本王的脸面?可有想过南宁的心情?”   柳侧妃下意识朝南宁看去,果然她看着她已经彻底呆住了。   “不……”柳侧妃不由泪流满面,从心底生出恐惧。   寿安侯夫人僵硬着脸还在为她辩解:“王、王爷……这事都是、都是那婆子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   “你想要证据?”信王淡淡看她:“本王现在就告诉你,柳氏的所作所为本王早就知道,那奸夫是谁本王也早已查证,今日的一切,不过是本王和王妃还有南越为你们设的圈套罢了。”   寿安侯夫人彻底愣住了。   柳侧妃这一瞬也面如死灰。   ======   柳侧妃和南宁最终还是被送走了,寿安候夫妇也无话可说。   晚上信王终于回到了春熙苑,因白天院子里被翻得面目全非,蔡嬷嬷领着人在收拾,宝湘扶着温慈在一旁看着,信王坐在四轮车上看着她,时不时与她说两句话,可温慈十句里面也不过回答了两三句。   信王便知道她还在生气,便是回答的这两三句只怕也是为了不叫他在下人面前太过没脸才应付的。   他不由好笑,驱动四轮车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温慈总算看了他一眼,面上很平静:“王爷可是有事?”   信王看了眼她拢在袖笼里的手,又看了眼自己冷白的手掌,哀声叹气道:“慈儿,难道这些琐事比我还重要么?”   “您胡说什么?”   “否则我手这样冷,为何你也不摸一摸?”   温慈看着他,他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拿那双清澈的凤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温慈便十分无奈,伸手握住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袖笼里,嘴里道:“您不是有汤婆子么,何苦来挣妾身这一亩三分地。”   “可我就是喜欢你的东西。”   温慈又看了他一眼便不说话了,手里却握紧了他的手。   信王笑,在袖笼里捏了捏她的手指道:“外面冷,我看里面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进去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她又到底怜惜信王的身体,便与他进了屋里。   屋里生了火,一进去便暖烘烘的。温慈给信王脱去披风,宝湘伺候着去了脚套,又把她身上的袖笼大氅拿下,温慈在榻上坐了,信王就坐在她身旁。   “您要和妾身说什么?”   信王逗她:“怎么?若是我与你没话说,你便当真不理我了?”   温慈冷笑:“岂敢呢,您这般善心宽容的人,妾身不理您,岂不是罪无可恕吗?”   “你呀,明明是替我着想,偏偏做出这幅模样来,生气也是气着你自己,何苦来哉。”   “何苦?”温慈冷冷道:“妾身自找的行不行?”   见她脾气越来越大,信王忙哄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别气了可好,你如今身子重,千万别因为我气坏自己和孩子。”   温慈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到底住了嘴。   信王也摸上她的肚子,叹息道:“你呀,头一回做母亲,孩子又还在肚子里,因而不是很理解做父母的为了孩子都会做出什么事。”   不理解?她怎会不理解呢。不说别人,单说她的亲娘姜姨娘,早年为了她能活下来,忍着骨肉分离之痛,叫她认凶做母,想必这些年来她也是痛苦不已。   这样想来,她心里对信王便也没法再气,毕竟,她虽厌恶南宁,可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做父亲的为了女儿愿意吃苦付出,她是没资格置喙的。   她低声道:“妾身只是心疼您,您吃了这么多苦……”   “是啊,本王确实吃了不少苦。”他笑,看着自己的断腿道:“当年这我这腿断时,本也不是没有机会报仇,可因着柳贤妃对我有恩,我便答应她不能乱了大明朝,这断腿之恨之痛之苦,就只能自己硬生生咽下去。”   “我死死挣扎才活下来,可紧接着,南越的母亲难产,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了,而南越自小便身子虚弱,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意外,可那时我心灰意冷,加上身体不适,便没能报仇。”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当年我的不忍,不忍边疆将士的血白流,不忍老百姓们流离失所,也不忍我大明江山落入狄人之手……”他笑,多少有些悲凉,握住温慈的手道:“你看,当年我多么热忱、单纯、善良,可结果,我的人生险些因此毁了。”   “便是南宁,她的确是被人利用,可对亲身父亲下毒的事都做得出来,那时我只觉得作为她的父亲很失败。我不曾当时就出手收拾了她们母女,除了她是我的女儿,我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外,也是因为我太心寒了,我想就这么晾着她,想看看她会不会有朝一日来给我说声对不起。”   “但结果却是,她再次拿当年毒了我的药去毒她的亲哥哥……”他苦笑不已:“慈儿,知道南越中毒的那一瞬间,我也觉着累啊……”   温慈心疼不已,忍不住抱住他,他在她怀里闭上眼睛,鼻端闻到的是她身上馨香的味道,揽上她的腰,她肚子里的孩子似是感觉到他心里的哀伤,动来动去的安慰他,他便又忍不住笑了。   “王爷,妾身知道您辛苦,但您别总是想着那些对您不好的人,您应该想一想南越、周鸣周放兄弟、松伯,还有其他这些年来对您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当然,从此后还有妾身,以及妾身肚子里的孩子……我们每个人都有痛苦的一面,可幸运的是,总有些人和事是温暖的,这温暖也总会盖过那些痛苦不是吗?”   “对,你说的很对。我们不该总只记得去看不好的。否则那些对我们好的人和事就都太不公平了。”   两人拥抱着不约而同的笑了,温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他的脸,此时此刻他似乎成了她的孩子,她变成了能全完包容他的母亲。   这一刻温馨又美好,两人都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信王问道:“那你不生气了是不是?”   “还生什么气,说到底妾身也只是为您不值罢了。如今那两个都走了,想必这府里很能清静一段时间,虽这么说多少有些对不起您,可妾身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信王勾了勾唇:“委屈了你。”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妾身倒觉得这次的机会很好。最大的威胁除了,等妾身再把府里的那些魑魅魍魉都收拾干净了,到时便能安心生下咱们的孩子了。”   信王抚摸着温慈圆滚滚的肚子,不由道:“这孩子真是乖,你这大半年来也没有太过辛苦,不过到底月份大了,还有一两个月他就要出来了,不如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温慈想了想点头道:“虽这孩子心疼我,不过您是她父亲,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妾身自是支持的。”   信王看着她怀孕后丰腴了几分却愈发细嫩白皙的皮肤,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嘴角,轻笑道:“说的好像我不曾做什么似的。”   温慈被他亲得心口一跳,抬眸正好瞧见他笑,昏黄的灯光下他清隽的五官柔和了许多,近两年气势愈发沉凝温和,眼里看着她时似是含了轻柔的光,许是屋内炭火足,温慈觉着自己脸上发烫,忍不住喃喃道:“王爷,孩子出生前,您别再亲妾身了,否则妾身会受不了的。”   信王愕然,看着她晶莹的唇瓣和痴迷的目光,还有渐渐绯红的脸颊,再也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哈哈大笑,心中怜爱不已。   周王二位姨娘被叫到春熙苑,两人惴惴不安,本以为见到的会是温慈,却没想到是信王,两人竟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信王见此有些哭笑不得,不知什么时候那丫头在这些人面前的威望已经超过了他。   他也不曾多话,道:“叫你们来只有一件事,就是对你们的安排。本王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么,你们从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二,若是不愿回去就找个人嫁了,若是不愿嫁人就去庄子上和柳氏作伴吧。”   两人愣住,好一会儿周姨娘才僵着脸笑道:“王爷,这、这是为何?若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妾身可以改,可您别把妾身送走啊。”   王姨娘眼泪瞬间流了下来:“王爷,妾身今年二十六……在王府生活了六年,膝下无儿无女,可妾身一直把王府当做妾身的家,您……您怎么能说赶妾身走就赶妾身走呢?出了王府,妾身还能去哪里?”   “本王已经给你们做了安排,你们回去仔细考虑一下,到时候选个去处吧,这王府,你们是留不得的。”   “为何!”王姨娘忍不住站了起来,又悲又怒:“是王妃对不对?自从她嫁来王府,便一直独占着您,这倒罢了,妾身们碍于她的身份手段敢怒不敢言,可如今她还要赶走妾身们?王爷,这些日子妾身们一直小心翼翼地奉承她,她怎么就还不满意?她如此善妒无理,您怎么能一味偏袒她,怎么就不看看我们,我们也是您的女人啊!”   周姨娘也十分悲伤地看着他。   信王对两人大受打击的模样没什么反应,他甚至笑了笑:“你们的确是本王的女人,但是你们也并不是如何离不开本王,或者说,你们的心里本王也算不得什么。”   “柳氏在时,你们便跟在她身后谄媚逢迎,本王昏迷时,你们也不曾来伺候过本王几日,本王重病那些日子,你们想的是如何在没有本王的王府里站稳脚跟,唯柳氏马首是瞻……可后来王妃收拾了柳氏,你们又立时弃她不顾……”他微笑看着两人变色的脸:“本王知道你们身份低微生活不易,可一个人的本性如何却是改变不了的。”   王姨娘还想狡辩:“王爷,不是这样的……”   信王却淡了脸色,扔出一本账册:“这是你们两人这几个月执掌库房和采买以来从中以次充好、滥竽充数以及贪墨甚至中饱私囊的证据。”   两人脸色大变,信王淡淡道:“本王看在你们这些年也不容易的份上因而想着放你们一马,若你们再纠缠不休,便休怪本王无情,到时候直接送你们去官府,交由他们处置罢了。”   两人几乎同时跪了下去,信王冷声道:“给你们半月时间,自己想好去处,到时再来回本王。”两人再不敢推脱,忙答应着下去了。   路上王姨娘恨声道:“就说那姓温的怎会这么好意将这两块肥肉给了你我,原来就是等着今日。这小丫头片子当真是狠!”   周姨娘淡淡道:“她狠不狠无所谓,只要王爷一心站在她身边,她是滩烂泥,王爷也能将她扶起来,你我就只能听之任之。”   王姨娘不禁悲从中来,她忍不住环顾王府的琼楼玉宇,哀声道:“外面的日子哪里有王府里舒坦,出去了我又能去哪里……”   “总会有个出路的……”周姨娘低声说着,也不知王姨娘听到了不曾。   两人走后,信王又根据此前周敏带人去全府翻检出来的问题里,挑出些出格的处置了,一来二去王府便少了近二十来人,去芜存菁,也是一桩好事。   时间过得也快,周王二人各自选了出路,周姨娘本就是先王妃身边的丫头提的姨娘,她也是有娘家的,最终禀了信王回娘家去了;而王姨娘托信王的关系嫁了个外地的鳏夫,那人是一方同知,官职不大不小,虽四十出头年纪大些,家里孩子也不小了,可那人老实,对她也好,过了几年还为那同知生下了一儿一女,因而更加得宠。后来想起也不由庆幸自己的选择。   转眼便要过年了,年前几日却从庄子上传来一个消息,说是柳氏病了,却不让庄子里的人请大夫,那庄头的婆娘发现她呕吐了好几日,瞧着像是有了身子,庄头便禀了松伯。   他本意是想着若柳侧妃有了身孕说不得会再得宠,他卖个好说不得能得些好处,可又哪里知道柳侧妃肚子里的孩子的来历呢。   信王知道后也并未有什么异样,温慈看他十分平静的模样都忍不住想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是能叫他勃然变色的。   这事她不曾插手,信王叫松伯送信去了寿安侯府上,他也不多管,只看寿安侯府是怎么处理的吧。   寿安侯夫人立时便带着大夫去了一趟庄子,听说后来柳侧妃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到了来年春末才好。   而南宁在庄子上住了一个多月就吵着要回王府,可信王这回是铁了心的,她的吃喝上从不薄待,但想要出庄子却是不能了。   ======   今年的年关注定是无法太平的了。   温慈与信王收拾柳侧妃等人时,太子和成王之间也是几番斗法,连带着整个朝堂都弥漫着重重硝烟。叫人意外的是,陛下一直冷眼看着,也并不阻止,也不知他是要做什么。   腊月二十八当日,上至陛下下至各府官员皆封印停笔,三十宫中大宴。温慈因肚子月份大了,又因信王预测今年恐怕不会太平,因而也不叫温慈进宫,便上报了陛下得了允准,当日便是信王带着南越去了。   她带着蔡嬷嬷松伯等人一起团了年,本等着他们父子晚上回来一起放烟花,然等到天擦黑也不见人,温慈便知道宫里只怕是出了意外了,忙叫人去打听。   打听消息的侍卫却和信王父子两一起回来了,温慈见了他们两人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因时辰不早,南越见了礼便回去歇息了,温慈瞧信王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忙叫人伺候他洗了个热水澡,等两夫妻再坐到一处了,温慈才问:“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说着递了杯热水过去。   信王接过喝了两口,“担心了吧,没事,宫里的确出了些意外,不过与我没多大关系。”   “出了什么事?”   “是老九,”信王放下茶杯笑:“许是与平宁婚后关系不睦,在宴会上喝了两杯就撒起了酒疯,话里话外就说平宁太不尊重他,听他话里的意思,两人至今还未同房。”   温慈微愕,信王又笑着道:“平宁是高高在上惯了的,便是老九她也没留什么脸面,直说她给物色了不少美人,安王自己也是欢喜的,谁知到了宫里却又闹出来,便说他不男人。夫妻两大吵一架却把太后给气到了,陛下发了脾气,让平宁伺候太后回宫,安王到外边冷静去了。”   “谁知后来他又不知怎的和老二吵了起来,我当时坐在太子下手,听宫人来报说,是老二威胁老九要对平宁好些,老九又怎会怕他,当时便呛声回去,两人还险些动了手。”   他说着看温慈:“我观太子的脸色,说不定他要拿此事做些文章。”   “加深成王和安王礼王之间的矛盾?”温慈问,信王点头,“成王与太子争锋相对了这么久,虽他也算有些实力,但到底不比太子势力雄厚,若是他与老九老五之间隔阂加深,前后夹击,他要倒下只怕是早晚的问题。”说着凑近温慈耳边轻笑道:“成王还不能倒,上回你说的,将礼王安王拖进太子和成王争斗的时机已经到了。”   温慈眼睛一亮,颔首一笑道:“虽我的人有些用处,可到底比不上您手下的强劲,再者当年淑妃娘家镇国将军府上及其部下是与您共同抵御了北狄的,想必您也更清楚他们的内里是什么样的。比如谁好拉拢、哪个好设计、哪个好动摇……”   信王瞧着她满脸的算盘谋划,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你啊你,孩子都要生了还一天到晚想着这些阴谋阳谋的,也不怕到时他生出来了是个小坏蛋?”   温慈不以为意,笑嘻嘻的摸了摸肚子:“若她真聪明妾身也欢喜,毕竟这世道自作聪明的人是最难活下去的。”   信王笑,却也细细与她说了淑妃娘家镇国将军府的人脉,其实也是礼王安王两兄弟的人脉,温慈果然听得津津有味,便是时辰不早他都说得累了,她也还是精神奕奕的。信王不禁苦笑,觉着他这小妻子对这些事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过年期间亲朋好友间难免要走动。温家初一天就送来了年礼,今年温慈不好回去,便让蔡嬷嬷带人给温甄和见了礼。   蔡嬷嬷回来和她说兰香生的那个姐儿,唤做温蕊的,很是活泼讨喜,温甄和很喜欢,连带着兰香在温家也有了一席之地,府里的下人显见地要恭敬了几分,听温甄和言语里的意思,似是还想着提兰香做姨娘。   他之所以在蔡嬷嬷面前透这个口风,也不过是想着借她的嘴来探一探温慈的意思。   温慈对那兰香一直戒备,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排斥,但她如今李家倒了,只要兰香是真心与温甄和过日子,她便是不喜也不会再过多干涉,因而听了蔡嬷嬷的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初二顺王府上就上门了,之后又是太子府上来送节礼的、其他王爷家的、信王的亲信部下以及赵家。赵家是赵伯顺带着夫人亲自上门,温慈见了赵夫人一面,赵伯顺与信王在书房里说了歇话。   春节有一旬假期,文官武将们都放松起来,秦楼楚馆里自然热火朝天,人多了,麻烦便也不少,喝了酒之后难免有冲动动手的。初五这日赵伯顺在一青楼招待同僚,却不想竟目睹了一场争斗,是一勋贵公子和一中年将领打了起来,一看那中年将领还是熟人,便叫人帮了忙。   对方见他们人多势众却也不冲动,只撂下狠话就带着人离开了。此时那中年人也清醒了好些,先谢过赵伯顺的帮助,待想起自己方才所为又难免后悔担忧。   赵伯顺见状安慰了他几句,得知那公子是一侯府的少爷,两人为抢夺一清倌人这才打了起来。这中年人在京卫任职,虽是武官,可哪里是那侯门少爷的对手,若对方记恨此事,只怕他后续麻烦不断。   赵伯顺见他忧愁,想了想便答应帮他处理此事。   后来邀上那公子,三方摆了酒,赵伯顺毕竟是一方指挥使,又是信王当年的部下,那侯门公子倒也给面子,双方赔礼道了歉,便握手言和了。送那公子走后,中年人对赵伯顺感激不尽。   赵伯顺难免问他:“你可是镇国将军手下,如今大小也是个官,便是出了事,我不出手,你请镇国将军府上的同袍或者安王的人出面,也不是摆不平,何以你当时那样忧愁。”   那中年将领苦笑:“我们将军手下有出息的成百上千,我又算个什么,再说又是这种争女人的事,我哪有脸面上门求助,说不得还要招来一番挖苦。”说着端起酒杯诚恳道:“此番若不是赵大人你出手相助,说不得在下之后还要面对什么,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便干了酒。   赵伯顺忙也干了,又亲手给他倒上,笑道:“你也不须如此客气,虽对抗北狄一事过去了十来年,我们这些年也没怎么联系,可毕竟你我那段战场同袍的情谊难得,便是因此我也决不会看着不管。”   赵伯顺历来口碑便不错,那中年将领见他如今过得比自己好,却没有半丝看不起自己,便愈发信服,此后两人来往也频繁起来,他又介绍了不少当年一起对战过的同袍与赵伯顺再会,一帮子武将本就豪爽,便也越来越亲密。   此事本不过一插曲,可也有有心人注意到他们这些中级将领的频繁来往,当先便是太子,耳目灵便,又最是草木皆兵的时候,便找了一日问了信王。   信王当下十分诧异,摇头道:“臣弟也只在初三那日见过赵伯顺,倒不知道他与老五老九的人有了来往。”说着苦笑道:“他早年虽是臣弟的部下,如今却已经是朝廷命官,臣弟倒不好过多干预。再者与他来往的多是当年一起共事的,臣弟就更不好多说什么。”   说着却又皱眉道:“不过这些人当年都是镇国将军看重的一些得力干将,如今都独当一面,京军边防、五军都督府、地方军务上都有他们的人,赵伯顺与他们来往密切的确有些不合适。”   忙道:“大哥您放心,臣弟这就去找赵伯顺说一说,务必不叫人误会。”   说着便要离开,太子却叫住他道:“你急什么,他们既是同袍如今又是同僚,你来我往是正常的,本来可能没事,你特意去问了反倒叫人多想了。”   信王疑惑:“那您叫臣弟来?”   “只因如今外面渐渐有传言,说你的人与老五老九他们来往密切,本宫好奇便想着问一问你。你如今解释清楚了那也就没什么事了。”   信王这才松了口气的模样,笑了:“您做得对,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有疑惑自然是要问清楚的,否则说不得就要伤了咱们兄弟的感情。”   太子听他说得直白便也笑,心里那点怀疑便也去了。其实若赵伯顺若真能拉拢些将领对他只有好处,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又怎会制止。   太子乐见其成,礼王安王得到消息后却不免心中不安,安王怒道:“老大实在嚣张,瞧着老二如今不是他的对手便想着把手伸到咱们这里来,谁给他的脸?”   礼王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你。”   “如何是我了?”安王觉得委屈。   礼王冷笑:“宫宴那日若不是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与老二打了一架坏了交情,你以为太子会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对咱们动手?”   安王不免愧疚:“五哥,你也知道弟弟我喝多了就耐不住性子,也是平宁招惹了我,否则我哪里会坏你的事……”瞧着礼王脸色不好,忙找补道:“如今也不晚,咱们想办法弥补吧?”   “能有什么办法?”   安王咬了咬腮肉,纠结片刻道:“老二不是喜欢平宁么?就把平宁送给他吧。”   礼王看他:“你舍得?”   安王冷哼:“她压根儿瞧不起我,既如此,那便让她发挥点作用好了,否则弟弟不是白娶了她?”   “你确定?”礼王淡笑地看着他。   安王一梗脖子:“为了咱们的大业,一个女人罢了,弟弟有什么舍不得的?”   礼王拍了拍他的肩:“好弟弟,待咱们大事成了,什么女人得不到,你如今的付出五哥都记在心里。”   兄弟倆不由两相视而笑。   十四这夜,温慈磨着信王想要明儿出去看花灯,然信王看着她那圆滚滚的肚子说什么也不答应。温慈委屈得很,正想着再接再厉撒撒娇,周鸣夹裹着一身冷风进来禀报道:“主子,平宁公主自尽了,瞧着不好,想要见您最后一面。” 第62章 难产   信王脸色淡了下来:“她自尽与否与本王有什么相干, 再者她如今是老五的妻子,见本王是什么说法,你去回了。”   周鸣为难地看着他:“可是主子, 平宁公主就在外面,身边跟着大夫和下人, 人就躺在马车里。”   信王皱眉:“她这是要做什么。”   但若人当真在信王府外死了, 只怕他们一府麻烦就大了。   温慈想了想道:“王爷,不能叫她死在咱们这里, 既然她还能赶到咱们府上来,想必性命无碍, 妾身以为,不如现在将她送回宫吧。”   “送回宫?”   “是。”温慈点头:“她如今是安王妃, 出了事理应在安王府才对, 可却来了咱们府上, 想必是安王府上出了什么事。既如此,送她回安王府不一定可行, 倒不如送回宫里, 有太后和陛下做主, 便与咱们无关了。”   “你说的有理, 我这就去,你自己在家里当心些。”   信王说着要走,温慈又拉住他道:“您叫上南越一起吧。”   信王看着她笑:“你安心, 我不会叫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带着周鸣等人走了, 温慈看着他们一行远去的背影,抚摸着肚子轻声道:“能叫平宁自尽,想必出的事不小。”   事情的确不小,平宁拿金钗插了自己的心口, 好在力道不足,没有伤到心脉,可她模样狼狈得很,脖子上有一圈指印,嘴唇红肿,脸色灰败。   她见了信王便痛哭出声,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四哥,他害我!”   “谁要害你?”   此时马车已经启动,平宁见了信王一心只想倾诉,根本不知道她的人已经被信王的人控制,马车缓缓往宫里去了。   “梅荣镰!”这正是安王的名讳。   平宁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名字,红肿的眼里爆发出刻骨的恨意:“他将我骗出府去,到了一所宅子里,我喝了茶后就人事不省,可醒来时却……却……”   她嘴唇颤抖几乎说不下去,眼泪汹涌而下,满是痛苦和恨意。   “你慢慢说。”   信王说了一句,平宁更加委屈,哭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说道:“他禽兽不如,竟……将我送给了成王……”   信王惊了一瞬:“你说的是真的?”老五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平宁恨极,字字颤抖:“我醒来时衣衫不整,成王正在我身上……我又恨又怕,便拿瓷枕打晕了他,我想自杀,却没能死成,被嬷嬷她们救了,之后便带着人从后门走了,他如今人还在那里……”说着揪紧了手里信王的衣襟,含泪看着他:“我如今肮脏不堪,已是不想活了,只想临死前再来看看你……”   信王皱眉:“胡说什么,你可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受了这样的委屈怎能一死了之,老五如此对你,难道他不该受到惩罚吗?”   “四哥……”平宁心里又痛又恨却又十分感动,如今两人是再无可能的,她还曾对温慈做出那样的事,按理说信王应该是厌恶她的,可他不仅出来见她,还要为她讨回公道,此时此刻,便是就这么死了她也无憾了。   信王见她哭得不能自己,叹气道:“本王的确厌恶你对慈儿的所作所为,可老五如此对你却是太不应该的,若你信我,剩下的事便交给我吧。”   平宁连连点头:“若不信你,我怎会在这样的关头还来找你。”   信王想了想,又问:“那老二那里,你是怎么想的?”   平宁眼里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恨意:“我要他死!”   信王沉吟片刻:“也不是不行……”   “四哥……”平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愿意为我杀他?”   信王看她:“如今我也不骗你,你也知道我是太子的人,成王与他作对,迟早也是个死。既然你也想让他死,正好两厢便宜,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后悔,毕竟听说,他很爱你……”   “我不要他这样的爱,只会叫我恶心!”她想也不想道:“四哥,若你真能杀了他,我生生世世都感激你。”   “好,既然你想好了就好。”说着叫来周鸣,将事情大概和他说了,末了道:“你尽快赶去太子府上,将此事告诉他,接下来的事他自会处理。”   “是。”周鸣应下,打马离开了。   他回头时见平宁正感激地看着他,信王道:“你不须如此,说起来也是为了太子殿下,不单是为了你。”   平宁却笑着哭了:“我知道的,可我还是要谢谢你,不仅没有骗我,还为我报了仇。”   “你也别想太多,好好养伤,此事对你的确痛苦,可这世上值得的事情太多了,你没必要因为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若是你当真死了,只怕太后也会十分伤心。”   平宁含泪点头:“四哥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我必得看着那两个死了才甘心。”   太子知道消息后也是吃了一惊,却也不过片刻就想明白了安王如此作为的用意,忍不住笑道:“老五老九这是在想什么呢,真当平宁是一般女子可以任他们摆弄,为了修复和老二的关系竟如此对她,便是此番本宫不出手,等太后和陛下知道了,他们几个也要倒大霉。”   幕僚道:“太子殿下,难道咱们当真不管了么?”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怎么会?”太子冷笑:“他们把命送到本宫手上,若本宫不接着岂不是太愚笨了些。”   他拿手指点了点书案道:“老九被老二睡了媳妇儿,如此奇耻大辱,但凡是个男人也忍受不了,想必他是恨不得杀了老二的。既如此,本宫这个做哥哥的怎能不帮他一把呢。”   说着吩咐道:“来人,查明老二此时在何处,叫亲卫扮做老九府上的侍卫,杀了他。”他说着,眼里冷光带笑,“得手后叫他们往老九府邸的方向撤退并告诉老九,本宫会即刻入宫禀报此事。”   众幕僚不由大喜:“好一招借刀杀人,如此一来,既能除了成王,也叫安王礼王与成王部下彻底成仇。而安王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杀了成王才是正常,他是绝不敢承认是自己亲手将平宁公主送到成王手上的,否则到时太后和陛下就不会放过他,这个杀人的名声,他背定了!”   太子笑着点点头,眼看除掉成王在即,他对信王此次的及时报信很是满意。   太子手下的人很快查到成王所在,因这事本就是阴私,无法宣之于众,又因成王心底对平宁到底怜惜,不想叫别人知道,因而与她在一起时将身边的人都遣散了,之后被平宁破了头,醒来时平宁早就不见了。   因而太子的人找到他时,他刚好离开那宅子,正好给了可乘之机。   领头之人一声大喊:“安王殿下说了,谁能取了这淫贼狗头为平宁公主报仇便赏他黄金千两且奉上官职,兄弟们冲啊!”嘴里喊着当先冲了上去。   成王大吃一惊,见来人正是安王府上的侍卫装扮,当下也来不及想太多,心中暗恨安王出尔反尔用心险恶,忙带人阻挡,可他毕竟毫无准备,人手也不足,为着避人选的地方也偏僻,没过多久就觉得吃力,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他也心慌起来,正全力抵挡却突然胸口一凉,他脸上的表情呆了一瞬,愣愣地低头看去,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胸口。   成王轰然倒地,当最后一丝光亮从他眼里消失的时候,他想的是若平宁知道他死了,会不会有片刻伤心。   太子收到报信时险些大笑出声,好歹忍住了,换上一副震惊模样匆忙入宫去了。   此时信王正好将平宁送到太后面前,太后见了平宁的模样险些昏了过去,忙叫请太医,又问发生了何事。   此时信王是不好说话的,平宁虽重伤,但来之前便与信王约定好了,这会儿便强撑着坐起痛哭出声,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经过,却并未说是安王设计的这一切,只说是被成王骗了,太后大惊,本根难以置信。   平宁哭倒在她怀里:“姨母,若不是儿被四哥救了,想必此时您已经见不着儿了。儿满身肮脏屈辱,本也不想活了,可儿想起您这些年的养育教导之恩,便是爬也要爬回来再见您一面,给您最后磕个头再去死……”   太后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抱着她大哭:“哀家可怜的宁儿,老天对你何其不公啊!你自小丧母,哀家把你当宝贝一般养着,就怕你受到半点委屈,可他们……他们怎么敢如此对你啊……我可怜的儿啊……”   两人抱头痛哭,嬷嬷宫人忙含泪劝慰,太后毕竟上了年纪,若是太过悲伤,是定要伤身的。   好不容易才劝住了,这时太医也到了,太后忙叫给平宁看了。   其实平宁并无大碍,便是那金钗刺到的地方也只是较严重的皮肉伤,将养一段日子便好。难办的是她的心理和情绪,她此番遭受这般磨难,大受打击,若是不能很好开导,只怕当真会想不开。   听了太医的话,太后知道必得发泄了平宁心头的恨才好,她想了想道:“宁儿,此事还是要告诉陛下,让他给你做主。”   平宁脸上毫无血色,冷笑道:“姨母,您忘了么,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可是陛下的亲儿子,儿又算什么?不过是亲戚臣工的女儿,便是儿此番被他杀了,陛下也决不会伤了他的性命给儿报仇。”   太后自是知道的,可她虽是太后,也不能当真处置了成王,毕竟那也是她的亲孙子,再者明帝也不会允许。   平宁看着她脸上的痛苦为难,不由心头发冷。若不是在路上她请信王帮忙报仇,只怕此番凌·辱定是白白受了的。   她不由闭上眼睛偏开头去,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一时进退两难,转眼看到信王沉默坐在一旁,正要问他可有什么法子,外面就有宫人匆匆来报:“禀太后娘娘,前面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入宫了,说一个时辰前安王殿下为了给公主报仇,已经……已经将成王殿下杀了。”   “啊……”太后惊呼一声不敢置信。   平宁却唰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那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宫人忙道:“回公主,是真的,是太子殿下亲自进宫来禀报的,说成王殿下的尸首已经运回了成王府,殿下进宫便是问陛下该如何处置此事。”   平宁的眼泪落下,她看了眼信王,信王轻轻颔首,她便扑到床上又哭又笑起来:“哈哈哈……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哈哈哈……”   她疯魔了一般大哭大笑着,太后既震惊于成王骤然惨死的消息,难免又担心平宁,正要说什么宽慰她两句,却见平宁的眼神突然就直了,奔头朝墙上狠狠撞去。   “啊——”太后大惊,被吓得愣在那里完全忘了反应。   好在平宁的宫人一直照顾着她,见此狠狠扑上去将她拦下,便是如此平宁也撞到了墙上,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她软软倒了下去,最后看着太后道:“姨母……儿不能、报答您的……恩情,但……决不会让您、为难……”说完便晕了过去。   太后眼睁睁地看着平宁软倒在宫人怀里,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人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明白平宁的话,虽此番她才是受害的那个,可也因她之故叫陛下的儿子们自相残杀且死了一个,便是成王罪有应得,可陛下也定会迁怒与她,她不愿太后再因她和陛下争锋相对,因而得知害了她的人死了,她便也活不下去了。   “我的……儿啊……”太后一声哀呼,人也晕了过去。   瞬间福寿宫里乱成了一片,好在信王还在,忙叫人将两人安置好了,又让太医给两人看看,又让人去前面给陛下报信。   ======   此时明帝刚得知他两个儿子兄弟相残,正在难以置信中,又得知平宁自尽、太后受惊晕了过去,他即便心中的确恨平宁这个祸根,也不得不担忧若她真的死了,只怕太后必定大受打击。   他狠狠一拍坐下龙椅,咬牙怒道:“逆子!这两个逆子!”嘴里恨着,却红了眼睛。   太子也是满脸担忧:“父皇,不如您赶紧去看看皇祖母吧,九弟那里儿臣先使人看住了他,二弟府上儿臣也会派人先去料理,儿臣先控制住局面,一切等皇祖母醒来再来听您定夺。”   眼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明帝想了想道:“还有两件事你需要注意,其一,想办法看住老二老五老九之外,还要注意他们的人手,千万不能乱了,若实在不行,便戒严吧。其二,你想办法控制住流言,千万别传出去他们兄弟是因为平宁才造成如此局面。”   太子忙应下,却又为难道:“父皇,这第一点倒好办,可这第二……毕竟涉及二弟的性命,儿臣该用什么理由好?”   明帝冷冷看了他一眼:“若是这点小事你都处置不好,朕又怎能放心将整个江山交给你?”   太子心头一凛,他本是想借此试探一番明帝的态度,却不想太着急了些,聪明反被聪明误,毕竟如今一切都是他说的,但他和成王本就有嫌隙,陛下在未亲自查证缘由之前,又怎会听信他一面之词。   他忙正了脸色:“父皇息怒,儿臣明白了,儿臣定会妥善处置。”   明帝淡淡看了他一眼才起身去了福寿宫,太子忙恭送,听他到了外面又吩咐:“看好娴贵妃宫里,暂时不要将任何消息传进去。”   接着便是宫人的应承声,他下意识握紧了身旁的拳头,此时不叫娴贵妃知道成王没了的消息,既是明帝怜惜她骤然丧子之痛,也是不想从她那里乱起来。   但不管是何种缘由,足可见明帝处事之冷血。   明帝到福寿宫时太后和平宁都还未醒来,只看见信王在主理一切。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信王头上:“你为何会在这里?”   信王不慌不忙道:“回父皇,平宁出事后逃到了儿臣府上,儿臣见事关重大,不敢擅自作主便将她送进宫来。”   “逃到你府上?她为何不去找老五偏偏找你?”   信王苦笑:“这个问题,您不如等她醒来问她吧。”   明帝自是知道平宁对信王有好些年的企望,但如今两人已然男婚女嫁,可她出了这种事第一个想到的竟然还是老四,难免对为了她杀了老二的老九有些同情和可怜,对信王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   他去看了太后和平宁,又听太医说了病情,知道两人暂且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在主位坐了,问信王道:“你知道老二没了吗?”   “回父皇,方才宫人来报信了。”   “那这件事你怎么看?”   “您是问二哥侵犯了平宁的事,还是九弟为了给平宁报仇杀了二哥的事?”   “这难道不是一件事么?”   信王摇摇头:“这怎会是一件事?一个是为了一己之私,一个是为了捍卫自己的脸面。”   明帝冷笑:“你说老九杀了老二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   信王反问:“难道不是吗?九弟向来随心所欲,他与平宁的婚事也是一桩闹剧引发,他根本就不爱平宁。之所以在得知平宁被二哥欺负后动了杀心说到底还是自尊心作祟,他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染指?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兄弟。”   “在你的眼里,你的弟兄们就是如此自私自利?”   信王平静道:“儿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您若不愿听实话,想必有的是人告诉您九弟是多么痛惜平宁的遭遇,多么气愤二哥的所作所为,便是杀了二哥,也是气急之下失手所为,平日里,他们兄弟相亲相爱得很,您的儿子们也是兄友弟恭从不红脸的。”   “梅荣锦!”明帝不由冷喝,他平静地说着讽刺的话,几乎把明帝的脸皮扔到地上踩。   信王躬身行礼:“还请父皇息怒。”   明帝看着他面上恭敬实则眼底清冷,不由怒道:“是不是在你眼里,朕的皇家便没有兄弟相亲和真情实意?”   “自是有的。”只是和他没关系罢了,“否则儿臣和太子殿下又算什么。”   明帝是一个字也不信他的,冷冷道:“既然你和老大关系这样好,你叫朕怎么相信此次的事不是你们合伙设下的局,既除了与老大争锋的老二,又叫老九背上弑兄的罪名,他做出这样的事即便不是朕,朝臣也不会放过他,到时老五失了他的帮扶,便再也不能对老大有威胁,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岂不是极好的盘算。”   信王笑了笑:“您若是觉得这都是儿臣和太子殿下的计谋那便去查证吧,儿臣是无话可说的。”   明帝不过是想套一套信王的话,可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除了叫他气到外没有丝毫用处。他看着信王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反感,这个儿子从来都是如此,自以为是,偏偏从不讨他欢喜,叫他如何喜欢?   他站起来道:“既然你如此自信,那就暂时呆在宫里,等朕查明一切再说吧。若到时证明你用心险恶,就别怪朕无情。”   信王面色不变,恭恭敬敬道:“儿臣遵旨,恭送父皇。”气得明帝拂袖而去。   明帝一走,福寿宫里便冷清下来,寒风一股股窜进殿内,信王拢紧了大氅,又摸了摸左腿上厚厚的脚套,喊来宫人吩咐道:“你去和我的护卫说,让他派人回府和王妃报个平安。”   “是,信王殿下。”宫人忙出去了,然而很快周鸣回来了:“回王爷,属下们暂时不能离开福寿宫了。”   信王敛眉,明帝不让他的人进出想必心里对他和太子的怀疑并未散去,应该是要彻查的,但如今他这里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就看太子那里能不能支撑得住了,他看向黝黑的夜空:“罢了,只希望慈儿别太担心了。”   近子时,信王还是没回来,温慈已经有些困倦,因为身子重,不可能一直坐着或者走着,唯有躺着的时候舒服些,可她不敢上床睡觉,信王走后她的眼皮便一直在跳,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打探的人也早就去了,信王走时并未带南越,他也一直等着,不久前还派了人来问候她,叫她安心,可她如何能安心呢?她摸了摸肚子,再一次看向外面时就见周放匆匆而来,她忙起身迎了出去,蔡嬷嬷宝湘见状忙扶着她,周放近前道:“王妃,有消息了。”   “快说。”   “是成王殿下对平宁公主不轨,公主将成王殿下打晕后逃了,两个时辰前,成王在一处宅子里被杀了,据说杀他的是安王。”   温慈吃了一惊:“成王对平宁不轨?所以她才要自尽?安王又杀了成王为平宁报仇?”这可真是一团乱麻,但既然死了一个王爷,此事只怕暂时是不能轻易了结了。   “但王爷只是送平宁回宫,他为何到现在还未回来?”   周放道:“王妃,宫里的消息属下暂时查不到,且也没有咱们的人送消息出来,因而还不知道王爷的情况。而且现在成王府安王府都由太子殿下的人围起来了,且有一部分京卫已经出动了,也是太子殿下的人在指挥。”   太子调动京卫一定是经过陛下允准的,可为什么王爷突然就没了消息?他在这件事里应该是无辜的才对,还是说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温慈觉得肚子隐隐坠疼,她忍不住靠向椅背缓缓吐了口气,眼皮极快地眨动,脑海里不停地思索着种种可能。   她一边想着一边道:“你派人往太子、成王、安王府上,对了,还有礼王府上去注意着,一旦这几府有什么风吹草动立时来报。”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周放走了,可温慈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信王不可能什么消息都不给她留,尤其她眼看就要生了,他就更不可能让她担心,除非……他被困住了,逼不得已……   温慈正在担心信王之时,明帝召见安王入宫觐见。   太子自然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因为明帝的态度本还有些担忧,毕竟他设计了安王,以那小子冲动的行事不见得会按照他的预想走。然听报信的人说礼王也在就松了口气,那一位行事最是小心谨慎,如今老九为了媳妇儿杀了成王多少能落得一个血性汉子的名号,若是泄露出是他将平宁送上成王的床,只怕他和礼王两人都完了。   果然安王到了明帝面前承认是自己杀了成王。   他哭道:“儿臣原本没想让他死,可是……儿臣实在太生气了,他可是儿臣的二哥啊,怎能做出这种事!儿臣一怒之下失了分寸,这才失手……”他连连磕头道:“父皇,儿臣有罪,儿臣认罪,不管您如何惩戒儿臣都认了。”认错态度极好。   “失手?你的意思是你亲手杀了你二哥?”   安王心头一跳,鬓边就落了汗,忙摇头道:“不是儿臣,是儿臣派的人动的手。”   “你当时可在场?”   又一滴冷汗落下,可是想到那些穿着他府上侍卫着装的人说过,他们将老二和他的亲近全杀了,忙点头道:“儿臣在。”   “在?”明帝的神情意味不明:“那你说说你二哥中了几刀?致命伤在何处?”   安王脸色微变:“在……在……”他眼珠子急速转动,却不敢说出口,毕竟说错了可就无法挽回了。   明帝狠狠一拍御案,冷声道:“你既然在场,为何连他身上的致命伤都说不出来?老九,你可知道骗朕的下场?”   安王下意识一抖,扑到了地上,眼睛看到自己带出来的一片阴影,福至心灵道:“回父皇,儿臣哪敢骗您啊!可是当时天色黑暗,儿臣又气得狠了,只叫人打上去,人又多又乱,儿臣哪里注意得到那么多啊。”   说着连连磕头道:“父皇,您若因为二哥的死要杀了儿臣,儿臣也无话可说,只求您让儿臣见一见平宁吧,儿臣实在担心她……”   “你自身难保,还想着她?”明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知平宁逃出来后就去找了老四?既然你如此在乎她,愿意为她杀人,为何她出了事第一个找的不是你而是你四哥?”   安王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儿臣混账!自从年节在宫宴上与她吵了一回后,她近来一直不愿理儿臣,宁愿在外面闲逛也不愿在家里看到儿臣,想必正是因此才出了事,等出了事她自然也是想不到儿臣的。这些儿臣都认了,可是听说她出事后就自尽了……父皇,儿臣只想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好……”   “哼,没想到你竟还是个痴情种,朕倒是小瞧你了。”   安王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嘲讽,哭道:“父皇,她毕竟是儿臣的妻子啊!”   明帝沉默半晌没说话,安王忐忑不安地等待判决。终于在他脸上的冷汗快要在地上滴出一滩水洼时明帝开口了:“既然你承认害死了你二哥,那你必定要为自己弑兄付出代价。即日起,你不再是超一品亲王,贬为郡王,且往北疆军中服役五年,记得,是从小卒做起,若有战事,你必得冲在最前头,若你五年后侥幸不死,朕自会招你回来。”   安王心里凉了半截,贬为郡王倒还好,毕竟再贬他也是皇帝的儿子,地位低不到哪里去。可往军中服役五年,还是从最低等的小卒做起,有战事还得冲在最前头,这无意是在搏命了,他一万个不愿意,可来之前答应了五哥要诚恳认错,什么惩罚都要接下,又好在如今边疆还算平静,至少性命应该是无碍的吧……   他欲哭无泪,却只能含泪应下。之后又问平宁的情况,当真是演好了一个记挂妻子安危的好丈夫形象。明帝也不知看没看出来,让他去福寿宫看平宁,又招来太子。   见了太子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朕的人已经查明是你派去的人杀了老二,朕现在就想知道,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老四给你出的?”   太子当时便愣住了。   ======   他尴尬的笑了笑:“父皇,您……您这是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儿臣杀了二弟……”   然而明帝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却叫太子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明帝冷笑:“却不知你竟是越活越蠢了。事出突然,你便是有万全之策也保不齐有所遗漏,何况你自以为聪明的杀了人后还叫人去老九府上高声宣扬一番,就怕别人不知道是他杀了老二?若当真是他杀了老二他掩盖还老不及会闹得人尽皆知?”   太子脸皮微僵,沉默地垂下头去。   见他不说话,明帝也不逼迫,淡声问道:“你近来与他走得很近?”   “儿臣与众兄弟都走得近。”   “你不用在朕面前说这些场面话,你是什么人难道朕还不知道。”说着他便笃笃敲着御案,不慌不忙的声音传进太子耳中,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也是他习惯的动作。   “你四弟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清楚得很。当年北狄入侵,眼看边关将士抵挡不住,而满朝文武却没一个能想出万全之计的。那时他还是个名声不显醉心于书画的文弱公子,谁也没想到他会主动请缨出站。而且……还一战成名,彻底打服了北狄数万人。”   他冷笑:“难道你忘了朝臣竞相庆贺时你是如何的不安忐忑的?你不明白他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怎么就变成了我大明的战神,你日日疑心他背着人到底都做些了什么,你忌惮于他中宫皇后的出身迟早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你……”   “父皇!”太子突然打断了明帝的话,他脸色发白,额头鬓边早已冷汗涔涔,对上明帝冷淡的目光时下意识转开头,急促的解释道:“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四弟如今身负残疾,再也站不起来,便是他的世子身体也十分虚弱……而且,若不是之前太子妃薨逝的钟声唤醒他,他如今说不得早就没了,他如今对儿臣一心一意,儿臣信他。”   “你真的信吗?”明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的确帮你做了不少事,可他是出自真心吗?他当真不嫉恨当年的事吗?太子,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   太子不知是怕还是气,只觉得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忍不住抬头对上明帝的目光:“难道您就想看见儿臣和兄弟们自相残杀吗?”   “难道你还能与他们相亲相爱肝胆相照同心共济?”明帝笑得讽刺:“这话你自己信吗?”   太子心头发寒,身旁的手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父皇,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朕以为朕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了才是。你既是朕选定的下一任帝王,不管你是心狠手辣也好,假仁假义也罢,朕只希望你眼里和心里看到的首先是皇位是我大明江山,而不是什么虚伪的兄弟之情。再者,为君者,本就是孤家寡人,你可别临到头了,偏偏载到你四弟那个瘸子手上。”   心跳越来越急,太子咬住牙帮子才不叫自己嘴唇颤抖:“您……想做什么?”   明帝的脸色冷淡下来:“朕年事以高,你迟早是要继承皇位的,但在你继位之前所有的威胁都必须铲除。所以你和老二斗得天昏地暗朕也不曾管过,如今老九已难成气候,老五失了老九的扶持也不过一个空壳子罢了,无须忌惮,唯有老四,打着效忠的旗号在你身边潜伏着,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要跳起咬下你一块肉来。”   “若你死了,朕可再没有时间来培养一任满意的太子了。”说着他起身道:“老四如今就在福寿宫,你自己看着办吧。”   走到外面吩咐:“摆驾娴贵妃宫里。”这个年纪死了儿子,娴贵妃颇受打击,虽他不会多管兄弟相争,可毕竟那是他的儿子,娴贵妃也是陪了他几十年的女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明帝也不可能当真心冷如铁。   太子听着明帝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慢慢握紧了身旁的拳头。   太后和平宁醒来已过了子时,而福寿宫里仍不让人进出,信王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这宫里的人除了他其他人是没必要看管的,当然如今有个平宁,就怕她出去乱说,但且不说此事到了现在已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单从她个人来说,她也不会将这种事到处去宣扬。   所以,还是针对他。   他看着平宁和太后相拥而泣,正想着该如何出去,外面就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片刻就有宫人进来禀道:“太后娘娘,顺王妃带着南蓉郡主来了,似是有要事禀报,但宫门处有禁军把守,她们进不来。”   信王眉眼一动,太后却疑惑道:“禁卫把守宫门?为何?”   信王看了眼平宁,叹息道:“皇祖母,九弟杀了二哥,这事已是闹大了,只怕后宫也不太平,不说别家,只说娴贵妃只怕就不甘心,父皇让人守着只怕也是为了保证平宁的安全和您的清静。”   太后看了眼憔悴不堪的平宁叹了口气,恰这时外面又是一阵喧闹,太后皱眉道:“来人,把顺王妃母女带进来,若禁卫不许,就叫他们到哀家面前来说话。”   “是。”宫人领命去了,片刻就带了顺王妃母女进来,二人忙见了礼,太后问道:“这个点你们不睡觉往哀家宫里跑什么?”   顺王妃道:“回太后娘娘,臣妾也不愿此时来打搅您,实在是没办法了……”   南蓉却急急打断了她,红着眼睛对信王道:“四叔,您赶紧回去吧,四婶要生了,可府里没个做主的人,您府上的人只好求到我娘跟前来了。”   信王一惊:“怎会?太医早前就说过,她的预产期在一月底二月初,如今还有半个月,怎么突然就要生了?”不知为何这一瞬却心慌的厉害,他忍不住捂住了心口。   果然顺王妃道:“四弟,四弟妹是见你送平宁回宫许久不曾回去,之后又传出成王薨逝的消息,她又担心又激动,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下身就见了红,她是难产了——”说着红了眼睛:“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是……四弟,你赶紧回去吧,就怕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信王整个人懵了,脸色几乎瞬间惨白,他甚至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可只站了一半就狠狠摔了下去,众人大惊,忙去扶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转身对太后道:“皇祖母,孙、孙儿告辞……”   太后看着他一张脸煞白,忙摆手道:“快去快去!”   顺王妃道:“太后娘娘,只怕要请您和禁卫说一声,听说如今您的宫里是既不让进也不让出的。”   太后大怒:“人命关天的事岂容他们放肆,你且拿着哀家的令牌去,哀家看谁还敢阻拦你们!”   “孙儿多谢皇祖母。”信王眼眶泛红,接过太后的令牌便带着顺王妃母女匆匆离开了,那禁卫见了太后令牌有些犹豫,却不敢强硬阻拦,因而,一行人还算顺利的出了宫门。   等太子赶到福寿宫时,信王早已离开,他眸光微沉,也不多耽搁就告辞了。平宁看他的脸色及他身后一行带刀侍卫,眼底冷光一闪而过。 第63章 产子   信王赶回王府时天边已经蒙蒙亮了, 而信王府依然灯火通明。   松伯在门口接到信王和顺王妃等人,信王边急着往里去边问他:“怎么样了?王妃可还好?”   松伯忙挥手让其他人退后,弯腰凑到信王耳边轻声道:“王爷放心, 王妃只是服了催产药,这会儿是正常生产, 暂时并无大碍。”   信王一愣, 随即脸色一变:“胡闹!服用催产药不仅对孩子、对她更是伤害,你们就没劝着她任由她胡来?”   松伯苦着脸:“奴才们怎么没劝过, 世子都险些给王妃跪下了,可她说一直没有您的消息, 感觉很不好,一意要服用, 咱们……实在劝不住啊……”   顺王妃见他脸色铁青, 忙道:“四弟, 这会儿你就别生气了,四弟妹也都是为了救你才出此下策, 眼前还是她生产一事为要。”   信王忍不住看她:“三嫂您也知道?”   “我知道的时候四弟妹已经服药了, 我也只能助她一把。”说着压低了声音道:“但到了福寿宫的所见, 你今晚的确凶险。四弟, 你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信王眸色清冷:“我知道的,这回多亏了您和南蓉冒险进宫将我带出来。等您回府后暂时就不要出门了,将护卫都活动起来, 有事我会让亲近之人去告诉您, 记得紧闭府门,不认识的人叫门一定不要开。”   顺王妃心头一凛,她虽知道成王没了,可具体情况还不甚了解, 如今看来事情紧急得很,而信王这里……她忙严肃点头:“你放心,我省得的,等弟妹生产我便立时回府。”   信王却道:“不,您带着南蓉现在就回去。”   “可是四弟妹……”   “我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您放心便是。”说着也不由她再拒绝,对周鸣道:“你带着人亲自送三嫂她们回去,路上不要耽搁。”   “是,属下明白。”顺王妃只好停下,看了眼信王匆匆而去的背影转身离开了。   他赶到春熙苑时刚好听到温慈的惨呼声,脸色就是一白,南越一直守着,见了他忙过来见礼,左右打量他一番,见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又见他脸色僵硬,忙道:“父王别担心,产婆说了女子生产极痛,母亲喊叫是正常的。只是……”说着他眼底不由浮现一抹敬佩之色:“服用了催产药生产比顺产会更痛些。”   信王的呼吸轻的几乎感受不到,他拍了拍南越的胳膊,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是哑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挥手叫松伯将四轮车推到窗下,听着里面产婆一叠声的叮嘱呼号,还有温慈的喊叫,下意识捏紧了衣襟,喊道:“慈儿,我回来了,我很好,你……你一定要听产婆的话,一定要好好的……”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惊惶。   屋内似是静默了一瞬,随即传出温慈的声音,竟似是还带了笑的:“王爷……妾身、也很好……啊——”说着却又是一阵叫。   信王的眼皮剧烈跳动,他再也忍不住自己控制着四轮车就往门口去,眼见他要往里面冲,松伯等人忙拦住他道:“王爷使不得啊,妇人生产历来如此,咱们在外面等着即可,岂能进去,里面毕竟污秽……”   “污秽?”信王冷冷地看着他:“她拿命为本王生孩子,哪里污秽?你告诉本王哪里污秽!”   他眼睛泛红,松伯被他一阵呵斥白了脸,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信王一直对亲信之人宽厚,近年来更是一句重话都不曾对松伯说过,此时却像是失控的狮子一般冷厉地盯着他,被他的眼睛看住就忍不住心底发寒。   松伯被喝退,其他人更加不敢阻拦,南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往里面去,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却也并不阻止。   眼见他就要掀开帘子进去,里面温慈却喊道:“不要进来!”   信王顿住,忙道:“慈儿,我来陪着你。”   “不要——”温慈竟强烈拒绝,她话音刚落就传来产婆的惊呼:“王妃,您别岔气啊,赶紧用力啊……”   外面的人几乎都能听见温慈急剧的呼吸,她急促道:“王爷,妾身也不认为女子生产是污秽之事,但是……”她喘息几口继续道:“定是女子这一生最丑之时,妾身……妾身不愿让您看见妾身如此、如此狼狈之时……”   “王妃您快别说了,不能断了呼吸,孩子眼看就要出来了,您可不能憋了孩子!”   “王爷,您若进来……妾身、妾身就不生产了!”   信王听着里面一片杂乱之声,他本来十分担忧,此时听见她竟还要顾及美丑之事,一时当真是一言难尽。不免好笑又痛惜不已。忙放下帘子道:“好好,我不进去,你乖乖听产婆的,咱们先将孩子生下来可好。”   “只要您不进来,一切好说啊——”   “哎哟,都说了不能岔气,岔气就疼得很,您得跟着老奴教您的呼吸法子来,您这简直是找罪受啊。快,您跟着老奴来,呼……吸……对对,呼……吸……”   信王沉默地坐在那里听着,虽温慈生产叫得十分凄惨,可她生气十足,竟好似没个疲惫似的,产婆说了不能喊叫,温慈却还有力气回嘴,说什么‘疼死了,能不叫吗’之类的话,惹得外面等着的人是又担心又忍不住想笑。   没过过久又有太医上门,竟是太子派来的,说是担心温慈生产特请来帮忙的。信王没叫人进来,叫松伯好声好气的陪坐着,那太医也不敢硬来,却也不敢离开,只好默默等着。   夜空寂静,却没有人说话,只有丫头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和一盆盆端进端出的清水和血水。冰冷的夜里,那血水的血腥气尤其浓郁,信王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睛,嘴唇却抿得笔直。   南越也不敢多看,他转开头,却见灰暗的夜空里突然有一抹浅淡的金光刺破夜空,那光芒正好射到他眼睛里。   他下意识抬手挡住,却听产房里骤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紧接着便是产婆的报喜声:“哎哟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王妃,恭喜您一举得男!”   随即就是温慈诧异又虚弱甚至还有点嫌弃的声音:“怎么是个小子,应该是个女儿才对呀……”   南越听着,不禁微微笑了,他转身,看着松了口气也忍不住笑起来的信王道:“父王,您觉得弟弟的名字叫‘熠’如何?”   “熠?”信王细细想了一番,笑道:“好字,若你母亲没有意见,到时就叫他熠吧。”说着微笑看他:“南越,你也有兄弟了。”   “是。”南越点头,笑容比那抹越来越明亮的光芒还要璀璨:“儿子也有兄弟了。”   正月十五,阳光刺破阴霾的那一瞬间,温慈为信王产下次子,取名熠。   温慈虽身体好,但毕竟生产是一件极耗精力的事,因而孩子出生后她也只能强撑着看了信王一眼露了个笑便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下午,她睁开眼睛就见信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由笑了,因生产时一直喊叫,嗓子都哑了:“王爷……”可方喊出声就红了眼睛,忍不住拉着他的手。   “别哭,太医说了,刚生产的妇人是不能哭的,否则对眼睛不好。放心,我在呢,托你的福,我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信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珠。   温慈此时想起还是后怕:“您在宫里果然遇险了是不是?”   说起这事信王脸色一沉:“你呀,便是危险,我也能自己想办法化解,你何须你如此?此番是不是疼狠了?”   “妾身感觉很是不好,右眼一直跳,妾身不敢赌……”说着眼睛愈发红了,她强忍着泪水:“妾身不能没有您的。”   信王喉咙里冲出一股酸意,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鼻头和嘴唇,柔声道:“别怕,都过去了。”   温慈却摇摇头:“您不用瞒着妾身,成王死了,安王一定讨不了好,他出了事礼王就不算什么了,如此一来,太子那里便没有强敌了。既如此,您的处境应该更好才是,可是您却在宫里险些出了事,那只能说明……太子利用完您,反过来要对您动手了是不是?”   温慈并不知道全部实情,却已经能想到这里,信王不得不佩服她的敏锐。想着接下来事情会更多,若是不告诉她反而会让她多想的同时说不定也因不了解详情而更危险,便打消了此前心疼她生产不想她跟着再操心的想法。   “你说得对,我,或者说咱们一府人如今有些危险。”   接着便把他送平宁回宫时做的决定以及宫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我本意是想着借此机会既除了老二,也叫老五老九吃个亏,也好叫太子更信任我,可谁知……”他笑了笑:“便是如今咱们府里非弱即残,他还是不愿放过我。”   温慈握紧了他的手:“没事,反正咱们也早就有所准备,如今也就手底下见真招吧,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呢。”   信王笑,摸摸她还苍白的脸:“若是他,我自是不怕的,可……怕就怕那位……也不愿让我活。”   温慈大惊,下意识想坐起来,可一动就牵扯得下面一阵疼,不由惊呼一声,信王忙压住了她轻斥道:“说事就说事,你激动什么,若如此咱们也不必说了,等你好来再说。”   温慈忙认错,乖乖躺好了:“妾身再不激动。”又问他:“您方才是什么意思?那位?他也想让您……这怎么会呢,他毕竟是您的……”   信王微笑:“慈儿,你还是天真了些,皇家哪有真情。”   温慈难以置信:“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能如此对您……”几兄弟为了皇位挣的你死我活那是没办法,可做父亲的便是没法一碗水端平也不能盼着哪个儿子死吧,这得是多冷血无情的人才做得出来。   “你可说错了,早年他就曾放老虎咬过我。”   信王当笑话一般讲着,脸上表情也是轻松的,温慈先还有些疑惑:“什么时候……”突然就反应过来:“您是说,当年围场出事,那些猛兽突然逃窜出来伤人,是他一手策划?” 第64章 三日   “倒也不算他策划的, 决策的人是太子和皇贵妃,成王、礼王参与其中,而他知道, 还给了方便之门。”   温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握紧了他的手怜惜地看着他。   信王不由笑了:“你别拿这种可怜兮兮地眼神看我, 早些时候我的确难受, 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早已看淡, 随他们去好了,我如今有你有南越和咱们的儿子, 其他人又有什么要紧。”   说着顿了顿,点着温慈大摇其头:“你呀你, 醒来多久了, 也不曾见你问一句儿子。”   温慈有些别扭, 嘴上嫌弃道:“怎么能是个小子,他该是个女儿才对。”   她当初怀了孩子心心念念就是个女儿, 谁曾想到底没能如愿。信王不由大笑, 问她:“所以你就不喜欢他了?”   “也不是不喜欢, 只是儿子到底和女儿不同, 您和世子带着他就好了,妾身倒不用太操心。”说着眼里却在四顾张望。   信王笑:“乳母照顾着呢,你生他那样辛苦, 我怎能让他惊扰你休息。”   温慈别别扭扭道:“叫人抱来妾身看看吧。”   信王闷笑, 喊来宝湘让乳母把孩子抱来,又和她道:“对了,今早你生产的时候南越给他弟弟想了个名字,叫熠, 熠熠生辉的熠,你觉得如何?”   “熠?梅南熠?”温慈念叨两遍,不由点头道:“名字自然是好的,既好听,寓意也好。不过他一个男孩儿叫这么好听的名字作甚,随便叫个阿猫阿狗也就是了。”   她到底是对这个儿子有多怨念?信王险些笑趴在她怀里,正好蔡嬷嬷抱着南熠进门,听见这话忍不住斥道:“您这是说得什么话,那些阿猫阿狗的名儿是贱名儿,是因为贫苦人家生了孩子不好养活,这才取这么个名字压一压命格,咱们小主子可是侯府贵公子,哪里需要这样委屈他?您也真是太没成算了些。”   温慈愕然:“嬷嬷,您怎么这么说我呢?你从来都是最疼我的,怎得有了这个小子您就偏心眼儿了?”信王又笑。   蔡嬷嬷将孩子放进她怀里,一边教她如何抱一边道:“看您说的,奴婢怎么敢骂您,只是您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还是稳重些好,哪能这样说自己儿子。”   这是温慈第一回 抱自己儿子,小家伙睡着了,但许是闻到了她的味道还是怎的,哪怕她抱得姿势有些别扭,但一落进她怀里就朝她胸口拱了拱,自己找了个位置又沉沉睡了过去,殷红的小嘴儿还吧嗒了两下。   他虽才出生不到一日,却已能看出模样不凡,五官十分精致,小鼻子小嘴儿的线条都十分清晰,一头胎发也是又黑又浓。温慈忍不住看了又看,嘴里的嫌弃这会儿是一个字也不见,只觉得心里从未如此温软过,好像抱他入怀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完整。   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小鼻头,柔声道:“儿子,我是你娘。”说完,眼睛就红了,南熠在她怀里睡得十分安稳。   信王也一直凑在她面前看,见她如此,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他一定知道的,你为了他如此辛苦,若是往后他敢不孝敬你,咱们就揍他如何?”   蔡嬷嬷见他也跟着起哄就有些欲言又止,可到底不比温慈也不敢随意说他,只好在一旁紧盯着。温慈知道他是逗自己,红着眼笑了,她摇头道:“有您和南越教导他,我相信他一定会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一定不会不孝敬咱们的。”   温慈很是自信,却没想到不过几年后就被狠狠打脸,她此时是怎么也没想到信王和南越都是温和宽容的性子,她生出的这个怎就成了混世魔王,还是人见人憎的那种。   当然她这会儿是不知道的,和信王一起静静地瞧了他好一会儿,蔡嬷嬷上前道:“王妃,您刚生产不能太劳累了,再多歇会儿吧,您放心,小主子奴婢给您看着,一定出不了岔子。”   温慈笑道:“我自然是信您的。”说着有些不舍得将南熠递过去。信王在中间搭手,蔡嬷嬷忙小心翼翼地接了,顺势又道:“王妃,奴婢想着,不如往后奴婢就专职照顾小主子吧,宝湘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您再提拔几个大丫头——您也是时候再找几个帮手了,到时候奴婢帮您训着,您看如何?”   生了南熠身边人手就紧缺,温慈也是有这个打算的,想了想便道:“就按您说的办吧,至于其他伺候的,您平日里和宝湘是最清楚底下人什么脾性的,不如就由你们先报几个人上来,到时我再来挑选。”   蔡嬷嬷大喜:“多谢王妃,您放心,老奴一准儿给您挑好了。”说着便抱着南熠喜滋滋的走了。   温慈不由无奈:“便是她自己的孙子也没见这么要紧过。”   信王笑,正要说话,外面却突然来报:“宫里陛下和各主子的赏赐下来了,请王爷前去接旨。”   便是赏赐可此时时机敏感,温慈也不得不紧张,一把抓住信王的手:“您且不可大意了,那些东西您千万别沾手,叫周鸣周放都跟着您去。”   信王安抚道:“别担心,我身边人够的,还有暗卫呢,你好好睡一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宫里各主子的赏赐十分丰厚,明帝除了有赏赐外,还封南熠为正五品骁骑尉。又另有旨意,言近来南边水匪蠢蠢欲动,水军却一直未能肃清祸患,因信王有北疆一战的对敌经验,因而特旨封信王为征南大将军,限其三日内出发南下。   且因信王妃刚刚生产,不宜路途劳累,信王世子又体虚,令信王家眷在王府休养即可,不必随军。   这道旨意落下,大厅里顿时就是一片寂静,南越和松伯等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太监手里那道圣旨,而信王则半晌不曾抬头接旨,一时气氛诡异的安静。   那太监也不敢催促,只好拿着圣旨默默等着,却脸色微白,人也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没办法,这回宣旨的事本也轮不到他,他也是临时接到上头的命令,压根儿不知道旨意内容,若是早知道了……早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便是这会儿被震怒的信王一剑杀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然而信王却微笑着抬起头来,伸出双手恭敬接旨:“儿臣领旨。”且还叫松伯送上装了不少银子的荷包,小太监感恩戴德的接过,带着人匆匆而去。   “父王!”   “王爷……”   南越等人忙围上来,正要说话,这时却有两位宫女未随那宣旨太监而去,上前见礼道:“奴婢见过信王殿下,奴婢是温婕妤身边的宫人绿琉,婕妤听说信王妃产子,特遣奴婢前来看望,不知此时可方便?”   信王微笑道:“多谢温婕妤惦记内子,只是不巧,她产后虚弱,这会儿还未醒来,暂时不便探望。”   绿琉闻言却也不多言,只客气说了两句保重的话便退到了一旁。她身后另一宫人上前,朝信王行了礼道:“奴婢粉桃,是平宁公主身边的宫人,听闻您府上大喜,特遣奴婢送上贺礼。”说着便递上一个一尺大小的楠木盒子,松伯忙上前接过,粉桃愣了一瞬,看了信王一眼,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两人走后,松伯挥退其他人,那盒子也叫人带了下去,却从手里递出一个纸团给信王:“是那叫粉桃的宫人悄悄塞给老奴的。”   信王道:“打开看看吧。”   “是。”松伯忙打开,看了一眼就脸色一变道:“王爷,这上面说,您昨儿之所以被困在太后的福寿宫里是陛下的旨意,但您走后不久太子就带着人全副武装的出现了,当时没见着您脸色还有些难看,她叮嘱您小心。”   信王早已猜到,不过平宁冒险送出这消息来想必是回报他昨日的帮助,他道:“烧了吧。”   松伯忙叫人点了蜡烛,南越焦急道:“父王,眼下怎么办?”   明帝是丝毫不掩饰对信王的不信任和忌惮了,竟下达这样的旨意——叫一个残缺的人出任什么征南大将军,又将他和王妃及刚出生的幼儿留在京里,说白了就是人质!   如此作为,毫无怜悯之心,信王妃可是刚刚产子,明帝怎能在这个时候将一家之主派出去。   南越心里恨极,既恨那些人的狠毒,又恨他怎就没有一副好的身躯,关键时刻只能给父王添麻烦。   而信王则更知道此行的凶险,他如今在京里还算有保障,众目睽睽之下别人不敢随意动手,可只要他出京,便再无顾忌,到时随便找个天灾人祸的借口就能除了他。   那些人竟是一刻也等不了。   他静静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自问不管是当初临危自荐出征北疆对阵北狄、还是后来回京后遭遇重重屈辱磨难却都不曾做过太出格的事已经对得起梅家的列祖列祖,和他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可是,他们就是不想让他活。   修长的手指缓缓蜷曲成拳,微微泛白的指节显得有些冰冷的苍白,傍晚的霞光洒落,划过一抹锋利的幅度。   他淡淡道:“不急,不是还有三日么,尽够了。” 第65章 乱起   安王府里一片混乱, 管家带着下人们正匆忙准备他北去的行囊,礼王也在,神色阴沉, 沉默的坐在一旁。   安王本十分烦躁,这会儿见了他一言不发的模样倒反倒换上一副嬉皮笑脸道:“五哥, 你可别这样了, 不就是五年么,父皇也没说不让我带人去, 到时候自然有护卫保护,我一定没事的。再者说了, 外祖一生从戎,受人敬重, 我其实也想去体会体会带兵打仗的感受, 说不得到时候我还能成了将军呢!”   礼王看了他一眼, 沉声道:“你少哄我了,你最是个好玩好享受的, 说白了就是个纨绔子弟, 哪里会打什么仗, 又从来没吃过什么苦, 北疆如今冰天雪地的,你去了便是受罪,如何受得了。”   安王想到往日书上读的‘大漠孤烟’‘荒芜贫瘠’的北疆景貌便心里发慌, 可此事已成定局, 他便是再怕也得去,便强忍着笑脸道:“没事,我只当锻炼筋骨了。”   礼王见他此时还在安慰自己,不由恨恨地捶了一把茶几, 恨声道:“此番是我们大意了,本想拿平宁缓和与老二的关系,不成想反倒让他死了,他既死,你又远走,徒留我一人又哪里是他的对手,说不得……”他摇头苦笑:“这便是咱们兄弟的最后一面了。”   安王不在,太子随时能想法子收拾了礼王,安王也明白,脸色也不由沉重下来:“虽弟弟给你留了不少人手,但如今太子已无敌手,又有老四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保驾护航……”   正说着,管家突然匆匆而来:“启禀两位王爷,方才传来的消息,陛下下旨,封信王为征南大将军,三日后启程南下剿灭水匪,而信王妃和世子及刚出生的信王府二公子则留在京中。”   兄弟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安王下一瞬就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好一招卸磨杀驴!老四以为巴结了太子便能此生无忧,岂不知等老大身边没了威胁,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他。如今,也算是给老子出了口气了,哈哈哈……”   礼王也露出点笑模样,正要叫管家再去打听详情,却见他一副还有话说的样子,便问:“还有什么事?”   管家忙道:“还有,方才出去采买的管事回来说,外面起了传言,说成王殿下不是咱们王爷所杀,是太子殿下借刀杀人、公报私仇。”   大笑的安王猛地停下,礼王也是眼睛一亮,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吩咐管家道:“你赶紧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出去将此番流言渲染起来,最好人尽皆知!”   管家有些不明所以地去看安王,安王也抓住礼王手道:“五哥,这有什么作用?”   礼王笑,又恢复了他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九弟,外面决不会无缘无故流出此流言,定是老四出手了。既如此,咱们不如顺势而为,一方面加剧流言的传播,叫太子声誉受损,其二么,立即联系督察院里咱们的人,让他们上书陛下重新调查成王被杀一事,而你,直接去宫门口哭诉自己冤枉。”   安王先是大喜:“如此一来……说不得我就不用去北疆了?”   礼王笑着点点头,安王险些跳了起来,正要吩咐却想到一事,又道:“可是五哥,若是平宁到时候跳出来出指认是我……”   “她怎么会呢?”礼王微笑:“她是最重脸面的人,如今成王被杀的理由还有些模糊,外面也不曾流传她到底遭受了什么,就说明是有人控制了,毕竟这是一桩丑事,既关系她的脸面,可也关系到皇家的脸面,不管是太后还是父皇,都不会让此事闹大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安王大喜,忙对管家:“让收拾东西的人都暂时停下来,就按五哥吩咐的去办。”   管家忙答应着下去了,安王兴奋地在屋里转圈子,然转着转着就有些犹疑,问礼王道:“五哥,老四三日后就要南下,我可是明日之前就要离京的,时间如此紧急,咱们当真能扛过太子?”   “谁说只有我们?”礼王负着双手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你忘了老四是什么人物?你以为他断了条腿就是真的残了弱了?也不想当年他为了打败北狄做了什么?”转头看他:“□□之辱都能忍受,如此善隐忍又心机深沉之人,你觉得他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突然被派出京去说什么剿灭水匪?骗傻子罢了,如今太子没了威胁,老四的利用价值便没了,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不想再让他活着。老四可是刚刚喜得麟儿,你觉得他会甘心受死吗?”   安王有些愣:“五哥您的意思是说,老四要和太子拼了?”   礼王微笑:“此番,只怕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安王恍然:“那咱们……”   “我们?”礼王淡淡一笑:“首要目的便是让你留京,其次便是等太子和老四真打起来咱们再见缝插针,说不得……能一举两得呢。”   就在安王的人纷纷往宫里递折子请求重新调查成王的死因之时,成王的亲朋部下也同时有人进宫有人上折子。整个京城几乎轰然就乱了起来,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有两个人却悄无声息的出宫去了。   信王府外已被五军都督府和宫中禁卫的围住,美其名曰是保护信王南下的护卫,虽不至于不让所有人进出,但想也知道信王府的几位主子是出不了门了。   温甄和得知了消息便立时赶到了信王府上,京卫倒是没有限制外人出入,但他看着守卫森严的京卫心头登时咯噔一声。   他被直接迎到春熙苑,信王和温慈都在。   “王爷,慈儿,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就让您去南边儿剿水匪?您的身体……”   信王见他难掩惊惶,竟笑着道:“温大人不必惊慌,本王虽没了条腿,却也不是不能上战场,毕竟也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杀人。”   “可是……”   “父亲,您别急,听王爷先说完吧。”   温慈也十分镇定,神情轻松,温甄和看着两人,也不由慢慢冷静下来,终于坐下。   信王道:“但温大人您也该想到了,本王若是此番出去只怕命在旦夕,等我死了,本王的妻儿只怕也没几日好活的。”   温甄和脸色一白,忍不住看向温慈,却见她朝外招手,蔡嬷嬷便抱着南熠进来了,信王接过,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会儿正好睁开眼睛,正好奇地转动着眼珠子的小儿。   他不禁笑了,抱着他给温慈看,温慈早已红了眼睛,看着儿子连连点头。信王便将他递到温甄和怀里:“温大人,熠儿出生不过两日,他甚至还未来得及看看这世界的其他颜色,本王实在不忍他刚出生就受到磨难,因而在此恳请您,替我们夫妻暂时照顾好他。”   温甄和刚有一个小女儿,那孩子活泼讨喜他喜欢的不得了,这会儿看着怀里这个猫儿一般大小的小外孙不由眼眶泛红:“王爷放心,臣便是拼了性命也会保护好他。”   信王笑着摇头:“并不需要您拼却性命,这会儿您便是想将他带出去,门外的京卫也不会允许。”   “那该如何是好?”   “您放心,晚些时候我会叫人将他送出去,外面也自有接应的人,而且他也不能去您府上,否则等人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去您府上搜找的。”说着笑了笑:“其实我们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将他暂时送出去,等他出去了,接应的人会找您,孩子暂时由他们养着,若是我们夫妻没事,您自是不用多管,若是三日后我们夫妻……您便带着孩子还有您自己的家人立时离京,千万别在京中逗留。”   温甄和心头一凛,信王的意思便是有人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而他作为信王的外家,也一定逃不出掌心去。   别说什么宫里还有个温婕妤,在真正的生死之间她一个不甚受宠的婕妤是什么都算不上的,说不得到时连她自己都性命不保。   温甄和含泪应下:“你们放心,我都明白了。”   温慈含泪而笑:“父亲,女儿其实怨过您的懦弱还有不作为,生生看着我娘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被害得惨死,但如今生死关头,再多的怨恨也烟消云散了,只希望……若是女儿当真没了,您不要太过悲伤,好好保重自己,若是可能,将熠儿教养长大,女儿不求他成才,但一定要让他做一个顶天立地有担当的男子。”   温甄和忙偏过头去,好一会儿才拿衣袖擦了擦脸,回过来时眼里还是湿的,他勉强笑了笑:“父亲也恨自己往日太软弱,才失去了你母亲和几个孩子,所以你放心,往后,父亲再不会了,父亲一定会照顾好熠儿,但你……”说着眼泪便再也忍不住落下来:“能活下来就一定要活下来,父亲……不想再受剜心之痛了。”   温慈微笑,含泪点头。   温甄和走了,温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痛哭出生,信王忙心疼的抱住她:“别哭,也别怕,我都安排好了,一定不会叫咱们一家人有事的,温大人也一定不会有事。”   温慈哭着点头,信王宽慰了她一会儿,才终于将她哄睡了。   他到了外面望都翻身而出:“禀主子,他们都准备好了,宫里也收到了传信,接下来您看如何办?”   信王看了眼外面浅淡的阳光,冬日里便是呼吸的气息都是一层迷蒙不清的白雾,那雾气挡着他的脸,叫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只听他淡淡道:“不急,等等宫里的消息,等他们得手,咱们再出手。此次不像北疆那一战有时间拖延准备,咱们,务必要一击即中。” 第66章 薨了   太子得到消息时险些气得破口大骂。   他狠狠扫掉书案上的笔墨, 在一阵急躁的碎裂声里怒道:“果然!果然父皇说的对,他就是个狼子野心的!乖乖让他南下他不去,竟还在背后捅本宫一刀, 他可真是本宫的好兄弟,真是本宫的好兄弟!”   “太子殿下息怒, ”众幕僚们忙跪地请他冷静, “如今生气已是于事无补,倒不如着眼于前, 好好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太子冷笑坐下:“他以为鼓动老五喊冤、叫督察院的御史们上本,本宫就会怕了?他现在不过是条走投无路的狗, 本宫愿意看他蹦跶几日他就能多活几日,若本宫不愿, 在他出京的瞬间本宫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再者, 父皇都站在本宫这边, 本宫还怕他作甚?且等着看吧,三日之后, 本宫是如何收拾他的!”   众幕僚面面相觑, 都不知道太子如今竟已是如此自大。其中一个犹豫片刻劝谏道:“您说的不错, 只要信王出京, 咱们便能除了他,只是您千万别忘了当年他可是初次对战北狄便大胜而归的人,便是如今他残了腿, 领兵之事也是十年前的事, 但微臣以为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可大意啊。”   “哼,”太子冷冷瞪了他一眼,极为不屑,隐隐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你可真是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也说了他如今不过一瘸子,领兵之事也是十年前了,便是当初那些将士对他忠心,可这么些年,也早就分布在天南海北了,京中不过一个赵伯顺值得注意,可他那里不是早就派人看着了么,再说了,信王府上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他便是插翅也难逃,又还能激起什么水花?”   说着阴沉的眼神落在那幕僚身上:“他便是再厉害,难道本宫就是个傻的蠢的吗?本宫既有父皇撑腰,如今也准备万全,还怕他翻出天去么?你若不能说些有用的便滚出去,省得在这里碍本宫的眼!”   当初北狄在北疆嚣张之时朝中无人能想出行之有效的退敌之法,也没有人敢自荐出征,便是他这个太子,也只能沉默站在那里,等着有哪位大臣出面效力。   却不想此前不声不响的信王竟说要亲自出征,那时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但没人可去,也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可谁知他最后竟真的成功退敌了呢?   那时无论朝中大臣还是民间百姓,口里赞誉的只有一个信王,他这太子就这么被遗忘了,甚至两人同时出面时别人看到的也只有信王,他眼睁睁地看着信王就这么轻易地抢了他的风光和权威,更重要的是那时北疆几十万士兵对信王忠心耿耿,极为推崇,他若是有心,便是除了他这太子自己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这叫他如何能不忌惮、嫉妒、记恨!   所以才有了围场布下的绝杀阵,好在连父皇也是站在他这边的,否则,他这个太子只怕早就不在这世间了。   可惜的是,到底没能除了他,一个顺王就这么替他去死了,信王不过断了条腿而已。   但十年过去,这些年他的能力和能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他在一日日强大,信王则在一日日衰弱,如今,他又岂会再怕他!   那幕僚被他阴沉的眼神吓得白了脸,忙跪地请罪,之后便乖乖出去了,可出了太子的书房之后却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太子自然是有傲慢的底气的,可他总觉得,信王不会是就这么简单就认输的人。   但愿吧,但愿这些年当真磨灭了信王的意志和实力了。   太子得知消息后激愤之时,宫里明帝的御案上正好堆满了督察院送来的请命折子,他看着那两摞堆得高高的奏折,不由沉着脸连连冷笑:“好好好,当真是朕的好儿子,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会叫。朕这么些儿子属他性子最温沉,却没想到到头来最果决的也是他,朕还真是没看错人啊。”   殿内的宫人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动也不敢动。   沉默片刻,明帝淡淡道:“也好,也叫朕瞧瞧他到底还有什么底牌。”   话音刚落,殿外就响起一个急匆匆地脚步声,片刻一太监进来急声禀道:“启禀陛下,娴贵妃宫里有人来报,说贵妃娘娘服药自尽了,现在很危及。”   明帝脸色微变,沉声道:“摆驾。”   他到时宫人刚从内殿端了一盆血水出来,明帝看了一眼,鼻端飘过一丝浅淡的血腥味儿,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才进了里面。   一进去就听见宫人在焦急劝诫:“娘娘,娘娘求您喝药吧,太医说了,只要喝了药,您还有可能好的,奴婢求求您了……”   “你、不用再说了,本宫……只想去见钧儿,他死得、那样冤枉,一个人在地府……一定会怕的……”成王名讳钧。   明帝抿紧了唇,众人见了他忙见礼,明帝摆了摆手,在娴贵妃身边坐下,看着她的嘴里鼻子里有黑红的血缓慢的流出来,与她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明帝握住了她的手:“你只记得老二,就不惦记朕了么?你就舍得弃朕而去么?”   娴贵妃苍白的笑了笑:“陛下,惦记您的人、多着呢……可钧儿,恐怕只有臣妾、这个母亲记着……”   明帝沉默一瞬:“你是在怨朕没能为他主持公道吗?”   “不,”娴贵妃吃力地摇了摇头:“臣妾谁都、不愿……这是、他的命……他生在皇家的命……”说着眼角有泪落下,手里微微用力握住了明帝的手:“但臣妾临死前、能再见您一面、臣妾便无憾了……”   明帝听了这话心绪复杂,轻叹了口气,这时娴贵妃的宫女哭求道:“陛下,奴婢求您了,您劝劝娘娘吧,太医说了只要娘娘喝下解药便还有可能活的,求求您了陛下!”   “不用了、咳……”娴贵妃不等明帝劝说就拒绝,嘴里又吐出一口血来,早已不年轻的双眼却依恋的看着明帝,谁都能看出她的不舍。   到底是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明帝被这双眼睛看着,便想到了当初娶她时的羞涩和美好,心中一软,温声道:“你听话喝药吧,朕舍不得你啊。”   娴贵妃的眼皮眨了眨,两行清泪便落下来,似对这话极为触动。   那宫女见状忙把手里的药递给明帝:“陛下,陛下求求您,您让娘娘喝药吧,再不喝就晚了。”   明帝接过,往娴贵妃嘴里递过去:“乖,把药喝了,朕知道你只是一时之气,你也舍不得朕的是不是?”   娴贵妃的眼泪愈发汹涌,她一直看着明帝,明帝微笑,摸了摸她的发:“乖,喝吧。”   娴贵妃垂下眼皮,又看了眼近在眼前的药,终于张开了嘴。   然而她的嘴唇刚碰到碗沿就退开了,轻声道:“好烫啊,又苦又烫……”   明帝吩咐宫人拿蜜饯来,又把药吹了吹,那药的热气被他吸了进去,吹试时他抬眸看娴贵妃,见她唇边带笑正有些出神的望着他,虚弱地道:“臣妾、突然就想到了早年……刚嫁给您时……有一回,也是臣妾病了……您也是亲自、给臣妾、喂药……那药那样苦,可您、竟还亲自偿了……苦得眉毛眼睛皱到了一团去……”   说着她唇边的笑容愈深,看着他的目光温柔似水,满是深情。   明帝笑:“你呀,就是想看朕失态是不是?”   “不……”娴贵妃摇头:“只是那一幕,臣妾记了一辈子……”   明帝看了她一眼,将碗凑近嘴边喝了一口,果然苦的厉害,可他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变色,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苦笑着将碗递到娴贵妃嘴边:“可满意了?满意了就喝了吧,也不烫了。”   娴贵妃潸然泪下:“多谢陛下、臣妾便是死也无憾了……”   “别哭了,喝了药你就不用死了,还能再陪朕几十年。”   “好。”娴贵妃终于喝了药,她的宫人大大松了口气,许是因为太激动,身旁的手都在抖,她忙接过明帝手里的药碗退了出去,明帝又陪着娴贵妃说了几句话她便睡了过去。   太医诊断,只说还未脱险,就看后面几日能不能挺过来了。   明帝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吩咐太医好好照顾着,自离开了。   明帝刚走,就有宫人悄悄去见了平宁:“禀公主,陛下见了娴贵妃娘娘,也喂娘娘喝了药,这会儿娘娘已经睡了,陛下走了。”   平宁神色平静:“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别叫人看见了。”   “是。”报信的小宫人走了,粉桃挥手让其他人下去,这才白着脸低声道:“公主,咱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咱们做了什么?”她抬眸看了眼粉桃:“本宫只是告诉娴贵妃事情的真相罢了,她毕竟是成王的母亲,有权利知道她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至于娴贵妃做了什么,又与本宫何干?”   说着眸色渐渐冰冷:“粉桃,你要记住,本宫的仇还未报完,可本宫的恩,也还未报完呢。”   “是,奴婢知道了。”平宁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窗外零落的风景,模样清绝,神色却冷漠。   夜里的时候,娴贵妃宫里突然传来噩耗,娴贵妃薨了。   明帝愣了一瞬,沉默了许久才轻叹一口气,他起身吩咐:“摆驾娴贵……噗——”却只说了几个字,就觉胸口一痛,一口鲜红的血就喷了出来。   他拿手接住那口血,看着手掌上一片刺目的红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意思,脸色渐渐扭曲,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又是一口血呕出来,人也倒了下去。   也不过半个时辰,宫外好些人都知道娴贵妃薨了,而明帝因悲伤太过,竟也吐血晕了过去,宫里大乱。   信王知道消息时,神色平静,吩咐道:“陛下既昏迷不醒,本王这个做儿子的自是不能此时离开的,让人上书,另外,把这个消息告诉安王,他与本王一样也是陛下的儿子,自然是要等陛下好起来再说其他。”   周鸣忙应下:“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吩咐。”   信王进了里间,温慈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南熠,目光十分温柔。他上前看了眼,那孩子正睡得沉。信王握住她的手道:“慈儿,送他出去吧,时机到了。”   温慈抬头看他,微笑颔首:“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快完结了,下本开《怀了王爷表哥的孩子后》,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收藏下哈。另外欢迎大家多多留言,今天有红宝哈~   【文案】   三王明玺一直以为自己有洁癖,直到二十六依然孑然一身,无妻无妾。   其母贤太妃曾为了叫他成亲生子,将他和一美貌宫女锁于室内,   可关了三日三夜他也不曾妥协,还险些饿死,被放出来后先是搓掉自己一层皮,后又执意出家去。   贤太妃以死相逼才将他留下,却是再也不敢逼迫了。   直到这日王府来了个投奔的远房表亲,又瘦又臭又邋遢,三王险些将人扔出去,   可洗干净后才发现竟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尤其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他看着时,从心底生出一种酥麻难耐、蠢蠢欲动——他有种极想拥他入怀中甚至吃了他的渴望。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魔了。   好在,这是个‘表弟’。   此后他便将他一直留在身边,同吃同住,他也十分听话,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像养了个任他摆弄的玩意儿。   这日他被人下了药,恍惚之中竟拿‘表弟’解了药,醒来后他实在不能接受,觉得自己被玷污了,便叫人将他送去别庄,再也不闻不问。   可慢慢的,他好似就能接触女子了,半年后,他甚至答应了贤太妃成亲。   然就在旨意下来的前一晚,他突然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极美好的女子,温柔似水,宽容善良,却被他生生折辱而死。   他满头冷汗醒来时,梦中那女子的容貌却像极了‘表弟’。   他去了别庄,‘表弟’却一身女装,挺着大肚子出来迎接,他变成了她,陡然就是他梦中的模样。   他吓得倒退几步,可‘表弟’却眸中含泪走到他面前,颤声道:“表哥,你记起我了是不是?”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不是洁癖,而是为了等一个人,潜意识里便洁身自好。   =================   PS:   1、双c,宠文   2、双重生,男主后恢复记忆   3、上一世女主不是男主害死的 第67章 昏迷   信王进宫时大部分皇室中人和众大臣已经到了。   宫中灯火通明, 而明帝还未醒来,众人无不脸色凝重,见了礼后便都沉默地等着还在给陛下诊治的太医们出来。安王礼王同在, 两人见他到来都看了过来,三人看了一眼就各自转开了头。   约两刻钟后太医才跟在太子身后走了出来, 一同的还有内阁诸位阁臣以及几位地位尊崇的老王爷。   太子在众人面上扫过, 见看到礼王安王和信王时顿了顿,随即面无表情地转开了目光, 在上首坐了,对太医正道:“想必大家都想知道父皇的病情, 你且说说吧。”   “是。”太医正应声,转身对众人道:“陛下并不是突发急症, 而是中毒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太子阴沉的眼则死死盯着众人的反应, 他看见信王一脸惊诧、看见礼王兄弟不敢置信、看见众大臣目瞪口呆难以相信……总之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最应该有的反应。   安王最先站出来道:“父皇在宫里重重护卫怎会中毒呢?他中的什么毒?身体如何?可查出凶手是谁?”   这正是众人都关心的问题,太医正道:“陛下中的是一种叫做乌头的剧毒, 好在量少, 虽吐血昏迷, 但如今毒已解, 只是陛下毕竟上了年纪,那毒又很是伤身,因而暂时还未醒来。”   “那父皇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太子淡淡截过太医正的话头:“父皇迟早会醒来的。”   安王冷笑地看了他一眼, 又道:“那下毒的是谁?可曾抓到凶手了?”   太子倒也未隐瞒:“是娴贵妃, 但她已经薨逝,她身边的亲近也都殉葬了。”   安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原来是二哥的母亲……”讥讽的笑了笑,只说这一句,便退了回去。   太子眼里冷光一闪而过, 此时内阁首辅站出来道:“陛下中毒原因已经明了,如今毒虽解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以为,应由太子殿下暂代国事。”   众人闻言都跟着颔首同意,太子见此脸色稍微松快了些,安王此时却又道:“太子殿下暂代国事本王是没有意见的,但父皇既然还未醒来,本王这个做儿子自然是要在榻前侍疾的,想必太子殿下对此也是没有意见的吧?”   太子却扫了一眼信王,他很安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若是安王留下,信王就也有理由留下,这种关头留下这两个巨大的祸患,太子怎么可能肯。   “老九,让你去北疆是父皇之前的旨意,你已经是耽搁一日了,父皇这里自有本宫和其他兄弟照顾,你就不用操心了,若你留下,待父皇醒来见到你不尊旨意,说不得又要气晕过去,父皇如今的身体可折腾不得,若你当真是为了孝顺父皇,本宫以为你还是尽早出发吧。”   安王不禁冷笑:“太子殿下好大的忘性,怎么这才两日就忘了发生过什么?臣弟为何会被父皇遣去北疆难道太子殿下不知道吗?当初臣弟背负这杀人的罪名是为了咱们兄弟和谐,不想叫父皇寒心,否则他亲自教养出来的太子竟然手刃亲兄弟——太子殿下,您说到底是谁会将他老人家再气晕过去?”   “放肆!”太子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老二到底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吗?竟然还来诬蔑本宫?”   “诬蔑?”安王抱臂在殿内悠悠走了两步:“诬蔑这个词用得真好!太子大哥,臣弟认为自己被您诬蔑了,可您觉着是臣弟诬蔑了您,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将此事彻查清楚如何?”说着站住脚,桀骜地看着他:“您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怎么也要让臣弟心服口服而不是强势逼迫是不是?”   礼王使了个眼色,他们一脉的大臣立时进言道:“安王殿下所言不错,太子殿下,既然此事有疑,微臣以为倒不如查证清楚得好。”   “是啊,如今百姓们也对此事十分关注,民间也闹得沸沸扬扬,若此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拖了过去,只怕无法说服百姓,便是对太子殿下您的声誉也是有影响的,言官若将此事记录在册,这后世之人对您的评价……”   “微臣附议,毕竟如今是您代理陛下理政,还是得叫大家心悦诚服的好,否则,只怕对您往后的权威也是有影响的。”   “太子殿下,人心所向啊,还请您下令彻查此事,安王暂且留在京城吧。”   竟有近一半的朝臣同意此事,太子虽高高在上的坐着,可看着这些人看似恭敬实则逼迫的嘴脸,只觉心里发寒,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胜券在握的,却不想礼王安王的实力并不是他以为的只有镇国将军府的人脉而已。   不!太子目光落到信王身上,他依旧平静,好似眼前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好似泰山崩于前也能叫他面不变色……太子此时恨极了他的笃定和淡然,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他的手笔!   他正想着,安王也看向信王,高声问道:“四哥,二哥怎么说都是咱们兄弟,他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你就没有丝毫伤心吗?你就不想知道他的死因吗?”说着笑了笑,意味十足道:“四哥,推己及人啊……”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信王身上,信王沉吟片刻道:“启禀太子殿下,臣弟以为九弟说得有理,二哥的死既然牵扯不清,那便调查清楚,既是还您自己一个清白,也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安王不由笑了,和礼王对视一眼,去看太子,他的脸色几乎阴沉地可以滴出水来,信王这话便是表明了他与自己彻底站到了对立面。   太子冷冷地盯了他半晌,淡淡道:“既然大家都觉得此事要彻查,那就查吧。即刻起,此案交由三司彻查,另外,着杨首辅、孙阁老、刘阁老督办此案。”   安王又是一声冷笑,这些人大半都是太子的人,又能查出什么。   不过他没再多说,毕竟他们都清楚双方的真实目的根本不再查证成王之死,安王信王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而太子说不得也是为了加强布置。   如今双方已是撕破脸,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决裂甚至兵戎相见。   而这几兄弟几乎都忘了,此时他们的父皇还不曾转危为安呢。   第一晚所有兄弟都守了通宵,从第二晚开始,太子便和内阁及九卿重臣商议了侍疾排班,每日除了几位轮值的大臣外,还有两位王爷皇子或公主。   第二晚就是信王,好巧不巧的,他和平宁被安排到了一起。   明眼人都知道太子此举只怕用心不纯,温慈得知消息后冷笑:“他可是未来储君,竟也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信王却并不着急:“他也是被逼狠了,如今陛下昏迷,他没了主心骨,难免要出昏招。”说着笑了笑:“可出了点事便乱了分寸,若这明朝的江山当真交到他手里还不知会变成什么德行。也不知若是陛下醒来知道了,会作何感想?毕竟,这可是他亲手培养寄予厚望的太子啊。”   这话不无讽刺,温慈道:“可是妾身以为,您还是要小心些。毕竟宫里可不比其他,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消息一封锁,咱们真是鞭长莫及。”   信王捏捏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大意的。”   温慈却还在沉吟:“将您和平宁安排在一起,只怕是为了离间你和安王之间的关系,毕竟她和安王还不曾和离,若是出了事,闹大了,安王的面子上过不去,以他冲动的性格,只怕还真就会与您起冲突,到时可就真如了太子的愿了。”   信王笑了笑:“也有这种可能,如今咱们既已想明白了,自然可以避免,你就安心吧。”   可温慈哪里真能放心,如今是头上架了刀,信王虽多次告诉她无碍,他们面对的敌人却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她很难不去担忧,尤其昨晚已将南熠送了出去,她更是忧心,面上故作平静,也只是为了不叫信王担心罢了。   然信王又哪里不知道呢,晚上温慈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虽为了不叫他担心闭着眼睛,可他却也清清楚楚,只因他也是不放心两人的孩子的,毕竟,他还那样小啊。   南熠送出去的同时信王便叫人给温甄和送了信,他当晚便一个人跟着信王的人去看了南熠,直到天明才回府。这晚本是说要去兰香屋子里歇息的,他临时变卦,兰香很是好奇,便问了人,一问才知竟是独自出去彻夜未归,她抱着牙牙学语的女儿,咬了咬唇,吩咐心腹丫头道:“你买通个老爷院子里的小厮,等下回老爷再星夜出门叫他来告诉我。”   婢女道:“主子,老爷别是在外面金屋藏娇了吧?”   兰香想了想却道:“如今什么时机,他哪有闲心还去外面藏什么娇,我直觉是与信王妃有关。”   说着摸了摸女儿白嫩的小脸儿:“李家太夫人走时说了,我的卖身契给了温婕妤,我如今还是个奴婢,可我的女儿怎能有个做奴婢的娘呢,所以,我一定要拿到那张卖身契,她不是叫我注意信王妃的动静么,若是此次能查到些有用的东西用以交换,想必她一定会愿意给我……”   温慈还不知道自己刚出身几日的雉儿已经处在危险之中,一早目送信王去了宫里后她叫来周放:“你找个面生的去礼王府上,告诉他,若他不想往后独自一人对抗太子,就让安王立时进宫去。”   信王虽信誓旦旦,可温慈从昨晚开始就心绪不宁,这种感觉就在几日前她曾经历过,那时正是信王险些被困在宫里。她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一遍。   她以为太子要做的无非就是给信王和平宁泼脏水,使计诬蔑两人在给陛下侍疾时乱来,因而让安王进宫,三人呆在一起,自然可以避免此事,至于平宁见到安王是什么反应,她可就顾不得了。   可万万没想是她低估了太子的狠毒。 第68章 时机   信王先去看了明帝, 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依然昏睡不醒,问了大太监可用了药, 太医可看过等等,宫人自是不敢大意的, 均用心伺候着, 信王便到了侧殿候着。   他出去时刚好遇上皇贵妃带着众嫔妃前来看望,见了礼, 皇贵妃看了他一眼便进了里面,信王注意到温慧也在其中, 并不与他视线相对,微低着头, 恭恭敬敬地跟着众妃嫔进去了。   他在侧殿和几位大臣一起候着, 临近子时时几位老臣困得已经眼睛都张不开了, 有小太监对信王道:“信王殿下,您去歇一会儿吧, 地方给您安排好了。”   信王道:“无妨, 本王还也不累。”   太监为难的看了几位大臣一眼:“信王殿下, 这是皇贵妃娘娘吩咐的, 说‘王爷和大人们昼夜守护陛下十分疲累,虽知各位也是忧心陛下身体,但也不能叫各位熬坏了, 毕竟等陛下醒来, 还要仰仗各位。’便吩咐奴才们收拾好歇息的地方,让您和几位大人能歇两个时辰再来轮换。”   信王看向几位大臣:“不如你们哪位先去吧,本王倒还不困。”   几位大臣忙道:“微臣们也不累,信王殿下您放心去吧, 咱们都在这儿盯着呢。”   信王知道他们会拒绝,若是今晚他执意呆在这里,这几个便是困死也不会挪动一下脚步。可这些朝臣年纪都不小,若真是硬生生熬一晚还真怕出问题。   便对那太监道:“既如此,你带本王去吧。”   “奴婢领命。”那太监在前面领路,周鸣推着信王跟在后面,出了侧殿,寒冷的夜风便往人脖子里灌,好在温慈怕他冻着,给他穿了不好,怀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倒也并不觉得多冷。   他看着稀疏的星空和殿外比平日要森严了好几倍的禁卫,随口问道:“休息的地方在哪里?”   那太监头也不抬道:“就安排在西配殿那块儿。”   西配殿就在这排宫殿的后面一排的西边儿,倒也不算远,若是前面儿有个什么,倒也能及时赶来。可那处原是一书阁,堆放着不少书籍奏折等,后来有一年天干物燥走了水,烧毁了不少典籍,火扑灭后明帝便下旨将里面的东西都另外存放,那西配殿修缮后便一直空着。   如今就是个又潮湿又偏僻的空殿。信王看了眼自己的腿笑了笑,想必皇贵妃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儿才是。   周鸣在他后面轻声道:“王爷?”   信王摇了摇头,这宫里就是他们的地方,他便是有万般能耐也是束手束脚,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   到了地方果然冷清,不过里面烧了炭,倒也不算太冷。   周鸣细细检查了一番:“主子,没什么异常,里面有床,您歇一会儿吧。”   信王摇头:“不了,我还不困,坐一会儿吧。”在这里他也睡不着。   这种地方也不好说什么,周鸣便为他找了本书看着,过了片刻,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信王抬起头来,周鸣凑到窗边开了条缝,看了片刻回头告诉信王:“主子,是平宁公主,身边跟着她的宫人,除此外没有其他人。”   信王眉头微皱,放下书道:“她怎会来此?”   片刻平宁就进来了,看见信王眼睛一亮,忙示意关了门,上前道:“四哥,你果然在这里,我还以为他骗我。”   “谁骗你?你来此作甚?”   平宁公主一愣:“是一个小太监,说你吩咐了叫他找我过来,有话与我说,我这才避了人……”边说边见他脸色沉了下去,慢慢也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惊疑道:“四哥,怎么办……”   “咄咄!”几乎她的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就亮起了一阵火光,几乎是瞬间就有数支火·箭射来,好几支箭刺破窗户射进了里面。   “主子小心!”周鸣忙推着信王躲到角落里,平宁也惊惶不已,好在还有几分冷静,忙跟在他身后,几人暂时无虞。   这西配殿空置了好些年,宫人们维护便不如何上心,冬日里又最是干燥,几乎片刻就烧了起来。   平宁脸色苍白,忍不住抓住信王的扶手:“四哥,他们这是要害死我们,怎么办啊?”   信王眸光幽冷,他们可不仅是要害死他,还要他和平宁死在一起。目的不外乎是既要了他的性命还要栽赃他的名声且离间他和礼王两人,可这些他都不在乎,他此时心里想的是:若他当真和平宁被烧死在这里,到时温慈知道了该如何伤心!   一束火箭从他面前射过,照亮了他幽深的眼,却照不进他的眼底。   “周鸣,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可能突围出去。”   “是,主子。”周鸣极快得在几扇已经染上火星的窗户边走了一圈,回来禀道:“主子,外面看不见人,只能不时看到有火箭从四处射进来,粗略估计应该有十三四个人左右。”   “不算多也不算好,倒也不是不能……”   “啪啪!”信王正打算让突围出去,却又是一阵噼啪声响起,片刻就有刺鼻的火油味随着几处轰然烧起来的地方冲进来,几人不由脸色大变。   “四哥!”太平看着滚滚浓烟声音恐惧又颤抖,她感觉热气扑面而来,瞬间背心里就起了一层汗。   “不能等了,冲出去。平宁,人手有限,稍后你们主仆一定要紧跟在我们身后。”   平宁公主慌忙点头:“是,我知道了。”   周鸣在他面前蹲下,信王搭上他的肩正要站起,外面却突然有人大喊道:“不好啦,走水啦!快救火啊!不好啦,走水啦——”紧接着就有人敲锣打鼓的喊开了,几人对望一眼,平宁主仆不由大喜,信王却凝眉,不知这人是敌是友。   突然有人破窗而入,周鸣顿时如临大敌。   等到众人听到消息赶到时,西配殿已经被熊熊大火包围了。   太子如今代理朝政,也暂居宫中,他沉着脸看着被烧得只剩屋脊的西配殿,眸光却似是被火光照耀,闪烁不停。问正在组织救火的禁军副统领:“这火是怎么起来的?里面可有人?”   副统领忙道:“回太子殿下,属下正在查起火原因,方才一个小太监说此前信王殿下在此处歇息,但火势太大……”   太子脸色大变:“四弟在里面!你们是怎么守卫宫中的?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提早上报,父皇留着你们作什么吃的?”   副统领忙跪地请罪:“是属下失职,等扑灭火情后属下任太子殿下处置!”   “你……”太子正要继续训斥,这时有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上来道:“启禀太子殿下,平宁公主也在里面。”   皇贵妃此时也在场,闻言惊呼道:“你说什么?平宁也在?她为什么在?她可是老九的媳妇儿,怎能深夜与老四独处一室?”   太监道:“回娘娘,是、是信王殿下让奴才找来平宁公主的,至于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奴才便不知道了。”   “老四糊涂!他怎能做出这种事!他父皇可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呢!”   皇贵妃恨铁不成钢道,几位大臣不由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眼沉默下来。   太子扫了眼众人,对皇贵妃道:“母妃,眼前还是救人要紧,至于老四和平宁……您也别想太多,他们都是再正经不过的人了,又怎会做出什么不耻之事,定是误会。”   “哼,你就是心善!”皇贵妃冷下脸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有什么好事?平宁可是他亲弟弟的媳妇儿,他也做得出来?本宫只要想想就觉得恶心的紧,若是你父皇醒来知道了,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模样。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谁不知廉耻了?”   皇贵妃的辱骂突然被打断,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太后驾到。   然而叫他们脸色大变的却不是太后,而是大家都以为此时已葬身火海的信王和平宁公主正随在她左右。   众人忙见礼,皇贵妃却因为太过震惊愣在了那里,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有她一人还站着,太子扯了扯她的衣襟她才反应过来,忙跪下,磕磕巴巴道:“臣、臣妾见过太后。”   “都起来吧。”太后看向这会儿已被烧得差不多,只剩断壁残桓的西配殿,凝眉道:“若哀家记得不错,这地儿前几年才走过水。”   太子忙道:“皇祖母您没记错。”目光却在信王和平宁身上扫过,见两人好似对眼前场景十分诧异的模样,又转开了目光。   太后看向皇贵妃:“你还没回答哀家呢,你一个皇贵妃,位同副后,本该端严肃正,方才嘴里那些什么‘孤男寡女’‘不知廉耻’说的是谁呢?”   皇贵妃下意识看了眼信王和平宁,心里暗恨,心思回转却道:“回太后,都是一场误会。”   太后神色淡淡:“误不误会哀家懒得管,哀家现在就想知道,叫你不顾脸面和身份口出污言秽语到底说的是谁?”   被太后当众指责,皇贵妃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之色,这时突然有人从人群后面走出来,指着那个小太监道:“皇祖母,您想知道皇贵妃为何会说这番话倒不如问问他吧。”   太子见了他脸色一沉:“老九?大晚上的你跑进宫来作甚?”   安王抱臂冷笑:“哟,太子殿下这威风可不得了,臣弟为什么不能进宫来?臣弟我挂念父皇,想他想得睡不着觉因而来看看他行不行?”   说着讥讽一笑:“谁知臣弟来的还真是时候,否则怎么能‘碰巧’撞见这桩大事呢。”   太子不知他知道了什么,可看他满脸不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转身对太后道:“回皇祖母,方才母妃也是因为太过气愤这才有些口不择言了,既然您一定想知道那便叫他告诉您吧。”说着叫那小太监上前。   小太监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又说了一遍方才的话,太子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安王的表情,却见他听闻信王和平宁深夜独处一室竟丝毫没有气愤,仿佛一个局外人般看好戏,心里便知道他要么是对此事根本不入心,要么,便是早就知道了。   可以安王的脾性来说,自己的妻子被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揭露与其他男人有苟且,如此难堪之事他便是心里没有平宁也不会如此冷静,想必,原因是后者了。   看来,老四和老五老九他们几个,已经勾连在一起了。他身旁的手慢慢握紧,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太后听完了那小太监的话,冷哼一声道:“来呀,把这个多嘴多舌、胆敢诬蔑主子的奴才拖下去,杖毙。”   “太后娘娘饶命啊……”那小太监惨白着脸求救,可在场没有一人能救他性命,很快被拖了下去。   太后冷冷看向皇贵妃:“你身为皇贵妃,竟然偏听偏信一奴才的胡言乱语,大火当前,既不救人也不求证,便如大街上碎嘴的婆子一般搬弄是非,还当着众大臣下人的面,皇贵妃?哼,哀家看你是高高在上惯了这才忘了宫里的规矩和体统吧?”   这番指责不大不小,可皇贵妃的确是尊崇多年,比起指责的内容,当面被指责的屈辱更叫她暗恨。可她只能低头认错:“是臣妾疏忽了,还请太后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否则陛下醒来,臣妾如何交代。”   太后见她头虽低了,脖子却梗得笔直,不由冷笑:“你向他交代?你有什么脸向他交代,他要是知道了你做的的蠢事,指不定要被你气死!”   皇贵妃只好跪下:“还请太后息怒,是臣妾错了,请您责罚。”   “既如此,哀家便罚你闭门思过一月,后宫事务暂时交给淑妃贤妃主理。”   此时闭门思过?岂不是斩断了太子在宫中的一只臂膀,皇贵妃恨极,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还不敢反驳太后,只好憋屈应下,离开前看了太子一眼。   太后离去前对太子道:“你如今已是监国,未来更是我大明的主人,哀家虽不愿你懦弱无能,可也不能太过心胸狭隘,如此,只会让你未来的路也越来越狭窄,哀家言尽于此,你且好自为之吧。”   这也算是太后的对他的忠告,然而太子到底是皇贵妃所生,所想的第一件事同样是太后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告诫他,无疑损伤了他的颜面。   他面上应下,却十分不以为然。   太后看着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信王三人离开了。   她带着三人往宫门去,眼见宫门在望时吩咐人停下来,看了眼信王和安王,叹了口气道:“哀家老了,也没有几年活头了,当年你们父皇坐上这个位子便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如今眼看着旧事又要重演,哀家已是有心无力。只能帮你们这一回,往后你们自己小心吧。”   信王和安王恭敬道:“多谢皇祖母。”   太后脸色沉郁,挥了挥手便带着平宁回去了。   安王看着平宁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肩膀,顿觉一阵闷痛,不由龇了龇牙。   方才他破窗进去救人时被平宁随手捡起来一截木头狠狠抽了几下,他下意识想还手,可看着平宁仇恨冰冷的目光却只能低声骂了两句躲开了。最后要不是信王提醒当前时机不对,只怕平宁是当真要打死了他。   之后她便再未看过他一眼,此时看着她冷冰冰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郁闷,他磨了磨牙,冷哼了声跟在信王身后离开了。   =======   走了两步他忽然道:“四哥,平宁这么漂亮,难道你当真对她没有一丝情谊么?”   信王淡淡看了他一眼:“这般紧要关头,你还是想想自己能活几日吧。”   安王愣了一瞬:“能活几日?你什么意思?”   “今晚之事虽是太子想要我与平宁死,但因太后插手未能如愿,但已是对你我恨极。如今没了父皇制约和指引,他就和那冲破了牢笼的狼一般,狼想要成王,身边的威胁可是要除得一干二净的。”   安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深夜中的皇宫里虽到处点了灯笼,但还是有好些地方是微弱的灯光照不进的,那些黝黑的角落里也不知藏着什么,他越看就越心惊肉跳,仿佛会随时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东西咬碎了他。   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回头时信王却已经走了好远,忙跑了上去:“四哥你等等我。”   两人出了宫门,南越正等着,与他不远处礼王正负着手焦急地来回走着,一抬头见两人出来了忙迎上来:“四哥,九弟,你们没事吧。”   “没事。”信王看他:“今晚多亏了九弟关键时刻冲进去救了我与平宁。”   安王道:“五哥你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那火就快把那配殿烧光了,竟真的十分凶险,你没有骗我。”之前礼王找到安王,让他进宫一趟保护信王,安王十分不情愿,礼王说了好些道理他才懒懒散散的进宫了,却恰好碰上了。   几人逃出去之后,安王原本打算与那些闻讯前来救火的禁卫会和,信王却阻止了他,说立时去太后宫里,如今唯有太后能救他们。   礼王微笑道:“四哥没事便好。不过这事您不用谢我们,是四嫂让九弟进宫的。如今来看,四嫂竟是神算。”   信王微讶,看向南越:“是你母亲叫你来的?”   南越摇头:“母亲担心儿子身体不让儿子大晚上出来,本是让周放来的,但儿子不放心,就让周放看着府里,就来接您了。”   信王点点头:“辛苦你了,想必你母亲等着着急了,咱们这就回去。”他一直安慰温慈自己能处理好,今晚虽然凶险,便是没有老九出面他也不是不能自救,但老九出面却省了不少麻烦,温慈这一步走得的确妙。   他便忍不住笑了,安王挑眉,和礼王对视一眼,这人一直是副温吞面孔,也不是没笑过,可平日里的笑又浅又虚,哪里像此时这般真情实意。   果然外界传言信王宠妻不是没有根由的。   几人上了马车,离宫一段距离后礼王安王上了信王的马车。信王道:“老五,今晚太子计策失败,我瞧着他已经有些失控了,咱们只怕是拖不得了。”   安王亲眼所见,不由点头。礼王道:“不知四哥可有什么计策?”   信王沉吟片刻道:“倒也不算什么计策,只是有些法子说出咱们兄弟参考吧。”他十分谦虚:“他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除掉我们三人,也会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便是到时父皇醒来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如何,反而要夸他一句颇有帝王之风。”   礼王两人脸色微变,心中发寒,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对明帝来说,江山最重要,除此之外便是有个合格的接班人,其他的儿子他并不如何看在眼里。信王继续道:“我以为为今之计,便是尽快在陛下醒来前先下手为强。”   安王忙问:“怎么做?”他越来越发现老四是个话不多,但又聪明又狠的角色,竟也很对他的胃口。   “首先么,便是让他没有精力再对我们出手。”说着笑了笑:“他敢在父皇昏迷第二日就想烧死我,到底急躁了些,我们也正好可以利用此计。”   “四哥,如何做?”安王又凑近了些,礼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信王低声说了几句,礼王不由眼睛一亮,更遑论安王,忍不住拍手大笑:“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这事有意思,不如交给弟弟我来办如何?”   礼王忙道:“九弟,先听四哥说完。”安王这才收敛了些激动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毕竟他们俩个才是一路的,可今晚他在老四面前有些太随意了。   信王自然知道礼王所虑,却也不以为意,只道:“此事一个不好便会伤及无辜,老九你行事冲动,倒不怎么合适,我以为,老五细心,是最好的。”   安王有些失望:“那我能干什么?”礼王看了眼信王却未第一时间应下。   信王对安王道:“你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的。别忘了你可是镇国将军的亲外孙,太子最忌惮你的不也是这点么。”说着又说了对他的安排。   安王听了又兴奋起来,连连道:“秒啊秒啊!俗话说疑心生暗鬼,若换做我日日活在这般情境里只怕也得疯。”对信王的分派很是愿意。   礼王却道:“那四哥要做什么?”   信王微笑看他:“五弟,你其实很聪明,也很细心,在我心里,你比老大都合适坐那个位子。可你也有缺点,那便是太细心,想得太多了,难免瞻前顾后,缺了些悍勇之气。”   礼王有些尴尬,信王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或者与你叫板什么的,便是如今我们三人同坐一辆车里也不代表往后就是哥俩好了,甚至若咱们逃过此劫,只怕你们二人头一件事便是置我于死地。”   安王不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那意思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礼王忍不住捂住了脸,他都不好意思去看信王的脸色。   信王也觉得老九直白的有些傻气,笑了笑道:“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咱们能在眼前这一关里活下去,否则其他的一切都是妄想,你们说是吗?”   “是啊,咱们现在不是已经联合对付太子了么,就是为了活下去啊。”安王说着去推礼王的手臂:“五哥,是吧?”   礼王叹了口气,不得不点头:“四哥放心吧,我便是多思多想但也知道轻重缓急。”   “你明白就好。”说着毫不吝啬地说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安王听了依然瞪着眼睛道:“四哥你可真厉害,叫你南下的旨意才下来你竟然就做了这么多准备了?”   信王微笑,看了眼自己的腿:“其实他是自寻烦恼,我如今的模样便是当真将他拉下来,我又岂能坐上那个位子。我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可他执意要我死,然我又不想死,那就只能拼一把了。”   信王也不管两人信不信,道:“我的想法就是这些,既然说好了,我自是信你们的。当然你们也可以等我走后去投诚太子,将我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他或许会十分感激你们,我呢,也活不过今晚。但是往后呢,等他登基,你们觉得他如何做?”   他看向礼王:“你的聪明和手段,”又看向安王:“你那个身经百战的外公镇国公和他的人脉,”又看向自己的断腿,“你们当真觉得在他心里,这些会比断了腿的我更叫他放心吗?   说得两人哑口无言。   信王悠然离去,两人又回到自己马车上都沉默了。然而安王安静不过半刻,就抓了抓头道:“五哥,到底怎么办啊,你有决定了吗?”   礼王看他:“我看你今晚如此崇拜老四的模样,还以为你从此后事事听他的了?”   “怎么可能?”安王诧异:“四哥的确聪明,你也知道我这人笨,最是崇拜聪明人,否则当年怎么就死心塌地的追随了你。可是咱们这么些年的兄弟,难道还比不过这,弟弟心里可是只有你的。”   礼王不由笑了,拍了拍他的头,叹息道:“四哥是很聪明,而且绝对在我之上,不,他应该是我们兄弟里最聪明的那个,我如今也总算明白太子为什么在他断了条腿之后依然不愿放过他。”   “那……咱们现在要不要和太子告密?毕竟太子也没他聪明吧?对付太子比对付他要轻松?”   “你傻啊,没听他刚才怎么说的么,告什么密,那就是个蠢货,心眼儿又小,若咱们真的站在他那边,等他登位第一个便是收拾我们,而老四至少还有理智,可以商量。”   “那……”   礼王听着马车碾过青石街道骨碌碌的声音,沉声道:“自然是先活下来再说其他。”   信王回到王府时,春熙苑依然灯火通明,他一进房里就见温慈拥着被子靠在床头睡了过去,顿时皱眉,对宝湘道:“你们主子就这么睡着你也不劝劝?”   宝湘忙道:“是奴婢的错,只是奴婢也劝过的,但王妃一意要等您的消息,又难免惦记小公子,因而不肯睡。”   正说着就见温慈一惊醒了过来:“怎么了?来消息了?”睁开眼就见信王在床前,惊讶道:“王爷,您回来了?您没事吧了?”说完却忍不住笑了,庆幸又欢喜,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信王忙压住她的手:“别动了,免得吃了冷风,我稍后洗洗就上床来。”   又让宝湘等人下去,道:“你也别担心,我没事,虽出了点状况,但多亏了你叫老九入宫,这才及时化解了。是太后亲自送我们出宫的,你放心便是。”   温慈听他说先是提着心,后又松了口气,道:“妾身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谁知竟真的起了作用,也是老天保佑。”   “什么老天保佑,是你保佑我。”说着摸了摸她的脸,她孕期没吃什么苦,生南熠时倒辛苦了一回,之后信王叫厨房每日给她做补身的汤煲,可那些东西没少吃,她却眼见的瘦了下来,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没了,几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怜弱的温慈。   信王很是心疼:“慈儿,你瘦了不少,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温慈苦笑:“妾身知道,可妾身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不在身边,妾身又哪里能好吃好睡。”   信王眼神动了动,展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放心吧,很快,很快眼前的难事就会过去了。”   ======   第二日用早膳时周鸣匆匆来找信王,禀道:“主子,昨晚宫中走水的事传开了,外面起了不少流言。”   “走水?”温慈放下筷子看信王:“这事与您有关吗?您说的昨晚出了些状况就是指这?”   信王安抚她:“是走了水,不过我在大火烧起来之前就已经出去了,没被伤到分毫,你别担心。”   “可是您不该瞒着妾身,王爷,妾身说过好些次了,与其让妾身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传言担心忧虑,倒不如您切切实实地告诉妾身,便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妾身也会尽快安定,而不是还要思虑着您到底如何了,从而惊惶不安进退失据。”   信王忙赔礼:“好好,这回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瞒着你了可好,什么都不瞒着你。”   温慈看了他一眼:“这话您也不止说过一回。”说罢不再理会他,对周鸣道:“快说说,外面起了什么流言。”   信王苦笑,周鸣只当视而不见,早前回事他还要看王爷脸色,如今王爷都要看王妃脸色,可见谁才是王府真正做主的。   “说是太子代理国事第一日宫里就走了水,且走水的地方还是一处空置多年的偏殿,可见这是上天有什么示下。”具体什么示下没个具体说法,却更能叫大家想象。   “而且据说从昨晚开始,京中各处庙宇、道观都有莫名其妙走水之事,虽未死伤一人,但徒生异像,也只在国有大乱或者大难之事才会发生,钦天监已在紧急测算天像,但如今外面已是议论纷纷,人心窜动。据说宫里也很不安宁,太子殿下不承认这是什么异像,是有人蓄意放火捏造事实,就是为了扰乱民心。他已下令派人彻查各处起火之事。”   温慈忍不住看了信王一眼,信王笑着点点头,温慈便心中有数了。   然而这事还未查个明白,下午时京中各处京卫营里竟也出了事,好些士兵突然呕吐昏迷,甚至还有好几位职位不低的将军也昏迷不醒。   叫人侧目的是,出问题的基本都是太子的人。   一时传言甚嚣尘上,都说定是太子做了什么老天都看不过眼之事。   紧接着就有人想起成王之死,太子虽下令着三司彻查,但一直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未给外界交代。此时这事被翻出来,结合这些骤发的乱象,便有流言说是太子杀了成王所致。   为了皇位残害手足、甚至杀父夺位之事历来也不少,便是成王之死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与太子争锋觊觎皇位。这事小老百姓们本也管不着,可百姓们也最是迷信的,再是与他无关之事若是扯上了什么上天显灵这等与仙神有关的事,他们多是深信不疑的。   要知道如今太子只是监国就引得老天如此不满,各处寺庙道观出事,这就是老天示警。若是等他登上皇位,那怒不可遏的老天爷会不会有更严重的惩戒?到时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有没有活路?   民心动摇,若有人再刻意煽动,太子如今又最是不安敏感之时,他自己便会当先乱了阵脚。   此时,他哪里还有精力理会信王等人,正召见各朝臣幕僚,解决这桩急事。   谁知接下来几日各地方也有消息陆陆续续传进京城,说是各处也陆续发生了不少类似的奇异之事,好些驻扎的军队里也有将士呕吐昏迷,一时满朝皆惊。   接着,成王的各姬妾娘家也出现异像,或是在花园里的石头上突然显出字迹、或是买来的鱼腹里竟有有字的骨头、便是落下的叶子竟也组成了字,而这些字都是同一句话:本王枉死!   一时这些人家惊悚不已。   自娴贵妃毒害陛下被查出来后,虽她自己是死了,但其九族皆已下狱,就连成王的姬妾子女们也被收监,等着明帝醒来后处置。   这些人家里不缺惦记着女儿外孙的,天降异象,几家便谋算在了一处,将所有‘老天的批示’都保存下来,一起上书宫中,请求尽快给成王之死一事一个交代,否则便是与天对抗,到时后果自负。   太子坚信这些事都是信王几人弄出来的,刚出现流言之时他还嗤之以鼻,认为那几个如今也只能使出这些可笑伎俩,更能证明他们已是走投无路。可随着事件扩大,各方压力如泰山一般轰然压来:百姓们的惶惑和呼声、各处兵营里的问题、还有成王一事的后续,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本想查清事情真相,可所有事情汹涌而来,他便是废寝忘食的处置也只觉焦头烂额,没有丝毫进展。好几日不曾好好歇息,只觉头昏脑胀,脾气也愈发暴躁,已经因发泄处置了好些无辜的宫人。   如今他身边早已阴云密布,好似随时都会爆发,伺候的众人无不战战兢兢。   这晚值夜的太监竟听见太子在明帝床前压抑痛哭,很快这个消息就传了出去。   信王抱着温慈正要睡觉,听见周放叫宝湘传来的消息笑道:“他已然心乱,快了。”   温慈环上他腰间,闭着眼睛道:“那就好。算来妾身已有整整九日不曾见过南熠了,应该很快能见到他了是不是?”   “嗯,很快,咱们很快就能接他回来了。”   “真好,”说着想到什么从他怀里抬头道:“王爷,等他回来了,妾身想自己喂他。”   “不是有乳母么,何须你辛苦。”   温慈脸色微红,抬头看了眼外面,见宝湘早已退下,这才在他耳边道:“可是妾身胸口……涨得难受……”   耳边一阵湿濡,信王眼皮眨了眨,突然口干舌燥得厉害,眼里闪过幽沉的光,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那也不行,我听说孩子吃奶劲儿很大,你会疼的。”   温慈为难:“可是……”她虽身体瘦弱,但奶水却很足,每日都要挤出好多去,却依然涨得难受。   话为说完便觉衣裳动了动,信王的手伸了进去,紧接着她的衣襟被解开,信王的唇慢慢移到她的唇边,温柔厮磨,哑声道:“不是还有我么,往后我帮你……”   说着,那唇便往下去了。   温慈顿时心口急跳,下意识惊呼出声,可那娇媚婉转的嗓音却叫她骤然脸色爆红。   次日温慈便不怎么看信王,总是垂着眼皮做事。信王瞧她一副镇定模样实则整日都绯红的脸色险些当着她的面笑出了声。   下午的时候周鸣和信王道:“主子,顺王世子的信到了,说他快到京城了,就驻扎在城外五十里的一处山坳里。”   信王笑着点点头:“不到半月,看来是急行军,也不枉费我拖了这么些时间。告诉他辛苦些,就在那里躲几日,到时我自会通知他,另外注意安全,别叫人发现了。”   “是。”   晚上望都又告诉他:“主子,咱们的人也到了。”   信王的笑容愈发轻松:“知道了,一样,让他们先等着。”   “是。”   温慈问他:“您要等什么?”   信王摸了摸她的脸,温柔含笑:“等太子或者老五老九先出手,否则,我名不正言不顺,可就是乱臣贼子了。慈儿,你要记得有个词叫师出有名。”   温慈眸中光芒璀璨,笑着颔首:“妾身明白了。”   信王教了温慈许多,他却想不到,温慈用得最好的竟就是‘师出有名’这几个字。 第69章 完结·一   进了二月天气已经有转暖的迹象, 初三这日却极其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整个京城都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   温慈醒来时不过寅时,外面本该漆黑一片,却因着下了雪外面白蒙蒙的。   她边穿衣边看着窗外, 说出的话带出一团团热气:“突然就下了雪,也不知王爷冷不冷, 还有熠儿, 也不知他们可照顾得好。”   宝湘道:“您放心吧,王爷身边有周护卫呢, 都是照顾了这些年的老人了,他们走时您又嘱咐了好几遍的, 定不敢大意的;至于小公子,蔡嬷嬷可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心肝儿肉一般疼, 有她老人家在, 您也只管放心就是。”   “我已有近二十日不曾见他了, 也不知下回见时他可还能认出我来。”   “您可是小公子的亲生母亲,几乎赔上了半条命才生下他来, 他怎会忘了您呢。”然而不到一月的孩子如何能认人呢, 宝湘也不过是随着她的感叹安慰她罢了。   温慈笑了笑, 她这些日子牵肠挂肚地想着南熠, 可为了不叫信王担心,硬是不曾表现太多,可她内心已是思念到极致, 若是眼前难关再不过去, 她只怕要忍不住将南熠抱回来了。   正想着,周放突然在外面道:“王妃,时辰不早,咱们必须马上离开了。”   “好, 我知道了。”温慈答应着,让宝湘加快收拾的速度,但因她还未出月子,宝湘便给她裹了不少保暖的衣裳,大氅就披了两件,汤婆子也恨不得给她塞上好几个,最后还是温慈活动实在困难才罢休。但最后她也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整个人裹得像一个熊一般。   一行人出了春熙苑,就见南越已经到了,也是整装待发,显然正等着她。   见了礼,周放带着一行人从侧门出了信王府,到了外面却已经有一行与他们同样装扮的人等着。这些都是信王的暗卫,有男有女,模样瞧着与温慈他们也几乎一模一样,见了温慈他们安静行礼,温慈顿了一顿,也沉默的回了一礼,那些目光沉静的暗卫们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丝波澜。   与信王府一巷之隔的是一位郡王的府邸,平日里两府来往不多,此时那府邸的侧门却已经打开。温慈一行进了府里,那门关上,扮做她们一行的暗卫则转身回了王府。   进了郡王府,温慈一行却也并不往前面去,而是继续绕着府内的巷子走,走了一刻钟,又是一道门,出了那道门,温慈一行进了第三处宅子,到了此处依然不停,如此往复,过了七八个宅子,到了最后温慈也不知被周放带到了何处,依然是一处宅子,只是里面没有其他人,但周放停下了脚步。   “王妃、世子,在王爷送来消息之前,二位就暂且在此处住几日。安全问题您二位不用担心,王爷早已安排好了,吃食也会有人送来,您二位除了暂时不便出去,一切与在王府里也没什么不同。”   温慈左右看了看,虽地方有些小,但收拾的也妥当,已是很好了。她让宝湘带着人去收拾,问周放:“三嫂她们可都安排好了?”   “您放心,王爷都做了安排。”   “还有我父亲?”   “也都有人去帮衬了,若无意外,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出城了。”   温慈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松了口气:“那便好,剩下的就等王爷他们的消息了。”   心里到底又牵挂南熠,极想让人将他带来,可她心里也明白,信王之所以将南熠单独送走,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此次事败,至少他还能活下来,因而,虽极想见他,但也只能按捺住了。   又想到眼前的境况。   此前信王和礼王安王等几兄弟联合,多方挑起太子的不安和疑心,历经大半月之后终于成功,加之明帝一直不曾醒来,太子就成了惊弓之鸟。终于在多日的梦魇和食不安寝之后,他出手了。   既然民间传言他不受老天待见,那么他就偏要将这个帝位继承下来。   加上有心人的鼓动怂恿,太子便觉得,这个位子迟早是自己的,而且明帝此前也说了,他不在乎自己心狠手辣,只要能坐稳皇位,既如此,想必明帝也是不在意他提前继位的。   其实这个念头在混乱开始时便有了苗头,只是摄于明帝的威势到底不敢,可经过信王等人的一再逼迫,他便也管不了那些了。   何况登上帝位是多么大的欲望,他本就被欲望驱使,信王等人给了他‘鞭策’,他‘逼不得已’,便到了如今的境地。   因而两日前,太子便以‘陛下重病不醒,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决定提前继位,继位之期就定在今日。   自然是有人反对的,但太子决议一出京卫立时出动,以保护为名将京中有可能反对他继位的大臣勋贵的宅邸团团围住,信王府上的守卫更是森严。   信王当时便笑了,温慈看着他那笑容跟着就松了口气,太子中计,她很快就可以见到南熠了。   当晚信王叮嘱了她一番就悄悄出京,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信息送回,说不担心自然是假的,可是事情已到现在的地步,除了拼一把,他们已然没了其他的路可走。   宝湘来报房间收拾好了,温慈叮嘱南越也好好休息便回了房间,因着一场大雪,黑夜突然就没了,天色其实还早,可温慈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院子和屋檐,没有丝毫睡意。   用了早膳,周放来报:“太子已着人将各府朝臣勋贵带往宫中去了,咱们府上的也出发了。”出发的自然是代替他们的暗卫。   “好,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他们夫妻’进宫几乎是凶多吉少,因而装扮成他们的暗卫自然也危险。   但温慈没法说出拒绝的话,一来她不能坏了信王的安排,二来,她也不能死,她的熠儿才刚出生,她甚至还未怎么抱过他,她怎么舍得死呢。   那便只能自私一回了。   温慈平静的垂下眼帘。   因太子一意孤行继位,且只给了两日安排继位典礼,礼部几乎忙翻了天才布置了个七七八八,自然是比不上正式大典的隆重的,但是太子已然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泰和殿外的广场上分文武站满了朝臣,前面是皇室中人,各王爷皇子郡王等,众人神色各异,但因为最外围站满了刀剑出鞘的禁卫,因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你来我往的打着眼色。   吉时到,太子身穿明黄龙袍头戴帝冕神色严肃地从泰和殿里走了出来,他站定,礼部官员上前念了继位的祝词及提前继位的缘由,祝词念完,礼部官员退下。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众朝臣勋贵尽皆臣服于他,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展开大袖,心情激昂,正要说话,却突然有人道:“慢着!”有人走了出去,正是礼王安王两人。   太子眼里怒色一闪而过,淡淡道:“礼王安王,此时乃是本宫的继位大典,二位若有事,不如等仪式结束以后再说吧。”   “等仪式结束再说可就晚了。”安王冷笑道:“太子殿下,您这所谓的继位大典乃是您一意孤行,既不见父皇的传位诏书,也不曾征求过众大臣和梅家的各位老前辈以及咱们这些兄弟的意愿,你凭什么继位?谁同意你继位?”   “本宫是太子,本就要继承皇位,何须征求谁的同意!老五老九,若你们二人执意此时给本宫找不痛快,可就别怪本宫无情了。”   “哼,谁说你是太子继承皇位就是天经地义了?就别说需不需要我们这些人同意,但至少须得父皇允准且有传位旨意吧?可父皇如今重病在床,你不思为父皇治病等父皇醒来,却私自继位,如此,置父皇与何地?就此一条不孝,臣弟身为我大明的皇子,身为父皇的儿子,就有资格提出质疑!”   安王突然牙尖嘴利起来,且说得头头是道,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不少朝臣王爷们点头认同。   太子脸色更是难看,但安王却似也十分气愤,不待他说话,乘胜追击道:“你无话可说了?哼,依我看,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狼子野心!还想对我们兄弟不客气?你想如何不客气?像杀了老二一般杀了我们吗?”   见太子脸色铁青,他更是利索道:“可惜就连老天也看不过你残害手足逆□□事!否则自你代理政务之后,为何宫中、京城甚至地方都多次出现异像?难道这不是老天在提醒我们,你这个未来的君王触犯了天颜不得老祖宗承认吗?”   “你——”太子脸色已是扭曲,指着安王正要呵斥,安王却又极快地道:“怎么?难道臣弟说错了不成?臣弟错怪了你?你问心无愧是吗?既如此,你为何如此急躁地要继位?为何不能等父皇醒来对这重重异像有了定夺之后再名正言顺的继位?”   说着意有所指道:“太子殿下恐怕就是心虚吧?说不定……父皇中毒就是你下的手,就是怕父皇醒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废了你!”   “梅荣镰!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父皇中毒一事早有定论,乃是娴贵妃所为,你随口就是诬蔑,谁给你这个胆子!”太子气得头上的冕旒一阵乱晃。   安王冷笑:“太子殿下,娴贵妃娘娘早已薨了,你把这个罪名安在一个死人头上,来一个死无对证,可真是好巧妙的手段呢!”说着环视了一圈众人,高声道:“说不得……就是娴贵妃娘娘的死都是替你背了黑锅!”   太子被他一番挤兑驳斥气得早已脸色铁青,他阴沉的眼死死盯着安王,又看了眼作壁上观的礼王,知道这二人都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又看了眼一直沉默的‘信王’,也明白今日之事定少不了他的背后推动。   可如今,他还怕什么。   便是他们有千千万万张口,又如何敌得过毁天灭地的权势。   他阴冷一笑,根本不再和安王逞口舌之能,大手一挥道:“来呀,将这搅乱本宫继位大典心怀叵测之徒押下去,待本宫继位之后再来处置。”   眼见众人变色,又道:“若有说情者、妄想继续扰乱着,一同处置。”   “是。”禁卫应了一声就有一队人朝安王跑来,礼王忙将他护在身后,朝一个人看去,其他人难免骚动起来,一时此处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之极。   就在安王站出来阻止太子继位之时,后宫中有一行人披着雪白的斗篷,几乎与满天的白雪融为一体,拿着太后宫中的腰牌,沉默地在宫道上疾步行走着。   刚转过一道墙,就见前面的路口上站了一行人,领头的是个嬷嬷,后面有好些侍卫。   那嬷嬷上前一步,行礼道:“公主殿下,此时外面乱得很,太后娘娘吩咐,让您去福寿宫里暂时避一避。”   当前一人抬起头来,妆容清雅,容颜绝色,神情冷淡,正是平宁。   “劳烦嬷嬷回去告诉太后娘娘,平宁有些事必须去办,等事情办完了,自然会回去。”   说着要走,嬷嬷却错开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苦心劝道:“公主殿下,太后娘娘也是为了您好,如今前面形势不明,这宫中正是危险之时,您在外随意走动,如何能不叫太后担心呢?您就听老奴一句劝,随老奴回去吧。”   平宁脸色愈发冷淡:“嬷嬷,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番之事我是必得要去做的,你若怕太后怪罪,且回去和她说,‘我平宁既有仇要报,也有恩要还,否则,此生都不会安寝’。”说着便从那嬷嬷身旁走过,那嬷嬷张了张嘴,到底没让侍卫拦住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而此时温慧正在自己宫里神色焦急的来回走着,时不时就要看一眼外面,也不知看了多少遍,就在她耐性快要用完时,一人匆匆地跑了进来。   正是绿琉,她白着脸快速道:“主子,太子的继位大典被打断了,礼王安王还有信王皆被太子命人拿下,但朝臣们也闹了起来,这会儿前面已经乱了。”   温慧着急问道:“那依你之见,太子这皇位到底能不能坐稳?”   谁知绿琉急促道:“主子,奴婢还没说完呢。就在刚才,前面突然就传来消息,说镇国将军联合京卫指挥使赵伯顺赵大人已经围了宫门,说太子殿下‘狼子野心,有谋害陛下之嫌,不配继位’等等,因而要清君侧!”说到后面声音低不可闻,却还是叫温慧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不由脸色大变:“这是要宫变了!”   她忍不住又来回走动,脸上血色渐渐消失:“若是太子失败,礼王上位倒罢了,若是最后信王赢了,那温慈岂不是一步登天了?到时,她想把本宫如何就如何……不行,信王不能赢,他绝对不能赢!”   她连连摇头,最后一步站定,一把抓住绿琉的手道:“上回太后不是赏了咱们一块腰牌么,绿琉,你拿上它出宫去,找到兰香,她上次送信说,温慈好像把她的儿子单独送出去了,你去找到他,若是能把那孩子带进来就带进来,若是不能就不要打草惊蛇,尽快回来回我。”   绿琉心慌得厉害,她觉着此时外面发生的都是大事,其实她们主仆窝在宫里紧闭门户是最好的,毕竟温慧只是个婕妤,实在没什么能力与那些大人物们相抗衡,说不得安静龟缩还能保住性命。   可温慧显然已经失了镇静,她脸色惨白,眼尾泛红,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惶和恐惧,到底还是劝道:“主子,咱们不如再等等前面的消息吧,太子殿下在位多年,未必不是信王等人的对手,说不得他不会输……”   “不!”温慧摇头:“你不懂,温慈城府极深,又记仇,手段又狠。她既然早早将她儿送到外面肯定早就有了打算,可见信王一定也是准备充分的,你可别忘了当初信王可是凭一己之力打退了北狄的!”   她一把抓住绿琉,一双眼更红了,急促的话语带出大股大股的热气,很快模糊了她的面容:“我这心里慌得很,我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我绝不能就这么死了,绿琉,我还要给母亲报仇的!所以你赶紧去,赶紧去!”   她几乎有些疯魔了,绿琉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捏的生疼,她压抑的嗓音也有些沙哑,听起来叫人心惊。也不敢再劝,忙应道:“是,主子您放心,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   温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嘴唇动了动,嘴角有些僵硬的向上挑了挑,她轻声道:“温慈,你害我母亲,我拿你儿子抵命,如此,也算一报还一报了,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温慈窝在那宅子里不好出去,这会儿已经什么事都没心情再做,她只能坐在榻上,一遍又一遍的听周放来禀报消息。   巳时,周放来报:“镇国将军和赵大人已经带人包围了皇宫的南门和东门,太子有五军都督府的势力,但京卫里大部分人都听从了赵大人的吩咐,又有镇国将军出马,因而目前局势与咱们有利。因而您不用太担心。”   温慈却详细问道:“除了镇国将军的人,其他的全是咱们的人马吗?”   “不全是,此番王爷和礼王安王两位殿下早已达成协议,两方出动的兵马是对等的。因而咱们的人之攻占南门和东门,北门和西门是安王殿下的人在负责。”   温慈却道:“王爷自是诚信磊落,可也不能不注意那二人,就担心关键时刻他们反手。”   见她如此敏锐,周放忍不住佩服:“王妃您放心就是,王爷早已有布置,而且他身边还有暗卫,一定没事的。”   “那就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温慈应该松口气才是,可随着时间推移,好消息一个个送进来,她却越来越不安焦躁,好几次都觉着心口那里闷闷的疼,似乎在被什么拉扯,有什么要从她心上剥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快完了哈~   接下来应该会写《怀了王爷表哥的孩子后》,文案在预收里,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收藏下。   另外再求个作收~~~ 第70章 完结·二   太子被安王再三逼迫,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他大怒着让禁卫押了安王礼王还有一言未发的‘信王’到最前面,一把抽出禁卫身上的刀架在安王脖子上,阴郁扭曲的眼睛却看着信王:“你们当真以为本宫不敢动手是不是?你们当真以为本宫怕了外面那些所谓的异像和流言是不是?本宫告诉你们,谁敢阻拦本宫继位,本宫就要他死!”   说着举起刀就往安王身上砍去。   安王吓得大叫:“啊——四哥,他们再不来弟弟我就要死啦!”   “报——”   偏偏那么巧,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禁卫飞奔而来急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南门外突然出现大批士兵,领头者乃是镇国将军及京卫指挥使赵大人。”   太子手里的刀堪堪在安王头上停住,安王听见这消息顿时松了口气,脚都软了。   太子却是愣了一瞬,手里的刀便垂了下去,他看向信王,看着看着就笑了,边笑边往后退去:“老四啊老四,父皇当初那样告诫本宫说你必须得除去,可笑本宫竟还犹豫,竟还生出不舍,竟还想着……你是本宫的兄弟,哈哈哈……兄弟?什么狗屁兄弟,你从来就没有把本宫当兄弟是不是?”   他愤怒得整张脸涨红,眼里也是血红一片,可‘信王’依然垂眸不语,这番模样在太子眼里便是默认,是不屑再与他搭腔。   太子连说了几声好,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一把扔了手中的刀,吩咐禁卫统领道:“给本宫看好了这里的人,若是此番本宫不幸输了,便叫他们陪葬。”他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冷冷一笑:“一个也别想跑。”   众人不由脸色剧变,太子却已经抬脚往南门而去,边走边吩咐:“五军都督府众将士何在?”   立时便从武官队伍里出来十来个武将紧跟上太子的步伐,他高声道:“信王狼子野心,鼓动镇国将军、京卫指挥使等人造反,且随本宫去南门诛杀反贼!诛得贼首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万两!”   “末将等誓死效忠太子殿下,诛杀反贼!”   太子神色阴鹜,一往无前,却并未察觉身后跟着的人里,有一将领的身形有些僵硬。   太子走后,安王朝礼王‘信王’使眼色:“四哥五哥,南门的到了,其他三门的就不远了吧,你们都安排好了吧?”   “自然是按照计划来的。”礼王说着去看‘信王’,目光审视:“四哥,你今儿可着实安静,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信王’沉默片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到了如今这境地,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完又转回头去。   声音是对的,模样也没错,但礼王却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安王笑道:“我瞧着四哥是不是紧张了?不仅话少,这脸色也冷得很。”   ‘信王’又说了句:“你没听方才太子说了什么么?”   “说了什么?”安王疑问,想了想顿时反应过来,是那句‘父皇早说了要彻底除了你’,一时恍然,也对,自己的亲爹和另一个儿子说要杀了自己,换成是他只怕也不好好受,他讪讪的笑了笑,却不知如何安慰,忙四处看去,转移了话题:“咱们还得在这里憋屈多久?”   礼王道:“等着外面的信儿吧,你别冲动。”心里对信王的疑惑算是放下了。   临近午时,太子一直未回,却突然传来消息,东西两门也被围了,这两门正是礼王和安王的人,两人不由大喜,又等了半刻,果然,北门也被围了。   礼王彻底松了口气,安王拍拍手站起来,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拦腰,对周围的禁卫道:“听到没,如今你们就是那瓮中之鳖,手到擒来的事,本王劝你们早些放下武器吧。”   禁卫们面面相觑,却没人动作,礼王微笑道:“其实这事与你们无关,本王知道你们也是尊令行事,但说到底也是我们几兄弟的事,你们何苦赔上性命呢,本王也不为难你们,收了兵器到一边儿去吧。”   禁卫们还是不动,礼王便冷下脸色,笑了笑:“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也不要怪本王无情了,动手吧。”   禁军里立时一乱,好些禁卫竟突然就掀了头盔,露出绑在头上的黑布头巾,拔剑就刺向身旁来不及反应的同僚,一时刀剑入肉的扑哧声接连响起,好些大臣身上都被飞溅的鲜血染到,有那胆小的当场就晕了过去,前后也不过一刻,禁卫里便有近一半的人变成了尸体。   满地鲜血。   安王插着腰让给收拾了,又问‘信王’礼王:“四哥五哥,接下来怎么办?”   礼王看向‘信王’,微笑道:“四哥,不如咱们趁机就把这宫里给清理一遍吧?”   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先于太子占领皇宫,不少大臣都向他们几兄弟看来。   ‘信王’道:“五弟,咱们出兵可都是逼不得已,是为了保护父皇清君侧的,这宫里要不要清理,还是等父皇醒来再说吧。”   礼王脸色微变,回头看了眼众大臣,明白自己操之过急了,便笑了笑:“四哥说的是,那弟弟就听您的。”   又是一个时辰,宫门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全都转头看去,只见威严赫赫的镇国将军在亲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众人衣衫染血,手中兵器也染了红,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叫人胆寒的煞气,好些大臣下意识往中间退去。   安王却大笑着朝镇国将军迎去:“外祖父!您来了,看来咱们赢了?”   镇国将军肃穆的面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收了手中大刀向众人见礼,又对‘信王’礼王道:“老臣不负使命,已拿下南门,只是太子被亲随护着往内宫逃去了,赵指挥使已经追上去了,老臣特来助各位王爷大人,不过瞧着众位倒也安好。”   ‘信王’颔首,说了:“将军辛苦。”便也没有多的话。礼王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安王兴致勃勃道:“那还等什么,四哥五哥,咱们追去吧,可千万不能让老大跑了。”   ‘信王’看了眼自己的腿:“此事便交给二位弟弟了,我便在此等消息吧。”   礼王眼眸一闪,对镇国将军道:“老将军,父皇那里还得请您和几位阁老去看一看,还有四哥,他行动不便,如今这宫里又危机重重,也请您派人好好保护他,等本王与九弟抓来逆太子,再来共同商议接下来如何行事。”   说着看‘信王’:“四哥觉得这番安排如何?”   ‘信王’点头:“就如此吧。”   他轻易便应下,却引得镇国将军和阁老们都忍不住看向他,毕竟礼王的这番安排醉翁之意不在酒——让镇国将军去保护明帝,实则是拿下实际控制权;又让他派人保护信王,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监视看管更准确。毕竟如今太子逃窜,而四处宫门几乎都是他们自己人,眼见胜券在握,接下来便是谁来继位,礼王又如何能不忌惮‘信王’。   ‘信王’也不是不明白,却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众人不解,然此时有镇国将军在,做主的俨然就成了礼王,镇国将军也听从他的派遣,分派人看好了这处,便带着人去了明帝的寝宫,礼王安王也带着亲随走了。   有老王爷叹了口气,问‘信王’:“老四啊,你就不担心么?瞧这阵势,不管他们哪个得势,只怕对你来说都不是好事啊。”   ‘信王’对老王爷的关心很感激:“您放心吧,没事的。再说了,一切尚未定论,且早着呢。”   老王爷见他如此淡然,倒也不好说太多,叹息一声,转眼瞧着广场上不久前还到处都是血腥的地方如今已被白雪渐渐覆盖了,不由感叹:“白云苍狗,斗转星移,谁又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虽然昨晚下的雪早被太监们清扫干净了,但今日这雪一直没停,稍微慢一刻便有脚印留下。虽太子的亲随已分了几波去引开追兵,可皇宫就这么大,若是再没个出路,他们迟早会被抓住。   太子脸色阴沉,他被护着在宫里沉默的穿梭,眼见快要踏进后宫时,前面领路的将领突然冷喝出声:“谁在那里?”   众人忙将太子护在中间,很快便从前面的石狮后转出来两个人,披着雪白的斗篷,战战兢兢地走到太子面前来:“太子殿下,是臣妾啊,臣妾是温婕妤,您还记得臣妾吗?”   太子眸光眯起,他身边来往的女人犹如过江之鲫,又怎会记得其中一个,不过这个温婕妤却是不同的,只因她是信王的妻姐,当初可是好生耍了他一番,不过她此时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温婕妤?你躲在此处作甚?”   温慧忙道:“太子殿下,臣妾是来帮助您的。”   “帮本宫?”太子嗤笑:“本宫何须你一介女子帮?”   说着一个眼色,示意离温慧最近的将领杀了她,温慧根本不知危险来临,见他不信任自己,忙道:“臣妾的确不能帮您更多,可是臣妾知道一个能让您能反败为胜的法子。”   太子的手垂下,那将军见此也收了刀,太子冷笑:“你有法子?连本宫此时都只有仓皇逃窜的份儿,你一介女流能有什么法子?”   温慧忙道:“太子何须妄自菲薄,臣妾知道您之所以暂时败退全都是因为信王诡计多端。想必您也很恨他是不是?”   这时有将军催促了一句:“太子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走吧。”   见太子点头,温慧忙道:“太子殿下,信王刚出生的次子并不在信王府里,臣妾知道他在哪儿!您说,若是您拿那孩子换回皇位,您觉得信王肯不肯?”   她这番话刚说到一半时太子的亲随里便有人目光冷了下来,手一动便想灭口,可最后顿了顿,却又收了回去,只淡漠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太子却忍不住眼睛一亮,上前一步:“你此话当真?”   温慧赶紧点头:“是真的!虽然信王夫妻将此事做得极为隐秘,但臣妾的父亲知道,而臣妾父亲身边的一位妾室正是臣妾的人,她发现后便把此事告诉了臣妾。”   太子眸光变幻不停,这时那将军又催促道:“太子,咱们不能耽搁了。”   太子轻轻颔首,定定看了温慧片刻,吩咐道:“带她一起走。”   温慧顿时大惊:“太子殿下,臣妾毕竟是您父皇的妃子,如何能跟您一起走,臣妾把地方告诉您便是。”   太子却冷漠看了她一眼:“你不仅是本宫父皇的妃子,还是信王正妻的亲姐姐,你觉得本宫信你站在哪一边?若是真的,本宫自会放了你,可若你敢骗本宫,到时候就拿你去挡一挡信王的箭好了,只是不知到了那时,他可还会顾及你。”   说罢提脚边走,温慧大惊,转身就想跑,可她哪里是一群军汉的对手,立时便被堵了嘴反剪了双手绑住,一把扛上了肩,绿琉惊慌失措的想去帮忙,可她不过一婢女,那军汉更是不会顾及,一刀便捅了她心口,又将人扔到了角落里,连滴血也未来得及流下。   温慧眼睁睁地看着绿琉来不及喊叫一声便被杀了,顿时遍体生寒,眼泪不由自主流下,嘴里呜咽着,可此时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人扛着极快地消失在那里。有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下,坠入一层浅薄的雪里,几乎瞬间就被雪花掩盖,什么都不曾留下。   安王礼王没能截到太子,他几乎突然就从宫里消失了。礼王神色凝重,安王十分气愤,两人回到寿安宫,发现寿安宫里面被禁卫团团围住,外面是镇国将军带人也围了一圈,礼王见此脸色更是有些难看,上前对那些禁卫道:“如今逆太子已经逃走,尔等何必还要负隅顽抗,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各位都是聪明人,想必自该明白如何选择才是。”   当先一位四十出头的禁军统领道:“属下等不管太子殿下如何,也不会管礼王殿下、安王殿下如何,属下等只听从陛下吩咐。”   礼王声音更是低沉:“父皇如今昏迷不醒,太子败走,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等如此顽固不化,若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你们承担得了后果吗?”   “属下等的职责便是守卫寿安宫安全,且属下等从来只听陛下一人吩咐,礼王殿下就不用多说了。”   见这些人油盐不进,礼王恨极,然而这些人说是天下顶尖高手也不为过,否则又怎会被明帝交以如此重任,可如今太子败走,信王被看住,此等机会实在难得,他便冷笑一声退后一步道:“既然你等找死,那本王便成全你们,来呀,给本王拿下!”   这些禁卫果然不凡,镇国将军的好手也只能抵挡三四,最终还是用了人海战术,兵士不要命似的扑上去,才终于将那几百禁卫打得步步后退,最后只剩二三十人。   可礼王这边的伤亡更是惨重,寿安宫前到处都是尸体,刚落下的雪花纷纷落进鲜红的血水里瞬间被染红。   一时,只见红,难见白。   礼王也不由心惊,镇国将军看着前赴后继的将士更是心疼得不忍再看,安王也被眼前情景所震撼,安静下来。   双方对峙着,礼王道:“何必呢,你们几百兄弟白白惨死,本王的这些将士也是无谓牺牲,但双拳难敌四手,你们还不肯让步么?”   领头的禁卫统领神色沉静,一挥手中长剑:“礼王殿下只管来便是。”   礼王咬紧了牙关,正要下令杀进去,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高声诧异道:“五皇叔?咱们不是来清君侧、保护皇爷爷安好的么?您怎么反倒对皇爷爷的寿安宫出手了?五皇叔,您如此作为,如何给天下朝臣和百姓们交代啊?”   礼王唰地回头,安王镇国将军等人也忙转头看去,就见一手持□□的清俊小将领着一片身披白袍,几乎与白雪融为了一体,足有上千的将士出现在身后,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礼王脸色一变,虚笑了笑道:“南清?五皇叔还真是没想到四哥的底牌竟然是你?”他看了眼站在顺王世子身后那一片安静地几乎不存在一般的兵士,眸光闪烁,下意识握住了身旁的拳头:“竟连他最精锐的亲卫都交给你了,还真是信任你。”   南清笑:“五皇叔,不管四皇叔给了侄儿什么,他与侄儿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便是护佑皇爷爷安好,可如今您的作为……五皇叔,还有九皇叔、镇国将军,您几位打算接下来如何呢?”说着手里的□□翻了个身,银白冷光比白雪还要刺眼。   方才与禁卫一番争斗,镇国将军手下损失了近千人,如今不过几百,且好些都已经负伤,又如何是完好无损的南清带来的人的对手,若执意对抗,只怕后果难料。   礼王微微笑了:“南清,你年纪不大,行事倒有些冲动,既然你四叔将他手下精锐尽皆给了你,想必你也是十分敬重他的,如今他人就在前面广场里,由本王的人照顾着的,你可要去和他打个招呼?”   南清却也笑:“那倒不必了,侄儿自然知道四皇叔安好,可眼前保护皇爷爷的安危更要紧,想必他也是理解侄儿的。”   见他想也不想便拒绝,安王忍不住斥道:“好你个南清,你四叔对你这样好,你却忍心不顾他的生死?若叫他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心寒!”   南清却依然八风不动,礼王瞧着他淡然的模样,心中生疑,难道他也想借机夺取皇位,可他一个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礼王只觉有些不对劲,南清怎可能对老四如此冷漠呢?突然,他灵光一闪,愣了一瞬,转而便再也忍不住仰天笑出了声:“哈哈哈——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四哥,好一个金蝉脱壳!”   安王见此吓了一跳,忙扶着他道:“五哥你这是怎么了?”   礼王脸色极为复杂,又是佩服又是不甘:“九弟,咱们输了,咱们输得彻彻底底!”   “输了?怎么就输了?”   安王不甚明白,镇国将军却听了个七七八八,叹息道:“安王殿下,方才一直与你们在一起的‘信王’殿下乃是假的,真正的信王,如今只怕少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这……这怎么可能呢?”安王不敢相信:“当初说好了咱们几兄弟吸引太子的视线不叫他洞察外面的布置,可老四……嗨——”他不由一捶拳头:“枉费我一直敬佩他,谁知到头来他却连我也骗了!”   镇国将军看着满地尸体,只觉心痛不已,他本是不赞同礼王此番安排的,可只要安王铁了心跟着礼王,他便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可如今,他手下的残破不堪和南清身后的整齐肃静一比,便显得他这个带了一辈子兵的将军是个笑话。   他缓缓摇头:“两位殿下,罢了吧。再继续下去,可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安王的脸几近扭曲。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他就能踏进寿安宫!礼王此时心里真是痛苦极了,他既不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皇位,可也知道此时南清在,正如镇国将军所说,他若再坚持,只怕他也不一定能走出这里。然只要还未与信王的人真正对上,先出宫去,自然还有其他法子。   因而沉默点头,正要吩咐退下,寿安宫的殿门居然吱呀一声从里面缓缓打开。   明帝身旁的大太监出来道:“老奴见过各位主子,陛下有旨,宣顺王世子觐见。”   众人都愣了,谁都没想到明帝竟然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礼王几人对视一眼,顿时便手脚发软,心中万千盘算,此时尽皆化为了恐慌。   南清进了殿里,规规矩矩跪地行礼,龙床上的明帝已坐了起来,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瞧着并不怎么像中毒昏迷了这么久才醒来的人。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身穿银白铠甲的南清,叹息道:“你长大了,与你父王长得像极了。”   南清嘴唇动了动,沉默一刻才道:“回皇爷爷,孙儿如今,已有些忘了父王长什么样了。”   “无妨。”明帝收回目光,瞧着绣着蟠龙彩凤的明黄帐幔,淡淡道:“只要你记着你是梅家的子孙就好。”   南清忙道:“孙儿丝毫不敢忘!”   “很好。既如此,朕便送你个大礼吧。”说着看向他,神色平静:“如今一切祸乱的根源皆在你四叔,杀了他,朕便把这皇位传给你。”   南清再也顾不上礼节,唰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明帝,垂在膝前的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第71章 完结·三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下午的时候雪就停了,到了晚上化雪天气就又冷了些,温慈本让把窗户开条缝透透气,到了后面都能察觉到一缕缕冷风偷溜进来,宝湘见了忙关上窗,不甚赞同道:“王妃,您如今还未出月子,蔡嬷嬷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吃了一丝风,否则到老了毛病可就多了。”   温慈只得收回目光,眉头轻皱:“早前还能听见些声音,这会儿却是半丝也无了,也不知王爷如何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那里一直有些闷闷的疼,不甚明显,可也无法忽视。   宝湘给她搭好腿上的毯子,安慰道:“您别担心,周护卫不是说了么,王爷一直顺利着呢。”   温慈忙笑了笑:“是,一直顺利着呢,不会有事的。”说着又兴奋了几分:“等他那里好了,就能接南熠回来了。”她想那孩子当真是想得心都快碎了。   宝湘自然看在眼里,温慈这大半月瘦了很多,嘴里时不时就要念叨一回小公子,刚初生时还嫌弃呢,如今却是想见也不能。想着很快能接小公子回来,便是她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两人说到这里正好安静下来,恰这时外面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冬日里本就安静,叫温慈主仆听了个正着。温慈本以为是周放有什么消息要来禀报,等了片刻却不见人来,便知道是有人去了南越那边。   为着好保护,她和南越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南越为了避嫌就去了偏院,但要进出是必得从她这里过的。   温慈隐隐有些担心,对宝湘道:“你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奴婢这就去。”   温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门帘上,也没过多久宝湘就回来了,她面上轻松,微笑道:“您别担心,世子那里没事,就是他有一匹自小养大的马没带过来,今儿也不知什么原因不怎么吃草料,伺候的知道世子宝贝着,就报上来了。”说完便低头去梳妆台上收拾温慈的首饰摆件儿。   可温慈实在太了解她,即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在温慈看来也是处处破绽。比如她躲闪的目光、比如她发红的眼睛。   她看着宝湘,目光犹如实质,宝湘几乎难以维持镇定,只好装作收拾好了东西转身要出去。   “你敢踏出去一步,我便亲自去问南越。”   宝湘僵住,转身看向她,强笑道:“王妃您说什么呢,问世子什么?还是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   温慈神色平静:“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王爷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王妃……”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明明很平静,可宝湘还是白了脸,扑通跪了下去,脸上强装的镇定也在瞬间瓦解,她眼里含了泪:“姑娘,您身子不好,外面的事都交给他们去办吧,世子已经在想办法了,您就安心养身体可好?”   “安心?”温慈掀开毯子站了起来:“如今信王府风雨飘摇,王爷生死未卜,我被困在这里毫无办法,每日只能靠着他们传进来的些许消息度日,宝湘,你让我如何安心?你现在还瞒着不告诉我,是想让我担心死?”说着脸色已经冷了下来:“说吧,是不是王爷出事了?”   宝湘知道已经不能再瞒,一把抱住温慈的双腿,再也忍不住哭道:“王妃,王爷是出事了,方才禀报的人说王爷突然就失踪了,联系不到,生死不明……”   温慈即使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听到宝湘的话还是懵了一瞬,脑海里也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发觉嘴唇干得厉害,正要说话,宝湘却又道:“还有……”   “还有?还有什么?”   宝湘已是泪流满面:“是……小公子,他也不见了。”   温慈下意识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怎么、怎么可能呢,熠儿……怎会不见?”   “王妃,奴婢也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可是方才那人说了,小公子所在的地方被人劫了,蔡嬷嬷被杀、万山重伤,还死了两个暗卫,唯有老罡习惯窝在柴房里因而躲过了一劫,如今他们人和尸体都被带回来了……”   “怎、怎么……可能……”   温慈喃喃说道,下一刻人就倒了下去,幸亏宝湘早有准备将她接了个正着,两人一起摔进了厚厚的地毯里。   “姑娘?姑娘您要挺住啊,如今满府里能做主的只有您和世子了,王爷和小公子还等着您救呢,您一定要挺住,姑娘……”   宝湘紧紧抱着她,哆哆嗦嗦地摸着她的脸颊和鼻息,温慈脸色已是一片雪白,牙关颤抖,却一手撑在榻上倔强地想要站起来:“别哭,我没事,王爷和熠儿,也决不会有事。”   宝湘忙扶着她坐到榻上,温慈根本坐不住,宝湘忙把靠枕毯子堆在她身后让她靠着,温慈握紧了止不住发抖的手:“你、去把报信的人叫来,再让周放,把老罡带来。”   “好,奴婢这就去,王妃您若有事定要唤人。”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温慈有些不耐烦,这种时候便有些不喜宝湘的啰嗦。   很快南越和那报信的就一起来了:“母亲您知道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不该瞒着我。”温慈知道他们是担心她的身体,可事有轻重缓急,如今信王和熠儿都有危险,瞒着她又有什么意义。   南越不敢多说什么,温慈对那报信的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把详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是。属下是保护小公子的暗卫之一,之前王爷便说定了今晚会去接小公子回来,虽时辰已近,但属下等并不敢大意。后来果然有人来了,却不是王爷,而是太子。”   “太子?他怎会知道你们在哪里?”知道南熠在哪儿的除了几位主子便都是信得过的心腹,出奸细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也不是不可能,然而是谁呢?   温慈一边思索,那暗卫继续道:“属下们也不知道,且太子似乎认定了小公子就在那里,先是叫门,没人开之后他便立时带人攻了进来。虽王爷已安排了不少好手保护,可太子带了足有五六百人,我们这边损失惨重,属下也被人在背上砍了一刀晕了过去,之后再醒来时,便不见了小公子。”   “照顾熠儿的都死了?”   那暗卫没有抬头:“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几乎都被一刀毙命。您手下的,只有一个叫万山的小子重伤,还有一个老乞丐活着。”   温慈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镇定了几分,继续问道:“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或是突兀的事,或是有哪个不正常的人?”   “这……属下倒不曾……”   “王妃,老奴知道是谁要害小公子?”说着话老罡便被人带到了外间,正要行礼,温慈道:“老罡叔快别客气,都是自己人,您进来说话便是。”   丫鬟掀开帘子,老罡见里面有不少人在便也没再客气,进去之后道:“王妃,老奴当时就窝在门口的牲口棚里,因而看得清清楚楚,太子是带着一位女子一起去的,太子称呼那女子为温婕妤,也是那女子告诉太子,小公子就在里面的。”   “温婕妤?是大姑娘?”宝湘几乎失声喊了出来:“她、她怎能这样做?小公子可是她嫡亲的侄儿!”   “那个蠢货早就分不清里外亲疏,只是我没想到,她竟对一个还未满月的孩子也能如此狠毒!”   温慈一双眼睛血红:“太子如今对王爷恨之入骨,熠儿落到他手里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还那样小……温慧,若我的熠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便是死了,我也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众人被她嗜血的气势所摄,忙低下头去,南越见她神色狰狞阴郁,忙道:“母亲宽心,既然太子带走了熠儿,想必父王就一定还是安全的,否则他带走熠儿有什么用?方才儿子已和周护卫等人商议了救人的办法,太子虽是星夜败走,但他身边人多,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一定能找回熠儿的。”   那暗卫也忙道:“回王妃,除了不幸被杀的,我们还有好几个兄弟不见了,属下以为他们定是追了上去,若真是如此,路上也一定会留下线索,因而世子说的不错,咱们一定能将小公子找回。”   温慈此时虽恨不得亲自飞去儿子身边,可也知道她一个柔弱女子真要去了只会给众人再添麻烦,因而只能强自抑制亲自去找人的冲动。   可南越身体也不好,让他一人去,她也是不放心的,脑海里虽早已冰火两重天,可她还是留了一丝清明,道:“南越,虽太子败走,但他身边人手不少,又多是精兵,若你带人去我也不放心,你去赵指挥使家找赵德川赵公子,他功夫不弱,又是赵指挥使亲自教出来的,一定能给你帮手。”   南越此时的确需要帮手,便恭敬应下,又让温慈保重自己,就带着人出发了。   温慈忍不住起身送到门口,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许久才收回目光,宝湘小心劝道:“王妃咱们进去吧,您还不能见风。”   温慈却吩咐道:“让人准备车马,我要出去一趟。”   宝湘大惊:“王妃,您还不能出门……”   温慈冷声道:“伤身?若是王爷和熠儿出了什么事,我便是连活下去也难,此时伤不伤身又有什么要紧。再者,我虽不能跟着救人的去添乱,可这口气不出,有些人不除,我便是死也不会瞑目。”   宝湘欲言又止,可看温慈气息极其冰冷,不敢再多说什么,吩咐人备车去了。   上了马车宝湘才来得及问:“您想去哪儿?”   温慈呼吸沉缓,淡淡道:“温慧为何会知道熠儿的藏身之处?除了兰香,我不作他想,而兰香,想必正是从父亲那里得知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没有巴掌大的小锦鞋,温柔抚摸,嗓音都温柔下来:“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却对其他人的孩子没有丝毫同情之心,若是我的熠儿受了一丝伤害,我会叫她也尝尝什么叫做切肤之痛。”   宝湘突然打了个冷颤,自从得知王爷和小公子出事至今,王妃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也不曾失态,冷静之极,瞧着便叫人觉得她冷血无情。   可她突然就记起宝蝉的死,王妃也是如此,不曾掉一滴眼泪,却在宝蝉的灵前一晚上就断送了近十人的性命。   她眼里有了泪,心疼极了自己的主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她知道,王妃越是冷静自若,只怕心里越是疼痛之极,任何安慰的话都起不了作用。   一路上十分寂静,家家门户紧闭。车轮和马蹄驶过路面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不时有京卫营的士兵来往巡查,但知道他们一行是信王府上出行都很快放行。   到温家时也是大门紧闭,侍卫上前叫门,说了两遍是信王府上来人门卫才从里面战战兢兢的打开,温甄和也被惊醒了——他到底没有离开京城,毕竟还没乱到需要舍家弃业的地步,谁也不愿轻易抛弃自己的家业。   温慈被裹得粽子一般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温甄和一眼就知道是她,忙将她往里面让:“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且不说外面不安全,单就你现在的身子,外面那样冷,怎能乱跑呢?”   “您也说了当前不宜出门,若是没事女儿会上门来吗?”   温甄和听见这话一愣,又察觉她话音冷淡,忙问:“慈儿,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行人正好进了前院,温慈站住,左右看了看,问:“兰香呢?往回便是不敢往我面前凑,也总是要做做样子来迎我一迎的,如今怎么不见了踪影?”   “她……”温甄和方说了一个字就意识到不对,他看向温慈,下意识问道:“她,又做了什么?”   宝湘却只担忧温慈的身子,忙道:“王妃,老爷,不管说什么,还是进屋再说吧,这外面冷着呢,不管找谁,只管叫人喊来便是,难道还需您在这里等着她不成?”   温甄和也反应过来,忙道:“是,慈儿,不管什么事咱们屋里说,屋里暖和。”   温慈自也知道身体要紧,吩咐周放:“去把人找来,还有,她生的女儿,我的小妹妹,我可还未见过的。”   “是。”周放带着人走了,温慈带着宝湘、老罡等人往里走,温甄和察觉不对,听见她特意提起小女儿,心都提了起来,一时有些发慌,因而慢了一步才跟上去。   坐下之后温甄和到底忍不住问道:“慈儿,你别吓父亲,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如今温慈见了温甄和,心里也不是不怨的,当初信王和她说将温甄和叫来并且将南熠托付给他,一是为了万一情况下给南熠找一个后路,温甄和无疑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另外她也明白,信王是觉得她跟着他已是危险,若能保住温甄和,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可她没想到温甄和连这点事也没能做好。   她心里已是恨不得杀人才能解恨,可面上依然平静:“父亲,您去看熠儿的时候都带了谁?有多少知道熠儿所在的位置?”   “每次去见熠儿只我和老张,你知道老张打小伺候我,最值得信任的,其他人,便是管家也是不知道的。”温甄和忙道,说完了意识道什么,脸色微变:“怎么了?可是熠儿那里出了什么事?”   温慈吸了半口凉气,只觉心肺冷得疼:“熠儿被太子带人劫走了,而指给太子熠儿所在的人,是温慧。”   温甄和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第一反应便是摇头道:“不可能!慧儿怎会这么做呢?而且她也不知道熠儿在哪里。”   温慈冷笑:“她知不知道,等您那爱妾来了就知道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温甄和心头升起一股寒意,只觉握在手里的扶手冰得他有些捏不住。   恰这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婴儿哭声,他下意识站起来朝外看去:“蕊儿?”脚刚一动便往温慈看去,见她神色冷淡,并不意外,反应过来是她命人将温蕊带来的,犹豫片刻,到底又坐下。   很快一个婆子便抱着哭得小脸儿涨红、伸着双手往后看的温蕊进来了,兰香一脸仓惶的紧跟在后面,目光紧紧落在女儿身上,直到进了屋子,飞快看了眼温慈,便扑到温甄和面前哭了起来:“老爷,方才王妃的侍卫突然就带着几个婆子闯进了妾身的院子将蕊儿抱走了,您看她哭得脸都红了,快将蕊儿抱回来吧,再这么哭下去要出事啊。”   温甄和自也担心小女儿,可看着温慈的架势他知道不把事情理清楚了只怕谁也逃不了好,便狠心没去看小女儿,而是问温慈:“人已经到了,你说吧,到底怎么了?”   温慈招手让抱孩子的婆子上前,许是见父亲母亲都在,温蕊止了哭声,有些好奇的左右张望,最后见温慈头上有两只金缠丝蝴蝶簪,那薄如蝉翼的金翅随着温慈的动作微微抖动,栩栩如生,便盯着不动了。   温慈盯着瞧了两眼,近周岁的孩子长得很是圆润可爱,粉雕玉琢,一双眼睛稚嫩纯净,丝毫不曾被这世间污染,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更是软嫩一团,叫人心都忍不住化了。   等她的熠儿再长大些,会不会也是如此叫人爱不释手疼到心里?   心口一痛,温慈险些落下泪来,可到底那泪不曾落下。她的手缓缓移到孩子的耳朵、脖子,微微一笑:“小孩子真是娇嫩。”说着便捏住了她的脖子,温蕊觉得难受,便晃着脑袋瘪了嘴巴。   兰香一直盯着温慈的手,见此脸色大变,再也没法冷静,一下跪到了温慈面前:“请王妃高抬贵手!她只是个孩子,她只是个没到一岁的孩子!”温甄和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温慈轻轻点头:“是啊,她只是个不到一岁的孩子,的确可怜。”   “是是,求王妃……”   “可是我的熠儿还不到一月,你出卖他的时候可有想过他是不是可怜?”   兰香脸色一白,慌张的垂下头去:“您、您在说什么……”   “你也是当母亲的,想必你也知道若有人对你的孩子出手,你会疯魔的是不是?”   兰香不由自主的颤抖:“王妃,妾、妾真的不知……”   温慈却松了手,对着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的温蕊笑了笑,道:“杀了。”   屋内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没想到温慈会如此直截了当的下这般命令。周放当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应下,去抱婆子怀里的孩子。   “慈儿!”   “不要!”   温甄和兰香同时出声,一个震惊不敢置信,一个惶恐地要去抱温蕊,却被周放一脚踹到了地上,眼见周放抱过女儿,兰香再也受不了,大哭着朝温慈脚下爬去:“王妃饶命,妾承认,妾承认!是妾跟踪老爷发现了藏小公子的位置后来又告诉了温婕妤,是妾!您要杀要剐冲着妾身来吧,蕊儿可是您的亲妹妹啊,她只是个孩子——”   “啪——”   温甄和狠狠一巴掌打在兰香的脸上,他一张脸涨红,指着兰香惊怒之极:“当初慈儿就说你留不得,可我看在你有孕的份上一意孤行的留下你,可你……你这毒妇,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慈儿的孩子,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怎能如此恶毒?”   兰香顾不上自己被打的脸,一把揪住温甄和的衣襟,哭道:“老爷,都是妾的错,妾都认,您要杀要打妾都认了,只求您先救救蕊儿吧,她可是您的女儿啊,是您的骨肉啊!”   “你既知道骨肉至亲,怎么就不想想慈儿也是我的骨肉,熠儿是她的骨肉!你从来都是自私狠毒的,枉我以为有了蕊儿你会变好,可你更毒,你连一个还未满月的孩子都下得去手!”温甄和几乎目呲欲裂。   “那您让妾怎么办?妾已给您生了孩子,可妾连个姨娘都不是!妾的卖身契还在温婕妤那里,李家老夫人临走时便交代了让我听温婕妤吩咐,否则她随时可以捏死妾啊!妾不想死,且如今有了蕊儿怎么能死?老爷,妾也是被逼的,都是被温婕妤逼的啊……”   温甄和踉跄后退了两步:“慧儿?”   “是。”兰香膝行到温甄和面前,仰头急切道:“老爷,都是温婕妤逼的!她告诉妾身若是不能给她提供有用的消息她便转手就将妾身卖了!老爷,她可是婕妤,妾不敢不听啊!”   温甄和摔倒进椅子里,脸色灰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温慈这才出声:“既然父亲知道了前因后果,想必对我的处置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吧?”说着却又是一笑:“不过就算您有怨言也无所谓了,毕竟,若是熠儿找不回来,便是连我也不能活,何况这对母女,到时都是要给我的熠儿陪葬的。”   “慈儿……”温甄和大恸。   温慈却脸色不变,她点了点惊在那里的兰香:“既然你不想看着你女儿死,那你便先死吧,这也算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了。”   “不……”兰香恐惧地往后退去,温慈看了眼周放,他将孩子交给婆子,抽出腰间长剑,朝兰香一步步走去。   温甄和张了张嘴,满心痛苦,想要说什么,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做事不够严谨惹得祸,若是南熠真的回不来了,别说兰香,便是他也是没脸活下去的,既如此,倒不如一起死了吧。   想到这里,他转开头闭上了眼睛。   温甄和没有出面阻止,便不会有人救兰香,她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周放,又怕又恨,死死捏紧了手,猩红了眼睛仰天大哭道:“老天爷,你为何对我如此不公!我自小被人拐卖,爹妈兄妹不记得,出生年月不记得!你从那时便对我绝情,让我从未有一日好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有了家,你为何又要夺去!为何啊?为何!”   没人理她的恨与怨,周放举剑,温甄和脸色苍白身躯颤抖,眼看那剑就要落到兰香身上,突然有人喊道:“住手!”   众人不由朝那人看去,见是跟着温慈前来的老罡,一时都惊诧不已。   温慈带他来本意是想着若温甄和不信温慧和兰香的所作所为有他作证,却没派上用场,然不知他这时突然打断又是为了什么。   温慈朝他看去,老罡却忍不住上前两步细细打量了两眼兰香,嘴里喃喃自语道:“像、真是像极了……”   温慈皱眉:“老罡叔,您在做什么?”   老罡忙走到温慈身边:“王妃,她……她只怕杀不得啊!”   “杀不得?为什么?”   老罡却红了眼睛,隐隐十分激动:“因为,她很可能是姜家唯一的后人了!” 第72章 完结·四   温慈笑:“老罡叔,您是在说笑呢?”   老罡忙道:“王妃,您得相信老奴啊。”   温甄和亦是觉得匪夷所思:“兰香是姜家后人?这、怎么可能?”   兰香惊疑不定的看着众人,一时忘了反应。   老罡见众人不信他的,忙道:“王妃,姜家出事时您还小,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您的外公除了您母亲这个女儿,还有个小女儿,照年纪算,出事时方十一。”   说着心痛道:“当初姜家被李家害了之后,为了消灭证据,便一把火烧了姜家,几乎所有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姜家人的尸首是老奴收殓的,因而有哪些人、缺了哪些人老奴都知道,老奴前前后后清点了不下十遍,当时,确实没有二姑娘的尸首。”   所有人都不由朝兰香看去,二十出头的年纪,见过姜姨娘的都知道她与姜姨娘长得有七八分像,这也是当初温甄和在李氏孝期将她带回来的原因。   温慈也在看她,果然是与姜姨娘很像的,她也明白了当初看着兰香便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可看着看着便笑了:“老罡叔,这天下相似之人不是没有,凭什么她就是姜家那个二女儿?”   “王妃,您忘了么?她方才说了,自小被拐卖、记不得爹妈,这就算了,但她是李家安排的!天下会有这般巧的事吗?一定是李家特意留下二姑娘,就是防着姜姨娘或者您和您的兄弟。您看看,如今不就是么?让姜家的人来害您,让您与自己的亲人自相残杀,这就是李家的恶毒心思啊!”老罡说着已是恨极,一张苍老的脸几乎扭曲:“当初,就不该放他们走!”   说着又道:“除此之外还有线索,当初二姑娘生下来时是我们家那婆子接生的,她说二姑娘左腿膝盖窝里长了两颗痣,一大一小紧挨着的,因十分少见,她回来当稀奇说了,老奴至今都记得……”   兰香终于听明白了,下意识看向自己左腿,摸上膝盖窝,眼泪一串串落下,又去看老罡:“你说的都是真的?”   老罡红着眼睛:“若是您是在十一二的年纪被拐卖,膝盖窝里有痣,十有八九便是姜家人了,您的姐姐叫姜元香,您的名字叫姜兰香。”   兰香揪紧了胸口的衣襟,已是泪流满面:“我确是十岁出头被卖到南边儿的,那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要给我起个名字,可我脱口而出说自己叫‘兰香’……”说着哭得软倒在地:“原来……我有名有姓,我姓姜,我有家人……我不是个野种……我不是个野种!呜呜……”   流浪多年的飘萍终于找到了根,她哭得悲伤极了,哭自己悲惨的过往,哭自己终于找到了来处……   见着莫不闻之伤感,老罡更是忍不住转过头去抹起了眼泪,便是温甄和,眼底也涌上怜惜。   却突然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就算她是又如何?”是温慈,只有她依然不为所动:“她便是姜家血脉又如何?她害得我儿生死不明,若是我儿找不回来,我照样要让她死。”   兰香的哭声顿住,不敢去看温慈,老罡急了,忙道:“王妃,二姑娘可是姜家唯一的后人了,再者她根本就不知情,她也是被李家人利用了的,她是无辜的呀!”   “无辜?”温慈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她若无辜了,那我的熠儿呢?我的熠儿就该死吗?”   “王妃……”   “老罡叔,”温慈的话愈发淡了:“我敬你是姜家的老人,为姜家付出了不少,愿意为你养老送终,可不代表您能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   老罡心头一凉,嘴巴张了张,顿时沉默下来。   温慈知道这话不好听,可如今她哪里会在乎这些,她心里早裹了团岩浆,若是信王和南熠没有好消息,到时连她自己都要被焚毁,何况其他人。   众人看她的眼神有躲闪的、无奈的、甚至还有愤恨的,突然心里就生了厌恶,她站起身吩咐周放:“把她们母女看好。”说罢便要走。   见她是执意不愿放过兰香母女,温甄和原本十分犹豫,这时到底开口道:“慈儿……”   “父亲,这些年来,您一点一点消磨了女儿对您的敬重,便是如今这件事您也不是毫无责任,我没说怪您的话,但您别得寸进尺,别叫我到最后对您只剩下恨。”   温甄和正正看进她的眼里,那里仿佛寒冰深渊,不见丝毫温度。温甄和被刺得眼睛一酸,陡然意识到自己又在逼她,他便是千万个不愿意兰香死,可站在温慈的立场上,谁也没资格劝她原谅兰香。   温甄和一时心如刀绞:“对不……”   可温慈根本未听他道歉的话,头也不回了离开了,周放吩咐人将兰香母女带回去看管,兰香终于抱回了孩子,可这一刻她的心境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再挣扎哭求。   她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儿,眼里含泪,却笑着对温甄和道:“老爷,妾如今也是做娘的人了,若是有谁害了妾的蕊儿,妾也一定会和他拼命。所以王妃做的没错,您不必再劝了,这本也是妾该有的下场。”   温甄和脸色复杂,兰香抱紧了女儿:“妾只是舍不得蕊儿,若是到时……妾甘愿赴死,只求您一定保下蕊儿,如此,妾此生便再无遗憾。”   温甄和看着她温柔的脸庞,肩背塌了下来,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温慈并未离开温家,她如今心里含了恨,只等待一个结果,若是熠儿没能回来,她势必要带着所有害了他的人一起去见他的。   可是,兰香怎么就变成了姜家人呢……   还是姜家唯一的幸存者。   若是杀了她,到了地下,母亲会不会怪她?   老天爷又为何要如此对她?   她此生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有了家有了爱她护她的人,有了孩子,偏偏她不曾享受一日天伦之乐,便是报仇,也要插她的心,叫她不能顺遂!   老天爷,你何其不公啊!   温慈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那股憋闷直冲她的鼻腔眼眶,让她鼻头发酸,眼眶发红,险些掉下泪来。   可她咬紧了牙关闭上眼睛,那些痛苦和软弱就被她全部咽了下去,哭,有什么好哭的呢。她冷冷地对自己说。   然而她的情绪许久不曾发泄,到底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胸口的闷痛越来明显,她忍不住揪住衣襟,忍下到嘴的□□。   她白了脸,可如今身旁没有那个皱着眉头比她还着急的人在了,心里空茫茫的,她低下头,到底有一滴眼泪‘啪’地一声落了地。   她的王爷,到底在哪儿呀。   今夜夜空无星,一片浓重的漆黑。   急行的众人不敢打火把,前面开路的倒拿了几颗夜明珠照明,后面的便紧跟着前面的,不时有人崴了脚,不时有人撞了树,还不时发出女人的惊呼声。   “这女人真是麻烦,还不如那个小的安静,也不知太子殿下带着她作甚,倒不如丢了干净。”夜色中有人低声抱怨。   “专心赶你的路吧,太子殿下决定的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小心被前面的听到了麻烦。”   “我这不也是为太子殿下着想么,你听她哼哼唧唧的,万一因着她暴露了,咱们岂不是要冤死。”这人继续说道,耳边似乎听到一阵闷哼,他想着不定又是谁踢到了石头亦或树枝打了脸,心里不免同情,可想着眼下瞎子摸象一般的处境,又不免心生烦躁,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烦闷一起他便不再说话,四周频频有闷声压抑的呼声响起,这声音渐渐频繁,他渐渐觉出些不对。   他忍不住朝旁边看去,他们进这林子时便说了熟悉的人互相照应着一起走,他正要唤同伴的名字,同伴却一手搭到他的肩上,他皱眉正要抖下去,那手却绕过他脖子捂住了他的嘴。   他大惊,正要示警时却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双眼瞬间瞪圆,人便软了下去,‘同伴’拖着他慢慢往旁边走,远离了几步后便将他扔到了地上,‘同伴’自己又跟了上去。   走了近两个时辰,所有人的呼吸都已经十分粗重,双脚也早就酸疼不已,太子也是养尊处优惯的,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他的亲随一直扶着他,这时见前面有一处平坦的草地,忙道:“主子,咱们离开京城也有一段路,不如歇息片刻吃些东西再走吧。”   太子甩了甩酸疼的脚:“此地离西京大营还有多远?”   “按照咱们的脚程,约莫还有十来里路,天亮之前一定能到的。”   太子也实在坚持不住了,闻言道:“好,那就歇两刻。”   消息传到后面,众将士也松了口气,太子被服侍着坐下,走了段路倒也不冷,只是不敢生火,只能吃硬邦邦的干粮,太子边咬着肉干边问:“那个小崽子如何了?”   有个汉子忙将南熠抱了过来:“回太子殿下,这小娃娃一直在睡,虽中途醒了两回却也并未哭过,比那位温婕妤还要安静。”   南熠被裹在厚厚的被子里正睡得香,太子看着他不及自己巴掌大的小脸神色冷淡:“一晚上没吃什么,想必等会儿也就熬不住了,若是哭了,哄得好便哄,哄不好就掐死。”   那汉子愣了一瞬,忙应下:“是,属下明白了。”便抱着孩子退下了。他到一旁坐下,看着怀里乖乖睡觉的孩子叹了口气。虽他是太子的人,但家里也是有儿有女的,这孩子虽是信王的子嗣,可听说出生尚不到一月……   旁边有人坐过来,夜色黑沉,他也分不清是谁,那人道:“将军,不如小的替您抱一会儿,您吃些东西喝口水,再活动活动。”   那汉子正心情正有些低落,一时也有些不敢面对这孩子,想了想便解下包裹递了过去:“你小心些,别弄醒了。”   “哎,好。”那士兵小心翼翼地接过抱在怀里,又递过去一壶水:“将军您喝点吧,一直急行赶路,您还抱着个孩子,想必也没机会喝水。”   汉子接过,牛饮一般咕嘟嘟就喝了一半去,他抹了把嘴,又叹了口气,干脆起身道:“我去方便方便,你把孩子抱好。”   那士兵忙笑着应道:“将军您放心,小的一准儿看好了。”说完看着那将军走进了林子里,片刻他去的地方传来一道什么东西栽倒的声音,并不十分清晰,若不是特意注意是听不到的。   那士兵收回目光,看了眼周围已经有好些人东倒西歪似是要睡着了一般,抱着怀里的孩子起身,往后走去。到了最外围,有几个人紧挨着坐着,见了他当中一人下意识直起了腰,那士兵忙把孩子递过去。那人几乎颤抖着手接过,夜里看不清孩子的模样,他便拿脸贴着孩子的,感受着他微凉的小脸儿和轻缓的呼吸,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在黑暗中轻声笑了:“臭小子,父王险些弄丢了你,若叫你娘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生父王的气,偏你小子心大,这般情况下竟也能睡着。”那臭小子三个字却有些颤抖。   这声音确是早已失踪了的信王的,恰好有一缕浅淡的月光洒下,照出信王那张清隽又带了些苍白的消瘦脸颊,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孩子,而那孩子在他怀里正安心地睡得正香。   休息的时辰一到,亲随便来提醒太子,太子起身道:“召集大家出发。”   “是。”亲随吩咐下去,让各将领召集各自手下,然而几位将军压低声音喊了好几声也没见多少人应声,可是却有不少人已经站起来将太子等人围在了中间。   大家终于意识到不对,太子看着那些在黑暗中隐隐幢幢的人影,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他下意识打了个寒噤,立时大喊:“老刘,快把那小崽子抱来!”   “太子殿下,您是在找臣弟的小儿吗?”却是信王清雅含笑的声音。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周围唰唰亮起了火把,几乎瞬间便将这一片照得仿若白昼,也让中间的太子等人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不知什么时候,太子带来的五六百士兵竟只剩了一百不到,但周围举着火把的,和火把后面的人影却不下千人,他们竟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包围了。   太子前面的士兵往两边退开,一个身影有些僵硬的一步步走了进来。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太子不受控制地睁大了眼睛:“老四,你,竟然可以行走?”   信王一手抱着南熠一手以剑拄地,微笑道:“借助假肢却是能走一段路,不过身形依然不能如常人顺畅,僵硬又缓慢,太子殿下不也正是因此才识破了臣弟,以为臣弟是奸细,因而才想着要除了臣弟吗?”   “你——”太子惊怒异常,看着他身上熟悉的银白铠甲:“你一直扮做本宫的亲随跟在本宫身边?在宫里的时候你就在了?”   信王点头承认:“是。”   太子第一次觉得他的心计有些可怕,声音都有些颤抖:“既如此,你为何不趁机在宫里杀了本宫,反而要费尽心思跟着本宫出来?”   信王笑:“因为臣弟想看看陛下到底对你有几分真心。”   “你什么意思?”   “当年为了除掉臣弟,陛下对你们母子的手段视而不见,甚至为你们大开方便之门,那时臣弟年轻气盛,觉着陛下只喜欢大哥你这一个儿子还伤心了不少日子。不久前你杀了二哥,眼见兄弟阋墙,皇位之争即将大乱,陛下又为了你将臣弟派去南边做什么大将军,好便于你除了臣弟。臣弟就在想,陛下到底是有多喜爱你这个大儿子呢?”   太子听他说起这些事顿时冷笑:“父皇自然是喜爱本宫的,否则当年又怎会将太子之位传给本宫而不是你这位中宫所出的嫡皇子?”   信王点头:“你说得对,当年父皇的确更喜爱你们母子,因而臣弟便想看看,当他喜爱看重的太子成了仓皇逃窜的阶下囚时,他可还会一如既往的喜爱,一如既往的给与你帮助。”   他微笑摇头:“可惜,不论是在宫中败走还是如今身处绝境,都不见他做什么,可见,他喜爱的从来只是那个太子位上的人罢了,你如今既已没了资格继位,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弃子了。”   他笑叹:“果然啊,天家哪来的什么父子亲情,如今我也算是死心了。”   太子听了他的一番话,又想到他一人力战信王三兄弟落到如今的境地,心里不免悲凉,可也不会轻易被信王离间:“老四,你不必在此挑拨离间妄想乱我心绪,父皇不能帮本宫乃是因为他中毒昏迷,本宫落到如今下场也是本宫当初仁慈信了你这狼子野心的奸佞小人。”   “挑拨离间?”信王笑:“大哥还真是对陛下信服得很,只是不知大哥知不知道陛下早就醒了呢?”   太子一愣,转而怒道:“你胡说八道,父皇一直昏迷,什么时候醒来过?”   “大哥真未察觉么?”信王讶异:“陛下一直防着我们这些兄弟乱了朝纲夺了你的储君之位,为何在他昏迷后京中不曾戒严?为何众位阁老那般冷静?为何太医院众太医不曾慌乱?太子殿下就不曾看见过这些疑点?若当真如此,那落到今日地步可真是你自找了。”   “你根本就是在那里胡言乱语,若是父皇醒了为何不站出来压制乱局,任由宫中大乱?”   “目的不是很简单么?其一,看看咱们这些‘狼子野心’的兄弟们都有谁;其二,看看太子殿下你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收拾了你这些心怀不轨的兄弟坐稳大明江山。”   这一切都是明帝的计谋?都是对他的考验?所以才对他如今的绝境视而不见?甚至放任他被除掉?太子哪里肯信,明帝虽对他不甚慈爱,可也一直多番教导和支持,他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要舍弃了他?   可他到底心慌了,忍不住红了眼睛,也懒得再和信王废话,抬手从侧面拉过一个人来,刀就驾到了她的脖子上:“老四,你不用再废话了,本宫虎落平阳,要杀要剐随便,但个人,可就要给本宫便陪葬了。”   温慧早已狼狈不堪,此时冰凉的刀身贴着她的皮肉更是吓得涕泪横流,她忍不住祈求信王:“信王殿下,求求您救救臣妾吧,臣妾可是慈儿的亲姐姐啊……”   “亲姐姐?”信王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儿,笑得淡漠:“本王倒不知道慈儿有一个狠毒到能出卖刚出生不及满月的侄儿的亲姐姐。”又对太子道:“大哥只管杀,免得她到时死在臣弟手里还会脏了臣弟的手。”   温慧脸色剧变:“信王殿下!”   太子冷哼道:“果然是个废物。”说罢一把甩开温慧,刀指信王:“眼看本宫被你逼到如今的地步,你是不是得意得很?你敢不敢和本宫单打独斗一场?”   信王笑了:“大哥可是在说笑?臣弟不过一个瘸子,如何能动武呢?”说罢也不愿再纠缠,小儿被带走了这么久说不得早就饿了,他抱着孩子退了两步,淡淡道:“杀。”   星夜之下,总有生命在快速消逝。   信王一行走出去时,南越和赵德川等人正等在外面,南越看见他怀里的孩子不由大喜:“父王,弟弟没事?”   信王左腿不利行走,早就有些撑不住,之前伪装在太子身边时也因此暴露,好在那时他是另一张脸,太子又赶着逃走,因而并未对他赶尽杀绝,这才逃了。   这会儿见了南越就把南熠递过去:“正睡着呢,你抱一会儿吧。”   南越忙接过,他也是第一次抱这个小弟弟,虽也看下人抱过,可自己抱起来到底不一样,小小一团,不敢太用力不敢不用力,便显得有些僵硬。   又许是他外面的大氅沁了夜风有些冷的原因,南熠到了他怀里皱了皱小眉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他想了想,便拉开大氅将他抱进怀里,果然,南熠动了动嘴,便又安睡了。   南越不由露出一抹笑,便一直盯着他瞧。   他是历来淡然的性子,此番瞧着有些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信王倒笑了,突然觉得让他多带带南熠也好。   这时一身盔甲的赵德川上前见礼:“末将见过信王殿下。”   信王点点头,此前他出了意外没能第一时间救下南熠,之后赶到时那里已经遭了劫,好在幸存的暗卫一直跟着太子等人,信王又带人赶上,恰这时南越和赵德川等人也赶了过来,两厢遇上,信王便让南越和赵德川在外围守着,他带人进去救回南熠,那时也不曾多说什么,却也知道赵德川是温慈让南越找来的。   但他如今并不再有其他想法,一则他和温慈之间的感情第三人已是难以插·入的,再者赵德川与南清已经定亲,明年就要成亲,他就更不会有什么小肚鸡肠的想法,这会儿甚至笑着说了声谢:“劳烦你护着南越。”   “殿下客气,这都是末将应该做的。”   一行人寒暄一番便打算离开此地,这时被绑了双手的温慧却突然冷笑道:“信王殿下,我还真是佩服你的心胸,眼前这位赵小将军当初可是和你的王妃私下来往密切得很,这才多久您就忘了?只不知赵小将军可曾忘了我亲爱的妹妹不曾?”   赵德川脸色微变,沉下脸来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与信王妃自小相识,但从来也只是以兄妹之情相处,从不曾有半分逾距之处。倒是你,信王妃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却如此诬蔑她的名声,可还有半分姐妹情义,如此居心不良,你当真以为王爷会信吗?”   见他到了现在还在维护温慈,温慧只觉可笑之极,可她脸上却流下泪来,她愤恨看着赵德川,一年多不见,他又长高了不少,棱角冷峻,气势非凡,可反观她呢?不仅嫁给了一个比她爹还大的老男人做妃子,如今更是落到了这般凄惨的地步,而这一切都是拜赵德川和温慈所赐!   如今太子已死,想必她的下场也不会有多好,她就更不会让温慈好过!   她早已没了理智,眼中怨毒之色一闪而过,边流泪边大笑起来:“你如此着急解释做什么?是不是心虚了?说什么清清白白?若你们两人清白,当初为什么要联合起来设计我害死我娘?你身上为了她背了人命的,竟还说什么清白?赵德川,你摸摸你的良心,它不会痛吗!”   她喊得声嘶力竭,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然而信王神色淡然,南越虽看了她一眼,但见信王都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看着怀里的弟弟,赵德川此前是生气的,可此时看着她疯子一般的发泄,突然也就平静了下来。   他和信王行了一礼:“王爷,不知可否让末将与温婕妤说两句话。” 第73章 结局·五   信王点头:“你随意。”便带着南越等人走了。   温慧讥讽的笑:“怎么?怕了?怕我再说更多的秘密让信王听见毁了温慈?你也不过是无胆鼠类罢了,我当初怎就瞎了眼看上了你?”   赵德川上前两步,目光漠然:“到了如今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了,你说的对,我的确对慈儿有着非分之想,从我小时第一次在姜家私塾见到她时,便发了誓要一辈子护着她对她好,哪怕她如今已为人妇已为人母。”   温慧清楚的听到‘噼啪’一声,她觉着自己心口应该是裂了条缝。她死死瞪着他,眼泪不受控制,脸皮也开始僵硬:“无耻之徒!”   “当初你多番示好,我本不欲搭理你,可那时见你纠缠我,慈儿便不理睬我了,因而我便开始与你虚与委蛇,因为只有在你身边,她看你时,余光就会看到我。”   温慧缓缓后退:“你……”   “至于你的母亲,也的确是我设计杀的。因为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才是,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件事慈儿并不知道,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便是到了现在,她也以为只是场意外罢了。”   “她始终把你当做她的姐妹,对你有一番容忍。便是想着除了你母亲,也是多番犹豫一直不曾下手。不像你母亲对付她时,未有半刻动摇。”   他看着温慧惨白的脸没有丝毫同情:“其实当初若你不答应我出来,你母亲也就不会跟着出来,后面也就不用死,说到底,害死你母亲的是你自己。可是你无能,不敢承认不敢承担,一味逃避,将仇恨转移到慈儿身上,因为这样你就好受一些是不是?”   “赵德川……你怎能如此对我……”温慧到了此时才知道母亲的真正死因,一时险些站立不住,眼泪不止,恨得一双眼睛猩红:“我自问从未亏欠过你……”   “那又如何?”赵德川的目光漠然:“我说过,凡是伤害了慈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这个畜生!”温慧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就是一番捶打怒骂,赵德川站着纹丝不动,温慧的力气对他造成不了丝毫伤害。   突然,疯了一般的温慧一僵,她踉跄的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她的腹部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进黑暗里,温慧突然撕心裂肺的疼,她缓缓抬头看他:“你……”   “我本不愿再理睬你,可你总是学不会聪明,为了发泄报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诬蔑慈儿的清白,若放你活着,说不得还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所以,你还是安安静静的死了吧。”   温慧倒了下去,口里有鲜血吐出来,漆黑的月空有一抹月牙高高挂着,一道浅淡的月光撒下,却正好被高大的赵德川挡住,她只能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那身影笼罩着她,如坠深渊,她从没有像这一刻一般的冷:“赵、德川……若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认识你……”   那黑影不为所动。   冰冷的眼泪划过脸颊,温慧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不知为何,到了最后她想到的竟是当年她和温慧嘻笑玩闹的场景,那时她那样无忧无忧,那时温慧总是包容着她,那时……   可她嘴里最后一个字喊得却是:“娘……”   赵德川一人回到了信王面前,信王看着他,赵德川竟也抬头向他看去:“王爷,末将与郡主的婚期定在五月初,到时您和王妃可一定要赏光来喝杯喜酒。”   信王微笑颔首:“好。”   一行人赶到京城时天色微明,方到城门口,却见南清骑在马上手握□□,身后是一排排武器出鞘的将士,严阵以待。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信王看着城门下的阵势一言不发。南清打马上前来,信王问他:“你在这里作甚?”   南清脸色沉肃:“四叔,侄儿奉皇爷爷之令,来杀您了。”   宫门大开,南清领头,身后跟着近十将领,每人手里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所过之处留下一缕缕叫人闻之色变的血腥之气。   进了泰和殿,明帝正坐在龙床上喝药。娴贵妃的药他喝的少,中毒未深,但毕竟上了年纪,那毒又霸道,因而此番明帝着实吃了苦头,身体受到很大损耗,便是醒来了一时也不能下床活动。   南清带领众人见礼,明帝见了那十来个盒子,笑了笑,将药碗递给大太监:“真是朕的好孙儿,你比你大伯他们强多了。”   南清恭敬道:“皇爷爷过奖。”说罢摆手,让人拿来凳子,将那十来个盒子依次摆好:“皇爷爷,您可要看一看?”   明帝已经闻到了血腥味,闻言落了笑,叹息道:“罢了,不看了,虽他是个逆子,可毕竟也是朕的儿子,朕作为皇帝的为了大明江山稳重不得不除了他,可朕作为父亲,又怎能丝毫不伤心呢。既然看见了难受,倒不如不看了,带下去吧。”   南清却已经自作主张去将那些盒子一一打开了,只见每个里面都是一个人头,或双眼紧闭、或死不瞑目。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在场众人的鼻子,好几个宫人吓得惊呼出声,双腿发软,一时泰和殿里慌乱起来。   明帝的目光却落在最后一个人头上,赫然就是太子,他正是死不瞑目的那个,那双与明帝极其相似的凤眼一动不动地大睁着看着他,眼尾轻轻皱着,仿佛在诉说他死前的痛苦。   “梅南清,你做了什么!”明帝大吼出声,脖子脸上青筋只冒,脸色瞬间煞白,话音刚落,他便胸口一痛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陛下!”大太监见此忙扑上去扶住软倒的明帝,南清拍了拍手:“皇爷爷,您不满意么?”   “逆子!你怎么敢、敢杀你大伯!”   南清不以为意:“这有何不敢,咱们皇家不就是杀来杀去的吗?什么大伯爷孙,不过一个辈分罢了,难道您心中当真还有亲情?”南清诧异道:“如此,倒叫孙儿不解了,四叔和孙儿的父亲在您心里不过一个棋子,一个想除便成除掉的人,怎就没在您身上看到对他们有丝毫亲情?”   明帝急促喘息,苍老的脸上满是冷汗:“你、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   “难道不应该吗?毕竟您虽不要您那些儿子,可孙儿不能不要父亲。”   明帝不由冷笑:“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孙儿,真是我梅家的好子孙!你杀了你大伯又如何,难道现在还想杀了朕吗?”   “怎么会?”南清十分淡然:“杀了太子乃是因他居心叵测,意图谋害四叔五叔九叔等人,且在您昏迷不醒之时便要强行继位,丝毫不顾您的安危和意愿,此乃不孝不悌不敬,有何资格再为我大明帝王?想必您也是十分失望的,可您不是最喜爱太子么,可这么个窝囊废您废除舍不得、换吧又恐生事端,因而孙儿便急您之所急,替您解决了这个忧患,叫您再选一合适的储君,孙儿可都是为了您着想啊。”   明帝慢慢平息了怒气,只脸色依然阴沉:“那可真是为难你了,为朕想得如此周到。不过你说得也对,朕的确是对太子有些失望了的,既如此,你觉得朕接下来立谁为太子好?”   “按理说这是您和朝廷的事,孙儿一个不及弱冠的小子是不该妄言的,不过您既然问了,孙儿自该言无不尽。依孙儿所见,不论眼光手段还是心胸,自然是四皇叔最合适的,可惜他身有残疾,不能继位为帝,便只能排除;次者么,五皇叔倒也算个人物,可五皇叔到底缺了几分气魄,又有四皇叔珠玉在前,若是他继了帝位,只怕又是一场骨肉相残;您其他的儿子么……不说也罢了。”   “因而,孙儿想来想去,如今适合这位子的,也只有孙儿了。”   “你?”明帝冷笑:“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为何你就是最合适的那个?”   南清淡淡一笑,看了十来个头颅一眼:“这第一,论果断,想必孙儿是合格的;第二,孙儿自认也不算笨,只说此前五叔九叔想要对您不轨之时,是孙儿带人力挽狂澜;这第三,四叔与孙儿交好,这些年来孙儿与母亲妹妹在皇陵守墓,四叔每年都不曾忘了叫人来看望孙儿,为孙儿延请名师教导,教孙儿礼义廉耻,因而若是孙儿继位,便可与四叔相安无事,四叔更可以辅佐孙儿,如此一来,这大明江山在孙儿手里至少是安稳无虞的。皇爷爷,您觉得呢?”   明帝靠回靠枕,淡淡看他:“其他两条便不说了,你就那么肯定你四叔对这个位子没有想法?会安心辅佐你?便是他当真安心辅佐你,等你大了掌了权势,又会放过他?要知道那时他的小儿子应该也长大了。”   南清笑:“皇爷爷,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孙儿此时也没法给任何人以保证,但若当真到时孙儿成了一个忘恩负义之辈,想必孙儿执掌江山的能力也到头了,那时,自然又是另一番更迭了。”   明帝没有说话,他沉默半晌方道:“行了,你的建议朕会仔细斟酌,朕也累了,你先下去吧。”   南清竟也十分利落:“是,孙儿告退。”说罢便带着人走了。   明帝抬头,看着跟在南清身后的人里有一人步伐略显僵硬,背影却笔直高大,不疾不徐,抿紧了唇,到底收回了目光,却又落在太子的首级上,眼里闪过一抹心痛之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他才再次睁开,吩咐大太监:“找到太子尸首,以突发恶疾之名厚葬。”   “是,老奴领旨。”大太监忙吩咐心腹太监将那些头颅搬下去,瞧了眼沉默不语的明帝,小心翼翼道:“陛下,顺王世子如此逼迫,您方才为何不叫人拿下他?”   “如何拿下?”明帝淡淡道:“如今这宫里宫外只怕到处都是他和老四的人,不信你就出去看一眼,看看外面儿是不是被围了,否则,你以为那两个会这么听话说走便走了?”   “那、那可如何是好?”大太监极了。   明帝没什么意味的笑了笑:“着什么急,朕虽然不舍老大,可不管是他还是南清,都是我梅家男儿,只要能坐稳这个江山,又有什么要紧。只是,这南清比老大可有心机多了,他此时冠冕堂皇的说着什么与老四相辅相成,可以他的心机和野心,朕倒想看看过些年,老四又能落到什么下场。”   信王也是明帝的孩子,且还是正宫皇后所出,然明帝却一直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别说外人不懂,便是大太监这个在明帝身边儿当了几十年差的老人也是迷迷糊糊的,但所有的一切变化,都是从当年信王北疆击退北狄,大胜而归开始的。   这样一想,明帝与太子果然才是最亲近的父子。   另一边,南清等人到了宫门口,一行人站住,他看向一武将道:“四叔,您当真要回去吗?此时可是最关键的时刻。”   那武将抬起头来,果然是信王,他欣慰地拍了拍南清的胳膊笑道:“你已经长大了,方才也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四叔也相信你能处理好。若当真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便叫人来找四叔便是。但四叔必须回去了,我消失了这几日,你四婶身体又不好,只怕担忧地很。”   南清俊逸的面容上欲言又止,信王笑道:“方才不是还说自己行事果断,这会儿怎得又婆婆妈妈了?”   南清果然不再犹豫:“四叔,您当真不后悔吗?”   信王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笑了笑道:“南清,若四叔和你说什么叔侄情谊,只怕你也顶多信个三四分。但四叔做这样的决定绝不是单纯因着什么叔侄情谊。一来,你的确是眼下最合适的人;二来,当年你父王为了救四叔死了,四叔得报恩;三么,”说着笑得有些无奈:“你四叔我当真对那个位子没什么想法,可惜的是这么些年来,你皇爷爷大伯等人,都不相信。”   “四叔,我……”   信王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南清,你是个好孩子,冷静、理智、果断,甚少冲动或者义气行事,四叔最是欣赏你这点,因而这些话四叔如今告诉了你,但你信不信,四叔其实无所谓,因为四叔自己问心无愧,也算给大明江山找了个合适的继任者,这就够了。”   说罢笑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南清一直看着他上了马车,目送马车驶出皇城很远,才收回目光。他慢慢捏紧了身旁的拳头,转身,看向气势恢宏连绵不绝的城墙,眸中幽冷沉着,只在那最深的角落里,有一簇灼热的火星在缓缓燎原。   而南越先一步带着南熠回了信王府,得知温慈在温家,便忙使人去接她回来。   温慈得知信王与儿子皆安好的消息,强忍了好几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捂着脸静静哭了一会儿,便擦干眼泪站起来急声吩咐:“宝湘,快收拾,咱们回去。”   宝湘忙答应着,温慈却自己三两下披上大氅打开了门,却见温甄和老罡等人都在外面,还有兰香抱着女儿温蕊也小心翼翼的等着。   “慈儿……”温甄和忐忑唤道。   温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父亲,王爷和熠儿回去了,我也要回去了。”   “是,父亲方才也听说了,王爷和熠儿都安好。”温甄和庆幸到。   “父亲,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如今的家在信王府,往后,女儿不会再三番两次来温家打扰您了,您自己保重吧。”说着行了一礼,也不去看温甄和什么反应,与他而过离开了。   “慈儿……”温甄和看着她一去不回头的背影红了眼睛,他知道这个女儿是彻底对他失望了,往后,只怕是轻易不会再来了。   她没说兰香如何处置,也就是放过了她。老罡兰香都松了口气,可想到如今的局面到底有些难受。   兰香抱着孩子上前,拉住温甄和的手:“老爷,往日都是妾身猪油蒙了心,这才做出那许多错事,但以后绝不会了。往后,便让妾身和蕊儿陪着你可好?”   温甄和看着眼前这张温婉的脸,不知怎的便与另一张脸重合了,那张脸的主人历经诸般磨难,从未对他抱怨过一个字,可就是那样的人,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却被他给弄丢了。   他颤抖着手扶上兰香的脸:“香儿,往日也是我不好,往后,我一定护你周全,再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明明看得不是她。可兰香并不觉得难受,也并不嫉妒,那个她到现在还想不起来的姐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否则老爷怎会到现在还惦记着她呢。   如今有了丈夫和女儿,有了家,又知道了自己的来处,她心里已是落了根,只剩感激。   她在那只温暖的手掌里轻轻蹭了蹭,温柔道:“好。”   温慈回到家时刚好遇见一行身着盔甲的将士们往府里走,众人见了她的车架忙见礼,温慈匆匆扫了一眼,不曾看到那个坐在四轮车上的熟悉人影,便随意点点头,提着裙摆也不顾宝湘等人的呼唤往府里跑去了。   站在最前面的信王正要张开双臂接住她,就见她视而不见的从他面前跑过,他满脸笑容都僵在那里,伸在半空的手落也不是抬也不是。众亲随见此忙憋住笑转开头,就是不敢看他此时的脸色。   信王无奈地垂下手,再看去温慈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看着自己僵硬的左腿,不禁苦笑,也难怪温慈认不出他来,他还从未在她面前站起来过。   温慈跑进春熙苑,也顾不得向她见礼的人,她已经听到了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声,她全部的心神都被她的熠儿牵挂住了。   “熠儿!”   她焦急呼唤,听见声音南越忙抱刚回来就醒来然后一直哭的南熠往门口走,两厢撞个正着,南熠有些尴尬:“母亲,熠儿醒来就哭,儿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   然后他便说不下去了,温慈的眼泪几乎瞬间落下来,她的眼睛牢牢盯在南熠那张瘪着嘴哭得伤心的小脸儿上,一直焦躁不安、悬空落不下来的心便在这瞬间落了地。   她伸出手去,那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可依然牢牢抱住了那个疼了她半日才生下来的孩子,那个此前一直嫌弃不是女儿的孩子。   “娘的熠儿……”   犹如珍宝再次回到她的怀抱,温慈小心翼翼又珍之重之地抱着南熠,她忍不住在他哭得泛红的小脸儿上极其温柔的亲了一下,也许真是母子天性,便是这一下,哭闹不止的南熠止住了哭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落在温慈的脸上,看了看,突然便小嘴儿一弯,露出一抹笑来,嘴里咯咯笑出了声。   温慈的心都化了,便是这会儿将她的心摘出来给南熠她绝无二字:“熠儿,娘的熠儿,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想着他这番惊险的遭遇,温慈的眼泪又忍不住,她不敢想象这么小的孩子被那些狠辣的兵士捉住后遭受了什么。想到这里她便再也忍不住焦急,抱着南熠就要去里面看一看他身上可有伤,才走了两步又想起南越来,忙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感激道:“南越,这回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还不知熠儿什么时候才会找回来。”   南熠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光,忙低下头去恭敬道:“母亲误会了,儿子找到熠儿时父亲已经先一步找到他了,是父亲将他安全找回来的。”   说起信王温慈又是一惊:“是了,你父亲呢?他人呢?可是受伤了?”   “母亲放心,父亲也好着呢,此前和南清去了宫里,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   温慈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笑:“那就好,那就好,都平安无事就好。南越,你也辛苦了一晚,想必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其他的事,咱们等你父亲回来再说。”   “好,母亲赶紧看看弟弟吧,儿子这就告辞。”   温慈也不和他客气,这会儿的确牵挂南熠,便点点头进了里面,宝湘等人忙跟了进去。   南越出了春熙苑,正好碰上摘了头盔的信王:“父亲,一切可好?”   信王笑容轻松:“大局已定,别担心了,回去睡个安稳觉吧。”   “是。”南越也露出笑容:“父亲也赶紧回去吧,母亲很是惦记着您。”   信王想到方才的乌龙笑意愈发深了,甚至玩笑了一句:“那可不一定。”说罢拍拍他的肩便进了春熙苑。南越想着他脸上的笑容便也笑着离开了。   温慈给南熠检查了两三遍,好在没有一丝外伤,可到底不放心,又让宝湘去请太医来,宝湘回来时道:“王妃,周护卫说之前世子已经请了,想必一会儿便到了。”   “好。”温慈将南熠抱起来换了衣裳,此前这些事都是蔡嬷嬷和乳母等人做的,可她们都没了,她只能自己慢慢摸索着给他穿上,好在有宝湘帮忙,倒也还算顺利。   “宝湘,你有时间多去看看万山,让他好好养伤,等好了,还要继续来我这里当差的,你告诉他,我这里是少不得他的。”   宝湘红了眼睛,知道王妃这是因为蔡嬷嬷没了想着补偿万山,忙哎一声应下。   这时南熠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巴,头便往她怀里蹭,温慈一时不得其法,以为他和自己闹着玩儿,正要笑,南熠没能蹭到他想要的,小嘴儿一瘪就要哭了出来。温慈一见便慌了:“宝湘,他怎么突然就哭了?”   宝湘忙抹了眼泪上前看,她此前常帮着蔡嬷嬷抱小公子,因而知道南熠这模样便是饿了,便告诉了温慈,末了又发愁:“这会儿在哪去给公子找乳母来。”   却见温慈已经在榻上坐下掀开了自己的衣裳,顿时惊讶道:“王妃,您要自己喂小公子?”   温慈是第一回 喂奶,到底有些不熟练,可有些事是母亲的天性,很快她便找到了法子将奶·头喂进了南熠的嘴里,紧接着便是一阵吸·吮的刺痛和她身体里的乳液流进南熠的嘴里,她不由自主露出微笑,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心口:“我早便和王爷说了,等南熠回来,我就亲自喂他,你看,他也吃的很好是不是?”   母亲的心血凝结成的乳·汁又怎会不好呢,宝湘看着她脸上温柔的笑和从未见过的母性光辉,嘴里那套大户人家的主母都不兴自己喂奶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她想,谁也不能阻止一个母亲喂养自己的孩子。   她不忍打扰他们母子,便收拾了南熠换下来的衣裳打算出去,谁知转身就发现门口站了个高大的身影正看着几人,顿时大惊,正要大喊,那人却开口了:“是我。”   温慈唰地抬头,此时天色已是大亮,屋里的灯也还未熄灭,她便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丈夫。   “王爷……”温慈抱着南熠站起来,她想笑,眼泪却夺眶而出。   “小丫头,叫你担心了。”信王朝她走去,温慈这才意识到他在走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略显僵硬的双腿:“您……可以走路了?”   信王上前,一把抱住母子两,鼻尖嗅着她身上馨香的味道,这几日的疲惫和想念都被这味道填满了,他只觉心满意足。   “我穿了假肢,可以走一段路。”说着在她耳边、脸颊亲了好几下:“慈儿,我回来了。”   温慈第一回 仰望这个男人,不免新奇,可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柔情,她满目温柔与崇拜地看着他:“王爷,原来你如此高大。”她只到他的胸口。   信王笑,扶着母子两在榻上坐下,看了眼专心致志吃奶的南熠,便把全部心神又落到她身上:“你才知道么?咱们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你不总是趴在我胸口。”   “那是不一样的,这样更直观。”温慈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怎么也看不够。   信王忍不住含住她的唇温柔细捻,过了片刻却被温慈轻推着他松开了,温慈竟有些害羞:“王爷,熠儿还在吃奶呢。”   信王便又低头,见那小子吃得十分忘我,突然便对温慈道:“我会尽快找个乳母,往后你别叫他吃了。”   “可是王爷,咱们不是说好了往后由妾身喂他吗?”   “何时说好的?”信王哼哼着笑:“我可没答应,而且你若是难受了不是还有我么,之前我不也……”温慈一把捂住他的嘴,忙往外看了眼,好在宝湘早已知机的退了下去,这才松了口气,可脸颊依然染上轻红,嘴里轻斥道:“王爷,您怎的如此孟浪,这会儿到处都是人。”   信王叹息着将她抱进怀里:“自你怀他到生产,我可是一直守身如玉,可你总要给我些甜头是不是,否则你夫君可真要难受死了。”   他没脸没皮的亲着她脖子撒泼,温慈觉得痒得不行,边笑边躲,也十分心疼他,且那档子事不止信王惦记,便是她也不时想念,心头邪念一起,便咬住了他的耳垂,细声道:“明日妾身便出月子了,王爷再忍一日可好?”   信王一个激灵险些控制不住压倒了她,手里下意识将她抱紧了些,却忘了两人中间还有个孩子,南熠被挤,便哼哼两声表达不满,信王忙松开,刚好看见他的小眉头也松开,又专心的吃奶,不由苦笑:“为何我总觉得往后的日子没法随心所欲了。”   温慈见他一副愁苦的模样不由扑哧笑出了声,信王见她笑得开怀便也笑了。他搂着她,亲了亲她的发顶,天又亮了些,从窗户的缝隙里往外看去,恰好看见院子里那对合欢花竟不知在什么时候绽开了点点绿叶。   他笑,春日到了。 第74章 结尾   这晚一家三口一起睡的,温慈对照顾孩子没什么经验,因而半夜被南熠的哭声惊醒过来还吓了一跳。等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信王已经将南熠抱着在哄,但不知为何不起作用。   “还是把你吵醒了?”信王有些无奈:“我想着你好几日不曾休息好,想让你多睡睡,我来哄他,可他一直哭。”末了叹息:“我明儿就让人赶紧把乳母找来,否则这大晚上咱们别想好好睡觉了。”   温慈揉了揉有些迷蒙的眼睛,接过南熠,南熠一到她怀里脑袋就往她胸前拱,这回温慈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饿了。”   说着便撩起衣襟喂奶,特意转身避开了信王的目光。信王笑,拿来披风给她披上:“你把夫君想成什么了,喂孩子呢,我能做什么。”   温慈耳朵泛红,拿帕子轻轻擦去南熠脸上的眼泪,感觉信王又在她背后放了靠枕,便顺势靠了上去,果然要舒适了许多。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信王将她抱进怀里,柔声道:“困吧?”   温慈擦了擦哈欠带出来的眼泪摇摇头:“这会儿也清醒了。”想了想转头看他:“王爷,昨儿妾身也没来得及问您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正好这会儿没事,不如您和妾身说说吧。”   信王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便把前因后果与她都说了。   温慈不免感叹:“真是危机重重,好在您和熠儿都安好。”   “嗯,万幸。”信王应道,又想起温慧的事,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一直落在南熠脸上,神情温柔,嘴角带笑,不忍叫人打断。   他有些不想说了,可是又想起她最不喜他对她有所隐瞒,沉吟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却并未说是赵德川在其中插手,只说是与太子那方打斗时不小心伤到了——即便赵德川即将与南蓉成亲,他也依然不愿温慈再与他有任何关联。   果然温慈脸上的笑容落下,沉默片刻道:“妾身知道了。”除此之外没有多一个字。   信王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温慈见此不免失笑:“您别拿这种眼神看妾身,妾身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在她入宫前,妾身与她早就断了姐妹情谊,如今她又差点害了我的熠儿,她的死活就更与妾身没关系了。”   也不再想说这个话题,转而问他道:“夫君,您真的决定让南清继承皇位吗?”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温慈摇摇头:“妾身能有什么想法,只是……历经了太子、礼王安王甚至陛下对您的一系列针对甚至谋害,妾身以为您不会再相信皇家的人,没想到您本有机会掌控权势时却又毫不犹豫的拱手让人了……”   她严肃了神色看他:“您就不担心以前的经历重演吗?”   这话未免犀利,可信王知道她是担心他,笑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的确,皇家人感情淡薄,骨肉相残之事屡见不鲜,但也不是人人如此,比如我,还算有情有义是不是?”   温慈道:“您自然是不同的。”   信王爱极了他的偏爱,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继续道:“南清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八岁上没了父亲,之后三嫂便带着他们兄妹去了皇陵,一来是给三哥守灵,二也是避开当时京中的危机。”   “南清自小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可自从到了皇陵,性子就变得稳重多了,小小年纪就成了家里当家做主的那个。我每年都会派人去看望他们母子三人,并着人教导他们兄妹,南蓉聪慧天真,南清也十分聪明又稳重。当时随他们一起的是当年跟随我从北疆回来的残兵老将,几乎都是被朝廷放弃了的,但南清十分敬重他们,没有丝毫鄙夷欺辱,所以你看,说不定他就是梅家另一个有情有义的呢?”   温慈自是没有他了解南清的,因而无话可说,但信王也知道这番说辞没法叫她彻底放心。   这时南熠吃完了奶,砸了咂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两人,信王把他从温慈怀里抱走,让温慈整理衣襟,握了握他的小手,南熠竟一把捏住了他的食指,且力道还不小。   信王笑了:“而且,等这小子大些了,我便打算带着你们到外面去走一走,见一见世面。你也知道南越自小身体就不好,但他很爱骑射,也很喜欢读些人文杂记,我知道他向往外面的天地,他的生命必定要比你我短暂,我不想他这短短的一生就这么憋屈在这小小的乌烟瘴气的京城里。”   温慈愣住,犹记得当初她刚怀上南熠时为了防止有心人挑拨主动找上南越,南越那时便说了他的遗憾和向往,她不曾和信王说过一个字,可信王今日所说和当初南越的话毫无相差,所以这就是父子牵绊么?   温慈也终于明白信王之所以如此利落的放弃那个位子除了他当真不感兴趣外,还有家人的原因在。   一时间温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觉得老天能让她嫁给信王是对她最大的仁慈。她揽住他脖子,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既然您都决定了,妾身便都随您,往后您去哪里,妾身便随您去哪里。”   信王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笑道:“这是自然的。”两人四目相对,温慈忍不住吻上他的唇,信王温柔的回应她,南熠就看着父母互相吃着嘴巴好一会儿。   自从信王发现合欢树上冒出了绿叶儿,好似看破了春天悄悄到来的秘密,此后春色也不再遮遮掩掩,萧条了一冬的信王府乃至京城渐渐又焕发了生机。   就在这蓬勃的春日里,三月初八,明帝下召封顺王之子南清为太子。   此消息一出一时震惊了不少人,当先便是礼王安王,安王很不忿明帝将皇位传给南清:“无论论资排辈还是能力手段,哪里轮得到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怎么也该是五哥你才是,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礼王自也是不甘的,可此前在泰和殿南清带人围了他们那桩事他记忆犹新,南清的确不简单,可更不简单的是他的背后有信王在出谋划策和支持,此番他们虽说是与信王合作,但最后关头依然落到了信王的圈套里,可见,集了他们两兄弟之力也是斗不过他的。   而且镇国将军此番损失不小,他本就无意替他争位,如今旨意下来,他正是不会妄动。   礼王心知他是彻底输了,顿时瘫软进椅子里,见老九一如既往的替他着想,不禁苦笑:到了最后还有这个傻子陪着,他也不算彻底失败是不是。   三月十六,先太子出殡。   新继任的太子亲自送先太子的灵位进皇陵,以示对他的敬重,这也是明帝对他的要求。   先太子之死对外乃是突发疾病,因而二月里那一场夺位之争好似一场梦一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去了,参与者几乎没人受到惩处。   不过这也就是眼前罢了,明帝临死前到底找各种借口贬斥、落罪了当初参与那场争斗的人,安王礼王都在其中,便是信王也被申饬了好几回,但因为太子力保,因而比起其他人的下场来说要好了太多。   明帝身体受创严重,经过疗养,虽隔几日能上朝,但到底吃力,因而太子受封后没过多久就带到了身边,手把手教他处理政事。   新太子虽年纪小,比起先太子来说却当真要优秀不少,稳重内敛,尊师重道,教导他的众位老师皆十分满意,明帝虽开始心有芥蒂,但渐渐的也就看开了,毕竟比起来,将大明江山交到南清手里,实要比先太子好了不知多少。   明帝于六月初三的早晨薨逝,此后太子继位,改年号为隆惠,继任时年仅十八。   新帝本欲封信王为摄政王,却被信王拒绝,新帝曾亲自出宫到信王府上相请,但信王坚辞,新帝只能遗憾而回,但此后对信王却愈发倚重信任,若有不决之事,十件里总有三四件会过问信王的看法。   因而信王一府一时如日中天。   新帝继位后,便封了其母为太后,其妹为长公主,原本长公主与赵家公子的婚期定在四月,也因为长公主身份的变化推迟到了九月,大婚时十里红妆,羡煞众人。   温慈与信王出席了两人的婚礼,且还向新人敬了酒,赵德川摇身一变成了驸马,容光焕发,愈发英武内敛,对两人的到来十分感谢,当着两人的面满饮了一杯。   当晚信王就把温慈折腾的险些哭了出来。   之后几年,温慈果然也没再回过温家,虽每年年节温家总有节礼送来,但温慈并未有回礼。   南越的身体愈发虚弱,一年里总要躺几个月,南熠五岁那年,信王为南宁找了户人家嫁了,对方虽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却也富足良善,只要南宁能安心过日子,生活必不会差了。   之后便向隆惠帝请辞,允准他带着妻儿离京游历天下。   隆惠帝听了前因后果,并未多做犹豫就答应了,且当场赐下十名大内高手保护他们一家人出行路上的安全,信王微笑谢过,感激不尽。   之后,信王一家游遍了大半个明朝,因着南越身体不适,在他十八岁那年信王曾考虑要为他娶妻留个子嗣,但被南越拒绝。谁知在路上他却遇到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机缘巧合之下他救了那小姑娘,之后两人慢慢熟悉起来,南越便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她。   可惜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从未表明过心迹,某日他觉得已然到了不可自拔之时就突然消失了,但那之后他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瞧着很是不好。   信王虽早知有这一日,但真等到来临时还是十分悲伤。南熠也十分喜欢大哥哥,小男子汉偷偷哭了好几场。   温慈见信王夜夜睡不安寝,后来又得知南越在昏迷之时总是念叨那小姑娘的名字,思虑再三,还是私下去见了那小姑娘,那时小姑娘因为他的突然失踪正十分失落,温慈找到她,说了南越的情况,问她可愿意再去陪南越最后一段日子,小姑娘当时便红着眼睛答应了。   南越是在那小姑娘的笑容里走的,十分安详。   信王头一回在她怀里落了泪。   两年后温慈再度有孕,他们一家人便在南边的一处风景如画的小镇上暂时停下了脚步,十个月后温慈终于如愿以偿生了个女儿,取名宝儿。   宝儿五岁时,南熠十三,而信王已经四十多岁,他左腿疼痛的愈发频繁。这些年来,也只有在那小镇上的一年里能好些。   后来温慈给南熠留了封信,让他带着妹妹回京去见陛下,而她和信王则出发去了南边,此后若无意外,他们便会在那里常驻。   南熠知道父母恩爱,也知道父亲的痛苦,他也是个艺高人胆大的,他那宝贝妹妹自小也多是他在带,因而也是个虎丫头,看完了信也只叹了口气,便带着父王留下来的当初从宫里带出来的五位大内高手出发去了京城。   隆惠帝十分喜爱这对堂兄妹,也因此,这两兄妹就在京城开始了他们肆无忌惮又风生水起的人生。   花开了又谢,一朝又一夕。   当年临危自荐,打退了北疆的信王殿下的传说和他宠妻的轶事在慢慢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生命们的故事正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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