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定向乖巧   作者:福鼎鱼丸   【本文文案】   苏池发生了舞台事故后短暂地消失在了公众视野,经纪人只说身体抱恙,短时间难以恢复。   然而“抱恙”的苏池赖在主治医生家里,没了明星包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干活麻溜又勤快。   苏池:我从小就怕见白大褂。   祁景琛:我最烦人赖着我。   深冬的雪夜,苏池拿着厚衣服到医院门口。祁景琛见了,一把捞起他,给人裹上带来的衣服,又塞回车里。关门前祁景琛说:“乖。”   这一声后,苏池天天往医院跑,就等着半哄半骗的这个字。   立下誓言“再不动手术刀”的祁景琛,亲手拔了自己的flag。   “祁教授、祁医生,要是把我弄坏了,这辈子都赖着你。”   不显山不露水清冷外科研医教全能但生活废柴教授x人前一肚子坏水人后乖乖巧巧睚眦必报电影学院博士毕业生   1V1+HE   事业线胡扯,可以指正但不要恶语相向,非相关专业。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娱乐圈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景琛,苏池┃配角:医护人员,文娱人员┃其它:预收《四个男神都想给我撑煞《年先生,我们已经结婚了》   一句话简介:装乖糊弄一下   立意:很多时候我们并非做不到,而是差那一点点越过去的勇气。 第1章   银白色的闪电刺破夜空,和失去意识前那道冲着苏池双眼的镁光灯有几分相似。   苏池躺在床上,听见雷声轰鸣,经久不息。大雨倾泻下来,耳边的一切变得模糊。   吵闹着的人声、电子仪器的“嘀嘀”声,混杂着丝毫没有停歇的雷声。雷鸣接连不断,越来越急切。他猛地觉得,这不是雷声,好像是推车滚轮迅速在瓷砖上划过的噪音。   ……   “A102房的病人脱离危险了,但头部受伤比较严重……”粉色衣服的护士抱着蓝色夹板,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对身前穿着白大褂,带着黑框眼镜的高个子女人说。   “那你联系放射科拍片子啊,挡着眼科门口干嘛?”高个子女人显然很不耐烦,急着要走出去。   “可是、可是陈姐……”小护士很年轻,昨晚就已经被病人吓得不轻,这下子被人语气稍重地说了一句,更是大脑一片空白,抓不住要说的重点。   高个子女人冷哼了一声,侧着身子从小护士身旁挤出去。小护士低下头退了一步,抱着蓝色板子跑了。   陈茳桦看着小护士从自己身边窜了过去,摇了摇头。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五官轮廓分明,剑眉星目,风华如月。白大褂一套,身上的气质有些冷淡和疏离。   换好衣服的祁景琛见了陈茳桦,她刚要开口,祁景琛拉了拉白大褂的袖口说:“A102那个患者情况不太好。”   陈茳桦点了点头,祁景琛说情况不好,那就是是眼科得去看看的了。   清晨的医院已经开始忙碌了,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病患、医护人员和家属。窗外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心里也不舒坦。   A102在VIP区,祁景琛在转角处打开隔音门,进了小通道后,外头的嘈杂瞬间消失了。通道里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声音的落差让陈茳桦有些不习惯,她开口打破寂静道:“祁教授,那明星不是伤了头,怎么要眼科去看?”   祁景琛的回答没什么情绪,公事公办的语气:“猜测是角膜排斥了。”   陈茳桦听到“排斥”二字呼吸一滞,轻轻拍了拍胸口让自己缓一缓,快到病房门口时小声说了句:“就这么巧”   A102门口坐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二十来岁。留着时下最风靡的发型,但已经有些乱了,上身那件衣服也在一夜的折腾下变得皱巴巴的。   他看见来了两个医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和二位握手道:“医生,鄙人刘楚勋,苏池的经纪人。”   刘楚勋两眼下头的眼袋很明显,估计守了苏池一夜。陈茳桦问道:“外科急诊那边怎么说?”   刘楚勋回忆着医生的话,语速很快地说道:“说池子头部受伤,失血过多,但现在输血和止血都做了,暂时脱离危险。”   “池子醒过来一回,说左眼什么也看不清,现在又睡着了。”   祁景琛点点头,陈茳桦先走进去,来到苏池的病床边准备查看他的左眼。   床上的人皮肤白皙,但少了些血色。面如冠玉,睫毛浓密细长,轻轻盖着下眼睑。真人比粉丝的精修图多了不少灵动和真实。细长的眉毛下藏着双很机灵的眼睛,都知道那是双不知道勾了多少小姑娘的心的眼睛,即使现在他双眼紧闭。   “还好没伤着脸,不然他还怎么演戏。就是要是再做一次移植……”陈茳桦看了看苏池包着纱布的头,又转头看了看祁景琛,欲言又止。祁景琛摇了摇头道:“先看。”   陈茳桦弯下腰拿了只小手电出来,正要翻开苏池的眼皮看看,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见床前一人靠得如此近,防备地推了一把。   他才脱离险境,浑身没什么力气,陈茳桦只是被他吓了一跳而往后退了一步。   大夜刚下来的陈茳桦本就一身的火气,这下子立刻就被点燃了,没好气地说:“给你看病又不要你的命,推什么推!”   祁景琛知道她是个性情中人,挡到她身前拍了拍她的右肩,陈茳桦会意,走出病房。   苏池虽然醒过来了,但依旧有些神志不清,眼神涣散地看着身前。陈茳桦这么一闹,他情绪也上来了,直接对着人翻了个白眼。   陈茳桦走后,祁景琛走到他床前,伸手在他眼前比了比,他的目光微微动了动看过去,看到面前的人胸牌上写着的“祁景琛”。   祁景琛在他左眼前比了个“1”问:“这是几?”声音有些冷淡,却是刻意放得很轻柔。   “……1”苏池想,自己虽然头受伤了,眼神不太好使,但也没傻到不识数。   祁景琛故意把手放得靠近苏池左耳的位置,他很敏锐地看到,苏池微微侧头,调动了右眼才回答。   祁景琛也拿出个和陈茳桦一样的手电,带着请求的意味:“苏先生,可以检查一下你的左眼吗?”   苏池觉得这人态度好多了,心情也好了些,轻轻地点了点头。祁景琛于是俯下身,苏池感到他冰凉的指尖碰到自己的上眼皮。   有些刺眼的光打在撑开的眼睛里,苏池本能地感到威胁想闭上,祁景琛微微用力撑住了那层薄薄的皮肤。   两人挨得极近,苏池几乎都可以感到祁景琛的呼吸了,他下意识紧紧闭着右眼。祁景琛的呼吸压得很低很轻,生怕他会介意。   祁景琛低声说:“转一转。”   苏池眼珠子就跟着动了动,祁景琛说话时呼吸都放得很缓,苏池甚至没感觉到喷薄在脸上的热气。   整个过程差不多三十多秒,他没觉得有太大的不适。祁景琛放开他后收起手电筒,看了看他说:“刚刚那个是我带的研究生,急性子,见谅。”说完就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出来见陈茳桦也冷静下来,打着电话和科室确认着什么,看到祁景琛就掐断了,走到房门口说:“我问了,就是现在开始排,也得等到明年春才有得用。”   祁景琛点点头说:“有些浑浊,先拿药物控制吧。”   只是浑浊那是排斥的轻度反应,大部分人规律用药就能修养好,祁景琛让陈茳桦开了药给苏池送过来。   独立病房都是毛玻璃,隔音效果极好,祁景琛前脚带上门,苏池后脚就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趴在门上想听见或者看见点什么。然而无果。   倒是把开门进来的刘楚勋吓了一跳。才醒过来的苏池就下地走了,他神色大变,推着人往床上走。   边走边道:“祖宗哟,你怎么就下地了,快躺好快躺好。”   苏池认着刘楚勋把自己推到床上去,给自己掀开被子,再高贵地躺进去。   苏池看了看床头放着的iPad问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刘楚勋推测是左眼看不清造成的。   “警方还在调查,初步断定是顶灯灯架损坏,导致整个舞台上部都垮了。”   苏池点了点头,表情里却没有流露出太多相信的意味。他伸手去抓桌上的手机,麻利地点开自拍看了看自己的脸。没毁容,算是万幸了。   他放下手机,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鼻腔里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让他有些不习惯。   窗外又飘起了雨,苏池忽然笑起来说:   “大楚你看,老天爷还给我留着这张脸,是让我接着吃这口饭啊。”   刘楚勋心说,那可不,你要是退圈了,我都得跟着失业。面上则笑盈盈地点头问他,早上想吃点什么。   刘楚勋提着牛奶面包走回病房时,见眼科诊室门口排满了人,好奇地看了一眼,估摸着是哪个专家坐诊。   确切的说是祁景琛的专家会诊日,他最头疼的日子。听说有的小姑娘也不清楚祁景琛的能力,看着人好看就挂号的大有人在。   陈茳桦在诊室里写着病历,填着药单,只想赶紧弄完这一个病人就回学校睡觉。祁景琛坐在她对面,翻看着最近的病患记录,等待问诊时间的到来。   “苏池的病历呢?”祁景琛找了半天也没见苏池的相关记录,于是抬头问道。   “还在外科没转过来。不过我今早翻了翻,他是有移植史,过了快三年了,一直在用药。今年开春就有些不适反应,当时也没重视,谁知道现在倒恶化了。”   “情绪激动加上外伤,什么事都不好说。”祁景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陈茳桦写好了单子,起身要送走,忽然想起来便问道:“您今天怎么才到岗就知道,他可能是排斥了?”   “移植史、浑浊,还能是什么。”祁景琛说得云淡风轻。   外科的护士送来病历,祁景琛打开后扫了一眼,赫然看见苏池首诊大夫的名字。翻病历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中划过一丝惊讶和担心。   祁景琛正打算发微信问问病历上的这个名字。诊室门口却突然发出了一阵骚动,本就不算安静的眼科外,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你拿着个破相机拍谁呢?!你给我看看!”   “我们公务在身,我稀罕拍你?”   “先生女士别吵了,患者还要休息。”   护士尽力维持秩序,但毫无收获,直到那挎着相机的男人忽然看着不远处,停顿了两秒。   身后的大妈还在对他喋喋不休,他却推开人群冲了过去。   苏池站在走廊啃面包,只想扔了面包就跑。 第2章   挎着相机的那人不算高,留着一把小胡子,后脑的头发扎着,跑起来很惹眼。周围的人都侧目看着他。   苏池见他冲了过来也拔腿就跑,他不熟医院地形,在白色瓷砖和笔直的通道面前,只能见到岔路口就往里钻,企图甩掉身后的人。   虽然他不认识挎相机的是谁,但光凭他的经验就能猜到,大概率是媒体派来采访的外勤人员。   昨天舞台事故以后,整个圈子都在等着他的消息,能拿到首稿是所有媒体期待的。   苏池跑不快,没跑多远就喘了起来,但听到后头没了脚步声。他满心以为人被甩开了,停下步伐回头一看,明亮的白炽灯照得洁白的瓷砖有些晃人眼,他抬起手挡了挡更晃眼的白色闪光灯。   那人对着自己身后一阵猛拍,回头那一下正好被抓个正着。消毒水的气味此刻忽然显得更加鲜明,他胃里一阵翻涌。   眼前的模糊加上步子本来就有些虚,苏池一个不小心就脸朝下栽了下去。   身后的人停下了按快门的手,还往后退了几步。正想收拾收拾离开医院,就听见护士带着医生和保安从背后跑过来说:“对对,就是那个拿相机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来看病的。”   保安走近他,客客气气地让他配合工作走一趟,这人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还是唯唯诺诺地跟了上去。   保安走到祁景琛身旁时,他忽然开口:“麻烦请这位先生把有关病人隐私的照片删了吧。”   那人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祁景琛接着说:“要是这病人有什么三长两短,留着照片,你就是主要责任人了。”   男人看了看相机,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苏池,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赶紧腆着脸对祁景琛说:“大夫大夫,您看,我这就删给您看。”这人很诚恳地按下“格式化”,祁景琛点了点头,立刻走上前去查看苏池的情况。   他探了探他的呼吸松了口气。早上看他的各项数据都正常,估计是低血糖和受到惊吓导致的晕厥。   祁景琛刚叫护士推车过来,忽然见躺着的人眼皮动了动。   “祁教授,您先去坐诊吧,我们来……”护士正要拉起苏池有些宽大的病号服的手袖,看看粉色的手环上写的病房,祁景琛挡住她的动作说:   “我把他送回病房,让主治来检测数据。”护士点了点头,从侧面昏暗的通道里拖了一辆车。   苏池躺在车上,面朝着的灯光忽明忽暗。白天的医院有些嘈杂,车轱辘划过光滑的地板砖,声音总算不太刺耳。   等到周遭忽然变得很安静,脚步声甚至都有回音时,苏池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说:“谢谢,祁教授。”   那人看了看他说:“你还挺聪明。”   苏池躺着,嘴角微微上扬,说的话却很丧气:“要是不装晕,你们医院得被媒体烦死。虽然这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说?”祁景琛把车推得慢了些,让噪音小一些,好听清楚病床上的人讲什么。   “他们拍好的东西早就传走了,你让他删了也没用。等他们编排好,往微博一放,各家都会来蹲点。”   “教授,这经验,没接过明星病患吧?”   “没接过你这么事儿的。”祁景琛带着点嫌弃的意思,但表情还是没有变化。苏池觉得这人总端着架子,还有点意思。闭上眼睛权当他夸自己人气高。   刘楚勋在VIP病房里,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看到祁景琛推着苏池敲门,他吓得魂飞魄散问道:   “就走了二十分钟,人又不行了?”   苏池自己坐起来笑道:“瞧给你紧张的,没事儿,好着呢。”   “那这是……”刘楚勋刚想问,难道是苏池娇气到躺车上才肯走,还要教授来推才行?祁景琛就打断他道:   “病患家属给病人做做思想工作,情况稳定之前不能办出院。”   苏池看了看刘楚勋,退了一步,故意表现得很夸张说:“这哪儿是我家属,得多丢人。”   刘楚勋不和病号计较,没理会他,忙着给祁景琛道谢去了。祁景琛一走,刘楚勋有些重地关上门问道:“你怎么回事?”   苏池坐在床边一脸淡定地说:“出去溜达一圈儿就遇到个拍新闻的。装晕才把他甩开,祁教授可怜我就把我送过来了。”   刘楚勋又是紧张又是松了口气,这下子得盯着微博准备公关了,不过还好苏池没事。   “我怕给医院惹麻烦,就和祁教授说,要不我出院吧。”   “你怎么可能出院!”刘楚勋声音有些大,显然情绪有些激动,“你看看你头上包的,还有眼睛也看不清,谁敢给你放出去?”   苏池不以为然,笑了笑说:“找个条件好点的疗养院呗。”   刘楚勋立刻拒绝道:“我都给你问过了,就凭你眼睛那个情况,想都别想。要不是你首诊还在医大附院,根本不可能接手你。”   苏池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应,径自爬上床拉过被子盖着自己,别过脸去没再看刘楚勋。   刘楚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桃子,边削皮边问:“你说这医院环境也不差,你怎么老想着搬去又贵又不够专业的疗养院?”   苏池眨巴着大眼睛,虽然左眼有些浑浊,但依旧挡不住里面诚恳的目光,他缓缓开口说:“我怕白大褂。”   刘楚勋假意啐了一口:“去你的!”   下午苏池又睡过去,刘楚勋被通知去拿新开的几种药,连上外科的,服用注意事项都能打满一张A4纸了。   他路过眼科时看了一眼,想找个空档给祁景琛道谢,却发现门口依然排着好些人,只能作罢。   傍晚祁景琛收拾东西准备走,一抬头却看见诊室门口站着一个蓝色衬衣,灰色西装裤的老人。整理材料的手微微一抖,纸片顺着文件袋滑落在桌上。   老人和蔼地笑着说:“小祁坐,耽误你几分钟。”   “您怎么来了?”祁景琛赶紧给老人家搬凳子,询问的语气里有惊讶更有紧张。   来人是他的博导,汪闻钧,也是一手带着他,从理论磨到站上手术台的人,祁景琛一直很感激他。老人家前两年就退休了。   “我就长话短说了。我听说苏池是咱们医院接诊的,好像情况还不太好,对吧?”   祁景琛点了点头,手上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还没换下的白大褂。   “他做手术的时候,那件事还没过去多久,你一直在学校里,也不清楚。”   “他是林儒庆主刀的,虽然开了不少讨论会才觉定给他做。但很成功,当时恢复得也挺好……”汪闻钧忽然有些面露难色,祁景琛赶忙说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说。”   “你和林儒庆都是我带出来的,如今他去了省医,这首诊按理说已经无从问起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接下来。”   “我知道有些为难你,但你这样年轻,总不能真的……”   祁景琛打断他,点点头说:“我会尽力的。”眼神里却有些闪烁和不确定,汪闻钧看了,叹了口气摇摇头,起身要走。   祁景琛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道:“老师,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跨出去。”   汪闻钧没有回头,踏出了诊室的门。   夜里又下了场暴雨,雨落在院子里的树叶上,淅淅沥沥地成了一条透明的线。一辆辆车划过外面的马路溅起水花。积水的低洼处倒映着暖黄色的路灯,又忽然被闪电照得宛如镜子般明亮。   苏池白天吃了药睡得多,晚上半梦半醒很不踏实。空调温度有些低,苏池却怎么也找不到遥控器。刘楚勋睡在一旁的看护病床上,苏池知道他为自己跑前跑后一天了,也没敢为这点小事叫醒他。   他把被子裹严实,蜷着身子强迫自己快点睡着。现实的电闪雷鸣和梦里的交叠起来。   舞台上震天响的音乐声,台下粉丝的尖叫和欢呼,都在某一刻眼前因为强光而短暂失明后消失殆尽。   苏池猛地睁开眼睛,身旁的窗户已经被人推开,空调关了,夏日强烈浓厚的光洒在自己的被单上。蝉鸣声恰如其分地响了起来。   左眼虽然看不清具体的东西,但绿色、白色和黄色色块交叠起来,甚至有些印象派绘画的味道。   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中午。想开口喊刘楚勋,结果发现嗓子哑了,刘楚勋过了会儿提着汤汤水水地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刘楚勋看他醒了就问:“买了点捞面,你吃的吧?”   苏池没说话,刘楚勋以为才醒过来脑子不清醒,又问了一遍,苏池点了点头,刘楚勋发现了不对问:“嗓子不舒服?”   苏池点点头然后指了指空调,刘楚勋拍了拍脑袋叹了口气说:“昨晚忘了调,一会儿给你弄些蜂蜜去。”   后来祁景琛来看了看他的眼睛,又调整了用药,问的问题都是刘楚勋在回答,苏池全程一言不发。他觉得不对劲,看了看苏池,下意识拿出手电让苏池张嘴。   苏池乖乖巧巧地张开嘴,觉得自己像被打人抓到隐瞒自己生病了的小孩。祁景琛看了看,喉咙有些发炎,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声带坏了,不然整个附院的住院部都要被他住遍了。   下午病房里就送来了消炎药和一罐蜂蜜,刘楚勋对医大附院的评价蹭蹭蹭地往上涨。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但苏池小口小口地喝着蜂蜜水,还是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快去办,我想尽早出院。”   --------------------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走温柔路线大家轻喷 第3章   刘楚勋自然不可能帮他办,敷衍了几句。苏池放下水杯还想怂恿他,刘楚勋拿着烟离走出了VIP病房,叮嘱苏池不要乱跑,苏池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那人就跑了。   苏池早上吃的药,下午劲头就上来了,放下杯子靠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没多久睡意就涌上来,   一阵不大不小的交谈声把他吵醒,他以为是刘楚勋回来了,在和医生说话。但按理说这里隔音这么好,应该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才对。   苏池心下觉得不对劲,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看,病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声音就是从那里悄悄溜进来的。   这不像刘楚勋的风格,他一般都是先和医生说完,再打开门进来,断然不会让门虚掩着。苏池下意识地想坐起来看看,心下一沉却没有动。   又等了会儿苏池自然地翻了一个身,仿佛还在熟睡一般。外面的交谈声忽然停了,过了好一会儿又继续响起。   苏池面朝着窗户,悄悄睁开眼睛,眼前是浓云密布的天空。层层叠叠的云朵厚重而带着灰尘的颜色,有的部分已经接近稍淡些的墨色。   窗户关得严,只能看到外面的杨树被吹得摇摆,却听不到树叶之间疯狂摩擦的声音。   苏池心想,大雨天的,刘楚勋能跑到哪里去。也不怕晚上被雨困住回不来。   而此刻的刘楚勋坐在车上,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并不知道病房门口来了陌生人,这些人在护士站全部登记的是苏池签约的公司工作人员,熟练地用着“刘楚勋同事”的头衔。   护士当时看到签名单上一排人要看望苏池,显然不相信这里头的合理性。在嘈杂的人声中,她烦躁地摆了摆手说:   “这种都不属于有探望资格的,你们还这么多人。”摇了摇头就去接应另一边递过来的A4纸。   其中一人赔笑着说:“这确实是我们不对,我们就两个人去看看他,您看成吗?”   护士没理他们,径自整理翻看着手上的打印文件。那人又开口说:“这不是刘大哥出去交接差事,没人看着池子嘛。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们顶班。”   护士手上的动作一滞,又抬头看了看几个穿着格子衬衣、半截裤的男人问:“顶班要这么多人?”   “兄弟们有的顺路,来探望会儿他。”   护士拿起一旁的内线座机,拨到三层的护士站低声说了句什么。过了会儿抬头说:“这不合规矩,我们已经让护士过去看着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朝侧边走开了,却也没离开医院。正范着难,其中一个矮个子的低声说道:“她打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房间号了……”   一行人凑在一起,一边瞟着四周一边商量着。不一会儿其中两个人就出现在了三楼VIP病房的通道大门前,正要推开,经过的护士走过来冷声说道:   “这是VIP病房,不对外,两位要找谁?”两个人掏出工牌来说:“同事,来看看。”护士看了眼工牌点了点头说:“小点儿声,病人还要休息。”   两人松了一口气,赶紧推开门走进去,生怕护士反悔让他俩出来。这房间的保密性还是有的,护士默认清楚房间号的那应该就是病人亲戚朋友,所以也没有多问。   两人鬼鬼祟祟地来到门前,高个子推开门一条缝,只看到床上有个男人,其他什么也看不清,他生怕开门声太大暴露目标。   矮个子却皱了皱眉低声说:“怕什么,反正是来访谈的,早晚都要见。”   门虚掩着,高个子摇摇头说:“太突然了,也问不出什么,等等吧。”矮个子皱着眉说:“等有什么用,怎么才不突然?问不出来就算了,赶紧拍完收工。”   高个子挡在他身前不让他推开,矮个子抬起手肘要撞高个子,二人在门外扭打在一起,装睡着的苏池先听见争执一般的声音,又听见重物撞击在墙上的声音,立刻翻身起来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一高一矮打了会儿,最后高个子凭着身高优势和力量优势,钳住了矮个子,通道上却传来脚步声。二人对视一眼,高个子手上一松,矮个子挣脱了,猛地推开玻璃隔音门。   苏池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看着忽然洞开的病房门砸在洁白的墙壁上,反弹了一小个弧度后颤颤巍巍地抖动着。他呆呆地坐在床上,眼前忽然冲出来一个小个子,拿着袖珍相机要按下快门。   他本能地瞪了瞪眼睛,掀开被子就往里躲。但快门连拍的声音依旧响了起来。苏池不知道被拍到了多少,尽可能地蜷缩在被子里,死死地盯着黑暗。   但快门声很快停止,矮个子骂了一句,苏池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明星多了去了,非要抓着他不放?”是祁景琛的声音,他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从被窝里钻出来。   矮个子还想拍,却发现祁景琛死死地扣着快门上方,他无从下手。祁景琛文质彬彬,手上力气却不小,矮个子试了半天也没掰开。护士带着保安第二次来到三楼,保安已经很熟练了,麻利地把两人带走。   VIP病房通道渐渐安静后,祁景琛走到苏池床沿,看见被子外露着有些乱的头顶和一双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自己。   对视了会儿苏池闭上眼睛,又钻回白色的印着红色医院名称的被子里。祁景琛下意识伸手拉了拉被子说:“闷坏了。”   苏池紧抓着被子的手放开,任由祁景琛拉下去,把他的脸露出来。苏池没睁开眼睛,反而侧向另一边,祁景琛打开门轻声离开。   对着窗外,苏池叹了口气。他实在觉得给医院添了麻烦,导致他见了祁景琛就觉得很尴尬,仿佛那是附院的化身。   他从小就是不愿意给任何人带来不便的性格。结果三番五次地有媒体找上来,对医院不会有正面影响。   刘楚勋没一会儿就发消息来问:又有媒体来了?   苏池回了个“哭泣”的表情包,刘楚勋带着歉意发语音过去解释道:“我才知道他们一直在蹲点,看我走了就来趁虚而入。”   苏池抓着手机,突然觉得很累。刘楚勋又发消息,安慰他说:“回来给你带凉糕。我联系了个疗养院,让你明天就转过去。”   他看着消息,后半段让他的负罪感有了轻微的减弱。看了看时间,抓出抽屉里的药自己捣鼓着吃了。   养了两天左眼依旧没有复明的迹象,只是涨疼感在消失,但眼前的模糊始终散不掉,导致他甚至觉得似乎更加严重了。   陈茳桦每天都来看他一次,都说没有大问题,那应该是没什么。他闭上眼睛,想回忆一下出事以前的事,手机却没命地响了起来。   多年没联系的只合作过一两次的艺人、躺列的老同学忽然前前后后地给他发来了消息,大多数都是让他好好休息,给他安慰,有的还说要给他推荐医院。   苏池一头雾水,热搜前一天就已经压下去了,这些人怎么一下子现在来给自己发消息?   他手欠地戳开了微博,虽然明知这种时候打开,很大概率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苏池醒了   #附院医生动手   两个热搜一上一下,第一条是那天追逐时拍的他回头,站在玻璃窗不远处,仿佛只是在看风景,然后自然地回头。眉宇间有些孱弱和疲倦。   粉丝群里一片哀嚎,让苏池快好好休息。估计也是看他“醒了”,才都围着发消息过来。   第二个是一张从祁景琛背后拍的照片,挺拔俊秀的背影,一只手离身前的小个子很近,仿佛要动手打下去。   画面不太清晰,苏池放大来仔细看了半天,原来是钳着相机。但评论区大多数是在讨论医院黑幕、医闹的,还有些阅读理解鬼才,连在一起直接总结为:照片上的人在展示医院动手打人的内幕。   苏池心底一凉,把普通人卷进来让他的负罪感立刻腾升了起来。他只想祁景琛好好上班不要刷手机,晚一点知道是一点。   先知道的是副主任,从各种病历报告研究成果里抽身,专门跑到苏池的病房前,客客气气地推开门,张口的话却不客气:   “苏先生看微博了吗?”   苏池点了点头,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   “大家都被带了节奏,一时也纠正不过来,但是祁教授是金牌主治,拿着国家一级津贴……”   “主任,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明早就搬去疗养院。”   苏池坐在病床上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主任忽然喜笑颜开,客套道:“我们也不是赶您走,是疗养院更加私人,保密效果更好,也是怕您受到侵犯。”   苏池全然不理他的客套话,心里只在庆幸,还好刘楚勋早一步告诉他转院的事,否则现在他就是被赶走。他讨厌那样的感觉。   只是转走前,给祁景琛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真是不合适。苏池想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食用!求评求收藏呜呜 第4章   次日上午——   “主治医生签字了吗?”窗口的护士结果粉色的单子问道。   “签了,这儿,您看看。”刘楚勋指了指,护士点头,把剩下的住院费退给他说:“办好了,收拾一下就过去吧,路上小心。”   苏池换了件深灰色宽松上衣,藏青色半截裤坐在病床上。医生过来给他换绷带。这次比前两次包扎厚度和范围都小了一些。   他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鼻梁高挺,眉眼低垂着让医生包扎,如同画里的人。   弄完之后苏池起身道谢,跟着医生一起走出去,前面的两个小护士不知道他在身后,低声讨论着:“苏池要转院了?”   空旷狭窄的通道里,苏池听清了每一个字。   “昨天祁教授拿了一堆数据出来,和主治的刘医生争了一个多小时,也还是得走。”   两人忽然朝身后瞟了一眼,立刻没说话了。   分开后其中一个的耳根有些发红,回头确认了没人后轻声说:“他也太好看了吧。”   刘楚勋在通道外等着他,二人经过眼科诊室时,苏池多看了几眼。刘楚勋发现了叹气道:   “别看了,祁医生不在。”   苏池轻轻怂了怂肩,他确实忽然见动了去给祁景琛打声招呼的心思。刘楚勋看出来了,他却不能如愿。   苏池带着墨镜口罩走到医院门口,雨停了,地面上却积了很多水。他还没习惯一只眼看不清,走得有些慢。刘楚勋伸手要拉着他,他就是不给,非要自己走,原因是:   “你拉着我我才能走,万一哪天你不在,我可怎么办。”   刘楚勋知道他要强,也没勉强他,跟他一起放慢脚步。附院门口听着几辆黑色轿车和SNG车,两人表情都讪讪地,低着头离开了。   上了助理的车,苏池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还没启动引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SNG车停的地方,车旁一个短发女人拿着话筒。   车发动,SNG车、女记者和附院渐渐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之中。雨点一颗一颗打在后玻璃窗上,苏池感觉自己像个逃兵,把医生和医院卷进舆论的风口浪尖,自己却全身而退了。   他不可能故意预谋这样的事,但一切比预谋过的还来得恰如其分。苏池瞥见那是慕真新闻台的车,是本省很有影响力的卫视。   慕真新闻台对这祁景琛件事高度重视,记者怕社会影响不好,撇下了大队人马,带着一个摄像打听祁景琛的科室在几楼。   护士倒也没隐瞒,只是记者到了后没见祁景琛本人,一问才知道,人在学校上课。他是医教研三合一的主任,今天满课。   但也不能白来一趟,虽然眼科甚至是整个附院都对端着相机的快神经过敏了。坐诊的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从病历上移开眼,时不时瞟着摄像师的长筒炮,生怕他对着自己拍。   记者叫罗嫚,是慕真新闻台的二把手,以最会挑选被访对象著称。她挑出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不用咄咄逼人或者威逼利诱地询问,都能采访出很多东西来。   罗嫚环顾了一圈眼科诊室,几个年轻的实习生抠着桌子,手上浸出了涔涔的汗,生怕被抓去采访。   罗嫚的声音响起:“欸,您好,这里是M省慕真新闻台播天下节目组,我是记者罗嫚,方便采访您一下吗?”几人松了一空气,□□短炮伸到了陈茳桦面前。   陈茳桦镇定自若,合上病历点点头看着罗嫚和镜头,罗嫚微笑着开口,一头短而卷的头发显得她既时尚又干练,鹅蛋脸上的表情从容不迫。她问道:“祁主任的事大家都很关心,您能和我们说说他平时是怎样的人吗?”   陈茳桦心里有些意外,她以为记者开门见山就要问视频的事。她都想好要怎么简单粗暴地怼回去了,谁知道来了这么个迂回战术。   她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道:“温柔体贴,关心学生,关心病人,认真负责。”回答的几个词和没回答一样。   罗嫚依旧笑意盈盈地问:“那能举几个例子吗?”   陈茳桦摆了摆手说:“这可说不出来,要是感兴趣,自己去短视频软件上,定位到附院,多得是。”   她低下头,显然不想再回答罗嫚的问题,罗嫚起身对着镜头说道:“我们先一起来看看附院其他医生的情况。”然后走出了诊室。   慕真新闻台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几个医生就凑在一起吐槽:“看她那样子就没安好心。”   罗嫚又去了几个其他科室,问了问各自以及附院的情况就收工走了。慕真新闻台融媒体中心让今天跑新闻的这一批去医大堵人,罗嫚毫不含糊,坐上车就飞驰而去。   “查得到吗,祁景琛在医大的课。”罗嫚坐在车后座,闭上眼睛靠着问调度中心。调度中心没有回答,她也不催,过了会儿说:   “今天还没上的只有第□□节和晚课了,你赶过去也只能赶晚课。”   罗嫚“嗯”了一声,把电话掐断。前排的一个男人回头看了看他,安慰一般地语气说道:“你也别急,不管祁景琛说多少,说什么,咱们前后一连,都不是事儿。”   “刚刚那几个医生不是一分为二地说附院的情况嘛,那你更不用担心……”   罗嫚低下头,没再听他喋喋不休地说话,打开短视频软件把定位换到附院附近,果然跳出来很多医院日常。   其中点赞量高的,有很大一部分是祁景琛。有他坐诊的,也有他查房问候病人。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医生,似乎时刻都是高光的模样,穿着白大褂立刻显出了与众不同的严肃与清冷,但依旧阻挡不了眉宇间的英气逼人。   祁景琛对待病人时手势轻柔温和,语气也和温柔。隔着视频里嘈杂的风噪音、偏暗的室内光,依旧能清晰感受。   罗嫚盯了会儿他的脸,默默地把视频划走。她现在有些觉得陈茳桦刚才的回答似乎不是废话,这人的温柔必须要切身才能体会到。   然而罗嫚依旧跑空了。   苏池双眼看着前方,询问刘楚勋还有多长时间时,刘楚勋习惯性把手机递到苏池眼前,苏池却没拿,依旧看着前方。   他把手机送到苏池左眼下方,苏池感到屏幕的荧光,低下头去拿手机,看了看还有四十分钟。   刘楚勋心里却腾升起很不好的感觉,心中警铃大作。张了张口想问苏池怎么了,到嘴边的话立刻变了语气,他很直白地问:“你左眼是不是看不见了?”   语速很快,说得也很急,他呼吸急促,苏池差点以为是刘楚勋不为人知的心脏病犯了。   刘楚勋心里害怕苏池不说实话,于是选择问他最坏的可能性。苏池没有立刻回答,刘楚勋知道他的脾气,要是不是肯定早就否认了。没回答就是在组织语音,组织语言就是瞒着事儿。   苏池无力地开口道:“也没有很看不见……就是今天眼前特别模糊,只有白色的一团絮在眼前。疗养院那边……”   “指望那边没用!”刘楚勋反驳他,解锁手机要给祁景琛打电话。苏池伸手去抓刘楚勋的手,皱着眉说:“不要打扰祁医生了。”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你瞎了?”苏池的手滑到了刘楚勋的手机上,死死捏着屏幕。   “没那么夸张,滴眼药水就好了。”苏池提高声音,语气里夹杂着压抑下来的愤怒。刘楚勋死死捏着手机,不让苏池拿走。   僵持了两秒,刘楚勋觉得自己的手机都快被掰断了。忽然一个急刹车,二人都往前倾了倾,手上的劲儿送了些。   苏池眼疾手快夺过了刘楚勋的手机,手指松开时却拨通了祁景琛的电话。   苏池:“……”   刘楚勋大喜:“你自己拨的,少赖别人。”   苏池紧紧咬着下嘴唇把电话挂了,把手机塞回了刘楚勋手里。过了会儿唱着“浏阳河~”的铃声响了起来,   “你说你天天抱着摇滚爵士流行听,怎么偏偏用个《浏阳河》做铃声?”苏池百思不得其解问道。   刘楚勋低声说:“你少迁怒我的铃声。”然后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   接起电话后他立刻笑着回应电话里的人:“欸祁医生您好,我是刘楚勋。”   “是这样的,咱家池子好像病情恶化了,他说左眼眼前更看不清了,一团白絮。”   祁景琛听了心里一紧,如果忽然就到了无法治疗只能手术的最后阶段,那苏池复明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他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从刘楚勋的描述里判断是什么情况,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说:“你们到锦和小区。”   那里是大学城里的老师首选的小区,离学校近,公共交通也很方便。刘楚勋试探着问道:“是去您家吗?”   祁景琛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嗯”   刘楚勋觉得太麻烦医生,或许真的不该打电话给他,赶紧说:“去您家那多耽误您,不合适,我们……”   话没说完祁景琛就把电话挂了。紧接着给在校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老杨,帮我上半节课。”   “你这一个月折腾我多少回啊?”同在一个办公室备课的杨哲成,故作不满地问道,但祁景琛已经听到他起身离开办公室的声音。   “谢了。”祁景琛说得很郑重。   “早晚得让你补回来。”挂电话前杨哲成恶狠狠地说。   他踏进了班门,祁景琛抱着教案走了出去。杨哲成看着人走远了,拍了拍手吸引昏昏欲睡的同学的注意力道:   “你们祁教授抛弃你们去约会了——”大家互相对视一眼,正要开始拖长了声音“哦——”杨哲成立刻打断说“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就长在患者身上,眼睛里只有患者。大家别替他做美梦了,我们来看他留的烂摊子……”   刘楚勋看着“通话结束”几个字,让助理调转车头往回开。苏池声音里的怒意更加明显问:“还要去医院给别人添乱吗?!”   刘楚勋握了握他捏紧的放在大腿上的手说:“不去医院,去锦和小区,祁医生给你找地方看。”   “我就是不想见祁景琛。”苏池冷声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食用! 第5章   “眼睛往下看。”祁景琛说得很小声,基本只有苏池能听见。他依旧没带什么感情,并没有苏池想象的至少会有些愤怒和不自在之类的情绪。   苏池乖乖地坐在塑料椅上,一动也不敢动。祁景琛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刘楚勋感叹,这一定是苏池生命中最安静的五分钟。   他右眼睁着看着前方,由于左眼的衬托,右眼的世界格外清新。今天祁景琛穿了件蓝色短袖衬衣,黑色牛仔裤。勾勒出他精瘦的身形。   眼睛里终于不是穿着白大褂,苏池按理应该比在医院那天放松许多。但脱去白大褂,祁景琛的肩颈线条变得更加明显,长腿也完全露出来,离他很近时,苏池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的裤子——更紧张了。   祁景琛起身,关掉手电筒,掏出手机给陈茳桦打电话:“苏池的左眼新生淋巴管增加、角膜基质浑浊,用雷帕霉素和他克莫司。一会儿他经纪人去取。”   陈茳桦那边沉默了,并没有答应,祁景琛又问了一遍:“有听到吗?”   陈茳桦才回过神一般问道:“有必要用RNA药?”   祁景琛回答得简介利落:“必须尽快终止免疫反应。”   陈茳桦含糊地答应了,祁景琛刚要挂电话,她又没忍住叫住了,问道:“您怎么还是……”   “医教研合一又不是不出诊了。”   “我是说网络上……”   “选择这个行业那天,就应该准备好了。”祁景琛回答得很坚定,陈茳桦没再问下去,挂断了电话。   苏池在一旁晃着腿,听到这一句微微怔了怔。他忽然觉得,祁景琛就仿佛一个眼科造的AI,除了问诊手术复查,其他一概不会进入他的生命。虽然不知道舆论会不会影响AI的继续使用。   但祁景琛比AI温柔多了,更像离他很远的天神,混入人间,站在最高处救死扶伤。   面前是祁景琛家的白板,头上是投影仪,四周有两组音响,祁景琛把这里弄成了家庭影院。苏池第一反应却是,祁景琛大概用这些设备,主要是看手术录像吧。   至于电话里说的话,更大的可能是自己在这里,为了让病人宽心才说得那样冠冕堂皇。苏池一时间觉得很难想象祁景琛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原以为可以就此别过,但现在苏池有很强烈的预感,他和祁景琛,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完。   祁景琛联系好了医院,转头对刘楚勋说:“七点左右去拿药。”   刘楚勋点了点头给他道谢,苏池也站起身道谢,祁景琛给刘楚勋开门,苏池跟着就要走。他拦了拦苏池说:“要观察会儿。”   苏池眼睛看向刘楚勋,假装委屈地说:“我饿了。”   刘楚勋看了看时间,正好是晚高峰,等他到了医院都不知道几点了,怕苏池的病被拖坏了,不耐烦地打发他:“自个儿上外卖软件解决。”   苏池撇了撇嘴,不满刘楚勋没真正理解自己的意图,默默退回祁景琛的家门里。他走到沙发边上去拿掉在缝里的手机,正要点外卖,祁景琛说:“我做吧。”   苏池小小一惊,没想到祁景琛还能做饭。虽然半小时后的实际情况一言难尽。   祁景琛告诉他,他俩根据就近原则吃。苏池不解,祁景琛走到冰箱前,拿了三包蔬菜出来,并没有去买菜的打算,苏池估计这就是所谓的“近”。   但对于桌上最后端出来的西红柿炒茄子,苏池看了一眼,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又看了祁景琛一眼,吃了一口,没说话。   祁景琛也吃了一口,空气很安静。他端着菜起身回了厨房,苏池在身后笑起来,眼睑轻微的发肿被笑容牵扯着有些痒疼。   他问:“祁教授,您是怎么想到这么组合的。”   苏池放下碗筷,抱着手机挑送货上门,摸清楚了祁景琛可能介意外卖熟食,选了跑腿让送来一包馄饨,一捆小葱和两头蒜。   祁景琛走出厨房,淡淡地说:“都是炒熟就能吃了。”   苏池被他这么一说逗乐了,打趣他道:“赶紧找个贤惠的女朋友给你做饭,我真怕你把自己难吃死了。”   “说起来,你之前怎么吃饭的?每天都是黑暗料理吗?”指纹支付成功的界面显示在苏池的手机上,他摁下锁屏后问道。   “阿姨辞职回家了。”   苏池点了点头心说果然,开口道:“我叫了速冻水饺,一会儿我煮,你歇会儿吧。”他的语气里还是带着笑意,祁景琛看着他,嘴角动了动。苏池后知后觉,刚才仿佛没有情绪的AI的祁教授,好像笑了。   祁景琛家里最像样的一处,大概就是那个精心设计过的家庭影院了。剩下的厨房和餐厅都是光洁无比的墙配上一套厨房用品或者桌椅。没有柜子也没有其他任何装饰的东西。   不能说是极简主义,简直就是装修了一半的毛坯房。祁景琛坐到苏池身旁问道:“眼睛疼吗?”   苏池刻意感觉了会儿说:“有一点涨,还有一点痒。”   祁景琛点了点头接着说:“陈医生给你开的人造泪液,你都按时用了吗?”   苏池不太确定地看着祁景琛,他每天都顺着把那堆药用一遍,但也不知道具体是些什么药,应该不会用漏了某一种。   和左眼前的白雾相处了半天,苏池早就没了才发现时的慌乱。甚至透过那团白色,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灯,会透射出柔和而温暖的光。   苏池反复解锁手机又关上,重复几次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祁教授,加个微信方便些吧。”   祁景琛却问:“你的微信可以随便给别人?”   苏池被问的一怔,赶紧解释:“你不是别人,这也不随便嘛……”这解释怎么听怎么奇怪,苏池还想再说,祁景琛已经扫上了他的二维码。   苏池心里还是对媒体的事很愧疚,导致一切能让自己,和祁景琛的关系变得更近的活动,都让他感到有些尴尬。没想到祁景琛心里也揣着不确定因子。   两人加上后,他起身走进客厅旁的走廊。苏池的角度看过去应该是还有三间房间。他按下顶灯开关时,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明显。   随后苏池听见了更惊天动地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坍塌了,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苏池生怕砸坏了祁景琛,赶紧起身去看。   来到门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砖头本,扫了几眼发现都是中外的医学书籍。祁景琛蹲在书堆里翻找着,一旁的书架上,顶层的位置书基本都空了,大概就是掉出来的这些,里头还有几本摇摇欲坠。   房间四周也堆着不少书和纸箱,书桌上还有几本摊开的,凌乱地堆叠在一起放在电脑旁。   这里大概是书房,祁景琛或许是来查文献的,抽出某一本书时,由于插得太紧,连带着周围的都滑落下来。   苏池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教授,我帮您收拾收拾?”   祁景琛摇头,蹲在地上自己折腾。苏池识相地退了出去,还帮他把门带上。   他刚走到客厅,馄饨就送到了。苏池赶紧拆了包装,煮了锅开水就把馄饨往里头下。盖着锅盖苏池盯着腾腾的热气,看着眼前白雾和热气融为一体,眼前就成了纯白的世界。   刘楚勋一个打电话过来,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苏池没敢告诉他才准备吃饭,怕他又要唠唠叨叨,先发制人地问:“药拿到了吗。”   刘楚勋匆匆“嗯。”了一句,就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上:“医院那边建议多观察几天,你又不能老住祁教授家里,我就打算不如在附近找套房对付一段时间。”   苏池觉得可行也方便,但想到是教职工小区,他打心底觉得这事儿悬。果然刘楚勋下一句话就是:   “锦和里头的房子都要资格认证才能买,要是在更远的地方买,又不方便了,要不你看看住酒店?”   苏池不抗拒酒店,毕竟自己戏多的某一年,简直一整年都是在酒店里度过的。他让刘楚勋先去看看是否靠谱再决定,看着馄饨展开薄皮在滚水中翻涌,苏池掐断了电话关了火。   调底料时苏池找不到其他调料。正要回头喊祁景琛过来找给他时,一回头就看见祁景琛站在自己身后。   那人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抱手盯着自己。苏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眼睛说:“祁教授你们家调味品放哪儿的?”   祁景琛拉开头上的橱柜,苏池开始调底料。祁景琛站在一旁帮他递调料。苏池闲聊一般和他说:“刘楚勋打算这几天给我找个酒店住,方便你复查。祁教授有推荐吗?”   祁景琛却皱着眉拒绝:“酒店不卫生,怕感染。”   苏池端出第一碗馄饨时,看着洁白的墙面,掐断上一个话题,忽然起了八卦心问道:“你这儿怎么跟毛坯房似的,墙就随便粉了粉,也没什么家具,新房子?”   祁景琛很认真地回答:“不是,东西多了要收拾。”   苏池顿了顿,又想了一遍这句话后恍然大悟。东西少就不容易乱,不乱就不用收拾。   回想起刚才书房里的坍塌,苏池松了一口气。祁景琛原来不是AI,还是有没有点满的技能点的!   苏池感到原本神仙一样行走在天上的祁景琛,这一刻落回了人间。他的回避、敬仰、隔阂,种种引起尴尬的情感在今晚祁景琛居家生活表现中破碎。   人活得有人味,苏池才不会觉得焦虑和不自在。   对坐吃着馄饨时,苏池刷了会儿朋友圈,忽然看到祁景琛的,他把手机放到祁景琛面前问:“你还要找阿姨呀?”   祁景琛点点头,咬了一口馄饨。苏池又划了划,手指停下来,半开玩笑地问:“你看我行吗?”   祁景琛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显然是没当回事儿也不相信他。苏池赶紧补充道:   “你看,我在你家一直住着也没个正当理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说去找个酒店你也不乐意……”   祁景琛放下勺子打断他问:“你能干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医学相关内容且看且过切莫当真! 第6章   祁景琛的提问,苏池没有回答,转而试探着问道:“今晚我先住外……”   祁景琛打断他说:“你住我那间。”   苏池看了看另外一间没开灯的房间问:“没有客房吗?”   祁景琛端起桌上的两个空碗朝厨房走去,声音穿过狭窄的通道时有些不真切:“没打扫。”   最后苏池给刘楚勋打电话报了安排,睡了祁景琛的房间,祁景琛去家庭影院的沙发上睡。   睡前刘楚勋很找事儿地给苏池发消息,问他:“你赖在祁医生家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好像是你一直在给人添乱啊。”   苏池:“……”   刘楚勋接着发:“人不图财,指不定图色。”   苏池:“……滚。”   他警觉地抬头看了看门外的走廊,仔细思索了会儿,祁景琛应该不会是这种人。   祁景琛的卧室和他的人一样冷清,除了漆上白色的书桌、衣柜,黑色床单被套套着的床铺以外,没有第三个颜色的东西。但这里又像祁景琛对病人一样温柔。暖黄色的顶灯、床头灯,把冷漠的装潢悄悄融化。苏池躺在床上并没有觉得过分单调。   他刚爬上床,祁景琛敲了敲门,苏池等了会儿见人没进来,赶紧回复:“进!”这一声一喊,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这都喊的理直气壮。   祁景琛拿着空调遥控器给他调成了睡眠模式,又把顶灯关了,告诉他床头灯开关的位置,转身离开时正要关门,苏池才从对祁景琛无微不至的关怀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开口说:“门不要关严。”   苏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祁景琛看着他的脸动作一滞。他这一笑和镜头前笑给粉丝看的完全不一样,微微上翘的嘴角眼角好像挂了糖,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混杂着些许天真和纯粹。   祁景琛虚掩着门走了。苏池听到客厅的灯“啪”地一声关了,自己也慢慢闭上眼睛,困意紧接着席卷而来。   夜空慢慢放晴,云层被夜风吹散。窗外高大的白兰树后渐渐出现一轮明月,星星一颗一颗地蹦出来,站在枝头上闪烁。它们眼里是明暗交错的人间。   半夜,苏池的手机没命般地响了起来。第一次他以为是闹钟没关,摸索半天伸手按掉之后,紧接着响了第二遍。   第二遍时苏池迷迷糊糊地拿过手机看了看,竟然是来电显示,但却是未知号码。看着屏幕他猛然醒了大半,喉痛耸动了一下,接起了电话,然而电话另一头却没有声音。   苏池压低声音:“喂……”   他的嗓音由于才醒过来,喉咙干涩而沙哑,甚至发音都有些困难。但对方听到苏池的声音后立刻就挂断了。   苏池握着手机的左手微微有些发抖,冷白屏幕映照出他难看的脸色。   似曾相识的一幕。事故发生前的种种不寻常迹象,又在他脑内翻涌:酒店里莫名其妙少了的洗漱用品、时常会找不到的眼药水和半夜未知号码打来的电话。   那时刘楚勋不再组里,他和周围人反映、寻求帮助时,却只对他留下忙碌的身影和不咸不淡的安慰。仿佛这一切都是正常的,所有人都会经历一般。   手机屏幕很亮,又让他响起向他倾倒而来的镁光灯……   他木木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正想把手机关机,立刻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苏池赶紧按下侧边的按钮,铃声和震动被一齐掐断。但他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应该是把祁景琛弄醒了。苏池心里满是愧疚,似乎什么事情遇上祁景琛就会多一层尴尬地意味。   祁景琛打开一个顶灯,室内变得有些亮但不至于刺眼,柔和地包裹着灯下的苏池。   他低着头,手机放得略远。祁景琛穿着白色居家服站在门口,苏池仿佛等待被批评的小孩,不敢看他。   祁景琛开口:“催你去工作吗?”   苏池摇摇头,这事儿一出,公司基本打算放养他一年半载了。他咬着下嘴唇没有继续说话。   祁景琛站在门口没有走,苏池余光里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居家服掩盖下是那双纤长的腿。权衡半天苏池才开口接着说:   “我也不知道是谁……”   苏池有气无力地描述着:“在舞台事故发生前几天,我就不停地收到这样的电话。那几天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躲都来不及多就被镁光灯砸中。”   “本来打算那场舞台结束就去换电话卡,结果事故又把这事儿推到了后面。对面比我的反应还要快。”   暖黄灯光下的苏池展现出无奈和倦意,他放下大半心里的防备,几乎是倾诉一般和祁景琛说着。   祁景琛看了看他的手机说:“是虚拟号码?”   苏池点点头,见他似乎已经关机了,祁景琛便没再追问具体的电话信息。   苏池深吸了一口气说:“太晚了祁教授,你快去休息吧,明天应该还有课?”   祁景琛摇了摇头,从书桌旁拉了一把椅子放在苏池的床铺旁说:“不打紧。”   苏池看着祁景琛坐在了椅子上,猜到他是什么意思,赶紧劝他去休息:“我也不打紧,关机了就不会再打进来……”   祁景琛去关掉了顶灯,低声对他说:“睡吧。”苏池哑然,见他铁了心不走,也没再多说。否则似乎像是苏池好心当成驴肝肺赶人走一样。   苏池睡意基本消散了,祁景琛也不像很困的样子,盯着窗外被月光照亮的白兰树。苏池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祁景琛躺了会儿,盯着窗外洒在被子上的月光问:   “你平时喜欢电影吗?”声音有些微弱,但在无比安静的卧室非常明显。   但问完他就觉得,还是听不见为好。这就是句废话,祁景琛弄了个家庭影院,总不可能真只看手术录像。   “喜欢。”祁景琛语调很平,但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嘴里滑出来,尽管苏池背对着他,也能想象祁景琛嘴唇翕动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心里不由地一颤。   苏池不想问他喜欢哪个导演、哪个明星这种问题,只是轻声说:“下次一起看吧。但你那么忙……”   “会有机会的,睡吧。”祁景琛打断他。   苏池安静了会儿,尔后仿佛被按动了某个开关,他忽然间开始了断断续续梦呓一般的诉说。   “那个片子我们准备了小半年,拍了三个多月,事故那天是业内见面会,我先献唱一首热个场再播片子。”   “但并不是最近在院线播的那一部,毕竟后来业内见面会和正式发行都推迟了,连片子能不能今年上都快成问题。”   “只能祈祷我今年还能接到点东西,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   苏池当时想的是,反正这人又不熟,有些话反而对亲近的人说不出来,抓着这个旁边有近乎陌生人的档口他就想说出来。   就像以前坐在绿皮火车上,人人都很愿意分享一段真假掺半的奇闻轶事,可能也是这样的心理。   但他闭着眼睛,没说多少就觉得心里一松,睡着了。   祁景琛坐在他的床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4:30,他睡眠很浅,但睡得少也不容易犯困。考研考博时他熬偶尔通宵都不带犯困的,一度被室友哀嚎这是犯规的超能力。   苏池最开始在他们科室小火了一把,也是在全国引起热议的,正是那部院线影片。祁景琛没亲自看过,只知道情侣们约着去看,听说哭得稀里哗啦。   后来他半边身子都是血被推进ICU时,见了他的情况,协同治疗的女生难过了好几天。好在是外伤,第二天早上就清醒过来了。   祁景琛对苏池印象最深的,却是他做小配角的一部片子。他扮演一群被拐卖的孩子的孩子王,和人贩子发生争执时被意外杀死。电影里他全身上下都被化妆得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清明闪烁,闪耀着冲出去的希望。   祁景琛是记住了那双眼睛。当排斥反应向苏池角膜上侵蚀时,他很害怕苏池会失去一只那样灵动有神的左眼。但他很快发现,即使苏池的左眼被水雾一般的东西轻轻遮蔽,也依旧遮挡不住里面的点点星光。   接近六点时,东边的天空完全被粉色和橘色混合的朝霞涂成绚烂的颜色,阳光从很远的地方来,透过窗帘没拉严实的缝隙,细长的一条光专程落到苏池身上、脸上。   苏池微微皱眉翻了个身,背对身后的落地窗面对祁景琛。窗户没关严,夏日早上的风吹起轻薄的白色窗帘,光一股脑的全部钻进卧室。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但逆光中的苏池,仿佛变成了透明的精致工艺品,要跟着光离开。   苏池醒过来时已经八点多,手机一开机就蹦出十多个刘楚勋打过来的微信电话。他赶紧回过去,刘楚勋没好气地说:   “终于睡醒了?别人家的床这么好睡?”   苏池抓着被子,被他这么一说立刻松了手,对着听筒“呸”了一声。刘楚勋笑了笑转而说正事:“我去接你?龙导给我发了个新本子给你看看。”   苏池感动得疯狂点头说:“快把我接出去吧这地方太难待了。”   刘楚勋听他的语气非常诚恳,皱着眉关切地问:“那姓祁的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还真欺负你了?”   苏池回答得人畜无害:“我把他欺负了,现在只想提裤子走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打游戏打忘了时间还好赶出来了orz..... 第7章   刘楚勋觉得有如晴天霹雳,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反反复复都没说出来,最后苏池憋不住笑出声来说:“哪儿成啊,逗你的,见面再说吧。”   刘楚勋动了动喉咙,不敢相信苏池哪句话是真话,生怕真发生了什么。他手上这个艺人虽说没出过什么情感上的岔子,但谁知道压抑久了又绝处逢生,会不会报复性恋爱什么的……   刘楚勋把订好的咖啡厅定位发过去,苏池收拾了会儿自己,出去餐桌厨房溜了一圈,只在桌上看见钥匙压着一张纸条,让他出门注意安全。   苏池笑了笑,自己竟然在期待祁景琛或许会在锅里留下早餐。这人大概率连煤气都不会开吧。   坐在教职工食堂慢条斯理地喝粥的祁景琛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对面的杨哲成嚼着花卷还叭叭地说着话:“我说你们班上的学生是不是都怕你啊?”   祁景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他,杨哲成接着说:“昨天下了晚课,还有课间,问题的排了一走廊。我随便抓了一个问怎么不问你,全堆着搁我这儿。猜怎么说?”   “都讲过很多遍了,他们不敢多问。”祁景琛很了解一般说道。   “就是这句!”杨哲成一拍大腿,“我说你平时温温柔柔,难道对学生就凶了吧唧?”   “严师出高徒,没感受过吧。”祁景琛喝完粥掏出纸巾边擦嘴边说,杨哲成吃掉最后一口笑骂道:“少揶揄我!”   祁景琛不喜欢把教室里的事带到办公室解决,因此杨哲成也并没有见过祁景琛对着学生发火,他也不能想象。但看学生的反应,谈之色变,大概是很骇人的。   早七点,慕真新闻台的早班车就开始播了,两人在食堂一抬头就看见,电视机上是护士上传到短视频平台的祁景琛。只放了问诊和查房两个片段就进入到采访其他人员的环节。但如此细枝末节的部分都有,可以想象背后短视频基数不会少。   杨哲成抱着手一直站在电视机下面看到片子结束,大概讲的是深究祁景琛“打人”事件背后的心理动机。加上和一开始的短视频反差,整个节目可以称得上有些刺激和抓人。   杨哲成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会儿说:“老吴应该不是会那样说你的人,小徐也不应该……但怎么片子都是围着你开炮?”   祁景琛看了几眼就别过眼去了,杨哲成看完后他迈开长腿往前走,叹了口气说:“剪辑。”   杨哲成恍然大悟,但还是对剪辑效果如此流畅而抱有怀疑。祁景琛摇摇头说:“断章取义是很容易做到的,特别是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祁景琛的手机一阵接一阵地响起来,他打开手机微信,院主任总群里有人转发了那条新闻早班车视频,立刻炸开了锅。视频里出现的采访对象都接龙一般来给他道歉,详细解释发生了什么。   吴开:“祁主任,新闻上确实是我,但我没对着您那么说,说的是我自己在的心外科的不足,谁知道……太对不住了。”   徐梦青:“祁哥,非常对不起!!我也没说眼科不好,更没说你的不是,你平时经常看片子,这肯定能看出来有剪辑过吧。”   他简单地回复自己明白是剪辑效果,但那一头似乎还是过不去,要请祁景琛吃饭赔罪。   祁景琛算了算后头的学校安排,只能回答抽空就去。差不多也快到了第一批问诊的时间,主任群里渐渐没了动静。   苏池悠悠闲闲地翻出包里带着换洗的拼色长款衬衣和半截裤,宽松款的衣服显得他更加精瘦。出门前戴上墨镜和帽子,不像是明星怕被认出来,更像是要去唱嘻哈的艺人。好在大学城附近这个点没什么人。   他走得慢,一路上甚至有小姑娘拿出手机来拍他。等踱步到咖啡厅时,坐在窗边的刘楚勋都快跳起来迎他了。苏池吊他胃口一般,见了面也一言不发,刘楚勋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最后他斟酌出了一句自认为很委婉的问法:“你和祁医生生到底有没有米煮成熟饭?”   苏池拿着银匙搅开咖啡伴侣和方糖的手颤抖着,整个人憋不住地笑了出来,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闪着点点亮光。   刘楚勋干着急,这人却笑得如此开心,他心里也大致知道苏池是逗他,但就是怎么看他怎么来气。   苏池笑够了喝了一口咖啡,慢慢地把昨天的事说给刘楚勋听。笑归笑,但提到拨进来的电话时,苏池还是严肃地打算模糊处理。刘楚勋却听出来这通电话是关键,警觉地伸出手说:“手机。”   苏池也不是第一次上交手机,之前都是“你随便折腾”的态度,今天却有些犹豫,看见刘楚勋的手甚至还本能地往里推了推。   刘楚勋又说了一遍:“手机。”神色很严厉,苏池咬咬牙推了过去。他隐约觉得这是他的私人恩怨,还是不要外人和公司插手为好。   刘楚勋翻看了苏池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近一个月内,连续几个虚拟号码半夜往苏池手机里打电话。但苏池一直没说,按他的性格要是不想说那就一直不会说。   一直拖到现在才说,大概是舞台事故让他觉得非常不安全了,是苏池下意识的求助方式。   苏池试探着解释道:“之前在剧组里我和前辈们说过,他们说很正常,说不定还是粉丝打的,让我习惯就好......那时还是保密剧组,你忙着交接另一个艺人的过渡期去了,就没和你说。”   提到这个过渡期,刘楚勋就过意不去。本来还有小半个月新的经纪人才来把这个艺人接走,谁曾想苏池出了大事,立刻又把他送到苏池身边,中间空白的在剧组的这一长段时间,只要苏池不说发生了什么,其中的信息很难补回来。   苏池敲了敲桌子让刘楚勋回神,他问“不是看本吗?本子呢?”   刘楚勋如梦初醒点了点头,依旧有些木然地从包里拿出一个打印件的厚本。   苏池看了看封面,是新锐导演龙汀煜执导的本子,还在选角阶段。他的印象里新锐导演冲年度最佳导演的可能性非常大,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修养不好,把厚本往刘楚勋那边轻轻推了推说:“算了,不耽搁人家。”   刘楚勋脸上流露出讶异的神色:“你不是一直……”   “龙导今年肯定要冲最佳,我这样子他怎么出片,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   刘楚勋听到这儿却松了口气,解释道:“龙导专门说了,这片子已经排到明年开春了,先让你读读本子,要是能接受就留个男主的位置给你。”   苏池低着头,快速翻开剧本,手指上飞跃的是藏不住的激动。看了看前面的大纲,对故事有了一定的了解后,苏池的手指停住了,抬头问:“龙导怎么偏生选了我?”   刘楚勋摇摇头,他只负责传话,多的龙汀煜也不会多说。苏池合上剧本打算带回去再慢慢看,刘楚勋看着窗外走过两个白衣飘飘的女生,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门儿说:   “昨天你住在祁教授家里,木老板特别不放心,就动了点关系查了查他。”   木老板就是苏池所在的冬陌工作室老板木芸,认识的人又多又杂,查个把普通市民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   工作室人数很精简,精心培养和资源分配下,出来的人大都是实力派。她最宝贝苏池,就算他一直卡在二线演技派没能有个机会冲进一线或者顶流。   苏池感觉不太妙,身子微微前倾听刘楚勋接着说,刘楚勋却卖起了关子:“你还打算住他家吗?”   苏池:“说正事儿!”   “这就是正事儿啊!”刘楚勋一脸无辜,“木芸查到他名下五六套房子,最好的在A市中心鼓楼区。这套也就他有课的时候来住。”   刘楚勋又紧接着补充道“当然,都是合法收益!医院的奖金、科研项目奖金,还有他爸妈做生意的,偶尔给他点,能给你出品个小成本电影。”   苏池快速整理刘楚勋的信息,脑海中闪过祁景琛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实在不敢相信,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所以他是个富二代?”   刘楚勋重重地点了点头:“所以呢,你怎么处理你自己?赶紧巴结上他给你出品个电影?”   苏池又搅了搅碗里半凉的咖啡,轻轻地啐了一声。他低着头说话声音有些闷:“去你的。能溜就溜,要是情况好了再住去那个疗养院就行了。”   刘楚勋崩溃,他不知道苏池怎么就这么执念去疗养院住着,又为什么这么回避和祁景琛相处。   周五下午祁景琛只有一节课,四点就可以离开学校。杨哲成还要等她隔壁农大的研究生女友下课,于是坐在办公室看学生交的材料,看祁景琛翻开桌上的厚砖头开始看,也没打算走。   杨哲成觉得反常必有妖,警惕地问:“哪个患者又有什么新型疑难杂症了吗?”   祁景琛摇了摇头。   “那你陪我在这儿喂蚊子。”杨哲成说着伸手拍向自己肩膀上的蚊子,“嗬,一手的血。”   祁景琛没理他,只发出翻书的“沙沙”声,杨哲成低头看回了文件上。过了两小时,学生们放学了,学院楼下叽叽喳喳地发出吵闹声。   杨哲成关不上话匣子,听见学生吵闹自己也要凑热闹。他捏着实验报告单的一角,捡起断了的话题自言自语说:“反正你也没有家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得愁带着我挑嘴的女朋友吃啥呢。”   祁景琛的眼睛终于离开书本,依旧没有给杨哲成任何反馈。他看了看手机,三秒后,合上书起身走了。   杨哲成担心是祁景琛见不得自己秀恩爱,在一片嘈杂中大喊:“祁教授您别这么小心眼儿啊!你也会遇到真爱的!”   祁景琛本来打算错峰回城里,忽然想起来家里面还有一个人,他要回去看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食用!望喜欢! 第8章   夏日的午后太阳更加烫人,连带着被晒热的水泥地也散发着直逼人脸的热量。苏池本来想在外面拖到晚上再回去,耐不住炎热的天气,坐上刘楚勋地车做贼心虚一般打开了祁景琛的家门。   他总觉得怪怪的,总也怕祁景琛万一在门里站着,那可不比婚外情捉奸在床尴尬?   但祁景琛医教研三头跑,都快忙出毛病了,自然不会在家里等着苏池回来。   苏池在饭桌上放下厚重的剧本,倒了杯冰水缓了会儿。他拿出刘楚勋带过来新开的药,按着用量一点点往眼睛里滴。透明晶莹的液体悬在眼睛上方一秒就落进了苏池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左眼那层雾还是笼罩着,却给苏池加了一笔摸不透的气息。   他本想用本地菜蔬配送软件,下单些生鲜食品,毕竟有两个人吃饭。忽然又想起来刘楚勋说的祁景琛在鼓楼区也有房子,他心里沉了沉。最后关掉了下单软件。   明天祁景琛又没课,按理是不会过来了,苏池也没了折腾三菜一汤的心情,盘算着下楼吃个炒饭就得了。   结果六点半,苏池浑身散架一般躺在家庭影院的大沙发上几乎要睡过去,突然听见锁孔转动的声音,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活像小时候偷偷看电视结果父母突然回家了一般。   苏池看见白衬衣黑裤子的祁景琛,一手放在玄关的钥匙盒里,长袖卷到了手肘处,一手把身后的门向里一拉关严。锁扣“咔哒”落下,室内显得越发安静。   苏池赶紧解锁手机把购物车里的菜蛋肉全部下单,祁景琛洗完手出来看了看他,他赶紧解释道:“我……我不知道你还回来。”   “怎么?”祁景琛看了他一眼,露出些许好奇的神色。   苏池见他心情应该不错,想着随便扯个解释他应该不会生气。毕竟总不能直接说“你鼓楼区的房子多好啊你肯定要回去”。   “我的意思是周末看病的人多,你应该回不来。”   “你还挺了解医院业务。”祁景琛走过苏池身侧,倒了杯水给自己。   苏池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忍着内心的尴尬说:“我叫了跑腿送菜,一会儿就做晚饭。”   “还在家里吃?”祁景琛放下水杯看了看厨房里问。   “菜已经下单了。”   祁景琛指了指没插电也没放米放水的电饭煲,苏池顿了会儿猛然反应过来。他太久没有沾过米饭,以至于忘了正常人是要吃主食的。   ,苏池找到了米柜,舀了两碗生米出来,放在淘米盆里一遍遍洗。祁景琛靠在砧板边上问:“听说你们戒碳水?”后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苏池低着头不看他,声音闷在下方回答:“嗯,业内规矩吧。”在医生面前说这种近乎损害身体的饮食方式,苏池有些心虚。   祁景琛没再多问,起身走出厨房,苏池如释重负把米放进电饭煲蒸上。   送的菜有豆腐、白菜、豆角和牛肉,其他是简单的配料。苏池快速炒了个豆角、青椒牛肉,煮了白菜豆腐汤就端出去,生怕送晚了祁景琛不乐意。   苏池心里总在做祁景琛勃然大怒的准备,但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过激的情绪,他心里这块石头也就永远落不下去。   祁景琛但凡展现出些人间该有的情绪,苏池早就敞开和他相处了。但他平静如深潭水,没有人知道潭水下方是地下河还是火山口。苏池生怕随便一动就积累些许不满,最后闹得天崩地裂。   他感到危险和不安,意识里觉得是尴尬,很想逃避。两人对坐吃饭时,苏池给祁景琛舀了饭,自己碗里是空的。   祁景琛看了看他说:“养伤,吃点吧。”   苏池摇了摇头说:“吃了头晕,不习惯。”语气里有些许无奈,还有责备自己的意思。祁景琛落在豆腐上的筷子顿了顿。   对坐无言让苏池觉得更加尴尬,他东拉西扯地问:“合祁教授胃口吗?”   祁景琛点了点头,两人又陷入沉默。   “如果祁教授觉得买菜麻烦,可以用送菜软件的,我回头发给你。”   “直接叫名字吧。”祁景琛冷不防地这么说一句,苏池想了会儿才意识到说的是称呼。   “那就,祁、景、琛。”苏池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二甲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暖黄灯光照着他的薄唇向两边打开,舌头上下动了动,轻轻吐出三个字。   对面的人还没来得及给反应,苏池端着碗的手却忽然开始不稳,他立刻放下碗筷,碰到桌子的声音尤其清脆明显。祁景琛抬头,苏池左手捂着左眼,右手搭在桌子上。   祁景琛心里警铃大作,起身靠近苏池,柔声道:“手放开,我看看。”   苏池左眼连着左半边整个头都在疼,右眼暴露在空气中,可以看见有些微微湿润。他艰难地放下手,就连动左手他都觉得牵扯着发疼。   苏池的左眼半睁着,已经是他的极限,祁景琛看到里头充满了红血丝,轻轻吸了口凉气。他抬手要碰向苏池的眼睛,苏池本能地往后躲,祁景琛含着歉意说:“会有些痛。”   苏池点了点头,祁景琛抚上苏池眼睛那一刻,他紧紧抓住了薄薄的阔腿裤,深吸了一口气。右眼也跟着红起来,眼前的一片水雾更浓了。   祁景琛有些急了,呼吸的速度快了起来:“刘楚勋拿药给你了吗?”   苏池点点头,彻底闭上了左眼。偏头痛带来的撕扯感几乎要他晕厥过去,但每当他尽力放松那根神经时,铺天盖地的疼痛又会席卷而来。   苏池看见祁景琛手里的眼药水,抬头让他处理。祁景琛的手搭在苏池的头上,苏池疼得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祁景琛却一改检查时的温柔,用力打开苏池的左眼,快速滴上了眼药水。   苏池死死地攥着裤子的布料,右眼噙着的生理泪水夺眶而出。祁景琛安慰他说:“短痛总好受些。”   苏池承认确实是这个道理,但眼部传来的刺疼太要命了。他在饭桌前坐了会儿,祁景琛收拾碗筷,收到他面前时,苏池睁开右眼看了看祁景琛,语气里带着些释然:   “是眼压太高,对吗?”祁景琛点了点头,他接着说:“我听说不及时用药会造成青光眼甚至失明。”   祁景琛放下碗筷,很郑重地对他说:“你不会的。”   “那是你又救了它一次。”苏池指了指左眼说,“谢谢。”他起身要帮祁景琛洗碗,祁景琛挡了挡让他坐着别动。苏池点点头要走出厨房,忽然一阵铃声响起,两人都呼吸一滞。   昨天的记忆又翻涌上来,连带着这三个月来的回忆,苏池脊背一阵发凉,祁景琛眉间也含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他看着苏池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后面部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朝祁景琛摇了摇头就接起电话往客厅走。   来电人是龙汀煜,苏池没存过他的电话,故而并没有对应的联系人名称显示。他听说苏池接受了新剧的邀请,非常高兴,于是来商量一下他所要的男主建构。   龙汀煜解释:“选你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次事故,你基本上是顺风顺水了前二十几年,这可是个大难了。我和刘楚勋聊的时候,感觉你有绝处逢生的坚韧,和这个男主角很像。”   “但是啊,你往常接的片子,男主更多的是从头到尾阳光、积极、浪漫主义那一卦,这次除了坚韧,剩下的迷失、狠厉,都是你没接触过的题材,好好琢磨琢磨吧。”   苏池在电话一头谦逊地回应他,龙汀煜又说了些编剧的创作思路,一聊就聊了半小时,苏池左半边头竟然不是很疼了。不知道是药效起来了还是分散了注意力的原因。   祁景琛收好两副碗筷,刷掉两口锅,水声阵阵中他听见苏池在客厅通电话的声音。他有意放慢速度,洗完锅碗后站在厨房里听着外面的谈话声声音渐渐变小,直到挂断电话才走出厨房,最后把放凉的剩菜送进冰箱。   他出来后没问过苏池,开了盏柔和的白灯,整个客厅如同笼罩在人造月光里一般。祁景琛见他尝试着睁开左眼,弯下腰去看了看,血丝褪了大半,上眼睑的鼓胀感也基本消退。   祁景琛看过那包药里的医嘱,其他药水用法用量注意事项都写得很清晰。但对承担降眼压功能的路达舒,写得很官方,一再强调能不用就不用。可能苏池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有高眼压的先兆,下午根本没碰过那盒全新的药水。   “我想着降压药不能常用,下午就没开过,谁知道就……”苏池看着祁景琛盯着那一袋子药解释道。祁景琛要开口叮嘱几句,苏池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刘楚勋,他问:“龙导联系你没?”   苏池抱着手机“嗯”了一句。刘楚勋喘着粗气仿佛刚刚跑过一般,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地:“你要是没问题,我联系疗养院了啊!”   “你在哪儿?”苏池先反问他。刘楚勋深吸一口气,呼吸终于稳住了:“木老板给我放假,才进家门,小区电梯坏了。”   苏池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人已经驱车到了千里之外的疗养院,他抬头看了看祁景琛,祁景琛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望了回去,那双倒映着自己影子的眼睛动了动,又移开目光对电话里说:“那你安心休息吧。”   “你到底打算住哪儿?”刘楚勋被他九曲十八弯的打哈哈弄得心烦,声音提高了许多。苏池下意识地看向祁景琛,他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手机上,苏池估计他是听见了,不好意思地捂了捂听筒。   祁景琛伸手过去,苏池疑惑地“欸”了一声,手掌微微松开,手机直接滑进了祁景琛的手里,他看了看苏池说:“住我这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同居(?)啦 第9章   刘楚勋在电话那头愣住了,苏池也瞪着眼睛看着祁景琛,空气一瞬间凝固,时间被暂停了一般,足足半分钟刘楚勋才重新开口,带着歉意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总是打扰您……”   “苏池的状态住院的话很难好好休息,如果去疗养院也基本没有附院这个级别的眼科团队,只会更加麻烦。”   “他刚刚眼压过高,如果反复发病可能会引起失明。”   刘楚勋在那头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这么大的事儿,苏池刚也没和我说,我还以为他情况稳定了。这样的话那还要麻烦您了,具体费用我打到您的卡上。”   “这倒不用,开药的钱医院都收过了。之后再要检查他自己会补挂号费。”   祁景琛把电话还给苏池,苏池接起来听见刘楚勋有些疲惫但又带着些许如释重负的声音:“要给你送什么过来吗?”   苏池想了想,第一天祁景琛就给他翻箱倒柜找了毛巾牙刷,自己还有一套换洗的夏装,于是只要刘楚勋再带两套衣服,把睡衣和iPad给他送来就行了。   “你自己看着点,给人祁教授买点东西,人家一片好心你也没个表示……”   “哪儿有,那是他们家缺个阿姨,让我暂代,还不发工资那种。”苏池看着祁景琛走进浴室的背影,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但祁景琛一定是听得见的。   刘楚勋挂断电话后,总有种儿子出嫁的感觉,横竖都觉得不太对。他仔细品味了苏池的最后一句话,幡然醒悟这人合着给祁景琛做家政去了!   刘楚勋想起来才接手苏池那会儿,两人暂时没什么资源,窝在青年公寓里苏池闲不住,给他折腾甜点小吃下午茶和三餐。而且还弄得有模有样,味道很好,后来刘楚勋再想吃,苏池早过了那股子劲头,说什么也不再做了。   结果现在就这么便宜了祁景琛?刘楚勋忽然觉得祁景琛的高大形象不复存在,倒像个山大王抢了良家男。   苏池也很有给人当家政阿姨的自觉,走到卫生间里把篮子里的衣服按深浅分开,刚要分批放进去,发现面前的洗衣机10Kg的容量,如果只放几件夏衣未免太浪费。   他不抱希望地翻了翻洗衣机后头的架子,竟然真的在崭新的洗衣液之间找到了洗衣袋。祁景琛和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必须要干洗的,他套上洗衣袋一股脑儿地扔了进去。   拿手机连上洗衣机控制系统时,苏池有种是房间主人的错觉。他看了看洗衣机连带着的五花八门的空气洗、消毒、除菌、脱水系统,还有巨大的挂烫式熨斗,心说,祁景琛能会用就有鬼了,之前肯定是请来的阿姨在帮他折腾这些。   他走出卫生间,祁景琛坐在客厅里翻找着大荧幕下的柜子,见他出来偏了偏头说:“水放好了,别洗淋雨。”   苏池心里正想说,祁景琛除了无伤大雅的生活废柴以外,其他各个方面都还是很讨人喜欢的,追他的人应该早就从医大南门排到附院北门了。   祁景琛幽幽地补了声:“阿、姨。”两个字咬得很清晰,苏池一瞬间就被拉回刚刚和刘楚勋扯淡的时候,耳根子一烫说:“去你的!叫阿姨就给我发工资。”   祁景琛在柔光里低着头,苏池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觉得他一定是笑了的。   那一层薄薄的尴尬、隔阂,在祁景琛这句玩笑话里总算散去。他仅仅只是给苏池敞开了一瞬间,带着市井气息,其他人很难想象到的一面。苏池却感到涌向他的保护和安全感,能放心地一点点靠近他。   祁景琛盘着腿坐在地上找光碟,从一堆封面已经褪了不少色,红的都快变粉了的光碟盒子中,挑出一张大草原做封面的,其他按着颜色深浅逐一放回去。   苏池换上干净的白短袖和浅蓝色半截裤,擦着头走出浴室。看见客房的门打开了,于是站在门口张望了会儿,外头的路灯让卧室显得不是特别暗,能看到床上有床品的轮廓。   苏池拿手肘子戳开灯的开关,眼前是已经铺得整整齐齐的米黄色床单被套,被子上甚至放了个小鲸鱼公仔。他在门口站了会儿露出讶异的神色,随即转身回了客厅,没问清楚前他不会走进去。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盘光碟,苏池拉到眼前一看,触电一般迅速往外推了推,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祁景琛走出浴室,见苏池坐在沙发上木然地擦着快要干了的头发,见那光碟已经被远远地放在了桌子的另一角,知道这人应该是已经看到了说:“不是要一起看片子吗?”   苏池指着他多达四个柜子的光碟储备,脖子还是带着些红颤声说:“你这么多碟,非看这个不可?”   那张是他小时候路过一个剧组,出于好奇多看了两眼就被拉过去跑龙套,演了男主小时候,只有两个镜头,加起来不到一分钟,也没有台词。   虽然这个片段早年经常被他拿去当投简历的出演作品展示,但就这样扔在他面前,还是被一个只认识最多两周的人,实在让他觉得尴尬得不行。   他自己没看过这个陈年老片,听说当年拿了很多奖,但他光看里头自己的截图就已经知道当时自己又呆又傻。   祁景琛见他的脸忽红忽白也没为难他,抽了张欧美片朝苏池晃了晃说:“这个呢。”   《头号玩家》。苏池点了点头,祁景琛走到沙发背后放进影碟机里,把遥控器塞进苏池手里,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除了检查眼睛,这是两人第一次做的这么近。苏池刚开始下意识还是觉得有种亟待破冰的尴尬,后来随着电影发展,这点儿情绪早就被影片吞没了。   祁景琛应该是花了大价钱折腾这套设备,不论是投影的色差很小,还是四声道环绕的震撼他都做得近乎影院的效果。苏池看到一半,唯一担心的是邻居会不会来找麻烦。   跳出黑幕和制作人员的名字时,苏池如梦初醒般望了望左侧已经封上的阳台,只看见黑绒布窗帘盖在落地窗上,于是他起身去拉开,位于新开区的大学城闯入他的双眼。   这里包含着未来的人才,在房地产的叙述中是即将就要腾飞的样子,但灯火却是寥落的,巨大的黑暗中,有学校也有工厂也有各种各样的机构。   苏池常年住在城里的青年公寓和宾馆里,要么就是荒郊野外剧组安排的住处。见到这样卡在发展和停滞边缘的地方,心里说不出的郁结。   祁景琛把机器关了取出光碟,看到他在窗边,轻声提醒道:“客房我让钟点工清理出来了。”   苏池回神点了点头,拉上窗帘往客房走。躺在床上时他拍下那只鲸鱼公仔发给祁景琛问:“你买的?”   祁:“不是。”   苏池想了想可能是买床品时送的也就没有多问,他下午半梦半醒那一觉和电影的余韵让他此刻毫无睡意,躺在床上发呆就容易越想越远。   大学城半是繁华半是寥落的景象深深的映在他的脑子里,一如他最不愿意面对的自己。在外人毫无知觉的时刻,他强烈感到多年前自己根本不会考虑的瓶颈期到来了。   龙导的话也顺着涌入他的胸腔,扎得他一阵阵疼。他讨厌被标签,他可以胜任很多种角色。但是当他反复在同一类片子里出现时,他就已经被贴上标签了。   苏池想要再往前走一步,那都是能扎得他浑身鲜血淋漓的荆棘。他又不甘心就这样停止前进的步伐,他想要冲破那块圈禁他的诅咒。   带着不甘混合着失落,对左眼治疗是否能成功的恐惧苏池睡着了,梦里一团漆黑,他能感觉自己紧紧抓着床单,但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他和那团黑暗相顾无言,但他知道自己心里承载着的巨大压抑之感无法释放,而那片纯黑则轻松豁达。   不对等的感觉让他几乎要疯掉。   直到左半边的眼睛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苏池的左手微微松开,梦里的黑色开始坍塌,他微微睁开眼睛,两只眼睛都看不太清楚。但轮廓看来是祁景琛。   他张了张口想问祁景琛怎么在客房,祁景琛先一步回答他说:“我今天有早课,先走了。”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苏池勾了勾嘴角,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没一会儿他就听见了门锁扣上的声音。他还以为在半夜,没想到已经天亮了,自己就这样和深不见底的黑色对坐了一晚上。但当苏池猛然回神刚刚祁景琛来过时,焦虑感忽然消退大半。   他要把一切责任推给深不见底的夜色。人总会在夜幕降临时分胡思乱想,白天又表现得无事发生。晚上发生的事、产生的情绪苏池多半不会相信,就像他不会在半夜下单买东西,他清楚那十有八九白天醒来后根本不会喜欢。   苏池再次醒来是被家里的座机吵醒,苏池不由得感叹,祁景琛家竟然还留着这种老古董。他寻声找这台座机,愣是在最后一声响完前,在玄关处接到了这通电话。   他心里还在无语,怎么会有人把电话按在大门口,接起来简单地问了一句:“您找哪位?”刚睡醒还没喝水,苏池的声音有些哑,听起来还带着些慵懒。   对面顿了会儿没说话,尔后立刻炸了,听起来有三四个人的声音,其中一个骂了一句:   “我/靠,祁教授往家里藏人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食用!但愿能考试顺利呜呜 第10章   苏池刹那间也懵了,什么藏了人?那边随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之前祁教授家不是个阿姨吗?怎么成个小哥哥了?”   “声音还有、点、好、听。”   “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三个女生你一眼我一语地说了起来,有一个提醒道:“电话还没撂呢。”   “哦哦对对对,”握着电话那个女生赶紧凑近听筒说,“您忙,没事了,不打扰了哈。”   “郁川川你怎么就给挂了?!咱们不是……”离郁川川最近的女生盯着她的背后,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郁川川疑惑地“诶”了一声,就感到肩上被塑料文件夹拍了拍。   她一回头,差点腿一软坐下去。祁景琛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神色冷淡疏离,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不像白衣天使倒像白无常。他指了指前面的手术室说:“你老师让你去旁观。”   “啊,好、好的祁教授……”   郁川川显然被吓得不轻,刚刚电话里的事儿也就被挤出了关注的焦点。身后几个女实习生立刻识相地散开,还分给她一个同情的神色。   回到诊室后,祁景琛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学生问:“联系了吗?”三人猛然从邪门歪道的想法里跳出来,面面相觑后摇了摇头,立刻垂着眼不敢看祁景琛。祁景琛边出诊室边用手机拨了过去。   几个女学生还杵在诊室里,脑子里还残留着关于“祁教授家里的小哥哥到底是谁”的疑问。   苏池刚洗完脸又听见手机响,下意识觉得难道那几个疑似祁景琛的学生的人还搞到了他的手机号?拿起手机一看是祁景琛本人打过来的,刚接起来那边就语速很快地说:   “书房进门第二个柜子,左数第三个文件夹你拿出来,一会儿有人来取。”祁景琛的语气里透露出些许急切,苏池答应下来他就立刻掐断了电话。   那是特殊病例的诊疗报告复印件,附院来了个相似病历,祁景琛打算从中寻找些治疗方案。   “一会儿复印件到了,开个小组会。”祁景琛联系好几个副主任后,通知分配会议室的护士进行准备。   眼科的一大好处就是手术创口面积小、干净,但是在人非常重要的部位动刀子,必须要十二分的慎重。虽然很少有出人命的事故,但眼睛出了问题,某种程度上比死亡还要折磨人。   祁景琛一改问诊病人时的温和,雷厉风行地走进小组会议室。样例记录已经被复印了三份发给其他人,祁景琛直接拉开椅子,坐下后熟练地翻到第十五页,指着第二段开始说:   “这里的病变和今天这个病人非常相似……”他抬头看着在座几位,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祁景琛皱了皱眉。几人迅速翻动复印件,终于再互相指点下找到了位置。   祁景琛接着进行样例分析。治疗小组听了会儿才跟上祁景琛严谨流畅的思路。虽然他们早就习惯了祁景琛在这种时候又快又猛的风格,他太熟悉这些病历了,很难想象他看了多少遍,才能把这些都深深地印在心里。但几人每次小组会议的表现还是显得很拉垮。   敲定治疗方案后,徐梦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色却没有舒展。她和吴开抱着蓝色夹板走在纯白包围着的走廊上,吴开和她搭伴儿很多年了,安慰她道:“祁教授就是个眼科AI,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不是小组会议我们很尴尬这个事,”徐梦青一针见血“又不是第一天了。我是觉得,祁教授还是没能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吴开听了微微一怔,在分岔路口停下了脚步,徐梦青看着远方喷气式飞机留下的白色痕迹,紧了紧怀里的夹板接着说:“如果不是你拿了两个例子出来,他大概还是会选择保守治疗。虽然要终身用药,但至少能保住眼睛,能不能看清还要靠病人自己。”   “而且,这台手术他也不会做的。”   吴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往前方走去了,徐梦青往左边的病房走去,听到吴开和迎面而来的其他医生打招呼的声音。   下午杨哲成就按着治疗方案,把病变部位切除了。祁景琛拿着新收病人的病历,站在窗前边吹风边看。杨哲成做了大概两个半小时后终于出了手术室,见完病人家属后立刻跑到诊室说:“你可别瞎着急了,很顺利,歇会儿啊。”   窗外很亮,祁景琛靠在墙上,脸部显得有些暗。他看着病例的眼神淡淡的,也没什么表情,连点头都是轻轻的,夏风吹进窗户。他额前的头发也跟着动了动。杨哲成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几个实习生插不上手今天的事,祁景琛简单说了说方案后,几人做了笔记后直接把诊室当自习室。她们疑惑地看着杨哲成。这人究竟怎么看出来祁景琛情绪有变化的?   苏池找到那份文件后又坐回了客厅,又想起那间乱七八糟的书房,强迫症忽然见就忍不住了。他起身研究了会儿祁景琛放在书架上的各类文件夹、学术专著的排列方式,摸索出规律后把地上的、桌子上的书都小心翼翼地排进去。   他又偶然从祁景琛家里翻出来一个医院发的布口袋,苏池一拍脑袋,换了件纯色短袖和牛仔裤,戴好口罩帽子,提着袋子进了菜市场。   熟悉的乡音传进苏池的耳朵里,这里的人平均年龄都不小,大多数人不会认识他。他难得能有机会不用特别防备被认出来,因此哼起了轻快的曲调。站在蔬菜摊子前挑蒿子时,老板娘忽然盯着他的袋子笑道:   “原来你是医生家属呀。”   苏池连忙摇头说不是,老板娘却更乐了:“还没给家里交代吧,没事的,和女医生在一起挺好的,放心给家里说吧,找个医生可好了……”   “不是,我是他主治的患者。”   苏池的解释老板娘显然没有听,他胡乱抓了一把蒿子放进塑料袋里,老板娘还在絮絮叨叨,他只想赶紧买完就走。   “常来啊。”老板娘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还顺手给了他一个胡萝卜。苏池低着头,耳根子有些红,快步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他接到祁景琛的电话,对面说晚上回不去吃饭了,还叮嘱他一个人也不能随便对付。   苏池乖乖答应下来,橘黄色的夕阳下,他忽然觉得晚霞顺着这句话涌入他的心底。   祁景琛参加的是医院组织的,给十多位援边医生的送行宴,但决定得很突然,最后到场的也不过寥寥三桌人。在一众领导发言结束后开席,杨哲成算了算祁景琛的出诊时间大喜道:   “你后两天都没坐诊没排班,还不多喝点儿?”   “要开车。”   “我送你,来来来喝,老夏他们一走谁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得来,咱们必须不醉不归啊!”   “明天有课。”   “那是下午!”杨哲成把祁景琛面前的被子斟满,看着他慢慢喝下去。祁景琛酒量一般,但这人永远都是冷淡疏离的样子,舌尖碰到并不熟悉的烈性酒,表情也依然没有改变。   最后杨哲成践行自己的诺言,把祁景琛送回了家。杨哲成也不知道他醉了没,只知道他喝了酒话还越来越少了,不像别人是越说越多。   苏池正好下楼扔垃圾,回来就看见楼下的车里出来一个一身酒气的人,侧头多看了两眼发现是祁景琛。   苏池愣了两秒走上前去扶他,杨哲成不认识他,还以为是好心市民,一个劲儿地道谢。直到上了楼,杨哲成要从祁景琛的兜里掏钥匙,苏池让杨哲成扶好祁景琛,自己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杨哲成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池把祁景琛领进去,还给自己道了谢。   苏池关上门,祁景琛木然地站在玄关处,他软下语气来半哄半骗地说:“祁教授,沙发上坐会儿,我给你弄醒酒的东西。”   祁景琛低垂着眼一动不动,刚刚有杨哲成在,两人一起连拖带拉才把祁景琛弄了上来,他虽然瘦,但如同睡着一般死沉,苏池一个人肯定是解决不了的。   最关键的是刚刚苏池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到了独处的空间,苏池忽然觉得,就算是碰碰祁景琛那都是他乘人之危占便宜。。   两人在玄关处对视了会儿,苏池扭过头冲进卫生间给他洗了快毛巾擦脸。祁景琛任由着苏池摆布。   祁景琛一身酒气但脸上却不显红,玄关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他皮肤更白,他的五官轮廓丰满立体,苏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祁景琛不近人情的冷漠交织在酒气中,空气里多了层说不清的意味。   灯突如其来的全部黑了,苏池听见门外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祁景琛仿佛也感到了不对,转身不知道要往哪走。   房间里很黑,祁景琛为了观影效果应该是用了特殊涂料,苏池怕他磕了碰了,忍着左眼接近于失明的状态,赶紧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说:   “你栽下去了,我也心疼。”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食用! 第11章   祁景琛的动作停了停,苏池以为他听懂了要浪子回头,没想到祁景琛手臂用力,要把苏池拉着一起走。苏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紧紧抓着他的上臂身体前倾,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好在这个通道里并没有放什么东西,祁景琛很顺利地到了书房门口,苏池倒是在饭桌旁磕到了大腿。   他揉着腿上发疼的一块,看祁景琛在书房门口站了会儿,径直走进去,背靠着大书架就坐下了。   苏池只能隐隐看见他的轮廓,也很难衡量距离他有几步路,他本能地有些恐惧,但祁景琛一路走过去都很顺畅。他想起自己替祁景琛收拾过书房了,地上很干净,不会绊倒自己。   正当他打算走到祁景琛旁边劝他回房间休息时,空调“嘀——”地响起,几个家用电器也发出了开机的声音,苏池知道是来电了。刚刚一直在和祁景琛僵持,他都没发现自己的背脊,在热腾腾的夏夜里已经湿透。   苏池抬手想要打开书房的灯,此时房间外的光已经落了部分在书房里,不是特别暗了,可以看到苏池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书房的地板上。   但祁景琛端坐在地上,轮廓很安静,光线落在他的脚边正好避开他。让苏池忽然不想开灯打破这一刻。   他转身去拿蜂蜜调蜂蜜水给他解酒,那上次医院送来的,没想到最后还是用在了祁景琛身上。   苏池进来时还是打开了灯,端着撞在玻璃杯里的蜂蜜水在祁景琛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说:“喝点吧,不然明天要头疼。”   祁景琛垂着的双眼望向苏池,苏池握着杯子呼吸一滞。祁景琛平时严肃冷淡,苏池很少和他对视。这一刻他眼底的疏离消失为空洞和涣散,薄薄的水汽蒙在眼前,留下的只有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杏眼里仿佛有东西要把苏池吸进去。   祁景琛拿过苏池手里的蜂蜜水,喝了两口后放在了一旁,不打算再喝的样子。苏池好言语地哄他说:“喝了我把你背上床,床上软好睡觉。”   苏池对自己能不能背起祁景琛其实有很大的怀疑,毕竟刚刚就被折腾的够呛,这人高了自己半个头,自己还比较虚弱……   祁景琛却没有动作,并不打算上床睡觉,反而闭上了染过酒气而有些妖冶的眼睛。苏池叹了口气也在他身旁坐下来,靠着冰凉的书柜。他抬头看着顶灯,忽然听见祁景琛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来,震动声传到苏池的身侧。   他坐下时,手机顺着裤兜滑了出来,现在正躺在二人之间的空地上,苏池只是偏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微信消息争先恐后地跃入他的眼睛。   “祁主任,对不住,不知道您这一杯倒这么灵验。”   “祁主任平时滴酒不沾,你们还拿着他灌,是人吗。”   “这不是以为他深藏不露……”   苏池默默地摁下侧边的锁屏键,顺便把铃声给关了。他仰头笑起来,没想到祁景琛是个一杯倒。这放在谁身上都不过是个亲友间打趣的特质,放在祁景琛身上却多了几分生动和真实。   并肩坐了没一会儿,苏池听着空调运转的声音、风吹动防盗笼的摇晃,慢慢睡着了。   后半夜他感到有人把自己抱起来,他下意识用力挣扎,但睡梦中整个人都是软的,没什么力气。他感觉自己胡乱拍打的手被温柔地摁了回去,大概感到了安全也就没再乱动,尔后他听见流水声,恍惚间他想起来应该是祁景琛酒醒了,准备回床上睡觉。   苏池不禁想,不知道祁景琛发现自己撒酒疯是坐在书架前,会有什么样的感觉。难道这人醉酒了也还在想着患者和病历?   闹钟响起时,苏池习惯性地往身后摸手机,却忘了自己睡在祁景琛的客房而不是自己的房子,右手直接打在了比原先自己屋子里,高了一大半的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   疼痛感顺着他的关节传遍全身,本打算赖会儿床的苏池猛地睁开眼睛,全然被疼醒了。客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隔音效果比较好,祁景琛并没有敲门来询问他情况,苏池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池揉着眼睛走出客房,祁景琛正提着早点开门进来。他瞟了眼祁景琛提着的袋子,忽然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问:“我跑遍整个大学城都没看见这玩意,你怎么弄来的?”   “楼下清摊快,起晚了就没有。”苏池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六点四十。祁景琛估计是还有课,所以起这么早,他想开口确认,祁景琛继续说:“你经纪人和我说了,你早上只吃糊状的或者流体。”   苏池点了点头,没说出口的是他其实不吃的时间居多,一年里又是剧组又是影棚,偶尔还有红毯,能吃上顿正常饭就不错了,基本不敢想早餐。   “你几点的课?”苏池洗漱完拉开椅子坐下来,祁景琛嗅到一股青柠的香气,他打开馄饨的包装盒回答:“下午。”   苏池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满脸写着“下午才有课你起这么早干嘛”,祁景琛没抬头也就没见他的精彩表情,苏池拿出一次性勺子搅着面前的糊,克制地问:“你起这么早……还要去医院?”   “头疼。”祁景琛说得很轻,苏池光从他的表现、语气等各个方面来看,都感觉不到这是个宿醉头疼的人会有的镇定。苏池觉得仿佛是个机器,计算出来自己应该头疼,所以精确地回答他一般。   “右手怎么了?”祁景琛的目光放在苏池微红的关节上,苏池尴尬地一笑说:“撞在床头柜上了,没事,一会儿就消肿了。”   苏池吃东西慢,最开始在片场根本吃不完一份盒饭就要接着拍,后来磨了大半年,总算是能快些吃完跟着剧组赶进度,但后果就是吃完中午饭撑得他下午也不会想吃东西。   现在节奏又慢下来,他继续恢复以前慢条斯理的生活。祁景琛吃完后,收拾好餐盒放到门外,弯下腰在玄关处的柜子里拿出药水和棉签,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提醒苏池道:“记得擦药。”   苏池起身后第一件事却是从冰箱里掏出两个番茄,扔进崭新的榨汁机里加水榨了十分钟,端到祁景琛面前说:   “醒酒,快喝,没放糖。”自从昨天那杯蜂蜜水,苏池就发现祁景琛应该是不喜欢甜食才一直没喝完。刘楚勋在医院里就吐槽过,苏池调的蜂蜜水甜得仿佛打死了卖蜂蜜的。   他对甜味有种报复般的迷恋,有一段时间他自己在家里做的菜,没有一道不是翻着丝丝的甜味,刘楚勋来蹭饭都是自己打包外面的盒饭上来。   他听学心理学的大学同学说,可能是缺乏某种关怀或者某种需要没能被满足,糖可以短暂地给人快感。到现在苏池对甜味近乎偏执的情绪已经消退很多,但至今他也没弄明白,到底缺的是什么。这个东西难道已经渐渐补上了吗?   他站在祁景琛身前,看着祁景琛喝下番茄汁的眼神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知道祁景琛起身自己去洗碗,他才猛然回神。   手机也在这时响起,他掏出来靠近右眼才看清来电显示:徐希涛。他的大学室友,后来分到了不同方向,联系也就渐渐少了。他有些犹豫地按下接听键,突然联系的老同学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安。   “大池子啊,你人在哪儿呢?”   苏池太久没听见这个称呼,神色一变捂着听筒走到封闭阳台的落地窗面前才松了口气问道:   “工伤假,怎么着?”   “那就是闲着呗,身体还行吧,有空来帮我拍个片子没?”徐希涛也不和他寒暄,就像多年前在学校一样直来直往地问道。苏池心里的戒备放下了一大半。   “您纪录片都上国际拿奖了,还要我帮忙?怎么,转战故事片了?”他也半开玩笑地回应,但对于自己的定位,暂时只能想到演员一条。   徐希涛在那头爽朗地笑起来:“系列片儿,三天就要收集完素材,太急了人手不够。”   苏池也懒得多问是哪方面原因导致人手不够的,直接开门见山:“说吧,在哪儿拍?”   “今天两点开拍,你去省医大,我安排。联系好了再去附院。”徐希涛说。   苏池一顿,心里有些打鼓,压着心底的担心和疑问问道:“拿白衣天使冲’五个一’工程?”   “医大请咱们团队去做个宣传,听说最近国内舆论对他们不利,我刚回国也不了解……”   苏池握着手机没再回答,他扯了扯眼前的窗帘,心里翻涌上来的还是愧疚和歉意。   答应下来后苏池挂了电话,祁景琛从他身后走来,见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窗帘,走上前“哗”地打开厚重的黑色帘子,苏池眼里跃入的是高大的白兰树、葱郁的榕树和反光的外墙玻璃,天空湛蓝得完全无法想象,之前雨下得昏天黑地、不知日月。光就这样奔涌在他的面前。 第12章   祁景琛钻回书房里后就没出来过,苏池怕敲门打扰他工作,思量再三选择发微信过去:能看看你的影碟柜吗?   祁景琛回了个自便,他于是一层层扒拉开祁景琛的木柜子研究。他渐渐发现,祁景琛在收藏光碟这方面应该是有强迫症,他不仅按导演整理片子,对色阶排布也充满执念,苏池拿出一盒后小心对照,反复几次才放心地放进去。   他抽出来两张纪实向电影的光碟盒,打开投影机把片子放进去,各自拉了一遍就快到中午了。   苏池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掏出手机想叫个外卖打发过去。徐希涛约定的时间不早不晚,做饭又没人洗碗,他又懒得走下去吃。但当他看见祁景琛抱着本砖头后的蓝皮书出来时,苏池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乖乖起身刨冰箱做饭,   他一时间忘了祁景琛很介意吃外卖,要是自己真弄了个外卖上来,估计得被他拿那本砖头灭了口。   祁景琛见苏池端着碗进厨房忙,也就没打扰他,把桌上的盒子放回抽屉里。两人就像合租室友一样,可以做到不说一句话。   苏池偶尔会觉得轻微有些尴尬,他一直觉得是住在别人家里的不自在,今天徐希涛那边一番话,又把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负罪感翻上来。   之前绵绵密密的尴尬也应该是来自这里,人应该是不能安逸闲适下来的,否则就容易想很多,困在一个死局里出不来。他至今都不能把握祁景琛的态度是怎样的,医院甚至提出了要拍宣传片对抗舆论,他无法想象这件事对祁景琛的职业生涯影响多大,   “满出来了。”祁景琛伸手过来替他关了一直开着的水龙头,轻声说道。苏池开着水准备洗铝盆里的大白菜,走了神忘了眼前的事。他微微偏过头不看祁景琛,手指碰到冰凉的水才渐渐逃出一团乱麻的想法。   要也是怪自己,苏池心想,换做心直口快的人,大概早就问得一清二楚了。但他从小就被教育要体贴、察言观色,加上性格里带着的那一点敏感,他无法问出口也无法在祁景琛面前提及那件事。   祁景琛在一旁,拿过另一个装着蒿子的塑料盆帮苏池洗着,两人并肩在水槽前,苏池低头看着水中轻轻摇晃的白菜叶问:“你下午几点的课?”   “两点半。”   苏池抬起头看着祁景琛的侧颜,他专注地洗着那几根细长的蒿子,仿佛对待手术台上的病人那样细致小心。   他听过学医的朋友说,外科医生很容易和护士结成伴侣,很大程度上有专注时人的魅力会“蹭蹭”往上窜的原因。但像祁景琛这样什么都不干也很好看的,也不太需要专注这个加成,就能收获一大批迷妹了。   他把盆子端出水槽说:“下午要去帮电影学院的朋友忙,走得早,你刷碗行吗?”   祁景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回答,反而问:“电影学院还挺远,要送你吗?”   苏池赶紧摇了摇头说:“不再电影学院,就在大学城,我自己能去。”   祁景琛应下来:“吃完了我收拾吧。”   要不是主刀医生手都很稳,苏池很怕祁景琛能把这一顿用过的碗全砸了。他烧热油把蒿子下进去,爆炒得还有些脆就立刻捞上来。他感觉得到祁景琛在他身后看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苏池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转身把解冻好的里脊肉裹上淀粉和鸡蛋,准备炸一份酥肉。   往面糊里放花椒时,苏池的手顿住了,最后把小碗里的花椒推到一边没有放进去。他后知后觉自己一直没问过祁景琛的口味,反而是他去问了刘楚勋自己的饮食偏好。这几顿饭一直按着苏池习惯的吃法来做,祁景琛没有表过态,苏池也就没提起过这件事。   他知道有的人吃不惯花椒,嘴里会发苦,选择正常的单纯裹一层面糊的做法,把里脊炸得金黄喷香,从油锅里捞出来摆盘。   面对面吃饭时,苏池夹起一块酥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一直忘了问你,有什么忌口吗?”   祁景琛回答得和往常一样干脆利落,确实也在苏池的设想内:“没有。”   他下意识觉得,就按着祁景琛这个闷葫芦的性格,就是有也不会说出来。只能在心里摇摇头,祈祷这句话是真的。   半晌,祁景琛看着苏池身后的厨房,像突然想起来一般开口说:“不吃香菇。”   苏池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个储物柜里有一袋一公斤重的的真空香菇干,祁景琛或许是想起来了。那一袋子香菇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苏池闷闷地扒着碗里的饭想。   徐希涛给他发了医大的北门定位,他从GPS图上专门确认,这门离眼科学院还有至少二十分钟的路程。   苏池换了件黑色衬衣,下身一条藏青色阔腿短裤,背着刘楚勋仿佛有先见之明一般送来的书包,像个大学生一般走出了小区。   日间的白兰花香更加浓郁,破开云层的日光顺着油亮的叶面流淌在笔直阴凉的人行道上。街上人很少,只听得见苏池的步伐声和花与叶的呢喃。   悠长的人行道铺着红砖,南方稍有些闷热的空气被一阵微风轻轻抚动。水汽连带着凉风一同送到苏池脸庞,他跟着导航直走到尽头,然后左转,眼前是一个汽车站。   再走过两个路口,医大北门的指示牌缓缓出现在眼前,苏池关掉GPS快步走过去。暖黄的日光落在他的发梢,整个人都柔和而明丽起来。   远远地他就看见一个背着相机,扛着三脚架,身材微微有些胖的男人,似乎在朝着他招手。   徐希涛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国外和影视圈摸爬滚打了很多年,除了比学生时代胖了些,他还是那张有些孩子气的脸,眼睛圆溜溜的,脸上不知道是发胖还是一直没褪去的婴儿肥,看上去就很无辜。   徐希涛眼神很锐利,盯着苏池的左眼看了会儿,眨巴着大眼睛问:“你带异色美瞳?”   苏池翻了个白眼说:“这么难看,哪儿能有这种款式的?”   “大池子怎么着都好看,”徐希涛嘿嘿一笑,奉承话就出来了,“这左眼这样雾蒙蒙的,和右眼一比,还有点神秘感。”   苏池低低地呸了一声,徐希涛立刻恢复正经状态,关切地问:“复查怎么样,免疫抑制剂用了有用吗?”   苏池闭了闭眼摇摇头说:“才过了一个星期都不到,再看看吧。”   徐希涛知道,他既然答应能来帮忙,自然是医生确认过身体状况的,所以也没有太担心。徐希涛指了指肩上挂着的相机说:“还会用不?有没有一股脑儿全还给老张?”   苏池没好气地说,嘴角却挂着笑意:“全还了,你打电话让老张来拍吧。”   “诶可别,老张一下课就没影儿了,怎么抓得到。”徐希涛吐了吐舌头把相机取下来给苏池挂上,又把三脚架递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张泽义,两人的本科摄影摄像老师,连续几次在国际电影展上拿到最佳摄影,也是知名调色师。电影保密协议的原因,他去拍片子基本没人知道,像阵风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徐希涛说:“在门口等会儿,那被访人从南区过来。”苏池听了点了点头,随便和徐希涛聊了聊近况。他在国外给电视台做纪录片节目,有了自己稳定的团队,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   谈到是否要回国发展,徐希涛却犹豫了,毕竟自己的团队还在国外,但他这些年来越发觉得国内更值得纪录。   苏池正要给他分析利弊,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徐希涛的名字,回头一看,五十米外有个熟悉的身影,旁边是个黑衣服黑裤子黑帽子的男生,也挂着台相机在脖子上,看样子是拍摄助理。   苏池吞了吞口水,侧头盯着徐希涛,半天不说话,徐希涛被他看得发毛,开始贫嘴:“你别不是觉得那教授一表人才动心了吧?没事儿,边拍边积累感情,好事儿……”   苏池皱着眉转过头,让他心安理得地自言自语,自己扶着胸前的相机走上前,伸出手道:“祁教授。”   眼睛里是混合着尴尬、无奈和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连伸出那只手时都有些犹豫。   祁景琛深邃的眸子里也盛满了惊讶,苏池摇了摇头,他的嘴角忽然几不可查地勾了勾,轻轻地笑了。苏池见他那样,忽然也笑起来。   徐希涛在一旁恍然大悟:“哦!熟人啊!那可好办,小宋,和我去医院吧,他俩自己能处理。”   苏池扶额,缓缓开口低声说:“这是我主治。”   徐希涛大喜:“那更好,更了解,今天就收集完素材,肯定没问题!”说完就拉着那位姓宋的助理往停在路边的车上走,顺便给了苏池个飞吻。   苏池嫌弃地转过身去,徐希涛在他身后,边提醒他“展现专业水平”,边笑着和他道别。白色的公务车启动,在一马平川的柏油路上迅速消失成一个小点。   苏池和祁景琛又对视一眼,他立刻别开眼睛,低头调整者相机的参数,一言不发。   夏风中,阵阵白兰花香传来,祁景琛掏出手机幽幽地说:“我开个导航。”   ====================   #芒果   ==================== 第13章   “前方直行,到达教研楼。”GPS的电子女音响起,走在一旁低头看手机的学生朝着苏池和祁景琛的方向看了一眼,擦着缅栀花树油亮的叶子走过去。   苏池压下被访对象是祁景琛的尴尬,又忍着跟本校老师逛校园还要开导航的尴尬,低着头拉着祁景琛快步走到了教研楼前。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来医大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要开导航?”   祁景琛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些局促,轻轻咳了一声说:“我不太来北区。”   苏池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拐了拐祁景琛说:“看看策划书,要不要进教研楼拍?”   祁景琛摇了摇头说不用,但要去B楼三层的纪念回廊拍一圈,说完了拿出徐希涛给他的解说稿。稿子的字特别大,苏池看一眼就知道,到时候三脚架一架,自己拿着稿子在旁边翻,祁景琛念就行了。   两个人跟着导航,看着地图上小小的蓝点就在B楼旁,但就是找不到入口。进去教研楼里绕了一圈,离目的地反而更远了。苏池吐槽:“咱俩这是鬼打墙了还是B楼有结界?”   终于教研楼下在绕到第三圈时,二人在掩映的灌木丛中看见一个小小的木门,红漆已经剥落了很多,门把手的金属光泽也早已褪去。   祁景琛走上前,推开门就看见指示牌上写着的B楼,松了一口气让苏池进来,二人关上小门,右转后走上楼梯。   苏池轻轻敲着相机的机身,转头问祁景琛:“你下午不是有课吗?”   祁景琛点了点头说:“同事顶我上一节。”   教学楼里被学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杨哲成欲哭无泪,他估计他这辈子替祁景琛上的课,这人是还不上的了,能不接着给他添课就是万幸。   站在三楼的照片墙前,苏池借着明亮的白色灯光细细看着上头的照片,最早的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照片,人像都已经不是很清晰。没有和现在一样统一利落的白大褂,围在简陋的医院诊疗室里、学校实验室里,竟然诞生了许许多多非常伟大而具有风险精神的医护工作者。他抬起相机,一路走得慢但拍了不少空镜头。   再往里走就到了二十世纪□□十年代,灯光从原先的冷白变成了淡淡的暖黄,交界处故意在天花板上做了流苏一般的装饰,很漂亮。他挑了片柔和明亮的地方,先用相机试了试光,自己再走近看了看照片主题。   祁景琛的稿子讲的是医大在重大医疗卫生事件中的突出贡献,这里正好是一个大规模传染病救治的影像专题,苏池就让祁景琛站过去,自己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按着之前就已经料到的拍法进行拍摄。   取景器里的祁景琛严肃认真,字正腔圆地吐着每一个字,苏池看着他不由得轻轻笑起来,他没什么反应,知道录制结束祁景琛才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要重来?”   苏池摇了摇头,回放一遍后坚定地说:“很棒这一段,去下一个点吧。”   跟着导航从医大北区的湖岸边往前走,女声在风声和树叶的婆娑中是不是响起,二人没有说话,显得有些“鸟鸣山更幽”的意思。   二人经过了一座非常有年代感的中世纪风格建筑。苏池抬起相机拍了几秒当空镜头,好奇地问:“这个建筑是?”   祁景琛还没回答,导航里率先传出声音:“前方五十米到达档案馆,路口处左转,然后直行。”   苏池感慨医大充满理工气息的校园,竟然有这么文艺复兴派的档案馆,祁景琛解释道:“北区百年前是个师范大学,后来合并了,改革后成了医大本科教学区。”   苏池听着他解释,放慢了脚步,忽然闪到祁景琛身前几步抬起相机来迅速按快门,留下了斑驳树影下祁景琛毫无波澜的面庞。   他把白平衡调得略高,逆着光的祁景琛轮廓显得非常柔和,在暖阳下五官显得更加精致立体,如同艺术品一般。这张充满私人意味的照片也就成了夏天的纪念品。   “放心,这张不会给徐希涛他们的。”   才抵达附院架上设备的徐希涛忽然打了个喷嚏。助理宋清赶紧关切地询问:“徐导,冷的话要不要找件衣服来穿?”   徐希涛摆了摆手表示不冷,站在护士站前和专门挑来录制,形象气质佳的护士长交代拍摄事宜:   “一会儿注意点,站直,手放这儿,微笑着念这几张纸上的内容。”说着指了指宋清手上的A4纸。   这个护士长还比较年轻,似乎没有经历过这样正式的拍摄,神色有些紧张,但还是努力放松下来,绷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皮肤白皙,眼睛明亮而圆润,笑起来更是神采奕奕。   虽然只是几段开场引入的导词,徐希涛脾又是完美主义者,表情语气都要到位才罢休。这个小美女磕磕绊绊硬是录了二十多分钟才收工。徐希涛没有责怪她,反而让宋清打开手机,打算录制竖屏短视频。   他笑意盈盈地说:“耽误了点后头的时间,多少还是要赶点回来,所以接下来会多问些。”   护士长感受到自己没给人添大麻烦,赶紧点了点头。本来紧张和失落的脸上又绽开天真而灿烂的微笑。   徐希涛先问了几个护理行业有趣的冷知识,当做导语的补充,应该是做了很多功课才接的任务。护士长滔滔不绝地说着,宋清那自拍杆架着手机一动不动地录制。   几分钟后,徐希涛话题一转,问道了群像片子相对主角的祁景琛身上:“祁景琛平时和大家关系怎么样?”   护士长听到他的名字,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挂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说:“看他对病人特别温柔,但是不太和不熟的人说话,我们也不敢轻易去打招呼。但是关于他的各种八卦传得很多。”   徐希涛点了点头,又问:“那随便说一个无伤大雅的八卦吧。”他的尾音里带着笑意,仿佛真的很想知道,护士长眼睛一亮说了个:“你应该很难想象吧,理工专业和医科出身的祁教授,竟然是路痴,听说从医大综合教学楼走到南门,800米,转个弯穿过一个实验楼就能到,他都得导航。”   徐希涛也跟他笑起来,心里却想得是怪不得本是客套话,让宋清去带他过来,他居然很爽快的答应了。   跟着脚本,徐希涛让宋清录了眼科、胸外、儿科几个科室的问诊过程,自己去和副院长商量进手术室拍摄的相关事宜,最后敲定可以去最近的一场白内障手术采集素材,但要接受全方位消毒。   “还有的规矩……”副院长看了看他,徐希涛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心里非常明白,患者的任何部分都不能特写、详细拍摄,最多拍个手术台远景,更不能因为拍摄影响医生操作。这都是基本的拍摄伦理。   他专门带了长焦镜头,相机放在远处的阴影里,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主刀已经提前收到了通知,见到徐希涛后轻轻点了点头,和护士开始准备手术。   宋清则穿梭在各个科室,抱着自拍杆和手机按着脚本,和搜集到的材料里所说的,与祁景琛关系密切的人进行交谈。他也学着徐希涛,先问专业知识降低警惕和收集素材,再切入到可以做引流点的爆点话题上。   然后他整个人对刚刚那个清冷俊逸的教授产生了近乎割裂的了解:   “祁教授的爱好?买房吧哈哈哈哈!他一年四季就那么几套衣服,房子可是换着换着住。”   “祁教授学生时代和人打过架,差点被处分了,你敢想?”   “他当然经历过事业低谷了,至于什么时候,这个还真不能告诉你。”   “…….”   白内障手术只要了半小时,后来这一段播放时,苏池侧头看了看祁景琛,张了张口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个无聊的问题,意料中的没有收到答复。   而此刻二人坐在大榕树下的长椅上休息,已经基本走完了脚本上规划的地方,一路到了另一扇门门口。祁景琛迈开长腿就想走过去——反正自己的课也已经下了。   苏池叫住他把他往回拽,在长椅上坐下,烈日被挡在浓密的树冠后,但地面、空气里的热气还在灼烧着二人的脸颊,苏池后背已经全湿了,汗珠细细秘密地滑落在裤腰。   但他朝着祁景琛狡黠一笑说:“我开导航,你带我逛逛医大当个导游呗。”   祁景琛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出一个字。夏风穿过浓密的树叶,榕树的气根在二人面前晃了晃,仿佛也在催促他。祁景琛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无奈,但眼神却很柔和:“随你。”   苏池打开导航软件自带的地图开始往回走,选择了刚刚没走过的另一条路,那里看图上显示有一大片竹林。估计也是曾经的师范学院留下来的遗产。   竹林中不知为何,比榕树成荫的大道上还要凉爽些许,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香气。二人踩在薄薄的一层竹叶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比走在生硬的水泥路上舒适太多。   “你来过这里吗?”苏池带着些许炫耀的意味,隐隐期待着自己是第一个和祁景琛一同到这里的人。   祁景琛摇了摇头,苏池心里划过一阵雀跃,他接着说:“听说年轻情侣很喜欢来。”   苏池心头有一瞬间的收紧,但顷刻烟消云散,他摆了摆手说:“学校里但凡有点暗,没什么人的地方,不都给情侣霸占了?”   祁景琛点了点头,侧颜顺光显得安详温柔,已经快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了。苏池忽然后退几步,祁景琛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了看他,他端起相机接着退。   “小心。”祁景琛抬起手指了指,有些急切的声音传来,苏池却还是撞在了竹子上,不疼。那根竹子剧烈地摇动起来,发出的沙沙声和整个林子里浪潮般规律而温柔的声音截然不同。   这阵杂音仿佛是个助推器,苏池咬了咬牙把脸挡着液晶屏后面,看着取景器里已经完全转身面对自己,乖乖站在原地配合他拍摄的祁景琛说:“我是不是特别打扰你。”   竹林也随着这个问题安静下来,天地间就二人的呼吸声,祁景琛皱了皱眉语气坚定地回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7 00:09:07~2021-07-02 23: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夏清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不管是医患职责角度,还是我个人意愿,都是没有的。”祁景琛对着镜头,说得声音不大,安静的竹林里却非常清晰。苏池愣了一下,按下“结束录制”,勾了勾嘴角轻轻笑了起来,然后连带着眼角也微微上扬。   那个困扰他的东西原来自始至终都不存在,他既庆幸摊上祁景琛这样有责任心的人,又庆幸自己勇敢地选择踏出沟通的一步。他快步走上前和祁景琛并肩,竹叶上跳动着金黄的光斑,苏池心下一动好奇地问道   “你刚刚说‘个人意愿’,要不展开说说?”他笑里带着抓住这人把柄一般的狡黠。   祁景琛回答得简洁明了:“家里缺个长工。”说的是开玩笑的话,语气却很正经,苏池轻轻用手肘撞了撞他的上臂,本来是下意识的动作,祁景琛却微微一僵。   苏池想估计是不太习惯肢体接触,默默拉开了些距离,也没再追问。   快要走出竹林时,苏池开口:“刚刚我是真的录了,你最好不要反悔。”苏池敲了敲相机的机身。   祁景琛很配合地郑重地点了点头。跨出医大大门时,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家里炒菜的香气,两人后知后觉,大部分家里已经开始做饭了。   医大门口的学生围了不少,举着通行令牌一次走出校园。橘红的夕阳涂在青年男女浅色系居多的衣服上,形成了浓重和绚丽的颜色。一个女生坐上了校外另一个男生的摩托,欢笑着离开医大。   大门对面一家家小吃摊子、流动摊基本都坐满了人。氤氲着水汽让一切都变得柔和。苏池忽然想起在电影学院,专门翻墙出来吃宵夜的日子。   他刚想说,生意这么好,我们去试试吧。一想到祁景琛连外卖都不肯吃,最后吞了吞口水放弃了。   祁景琛倒是先开口:“请你吃饭?”看了看面前三无摊位,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有正规的店面。”   苏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概是个购物中心。他不喜欢综合体里千篇一律的菜式,也不喜欢各式各样的异国“风味”,眼珠子一转说:“去倒是去,但——”   苏池没说完,祁景琛转头疑惑地看了看他,他却不接着说了,打开导航就往那栋虽然高些,但与周围写字楼差别不大的建筑走过去。   祁景琛跟着他没多问,倒想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来。到了目的地,苏池眼神非常敏锐地看到一个蓝色牌子,拉着祁景琛坐着电梯到负一层。   是某知名超市。祁景琛站得离推车近些,自觉地拉了一辆车推上跟在苏池后面、苏池一头就扎进果蔬生鲜区。祁景琛一般只在日用品或者进口食品转悠,一下子就踏进了他的盲区。   苏池作为本该不食人间烟火的一线明星,理应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却很能应付这些五颜六色的食材。   苏池指着眼前一把深绿色的蔬菜问祁景琛:“祁大教授,认得出来是什么菜吗?”   祁景琛沉默着看了看,没有回答。苏池抓起一把上海青放进塑料袋,故作恍然大悟地看了看他说:“我懂了,祁教授的世界里就是肉蛋奶蔬菜零食,其他都不重要。”   祁景琛抬眼指了指不远处的标价牌,示意苏池那是菜品的名字。祁景琛的手势如同指着某个知识点一般认真,苏池抬见了他这股子较真的劲儿就想破坏,抬起手小孩一般在他眼前挡了挡说:“欸不许作弊。”   祁景琛垂下眼轻声回答,带着笑意:“是上海青。”   苏池放下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人推着车在一堆青青红红的瓜果蔬菜面前莫名其妙地相视而笑。   他不再为难五谷不分的祁景琛,自己用夹子翻过一块块新鲜牛肉挑选品质最好的那块,反复挑了几次。在工作人员微微不满的表情中终于决定好。   祁景琛在一旁看着他,动作技巧仿佛比天天和新鲜菜、工作人员斗智斗勇的大妈大爷还熟练,忍不住问:   “你经常买菜做饭吗?”   “做饭是,买菜倒没有。还是家庭配送用的比较多,但在挑菜上……”苏池朝他眨了眨眼睛“先挑顺眼的吧,多试几次就知道了。祁教授一起来学?”   祁景琛接过包好贴上标签的牛肉,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好。”在超市轻快的音乐中仿佛要被盖过去,苏池却听得明明白白。他得寸进尺地问:“下次去菜市场吧,那才像话。”   祁景琛看了看他说:“像人间。”   苏池心底仿佛被放了把琴,祁景琛这句话轻轻略过琴弦,苏池心底一阵清脆的碰撞。   苏池想起来家里米缸快见底了,于是在粮油区停了下来,仔细研究又合算又优质的搭配。最后甚至掏出手机来百度“菜籽油和植物油哪个好?”他不是挑着贵才买,虽然不太了解,但总要多少做点功课。   就像刚才说的,多试几次就知道了。他莫名觉得和祁景琛还能住很久很久,久到能把眼睛治好、能更进一步了解祁景琛、能把生活的结都顺开。   他对着货架仔细研究,忽然听到购物车里有“沙沙”一阵声音,回头一看是祁景琛抱着一堆进口零食放了进去。   苏池笃定祁景琛不是会感兴趣零食的人,左思右想诧异地问:“你给女学生买的奖品?”   祁景琛也带着诧异抬头看了看他,完全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个方面的,缓缓开口解释道:“你天天待家里,总得有点打发的。”   苏池扭过头去,带着笑对着一排排粮油,最后终于决定提走一罐橄榄油、一包五公斤的五常大米,放在推车的最下方去结账。   走出超市,夏日带着水汽、温热的晚风吹到二人脸上,祁景琛主动提走了最重的粮油,苏池象征性地提了些今天的晚饭和零食,后来路过甜品站,苏池下意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祁景琛却忽然越过他身前,走到窗口说:“一个甜筒。”苏池还没反应过来就接到了窗口里递出来的雪白冰淇淋。然后手上所有的东西都转移到了祁景琛手上,他专心地对付手上的冰淇淋,要在化得满手都是甜丝丝的液体前吃完。   昏暗的楼道里,祁景琛掏出钥匙开门,苏池一路都没做出什么建设性的工作,得了便宜还卖乖:“饿吗?今天辛苦啦,回去马上就能吃了。”   祁景琛摇了摇头,让苏池慢慢来,别急。等到苏池端出来干炒牛河,再夹了两片清水煮的上海青放在河粉上时,时钟指向了八点。   祁景琛自觉地拿了两双筷子,把苏池随手放在餐桌上的相机小心拿开,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坐下时他问:“原来学表演也要学摄像?”   苏池一听,立刻摆了摆手说:“我学得很杂,跳来跳去的,本科是摄像,后来才学了表导。”   “为什么考博?”祁景琛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不咸不淡地问,苏池却一下子被噎住了。   这个圈子里。学历大多数时候都不是最重要的,甚至在实力和颜值面前很难有实质性的影响。苏池仔仔细细地回忆了研究生毕业时的场景。不停被驳回的论文、修改了三五次还是不过的毕业设计、忽然急转直下的眼部状况……   苏池自我保护一般把自己从回忆里拉了出来,祁景琛看他呆了会儿,本不打算接着问,他自己接着开口:“找不着工作,读博还能多混几年。”语气里有些苦涩。   祁景琛听到他尾音越来越弱,到嘴边的“你的条件还愁这些”全部都被咽了回去,大概真的是有难言之隐。但万幸,他总算还是熬出了头,又比太多的同学、前辈幸运太多。   “祁教授,我见你总觉得很熟悉。”苏池扒拉着碗里的河粉小心翼翼地开口,大眼睛盯着祁景琛。   “我认识你,不是很正常吗?”祁景琛做了个手势,苏池看过去是那个影碟柜。   苏池皱了皱眉说:“不是这种认识。”   祁景琛摇了摇头。但他心里隐隐觉得,或许苏池第一次手术时,二人真的有过一面之缘也说不准。   但他不想回顾三年前的事,那些藕断丝连、杂乱无章的东西里,总会出现他最不想遇见的。   两人就这样半沉默着、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打发过晚饭。苏池觉得今天做的河粉怎么都不是滋味,祁景琛也没做任何点评,抬着盘子去处理残羹。   下午在货架前漫步挑选,祁景琛难得笑了那么多次,可一切都在夏夜的风里渐渐散去。短暂的幸福却能对抗永恒的孤独。   苏池明显地感觉到,有些东西他必须面对。祁景琛或许也有这样的一个结,它们横亘在二人之间,不可能视而不见。   但苏池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勇敢应该是人间最匮乏的美德。躲闪或许是更加舒适的选择。   “我知道了,就来。”苏池听见厨房里水声小了下去,祁景琛打电话的声音很清晰。他挂断电话擦干手快步走了出来,看了看坐在饭桌前发呆的苏池,语速有些快:   “徐导催你把素材发过去,我去趟学校。”   苏池觉得这种大晚上叫人去加班,尤其在医科大学,显得特别沉重,于是皱着眉头问他:“怎么了?”   “学生出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食用!!求评求收藏!! 第15章   苏池听见这几个字,心头一凌,快步走上前想问清楚,却因为过于急切,重重地撞在了放果蔬的铁质推车上。他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大腿,断断续续地问:“严重吗?和你一起去吧。”   祁景琛皱了皱眉微微弯腰,拿起他的按在皮肤上的手,看了看半截裤外撞到的膝盖上方,白皙的皮肤被又撞又揉弄得已经发红。苏池下意识地咬紧牙关,等着劲儿过去。   祁景琛叹了口气,起身扶着他在饭桌前坐下,苏池眼含歉意盯着那快痛感渐渐消失的红块。祁景琛拿来一个药瓶,蹲下身子准备把药液倒在手上,苏池挡了挡他的手说:“你快去学校,我自己可以。”   祁景琛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放心苏池自己弄,继续着把药水拍开的动作。然而接触到苏池时却很轻,他抬头看了看苏池翻涌着涟漪的大眼睛,低声提示道:“会有点疼。”   苏池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比他自己上药还要温柔。祁景琛掌心缓慢而轻柔地,把带着淡淡清香的药液在那一块揉开,纤长的手指不时碰到他的大腿,苏池本能地腿部一紧。   祁景琛手上动作停了停问:“很疼吗?”   苏池赶紧摇头,耳根微微有些发红,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就莫名地紧张起来。   苏池也不敢再提跟着他去医大的事,祁景琛洗完手批了件外套,正要出门,苏池坐在椅子上,稍微放大声音朝着门口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像一起生活了很久,今天不过只是千篇一律的日子里,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加班罢了。   祁景琛深吸一口气然后“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苏池恍惚间觉得他很坚定,但回复前的几秒空白又让他感到祁景琛的一丝犹豫。   苏池摇了摇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起身到厨房转了一圈发现碗尽数洗干净,擦了擦案板水槽,关上厨房灯,在极其安静的房间里打开笔记本。   储存卡里只有苏池今天拍的素材。他是很珍惜快门机会的人,虽然拍了小半天,但也不过二十多条素材,还有些苏池私心留个自己的。   比如光下的祁景琛、祁景琛的承诺,还有很多细碎的画面,显然是偷拍的,非常不稳定,但充盈着祁景琛和夏日仿佛融为一体他的温柔。挑了挑发了十条给徐希涛。只比脚本固定要求的内容多了一条。但鉴于是群像作品,苏池笃定这么点也一定是够的。   徐希涛接到邮件,不到十分钟就很震惊地发来语音:   “你拍了一下午,就这么点?”   苏池觉得发语音特别不方便,打字回复他:对啊。   徐希涛的语音接连弹过来:   “您还真是惜快门如金啊。”语气里带着无奈和急切。   “就没有别的花絮什么的?怎么都这么一板一眼?”徐希涛原来是想要点有意思的。苏池当然有,不过怎么可能发给他,当机立断回复:我们不熟,公事公办就完了。   徐希涛狐疑的声音在听筒里被放大:“听说你住他家?同一屋檐下还不熟?”   苏池一时语塞,大概徐希涛是从刘楚勋那里打听到的这事儿,他只能随便扯了一句:他夜不归宿,白天也不知道在哪儿鬼混,根本抓不到人影,刚才吃晚饭就去加班了。   “不像啊,你独—守—空—闺—?”徐希涛后几个字故意说得又重又慢,苏池按了按眉心回了个:去你的。   徐希涛没再逗他,约了来拿相机的时间后就去处理苏池这份素材了。   苏池描述里夜不归宿还鬼混的祁景琛,此刻正站在医大行政楼旁的草丛里,和面前的长发、中等身高,有些瘦弱的女生窦苓大眼瞪小眼。两秒后窦苓胸膛和双肩起伏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祁景琛皱了皱眉抱着手等她哭,刚刚是行政楼加班的同事,打听到他是窦苓的导师,情急之下联系的他。祁景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安慰的话都无从说起。   窦苓深吸几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她的经验,这个不苟言笑非常严厉的导师,不可能说出什么安慰自己的话来。拿着最理性的方案告诉他才是自己该做的。   “我今天和我男朋友去看电影,”窦苓声音还有些哽咽,才说了半句眼睛里又噙着泪珠,但她咬了咬牙接着说,“他把我带到一个废弃的拆迁楼里,让我把钱都给他,不然就……我……”   窦苓没把那个词说出来,但祁景琛猜也猜得到是侵犯。他开口,依旧是理性而严肃的声音:“然后呢?”   “我把生活费都给他了,他才放我走,扬言要是说出去或者报警……”窦苓又长久地停顿,空气凝固下来,四周的蝉鸣声也消退下去,祁景琛忽然微微皱眉,明显地感到不对劲。   “就把我卖到歌舞厅里。”   祁景琛猛地想起今天下午见过窦苓,在殷红的夕阳里坐上了一辆夸张霸气的摩托车,开车的男生皮衣皮裤,看上去就是飞扬跋扈不好惹的类型。   窦苓或许是见到祁景琛眼里闪过的不信,立刻激动地大喊:“他干得出来!干得出来!他家就是这一行的,我上次和他去唱歌,好几个来陪他的,都是他前任!”   祁景琛听完心头一紧,揉了揉眉心,大致知道已经不是自己以及普通教师能插手的事,于是指了指两人身后的矮楼道:“他已经触犯到法律了,你还是去报个案吧。”   “我知道我知道。”窦苓猛地点点头,“我把您叫来这儿也是打算一会儿就去说,但还是想问问您的意见和……”   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低下头绞着手指,似乎不太敢开口。祁景琛回忆了她的说辞,试探着问:   “先借你点生活费吧。”语气里是窦苓曾经没感受过的一丝温柔和担心。   祁景琛后来把窦苓送到警务室,她做完笔录打开微信一看,没想到祁景琛说的“点”会是一万这样,对她来说够用小半年的数字,心底泛起来歉意和惊讶。   窦苓学号靠后,并没有排上宿舍,祁景琛和安全部后勤部商量了一刻钟,最后校方勉为其难地同意窦苓暂时在校内住到新生报到以前。   祁景琛在路灯下播出一个个电话,昏黄的灯光让他原本深邃的五官有些失真。   “我的学生在校外遇到了威胁人身安全的麻烦。”   “已经报案了,具体询问警务处。”   “具体无可奉告。”   “对,住校。”   “……”   窦苓站在一旁听到他冷静、理性的声音,和值班行政说着简短而一针见血的话,甚至有意保护她的隐私,心里流过一阵暖意。   最后一个电话祁景琛却又往前走了一个路灯,刻意避开她一般,低声地接听着电话,窦苓看向祁景琛,他似乎在微笑。窦苓非常惊讶,在祁景琛手下少说也待了一年,从来没见他任何一刻笑过。   窦苓可以确定,电话里的肯定不是校方的人。那会是什么呢?家人?恋人?   她脑海里忽然崩出不正经但有趣的杨哲成打趣的“你们祁教授和人约会去了!”虽然当时他立刻峰回路转,窦苓却隐约觉得,祁景琛也不是不可能去约会。   祁景琛在更加昏暗的路灯下接起苏池的电话,对面问:“你在哪儿?发个定位我看看是不是背着我花天酒地。”   苏池在电话里,看不到祁景琛那张脸,很多话也说得很开。都是他一直想拿来逗他,却又莫名忌惮那张冷脸的话。现在只闻其声,苏池胆子大了很多。   祁景琛给他发了定位,苏池看了看立刻反应过来:“今天去过!”   接着祁景琛听见他穿着拖鞋走在客厅里的声音,苏池接着说:“你快点回来,我快睡了,没人给你留门。”   祁景琛嘴角勾了勾,回答他:“好。”   苏池掐断电话,不仅没有准备睡觉,反而换了外出的衣着,系好桌上的袋子提上,拿着钥匙离开了祁景琛家。他想赌一把。   送走窦苓后,祁景琛跨出医大正门,忽然看见保安亭旁有个戴帽子的修长身影特别眼熟。   他迎着夏风走上前,心里渐渐有了答案,蝉鸣和他的疑问一同响起:“怎么来了?不是睡觉?”说完下意识地接过苏池手里的东西。二人并肩往家的方向走。   接过的东西还有些烫,苏池先开口说:“馄饨,想你晚上出来忙肯定会饿,随便煮了几个当宵夜。”   祁景琛无奈道:“放家里我也吃得到。”   苏池在此刻却无比在意某些仪式感一般,笃定地说:“回了家你就不一定吃了,带出来为了不浪费才会吃掉。”   此刻正经过一个拐角,苏池灵脚步顿了顿光一现说:“祁教授,没当过偷偷吃宵夜的学生吧?”   祁景琛疑惑地看了看他,苏池拉着他蹲到墙角,指了指身后的医大、高墙说:“我在电影学院,天天觊觎门口摆摊的热干面。这人要烧烤夜市上了才来,我就和徐希涛大晚上翻墙出去买。为了不被发现,在墙根儿吃完才翻回去。”   说起电影学院的日子,苏池大多数时候总是释然而快乐的,祁景琛莫名对他的同学、亲友产生了好奇和不易察觉到羡慕甚至是嫉妒。他参与苏池的生命,始终太晚了。   “虽然咱俩做不成一起翻墙的兄弟,但总能做一起蹲着吃馄饨的吧?”苏池朝着祁景琛眨了眨眼睛,说得仿佛很有道理一般。祁景琛抬起手揉乱他的发顶,苏池躲了躲没躲开,也就由着他弄,自己打开一份递给祁景琛。   两人就这样,在医大夜来香阵阵袭来的某个拐角,偷腥的学生般就着月光和路灯,吃下了分量很小的一份馄饨。   苏池也不记得馄饨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那天,祁景琛眼睛里特别特别亮,点亮了苏池生命里前前后后的阴暗角落。   --------------------   作者有话要说:   搬家好累...... 第16章   车来车往的医大门口,正是临近下午第一节 课,南北校区的学生交错着到教学楼上课。   “大楚,这学生通行证靠谱不?我怎么觉得这么假……”   “靠谱靠谱,人保安就看一眼,你趁着人多混一混就进去了,装得像点,你行的。”   “我看人家的都镀了膜。”   苏池挑三拣四,刘楚勋瞪着他说:“你催命似的让我半天内就给你送来,还要镀膜?”   苏池赶紧笑着接过那张淡蓝色卡片,脑子里的好话一股脑儿地想也不想就往刘楚勋面前塞。刘楚勋捂着胸口装作恶心的样子说:“我快吐了,池子你正常点。”   苏池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说了句“谢了”就要走,刘楚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问:“你到底要混进去干嘛?真是要取素材你可能要我帮你做这种勾当?”刘楚勋眼里的神色很自信,显然已经才到苏池在耍花招。   但既然苏驰拿到了这张伪造的通行证,他也没什么需要顾虑的了,捏了捏那张卡片轻声说道:“家里太无聊了,来看教授上课。”还没等刘楚勋拉着他絮絮叨叨地发作,他立刻抽出手腕冲到了马路对面,旋即转身对着刘楚勋做了个鬼脸。   他今天为了贴近学生身份,穿的是普通白衬衣和淡蓝色铅笔牛仔裤,戴了顶帽子,怕显得不正常而放弃了墨镜。但是他本就长得显小,这么一穿说是大一新生也有人信。   阳光下苏池白皙的面庞、圆润的眼睛和纤长的睫毛变得半透明一般,都在跳跃着金黄的光点。这张脸就算天天看,也总有某个瞬间是漂亮得让刘楚勋移步开眼的。他脸上的表情从气急败坏变成了无奈,摇了摇头摆摆手让苏池快进去。   苏池戴上口罩和帽子,背着空荡荡的书包,镇定自若地拿着通行证给懒洋洋地打量进出人员的保安展示。保安表情慵懒安详,点了点头就让排队的学生过去。   到苏池时他有些心虚地下意识屏住呼吸,但和其他人一样,他也迅速通过了。苏池立刻把通行证揣回兜里松了口气。   “同学。”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女声,苏池心里一紧张猛地回头,那个矮个子长发女生,穿着白大褂,显然被吓了一跳。   苏池压了压帽檐问:“有什么事吗?”   女生看了看他,怯生生地递给他一个钥匙扣,上面孤零零地挂着一把钥匙和一个透明的装饰品。苏池盯了两秒,猛地摸了摸自己的书包,果然钥匙不见了。   他笑着接过钥匙扣给女生道谢,女生多瞟了几眼那个水晶饰品后立刻跑开了。   苏池从小到大都有把钥匙挂包上的习惯,这次是唯一一次掉在了外面,大概是祁景琛给他的水晶挂饰太沉了,钥匙扣的部分却又纤细柔弱,仔细一看已经被坠得有些变形。苏池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放回包里继续跟着导航往公共教学区走。   短发女生跑回同行的闺蜜身边,红着脸一直低着头,身旁的陈茳桦是个大大咧咧的急性子,最见不得女生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说:“让你借着机会要微信你又不敢,现在又跑来后悔了?”   女生听她这话更急了,转过脸来看着她,眼睛里有责怪也有愤怒,更多的是荡漾的春水:“你不懂!”   陈茳桦怕真把这丫头弄生气了,赶紧点点头说:“是是是,我不懂我不懂。”   “就看了一眼,还裹得严严实实,你能喜欢成这样……?”陈茳桦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女生快速摇了摇头说:“就是太好看了,荷尔蒙比我先有反应,过几天就好了。”   陈茳桦白了她一眼:“你每次都这么说,我看你命都快不要了都要追上去。”   女生没有回话,仔细回忆着阳光下那串发光一般的、命中注定的,由于沉甸甸的挂坠而掉在地上的钥匙串出神。   她对轻奢品牌有些了解,刚刚那个男生,身上穿的都不是普通大学生淘宝九块九的货色,白色衬衣上的logo就值几大千了。她忽然想到那个璀璨的、打磨得圆润光滑的钥匙扣,猛得拽住陈茳桦的手问:“你知道CAVA吗?”   陈茳桦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怎么忽然问她知不知道一个奢侈品牌:“我说郁川川同学,你这是撞见鬼了吗,怎么这么跳跃。”   郁川川没理她的的揶揄接着说:“刚刚那个钥匙扣,应该是CAVA的‘鎏光四季’。我捡起来的时候里面还是一片绿色的森林,交到那个男生手上时就成了……”   “红枫林。”郁川川还没说完,陈茳桦就接上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兴奋的说:“我终于可以摆脱帅和富裕不能并存的魔咒啦?”   陈茳桦皱了皱眉,回忆起那人的身形,她忽然有了其他猜测。   苏池包里除了钥匙和充电宝,再没有其他东西,钥匙碰撞水晶的声音闷闷地传进他的耳朵,直到他走进可以容纳三百人的阶梯教室坐下才停止。   他一度以为祁景琛只有研究生的课,正愁着怎么在小班里隐藏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他一周有一次本科生的公共课。所以才很急切地让刘楚勋送仿造的通行证过来。   苏池本来担心自己蹭课被发现,专门挑了中间列最后一排。到了上课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担心有多么多余——有很多抱着其他专业书籍进来蹭课的学生,甚至光是站着蹭课的就排到了后门门口。   祁景琛也没多问多看,抱着书和U盘进来,打开PPT后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大多数蹭课的女生堆里,时不时会发出轻微的类似尖叫的声音,还有些拿着手机假装拍PPT,实际是拍祁景琛。   苏池周围的正经医学生都皱了皱眉,但又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忍了忍也就过了。苏池心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特别想冲到她们面前说,这有什么好激动的,我和他天天住一块儿什么样子没见过。   苏池忽然意识到自己和祁景琛也不过是医生病患的关系,又默默地缩了缩脖子。而且他也确实第一次见祁景琛授课。   他拿着红外线笔指点着PPT上的部分,和对待病人的柔和完全不同的严肃认真挂在脸上,第一排的人头都埋得很低,大概很害怕直视他。那双剑眉下杏眼里是惯常的冷漠,苏池却见过里头的涟漪和柔软,比较起来真是非常奇特的体验。   老实说苏池心血来潮想来看看他上课,大部分原因可能和在场蹭课的花痴女生差不多。   徐希涛的团队紧扣全媒体发展的要求,系列纪录片正式开播前就在短视频平台上开始制造话题周期。这周主要就是介绍祁景琛,什么“爱好买房”“路痴”都给扒出来了。加上他冷漠而英俊的面庞,人设一下子戳中了广大青年女性,在热播榜上当了好几天网红医生。   忙到快要与时代脱轨的祁医生浑然不知,只是奇怪为什么眼科学院忽然成了热门学院。   苏池正走着神,抬头呆呆地看着前方,忽然听见祁景琛点名:“中列最后一排第五个,你来回答一下这个。”祁景琛指了指PPT上的圈内的词,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起伏,就是突如其来的课堂提问而已、   苏池心里一惊,身旁的男生就站了起来开始回答。他看向祁景琛,忽然觉得对方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了,甚至还有过短暂的对视。   前方的座位里传来吐槽的声音:“他的课就是你根本不敢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提问怪’名不虚传啊,一节课问了怕有十个问题了,还不加平时分。”苏池听了,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祁景琛这个原本单薄的形象慢慢鲜活起来。   原来隐藏在白衣天使之下,祁景琛也会有学生害怕的一面、严肃冷静的一面、轻微生活废柴的一面。   他不禁贪心地想,但愿只有自己掌握了他这么齐全的各方面情况,即使他知道,人不可能完全了解掌握一个人,连掌握自己都是个大问题。   悠扬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炸开了锅,学生一哄而散讨论着晚饭、校园跑、去图书馆等等话题,苏池混迹在人潮中往来时的门的方向走,脚步在手机响起时停下。   他接起祁景琛打进来的电话,有些心虚地加快了步伐,那人在听筒里简洁明了地说了两个字,有些低沉的嗓音加上刚才的课,他感觉很有压迫,祁景琛说:“回头。”   人潮都向着大门和生活区,苏池咬咬牙站在大榕树粗壮的根茎上回头,祁景琛穿着黑色衬衣站在前一刻榕树下,静静地看着自己。   苏池握着帽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脱下来。刚刚已经被同座的小孩用怪异的目光洗礼了很多次,他都坚持着不想暴露自己,谁知道祁景琛怎么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他低着头逆着人潮、嘈杂喧嚣的人声走向祁景琛,周围仿佛被隔绝一般,他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大概是害怕他会生气。   “苏同学上学期间难道没听过,‘讲台上看什么都一清二楚’这句话吗?”   苏池没想到他开口就能说这么长的一个反问句,呆了呆才开始回答:“就……给你个惊喜。”   苏池一脸无辜,人群中不时有人看向两人,祁景琛不管是不是网红医生那都是学校知名人物,看见在和学生讲话,大都幸灾乐祸地脚底抹油快速溜了。   要是知道对着这人,祁景琛甚至连重话都不会说,学生们大概会哭号苍天大地的吧。   苏池从来不怕看人的眼睛,何况祁景琛一双杏眼,眼角微挑,有些勾人是很好看的。二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祁景琛眼里的淡漠染上一层无奈说:   “快回家。”   苏池瞪着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祁景琛说:“你要是不拦下我,我又可以早几分钟到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4 23:56:36~2021-07-06 23:4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上柳梢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医大第七节 课铃声响起时,苏池已经随着下课的人潮消失在教学区,走到了人影稀少的北门口。他嫌热,趁着人少取下了口罩,只戴着鸭舌帽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一旁值班室里管通讯的大爷瞧着他相貌俊俏,探出身子喊了声:“喂!小伙子!”   苏池肩膀轻微一抖,立刻镇静下来,他带着笑回头,抬着眼问道:“大爷什么事?”   见了正脸,果然俊俏,大爷慈祥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叫停他说:“大热天的,出去那包裹还是吃饭啊?”说着递给她一把火红的荔枝。   苏池摇摇头赶忙摆摆手拒绝,大爷从轻轻皱了皱眉,手又往外推了推道:“甜着呢,尝尝。”   他不好再拒绝,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要去接那捧荔枝,大爷忽然动作一滞说:“这多不方便,给你找个袋子。”   苏池张了张口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大爷已经走进了值班室,传来一阵翻找的声音。苏池很想拔腿就跑,但一想到万一以后还来北门,那岂不是很尴尬,还是定在了原地。   过了会儿,大爷探出身来,递给了他一袋子鲜红硕大的荔枝。顺便问了问:“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   苏池如临大敌,慌乱地摇了摇头提着荔枝跑开了。低着头边跑边拿口罩出来戴上,调整呼吸往家的方向走去。   祁景琛一进家门就看见玄关一大袋子荔枝,鲜亮得不像本地常见的品种。苏池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见他一直盯着荔枝看,赶忙解释道:“刘楚勋送来的。”   祁景琛点了点头,苏池让他找个盘子把荔枝装出来,祁景琛走进厨房,苏池切着青椒头也不抬地问: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祁景琛没答话,拿着盘子去装荔枝。苏池提高了声音又问一句:“问你呢,都裹成那样了,亲妈都不一定认识。”   苏池把青椒放进小碗里,探出头看了看祁景琛,那人侧对着他剥着荔枝,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苏池抓着这点就不放,穷追猛打地问:“快说!我看见你笑了!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祁景琛吐出荔枝核,擦了擦手偏头看着他,眼里闪过带着笑意的光:“不告诉你。”   “幼不幼稚!”苏池白了他一眼转回厨房里做饭。祁景琛的声音传了进来:“伪造证件混进学校的,更幼稚吧。”   “那我能怎么进?你带?”苏池没好气地反问,他知道两人都是某种程度上的明星人物,谁带谁都不是个事儿。   祁景琛无奈地问:“你何必和本校生抢资源,想学什么我告诉你不行吗?”   苏池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毕竟不能直接说自己确实没想学东西,某种程度上和那些全程又录又拍的女生是一个道理,不过是找个接触不同情境下祁景琛的的机会。   他岔开话题问道:“你上课那么多人不务正业,还有拍你的,你都能视而不见吗?”他很有指向性地挑出了拍他的这件事。祁景琛沉默了会儿反问:“他们不是在拍PPT吗?”   苏池一个没忍住笑起来,切到一半的里脊也不切了,双手按在砧板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他断断续续地换着气说:“祁教授,您真是一时糊涂。我下次一定拍给你看看,他们到底在干嘛。”   祁景琛坐在沙发上皱了皱眉,他从大一第一天起到如今执教第五个年头,见过上课打游戏打到尖叫骂人的、短视频声音外放而不自知的、连吃泡面的都见过,唯独不知道会有人假借拍PPT的机会偷拍自己。   有什么好拍的,祁景琛只有这一个想法,苏池安慰的声音立刻响起:“祁教授,那是你英俊帅气风流倜傥他们才拍的。”他的声音还带着未尽的笑意,接着建议道,“你多加点学生的微信,朋友圈里肯定一抓一大把。”   祁景琛学生加的倒不少,但他很少逛朋友圈,有些同学手动把他屏蔽了也说不准。他解锁手机屏幕,戳进朋友圈一条条翻了翻,一般申请好友的学生都会自带学院姓名,也算是一目了然,看过去也有些许印象。   他的手停在一小时前的一条朋友圈,是郁川川的聊天记录里,赫然出现了祁景琛今天上课的照片。那是偷拍的,教室里光线不太好,他又正好是在讲课的表情,已经配上了字做成了表情包。   祁景琛“啪”地锁上手机屏幕,苏池那便传来炒菜的声音,已经没有理会等着吃饭啥也不干的祁景琛。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苏池系着围裙的背影,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前段时间还活跃在屏幕上、光彩照人的知名艺人,这瞬间就在家里围着柴米油盐转,全然成了普通人。   那么,在他的艺人生涯里,遇到的被偷拍、被讨论、被恶搞、被质疑,恶意和善意交织着,应该是数不胜数的。他知道很多经纪人不让艺人总是看微博,不让他们在短视频平台上搜索自己的名字,大概就是最基本的自我保护。   如果此刻但凡有一个媒体人见到苏池这副模样,拍下来随手一发,必然就要引起说不清的轩然大波。作为公众人物,这样的飞来横祸他是否会习惯?   油烟机运转的声音有些大,祁景琛盯着那飘然而起的白烟,心里但愿他不要习惯,还留有一丝反抗的余地。就像不久前他装晕躺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用行动对镜头侵犯做出了反抗。这也是祁景琛觉得他的少年气余韵尚存的重要原因。   少年就要永远发出炽热的光芒,撼动黑暗冰冷的潜规则。   苏池关掉油烟机,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就见到祁景琛站在自己背后不远处,他回过头问:“发什么呆?拿筷子吃饭。”   祁景琛回过神,还有些木然地走过去拉开橱柜拿出碗筷,苏池眼里闪烁着白炽灯照映下的小小光斑,侧过脸盯着他问:“怎么?还真看见点什么了?”   祁景琛闭了闭眼又没说话了,苏池隐约猜到了些,见他这个样子也没打算多问。坐下时祁景琛拿起筷子,犹豫了会儿问:“你粉丝给你做的表情包……多吗?”   苏池先是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手一松伸到里脊旁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祁景琛没看他,自己夹起菜吃了起来,一副企图糊弄过去的模样。苏池捡起筷子憋笑着说:“多得很,看我这么英俊潇洒竟然还能被抓到那么多奇怪的图,你不要小瞧了那些姑娘。”   “包括你的学生。”苏池轻轻戳破了祁景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那个盲区。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安静。苏池吸了口气,逗完了对迷妹的能了毫不知情的祁景琛,决定说说自己的正事。   他放下筷子低着头轻声喊道:“祁景琛。”   祁景琛吃得也心不在焉,听他这么一叫,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看着身旁盯着身前白花花的米饭的男明星,两只手在饭桌下紧张地绞着。   “我左眼恢复了好些,只有一点点起雾的感觉了。”祁景琛呼吸有些重,他知道接下来苏池可能说什么。   苏池鼓起勇气抬头望着祁景琛,想把左眼尽力能让他多看点,最好他能像才来的那几天,例行检查一下。但似乎从苏池感到有好转开始,祁景琛已经把例行检查减到了三天一次。   他和那双没有什么波澜的杏眼对视着:“金祥区那边有个公益话剧表演,我有点想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行。”祁景琛的语气毫无商量的可能,苏池低下头往回缩了缩,很委屈的样子,祁景琛深谙对面的人根本上还是个考演戏吃饭的人,决心不吃这一套,解释道:“昨天给你检查过,还没有完全稳定。你这一排练就是十天半个月,出事了谁负责?”   苏池拿起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米饭,转移心里的怨气。他和祁景琛都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谁给谁报备的义务。祁景琛说是主治,但苏池有手有脚有家门钥匙,硬要去谁也拦不住。   只是苏池就想听听祁景琛的意思,也许是想从中听出点对病情好转的肯定和救治快要结束的信号,也许是想被他纵容。   苏池被第二个想法吓了一跳,戳米饭的手停了下来,头埋得更深夹了面前的菜吃起来。   每天吃饭本应该是最放松最高兴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和祁景琛吃饭,氛围总是会被莫名其妙的原因破坏得稀烂。比在实验室吃饭还要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和味同嚼蜡。   祁景琛先开的口:“明天去医院复查,报告单出来再做决定。”   苏池摇摇头,顿了会儿开口说:“复查我会去,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去了。”苏池态度在十分钟内转变太快,祁景琛微微有些惊讶,甚至觉得他有些赌气的意思。   苏池见他的表情,摇了摇头解释道:“我自己心里有数,之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脑子一热什么话都敢说。”   他原本想说的是,如果不是经你口的同意,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但他觉得这近乎本能的一句话,说出来就显得莫名其妙。能接触到自己的都不会是一般医生,自己挑来挑去,未免太矫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6 23:49:53~2021-07-08 23: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纯耽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坐在祁景琛的车上时,苏池还有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他本想着睡到自然醒,吃个早午饭,下午再去复查也没关系,反正时间很多。没想到七点不到就被祁景琛叫起来,说亲自送他过去才放心。   苏池想反驳,自己虽然在某些事上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偶尔是个倔脾气,但在关乎身体健康方面还是很配合。否则也不会从善如流地住在祁景琛家。   碍于早上起来脑袋里一团浆糊,说不清楚话,苏池选择沉默地洗漱收拾自己。   他随手抓了件宽松的蓝色T恤,下身是长度不到膝盖的黑色半截裤。祁景琛打量了他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问:   “就这么出去?”   苏池点点头,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祁景琛看他笔直纤长的腿露在外面,长款T恤掩盖下都快看不见黑色半截裤了,祁景琛换了个问法:“不冷吗?”   苏池蒙着水雾的眼睛里掺杂进了疑惑,抬头望着祁景琛又看了看早已阳光灿烂的窗外说:“大夏天的,穿得严严实实才是奇怪吧。”   要不是祁景琛坚决不让他把拖鞋穿出家门,苏池甚至打算穿着人字拖就去了。   “倒垃圾可以穿拖鞋去倒吗?”苏池在玄关处的小板凳上坐着换鞋,低着头声音闷闷地问。   祁景琛严肃而坚定地回答:“不能。”   “可我一直都是穿着拖鞋去的诶!”苏池站起身,脸上带着得逞一般的笑容,故意不用正眼去看祁景琛。祁景琛只能叹了口气道:   “下不为例。”   苏池已经摸清楚了祁景琛大部分话语的背后含义,比如这句意思就是算了,就算苏池再这样问题也不会太大。   祁景琛开车很稳,苏池又想睡过去了,但附院离家其实很近,十分钟就到了。苏池不情不愿地打开车门,祁景琛却没跟着下来。苏池对着降到一半的窗口说:   “你不去上班吗?还是上课?”   祁景琛摇摇头说:“我等你,自己去。”   他什么也没说清楚,苏池被他这句仿佛训练幼儿园小朋友独立能力的话弄得哭笑不得,点点头看向四周,发现这里不是附院正门,又问了句:   “这是哪个门?怎么走?”   祁景琛指了指他背后一扇小小的铁门说:“推开进去,是个小门,直通急诊。”   苏池从急诊室旁的狭窄通道走出来时,回头看了看那条人迹罕至的通道还是觉得没能顺利构建出附院的各个门的位置。他再一回头,面前的护士看他又是戴帽子又是戴口罩的,似乎来者不善,语气有些硬地问:“您来看病还是探望?”   苏池指了指前面的窗口说:“我去挂号。”护士看他走到窗口前认真地排着队,不像是来惹乱子的人,才放心地走开。   捏着粉的白的单子走到诊室门口,苏池一看人都已经排到了眼光中心门口,差点想放弃复查。迎面却走来个熟悉的身影:陈茳桦,苏池看到她心里并不觉得很舒服,下意识地别过脸去。没想到她却在自己身前停下说:   “徐副主任叫你。”说完就径自往前走,苏池赶忙从队伍里抽出身来跟上去。   那是间仪器设备更加齐全的诊室,一个面相温柔的卷发女人走到桌前让他坐下说:“我是徐梦青,你的身份比较敏感,我们也比较了解你的情况,所以就直接来这边检查就好了。”   “之前您接触过我的情况吗?”苏池觉得这人很面生,还是打算问个仔细。   徐梦青笑着翻开他的病历和手上的文件夹说:“没有,但你的情况祁主任带着科室一直在跟踪,所以我们都还是很了解。”   “今天祁主任轮休,不然他来应该会更方便些。”   苏池被“轮休”两个字狠狠地砸了一下心口,原来祁景琛是拿着自己的假期来陪自己看病。   徐梦青给他用仪器复查时,他决心还是要拉着祁景琛出去溜溜,好弥补他损失的假期,虽然根据自己的观察,苏池知道祁景琛放假也是在搞研究,很少见他有非常私人的时间。   “梦青啊,今天这么多问诊的,真不把老祁叫回来?”门被忽然推开,一个带着怨气的男声飘进来。苏池一听心下一紧,徐梦青气定神闲地说:“叫了也不会来,他就算把车开到附院了也不会上来一步。谁还没个懒的时候了。”   那男人见讨不着好处,关上门离开了。苏池心间对祁景琛的勾勒忽然又真实了一分。他一度以为祁景琛应该是不在乎假期的人,甚至想过他是不是连着365天医教研连轴转,反正也没有妻儿……   他想过祁景琛或许会在真正组建家庭的时候匀出时间,一时竟忘了他也有渴望私人时空的时候。否则家里的私人影院就无从解释了。   徐梦青一口播音员般的标准普通话,虽然动作和语气都很温柔,但苏池总觉得自己在和会场主持人交流,不自觉得有些紧张。徐梦青一直让他放松,陈茳桦在一旁看着他,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说了句:“非得要祁教授来你才配合是不是?”   苏池很想怼回去,但想了想祁景琛和徐梦青还夹在中间,咬咬牙认了下去。但这句话以后,苏池心里的愤怒盖过了不自在,确实也没再下意识地紧张。   徐梦青给他新开了药单,苏池拿着要去药房抓药,陈茳桦见他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趁他临走时没好气地说:“少来医大占用资源。”   苏池正要回头和她理论,徐梦青赶紧抢先说道:“苏先生您的病历落下了。”   苏池走上前盯着陈茳桦拿过病历,忽然掉出一张深蓝色卡片,旁边陈茳桦的脸色铁青,苏池拿起来一看是自己的名字,写着“医科大学临时通行证”,责任人是祁景琛。   苏池拿着通行证,朝陈茳桦勾了勾嘴角走出了房间。徐梦青看他走远了,叹了口气问陈茳桦:“你怎么就和他不对付?”   陈茳桦还憋着股气,但自己也找不到究竟为什么见到苏池就心烦,胡乱扯了个最可能的理由说:“都给医院惹了多少事了。”   徐梦青侧过脸看着她,又问了一遍:“真的?”   陈茳桦重重地点了点头,徐梦青起身准备去问诊室帮忙,开导她说:“他肯定也不愿意被跟拍,大家都是受害者,你也尽量理解。况且祁主任不也没说什么。”   陈茳桦听到祁景琛的名字,心里一动,还要说什么。徐梦青摆了摆手让她跟上去诊室,陈茳桦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地跟了上去。   苏池提着半个塑料袋的药,看着减了三分之一的药量,心里一阵欢喜。打开车门时祁景琛见他脸上带着笑,大概也知道检查结果还算不错,正想开口苏池抢先一步说:   “去看电影吧!”苏池系上安全带,侧头看着祁景琛幽深的眼睛。   祁景琛点点头说:“那就回家。”   苏池按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摇摇头,眼里有试探也有亮晶晶的欣喜说:“那多没气氛,去电影院。”   祁景琛打开导航,勾选了最近的电影院,苏池望着前方觉得很轻快。晴空腾着层次分明的云,飞机呼啸而过的轰鸣声顺着风传进苏池的耳朵里,把他鬓间的碎发吹乱。   他的手搭在车门上,车开得很平稳,他看着前方轻声问道:“那张通行证是你帮我办的?”   祁景琛没正面回答,反而不忘教育会儿苏池说:“总比拿着仿造的学生证强。   等红绿灯时祁景琛拿过苏池的病历袋,在里头翻了翻,夹出一张蓝色的玻璃卡片。   苏池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一把抢过来塞进自己的口袋,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但凡你肯带我去……”   “你也没问我。”祁景琛放下手刹,换到一档起步,含着笑意说道,“证件照还是看得过去。”   苏池侧过头盯着祁景琛同样俊美的脸,佯装赌气一般说:“废话,不好看怎么演戏。”   他低下头看着电影票购票APP,最近的一场是十一点半,两人肯定赶得过去。正打算和祁景琛报备了就买,祁景琛提醒他道:“别进场就饿了。”   祁景琛有些时候很疑惑苏池的性格,究竟怎么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到今天的。他只是一句提醒,苏池硬要当做激将法一般,要给祁景琛展示自己就算十一点进场都不会喊饿。   祁景琛知道他早上喝的面线糊根本不顶事儿,自己都有点饿了,苏池肯定也只是在逞能。   拿着电影票落座时,苏池暗自庆幸两人不谋而合选的重映的经典动漫,时长九十多分钟,自己还算能忍。   这个影厅比较特别,两个按摩椅挨在一起,椅子前还有一个小桌子,整个放映厅都是这样一对一对的桌椅构造。苏池仔细看了一圈后知后觉是情侣厅,但电影票上没有丝毫信息。   他有些尴尬地把电影票塞给祁景琛,祁景琛拿起来看了看座位就往前走,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神色。苏池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拉了拉口罩和帽子,把脸上盖严实,低着头看手机。其实也没能专心看打开的推文,他按照推荐位置定了靠前的座位,一直在感受到进来的手拉手的情侣、一家三口都会不自觉地瞟他们几眼。   苏池一紧张,确实忘了还没吃午餐的事。直到四周完全暗下来,广告在大屏幕上播出,再没人关注两人。苏池微微松了一口气把口罩拉下来,祁景琛递给他3D眼镜。   然后他听到身后情侣打开爆米花的声音,轻轻地吞了吞口水。 第19章   当他听到背后情侣嚼爆米花喝奶茶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时,终于认输,手机放在包里给祁景琛发微信:   “我饿了……”   “看完再说。下次别犟。”   苏池莫名觉得这句话戳中了自己,他平时在小事上不是斤斤计较又很倔的人,大多数事情他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在祁景琛面前,他忽然就变得很奇怪。二十多年摸爬滚打磨掉的棱角,这一刻忽然又尖锐起来,那些他不愿展露和面对的情绪,祁景琛却能都稳稳接住。   “可我只对你犟啊。”苏池一脸委屈地发过去,虽然他知道祁景琛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祁景琛抬头看了看黑暗中模糊的苏池,熄灭了手机屏幕重新把目光放到大荧幕上。   看完电影也过了高峰期,轻松就吃到平时要排队四十分钟的餐厅时,苏池说还好电影打发了排队时间,这波不亏,还假装激动得快哭出来了。祁景琛叹了口气说:“戏少点。”   苏池一听这句话就来劲儿了,和他一桩桩地理论:“我就是专业演员,不演戏多寂寞。我说要去公益演出,你又不让,现在偶尔带有点戏剧色彩,你还不吃这一套……”   祁景琛恍然大悟,这人兜兜转转还是要提公益演出的事,他自然不会轻易上钩,顺着他的意思说:“你在家里的投影面前演也一样。”   苏池选了靠里头的位置,拒绝了服务生拿着菜单来点单,让祁景琛扫码点单岔开了话题。这家餐厅麻辣口很出名,苏池自己做不好又馋的时候就会背着刘楚勋来吃。最后被私教罚加训两天,苏池也甘愿。   现在人少,不仅被认出的风险小,也没人死命盯着他只能吃清水煮西兰花。   他还没摸清楚祁景琛对辣度的容忍情况,于是问:“能吃多辣?”祁景琛扫了眼菜单说:“你不能吃太辣。”   苏池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自己能吃辣,但自己还在用药,要慎重。他斟酌了会儿在最上方勾下了中辣,平时他来都是特辣起步。   水煮肉片、剁椒鱼头、泡椒肥牛……鲜红的干椒、五颜六色的小米辣堆砌着的菜一盘盘端上来。苏池夹了块牛肉,正想说差点意思这种话,祁景琛尝了一口就打开小程序重新加了几样菜,苏池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吃不惯,但看他气定神闲应该是没问题的。   除非这人在强装镇定。苏池正想开口劝他不要勉强,吃不了说出来也没事。实在不行在茶水里涮涮再吃。   白色的米糊和配料丰富的冰粉,加上一晚清汤阳春面放在苏池面前时,祁景琛把红艳艳的主菜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冷冷地看了看苏池。   苏池忽然想起来,似乎开的药使用说明上有“忌辛辣”一句,淹没在大量的忌口说明和反应症状里。他伸筷子到鱼头上,祁景琛“啪”地夹住那双油亮的木筷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两人在盘子里僵持着,苏池展开笑颜讨好般说道:“我不觉得辣,就不算辛辣吧”   “不行。”祁景琛说得斩钉截铁。苏池继续辩解道:“那这些你也吃不完,多浪费。”   祁景琛用下巴指了指苏池面前的阳春面,苏池忽然明白了斗争的无用,松开筷子对付面前的清汤寡水。他此生如此后悔自己为什么吃饭习惯性很慢,要是快一些还能多吃几口菜解解馋。   祁景琛没动几筷子面前的菜,但苏池发现他要的米粉要多加辣少加油盐,大概是嫌主菜重油重盐。没动过的几个菜最后出现在了加班的杨哲成的办公室里,这人直呼祁景琛兄弟情深,不枉他代了这么多节课。   苏池人生前二十年从家到学校都是数一数二最不让人省心的崽,网吧KTV电玩城都没少去,父母常年不在身边管得自然也少,老师总不能时刻盯着他的动向。最后苏池在各大娱乐中心混出了一席之地。   高二的夏末,他从集训点回到学校,幡然醒悟一般没了命地读书,一口气蹦到了电影学院,也就再也没碰过当年和小混混一起出入游玩的场所。   祁景琛从头到尾看上去都是很乖的人,苏池断定他肯定很少去过那些娱乐场所,于是坏心眼儿地抓着祁景琛的手腕提议:“去电玩城吗?反正现在回去也没事干。”   祁景琛不动声色地挣了挣手腕,苏池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就抓了他的手,赶紧松开。据他推断和观察,祁景琛应该是有些介意肢体接触到。   他缓缓开口说:“人太多了,你不怕给自己找麻烦?”   苏池深谙自己的粉丝成分:“小姑娘很少去的!遇不到粉丝,而且我捂得严严实实,里头灯光也没多好,放心吧。”   祁景琛还没回答同不同意,苏池就已经快步走过去兑币了。祁景琛跟在他身后,苏池在蓝红相间的灯光里回头看了看他,狡黠地笑着问:“祁教授这辈子没来过吧?”   意外地,祁景琛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有些挑衅一般地指了指身旁的游戏机说:“比一场?”   苏池来劲儿了,他很多年没遇到过这么自信地下战书的人了。他当年可是电玩城小霸王,电影学院宿舍楼游戏届一哥,只有他带人打,鲜有亲自来和他一战的   他和祁景琛各自投币,玩的是最常规的竞速游戏,等待加载时苏池微微偏头,看见祁景琛撩上去的袖子,下面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苏池顺着看上去,喉咙微微有些发紧。   “要开始了。”祁景琛提醒他,苏池赶忙回神握住手柄,祁景琛面对液晶屏依旧很专注,仿佛这是一场重要的问诊或者手术。   两架配置、颜色大相径庭的赛车在赛道上飞驰而过,苏池晃动着操纵杆做了漂亮的漂移,祁景琛却依仗着车身较小依旧超了过去。苏池原以为祁景琛是偏向保守防御的玩法,没想到第二圈二人还在难舍难分时,祁景琛发动了进攻——猛地趁苏池在弯道上,把他往侧边别。   苏池心里一直有个防线,因而反应得够快,但祁景琛已经稍微与他拉开了距离。   苏池心里微微有些惊讶,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尽量沉住气寻找最佳的超车时机。但祁景琛不知道是什么操作或者策略,最后一圈无论苏池是进攻还是阻拦都没能成功,祁景琛先一步到达终点。   苏池的手放在操纵杆上,回忆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其实第一圈祁景琛就给自己下了套,才导致后来越来越大的差距。也可以说祁景琛外表、性格就是个巨大的圈套——苏池轻敌了。   他把转椅对向祁景琛,双手放在腿上托着下巴看着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祁景琛长长的眼睫翕动着,他问:“你怎么这么熟?经常翘班翘课来这里?”   祁景琛一把揉乱眼前柔软的毛发,尾音带着笑意说:“天生的。”   苏池猛地直起身子,眼前有些充血导致的冒金星,他微微闭眼不服气地说:“我!不!信!”说完走下座椅往更深处走去,祁景琛接过他随手递来的游戏币,也没多做解释。   祁景琛侧头看着两大排娃娃机里琳琅满目的东西,时代发展,娃娃机里除了娃娃和钥匙扣,还有很多盲盒、零食、电子产品一类的东西,让人看了哭笑不得,感叹厂家的脑洞真够大的。   苏池独自往前走,在跳舞机前却被几个女性拦住了。三人都穿着皮衣皮裤,勾勒出丰满的身材。一头大波浪放在肩头,女人韵味十足。   苏池戴着口罩帽子,在他们面前仿佛是误创进来的纯情男高中生。他见来者不善,转头就想走,几个女人一把拉住他说:“小哥儿,都遇着咱姐妹了,一起跳一个呗。”   苏池拉了拉口罩,指了指跳舞机比了一个“2”的手势,几个女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是只能两个人跳,今天咱们姐妹随你选,都陪你跳。挑剩下的再去玩别的。”   此话一出,苏池真怕自己就被拉着在里头玩到歇业了。他故意兑了很少的币,生怕逗留久了被认出来。他摇摇头拒绝,心想要不就纯情高中生一装到底   苏池压了压帽檐,故意把头埋得很低,显出很腼腆的样子小声说:“我币用完了。”   几个女人听闻此言,先是有些震惊地停顿了会儿,然后立刻笑起来希望缓解尴尬说道:“没事,姐姐有,干嘛这么害羞。”说着酒红色大波浪的女人,涂着眼里指甲油的手搭上了苏池的肩头。   苏池肩膀一缩往后一退,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但他的害羞又让人觉得仿佛是在欲拒还迎。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了指身后,几个女人一起看过去,对焦到的是个同样高大帅气的男人,在娃娃机面前灵活地操作手柄,抓起一只毛绒玩具。   祁景琛拿出玩具,感受到了来自左侧的目光,微微偏头一看,脸上眼里都是冷漠和嫌恶地看着围着苏池的几个女人,迈开长腿朝着苏池走过去。三人明显觉得来者不善,但又不想放了苏池这条穿着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大鱼,赶紧打开微信说:“今天不方便就算了,咱们加个好友,下次一起玩。”   苏池按了按兜里的手机,不知道背后站着的是祁景琛,压低声音说:“我男朋友不让。”   他又退一步,撞到了人,立刻低着头道歉。那人没做回答,苏池顺着三个女人的目光望过去,祁景琛就在自己身后,抱着个乌龟的毛绒玩具,看上去有些滑稽却又有种意外的可爱。   苏池如临大敌,几个女人一哄而散,他和祁景琛就这样对望着,他只想这人没听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第20章   回去的路上苏池把那只绿油油的乌龟放身后当靠垫,一直偷偷看祁景琛的表情,他显然有些不爽,不知道是电玩城乌烟瘴气已经到了他的承受极限,还是自己那句权宜之计的话让他感到不舒服。   苏池只能低着头胡乱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说什么都觉得不太合适。想起来祁景琛打电玩时熟练又老道的套路,不禁发了条朋友圈感慨:“优秀的人连打游戏都这么绝吗!”   苏池抱着八卦的心里想看看祁景琛一路的求学生崖,看看这人到底来自怎样的城市。一进医大眼学院的教学团队简介,苏池赫然看见祁景琛的证件照。   应该是几年前他还在读硕博时就上传了,眉宇间还带着些许青涩,双眼里是比现在还要冷漠甚至有些不耐烦的神情,鼻梁高挺如削,薄唇带着自然的粉色。苏池盯着看了会儿,有些心虚地别了别手机,即使他知道祁景琛一直望着前方,不会关注自己在干嘛。   他看了看祁景琛的个人信息,想起来中午饭祁景琛要的加麻加辣,可他却是竟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祁景琛的确有着本地人清秀白皙的特点,但眉眼锋利加上意外地能吃辣,总给人来自外地的错觉。毕竟当地偏向清淡和甜口,很多人一点辣味都碰不得。   苏池才来电影学院的几年,差点被当地的饮食习惯逼疯。每个星期约着不重样的老乡出校改善生活,后来长大了些,傲气下去了也渐渐能接受自己认识范围之外的东西了。   苏池再次戳开朋友圈,红点里的数字不一会儿就跳到了15,大部分是老朋友回复他“不要自夸,不要凡尔赛。”竟然还有几条是祁景琛的眼科同事回复的。为了配合治疗,苏池基本快把整个眼科核心团队加了个遍了。   徐梦青留言:“祁主任就很强!新来的年轻实习生都玩不过他!”   下面又补了一个,生怕祁景琛风评被害:“但不是玩物丧志,大家爱都没怎么见他摸鱼打游戏,是浑然天成的强。”   渐渐的这条就变成了眼科中心吐槽祁景琛十项全能简直不是人的帖子。苏池却轻轻地笑起来,看了看服务号推送的每日定配菜单,不禁感叹,再十项全能,身旁的人却是无可辩驳的生活废柴。果然上帝给你打开一扇窗就要关上一道门。   而且这样一块短板、这样脆弱的一面,似乎只有苏池见过。想起刚来那天混乱的书房,掉在祁景琛肩头的书,说给外人听那是他常年办公看书的地方,都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在大多数人眼里,祁景琛就应该是客厅那个家庭影院的样子:疏离又温柔,充满着某种特有的冷漠,能力也很出众。苏池心里腾起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想祁景琛把最不能应付的一面只留给自己。   就像最好的电影,其中的花絮坎坷,欢声笑语,只留给剧组一样。   或许今天的小插曲,也就是这样的存在。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透彻,短暂的放松下把编了一路的措辞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刚刚和那几个女人说的话,是权宜之计,你不要当真,也不要太介意我行吗?”他低着头,这次不是演戏,而是他发自内心、有着动物本能的,想要和祁景琛谈一谈的低姿态。刚刚压下去的紧张立刻又浮现出来。   祁景琛顿了会儿,侧边有卡车呼啸而过,盖过了他一瞬间不算平静地呼吸声,尔后缓缓问:“哪句?”他心里知道是哪句,但还是想再听他说一遍那三个仿佛毒药一般的字眼。   “男朋友那句。”苏池故意把“男朋友”几个字说得很含糊,祁景琛从气流的颤动中以及心里其实清楚得如同明镜一般的回忆里,听清了那几个字。   他的耳膜里还回荡着苏池压低声音,混杂在电子音乐律动的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里,忽然变得出挑而干净,把周围一切都阻隔开,非常腼腆地吐出那几个字的声音。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厌恶和排斥。他甚至想抓起苏池的手把他一把拽走。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祁景琛把他归结于群体刺激带来的冲动感,在嘈杂喧闹的场景下这样很正常,没有人能逃过气氛的渲染和鼓动。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苏池觉得过了很久,久到他怀疑祁景琛要把他扔出家门了,祁景琛冷不丁的开口,压下了欣喜混杂着无措和宽慰的种种情绪,平静地说:“你没事就行。”   苏池见他眸光闪动,里面有说不清的东西,但至少不是生气和嫌恶,他多少松了口气。但两人间的气氛还是很怪异,苏池忽然想起电影学院的小剧场候场室里,所有人都在等待被挑选进去的机会,那样压抑而躁动。   苏池攥了攥安全带,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电影学院的光影碎片,和眼前的高架桥、绿化树重叠,高大的梧桐、榕树和凤凰木深深浅浅地勾勒出一条条大道。   他闭上可以清晰地在脑内一遍遍描摹这些地点、景物,睁开眼睛确实不由自主地描摹穿过多少建筑和绿化,会到医大北门。苏池一头一动,没由来地侧头看着祁景琛问道:   “为什么要学眼科?”   祁景琛踩下离合,稳而轻地停在了家门口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苏池甚至都没感到停车的惯性。他毫不犹豫地说:“操作干净、事故率低。”   苏池一听就知道是祁景琛说得出来的原因,毕竟他有些轻微洁癖,虽然没有一贯连带的强迫症。只是后几个字祁景琛说得又快又清,甚至是含糊而过,苏池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或许背后有一件他不愿回忆的事故吧。   他还想问,主任是都不用主刀的吗,正要开口心头忽然有些不安,本能在阻止他接着说下去。挣扎了会儿他选择不再问,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榕树茂密的气根,擦过一辆辆汽车车顶,也擦过他的心底,苏池到底觉得自己和祁景琛也没到什么都非说不可的关系。   苏池放在腿上的手机亮了亮,他凑近一看是刘楚勋发来的微信:“准备一下,后天工作室组织一个发布会。”   苏池一头雾水,什么发布会,难道又有重大热搜?那边紧接着又发了一条:“还是让大家宽宽心。”   他这几天一直在和刘楚勋说恢复得不错,这人可能就想抓住机会给公众一个交代,于是安排了这次稍微有些紧的发布会。主要就是告诉媒体和粉丝以及业界,自己还好,没什么问题。   更重要的是给大家看看自己没有破相,有剧也可以来,颜粉也别急着走。苏池正想考虑会儿大概要怎么说,刘楚勋又发来了一个文档,打开一看是安排好的流程。   自己只用参加中间的发言环节就可以撤,其他时候刘楚勋和木老板应付。苏池大致说一说恢复情况,尽量不要提事故就算完美收官。   后面还附了一个短短的名单,苏池粗略一看就知道是几个合作过的制片人和导演的名字,大概是有合作意向的。   苏池看了看身旁在地下室找停车位的祁景琛,间隔分布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又白又冷。苏池叹了口气道:   “后天我有个发布会,必须去。”他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和拒绝,祁景琛意外地没说什么,反而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紧接着刘楚勋的微信又发了过来:“中午和祁主任说过了,他说时间不长强度不大,你可以去的。”   苏池对着聊天框翻了个白眼儿,发了一串省略号,咬了咬牙又发了句:“话一次说完,谢谢。”   坐电梯时刘楚勋发了个表情包过来,苏池一脸疑惑,那是他们约定成俗的、聊点私人问题的信号。两人从舞台事故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聊过工作和眼睛以外的话题。   刘楚勋:“池子,木老板特批你养病的时候可以找个女朋友。”   苏池:“?做梦呢说找就找?”   刘楚勋:“那可不,追你的人随便抓。”   苏池:“不会吧不会吧,真有人以为我寡着难道是因为工作室禁止恋爱吗?”   苏池看着自己发出去的这段话,抬头看了看提着定额配送菜的祁景琛,又低下头去,耳背微微有些发红。   他低头心想,就算是找女朋友,至少也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怎么能还让他干活儿,十级生活残废肯定第一个排除。还有要能忍受舆论和争议的,本身争议就少的,至少不能是什么网红一类的人。他不想在热搜上天天看见自家人。   也不要是圈内人,制片人出品人也不行,和甲方恋爱必然是灾难的开始。至于其他大众男性看中的身材相貌性格,苏池反而没有仔细考虑过。   刘楚勋又发来消息把他猛地拉了回来,祁景琛打开水龙头洗手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才忽然想起来已经到家了。   刘楚勋:“……”   刘楚勋:“工作室的制度确实关不住你这个又倔又闯的人。” 第21章   苏池洗着碗筷,祁景琛拿着他的手机走进来,递给他擦手的毛巾,用苏池的手机交换那只沾着洗洁精的瓷碗。苏池接起电话喊道:“木姐姐。”声音放得很甜甚至有点谄媚,祁景琛知道他私下是不正经的一卦,听了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对面和他什么关系?怎么能这样娇气地叫姐姐。   苏池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大概是坐到了客厅,祁景琛这边开着水洗碗的声音也在削弱苏池的声响。   是木芸打来的电话,不放心刘楚勋给他交代事儿,决定亲自来确认。苏池说她每次都搞得跟产前焦虑症一般,木芸每次都说他:“但凡你给我做事前动脑子,我也不会跟个老妈子似的天天追着你吩咐。”   苏池稍稍回想一下,往常惹出的工作室认为的大乱子,包括但不限于红毯刚走完被人嘴碎扭头就退场、拍广告即将误了飞机换了衣服就跑、综艺上不按台本说话戳电视台脊梁骨……   苏池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但又觉得没做错,靠在沙发上轻声笑了起来。木芸气道:“你还有脸笑!”   苏池立刻捂住嘴让自己平复下来,正经地问木芸:“所以后天要怎么安排?”   “后天九点,刘楚勋接你到景阁大厦,媒体和工作室在顶楼等你们。”   “我和刘楚勋会帮你描述情况,省得你越描越黑,你就乖乖等着听媒体和后援会代表问答就行了。我们都打了招呼,不会问太过分的问题。”   苏池听见水声停了,祁景琛站到了自己面前,拿了张餐巾纸擦了擦手,他看着祁景琛修长的手指问:“我这网红主治,需要带过去给大家一起介绍了吗?”   木芸在电话那头嚷道:“你还嫌事儿少?!还好我来亲自通知,不然明天你又弄个人过来,怎么收场……”   苏池一说完就立刻把电话放远,保住了自己的右耳,他听着木芸在那头斥责他,又开始细数做过的重重“恶劣行径”。苏池把手埋进臂弯里,双肩颤抖着笑起来。   苏池笑着笑着忽然觉得,生活要回到正轨了。虽然左眼前的白斑还在,但总是在消退,听到木芸一如既往气急败坏的声音、刘楚勋和他在微信闲聊。他想,发布会可能就是结束这场意外地转折点。   木芸那边可能真的急了,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就把祁景琛带过去。木芸一直关注着祁景琛的动向,丰神俊朗、眉清目秀、拒人千里的富二代。要不是早已在医学界小有名气,她真想把祁景琛挖过来出道得了。   之前在短视频软件上,祁景琛小小的火了一把,本人似乎是浑然不知。苏池的人气本就不低,这下子再来个网红医生,那可不得给发布会闹翻了天?   苏池听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赶紧接起电话来让她放心,自己肯定不惹乱子。木芸将信将疑地挂断了电话,心说每次都这么保证,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祁景琛拿了最后几颗荔枝放到苏池手里把篮子腾空,在苏池身旁坐下问道:“什么网红主治?”   除了第一次看电影,祁景琛很少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大多数时候都闷在房间里看资料病历,苏池一度怀疑这套家庭影院是不是装饰设备。   他这一坐,苏池觉得大事不妙。他没想到祁景琛好巧不巧还真听见他随口胡诌的那一句,看这样子这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短视频软件上高频率出现的事,也没弄懂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有很多人来蹭他的课。   加上纪录片的播出,已经产出了很多cut。苏池一咬牙一闭眼,心想他早晚都得知道,至少没对他正常生活产生影响就足够了。他在祁景琛好奇的目光下打开某短视频软件,轻车熟路地戳进徐希涛团队的账号里。   连着几个星期的运营周期都是有关附院的,祁景琛含量尤其高,后来团队还去过几次收集素材。不管是他本人出境还是其他人提到,次数都很多。   祁景琛只是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苏池生怕他不喜欢被公众观摩,小心翼翼地安慰道:“配合工作,没关系的,过段时间热度就下去了,一般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祁景琛却偏过头问道:“会影响你吗?”苏池刚开始还没意识到两件事有什么关联,祁景琛和他各自的事,怎么会……   苏池明白了,是木芸刚刚在电话里声音太大,祁景琛估计听到了些关键词,就把两件事牵到了一起。苏池拍了拍他的手臂,忽然想起今天在电玩城,祁景琛撩起袖子露出的上臂,又迅速抽手放在沙发上解释道:“那是我逗老板的,不会把你带去发布会的!不存在影响我的问题。”   苏池和他对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这人坐在自己身边,气氛忽然沉重下来,不是因为祁景琛的冷漠或者威严。他发现这个时刻都是游刃有余的人,为他的这点小事而紧张了。   苏池闷头笑起来,和他对待他千儿八百个兄弟一样,搂过祁景琛说:“再怎么着也不能给兄弟惹麻烦啊。”   祁景琛眸光暗了暗,不动声色脱离了苏池的勾肩搭背。苏池也顺从地放开,祁景琛好像很不能接受男孩子之间亲密但正常的很多接触,苏池也尽量小心地避开这些雷区。   解释完祁景琛没太大的反应,苏池和他并肩坐着,剥开一个个荔枝,想了想用手肘拐了拐祁景琛说:“放心,大不了结束了你来接我,给你看看新鲜完整的我。”   祁景琛起身点了点头,苏池感到气氛终于正常了,他甚至有种”祁景琛就是为了争取接自己的机会”的错觉。咬着光滑洁白的荔枝肉,苏池用力地摇了摇头。   这一摇,他又感到那股生活就要回到正轨的召唤。可这下子,他却有些不舍得和犹豫了。正轨上的生活,是没有祁景琛的。   他有点舍不得这个优秀到过分的医生,又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重要,要是解除了医患关系,还能少给祁景琛添麻烦。医患关系外,祁景琛要是缺人照顾,再请个阿姨也不是不可以,再不济他还能找个女朋友互相照顾。   或许没几天之后,两人就是什么也谈不上的关系了。苏池只能想,祁景琛最好不要是太薄情的人,多少记着他做的几顿饭,日后见面不说挂号插队,也好歹能打个招呼。   苏池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他在这赖了半个多月,闲着无聊慢慢添置了些东西,让这间房子多少有了些人情味儿:窗台和客厅的盆栽、投影仪旁暖黄色的壁灯、放杂物的架子……苏池一点点把祁景琛在意或不在意的东西收捡得整整齐齐,一回头就看见书房亮着暖黄色的灯,他心里很踏实。   周六很快就到了,刘楚勋一大早就把苏池接走了,顺便把他的换洗衣物、日用品也一股脑儿地装走。苏池还在迷迷糊糊中没有缓过来,祁景琛凭着记忆帮他收拾了几样塞给了刘楚勋。   刘楚勋一个劲儿地道谢,来的时候还包了个大红包要塞给他。祁景琛拿“公职人员不能收礼”给硬推了。苏池睡眼惺忪走出家门的时候,祁景琛几天来的不安终于全部爆发。   他也有感觉,苏池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会来了。他终究要回到一个艺人该有的生活环境和氛围里。祁景琛站在楼道,直到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才缓缓退回家里。   前几天刘楚勋联系他,就不停地再询问是否还有必要留在身边观察,恢复情况如何等问题,祁景琛再有私心,也咬咬牙一五一十如实回答。工作室于是决定:发布会那天就让苏池搬出来。   祁景琛坐在书房翻旧病历时,苏池终于醒了发了条微信,还是带着不正经的语气:   “还好你没收大楚的红包。”   祁景琛:“?”   苏池:“不然你不觉得很像把儿子卖给地主老柴当长工吗?”   祁景琛勾了勾嘴角笑起来,仿佛已经看见听到这人的不正经发言就在耳边,还和他在家里时一样。   “对方正在输入……”挂了半天,祁景琛即将暗灭手机屏幕时苏池终于发来:“我也不想走。”   “住你家多少还能装装养病,现在又要满世界打工了,我哭。”   祁景琛想起什么,跳跃着问他:“还来接你吗?”   苏池看了看背后自己可怜的日用品和几套衣服,又看了看刘楚勋,无奈地发了个“不知道”过去。   祁景琛秒回:“有需要联系我。”   发布会上,苏池戴着墨镜,没人知道那只左眼覆上了一层晦暗,如潮的祝福、期待裹挟着提问向他涌来。刘楚勋介绍了他的情况,对于舞台事故却还是没查出来到底是否是认为。剩下的就是苏池自己面对的场合。   媒体和后援会果然是专门提过醒的,问题都中规中矩,比如“什么时候可以回归”“近期有什么安排”之类的,苏池都能简单应付。唯独一个问题让他印象深刻甚至无法回答:   “您觉得这是新的开始吗?”   苏池想说“是”,可这个字就卡在嘴里,他猛然间发觉。说是新的开始,却也没有哪里“新”。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拍片、拍写真、拍广告、巡演……认识的“新”人们还都离他而去了,他就没办法说出这个字。   他朝着提问的人和镜头都笑了笑,主持人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立刻上场说:“有请我们进入最后一个抽奖环节……”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2 15:51:15~2021-07-13 15:2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上柳梢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小苏小刘,留步吧。”媒体和粉丝散了以后,苏池陪着木芸和刘楚勋收尾。之前文档里名单上的大部分人忽然全都出现在了苏池面前,他看得有些眩晕。叫住他的是影笙制片厂的创始人祁函,身旁还有各种各样的独立制片人、导演、出品人……   木芸早知道这场安排,立刻和那一小撮拿捏着苏池命脉的人点头哈腰道:“我们工作室给几位订了景阁的包间,大家边吃边聊吧。”   苏池在心里叹了口气,还好没让祁景琛来接自己。这个饭局很奇怪,设在了中午,但按木芸的作风,苏池也能理解。她向来害怕手下的女艺人被侵害,如果她做东,都尽量选择白天的局。光安排的饭局不合时宜这一点,就是木芸至今没有捧红太多人的重要原因。   在她眼里,苏池和亲儿子一样宝贝,况且长得俊俏里带着些许摄魂夺魄的惊艳,木芸生怕委屈了他,于是委屈各位老板,吃了个中午的局。   景阁旗下的酒店中午打八折,木芸也是在为自己的开支考虑。不过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   落座后苏池戴着墨镜发呆,刘楚勋和各位老板周旋,尽量想把话题说得多一些长一些,少往苏池的情况上引。菜上齐了以后,老板们不再理会刘楚勋找的话题,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后对苏池说:   “苏池对后来有什么打算呢?”   满桌的菜,没人打算动,苏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藏在墨镜下,那就当做看不见好了。虽然他透过墨色的镜片,依旧能感到某些人的不怀好意、某些人的虎视眈眈。   苏池没回答,只是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其中一个老板见他笑了,心中大喜,苏池看了他,是贾宇,外行来干出品人捞了不少油水。他身材臃肿,苏池只觉得胃里一阵油腻,贾宇开口说道:“小苏第一部 怕是要留给龙导啊,对吧?”   贾宇看了看刘楚勋,刘楚勋知道贾宇投了龙汀煜的新片,反应极为迅速,微笑着举了举酒杯回应道:“这不好说,龙导的片子还早呢。”   “反正今天龙导也不在,小苏就和咱们说说,除了龙导的片子,还想拍点什么?”   苏池明白这就是道送命题,第一句话就注定了,他但凡说的意向和龙导新片不一样,那就是打了龙汀煜的脸。他说的要是一模一样那和这群老板基本也不会再产生合作了。   静默了两秒,他深吸一口气轻轻说:“我恢复得还不算特别顺利,拍电影和电视剧周期太长难以把控。可能会接广告吧。”   最后三个字一说出来,圆桌上围着的人爆发出一阵笑声,苏池听得出来是带着无奈的意思而绝非嘲笑,他们期待的东西落空了。   他的回答完全跳出了电影工业的体系,跳过所有雷点,在座的人面上是配合地笑了,心里隐隐觉得,苏池不会是圈内傻白甜一般的存在任人宰割,就算到了现在这样零资源、流量下滑的境地,他也没有展现出丝毫的迎合和谄媚。   祁函趁着大家笑作一团的空档,指挥道:“大家先吃吧,一会儿菜凉了。”他的年纪、资历、地位在圈内都很高,其实菜上齐那会儿的空档,苏池见大部分人都在望着他,他却没说什么。苏池心里知道这人也想看看自己的反应,才默许了贾宇的试探行为。   没有哪个人不希望被全国最大私人制片厂的董事长青睐,苏池也是其中一员,他祈祷着刚刚的表现没有让面部表情没有丝毫波澜的祁函失望。   接下来就是老板们吹嘘拉家常的时候了,刘楚勋酒量不错,苏池又不能喝酒,参与进饭桌上的话题后,顺理成章地替他喝了很多。苏池默默地吃着面前最近的菜,乖巧温顺得仿佛家长带来参加宴会的大男孩一般。   刘楚勋以前说过,苏池温和安静的样子总会让人起歹心,今天算是应证了这句话。贾宇趁着交杯换盏间的安静空隙间,不咸不淡地看了眼苏池,举了举酒杯问道:“我手下的传媒公司,正好要拍视频广告宣传片,小苏有没有兴趣来试试?”   贾宇在圈内的风评其实很不好,尤其是私生活方面,但奈何有钱,还是有人贴着上。苏池心底腾起一股巨大的反胃感,表面上却朝着贾宇露出标准的笑容,让人透过墨镜都能感觉他的眼睛闪闪发光,那是带着天真和璀璨的笑:“当然可以。”这半句一出,贾宇脸上的笑更加张扬,刘楚勋觉得他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赶紧拍了拍苏池的手   苏池话锋一转:“但我不太了解广告行业的报酬标准,贾老板单纯按行情出价就行。”   在座的人轻轻咳了咳,苏池拐弯抹角地损了一次贾宇收费内容不够单纯。这是大部分艺人苦不堪言的点,苏池说出来了,在座其他觉得贾宇做事龌龊的,心里不由得暗暗叫好。觉得苏池说得话戳在了点上的,自然不厚道地笑了。   贾宇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抓着苏池前半句话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小苏身体好的话就来我公司看看。”   苏池端起酒杯要敬酒,刘楚勋立刻接过他的背子,对着满脸油腻的贾宇一饮而尽。   苏池攥着手机,轻声对刘楚勋说:“我去一趟洗手间。”刘楚勋点点头,给圆桌上的人解释后,继续应付饭局。   苏池走在安静幽深的古典回廊上,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刘楚勋喝了酒不能开车,木芸早料到这一点,已经把他的车开回去了。他总觉得贾宇不对劲,宴席散了要立刻就跑才对。   脑内忽然闪现出一个清冷的身影,他孤注一掷般地解锁手机屏给祁景琛发消息:“半小时后来接我,麻烦你啦!”他尽量说得轻巧些,顺便发了定位过去,希望祁景琛不要太着急或者察觉不对劲。   散席时刘楚勋满脸通红,被另外几个老板拉到一旁说着什么,并且预备把他送回去。贾宇贴着苏池站,两人就被不同的人潮分开了。苏池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攥紧了贾宇看不清的那只右手。   刘楚勋被推搡着先坐电梯下去了,他焦急地望着即将阖上的电梯门外的苏池,眼里混杂着恐惧和绝望,苏池从来么见过他这个样子,轻轻地闭了闭眼朝他摇摇头。   然后又来了一部电梯,苏池和贾宇走进去。贾宇和他贴的很近,苏池都能感到他粗重呼吸的热气扑面而来。冷白的电梯灯光把苏池的手照得更白更水灵,贾宇低头轻轻抬手碰了碰,苏池浑身一抖,猛地缩了回去。   他低头看着底板,眼里是恨意和厌恶,贾宇一心想吃他豆腐,丝毫没有察觉苏池的神态。苏池全身发抖那一刻,他甚至感到了某种霸凌和占有的快感。   电梯到了,周围的人回头看了看最里面的苏池和贾宇,朝他们笑着道别然后向着不同方向走去。贾宇想伸手牵着苏池那白皙细腻的手,苏池却轻巧躲开,笑着看贾宇问道:“贾出品送送我吧。”   苏池一笑,开口说话的声音酥酥绵绵,贾宇心里大喜,苏池会主动提出要自己送,那不就是妥妥地投怀送抱吗。他还以为苏池会是什么洁身自好的狠角色,这种时候还不是要给他贾宇低头。想着想着二人走出了景阁大门,苏池祈祷着祁景琛一定要在正门等自己。   不出所料,一眼就看见他那辆银白色的车停在路边上,窗子降了一半看着自己。苏池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只是一个走神就被贾宇抓住了手说:“走,和我去开车。”   贾宇的步伐忽然变快,苏池听见左侧有开门声,他闭了闭眼,祁景琛就站在了贾宇面前,冷着脸喊道:“贾叔。”   贾宇啐了一口,低着头小声说:“晦气!”语气里带着愤怒和不安。苏池微微挣扎终于挣开了他的手,祁景琛又说:“您牵着的是我们院的重点治疗对象,他今天有检查,不能陪您还请见谅。”   苏池没听过祁景琛这样冷地说话,仿佛一把冰刃在人心上划动,即使这话不是对着他说,他也能感到丝丝寒意渗透在热夏的空气中。   贾宇脸上渗出冷汗,他尽量保持严肃快步绕开祁景琛往前走说道:“有检查就直说,还浪费我时间,我还好心想送他呢。”   贾宇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直接对着祁景琛来气,含沙射影地说着苏池,苏池张了张口还是压下了对骂的怒气。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唯一磨掉的就是这点冲动了。   祁景琛却抬高了声音说:“碰了不该碰的,贾叔的亏还没吃够吗?”   贾宇微微回头看了看两人,眼睛里诧异盖过了惊恐,快步走了。苏池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转身看了看还穿着白大褂没换的祁景琛,心里有太多疑问和抱怨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接着苏池鼻子一酸,抱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抱啦! 第23章   苏池把头埋在祁景琛的肩窝,温热的呼吸喷薄在祁景琛的侧颈上。祁景琛僵在了原地,耳尖微微发红,尔后他明显地感觉到,苏池的呼吸有些急促。   是紧张过后迟来的心有余悸,苏池紧紧地抓着祁景琛宽松的衣摆,从力道上祁景琛明白了一切,他刚刚做了巨大的努力和冒险,才来到自己身边。但凡没找对门,或者贾宇带着他从侧门走了,后面的事会怎样发生,祁景琛不敢想。   他缓缓抬起双手,有些笨拙地回应苏池的拥抱。苏池感到后背一紧,温热的双手环上了他瘦削的背。   他的鼻腔里充满了消毒水和医院的特殊气味,脑子里不断跳跃出颜色单调的画面,手术、病房、白色床单、医大,还有祁景琛的脸、简约系的穿搭。   苏池后知后觉祁景琛家里隐隐约约也有这样的味道。这股气息借着普鲁斯特效应,让他觉得像是回家了。   苏池想起来自己此前的人生,是那样讨厌白大褂,讨厌闻见药水和医院的味道。此刻却因着面前的人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本是直面生死的意象之间,被今天或者说和祁景琛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拼凑起一座桥梁,苏池站在桥梁上,慢慢地学会接受、学会相信桥上是安全的。   祁景琛看了看四周,除了酒店工作人员,就只有他们两人,他疑惑道:“你老板和刘楚勋呢?”声音里还带着凉意,苏池感觉到那声音里带着的一丝责备,赶紧解释道:“他们是有备而来,想方设法把我和刘楚勋分开。至于老板,一般是不会出席这种场合的。”   苏池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有些闷闷的,但轻微的震动和近在耳边的呼气,祁景琛触电般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家吧。”   苏池拉开车门,不抱希望地问:“你知道我家在哪儿?”   “不知道,”祁景琛终于放松下紧绷着的面部表情来,“回我家。”   苏池像个在外人家待了一个暑假,终于要和父母团圆的小学生一样朝着祁景琛露了个大大的笑容,比了个“耶”。   那是苏池发自内心的笑,和在酒局、在贾宇面前带着些迷惑性质的笑完全不一样。祁景琛见他和贾宇并肩走时,笑得有些奇怪,贾宇却浑然不知。他看着苏池,黑色的墨镜也挡不住那双眼睛里的光彩流转。他转动钥匙发动的动作微微一滞,顷刻回过神来直视前方,发动车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苏池是很会笑的人,被挡住了双眼只留下漂亮的嘴,刚刚上扬的嘴角带着傲气和张扬,不用从眼睛里看都能读出来。但眼睛里显然内容更丰富,混杂着欣喜和天真,纯粹得又让祁景琛怀疑他究竟是不是舞台上的“苏池”的替身。   苏池系安全带时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微微用力拿出来一看,是上次祁景琛抓到的毛绒乌龟,卡在了副驾驶靠背和门之间的缝隙里。苏池抓着乌龟放到自己腿上,等红灯时苏池幽幽地说:   “你都不管他,看把他可怜的。”祁景琛偏头看他,他立刻动着乌龟的前爪弄出很可怜的样子。祁景琛看他如同大孩子般的模样,无奈地笑了起来,苏池看他笑得毫无负担,斥责扔下妻儿就跑的渣男一般说:   “祁景琛你是他亲爹吗!这么冷漠!”   “不是。”   祁景琛嘴角还挂着笑,苏池不知怎么忽然叫他全名,那一刻他表情一僵,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热,他想停下车拉着这个人再叫一次。   祁景琛尽量显得自己很平静地回答了两个字。虽然两人都觉得这样的拌嘴很不应该发生在即将奔三的男人身上,苏池还是煞有介事地说:“龟龟它亲娘听了欲哭无泪。”然后把乌龟转向面对自己,拍了拍它的头低声说:“不和你提裤子就跑的爹一般见识。”   祁景琛目视前方,语气镇定,说出来的话意思却九曲回肠、千回百转:“提裤子就跑的不是它娘吗?”苏池没想到祁景琛听见了,还郑重地回复,一时间没缓过神来,顿了会儿才意识到祁景琛是什么意思。   但他总觉得不只是“抓回来那天就没见过它娘”这个意思,又到了一个红绿灯,祁景琛偏头看向苏池,阳光恰好落了星星点点在他的眼眸上,眼神光变得明亮而温柔。苏池吞了口口水,偏过头不敢看他,祁景琛眼睛里有很深的东西,苏池怕看着看着就陷进去了。   他又听见祁景琛有些紧张地开口:“这次住几天?”   苏池摇摇头,想起来祁景琛在开车看不见,低声回答:“不知道。”然后拿出手机来,正想联系刘楚勋,发现有十多个未接和一大堆来自他和木芸的消息。   他心说不妙,手机在饭局上关了静音,后来就忘了。他小心翼翼地给刘楚勋回电话,刘楚勋才接起来,几乎要哭出来一般颤抖着声音大声质问:   “贾宇那杂/种没把你怎么样吧?你贞洁还在吧,没事的没人会说出去的!”   苏池把手机稍稍拿远,等他的魔音灌耳嚎完再贴回耳边平静地说:“我让祁景琛来接我了,没事的,贾宇没碰我,我现在去祁景琛家。”   刘楚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要斥责他不接电话急死人,苏池听见木芸在电话远处喊:“没事就行!你不准骂他!他肯定被吓惨了,你也是傻得很,怎么就放心把他托付给你了……”   刘楚勋想挂掉电话,免得苏池听见了又要嘲讽他。苏池却赶忙在电话里喊:“大楚,他们把你接走以后没怎么样吧。”   刘楚勋感到了苏池的救赎,摆了摆手让木芸先别说话,边看木芸的黑脸边回答:“木老板人美心善,半路追到我把我送回来了。”   “你可真行!”刘楚勋话音刚落,木芸的声音又响起,他听见脚步声在向听筒靠近,立刻喊道:“大楚,兄弟帮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886。”   然后苏池就听见刘楚勋的尖叫传进了车厢,祁景琛听见皱了皱眉问:“这要出事了算工伤吗?”   苏池斩钉截铁,嘴巴一张一合:“不——算——他——活——该——”   木芸看刘楚勋被揪耳朵揪得龇牙咧嘴,心情大好,一看苏池还没挂电话,就着就说:“池子宝贝,还在听?”   苏池把电话贴近耳朵说:“在,怎么了木姐姐~”他听到木芸喊他宝贝,下意识就回敬一个又甜又腻的“姐姐”,没发现祁景琛脸色一沉,停车时故意很用力,苏池握着电话抱着乌龟猛地往前倾。   他皱着眉侧头看了看祁景琛,脸色让他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打了个手势接着听木芸说话:   “你这几天就住在那个什么祁家,我听说贾宇住到你家的那个小区去了。”苏池一听,肩膀一抖冷汗就下来了问:“他不会打击报复之类的吧。”   “对你不好说,但你在那个祁医生身边应该没大问题,贾宇不敢对他动手。”   苏池一头雾水:“祁景琛救过他的命还是咋地?”   木芸面露难色说:“我也只是听到一些传言,也无从证实,还是不要告诉你为好。”   苏池“嗯”了一声,木芸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就来处理身边这个见不得他衣着暴/露、讲话谄媚、开奇奇怪怪的簧腔,跟当代男德标杆似的大教授。   苏池抱着乌龟放在胸前,脱掉眼镜一脸无辜地看着祁景琛说:“我就随口那么一叫,我算算啊……”苏池忽然扒着手指算了起来,祁景琛以为他算叫过多少次姐姐,正要制止,苏池先开口:“你肯定至少也得比我大两岁,我也能叫你哥哥啊。”   “哥——哥——,木老板让我先住你家,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走。”   祁景琛瞟了一眼苏池抱着乌龟眼睛亮闪闪的模样,心里却因着那称呼已经风云变幻了千百次。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握住档位,换挡、减速。苏池感到车速越来越慢,猛地坐起来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叫哥哥也不叫姐姐了!别给我扔这儿!”   祁景琛看了看他说:“看着车,别跑。”走下车到便利店里,提了两桶卷纸和一个冰棍回到车上,苏池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恰好买日用品。   他把冰棍递给苏池说:“快吃,堵着你的嘴。”   苏池嘿嘿一笑,放下乌龟就开始对付冰棍,一路上也没再说什么话。   下车时他猛地想起来祁景琛穿得还是白大褂,十有八九还没下班,赶紧抓着他的袖子问:“你不去上班了吗?”   祁景琛轻轻挣开他往前走说:“早上是去加班,下午不用去了。”   “你衣服都没换,其实很忙吧。”苏池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祁景琛也不瞒他,点了点头,脸上是满不在乎,苏池叹了口气说:“回去换了衣服帮你洗。到头来还是给你做家政。”   拿钥匙开门时,祁景琛神色暗了暗说:“不想做就算了,你在家白吃白喝都可以。”   苏池连忙摇摇头,解释那是玩笑话,但悠长的余韵后,苏池感到自己的心跳非常快,但又不是紧张的感觉,偏生是只有和祁景琛在一起会有的情绪。   --------------------   作者有话要说:   快开窍一个啦 第24章   刘楚勋办事效率很高,傍晚就屁颠儿屁颠儿地拿着新换的苏池的日用品进了门,还有一行李箱的换洗衣物,春夏秋冬什么季节都有。虽然A市冬天不算冷,刘楚勋还是很老妈子的塞了两套秋裤进去。   苏池看着行李箱,觉得人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中午的事两边都不太好过。于是他开口要留刘楚勋下来吃饭,刘楚勋左右环顾发现这里的客厅被打造成家庭影院的样子,正好适合一家三口坐下的正中位的沙发……   刘楚勋看了看苏池抱着的毛绒绿王八,又看了看在水槽前洗菜的祁景琛,脚底抹油:“告辞了!”一溜烟就推开门走了。   苏池见他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难看,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和手上的毛绒玩具,百思不得其解。   没两天,苏池对饭局和各路老板的心理阴影终于降下去。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收到一个白壳烫金的信封,祁景琛下班回来门卫小心翼翼地给他的。   苏池慢慢裁开信封,做好了是贾宇的鸿门宴请帖的准备。虽然这暴发户没啥品位可言,但保不齐就是他手下的人出的主意,用这种信封来欺骗他?   苏池拿出折叠得工工整整的邀请函,清秀俊逸的墨水痕迹看上去很新,信纸上精致小巧的logo昭示了是广告公司Arial的邀请函。   苏池苏池松了口气,想起来前几天在饭局上说的接点广告,没想到是这么大一个公司朝他抛出了橄榄枝。   这个广告商一共请了三个备选明星,产品是近年来网红化妆品企业“熨时光”今年主打的玻尿酸精华系列产品。Arial的邀请函先让苏池明天一早到长安街的影棚里试衣服试镜,试用产品后进行台前展示,最后选择最合适的模特。   对方的报酬比较丰厚,至少这一年内都会以熨时光品牌大使&代言人的名义,拿下他们大多数产品的广告。   苏池按着纸质邀请函写的电子邮箱回复了应试信件,他对A市并不熟悉,看了半天地图导航上七拐八拐的路线图,心里烦躁。他下意识回头喊道祁景琛问:“长安街在哪?”   祁景琛想了会儿,老城区的长安街在众多巷道的遮挡下,并不好明确表述地点,无奈地和苏池对视一眼说:“我送你。”   苏池立刻起身拒绝,手里拿着手机边翻遍说:“你明天一早就有个研究生实验课、一上上到中午。下午两点是你的问诊时间,按平时就是问到下班也诊断不完。”   苏池抬眼看向有些诧异的祁景琛说,眼睛里散碎了暖黄的灯光,分明写着“理解”和“你放心去”。祁景琛抑制住强烈的渴望抱住他、轻轻帮他阖上双眼的冲动,别过眼睛去点了点头。   自从苏池住下后,他在微博搜索过苏池相关内容,不少营销号喜欢营销他的眼睛漂亮、勾人、有戏。配上的图也大多是苏池的眼部特写合集之类,祁景琛偷偷放大看过,盯了半天也感受不到正主盯着他时,那种不经意间的天真和诱惑。   祁景琛抱着手,看着苏池还站在原地刷手机,想起来什么于是问:“你哪儿来的我的课表?”   苏池嘿嘿一笑,晃了晃手机说:“徐姐告诉我你给我的临时通行证可以以访客身份登录你们学校的专属APP,全校的课表都可以看。”   “当然只能按年级专业看,我把你的一点点筛出来,自己做了个课表。”说这句的时候,苏池别过脸不看祁景琛,怕他笑自己无聊或者幼稚,“徐姐还给了我你的排班表、坐诊安排,告诉我要是更换了第一个发我。”   祁景琛揉了揉眉心,这事儿一听就是兼职眼科人事安排的徐梦青干的。他深刻地对徐梦青除了上班时间,其他时候做事都很令人摸不着头脑感到无语。   苏池见祁景琛转进书房里翻找了会儿,不一会儿就塞给他一张长方形纸条,苏池翻到正面一看:《祁景琛2022-2023秋季学期课程表》,苏池抬头要问,祁景琛先解释:“马上要新学期了。”   苏池在他背后看着那些单个字都懂,连起来不知所云的课程名,带着笑意说:“那下学期,祁教授要多个学生了。”   最后是刘楚勋亲自跑了一趟长安街影棚,放了定位在手机上,第二天带着苏池在闷热的大暑天里找到了最深处隐蔽性极佳的影棚。   他以为三个备选代言人都在,没想到为了效果都是分开试镜,前两个早就试完了,熨时光的宣传部却不满意,要在挑一个试试,木芸听了就让苏池来。   他在晨曦下走了一大截,虽然气温还不是很高,苏池额头和后背依旧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化妆师帮他擦干净脸,拿来一个古朴的木质瓶子,盖子雕了一个夸张的鹿头。苏池认得出来,之前熨时光给他看过产品图,这是她们的限量包装。   自从接多了代言,苏池对“限量”“联名”一类已经麻木甚至反感。见到它们在包装下原本平凡的内容,一跃飞上了梧枝当凤凰,价格猛涨,苏池就一阵不舒服。如果代言商不提供,他更愿意买正常包装的使用。逆反心理上来了,他甚至会选择平替。   一个为了贴合品牌“专业”“研究”等形象,穿着白大褂的女性走到她面前。身上自然是没有医院里的味道的,满身都是高级香水带了的女性气息。   苏池皱了皱眉,他深刻觉得白大褂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什么人都随随便便往身上套。   那女人用小刷子一点点扫过他的皮肤,在苏池看来是职业病犯了的驱使下,她说:“小帅哥你皮肤真好,”说完捏了捏他另一边还没刷过的脸,苏池闭着眼睛一直没看她,她要说什么苏池都能倒背下来了。   “咱们家这个纯天然、刺激小、效果好,试完你就是知道了,很适合你用,之后可以多送你一些试试。”   苏池心里挺佩服的,对着自己的候选代言人也要卖货,这公司文化看样子就是“爱拼才会赢”那一卦的。   在明明可以手涂,硬是用小刷子一点点刷了二十分钟后,苏池终于听到女人在口罩背后松了口气说:“好了。”他转过身去面对镜子,脸上是擦了一切水乳精华的初期,都会有的略微泛着水光。那女人又凑过来说:“你看,补水效果多好!多水灵!”   苏池没理她,微微皱眉低下头打开手机搜了搜各大社交平台、分享平台和搜索引擎对玻尿酸效果的描述。   大致有数后,Arial派来的的交接人阿菊就来叫他去洗脸换衣服。苏池坐在更衣室里,扯着两片勉强遮住一点点上身的布料,镜子里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精瘦的腰肢。下身的白色绸缎也很短,腰部金灿灿的部分很晃眼。   阿菊来敲门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时,苏池警觉地抓紧了已经锁上了的门把手说:“真要这么穿?希腊风?”   笑了笑说:“是的,这怎么会有假,还有一些饰品需要你戴。苏池“咔哒”打开门,人却躲在门板后头,只留一只手去拿装饰品。秋菊笑着收回手说:“你戴不来,我帮你吧。”   苏池手在半空中,咬咬牙推开了整扇门走出去——反正一会拍广告,谁都得看,不差这几眼。   阿菊捏着半斤重的金属饰品,听到门擦过地面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高大的男人穿着半露胸口的无袖白丝上衣,衣服上缀着些许金色饰品,双腿修长有力,停在自己面前。   阿菊迅速回神,挂上职业笑容:“很好看的,你身材很合适这套。”   苏池想着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忍下了心情不好就想到处怼人的毛病,换做在熟人堆,他真想说:“都是一个健身房流水线生产的,凭啥你要说我就比别人好看?”   苏池头发微微有些长,整合设计师的意思,微微烫卷后在脸上又贴了些装饰,苏池走近棚子。布景是夕阳西下的海滩,用了暖黄的灯。房间里人多,空调温度低,但他穿得少也觉得有些冷。   但暖黄的灯光能量太足,照射在他身上他感觉仿佛围着壁炉烤火。苏池先拍了一组拿着套装里各种各样产品的图,着力展现男性力量和化妆品这种高感性产品的碰撞。金黄的灯光一直笼罩着他,给他全身上下和产品都镀上金色,中场休息时通过监视器,苏池一看差点没被土晕过去。   瑰丽神秘的海洋背景,就苏池和他满身饰品,如同移动小夜灯一般闪闪发光,非常不协调,但熨时光的负责人非常满意。拍拍手说弄第二组。   第二组是Arial自己的导演来,苏池终于摆脱了炽热的暖光灯,这一次以窄光、大平光和远光灯为主,海洋辽阔、夕阳壮丽、产品神秘高级的感觉立刻就跃然出现在屏幕上。   苏池以悠闲的蹲、坐、趟为主,完全自然地和场景融为一体,阿菊轻声在监视器后面吐槽:“就他这小眼神,多看几眼谁不买咱家的产品?”他指着苏池一个中景照里的笑容说。   苏池笑得很灿烂,背后是火一样的夕阳图。他洁白整齐的上牙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些,像是不知人间凶险的清纯高中生。眼神光打得很精准,那两眼仿佛星辰一样闪烁着,流露出无限真挚之感。   Arial派来的的导演摸了摸下巴说:“难怪,我听说苏池代言的东西,30-45岁这一批人的购买量会明显上升。”   但这两则广告到底也没能播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在等开窍 第25章   至于苏池学的一大堆介绍质感的术语,原来是拍摄短视频时才用,但没等到短视频团队准备好,苏池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痒疼,下意识地抓了抓,痒感立刻向更广阔的地方传播,苏池停下手上的动作,想到化妆镜前看看。   阿菊敏锐地看见他快步走到化妆镜前,刚想说别担心,一会儿补妆,就看见苏池左脸红了一片,右脸也慢慢出现红点。他立刻叫来熨时光的人,那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打量他几眼,叹气走了,对着跟上去的阿菊说道:“过敏,我们也耗不起时间了,就用那个女团的广告吧。”   虽然双方对苏池专业演员出身的表现力更加欣赏,身材和拍摄创意也更合适,但始终少了占宣传比三分之一的短视频,一切就都白搭。   苏池强忍着脸上的不适感,换好衣服戴上口罩帽子,走出影棚前刘楚勋就先走进来接他,显然Arial已经提前通知了。Arial的规定是任何拍摄都只能艺人自己进到棚子里,所以刘楚勋百无聊赖地找了家糖水铺吹空调等他。   他都做好了等苏池到一起去吃宵夜的准备,没想到刚过了中午人就被送出来了,原来是产品过敏。   苏池带着口罩帽子低垂着眼睛,眼妆妆已经卸了,估计怕恶化整张脸都清洗过。他紧紧一只手捏着另一只,生怕自己动手就挠。   刘楚勋领他走出小巷子,苏池一直低着头,他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苏池很宝贝自己的脸,面部应该不容乐观,他才会这样回避。想到这些,刘楚勋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了,他怕让苏池抬头给他看看那都是二次伤害。   刘楚勋把他放在副驾驶,通知式的语气和苏池说:“去医院。”苏池死死地握着安全带,仿佛没听见一般。省三院就在鼓楼区,刘楚勋母亲以前曾在这里住过,他轻车熟路地开到院门口,开门让苏池下车,苏池却一动不动。   刘楚勋知道这事儿要大,弯下腰来耐着性子说:“去看看才知道怎么办,拖着不治更好不了。”   苏池一路上都在低着头玩手机,刘楚勋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唯独“治不好”几个字说出来,苏池手上动作一滞,按灭了手机显示屏,刘楚勋心下一松,这人果然动了动身子准备去医院了。   “检查完你把后备箱里那一组熨时光的东西交给木老板,别急着扔。”苏池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刘楚勋会意得不去看他,两人一前一后挂号、进电梯。   皮肤科没什么人,省三院骨科最强,其他科室还算“清闲”。排了五分钟就到苏池了,一路下来出了些汗还带着口罩,苏池脸上更不舒服。   他做在男医师面前,摘掉口罩努力避开面前人的眼睛。那人约莫五十岁,看样子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见苏池躲躲闪闪说:“知道你以前俊,现在不好意思见人。没事的,擦擦药就好了,先说怎么弄的?”   苏池红着脸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回答:“化妆品。”   “那种化妆品?确定吗?”   “化妆前用了玻尿酸,后来化了妆就不知道了。”   医生起身把手放在苏池额前,他咬咬牙配合地抬起了头。他猛地一抬头,璀璨的双眼也一同送到医生的面前。他的双颊红肿,有细小的疹泡,额头也有星星点点的小疹子,但盖不住他脸型、鼻梁高挺的出众,也盖不住那双眼睛。   医生怔了怔,忽然觉得这张脸有种病态美的哀艳。他坐下在病历上边写边说:“面积这么大,你不是第一次化妆的吧?”   苏池点点头,医生松了口气说:“就是化妆品过敏,大概是玻尿酸里的防腐剂一类。拿着单子按照医嘱开药就行了。”他没立刻把病历本还给他,医生看了看苏池的脸无奈道:“你们年纪轻轻英俊帅气,干嘛用什么玻尿酸?”   苏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我是美妆博主,直播带货的。”医生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叫下一个。苏池庆幸着蒙混过关成功,刘楚勋陪他去药房开药。   刘楚勋到最后也没见到苏池的脸究竟成什么样了,拿到药刘楚勋说帮他上,他硬说自己回去处理。刘楚勋看他终于恢复一点该有的样子,松了口气没逼他。   苏池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两旁的街道越熟悉,趁着等红灯的空档,他抓着刘楚勋问:“要不我出去住两天?我这样子怎么见祁景琛。”   刘楚勋一拍方向盘,吓了苏池一大跳说:“你怕啥?你昏迷的时候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苏池重重地锤了下刘楚勋的肩头,刘楚勋颤着声儿求饶,刘楚勋带着笑意接着说:“你别把一个小小的过敏弄复杂了,不论如何我们记得的都是光芒万丈的你。”   顿了顿,刘楚勋冷不丁又开口:“破了相也是光芒万丈。”   半路上刘楚勋说停下来给苏池买点吃的,他从早上折腾到下午都没吃东西。苏池摇摇头,打开一瓶矿泉水,只想赶紧回去。   苏池看了看祁景琛的课表,马上就要开始问诊了,估摸着七八点才能回来。他还是想提前和他说一下,于是发微信:   “祁景琛,在?”   “?”   “出了点事,你别问了,回来就知道,不要吓到你。”   祁景琛没再回复,苏池摘下口罩小心地剪开扔进垃圾桶,拿着药和棉签走进浴室,他低着头站到光亮的镜子前,深吸一口气抬头。   撞入双眼的是两边脸颊很红,额头有细细的红点,和他感到疼样的位置基本一致。他清洗完后小心翼翼地擦着药膏。左眼的雾气变得只有浅浅的一层,这一点是苏池今天最高兴的一件事。   他忽然觉得祁景琛家里改成疗养院算了,反正他在这里又是养眼睛又是养脸。苏池私心有点怕见到祁景琛的反应,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是他被吓着了直接扫地出门……   不,不是,苏池显然觉得自己不是怕被赶出去,他住哪里都可以。但也是害怕,也都不可以。他怕的是会失去他所想象构建的祁景琛。   和镜子里破相了的自己对视了会儿,苏池把奇奇怪怪的猜想打断咽下,决心相信祁景琛的人品。   苏池没做饭的心情,随便住了两碗扁肉面,掐着祁景琛下诊的时间下了锅,好让他回来就能吃到热乎的。   他看着扁食轻盈小巧落进沸腾的锅里,热气蒸腾到他脸上,过敏处微微有些痒。是木芸的电话把他拉回来的。刘楚勋把那一堆化妆品送了过去,木芸一样一样地拿去质检说:   “查出来了,都是防腐剂超标,他家好像还不是第一次,之前都压下去了。”   苏池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由于问诊时医生有猜测,苏池没有表现出很惊讶。   “这种报警还收投诉工商局啊?”木芸也气不过这事儿,在电话里又急又疑惑地问,苏池笑了笑说:“你不也知道都被压下去了吗?那就找个不会被压的吧。”   木芸顿了会儿,在电话另一头表现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并且说这几天就立刻安排。“对了,”苏池夹着电话,另一只手去关火关油烟机,“来拍这广告的女团,是谁公司的?”   木芸想了想,咬牙切齿地说:“贾宇。”没了油烟机和灶台的声音,整个环境都很安静,苏池问完把电话一挂就去盛扁食,下意识回头时猛然发现祁景琛就在身后,他端着扁食的碗放了下来,整个人背对祁景琛。   僵持了五秒,祁景琛大步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往身边带了带,苏池一脸壮士赴死的表情,正面站到离他很近的位置,却依旧不敢看他。   祁景琛在门外就发现了苏池脖颈和锁骨上有红色的痕迹,他隐约觉得不对,最坏的打算都考虑过了,怎么和贾宇算账他甚至都想好了。但扳正了这人一看,是好又不好的过敏。   苏池还怕丢人怕得要命,连人都不敢看,祁景琛没考虑过这种情况,盯着他红了一片的脑门,他冰凉修长的手指落在苏池的颈侧。   苏池吸了一口气缩了缩,浑身上下流淌过某种酥麻的情绪。祁景琛轻轻开口问:“痒吗?疼吗?”   “你不碰就不疼不痒。”苏池徒劳地拉了拉宽大的领口,祁景琛的笑声传到他的耳边,虽然不是在笑他,苏池还是想借题发挥:“病了你还笑我!不是人!”   祁景琛懒得和他纠缠,问道:“擦药了吗?”   苏池老实回答:“忘了擦肩膀和脖子了。”   祁景琛按照他的说法找到了装药的袋子,一样样看过都合适能用,才带到厨房门口,苏池端好了两碗扁食等他过来。祁景琛打开所有的灯,让光线亮一些,苏池却说:“少开点,不想看见我自己。”   祁景琛不答应:“别人都不嫌弃你,自己还嫌弃上了。”他说得很温柔,苏池的焦虑一下子少了大半,轻轻地笑了笑。   “笑起来还是一样的好看。”祁景琛说得很小声,苏池还是听见了。于是缠着他说没听见,要再说一次,祁景琛却怎么都不肯再开口。   --------------------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开!窍! 第26章   祁景琛捏着棉签一点点擦过苏池的颈窝、锁骨,光滑的肩头,两个人呼吸很接近,苏池能明显感觉到祁景琛喷薄在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他呼吸一滞,脸颊耳垂和肩膀仿佛滚烫。似乎是过敏的症状又起来了。   祁景琛看他红了一度的皮肤,皱着眉问:“这里也有过敏原吗?”苏池赶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有点热。”   祁景琛点了点头让他忍会儿,两个人凑太近是有点热。祁景琛的棉签在背后越来越靠下,苏池紧张地问:“背上也有吗?”   祁景琛点点头说:”自己撩起来,我上药。”   苏池愣了两秒,两手捏着上衣下摆缓缓往上撩,露出线条分明的背部,。棉签落在几处红色的群落,大片雪白光滑的肌肤出现的点点红色,如同落梅。   “好了。”祁景琛的声音微微微微有些哑,苏池拉好衣服起身洗手。两人坐回饭桌前,祁景琛难得先开口:   “你老不看我,知道像什么吗?”   苏池睁大眼睛,忽然觉得接下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丑媳妇过门第一天。”   苏池耳根子忽然就红了,慌张地反驳道:“谁丑了!谁是你媳妇!”连带着脸颊都染上浅浅的红晕,作势要打祁景琛。一抬手布料蹭着蝴蝶骨上的红点,苏池“嘶——”了一声败下阵来。   祁景琛放下碗筷凑近他关切地问:“起泡的地方破皮了?疼吗?”   苏池眼里浮着水雾摇摇头,祁景琛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他在电光火石之间伸出右手,在祁景琛脑门前轻轻弹了一下,然后迅速坐直笑了起来。   祁景琛揉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吐槽着“多大人了”。苏池敏锐地发现这人其实也在轻轻地笑。   睡前苏池软磨硬泡祁景琛半天,终于得了个洗澡的机会。祁景琛又盯着他擦了一遍药,比白天红肿褪下去一些,也没有很大的刺激感。对着镜子擦脸时,苏池接到刘楚勋的短信,关切的语音发过来:   “大池子,连好点没?你别乱抓,留疤了就真破相了,媳妇都讨不着。”   苏池用没拿棉签的手噼里啪啦回复他:“我就是破相了也有人要!”   刘楚勋每次都很佩服,苏池能抓到一个句子里最不重要的一句话。他又问:“您那芳容除了医生,就只有祁景琛看过了吧?啧啧啧。”   苏池听他说话语气怪怪的,感觉到这人在揶揄自己,于是变本加厉地激他:“还就不给你看了。”   “你脸好的时候我都不稀罕,还稀罕这?”   苏池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就要发语音过去吵,祁景琛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他慌乱地放下手机对着镜子开始涂药。   祁景琛径自走向客厅,把水杯端走就离开了。苏池看他没了影儿才松了一口气,尔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躲着他?在他面前就不能手撕刘楚勋的贱嘴了吗?   苏池扔了棉签后抱着手机回房间,偏了偏头发现书房里的祁景琛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还在低头写东西。没把那人的脸看得很清楚,但苏池可以想象,这样斯文的人,戴上眼镜应该会更有魅力吧。   刘楚勋和他的聊天框里还剩下一个语音的红点他没点开,苏池关上灯和门,坐在床上悠闲地外放他的语音。   秉着刘楚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固有观点点开了那段话,两秒多一点,他说:   “这边的媳妇穿金戴银才嫁得过去。”语气里带着戏谑和上扬的尾音,不像是开玩笑和打趣,倒像是认认真真在谈论嫁妆的事。   苏池听完脸上一热,下意识抓紧了手边的被子,愈发快速的心跳顺着胸腔来到鼓膜,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红着脸咬着下唇,底气不足地回了个“滚。”刘楚勋发了张他去年的收支表过来说:“这个是你有记录的收支,找这么个速度,你恢复以后辛苦一年就能堂堂正正地嫁过去了。”   “嫁哪儿啊你就给我瞎安排。”   刘楚勋故意把三个字分三条发:祁景琛   苏池本人心里一直在回避这个名字,也祈祷着刘楚勋是开玩笑或者只是身在A市,突然想吐槽这里的风俗之类的。再不济,就是催催苏池快点养好身子上工,否则娶了当地女孩子搞得跟入赘似的。   他却又郑重又轻浮地打出这三个字,轻飘飘地出来,尔后化作千万颗碎石,落在苏池的心坎儿上,搅得他浑身一颤。。   苏池整个人趴在床上,脸埋进被子里,柔软的布料隐约带着樟脑丸的香气,他蹭了蹭想让这股子清新的味道捋顺他心里的乱麻。当然是徒劳无果的,一直闷到快要呼吸不过来,苏池才缓缓抬起头,手机屏幕没锁,依旧停留在和刘楚勋的聊天框里。   苏池把下巴靠在被子上,发消息给刘楚勋:“你记不记得本科的时候,我说要找哪种女生?”   刘楚勋秒回:“记得啊,搞得整个电影学院的女生后来都不打算找你谈恋爱了。”   “还不是你们太过分了!”苏池炸毛。他回想起来那个夏天。苏池大二接了个A市宣传片的主演,虽然只是在镜头前说两句,指指地标。但奈何脸生得好,大眼睛一闪一闪,声音也算好听,宣传片一播出苏池就在电影学院火了,上上下下都有人倾心于他。   刘楚勋当时和他就是室友,问他要选哪一个,苏池当时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巴不得挑一个下凡的仙女出来。他说要选喜欢他不是因为外表,而是内心的。   三个室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说:“你做梦呢?人都没和你相处过,就是看了个宣传片才认识的你,不喜欢的脸,那喜欢什么?”   苏池说那这就是肤浅,要找出来混迹其中的分得清真金白银的人。几个室友拗不过他,况且苏池自己其实谁都不想选,只想把这些突然出现的女生都稳妥地驱散开。   于是电影学院匿名论坛里开始出现苏池整过容、高P怪、有先天疾病会拖累女方,甚至是gay的传言都出现了。   迷妹们自然是不会轻信,还尽职尽责地“洗白”。直到有一天,电影学院苏池粉丝后援会会长拍到苏池在宿舍楼下和另一个男生手牵手,戴着大墨镜,身材略微臃肿,穿着拖鞋倒垃圾,于是下令:“男神放飞自我自毁前程了,大家散了吧。”   于是这事儿也渐渐没了热度。实际上那天是苏池另一个和他身高相仿但形体偏胖的室友,穿的是他们宿舍一起拼单买的衣服。照片不够清晰,一来是会长生无可恋地发的消息,二来是大家再添油加醋地说一说,自然就以为那真是苏池。   为了保持良好的效果,他的三个好室友还时不时在匿名论坛里出来黑一黑苏池,这样一来整个电影学院和苏池交集不多的女生也就断。了念想。本班女生倒是变着法儿地安慰他,扬言找出加害于他的人。殊不知这是苏大导演亲自指挥自导自演的戏。   刘楚勋见苏池好一会儿不说话,以为他睡了,正打算自己也关手机睡觉,微信又震动了:“我觉得祁景琛真挺合适的。”   刘楚勋看见这几个字,惊得手机差点砸在脸上。他颤颤巍巍地点出键盘来,打了个“啊?”仿佛就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他扶着胸口,死死盯着那段“对方正在输入……”他刚刚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谁知道还真就歪打正着?   苏池半天不回,把他急坏了,两分钟后立刻电话就打进去了,苏池当机立断按下挂断,又在微信上回:“祁景琛睡了,别打。”   刘楚勋看见这三个字心脏就要多跳两下,生无可恋地问:“那你倒是说话啊,睡哪儿了?你旁边?”   苏池赶忙解释:“怎么可能!他对我又没意思!”   这句话说得刘楚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人没看上你,那俩人就不一定能在一起,事态还能控制。但没看上苏池,暗恋谁没经历过,那么多艰难坎坷,苏池肯定也不好受。   刘楚勋问:“你确定?”   苏池睁着圆圆的眼睛想了会儿说:“我看他挺直的。”   刘楚勋狠狠地敲下:“我也以为你笔直。”   苏池被堵得哑口无言,其实他也没喜欢过男生,谁知道就栽在祁景琛手上了。或许真的是祁景琛发现他破相了,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同情、怜悯或者厌恶,仿佛他的脸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一般,态度没有任何改变,光这一点就能打动苏池。   也可能是更早,接他回家、去看他上课,甚至是第一次进这个家门,苏池人生轨迹的某个关键环节,可能就已经被悄然改变。   一路走来,见过很多同龄人、同行、同窗的失败,他一直都觉得这张出众的脸是他有机会拥有万物的基础。他很小心地用它活了快三十年,他也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即使人人都有这么一天。。   直到遇到祁景琛,一个不会在意这副皮囊,只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地询问他、给他上药,甚至会说“还是一样好看”的人,他忽然觉得很安全。   --------------------   作者有话要说:   开窍! 第27章   苏池磨到后半夜终于想通了,一觉醒来放平心态端平水,和祁景琛照常说话、吃饭、遛弯儿。仿佛昨天埋头在被子里天人交战的是别人。   昨晚濒临睡着前,苏池功利主义的念头莫名地窜了上来,心想巴结上了这人后半辈子看病都不用愁了,弯就弯吧,祁景琛也不像是坏人。   早上吃海鲜糊糊的时候,祁景琛就收获了一个仿佛人口普查小组莅临现场的苏池。   “祁景琛,平时感冒发烧小病小痛的你都能治吗?”   “我们在本科阶段都是临床医学大类,基础课都有。”   “你的同学是不是遍布各个科室,以后看病很方便?”   “理论上是。”   “医生家属可以快速挂号问诊吗?”   祁景琛刚要开口,忽然捕捉到“家属”两个字,表情一滞,侧过头疑惑地看了看苏池。苏池发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赶忙摆摆手说:“开玩笑开玩笑。”   祁景琛摇头说:“家属也不能插队。”头两个字咬得很重,苏池尽量把头埋得够低,拨弄着粘稠的海鲜糊糊,好让祁景琛看不见他通红的面庞。   “家属”两个字,在昨天以前苏池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需要关注的地方。但昨天以后,从祁景琛嘴里说出来这个字,他忽然觉得一切变得沉重又轻盈。苏池承受不起这样的称呼,却又小小地希望他无意间露出的仿佛在迎合他所想的言辞多一些。   木芸后来联系苏池,说选了个偏僻一些的老小区,让他尽快从祁景琛的房子里搬出来。   那天祁景琛上班去了,苏池坐在沙发上,大爷似的盘腿看片子。回绝了木芸的要求,原因不乏是“老小区脏乱差”“眼睛没养好”“脸还在过敏”几个牵强的理由。   还没等木芸对着他唠唠叨叨,他就立刻掐断了电话。反正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木芸扣不着他近乎低保的口粮。实际上苏池除了偶尔会左眼轻微的疼痒,一层薄雾已经消失。脸上的过敏也基本消下去了,后背和肩上的按祁景琛的话来说,还有一点没消完。苏池自己看不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他半脱上衣,低头等着祁景琛上药时,后背其实早就一片光滑。祁景琛用棉签蘸上一点点清水划过去,不过是贪恋那一片雪白。   至于老小区脏乱差那简直是胡扯,苏池从小就是住在大院儿里的,什么人间百态没见过。木芸听着他三个不着调的理由,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和“熨时光”合作的广告最终没有播苏池那版,后来也再没他广告商来合作,多少和这次出师不利有关系。   他本人倒是释怀了。身体健康和大富大贵他还是选择前者,吃着工作室的低保,苏池觉得还是要找点事儿干补贴家用,于是操起了旧业——影评人。   正式签约工作室前的很多年,苏池跟着导师按部就班地研究理论、发布评论,他一度以为自己大概是个学术的料子。可研究生毕业论文却近乎消磨了他所有的耐心。   “我希望你能研究当代影视界的热点,继续发扬电影学院的光辉。而不要跑这么快,那么偏,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毕业设计也不要做到人类的前面,找你帅哥美女同学——或者你自己出演,就算是个悬疑爱情剧,都能拿奖拿高分。”   “市场喜欢这样的。”   导师最后一次驳回他的毕业两件套时,叹了口气说的话,苏池至今都还记得。   他按着学院的意思做了,在答辩上大放异彩,从上到下没有人不喜欢他九曲回肠而光彩照人的礼赞电影学院的片子,一度做了很多年的宣传片。   在优秀学生毕业发言时,稿子是学校预先准备好的,苏池擅自加了一句:“我也没想到能在电影的道路上走那么久,但希望你们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雷鸣般的掌声中,混杂着不耐烦或者热血沸腾,都盖过了苏池脸上、语气里那丝不易察觉到的落寞。   从那之后,人生的轨迹被轻轻扳动,博士生在读期间,苏池就被隔三差五地拉去各种各样的剧组,刚毕业就被合作过很多次的木芸的工作室捡走了。木芸问过他想要走什么路线时,他摇摇头表示没概念,贴着他本人性格,不用刻意维护标签就可以了。   没说出来的是,他其实更愿意当影评人。那样可以名正言顺地反反复复地看很多电影。   “你的IPad充电器没插稳,帮你插好了。”祁景琛难得准时下班,走进门就看见玄关处插着的崭新的充电器歪歪斜斜,主人显然没注意到。闷闷地“咔哒”响起,祁景琛朝着窝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盯着投影的人说。   苏池不想祁景琛,一定要完全黑暗的环境。他没有关上所有的窗帘和灯,留了玄关处的一盏细长的灯,仿佛是专门给祁景琛留的。封闭阳台上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暗黄色的夕阳洒在洁白的瓷砖上。   苏池见他进来,不知道是否听清了那句话,只是见到他就轻轻地笑了笑。按下暂停键调下沙发,钻进厨房把罩着的菜端出来。   祁景琛像家长监督小孩是否偷偷看电视一般,摸了摸投影仪的温度,滚烫,心里也就有数了。   苏池带着手套端着汤放下时,祁景琛取出影碟收好,苏池赶忙说:“我还没看完呢!”   “看一天了,眼睛不要了?”苏池听了这话一怔,旋即笑起来说:“你不要说得像我妈似的,我多大人了都。”   “按时用药了吗?”祁景琛不理会他的笑声,轻车熟路地把光碟推进同色系的架子上,苏池撑着桌子的手僵了僵。祁景琛回头看着他朝他走来。   苏池轮了一天的片子,眼睛没什么不适就忘了这茬儿,祁景琛一问,他还在犹豫着怎么回答。那人就冷着脸显然是知道了苏池沉默两秒背后的含义。空气凝固了会儿,苏池双手合十闭着安静,虔诚地说:“错了,下次我上个闹钟。”   他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发现祁景琛神色缓和了些,拿着碗筷坐下来,松了口气转身回厨房放下隔热手套。   木芸的电话掐着他放下碗的那刻打过来,祁景琛又自觉地抱着碗筷进了厨房。苏池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和木芸说:“你打电话每次都这么会挑时间,祁景琛天天都被迫洗碗。”   木芸一听他还护着祁景琛似的,在电话里大声说道:“他洗碗怎么了?让你洗不成?他又没雇你当保姆,你们医患关系他不应该照顾你?我们一分钱都没少给他。”   苏池被她突如其来的河东狮吼吓了一跳,脸色一变赶紧对着听筒说:“小点儿声,吓死我了。收钱的哪儿是他,是医院!”   木芸冷哼一声说:“我不管,最后都会进他的腰包。”   苏池好言好语哄了会儿木芸,找了个空档问正事儿:“突然打过来不会就为了给祁景琛创造洗碗的机会吧?”   木芸一拍脑袋:“差点忘了,给他气的……是来给你报喜的。”   苏池眼神一动,带着些光亮说:“还能有喜?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是老片子重映?”   木芸无语他天天就知道围着他的片子转:“除了片子,你人生里就没有喜事了吗?”   苏池刚要反驳,木芸没歇气说:“‘熨时光’那个新款基本废了,我们测出来有问题以后就匿名举报,锤了以后全网发道歉信。”   “那贾宇也是恶有恶报,他专门送了个手边儿的嫩模过去拍,最后用了她那一版,才播出来没几天就被下架了。听说贾宇灰溜溜地跑了,怕惹一身腥。这小嫩模估计路子也被断了。”   “那边恐怕是想拉你下水,故意在道歉信里写了你的名字。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网友也算是明眼人,也对他们多少有意见。非但没说你,他们还被批得更惨。”   “后援会给你写了贺卡送了零食,都替你收着了,回来了自己去看。”木芸最后一句话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苏池捏着电话感到一种死里逃生,仿佛溺水的人终于获救的畅快感。   “我们对外直接说了你要养病,但剧本和各种策划还是收到了不少,我们挑挑,接下来可能会不时有些工作。但主要还是休假吧你。”   “我说你什么时候从他家搬……”苏池知道她要说什么,赶紧冲着听筒喊:“不说了我去帮他洗碗,挂了!”   苏池脚步轻盈地走近厨房,祁景琛衬衣挽到臂弯处,苏池拿起没淘过的碗,开水冲干净洗洁精,把木芸说的事告诉了祁景琛。祁景琛听着不时地点点头,表情里含着闪烁的愉悦。   苏池喜欢这样低声地,站在一起边做家务聊日常,总让她想起还在家里,和父母一同生活的日子。   祁景琛洗了几个就放下手,看着苏池忙活。苏池也不催他,径自聊起来:“明天我去学校看你吧,我看是你最后一周有课了。”   祁景琛点点头说:“记得带药带卡。”苏池朝他眨眨眼说:“我还会记得给祁教授带午餐的。”   他指了指祁景琛身后的铁皮饭盒,祁景琛瞟了一眼,轻轻咳了咳快速走出厨房。 第28章   昨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第二天也依旧阴沉着不见天日,祁景琛说什么都不让苏池穿半截裤,生怕他生病。苏池拗不过他找了条七分裤套上,上身搭一件藏青色中袖衬衣。   折腾好祁景琛和自己的午饭,他掐着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进了医大。   苏池戴着口罩帽子,正大光明地出示临时通行证时,不巧又遇到了那天塞给他荔枝的大爷。他换了件藏青色衬衣,穿着休闲裤,大爷见到他眯着眼看了几秒,立刻裂开嘴笑了起来:   “小伙子是你啊!原来是家属,怪不得没有‘女朋友’呢,我问错了,我问错了哈哈哈哈哈!”   大爷带着些当地口音和苏池说着,苏池一开始还担心他又要送东西,或者给他介绍“女朋友”,下意识退了一小步。没想到大爷还给他道歉了?   苏池一头雾水地收好临时通行证,看着那张傻兮兮地证件照,回想大爷的话——苏池猛地抬头,大爷刚刚好像说了什么“家属”。他立刻翻出薄薄的卡片,翻到背面的须知一行行看起来:   “此卡为家属持有,如有遗失学院概不负责,如借予他人造成学院损失,责任人与持卡人共同承担责任。”   背面右上角确实印着一个向下凹陷的小小“家属”字样。   苏池在依旧滴落着些许水珠的大榕树下反复读了三遍这句话。那么,祁景琛是以怎么样的身份替他办的卡?   苏池轻轻吞了吞口水,眼前是是不是擦过他身前的穿梭于校园的自行车、电瓶车和慢悠悠走着的行人。和普通大学没什么两样,不像上次来正好赶下午第一节 课,混杂在五颜六色人群里的,更多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学生。   但苏池的心里不停地飘过一片白,他缓缓地走着,铁皮饭盒碰在一起发出很轻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那片温热粘在他的裤腿上,旋即又消失。苏池心底也是一阵冷一阵暖轻轻吹过。   他真怕自己想太多后来越陷越深,他更想把这些小心思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慰藉高度相似的日日夜夜。苏池甚至觉得,自己产生这样的感情,很有可能是闲出来的。要是把他往其他妹子家一放,估计也会产生错觉吧。   如果不是一偏头就看见陈茳桦背着黑色的书包穿着黑色的上衣长裤从校门后的小路里跑出来,他大概就这样觉得了。   他现在认为,至少陈茳桦这样的不行。顿了会儿他发现陈茳桦在死命追着即将跑到自己身前的人,满脸的愤怒焦急喊道:“拦着拦着。”   苏池向来是喜欢搅和的人,觉得好玩于是一步跨向前拦住了那个带着帽子的人。那人吼道:“让开让开!”说着用手扳着苏池的肩要推开他。   苏池皱了皱眉,肩膀一用力挣脱了,那人也跑得没了力气,手上一松,抱着的东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苏池注意力到了一地的包裹和打翻的外卖上,那人趁着这个空档跑了。   陈茳桦跑到他在的树下,扶着榕树干穿着粗气,苏池生怕她认出来扭头就想走。陈茳桦看见那个包就把他轻易认出来了,喊道:“走什么,苏池是吧,谢谢啊。”   苏池大惊,这人竟然也会说谢谢。陈茳桦给他留下的印象老实说不是泼妇骂街就是阴阳怪气,他一度担心这人是否能把自己顺利嫁出去,更担心她手上的病人会不会气出高血压,病情雪上加霜。   既然人都说了谢谢,也不好意思再无情地扭头就走,苏池压了压帽檐转身,陈茳桦已经蹲下身子检查包裹了。苏池低声问她,声音被口罩挡了挡有些闷:“我……很明显吗?”   陈茳桦头也不抬说:“不明显,随便拉个男学生都和你差不多。”   “那你怎么认出来的?!”苏池刚想惊叹她的记忆里和背影处理能力以及叫出她名字的勇气,陈茳桦终于抬头,目光在他的书包上说:“这包,是我们级一起送给祁教授的,没见过撞了的。”   苏池一听以为她生气了,赶紧说:“我我我我不知道!我明天就换了把他供起来!”   陈茳桦低下头笑出声来:“你怎么这么好笑,包不就是背的,祁教授既然收了,给谁那是他的自由。”   苏池听她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于紧张了。祁景琛既然愿意给他用,那自然是考虑过这一层。陈茳桦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生气。   确定了这一点,他试探着问道:“你们级……就送个这?”   “祁教授手上的我们级,只有两个人。”   “那没事儿了。”苏池摆摆手要走,陈茳桦整理好一地的狼藉抱在手上叫住他说:“外卖也打翻了,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苏池提了提手上的饭盒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陈茳桦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那你等我放下东西,我带你去找祁教授。”   他对这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还没想通,陈茳桦就撑着伞走到了他面前。苏池看了看常服的陈茳桦,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没话找话般问道:“你早上没课?”   陈茳桦摇了摇头说:“祁教授的实验课只上前两节,后两节写报告或者自己在实验室练习。”   苏池点点头“哦”了一声,两人一时间又沉默下来。蝉鸣声在此时响起,打破了一些寂静的尴尬。   他还是想问清楚,也不管会不会再次让两人交恶,问出了此生最仿佛白痴的话:“你之前不是不待见我吗……”   陈茳桦侧过脸看着他,黑框眼镜背后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点点头说:“对啊,以前,你刚才帮我了呀。”   苏池张了张口,没想到这姑娘性子这么直来直往,跟个小子似的,举手之劳就能让她不计前嫌。   “而且,”陈茳桦撑着伞看着前方说,“你本来也不是坏人。可能是我对你有些偏见吧。”   就连批评自己的话也说得这么爽朗。苏池默默在心里感慨自己可能也没做对,那人就先开口了:“说不定你也有。”   苏池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刚刚那人怎么回事,怎么抱着你的东西跑了?”   陈茳桦听了眉头又皱起来,带着怒意说:“不知道哪个学院的,经常来研究生宿舍偷包裹偷外卖,可让我逮了个正着。”   苏池惊讶道:“全国最高医学学府,竟然也会出这种人?”   “全国最高电影学府,没有这种人吗?”陈茳桦瞟了他一眼反问道。   苏池哑然,业务能力、学习能力和道德水平确实不能挂钩,只是苏池总觉得电影学院还有一层“艺术生”的原因,对于文考生的学校还是带有一些固有观念。   陈茳桦把苏池送到实验楼楼下,告诉他祁景琛在三楼办公室就走了。还叮嘱道:“还有五分钟下课,你跑快点,下课了估计教授就回学院办公室了。”   苏池抓着关键词赶忙问:“他平时不吃午饭?”   “祁教授嫌食堂挤得慌,要等到学生散的差不多了才会去。”   苏池要抬手敲门时,洁白的大门正巧从里面打开,杨哲成看了眼苏池朝里头喊道:“老祁,中午饭来了。”   他侧过身让了让杨哲成,礼貌地笑了笑喊道:“杨教授。”杨哲成又朝着祁景琛的方向看了眼得意地笑道:“哟,认得我。”   苏池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祁景琛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只是点点头。杨哲成出去后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防止里头的冷气跑出去。   苏池把饭盒放在桌上,万万没想到祁景琛从书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第一句话问的是:“你怎么认识他?”   苏池拖着声音老实回答:“你们院的纪录片啊。”   祁景琛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提醒他道:“不是什么好人,少跟他接触。”   苏池“啪”地打开饭盒盖子笑着说:“听说他经常给你加班代课,你就这么说他?”他心里知道,两人应该是嘴上吵吵,实际上是很铁的关系。   祁景琛没回话,拿过他的那份,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餐具。苏池挡了挡他的手说:“我先问你个事儿。”   见他这么正经,祁景琛配合地放下筷子,苏池坐下来拿出临时通行证说:“这是你办给你家人的?上头说不能外借……”   “就是办给你的。”祁景琛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疑问。苏池又指了指“家属”两个字,祁景琛别过眼睛拿起餐具说:   “只有这种卡。”   “你怎么和学校报备的?”苏池得寸进尺,全身的血液也开始活跃起来。   “远房亲戚。”   苏池的心砰砰地已经快要跳出来了,祁景琛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把他拉会现实,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难道祁景琛能像言情小说里一样说出“对,你是家属。”这种话吗?   他也拿出餐具,把给祁景琛带的那副筷子往袋子里推了推。祁景琛却回想起了办卡那天,学工处看着他差点热泪盈眶:   “咱们学校、附院的大宝贝终于有个归宿了啊?啥时候扯证儿?喜糖别忘了今天给你办卡的学工啊。”   祁景琛摇了摇头说:“远房亲戚。”学工处那中年发福,正处在特别关心年轻职工情感生活的年龄的老师,见过的世面可多了,尤其是祁景琛这种欲说还休、遮遮掩掩的。立刻说道:“别扯,我还不知道你们。”   祁景琛要拿过他手上的卡,那人两指夹得死死的不放,抬头笑眯眯地盯着祁景琛俊美无暇的脸,祁景琛叹了口气说:   “早晚会是家属的。”   学工老师轻轻松开了那张薄卡。 第29章   医大有小学期的惯例。但带着做实验的基本都是专职科研方向的教授,暑期实践完全由行政部门管理,基本没祁景琛什么事。头两天祁景琛甚至能整天整天地陪苏池过片子。   虽然苏池偶有不爽,祁景琛会定时定点让他闭眼休息,关掉没收所有电子设备,简直是活生生的防沉迷系统。严重拉低了苏池过片子的速度。苏池靠在沙发上戴着眼罩揶揄他:   “你是不是父爱泛滥没处使都泼我身上了?”   于是苏池收获了半天手写影评和感想,电子设备都被祁景琛一锅端了。   夏日的风吹来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又把它们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苏池站在全封闭阳台上看天,总会觉得时间溜得很快。夏风还吹来两张首戏的票。   当年一起合作过的表演系同学,没能进军娱乐圈,但跌跌撞撞演了话剧舞台剧,现在在圈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正好巡回到A市,想起来前几天看热搜苏池在这里养病,于是重新联系上。   聊了聊发现苏池挺喜欢这部产自意大利的经典剧目,于是要来了他的地址,送了两张一等座给他,苏池嘴上说着“不够义气,就这么一次也不知道送个VIP。”实际上他已经很满足了。不论是剧目本身还是这位老同学的人气,他可以预想这票的难抢程度。   下午第二部 片子轮完,苏池自觉主动地关掉了投影。两张票拍在祁景琛面前时,他眨了眨眼问:“理工出身的祁教授要去陶冶情操吗?”   祁景琛听出来他的话里带着阴阳怪气的意思,多少有点“理工男懂什么浪漫”的嘲讽,他看了眼白色的出演日期和副券上的“赠票”二字,却没有正面回答苏池的问题,反问道:“送的?”   苏池反应了会儿理解了,他是问这票的来历,于是点点头说:“老同学出息了,让我去看看。”   苏池偏头看了看他爱不释手的家庭影院,又看看祁景琛说道:“你不会是暴发户那种从来没进过剧院的,所以不好意思去吧……”   祁景琛感到他话里含着激将的意思,自然不会轻易上当。起身往厨房里走,苏池还在后头喊:“都能理解,谁还没读过高中了……”祁景琛端出一盘子西瓜,放在苏池面前——中午苏池听见楼下叫卖,专门买上来的。   苏池咬了一口西瓜,水声清脆,他还在含含糊糊地说:“这片子改编的是雨果的作品……”   祁景琛开口打断他:“国王只能一个人寻欢作乐了,我周六有实验班。”   苏池怔了怔哑火了。这张票是著名意大利歌剧《弄臣》,改编自雨果的讽刺作品《国王寻欢作乐》。祁景琛轻巧地融在对话里,苏池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祁景琛望着他,眼里是见苏池吃瘪总会出现的,不易察觉的笑意。苏池又叉了一块西瓜说:“你天天忙得陀螺似的,竟然还能有空了解人文领域的东西。”苏池嘀嘀咕咕地说,尔后转头来猛地盯着祁景琛说:“当代时间管理大师。”   祁景琛看他的严肃认真得出结论的模样还挺可爱,轻轻在他头顶揉了揉,苏池没躲只是说:“那多出来的票怎么办?”   “你问问刘楚勋?”祁景琛说出这个名字苏池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和祁景琛在安静的小区里,日子过得不知日月。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经纪人。   苏池看了看自己发给男主角的微信:   “为什么给我两张票?”   恰在此时,手机振动,那人回复他:“你不是还有个经纪人也闲下来了吗?”   苏池立刻关闭对话框,戳进和刘楚勋的聊天记录里,里面还能看见上次聊的“我觉得祁景琛真挺合适的。”那晚的回忆和甚至有些青涩的冲动立刻再次涌上心头,苏池耳根子一红,别过手机默默坐得离祁景琛远了些。   祁景琛瞟了一眼,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吃着面前鲜红饱满的西瓜瓤。最后结果是,刘楚勋虽然作为电影学院吊车尾的学生,但多少还有些戏剧素养,知道这出戏,欢天喜地地答应了苏池。   苏池看了看祁景琛,又看了看桌面上的赠票,忽然觉得有点肉包子打狗的意思。   苏池想起来这几天祁景琛完全没有“忙碌”的迹象,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说小学期你不带班……”   “特殊情况。”祁景琛回答得干净利落,苏池“哦”了一声,坏笑着举一反三地推导:“就像杨哲成教授帮你代课那样?”   祁景琛轻咳一声,想了想说:“差不多吧。”   实际上是祁景琛自己的安排。杨哲成周六挂着耳机,抱着薄薄的一沓教案,优哉游哉地走进实验室。他听说小学期多了一个学生,刚开始以为是优秀本科生留校的,在踏进洁白无暇,阳光和煦的实验室以前,他甚至在描摹“新生”的性别、外貌、语气。   他顺着看过去,郁川川、陈茳桦和高大帅气的知名网红男主治,祁景琛。杨哲成在门口一个踉跄,赶紧后退两步看了看教室使用表,没错就是自己的课。   祁景琛也没站在讲台上,和其他两个学生一起站在各自的解剖桌前,静静地看着杨哲成。杨哲成吞了吞口水瞪圆了眼睛走进来,嗯啊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郁川川一脸花痴偷瞟祁景琛,完全不管自己亲导师的死活,陈茳桦一板一眼地翻看学术砖头,压根没管杨哲成。   犹豫了会儿杨哲成打算从郁川川下手,三伏天从大门走到学院就已经让他汗流浃背,此刻他在如此尴尬而凝固的氛围里艰难地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我说川川啊,咱们好像走错教室了,你快出来出来。”   郁川川被点名了,猛地回神,看着杨哲成一脸不知所措,还有些对祁景琛俊脸的恋恋不舍,小步挪动着走出去。   祁景琛开口:“徐梦青不是告诉你了吗?有个新学生。”   杨哲成抬起手有些发抖地指着祁景琛,一脸惊恐:“你……我……”说完又指了指自己白大褂上常年夹着的工牌。   祁景琛解释道:“我已经三年多没有主刀了,总是生疏的。”   杨哲成拍拍脑门说:“那你也不能在我班上啊!”   祁景琛疑惑地望着他,杨哲成极尽委屈地看着他,楚楚可怜地说:“我压力多大啊!你要是弄错了弄慢了,我打还是不打?骂还是不骂?”   祁景琛神色严肃地看着他,缓缓地说:“该怎样就怎样。”只有郁川川心里吊着一口气,杨哲成在手术实验上总是很严格,惹急了手心是要挨板子的。   虽然打着不疼,毕竟手很重要,不能有一点颤抖,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板子,多少有些感到丢人。   后来郁川川觉得,祁景琛的加入真实造福人民,她偶尔反应有些慢,把杨哲成气得吹胡子瞪眼儿,但他只是把教鞭在手里捏了又捏,始终没打下来。   陈茳桦告诉他,要是祁景琛看见他打学生,直接就报给工会学工生权了,杨哲成心里有数,才不敢打呢。郁川川简直想杀了当时选导师的自己,究竟为什么因为害怕他过于严厉,而不拼一把试试能不能选进祁景琛门下。   反正都严得要死,祁景琛不光长得好看,还有某些侠骨柔肠的意思,不像杨哲成,只会没个正行插科打诨,女朋友都快受不了他了。   郁川川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和陈茳桦一起回宿舍,杨哲成上了一天也习惯了祁景琛,揽着他讨论着最近的新病例,提着一罐冰可乐走了。   “实验室里严谨携带饮料食物。”祁景琛看着自己胸前那半罐子外壳还低着水的冰可乐说道。   “就一次,看在我代课的份上,保密保密。”杨哲成一口喝完剩下的,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说:“你也不用这么严肃紧张地跟着那群丫头片子练。你就是自己觉得不熟而已,要是拉上手术台,不比我们任何主刀差。”   祁景琛捏了捏衬衣下摆说:“就是不熟悉,才要加强训练。”   杨哲成还要和他胡扯,祁景琛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每周都会按课表来,直到我觉得足够了为止。”   杨哲成做了个抱拳的姿势,表示拿他没辙,径自走到车前和他挥手再见。   坐到车厢里,杨哲成看见两小时前徐梦青发来的微信:   “新学生怎么样?”附赠一个可爱的表情包,杨哲成越看那表情包越觉得生气,真就发了个愤怒的熊猫头过去。   徐梦青在那头笑得不行,杨哲成想了想还是认真回复:“手可熟了,我都不敢想他竟然已经三年没上过手术台了。日子好快。”   徐梦青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敲过去:“他哪里是手生要练习,他是要过自己的坎儿。”   九点半,国家大剧院小剧场谢幕,在欢呼和意犹未尽中苏池随着人潮走出冷气很足的观众席,男主演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实在插不进去只能作罢,刘楚勋被同行经纪人叫走了去帮忙,苏池也就让他把礼物转交过去。   他站在正门口,正准备叫个出租车,微信却先一步响起来,祁景琛说:“抬头。”   然后苏池就看见,不远处暖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沉浸在一片暖黄中,苏池心底蓦然一股暖流流过。   他走到祁景琛面前,和他共同沐浴了三十秒路灯,然后开口说:“回家吧。”   ====================   #蜜桔   ==================== 第30章   八月,苏池才后知后觉,医教研三头跑的祁景琛是没有暑假的,导致刚开始苏池问了后来觉得极其愚蠢的问题,特别是在周六看完老同学表演回来后,受到强烈反响的影响,苏池问他:   “你暑假打算怎么过?咱俩全世界看戏剧去吧。”自从苏池发现祁景琛戏剧素养喜人,甚至胡乱翻找碟片时,在一个红木老矮柜里找到一大沓整整齐齐的票根,座位还都很喜人时,苏池觉得祁景琛是被医学耽误的影人。   “你先和附院商量。”当时祁景琛在书房里填月末报告单,背对苏驰头也不回地说。   苏池悻悻地退了一步然后侧身闪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囫囵个扔在床铺里。客房格格不入的雕花窗里投射进云纹的影子,苏池盯着光滑的地板看了好一会儿,他心里知道社畜不能出远门是很正常的,但他忽然很想挖掘一下祁景琛一天天都在忙什么。   问本人只会有三个答案排列组合:“学术”“实验”和“问诊”。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苏池无力吐槽,摸出手机来戳进陈茳桦的聊天框问:   “你们一天天忙啥啊?”   陈茳桦难得秒回:“实操。”   苏池瞪了瞪大眼睛飞速回消息:“你竟然秒回?!大下午的不忙吗?还有实操,对着活人实验……?”   陈茳桦发了个无语的表情过去说:“就今天休一天,你家祁教授还偶尔双休呢,我们一个月就这一天都不行?”   “哪儿是我家的!”苏池抓着奇怪的重点怼了回去,陈茳桦回答另一个问题的消息也跟了上来:“你想哪儿去了,我们有专门的实验设备和对象,怎么可能拿患者……”   苏池仔细回想了溜去附院和医大探望祁景琛的情况,他每次基本都是在问诊和探视病人,要么就是小组会。杨哲成忙的时候,一天五六台手术起步,徐梦青也没闲着,听说这个女强人一天能做三十多台白内障手术。   唯独祁景琛,仿佛附院镇院之宝一般的存在,不拿刀。不管同事多忙,紧急手术也不会抽调他去做。苏池心下疑惑,凝神想了会儿还是打算问出来:“我怎么都不见祁景琛主刀?”   陈茳桦看着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呆愣愣了大概一分钟,左思右想后咬咬牙回答:“你见过领导亲自干活的?”   “祁景琛除了手术,其他活干的也不少啊!”苏池反驳道,陈茳桦噼里啪啦地打,生怕他猜出端倪:“那更不能让领导主刀了。”   陈茳桦推测,苏池既然不知道祁景琛离开手术台的内情,那人应该是瞒得挺好,处于某种个人原因不希望他知道。陈茳桦就顺着这个逻辑糊弄苏池。   好在苏池也没死缠烂打,回想一下从小到大的看病经历,主任确实是个神奇的存在也就没多问,但是打趣了一句:“你们小学期实验课他也不上,他,是不是不行啊?”   陈茳桦差点被他最后半句话气死,发了个黄豆微笑的表情过去,咬牙切齿地打了一句:“大学不仅仅有小学期,还有正课。”   苏池几乎都能想象这人的气愤和无奈,估计这一句都是一字一顿在心里念出来的,想到她严肃的神情,苏池把脸埋在枕头里笑了起来。   陈茳桦盘腿坐在床上,旁边是四仰八叉躺着的郁川川,苏池那句弄得他气不打一处来,她忿忿地拍了拍郁川川的肩说:“你看看这是人话吗。”   郁川川没动静,陈茳桦看着她的脸发现这人盯着手机屏目光灼灼,叹了口气碰了碰他的手机壳说:“又见着帅哥了?眼睛都直了。”   “啊……?”郁川川发现屏幕轻轻动了动才回过神,呆呆地看着陈茳桦,陈茳桦正要重复一遍,郁川川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立刻把手机屏幕反转给陈茳桦看说:“那天掉钥匙扣的帅哥!都在捞他,好像有眉目了!最近听说老在我们学院出现,会不会是学弟啊!”   陈茳桦拍了拍她的头说:“很好,还知道自己基本上是医大最老的女人了。”郁川川挥开她的手说:“学长就那么几个,看来看去早看腻了。”   陈茳桦故作神秘地说:“这人我还认识,你信不信?”   郁川川出了名的缺心眼儿,立刻凑近问:“真的?我说的对不对?”   陈茳桦一把拍在她的脑门上说:“对个鬼!就一背影,撞的几率大了去了,你还真当能捞到人?”   郁川川还在纠结着,揉着脑门委屈巴巴地说:“那你到底认不认识他?”   陈茳桦不想节外生枝,斩钉截铁地撒谎:“不认识。”郁川川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来回切换刷着表白墙和论坛。   突然她尖叫一声,陈茳桦揉了揉耳朵不耐烦道:“大惊小怪的又怎么了?你要延毕了?”   郁川川抬手要打她,被她灵巧躲过了,眼里带着戏谑看着雪白铺盖里的人,郁川川“呸呸呸”三声后说:“不准咒我!”然后把手机递给陈茳桦,陈茳桦盯着浅蓝色医大论坛热帖第一位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颤声说:“没事,祁教授不逛论坛。”   虽然这么说,但陈茳桦觉得有必要让苏池知道这事儿,好让这人有点数,趁早从祁景琛的房子里搬出来,免得打扰人的家庭生活。陈茳桦还奇怪,苏池究竟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当电灯泡的?   她还觉得一切都说通了:苏池送来的饭、文件,那可都一定是他们师娘准备好的,苏池总不能在人家里白吃白喝,跑个腿也纯属合情合理。   苏池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陈茳桦给自己发了消息,觉得太阳简直直接不升起来了。点进去一看是几张图片,第一张是祁景琛在申报家属卡的名单上的签名,第二张是他和一个陌生女人并肩而走,虽然是侧面拍的,但拉近了能看见工牌上的名字。   第三张是文字分析的截图苏池一行行读下去,抬头看了看并不在视线范围内的书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这帖子里和祁景琛并排而行的女人苏池并不认识,而家属卡祁景琛只写了一个名字,按理说是只办过一次。   看上去应该是医大学子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直接就把两件事糅在了一起,再联想一下祁景琛的人气,苏池可以想象这个帖子在论坛里估计已经烧红半边天了。而且发帖人也很懂热度怎么蹭,花边新闻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但苏池心底莫名泛了酸泡泡,说实话他没办法把握祁景琛到底办过几张这种通行证,也没把握祁景琛到底有没有或者有没有过女朋友。他尽量把图片放大,女生的侧脸却被祁景琛高大修长的身体挡得严丝合缝。   苏池咬了咬下嘴唇,赌气一般把手机扔开。那步调一致的氛围和严丝合缝的遮挡,苏池觉得祁景琛仿佛在保护这个女生一般。苏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已经自觉地想象出这人大概是略微笑着的吧。   那种他很期待看见一次的微笑,安静、温柔,他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不知道这个女生会见过多少次呢?   他越想越气,随便下了把面就把晚饭给打发了。祁景琛看出来他情绪不对,问了半天却也没问出个结果,只能干看着苏池气呼呼地把自己关进卫生间洗漱。   苏池回了房间,早早就关了顶灯换了床头灯打算在床上写写东西就睡,快十一点的时候困意就顺着柔软的床铺涌上来,苏池打算敲完最后一段才睡。没一会儿敲门声先响起,苏池的睡意微微散去了些。   等到他反应过来,这个家里敲门的只会是祁景琛时,困意立刻全无了。他坐在床上,搁置了小半天早就没那么生气了,他还是佯装严肃地问:“干嘛!”   祁景琛敲门的手停了停,忽然觉得里面的人气鼓鼓的声音甚至有些可爱。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声音放得很轻,苏池甚至觉得是在道歉的语气:“有你的EMS。”   苏池走下床不情不愿地挪到门口,门外可以清晰地听到拖鞋和地板摩擦的声响。声响消失了有一会儿,祁景琛也没见门打开,他也不催,静静地等着他开门。   苏池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到底没按下去,他有些不愿面对那张永远沉稳还带着些许冷漠的脸。最后他隔着门闷闷地说:“你放门口吧。”   祁景琛贴着门说:“好。”   如同耳语一般低沉而接近,苏池心口一动,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活跃起来,晦暗的灯光下,他的脸颊已经染上了一片绯红。直到听见祁景琛锁上书房门时,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弯腰去拿地上的薄薄的包裹时,忽然觉得眼前一暗。   祁景琛站在书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苏池感到尴尬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他捏着信件往房间里一退,避开祁景琛的眼睛。祁景琛并没有像苏池担心的那样把门强硬地隔开不让他关上,他的余光里,这人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祁景琛的神态下了他一跳,他眼帘低垂,没有表情,很像要被批评而不知所措的小孩。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1 19:29:33~2021-07-22 20:3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上柳梢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动4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EMS里是一封邀请函,是苏池注册发布影评的社交网站发来的,希望他能出席人气新人见面会。苏池当然不可能答应,他预备一辈子都不要掉马,想把这个账号当做一个安静的栖息地,可以不看任何人脸色、情分地表达自己关于某个影片的看法。   拒绝是理所应当的,苏池把电子邮件礼貌地回给了平台运营部门,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对方表示理解并且希望他能继续产出更多高质量的影评,见面会的小礼物稍后也会寄到。   苏池这才想起来,他也不知道那个账号究竟有多大的人气。自己其实只是写长评,多年来的艺人素养让他基本不会看评论或者和网友互动。   他戳进账号后台,转赞评99+是意料之内的,他随手滑了滑广场,发现正好和其他几个影评大佬都推了同一部电影,自己的笔记和他们的并肩而立,估计像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大流量。   苏池才不会去看评论区,他知道一定会有人说他蹭热度之类的。热门电影既然成功了,那被很多人推荐,理应是正常的事,却总会被过度解读为蹭热度或者跟风。   但要说苏池写影评发表出来,最开始第一反应也是挑浪漫的、容易吸引人的,等到这些都过得差不多了,苏池才会小心翼翼地拿出珍藏的、晦涩的片子反复琢磨。   这又是必要的低头去迎合市场给他带来的后遗症了——自我选择要考虑流量情况。他再不认同,也已经被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经历过违背市场只关注自己的选择,到头来一场空的灾难,这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冲动。   苏池又一次拿出那张烫金字、纯白底的邀请函看了一遍,胶片的logo构成了文字的背景,立体的放映机图案随着邀请函被翻开而站立起来。   当晚苏池梦见了自己的毕业设计:一台老式摄像机背后的爱情故事。摄像机一段段胶片,留下了相爱的人最纯真烂漫的回忆。后来战火拆散了他们,最后活着的二人又找到了新的幸福,只留着老式摄像机在遥远的过去。   苏池醒来时,第一反应是,他不想被像老式摄像机一般,留在滚滚时代的后面。这也是他拍这个片子做这个剧本时的核心想法。   第二反应是在听见祁景琛放碗筷的声音时产生的:他们二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作息、行业总会将他们拆散,然后寻找真正的幸福。   或许苏池会遗憾,没能说出口的话,也会遗憾把这么星星点点的欣喜,因为“不可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就放弃了,错失了疯一把的机会。但祁景琛永远不会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这样就很好。能和他再次遇见时,自然地打个照面,就已经很好了。   他看着虚掩的门外,祁景琛在玄关处换好鞋就开门走了。他一直等了十分钟,才缓缓推开门走到饭桌前,已经放上了海鲜糊。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七点整。祁景琛不论是早课还是坐诊,都是八点以后的事,今天走得未免也太早了。   他不得不联想起昨晚的事,事到如今又翻回和陈茳桦的聊天记录,苏池倒是觉得是自己太过孩子气。但此事很难解释,一想到要解释的措辞,苏池也觉得难以开口。   算了,他想,就晾着吧,要么自己长好,要么就溃烂在那里,总不会有第三种情况。苏池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烦闷,他坐了会儿,决定换好衣服出去走走。A市中心他还是逛了个底朝天的,毕竟电影学院就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   也不知道电影学院这些年变了多少,他知道大环境上肯定不会有太大改变,只是细小的硬件软件部分、学生,应该变化会很大。自从他签到了工作室就没有回过校园,他一直心存愧疚。他一直都说的是,自己想走学术方向,可最后还是朝着娱乐圈服软了。   老师们也知道那是追名逐利的地方,经不住诱惑也很正常,到最后也没多说他一句。   等到苏池意识到时,自己已经坐在了去电影学院的出租车上。开车的小哥对他很感兴趣,问他是不是电影学院里的大明星,苏池赶紧笑着摇摇头说,他是艺术管理的,业务上离成为明星很远。   那小哥叹了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说:“我看你带着口罩都挺帅的,应该出道呀。”   苏池笑了笑说:“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出租小哥也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是啊,那么多帅哥美女,屏幕上见到的,不也就那么几个。”   他忽然眼神一凌说:“我总觉得也在电视上见过你。”语气很坚定,苏池依旧镇定自若说:“好看的人都好看得差不多。”   司机听了也笑起来,没有再追问。苏池十点钟出发避开了两个高峰期,畅通无阻地到了电影学院大门口。   看着金光闪闪的“电影学院”几个大字,阳光下竟然有些陌生地晃眼。他抬手挡了挡,忽然觉得古老的校园是不是翻修过了,这几个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闪人眼。   在门外徘徊了两分钟,他拼命翻到多年前的截图里,找到自己通行证的图片,虽然现在肯定早就换了样式,但好歹能有个说法——自己确确实实是校友故地重游。   门口的保安早已换了人,不是苏池曾经斗智斗勇地,有些中年发福,嗓门无比洪亮的北方佬了。换了一个精瘦干练,面相和和气气的大叔,苏池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出示通行证。   那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苏池,神色一变,抓起门岗里的座机打电话给系主任说:“是电影制作系的主任?嗨,也不是大事儿,就是你们系的老校友又来了一个。”   “对,面生,没加过,倒是拿着前几年的电子通行证。”门卫转头来看了看苏池,苏池本想赶紧让他挂了电话,可别把系主任招来。自己进不去就算了,他不想浩浩荡荡地有人来接驾。   虽然他在读期间,能够被接驾的都是正大光明受邀回来得,他这样落荒而逃的,老师们估计直接不想看见吧。   门卫把他的手拉近自己跟前,眯着眼睛看了看通行证的名字说:“桃苑8栋博士生宿舍103苏池”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说:“放他进来吧。”   于是门卫挂了电话,笑眯眯地让苏池走了进去,顺便填了个临时访客表。苏池觉得这人第一眼展示出来的和蔼可亲,全部变成了笑里藏刀和老谋深算。   既然都给系主任打过电话了,苏池不去看看也不像话,他就这么空着手插在裤兜里,轻车熟路地走在再熟悉不过的校园,他从本科在北区,一直读到博士生在的南区,整个校园大部分教室他都因为上课或者考试或者租用而去过了。   校内砖红的建筑果然重新粉刷过,阳光下透着崭新明亮的色泽,百年名校变得如同新校区一般光彩照人。但某些古老的墙壁,还是能暴露出这里的年龄与岁月的痕迹。时光的痕迹是很难被藏住的,对人也是这样。   他敲开系主任办公室的门,天知道整个学院四个系的主任都窝在一起聊天喝水,见了苏池反而是他们更加震惊。   刚刚接电话的杨主任仔细看了看苏池,没有带任何礼物水果一类的东西来,心下大致知道,他也不过是想来看看,没料到会给学院老师通报。   他两手空空,仿佛日子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苏池被叫来修改作业或者办公的日子。不管是保养的作用还是苏池本身就显得年轻,杨主任看着他,觉得这人好像从入学伊始就是这样年轻气盛而有活力,时间没有带走也没有给他留下很多东西。   苏池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戏文的主任倒先开口调笑他说:“知道你不是来看我们的,什么也没带估计就是单纯看看学校吧?我们也不为难你,见了面也知道你的心意了,自个儿玩儿去吧!”   苏池愣了两秒,其他几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池立刻笑着望着那女主任说:“谢谢陈教授!”然后迅速跑出了学院大楼。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了十几秒突然大笑起来,感慨这个孩子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儿也没变。   杨主任捏着手里的资料,深吸一口气说:“老陈你话也说得太早了,我还想问问他眼睛的事呢。”   对于自己的学生,特别还是公众人物的,老师们还是非常关注。陈主任却不以为然说:“发布会不是开了吗?你看他那活蹦乱跳的样儿?还要问什么,他不愿意说的,你再问也就那样了。”   杨主任叹气,点了点头,几人的话题绕着苏池一直到他们一整届,又到前几年的繁荣光景。   苏池走在一片繁荣的电影学院里,蝉鸣声一次次嘶叫着响起,大榕树的气根扫过他的头顶,眼前被茂密的榕树挡得有些看不清,弯道处飞驰而过的电瓶车擦着夏日的阳光冲破昏暗的树荫。   看到这副光景,苏池就满意了。他知道这里没变,还是那个“要钱没有只有艺术”的电影学院,他闭了闭眼,开始往回走,不过停留了两个小时,却在热烈的阳光下、擦肩而过的年轻生命里,消解了苏池某些心口上的结。   他带着某种来自母校、来自人生中长居十年的地方的勇气,希望能面对面和祁景琛谈一谈——或者说是道歉。   但那晚,祁景琛没有回家。 第32章   墙上的挂钟转啊转,苏池躺在床上抬头,看了看电脑的微光映出时钟模糊的轮廓,长短针呈标准的九十度。他又一次拿出手机相册里祁景琛的排班表,愣了两秒关上电脑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冷静下来可以认真思考问题的他清楚,祁景琛不是那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说走就走的人。况且这本来就是祁景琛的房子,应该被赶出去的怎么说也都该是他才行。   这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稳,总听见窗外窸窸窣窣树叶剐蹭、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半梦半醒间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无法唤醒自己。   梦里也是光怪陆离的场景,镁光灯在他眼前一闪一闪,刺得他双目含上了泪水,强忍着难受睁眼稍微看见些强光里如同陶瓷碎片的纯白块状物,几乎和灯光融为一体。   好像是医院病房内外的瓷砖都被撬起来然后打碎,不知道为什么漂浮在了空气中。苏池喘着粗气渴望在一片白色里寻找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可这个空间里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活人。   他没拉好窗帘,A市的日出总是又急又热情,绚烂的日光照射在苏池的脸上,他猛地睁眼,眼前还是一片雪白,胸腔里还在快速着跳动。   缓了会儿他渐渐看清面前的门、衣柜,确定已经完全醒了才松一口气,跳下床找衣服穿。   今天饭桌上洁白而空无一物,不像往常苏池一出房间就能看见碗扣碗保温的一份海鲜糊糊。他愣了愣才想起祁景琛昨晚没回来,却也没有和自己说明情况,想了想咬着牙给陈茳桦发消息问:“祁景琛夜班换班了?”   出乎苏池意料的是,他处理完今早第一个片子,没有做饭的兴致于是准备下楼吃午饭时,依旧没有接到陈茳桦的回复。   苏池心下一凉想,完了,不会整个医大联合其医疗系统都把自己拉黑了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祁景琛不在的日子和平时差别也不大,苏池如果不去医大或者附院,白天左右都是一个人,他也不敢轻易发消息叨扰祁景琛。可今天苏池觉得很空虚很无聊。   刘楚勋的电话卡着他半靠在沙发上就要睡着时打了进来,苏池带着怨气接起来,对面问:“在家没?忙吗?”   苏池在电话这头,即使知道刘楚勋看不见,也坚定地翻了个白眼说:“忙锤子,快闲死了,你要来给我当陪玩不成?”   刘楚勋听出来他昏昏欲睡,带着点责备意思的话莫名显得有些软,也就没急着反驳他说:“这次正经广告公司来拍正经广告,你赏脸吗?”   苏池想起来上次的过敏事件,心有余悸说:“吃喝护肤彩妆就别来了,其他考虑考虑。”他抬起手放在眼前,除了偶尔眼压高带来的眩晕,苏池已经双目清明活蹦乱跳好几天了。   但他给工作室报告的还是“视力尚未恢复,需要观察。”结果想见的人没见到,这观察着观察着还是跑不脱有活儿。   刘楚勋在电话里立刻欣喜地说:“以上都不是,甚至不用你亲自接触。”   苏池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已知的所有产品类别,随便问道:“电子游戏?屠龙宝刀999?”   刘楚勋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说:“接近了。”苏池耐心已经被耗尽,炸毛道:“少卖关子,速速招来!”   听到苏池的声音基本正常了,断定这人肯定已经清醒,一会儿没理由不对说过的话负责,于是刘楚勋咳了咳提示接下来的话题很正经,然后幽幽地开口说:“你披马甲发影评那个新APP,REA。”   苏池听了肩膀一哆嗦,手机差点掉了,稳了稳他捏了捏眉心说:“什么马甲?”声音尽量的平稳淡定。   但刘楚勋毫不相信地戳穿了他:“接着装。”   “……”   “你也不动动脑子,木芸她能查祁景琛就查不到你小子?你又是他心头肉,她会不密切关注你?”   苏池闷闷地答了一声:“嗯。”   “所以,”刘楚勋志得意满地说:“那边不知道怎么扒到的,一口咬定就是你,后来木芸屈打成招啊不,友好合作了。”   苏池对自己被悄无声息地卖了感到痛心疾首,忍着打个车过去把刘楚勋暴打一顿的冲动,咬牙切齿地接着问:“对方是开了什么好条件?”   刘楚勋叹了口气说:“不是好条件,是不敢不接。那边说你要不答应,就给你买营销号挂出来,你评片子又没个轻重收敛,要是圈里人知道了,你得得罪多少人。”   苏池想起来放在玄关前几天送来的一大箱子见面会伴手礼:真空姜母鸭、鲜花饼和风干牛肉,就觉得这公司真是无奸不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伴手礼要是真能有这么多,且不说能不能拿手拎回去而不至于狼狈,就是亏这小破公司也得亏死。   问了问约定的地址,在鼓楼区的某个影棚里,听说都是熟手,拍得很快,不会影响苏池继续给他们APP增加活力。   刘楚勋还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拍完了官方保证给苏池持续半年的最佳曝光。苏池当时就想注销账号当做没来过,但怕突然消失闹得麻烦更大,最后还是忍辱负重应下来。   “梦青姐。”杨哲成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徐梦青,喊得也阴阳怪气,徐梦青捂着脸别过头去说:“你别恶心我。”   杨哲成双手撑在诊室的桌子上带着威胁意味说:“那你得告诉我这次借调名单。”他神色瞬间严肃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徐梦青。   徐梦青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十几年的人,软硬不吃,敲了敲桌子说:“会上说了,机密,我怎么知道。”   杨哲成蹲下来,省着肩膀和脑袋没被桌子挡,叹了口气神神秘秘地,带着八卦的意思说:“你说以前开会就直接通知了,这次怎么这么磨叽。”   徐梦青一眼看穿他想利用女性八卦心里的计谋,文件夹在他脑袋上一拍说:“不知道,干你的活儿去!”   杨哲成碰了一鼻子灰,坚信了“科室的女人是老虎”的道理,叹了口气退出去,还不忘扒着门边真诚地望着徐梦青说:“有消息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徐梦青抬起头看着他,一把点破了他的小心思:“某些人在省院有家属,基本是不可能被借调的。公费恋爱?没这么好的事儿。”   杨哲成被她说出了心声,炸毛一般“砰”地关上那扇木门,徐梦青坐在白色的桌子前,翻了翻早已夹在一沓文件中的名单,果然没有他。   她拍了拍胸口,为自己迅速藏匿安排表的成功举动感到庆幸。犹记上次,杨哲成听到借调名单里没有自己的名字,软磨硬泡老主任半天,硬把自己厚着脸皮塞进来。   后来一打听理由,就是为了那个才进省院实习的研究生小女朋友。那次出动的骨干医护人员比较多,导致附院人才略微空虚,好巧不巧又来了几个特殊病例,徐梦青带着俩博士提前回来。   当时正好要进行联合治疗的几个病例的手术,省院觉得他们三个仿佛是临阵脱逃,一点好脸色都没给。   总之是弄得一团糟,从此小组会议决定名额在出发前都是保密的,也并能因为私人恩怨情感随意更换或者添加借调名额。   徐梦青把名单完全拿出来,看了看顶端唯一一个附上证件照的名字:负责人,祁景琛。在心里悄悄捏了一把汗。   科室的最终安排是,负责人带着几个骨干学生先走一天,到省院了解环境、设备和情况,准备小组方案,进行联合治疗。   患者基本都是同一个村子里的,很多年来一代一代人都生了种奇怪的眼疾,生下来至少都会有一只眼睛看不见,更糟糕的是直接双目失明。   村医是个江湖医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村子里文化教育程度不高,都觉得是遭天谴,不敢往外张扬也就断了出来求医的路。   到现在整个村基本都是患有这种病的人,一直到扶贫工作深入基层,才发现了这个与世隔绝而又令人唏嘘的村子。   A市立刻和村长协调,做了将近一个月的思想工作才把村民拿下,答应配合检查和治疗。   省院此次联合治疗的主要负责人是眼科主任许若斌,快到退休的年龄依然是雷厉风行,眼睛里含着不输年轻时的果断和严肃,头发永远是干脆利落的齐耳短。   很多女学生私下说,许教授瓜子脸白皮肤自然卷,长头发肯定更好看。许若斌看来这却是麻烦的代表。   祁景琛见到她,伸出手微微欠身,礼貌地喊道:“许教授。”许若斌满意地点了点头,和他开玩笑道:“没叫许老,不错不错。”   祁景琛从容地解释:“本科时有幸听过您的讲座。”许若斌看着眼前高瘦的男医生,从千百个听过讲座的人里回想起某一个人本来是很难的事,但许若斌却笑了起来,掩盖了不少白大褂周围锋利的气息说道:“我记得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3 14:59:52~2021-07-30 14:4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上柳梢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桃乌龙气泡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八年前,你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也是。我到医大去讲座,那天下午很热,我到得很早,想找你们布置场地的开空调或者风扇消消暑,结果把学生会主席拉过来,那人却说‘电器使用了一早上,防止安全事故要到讲座即将开始才能打开,但是可以给您送免费冰水、冰淇淋或者奶茶’”   他脸上的诧异表现得很明显,随后立刻转为一抹绯红,想起有些一根筋的自己,竟有些尴尬和无言以对。   许若斌看着祁景琛,并肩走时还恍然觉得就是当年那个大公无私、拒人千里的学生会主席。   祁景琛垂着眼,给人感到有些学生气的腼腆,不好意思地说:“我竟然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这么个讲座。”   “那种讲座,”许若斌发出有些不屑的声音“当时冲任务,一个星期四五场,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说了了什么。”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算算在职年龄和响应国家号召,祁景琛估计没几年也要来一遭讲座轰炸。   许若斌走进办公室,递给祁景琛一沓资料说:“上面有他们的初诊情况和临床表现,你仔细翻翻看。已经陆续住进来好几个了,要是需要,晚上我带你们去病房里亲自看看。”   医院里不能说特别绝对或者庆幸的话,否则会引来一堆事儿,护士之间这样流传。但祁景琛不知道,连安排也不能提前说。许若斌晚上打算带几人去看看病人,结果随着一阵大人小孩的骚动被打断了。   郁川川拉着陈茳桦从楼上往下张望,对面那栋楼一楼大厅站满了牵着小孩的大人,是不是爆发出嘈杂的喧闹声。   “省院要改造成儿童医院了?”陈茳桦揉了揉眉心低声吐槽一句,正想往回走就听见祁景琛叫两人:“来诊室。”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楼梯,顿时觉得如临大敌。到了就发现,是某个幼儿园的孩子。其中一个感染了红眼病,幼儿园里管用具的阿姨也没注意。病毒通过消毒不彻底的毛巾卷传染开,都知道省院和附院眼科一流,城里的家长都纷纷跑来求医。   一晚上少说也来了三五十个孩子,又吵又闹,楼上骨科内分泌来问了好几次,最后一个家长和护士吵了起来,不耐烦的询问和“保持安静“的呵斥才终于结束。家长和孩子估计也累了,大都或站或坐打着哈欠。   省院眼科原以为应付了晚上的一拨就了事儿了,结果第二天早上门诊都还没上班,挂号窗口前大人小孩就已经人满为患。   原来昨天的家长在群里或者朋友圈传来传去,听说有的孩子确诊了红眼病。大家都急得不行,把孩子从幼儿园提出来,班也不上了直冲医院问诊。   可能也是受家长之间的影响,都不约而同地跑到了省院,在大厅边等边聊,仿佛接孩子上下学一般自然。也更加证实了这些人大概率是同一个家长圈子的。   陈茳桦龙飞凤舞地在病历本上写,凶巴巴的眼神盯着椅子上的小孩,好几个都差点哭出来。   郁川川怕她火气太重误诊,发短信在临时医务组的群里让人来把她领走,祁景琛掐着陈茳桦刚走,立刻就来坐班顶上。   和祁景琛相处了一个多月,郁川川对他的男神滤镜基本消下去了,也没一开始那么怕他,陈茳桦被带走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才是真实的眼科生活啊。我还以为就跟电视剧里一样,可以帅气地天天上手术台救死扶伤。”   真实的重复、询问,高度集中在类似的情况上但绝对不能走神。虽然在手术台上也是类似的情况,但郁川川还是觉得落差有那么亿点点大。   祁景琛打开圆珠笔,声音柔和地说:“现在也是帅气地救死扶伤。”   “你们什么素质,怎么就自己聊起来了?还看不看病啊?”刚刚陈茳桦差点弄哭的小孩家长不满地说,声音很大,后面的家长也盯着两个医生评头论足起来。   大概是把对学校的气愤、对孩子的心疼、对请的半天假的不舒服全部都转移到了这两人身上,诊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讪讪的,所有人都压着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祁景琛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慌后立刻镇定下来,给面前的小孩病历写下医嘱。   郁川川的字写得整齐而快速,在医护行业里实在是珍稀动物。但也只有同行会夸几句,在患者眼里这都是无足轻重的,只要能拿到对的药治病就可以。   她忽然感到一种医院特有的冷漠。原来除了医生要看淡生离死别,显示出近乎冷漠的理智,患者对医生,也存在着回避和冷漠的情感。很难有患者可以在诊室里对医生生出诸如将心比心的感觉,这一刻他们之间有千万道沟壑无法逾越。   然而此刻的苏池,也有仿佛千万米长的队伍无法逾越。REA请的广告工作室所在写字楼入口A在修路,只能停下车步行绕道,经过省院却是人满为患。苏池遮掩得严严实实尝试着走过人群去,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小伙子不要插队啊!都是挂号的不容易!”   周围的目光立刻齐刷刷而警惕地落在苏池身上,苏池赶紧退出人群。他实在没想到,这么一大堆人里,叔叔阿姨们竟然能顺利排在自己的“队伍”里,真的不怕排到一看是隔壁卖钵钵鸡的店吗?   刘楚勋带着他尽量从似乎是队伍末端的位置走,好在终于没有人呵斥他。走到医院一个小侧门时,门里靠着个医生,见到经过的人眼睛一亮喊道:“苏池。”   苏池被吓了一跳,这可比呵斥恐怖多了,在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暴露,简直就是羊入虎口。他稳了稳差点摔了的身子,定睛一看,黑暗里走出一个穿着皮鞋西装裤配白大褂,手里还拿着烟的医生,松了一口气。   “林儒庆你吓我一跳。”苏池抚了抚胸口舒了一口气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林儒庆把烟灭了,有些揶揄他的意思说:“哟,大明星日理万机还记得我这个小主治?”   苏池翻了个白眼儿才想起来自己带着墨镜,他看不见,一想到这个他不由得心里一惊问:“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林儒庆笑了:“瞧你说的,我哪儿有这本事认出个粽子,没报警都不错了。我是看刘楚勋就猜到是你了。”   苏池看了看满是家长的省院,贼兮兮地问道:“你们省院得罪了哪个幼儿园?”   林儒庆踹了踹地上的烟头,叹了口气说:“明明是人家幼儿园挣着给我们送挂号费。非要说什么工作失误,孩子有感染红眼病的风险,都要送来看看。你看看这一个二个活蹦乱跳的,没几个像有问题。倒是现在这么密集的人流,摸来摸去地传染上才是不奇怪。”   他指了指那边追逐打闹、爬高上低的熊孩子和焦虑不已的家长,苏池默默在心里给省院点蜡。尔后他猛地反应过来:“你不是眼科吗?不救科室于水火在这儿抽烟?”   林儒庆理直气壮地说:“有人坐班,我来了稍晚了点儿就没机会了,等着事儿过了开研讨会。”   话音刚落苏池就听见林儒庆的电话响了,接起来一阵“好”应付下来,挂了电话说:“借您吉言,来事儿了。”   苏池做了个鬼脸和他挥挥手往前走,估摸着差不多那工作室快开门了,和刘楚勋一起上了电梯。   刘楚勋在电梯里终于忍不住问出来:“我怎么不知道,你第一次手术那几个月,就和林医生处这么好了?”   “呸,”苏池赌气一般,“谁和他好了,那是他嘴欠傍着我。”   刘楚勋一听这不靠谱的语气就笑了起来,苏池听到他的笑声也绽开了笑容,刘楚勋忽然有些严肃地问:   “要是后续治疗情况有变,你想在祁教授还是林医生这里接受治疗?”   苏池听着这话总是怪怪的,搞得他选妃似的,不太想回答。但苏池此生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为了挽回局面他打趣道:“让他俩在我面前比试三百回合,谁赢了我找谁。”   刘楚勋轻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没好气地说:“美得你!”   林儒庆从问诊室人山人海里把陈茳桦接了出来,带她去跟着做村里来的病人的进一步情况了解。   按郁川川的意思是,陈茳桦最烦小孩子,加上手机忽然找不到了、昨晚还没睡好,现在火大也正常。但要是看成人患者就会好很多。   然后走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忽然窜出来一个小护士,追着陈茳桦问“医生,这个好像是你的手机,我在更衣室捡到的。”   陈茳桦拿起来一看,屏保是以前她老妈找大师写的“陈茳桦”三个大字的照片,她手指一按指纹解锁,小护士看了笑了笑就走开了。她连谢谢都没说出来,这小护士就跑得没了影儿。   苏池终于收到了附院失踪人口组成员之一的短信,陈茳桦回复他:“借调省院,太忙了。”   苏池心下大惊,这得有多少家长孩子?竟然都向附院借调了?还没等问具体情况,陈茳桦又说:“祁教授这几天住方川花园小区,你自己在家属小区折腾吧。”   快要走到工作室门口时,苏池停下脚步问:“你给我订的那民宿,在哪儿来着?”   苏池很少问他安排的住宿和饮食,刘楚勋有些疑惑地说:“方川花园啊,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没事,就是觉得缘分特别奇妙。 第34章   苏池是第一次和这个工作室合作。原以为老牌广告公司旗下的工作室,大多数核心员工应该是三十岁以上成熟稳重的人,没想到不论是策划还是导演和摄影,都不过刚刚二十三四岁,比他还小。   刚进门,一个褐色连衣裙,白色纱质外披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自我介绍道:“我是此次REA宣传广告的策划,您先看看视频部分的策划。”   苏池点点头,身后走过几个着装统一挂着蓝色工牌的女人,抱着一堆衣服低声商量着。女策划也起身加入了她们的讨论。   工作室打算用电影发展和世界史重要阶段相吻合的三个节点,排成五分钟以内的广告片。给人留下岁月和高级感后,片尾展示出该APP即可收尾。   苏池先拿到一套有些破烂的,十九世纪西方工厂工人的服装,贴合工业革命的时代特征。在监视器里也能看到,摄影师开启了黑白摄影。   苏池扮演撞大运中奖露天电影票,下班后勉强收拾一下自己立刻来到露天影院观看。没想到下了大雨,观众和放映员都紧急撤离,苏池坐在雨幕里撑着伞写下影评。   从写字楼天台下来后,紧接着换上一套六十年代军装,坐在军营的空地上,面对着《英雄儿女》在黑暗中悄悄滴落泪水,回到宿舍给家里写信讲电影。   外景则是赛博时代的年轻人在REA上表达想法,展现自我。   天台和内景让苏池觉得这个工作室掌握了业内所有省钱小妙招:租不起大广场就封了天台拍、没群演就拉灯让工作人员和模特人台上——反正黑乎乎一片并看不清。   外景的时候,工作室成员靠谱和全能的业务水平才展现了出来。苏池换好简单的花色宽松上衣和卡其色半截裤走出更衣室,坐在化妆台前。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再坚持一下。”   他从镜子里看了看身后换下工作服,收东西要走的化妆师,正要问“不补妆吗?”就看见女策划戴上口罩,拿着散粉和眼影走了过来,用刷子小心翼翼地在苏池脸上涂抹。   刚刚一直在棚子里帮他弄造型和补妆的化妆师,提着包迈出了工作室。   导演看出了苏池的疑惑,笑了笑说:“她是老板特派过来的首席,作息完全是公司行政的朝九晚五,我们也付不起加班费,凑活吧。”   摄影师抬起手机“咔擦”把苏池和策划拍了下来说:“但你要相信策划小姐姐的技术。”   上车后摄影师走进了驾驶室,导演和苏池坐后排。遇上了高峰期,才出写字楼附近就堵水泄不通,原本十分钟的路程显得遥遥无期。   策划给摄影翻了个白眼儿,怪他偷懒不想自己搬器材非要开车。听着两人拌嘴,坐在缓慢挪动的柔软车座椅上,苏池渐渐放松下来,困意也随之上涌。   导演怕苏池太累了睡过去,把眼睛睡肿,看他脑袋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赶紧没话找话。   先是和他聊电影,但苏池显然暂时不感兴趣,回答得有气无力。再聊今天拍的内容,苏池一顿“嗯嗯啊啊”敷衍。   又怕聊得太私人对方生气,太客套苏池更要睡觉。导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和这个从未接触过的演员有什么可以聊的点。   策划从后视镜里看见苏池靠在玻璃窗上的脑袋轻而有规律地砸在玻璃窗上,天已经擦黑,苏池柔和的面庞落在玻璃上,然后被微暗的环境吃掉,让人看了有些不忍他这么撞。   策划拿出手机,佯装要拍照说:“睡着了我就拍下来发视频啦!还自带撞击音效。”苏池听见要被拍,嗓子里发出不满地抗议。一车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摄影师微微提高嗓门说:“咱们工作室一流策划兼运营,给你往自媒体矩阵一发,不比买的流量差。”   苏池昏昏欲睡,脑袋里一团浆糊,完全忘了圈内或明或暗各种艺人隐私保护规则,被摄影师一吓唬,猛地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噩梦中醒来般有些急促地呼吸。   策划指了指苏池对导演说:“看,屡试不爽。”导演给策划抱拳表示信服。   听这口气是经常遇到艺人不配合需要吓唬的情况,苏池幽幽地说了句:“最毒妇人心。”   策划立刻回头反驳道:“严厉抵制无差别攻击女性群体。”苏池意识到这人是个说一句怼十句的主,为了晚上的拍摄留存体力,还是赶紧认栽的好。   他回想了会儿刚刚摄影和策划一唱一和吓唬他的内容问道:“你们工作室就这么辛酸,运营都是兼职?”   导演点点头说:“一会儿拍摄打灯、清场,都是我们三个。”   苏池这才反应过来,大晚上外景还要打灯,但不比以前的拍摄,少说也跟着三四个灯爷。这下子三个人就打算拍,苏池很难不怀疑成片效果。   但想了想,REA毕竟是新公司新APP,资金力量没多雄厚,大部分经费估计都成了自己的广告费,也就不觉得很奇怪了。   苏池站在方川花园某个隐蔽的林荫道下面满脸黑线,时不时凑过来几个大妈大爷,工作室三个人还能和人家熟络地攀扯几句:   “小刘,又来拍片儿啦!”   “是啊,张大爷您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啊?瞎绕呗!”   说完大爷笑着慢悠悠地走了,摄影师立刻伙同策划架好三个灯架,打开后炽热温暖的灯光拍在苏池后背,夏日的余热还没过去,苏池拍了拍后颈往前走了两步。   策划打开备忘录,放了个黑色的滑板在苏池脚边说:“经纪人说你会滑滑板,对吧?”苏池点了点头。   导演听了一拍手喜笑颜开道:“我们把等放开一些,你滑一段就行。”说完朝着摄影师喊:“上轨道。”   苏池轻盈地控制着滑板,在榕树掩映下向着光最亮的地方前进。摄像机一直保持着脸部特写,暖黄明亮的灯光把他照得在夜色中也光芒万丈。   于是在精益求精的导演和策划的要求下,二十米的地方苏池来来回回滑了半小时,藏在树丛中的监控里全是苏池在滑板上的身影,值班室的小哥一次看六十多个屏幕,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到他脊背额头都挂满了汗珠,导演终于喊停,让苏池最后滑一次,特写手上拿着的电影票。最后一个夜晚房间里使用APP的镜头已经在工作室拉着窗帘拍过了,电影票一拍完就终于收工。   滑滑板的时候苏池就联系了刘楚勋,合同要求经纪人不参与拍摄过程,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好一会儿,刘楚勋终于接到人。   还没开口苏池忽然看着刘楚勋的背后脸色一变,拉着他就往另一条路跑。刘楚勋尽力把他拖着说:   “房子在那边儿,你去哪儿?”   苏池不咸不淡地说:“绕路。”   刘楚勋没搞懂这是哪出,跑着跑着突然想起来下午听阿姨们唠嗑的意外坠楼的女孩,脸色忽然一白问:   “你不会是看见了,看见了那啥吧?”刘楚勋记得自己奶奶说不能直接说那个东西的名字。   苏池在路灯下一挑眉,看着他说:“是啊,还不快跑。”   这下子换做刘楚勋在前面拉着他,朝着民宿的方向快速跑过去。苏池窃喜,他知道刘楚勋怕鬼,将计就计让这人赶紧服软。   到了门口刘楚勋喘得比苏池厉害,边调整呼吸边伸手进裤兜里拿钥匙,一边又悄悄大量苏池,想问那东西长什么样,心里却还是有些害怕。甚至思维发散到怀疑这个到底是不是真苏池。   开了半天都没弄开门,刘楚勋额头脸颊上的汗反而更多了,苏池接过钥匙笑他说:“就是撬锁也该撬开了。你再弄不开估计人家真以为我俩是贼。”   “还有,刚刚我啥也没看见,就是几个白大褂医生走过来,我怕给人家挡路就把你拉走了。”   “……”刘楚勋一时无言以对,正要挑出他话里的BUG反驳,锁舌一弹门就打开了。   苏池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花香气息,混合着一种说不出来但很难闻的气味。他捂了捂鼻子,正想吐槽房东的品味,打开灯却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沙发布被剪得破烂,地上扔着果皮杂物和垃圾,还有许多打碎的廉价香水。二人怔了怔,苏池先走近卧室,更加惨烈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床铺上倒满了鲜红的墨水,墙上泼洒着混合了各种颜料的广告漆,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刘楚勋去看了卫生间,情况也很糟糕,甚至还有几件剪破的内衣内裤。   二人退了出去,把房东请上来一看,也觉得诡异里透着浓浓的报复一般的情愫。房东脸色发白,苏池知道她是害怕有可能报复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家民宿是工作室介绍的,说是经常接待公众人物,懂规矩,位置隐蔽,条件也还不错。房东退了钱,魂不守舍地给二人道歉,二人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也安慰了房东,才离开那栋居民楼。   苏池最后回头看了看那个忘了关灯的房间,忽然有个奇怪的预感,不确定地问:“会不会是贾宇。”   刘楚勋呼吸一滞,皱了皱眉说:“按理他不会知道你的行踪,但谁知道他投资的手伸了多长,就是投了这个广告公司或者REA我们也不知道。”   苏池破罐子破摔地看着刘楚勋说:“我刚看见的白大褂里,有祁景琛。”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一般医生不会穿着白大褂出医院,但本文本身也没有很严谨,大家忽略吧。 第35章   刘楚勋在原地愣了会儿,苏池的眼神不自觉地避开他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是,刘楚勋意会,叹了口气说:“我看看附近的宾馆。”   苏池站在原地,想要阻止他又觉得不合适,不管住哪里他都觉得不太自在。就在二人一个纠结怎么开口,一个看着手机上的附近酒店时,两人刚刚离开的那栋单元楼门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冷白的灯光照在他身上,那身白大褂显得更加洁白,整个人面部冷清,拒人千里。   祁景琛从另一条路走过来,拿出门禁卡刷开铁门,开门时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一侧就看见明暗交界处站着的两个人。谈不上鬼鬼祟祟,倒是像犯错的小孩在罚站。   苏池本来想遁进黑暗里躲一躲,结果看见祁景琛,下意识地动也不敢动,直勾勾地盯着那张阔别几天的脸。   他安慰自己,动了弄出声音来也要被发现,刘楚勋大活人一个肯定也会把自己供出来。自己又没做亏心事,就该理直气壮地站在原地。   祁景琛开门到一半的手停了停,卸力放下来,铁门发出“嘎吱”的绵长声音渐渐阖上,祁景琛走到苏池面前时正好响起门已锁的“嘀”声。   刘楚勋感觉眼前有人,抬头一看后他又迅速看了看手机上订满了的周边酒店——暑期旺季,不提前订基本都是这个下场。   刘楚勋立刻笑着指了指面前的单元楼,对祁景琛说:“这不是民宿出了点问题,池子没地方住吗?附近也没什么合适的……”   “我和大楚住他的员工宿舍,祁医生回见!”苏池赶紧打断他的话,拉着刘楚勋就要走,刘楚勋惊恐地看着他,苏池狠狠地刀了他一眼。   刘楚勋立刻喊出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带艺人住自己的宿舍,木芸非得把我剥一层皮不可!”   苏池伸手就要捂住他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祁景琛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皱了皱眉走上前,苏池和他的眼睛对视上,立刻又灼伤般避开说:“没事,我让他送我回A市的青年公寓。”   刘楚勋被捂着,趁苏池和祁景琛说话手上劲儿松了松,立刻挥开他的手说:“你哪儿有青年公寓,环保署早就说整顿那片湖景公寓,拆迁半年前就打进你账户里了!”   苏池当然知道已经拆了,只是不想祁景琛再插手这件事,刘楚勋倒好,一边憋笑一边拆他的台,居心不良。要不是有外人在,苏池早把他打趴下了。   祁景琛终于在长久的沉默和二人相声告一段落后开口:“我帮你再看看那家民宿。”   刘楚勋看了看对视了一眼的二人,也不管苏池愿不愿意,猛地挣脱他的手说:“你们聊!我先走了困死我了……”一溜烟儿就跑了没影。   苏池心想,刚刚拖也拖不走,现在倒跑得快。他低着头默默跟上了祁景琛,祁景琛再次打开门禁,楼下刚刚才见过的民宿老板,笑眯眯地和他亲切地打招呼:   “小祁好容易回来一次啊!”   祁景琛轻轻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回应他。老板立刻看见了他身后的苏池说:“原来你是小祁的朋友啊!今天真是对不住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池刚刚有些心有余悸,不太想再在这里换房,但祁景琛不知道前因后果,还是问了问:“阿姨,今天还有空房吗?”   老板带上老花镜又翻了翻手上的房册,满脸歉意地看着苏池说:“实在不好意思,今天都订满了,毕竟是暑期旺季。”   祁景琛转身要出单元楼,苏池叫住他疑惑地问:“你不回家吗?”祁景琛没回头,声音有些冷:“给你找住处。”   苏池感觉眼前闪过一道过强的白光,卡在喉咙里的“不用麻烦你了”还没说出来,身子比脑子先一步有反应。   他猛地回头跑上楼,祁景琛听见门外隐约有声音说:“笨!你怎么开了闪光灯啊!”老板赶紧对祁景琛说:“刚刚两个小姑娘拿着相机走了,你让他先在你家住一住吧。”   苏池没命地往楼上冲,他不知道祁景琛家在几楼,也完全没想这些,只想冲进黑暗,摆脱刚刚眼前那道白光。   跑到后面他速度放缓,楼道里狭窄昏暗,他停下脚步调整呼吸,身后出现一束温暖的电筒柔光。他隐约知道是谁,转身就看到相见很久的人在楼梯上静静地望着自己。   思念压过恐惧和尴尬,被这一束暖黄色的光尽数照出。他轻盈地跳上台阶,二人没有说一个字,默契地一前一后下到了五楼,祁景琛掏出钥匙打开那扇和其他门别无二致的大铁门。   站在门边苏池就能嗅到一股樟脑丸和老房子特有的气息,他摸了摸鼻子,一看手机已经十点了,环境的安全让他的困意又涌了上来。   祁景琛打开灯,是老房子特有的不够明亮但足够温馨的黄色,款式过时的电视机放在客厅,沙发也是很古老的旧花纹。其余的柜子桌子,是褪去了光华的旧红木家具。   苏池听说这个小区是某个国企给上一代人分房子时建的,固然是很老的配置了,他也没觉得很奇怪。   祁景琛却展示出些微的局促和尴尬,尝试着说:“这边离省院近一些,你如果介意的话可以带你去顺庭。”   苏池摇了摇头把背包放在玄关处的椅子上,想起之前木芸说的祁景琛家底殷实,果然还有一套在高档小区的房子。但一想到对着车水马龙的市中心,苏池就一阵头疼,干脆地回绝了。   祁景琛细心地带着他熟悉房间,小到淋浴器开哪边是热水、热水器和太阳能供水怎么切换。苏池在一旁认真听着,忽然笑起来说:“怎么弄得像宾馆的服务员一样。”   祁景琛侧过头去看了看他,苏池立刻把目光移开。他也偏过头走出浴室,苏池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变化,不解地跟了上去。   祁景琛打开客房门,扑面而来的事潮湿的发霉气味,连灯都没有打开,祁景琛反手关上门时,宣布了这间客房的死刑:“湿气太重了,半年都住不了人。”   苏池正想说自己睡哪儿都可以,祁景琛先开口:“你睡主卧,我睡沙发。”   苏池连忙摆手说:“又是你收留我,我怎么好意思……”还没继续辩解完,祁景琛就走进卧室抱了一床被子扔在沙发上。苏池站在他身后还想尝试一下:“要不我就睡沙发了?你不说话就当你……”   “你睡床。”祁景琛认真而快速地说完,侧着身子从苏池身旁走进浴室。   没一会儿苏池就听见淋浴的声音响了起来,他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打开微信看见刘楚勋发了个得意的表情,苏池不想理他,直接把手机开成勿扰模式。   他斜靠在小沙发上,看了看祁景琛放了被子,又把靠背放下来的折叠沙发,忽然觉得那里会比柔软宽敞的主卧大床要好睡。   苏池抓了个靠垫来抱着,祁景琛一身水汽地走出浴室,问道:“你怎么跑来这边了?”   苏池把脸埋在靠垫里,有气无力地回答:“接了个广告,工作室在省院旁边那个大楼。”   祁景琛点了点头,接了两杯水放在二人面前,坐到离苏池最远的另一只小沙发上,苏池听见声响抬头看了看吐槽道:“我俩这是审讯还是谈判啊。”   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委屈和不满,他额前的刘海在靠枕上蹭过而变得有些毛躁,暖黄的灯光下竟然有些可爱。   祁景琛看了他两秒喝了口水提醒道:“快去洗澡,早点休息。”   苏池放下抱枕拿出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跑进了浴室,浴室水流不大,隔音也一般。老房子很小,浴室和客厅几乎是挨着的。想到祁景琛就在外面的沙发上,苏池便不好意思和往常一样开着音乐洗。   可光洗澡他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对着外面想找点话题活跃气氛:“祁医生,你们来省院干嘛?家长带着小孩已经多到医院应付不了了吗?”   祁景琛声音淡淡地传进来:“省院眼科大部分去参加学习了,人手不够。”   苏池小声地“哦”了一声表示听见,思来想去心里总盘旋着一个问题,除了这个他什么也不想聊。   沉默了会儿,苏池心一横想,反正现在见不到祁景琛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问点什么也不会看见自己不想看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借调了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苏池关掉花洒,祁景琛也依旧没有回答,他穿好睡衣,手放在门把手上忽然不敢推开,他有些不想正面面对这个问题。   但湿热的浴室还是胁迫着他打开了门,祁景琛站在浴室旁抱着手看着他,走廊里没有灯,浴室顶灯的残余照着他的双眼,深邃中夹杂着很复杂的情感。   “你就告诉我了吗?”祁景琛冷静地说出如同小孩子无理取闹一样的话,苏池听了怔了怔,立刻来劲儿了:   “我要告诉你有机会吗?你不在的那天我才知道有这则广告,马上就火急火燎地来拍了。联系你们科室的也一个都联系不上……”   祁景琛也提高了声音,面露愠色打断他:“那你怎么不联系我本人?”   祁景琛一问,苏池倒是哑了火,他确实没想过联系祁景琛,当时心里还多少膈应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低下头,湿润的刘海遮住前额。苏池侧了侧身子想开溜,祁景琛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肩膀说:“你莫名其妙生我的气,连全名都不喊了,你和我沟通过吗?”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逻辑推导也漏洞百出,苏池却听懂了,甚至诧异究竟怎么从“不叫全名”推导出自己生气。   他张了张口,想起一直萦绕在眼前的那个帖子,拿起手机转发给了祁景琛,趁祁景琛看手机的间隙,迅速溜进了房间关上门。 第36章   门“咔哒”锁上,苏池发梢还淅淅沥沥地滴着水,从浴室到房门前留下了一串印子,在房门口背贴着门站着,不一会儿后背的衣服氤氲开了一片,脚边也有晶莹的水洼。   苏池不想给祁景琛添麻烦,站在床边打开窗户,想等头发自然干了再睡。   他看着窗外,这一间对着小区的围墙,目光里只有对面小区的楼盘,并没有特别值得一看的东西。   应该是学生骑着自行车从围墙之间的斜坡上经过,铃铛和谈话的低语,在安静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清晰。苏池凝神听了听,发现两个人说的是A市方言,他听不懂。   想听祁景琛说A市仿佛外语的方言。   苏池猛地回神,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吓了一跳。现在看来,不管是他还是祁景琛,都不太想和对方说话了吧。   悬在夜空中一会儿后,苏池又被手机消息的提示音拉回现实,昏暗的床头灯照着忽明忽暗的手机屏幕,苏池拿过来一看,竟然是祁景琛发了三四条消息过来,还都是转发的链接。   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祁景琛把自己误当成文件传输助手了吗?   解锁一看,第一条消息是论坛里的整理楼截图,剩下的里头,有一个是医大公示的研究生对应导师名单,还有几条全系合作党日团日活动的合照。   祁景琛的聊天框里“对方正在输入……”终于有了结果:调剂到我这边的研究生,心高气傲就和她单独聊了聊。   苏池一眼就在合照的右侧——离祁景琛最远的地方认出了那个女生,长相清秀,穿的衣服和论坛里贴的照片上那件一模一样,站在离祁景琛很远的地方,挽着自己小姐妹的手,笑得还算开心。   苏池的手放在屏幕上,迟迟没有戳进回复的白框里,他有点想不通,祁景琛为什么要对自己解释。换做他以前的哥们儿,肯定会打趣自己终于不用寡着了,让苏池速速交出份子钱。   但祁景琛细致地用可以叫做证据的东西给苏池作解释。他正想着其中不合理之处,倒回去细细推敲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就很不对劲了。   可祁景琛非但没有疑惑,还顺着自己的反应做下去。苏池忽然觉得,一道柔和而不算明亮的光,渗透进他心底某个有裂痕的地方。原本放在里面尘封的某些东西,忽然被照亮,露出一点点璀璨的模样。   他心里也不敞亮吧。   苏池自嘲地笑了笑,这个想法却如同雨后春笋般开始疯长。他盯着一直没有熄灭的手机屏,还停在祁景琛的聊天框里,回想相处的细节,却总是觉得那些错觉,是被自己的滤镜扭曲的粉色泡泡生产出来的。   实际上他心底有种侥幸般的坚定,带着轻微的喜悦和放松,苏池很快就睡去,手机屏幕终于得以熄灭。   凌晨两点,他迷迷糊糊听见客厅里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迟疑三秒后苏池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祁景琛家里进贼了。   他鲤鱼打挺坐起来,想打开灯又怕打草惊蛇,轻轻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前,轻轻打开门锁往外看了看——同样听到声音回头看着他的祁景琛。   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手上搭着白大褂。苏池发现虚惊一场,是自己人,如鼓点般的心跳渐渐平复,又在人靠近他时继续打起鼓来。   祁景琛一脸歉意地看着他,双眼里有些疲惫说:“对不起,吵醒你了。”   苏池揉了揉眼睛,抬起手宽松的上衣左侧往下划了划,苏池却也没理会,任由露出小小的一截肩头。   他声音里带着睡意和不易察觉到委屈说:“你又要走了?”   祁景琛点点头说:“省院临时出了点事。”他转身就要走,苏池明显带着委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哦,我懂的,一家不圆万家圆呗。”   祁景琛脚步顿了顿,苏池又接着说:“你们家属卡上写的。”说完就转身走回卧室,祁景琛微微提高声音:“既然拿了家属卡,那就稍微理解一下吧。”   苏池没再回答,祁景琛听见他踢掉拖鞋爬上床的声音,抬手关掉客厅的灯,嘴角勾了勾走出老房子。   凌晨气温有些低,祁景琛穿一件短袖衬衣,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臂被凉风吹得有些冷。   按着许若斌发来的房间号,祁景琛快步走到了省院,套上白大褂就往三楼住院部冲。远远地就看见林儒庆抱着夹板站在走廊里。   冷白的灯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都不会关闭,林儒庆的面庞被照得很清晰。和分别时没什么差别,硬要说就是没了和祁景琛较劲时那股子戾气和骄傲。   他听见脚步声,微微侧身,祁景琛没两步就停在了同一个房门前,林儒庆朝他勾了勾手说:“现在问题很严重,这个姓岳的有糖尿病,还并发了眼病……”   林儒庆指了指拉着蓝色窗帘的玻璃窗,示意正是这间病房的患者。又敲了敲板子上的就诊信息,祁景琛扫了一眼,抬起头看了看前方说:“这是同姓村,我哪儿分得清谁是谁。”   换做别人大概会觉得二人关系不佳,祁景琛是在故意怼林儒庆,林儒庆却了解他的脾气,叹息道:“算了,尊重你的起床气,等你一会儿醒了再带你过来,先去看看我们的讨论结果吧。”   林儒庆正要转身走,独立病房的门突然被从身后拉开,一个略微发福,皮肤略黑的矮个子中年妇女粗暴地把门从内部打开,看了看门前两个白大褂,顿了两秒吼道:“你们还好意思来?!”   林儒庆给祁景琛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走,祁景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女人立刻又接着说:“要不是你们非要违抗老天爷的意思,老头子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你就是主谋!还想跑?!”妇人一个健步冲到了林儒庆面前不让他走,林儒庆尽力压下不满和愤怒,一脸正色地说:“如果不是这次检查查出来您丈夫又糖尿病……”   “那就没这些事儿!他前头几十年都好好的,怎么一到你们医院就不行了?!你们是不是想多收钱?是你们求我们来的,多的我们一分不给!”   妇人拿余光恶狠狠地瞟了一眼祁景琛,正要指着他接着骂,护士听到有动静终于赶过来,好言好语劝道:“您消消气,这是我们从医大附院请来的专家……”   护士拉着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抚摸着她的背部让她平静下来,带着她往病房里走,顺便给林儒庆和祁景琛使眼色让他们快走。   祁景琛清楚地听见,那女人在病房门口狠狠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   这一啐,祁景琛肩膀轻轻地颤栗了一下,彻底清醒过来。林儒庆侧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确认他完全醒了于是说:“这就是麻烦的地方,他们家很不配合治疗,觉得医院就是想要骗钱。”   祁景琛点了点头,林儒庆深吸一口气严肃道:“不管你是否因此回想起以前的事,并且感到难过。这村里每个人,既然住进了我们医院,我们就要治疗到底。对于你们借调的,一样。”   林儒庆推开洁白的办公室门,递给他一沓资料,祁景琛翻了翻说:“许教授都给我看过了。我们现在缺的是实例。”   林儒庆拿过夹着的资料,往办公桌上一扔坐了下来说:“这就是现在让你们来的原因,很多病人反应眼睛会到晚上就疼得睡不着,我们等护士过来通知就去看看。”   祁景琛倒是比林儒庆记性好一些问:“你不是说给我看看讨论结果吗?”   林儒庆一拍脑袋嘀咕了一句:“被那女人吓得差点忘了。”在抽屉里找了找又把手放在桌上,什么也没拿出来说道:“我们只做了电子档,等开机插上U盘,黄花菜都凉了,我就口述吧。”   “其实也挺简单,我们建议先转科室到内分泌去,等调节得差不多稳定了,再针对性治疗他们的遗传病。这样病症单纯,治疗压力小一些。”   祁景琛皱了皱眉道:“内分泌的人也觉得应该先把眼睛治好了再让他们接手。”他一针见血指出了最大的阻碍。   “所以这几天我们都在劝说他老婆想想办法,他老婆倒好,觉得我们是联合诈骗团伙。”   祁景琛还想说什么,林儒庆盯着他的胸牌看了看立刻说:“我问你,到时候人上了手术台,你动刀吗?”   夜半的凉风顺着半开的落地窗,灌进二人之间,窗帘被吹得轻轻飘动,一如两人此刻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林儒庆知道那个答案,可他总是心存侥幸,毕竟过去了三年,万一这人机就想通了呢?虽然没有听附院的前同事报来过这样的喜讯……   祁景琛深邃的瞳孔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右手紧紧握成拳放在身侧。林儒庆垂死挣扎一般说:“我听说你已经复健俩月了……”   “还不行。”祁景琛开口,语气冰冷坚定。   林儒庆一阵无名火冲上心头,舌尖轻轻蹦出几个同样不满和冷淡的字:“胆小鬼。”   风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2 18:05:12~2021-08-04 17:2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上柳梢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两人有些尴尬地对坐了会儿,还没等到普通病房的护士来叫医生,独立病房的护工先一步冲了过来,神色慌张地说:“岳、岳先生突然看不见了,还呼吸不畅、浑身发痒,岳夫人发脾气呢……”   祁景琛立刻起身,他离门更近,迅速冲了出去,林儒庆跟在后面问:“我联系内分泌科了?”   祁景琛的声音还算冷静:“好,尽快。”转头看见护士也迎了过来,于是指挥道:“注射艾司唑仑,等内分泌科的来了,应该要准备手术。”   护士如临大敌地猛地点了点头去拿针剂,注射后岳老头的呼吸渐渐平静,心电图慢慢降到了正常,但内分泌迟迟没有来人。   岳夫人看见两人又来了,本来还想接着骂,但一想到祁景琛是“专业”的,心里忽然觉得不妙,这次老伴的病可能真的开不起玩笑了。   祁景琛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的楼梯,揉了揉眉心问道:“岳先生今天注射过胰岛素吗?”   岳夫人第一个抢答:“没有!那小丫头片子要来打什么针!我拦着了。”   果然,祁景琛心里想,于是让护士去拿一支胰岛素来,慢慢推进岳老头的身体里。   林儒庆让门诊配药配了降压的点滴上来,语重心长地对岳夫人说:“您也看见了,刚刚情况多紧急,为了您丈夫能早日治疗其他病症,眼睛的手术我们希望明天天亮就能进行。”   岳夫人一改刚才的泼辣,嘴唇上下发抖着看着两人问:“他会有事吗?”   她露出的是所有病人家属,在听到要手术的消息时,都会展现的表情。两人从实习就在医院里摸爬滚打,看过了太多人术前在医院大吵大闹,结果“准备手”几个字就能让他们晕头转向看不清前路。   大概更多还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不论是家属还是患者都希望能有个完满的结局。   岳夫人点点头,颤颤巍巍地跟着护士去签字,林儒庆站在一旁,祁景琛指挥着他便不用再去添乱。脑海里蓦然出现了还在医大、还在汪教授手下的日子。   祁景琛的大名在寥寥六十人的临床本科学部早已是人尽皆知,就在所有人都信誓旦旦他会去外科的时候,这人轻飘飘地一转,研一开学就出现在了眼科学部。   同学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最后在“这么个学霸,亚历山大”的心惊胆战里忽然找到了平衡——同行越牛掰,我有个啥三长两短得救的几率更大。   大家于是心安理得地该学习学习、该咸鱼咸鱼。包括祁景琛的室友在内,一个学期能见到他十次那都是意外了——听说他永远泡在医院的一线。   室友其中包括林儒庆。当时他万万想不到,居然连博导都会选到一起去,于是又顺理成章地做了几年室友。   汪闻钧带着两人时,他才看到祁景琛的业务水平精湛,不仅可以处理眼科遇到的大部分紧急情况,有些时候还会被拉去急诊帮忙。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俩人三年加起来说过的话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他想起来有一次来了个急性阑尾炎病人,以为腹痛是小病,导致拖了三天才过来,那天又是个多事之秋,急诊见人手不够怕耽误了,不敢收。   祁景琛听说了,本来小夜已经该下班,他衣服都换好了,又一头冲到急诊,帮着稳定患者,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让病人撑上了手术台。   此刻祁景琛如同当年一样,冷静地指挥着急诊外科该来做的事,林儒庆自然而然地想到,附院实习的日子其实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夜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少年天才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时候,那件事却发生了。   轰动本地的医闹事件,差点砸了附院第一眼科的牌子。后来也证明,这个名声和省院平分了。   那时他才坐上主任的位置不久。这件事也和小组决策的细小失误有关,但由于祁景琛是主刀,家属自然而然地把责任都推给他。   夸张些说,为了平民愤,祁景琛就被下了手术台,他自己心里也因此留了个坎儿。至少林儒庆没见过祁景琛在从医生涯中有太大的差错,这一来就这么大的事儿,他一时走不过去也是正常的。   当时自己年轻气盛,觉得看够了那家人的自私,毅然决然离开了附院。以及对祁景琛感到不平而反抗无果的失望,虽然知道这些走到哪里都是不可避免的,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这么倒回去一想,自己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胆小鬼吧。   “林儒庆。”祁景琛在病房里喊道,他回神走了进去,岳老头醒了,愿意配合二人的观察和治疗。   检查过后,基本情况和祁景琛推测的差不多,主要病因还是村里的污染诱发了基因里潜伏的病症。   离开会诱发病症的地方基本下一代就安全了,但这一代还是要靠移植手术来解决角膜的病变。   小组会还没有讨论通过直接更换的方案,更何况并没有足够的角膜供应,情急之下林儒庆和副院长报备后,再三承诺会写书面情况说明、后期补齐讨论材料,才让他在九点后人手足够了开始手术。   四点的时候祁景琛拍了拍林儒庆的肩膀说:“你还要手术,多少睡会儿。”   林儒庆一个“你”字卡在喉咙半天说不出来,最后摇摇头进了休息室,祁景琛当最后一班。   自从医教研三头跑,又不手术以后,祁景琛很少遇上大夜,也就很少熬到这个时候。上次大夜还是苏池住进附院,整个附院各个科室见他头破血流,浑身鲜血淋漓的模样,都紧张极了。往常稍微闲一点的科室还抽个半小时打盹儿,那天都精神抖擞,就怕点到自己。   想到苏池,祁景琛手上写讨论结果的钢笔一顿,轻轻氤开一个小黑点,他抬起笔尖,脑子里却是临走时苏池委屈的语气   “一家不圆万家圆。”   他想,要是苏池真把两人住的地方当家,那该有多好。但他后面补的“家属卡上写的”立刻给祁景琛浇了一盆透心凉的水。果然是错觉而已。   苏池对于他和那个女研究生传出的校园花边很上心,祁景琛也恍惚间觉得是某种类似于吃醋的感情。其实后来静下来想想,可能只是苏池长期独处缩小了交际范围,对数量不多的亲密接触的人有的依赖而已,算是人之常情。   破晓时分,祁景琛拉开了严严实实的窗帘,白云层层叠叠铺在天上,朝霞却璀璨鲜艳,最接近太阳的地方染红了整个天边,底色是靓丽的橘黄,越往西边走颜色渐渐变紫变粉。   祁景琛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没一会儿微信却响了起来,他以为是科室的人联系他,没想到是苏池发来的图片。   从老小区看过去,没有省院那么高,天更多的是橘黄混合着粉色,梦幻得如同另一个星球。   祁景琛也把自己拍的发过去,火红地朝阳正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苏池再没有回应,祁景琛推测他应该是睡回笼觉去了。   祁景琛猜得不错,苏池昨天窗帘没拉好,半梦半醒被粘稠得如同蜂蜜的阳光叫起来,他侧头看了看绚烂的朝霞,忍不住下床一个劲儿地拍,然后心一痒痒发给了祁景琛。   那边果然也没睡,竟然还有回音,但迷迷糊糊听到微信提示音时,苏池早就重新拉好窗帘躺回被窝了。   再次醒来是九点,太阳高高照,从缝隙里流出来的阳光已经有了烫人的温度,苏池在床上滚了一圈后翻身坐起。今天依旧没什么安排。   他和刘楚勋似乎成了某种奇妙的中间人和被雇佣对象的关系,有活儿就联系他,没事儿也绝不打扰,而且活儿都很零散,不像以前一周最多睡十个小时,其余时间化妆间、候场室、剧组补。   闲下来的最初几天,苏池觉得自己可以睡到第二天,后来精力和元气补回来了,终于是个正常点儿起床了。   苏池跳下床去洗漱,想起来祁景琛昨晚半夜就走了,于是划开手机下单了好几样菜肉蛋,猛地想起来这边自己没来过,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就冲进了厨房清点了一下,调味品还算有。   于是又下单一把葱姜蒜辣椒,想着祁景琛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他隐约觉得不会是家长神经过敏一定要带孩子来检查,导致本就缺人手的医院更加忙不过来这么简单的事。   因为自己就是大半夜被推进医院,让整个附院大夜医生都神经敏感起来的。   神经敏感了一夜的祁景琛并没有掉以轻心,早班医生和护士基本到岗后他就开始安排人手。匀出了两个护士给夫妻二人做心理疏导,放宽心态。   看见祁景琛忙前忙后地挑人,天真的郁川川和陈茳桦甚至还幻想,祁景琛是不是终于想通要主刀了,被点名选去旁观时摩拳擦掌了好一会儿。   八点半,林儒庆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祁景琛催他去换手术服,两人不甘心地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   林儒庆带着护士和旁观的学生前脚进去,后脚许若斌就过来了,拍拍祁景琛的肩膀说:“上头要开个会,小林手术了那你来吧。” 第38章   祁景琛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毕竟自己总归是借调的,要也是做个添头参加会议,直接顶替林儒庆总让他觉得很微妙。许若斌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肃认真。   会议室在顶楼,二人坐上电梯后,气氛更加尴尬。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来,门一开一合,祁景琛看见推着病人焦急的医生护士上了专用电梯。   门再关上,祁景琛走在昏暗的走廊上,猛地发觉自己很久没有到过任何医院的顶层了——住着大多数重症、不治之症、高风险手术的患者。   眼科很少遇到这样的病人,不像心肺外科,仿佛永远奋战在生死的一线。   当年咬咬牙离开得心应手的外科,毅然决然读了眼科,断然不是糊弄苏池的“眼科干净”这样扯淡的说法。   从内心深处而言,是他自己不愿面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生离死别的重症病房。   许若斌推开会议室的门,二人走进去,原以为会是惊动半个医院的规模,结果也只是来了两个眼科驻勤而没被拉去学习的主治医师。   祁景琛坐下后又四处看了看才想起来,省院的院长和副院长一个是内分泌科一个是妇科,没有出席也再正常不过。虽然临时越过小组会议展开特殊手术事儿大,但毕竟术业有专攻。   俩主任一正一副也不含糊,拿起祁景琛墨水都还没放干就拿去复印的讨论结果,先是堆笑着客套了一会儿:“小祁这字着实好看。”   祁景琛没有回应,指了指剩下的几张,两人立刻意会推给他和许若斌,夹着主任工牌的那位一脸歉意地说:“这看得太专注,一下子忘了二位还没拿到。”   副主任却唱起了白脸:“祁主任有拿的必要吗?反正是值夜班的时候赶出来的,没过多久现在还有印象的吧?”   许若斌皱了皱眉要开口,他又接着说:“而且这么异想天开漏洞百出的东西,也不用思考很久记忆很久吧,还要这破纸干嘛?”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说得很轻,顺便不屑地看了祁景琛一眼就把头别过去了。许若斌怒道:“人家好歹也是附院的眼科主任,还轮到你评头论足了?”   “他在咱省院可是借调,许教授您怎么护着外人呢?”副主任朝她眨了眨眼,许若斌一拍桌子就要起身走,祁景琛赶忙拉住她摇摇头。   专业和稀泥的主任又笑眯眯地开口道:“小祁这是救人心切,我们做医生的都能理解。但是这一个病人毕竟是糖尿病并发症比较严重,紧急手术做了也就罢了,但是村里其他人……”   祁景琛警觉地抬起头,下意识觉得主任话里有话,没有打断他接着听他打着官腔慢悠悠地说:“你也知道,各个医院拨款都有个度,我们也不是福利机构,他们村子上上下下加起来百来号人,还占着床位,这些都不算进去了……”   “贵院是怕钱收不到对吗?”祁景琛的声音很冷漠,尾音有些颤抖,主任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他们扶贫基金拨了五十万来治病,你也知道这就是个手术费,针水眼药水还什么都没算。”   “再说了,哪儿一次性拿得出这么多角膜给他们村,前后都还有病人排着呢。”   副主任听得不耐烦了,揉了揉自己有些乱的头发说:“一句话,钱不到位,角膜不够,我们没打算给他们彻底根治。”   这次轮到祁景琛想起身拍桌走人:“只救一个,其他人会怎么想,你们既然接收了……”副主任立刻打断他:“谁接收了?那是上头硬塞的!”   “反正搬迁扶贫已经搬离那个污水河,基本不会再有类似病症在下一代出现了。”   许若斌皱着眉,压着胸口越来越旺的怒火说:“那他们这一代就不配得到治疗了吗?你们伦理基础课究竟拿到学分没有?”   副主任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在许若斌面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说:“您也别当着外人的面给我上课,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这个意思,您快去瞧瞧那几个研究生吧,楼下等半天了。”   许若斌今天专门找了两个研究生,打算跟进一下这个项目,也算是做了后继有人的打算。   其实两边都觉得这是个打磨历练的好机会,谁知道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一棒槌下来什么都打没了。许若斌虽然也挂着主任医师的牌子,但毕竟影响力还是学生中间大一些。   祁景琛一个外人,更是插不上话。主任把祁景琛的手写稿复印件全部折叠起来扔进桌面垃圾桶时,二人齐刷刷地站起身走了。踩进电梯的一刻,祁景琛无奈地说:“林儒庆在估计不会这么容易妥协吧,毕竟我是外人。”   许若斌摇摇头说:“这明显就是他们掐着林儒庆不在,专门冲着你来的,别太放在心上。咱们也确实要面对客观的无力和生离死别,不是吗?”许若斌侧头看了看一直死死盯着楼层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祁景琛。   “他俩最近立了好几个功,是有希望坐办公室了,看样子是有点飘。”踏出电梯,许若斌小声地说,祁景琛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祁景琛没有直接去眼科,反而多坐了一层到楼下的门诊走了一圈。红眼病的事似乎在全市的幼儿园圈子都传开了,听说附院也和省院一样,挤得跟儿童医院似的。   苏池踩着饭点提着两个保温桶,和所有探病的亲朋一样混入人潮,轻车熟路地坐着电梯上三楼。三年前住过的地方,他当然没这么容易忘掉。   他带着口罩墨镜帽子,在林儒庆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刚想下结论说没人,打算在走廊里绕一绕看看能不能碰见熟人,就听到屏风后突然有人动了动。   然后稀里哗啦什么东西打翻在地上一般的声音,他快步走进去,一看林儒庆揉着头坐在屏风后,身旁是保温杯和一堆打印纸,散落得到处都是。   他看见面前全副武装的人,却依旧笑着认出他来:“大明星这么热的天儿还给我送饭呢?”   说着就要伸手去抓苏池手上提着的保温桶,苏池灵巧地往后一躲说:“想多了,路过了来看看,听到声音还以为你被砸死了,没事儿我走了。”   林儒庆朝他翻了个白眼儿,语气坚定说:“少唬我,不是给我的你干嘛提两桶来。”   苏池底气有些不足了,他是怕遇上陈茳桦她们,结果只有一份饭显得寒酸,谁知道林儒庆倒先伸手要了。   他想了想说:“反正没打着给你的主意。这都是两人餐,你一人吃不完浪费。”   林儒庆觉得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厚着脸皮挑最重要的试探:“那正好,我给你拿主意了,我和你吃一份,另一份给昨晚一起和我值夜班的同事。”   “想得美。”苏池才不理会他的安排,林儒庆站起身来收拾一地的狼藉,假装随意地问:“那你最开始打算给谁?”   “借调来你们医院的那个主任?”   林儒庆手上动作顿了顿,随机惊恐地问道:“祁景琛?你不是早出院了吗?才住了几天,感情比和我还好?”   苏池含糊着想糊弄过去:“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反正也不算出院也不算住院。”   林儒庆伸手要去探探他的脑袋,苏池一偏头躲开了,他满脸忧虑地说:“上次舞台事故砸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个确切的答案来了?”   “去你的。”苏池两部跨出狭窄的屏风后,把保温桶扔在他桌上就要走,顺便提醒道:“洗干净了还给我。”   林儒庆笑嘻嘻地看着他,为自己诡计得逞感到自豪,正要说“那你下次还得记得来看我”,就看见门口出现了另一个高大而冷若冰霜的身影,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祁景琛站在门口和苏池四目相对。   苏池没话找话有些尴尬地问:“你们同一间办公室?”祁景琛点了点头:“算是。”   林儒庆如临大敌,明明给他安排了借调人员专用的办公室,什么时候又和自己在同一间了!   苏池侧退一步让开祁景琛进来说:“早说呀我就把饭放这儿了,我还说去找找你。”   “下次就在他这儿等,总会过来的。”祁景琛说完给苏池拉开凳子让他坐,自己则搬了个塑料椅坐在林儒庆身旁,林儒庆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怎么这么自觉,跟在自己家似的。”   祁景琛回嘴道:“怎么这么自觉,跟吃自己家饭似的。”   好,很弱智的对话。苏池在内心默默扶额,现在他很相信两人应该是关系挺好的了,估计在这之前早有接触和合作。   林儒庆小声嘀咕着:“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家人送来的保温桶……”   没想到这点吐槽还是被身边坐得很近的祁景琛听见了,他幽幽地说了一句,如同惊雷在林儒庆耳边炸开:“茄子和青椒放一块儿,红三剁反而不放青椒,没见过别人这么配的。”   林儒庆又吞了一口三剁,默默把想问的话一起吞了下去,打算找个苏池落单的空档好好问一问。 第39章   苏池吃完,把碗筷保温桶一扔,林儒庆看了眼祁景琛,识相地一股脑儿都端出了办公室,路上拦了个小护士顺道送去洗   苏池跟着林儒庆后头要出去走走,祁景琛张了张口最后也没说什么,林儒庆见人进了电梯,拉过门一把关上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做手术的时候怎么了?”   祁景琛揶揄他道:“难得你反应快一回。”   林儒庆一想起来祁景琛和苏池说这边就是自己的办公室,他心里莫名一阵不痛快,皱着眉语气全然不似刚才的严肃问:“你怎么和他说咱俩一间?这不是次次都跑来找我的架势吗?”   祁景琛叹了一口气,这人果然正经不过三秒,抬抬眼皮扫了他一眼说:“你和他熟点,临时办公室都是附院的人。”   林儒庆一点就通。祁景琛是觉得苏池从头到尾情况都特殊,自己好歹和他相处过,知道分寸。要是频频在附院不熟的人面前露面,保不齐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祁景琛则把话题拉回来:“你做手术的时候,上头告诉我们别给岳家村的人开刀了,岳老头是个例外。”   林儒庆是一副和善面相,甚至有些不符年龄的活泼青春气,此刻脸色却黑了下来,祁景琛话音刚落就皱紧了眉头。脸上的不正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不满和严肃。   但他不惊讶,低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   祁景琛望着他问:“早就通知过你了?”他不觉得会是商量,包括今天开的会,也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林儒庆摇摇头说:“没,文件下来第一天就猜到了。”他想了想,于是给祁景琛梳理起了那天的情况。   半个月前收到大学生书记的报告时,整个眼科都炸了,包括林儒庆在内,第一反应大都是“怎么这么多管闲事,他们怎么可能付得起医药费”。   蝉鸣和高温伴随的夏天,人性中脆弱的部分似乎也被蒸腾了那么一丁点儿,只是一块剥落,却露出了惨不忍睹的样子。   后来难挡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势头,上头一个拍案:省院作为本省的门面,必须接下来。出人意料的是,大家都一个头两个大,天天挪出空窗提防着一大堆人一口气住进来的时候,这个村子反而不配合。   教育水平低让他们很不相信城里的医疗水平,总觉得是宗教信仰一类的因素造成了全村人的怪病。   眼科的办公室联络中心立刻出动劝导小组,按着文件的意思,当然更多的是职业病发作,中了激将法一般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尽力想把村民弄进医院接受治疗,看看现代医学的力量。   主管眼科治疗业务的医生都给弄懵了,没几天上头就把获批的五十万送了下来。眼科的各位都以为是医保和政府全报销,全心全意扑在了劝道家属身上,谁知道这仅仅够床位费的五十万,就是这次治疗的总数。   上头发现了不对劲,于是一阵合计:拖着,不根治了。到了这一步,林儒庆和同事其实都觉得,送佛送到西,何况在劝解中也听说了很多令人难过的事,希望能继续把治疗进行下去。   但谁能想到,这些人拿祁景琛做突破口,人人都还没来得及反抗,这个命令就已经如同病毒一般在整个眼科传开。   祁景琛听完摇了摇头说:“别让患者知道。”   林儒庆靠在椅背上望着有些泛黄的白色天花板说:“那当然,还用你说?”   祁景琛低垂着眼睛,看着玻璃板下压着的排班表说:“才第一天,总有……”   林儒庆替他说完,“总有办法的。”他笑了笑接着说,“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岳老头的情况?”   祁景琛看了看他微微上翘的眼角说:“一进门就是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还用问吗?”   林儒庆敲了敲桌子说:“说得是人话吗,好歹累了一个上午。但挺成功的,没有出血也没有血压激增。”   “就是缝合的实习生,做得不好。”林儒庆夸张地摇了摇头,祁景琛眼里划过一丝紧张问道:“怎么不好?崩裂了?出血了?”   他看见林儒庆眼里奇怪的眼神终于开始改变,原来是憋了半天的笑意终于流露出来,心下松了口气,林儒庆笑着说:“水平一般,和你比,差太远了。”   祁景琛抄起桌上的文件夹就要冲着他的脑门打过去,林儒庆捂着脑袋给他赔罪道歉。祁景琛放过他的头,在颈窝处一挠,他立刻触电般蜷缩起来。   林儒庆忿忿不平地缩在椅子上说:“一说这个你就来劲儿。”   祁景琛指了指他的肩窝嘴角翘了翘说:“你不来?”   这个下午两人就比较轻松了,反正诊疗方案祁景琛已经写好了初稿,上头不愿意给细化的机会,也只能放在一边。   祁景琛到人手比较紧缺的诊室坐了坐帮忙,也就没了特别大的事——省院为了这个村子,很多这些天挂号眼科想要入院或者手术的,都安排了妥当的转移。   林儒庆和祁景琛走了两个诊室后就消失了,祁景琛也没多问人在哪儿,现下带着孩子看病的家长也基本走完了,就是一些常规病人,医院难得平静。   空闲时,祁景琛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苏池在医院半个下午也没来找他。   他吃完饭在院子里溜达,不一会儿遇到了咬着冰淇淋的,滴滴答答掉了一身,发出尖叫声的郁川川。和眼疾手快抽出餐巾纸,给小孩似的那人擦衣服,边擦边嘲笑她的陈茳桦。苏池立刻从对女性友谊多样化的惊讶里回过神来,抬手给陈茳桦打招呼。   他嫌全副武装太热了,又想着医院中午,外头估计没什么人,只戴了墨镜和帽子就走了出来。   走过去的时候,他听见郁川川拿着空了的木棍,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想找个地缝躲起来。”   陈茳桦随手指了指水泥地上的缝,郁川川一脸生无可恋地让陈茳桦给她擦白衬衣,苏池则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打完招呼苏池要走,郁川川一脸震惊地忽然指着他说:“你、你!”苏池下意识觉得要被认出来了,拔腿就要跑。   郁川川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学长!”   苏池愣住了,感情这认没认出来?陈茳桦扯了扯她的衣服让她别说了,郁川川反而打了一巴掌她的手对着脸颊耳朵微微泛红的苏池说:“我之前给你捡过钥匙扣,我还看见表白墙在捞你,你果然是我们学校的,你也来实习吗?哪个科室?”   郁川川说了一大堆,苏池赶紧一律点头,企图全部糊弄过去,郁川川掏出手机就要加微信,陈茳桦一把拉住她的手,右手握着一堆沾上了巧克力酱的纸团说:“擦干净了,快走。”   苏池见她俩人争抢的空档,一溜烟儿就跑了。郁川川在原地怪陈茳桦坏人好事,陈茳桦揉了揉眉心说:“之前那个舞台事故明星住进来的时候,你果然把实习翘了吧?”   郁川川愣了会儿想起来什么,委屈的说:“我那时候才分手,没心情折腾这些。”   怪不得你没看出来,陈茳桦心里想,开口问道:“你真不觉得他眼熟?”   “你在想什么,次次见他都捂得严严实实。”   陈茳桦翻了个白眼儿说:“就这你也不怀疑他?还学长学长呢?”   郁川川把陈茳桦的话前后联系起来想了想,又想了想住进医院的明星的样貌,忽然灵光一现:   “他是苏池的经纪人?”   “……”   陈茳桦快步往前走企图把这个脑回路不太对劲的闺蜜抛弃在烈阳天。郁川川立刻发现了错误,又是震惊又是激动地说:“啊啊啊他是苏池!”   声音有些大,陈茳桦立刻回头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叮嘱她不要到处宣扬、发微博、去表白墙回答问题。   郁川川虽然花痴,但也拎得清,严肃地点了点头,她想既然这人还一直跟着祁景琛,估计恢复得也不是太好,还要治疗,总不能妨碍别人治病吧。   但她还是忍不住做个梦,小心翼翼地问陈茳桦:“那你说我假装不知道,和他来场素人恋爱,可能吗?”   陈茳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做什么春秋大梦!”   后来林儒庆在验光科门口遇到了他,和护士长报备了一下就把人拉走了,苏池要挣开他的手,他幽幽地吓唬他说:“祁景琛忙死了,你去添什么乱。”   苏池张了张口想解释他不找祁景琛,是去找郁川川,想自我交代一下顺便提醒一下保密条例。又想反正林儒庆也分不清谁是谁,干脆不解释了。说不定一会儿还能把自己带到祁景琛跟前去。   林儒庆终于抓到了这人落单的时候,鬼鬼祟祟地把他带到了天台上,两人趴在栏杆上眺望下午蜜色阳光笼罩着的A市CBD。   他点了根烟,反复思考了会儿终于开口问道:“你和祁景琛……好上了?”   苏池触电一般弹出半米远,好不容易站稳了,眼里是诧异和恐惧,耳朵根却微微泛红,吞吞吐吐地说:“扯什么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表白了 第40章   苏池和林儒庆抛开医患关系这一层,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虽然在院期间加过微信,但后来也只是躺列状态,于是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的境地。   林儒庆又吐了一个“你”字,尾音有偿,然后比划了几下,试图表达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苏池皱眉道:“没话说就不说,少没话找话瞎猜。”   他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我是想问,后期治疗你还留在附院吗,还是来省院?”   苏池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你可以直接问‘如果可以选,你要谁做主刀’。”   他说得很平静,林儒庆缩了缩脖子。这个灿烂得如同正午日光般的艺人,总在严肃的场合会表现出极为压迫而冷静的气场。林儒庆想解释,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的答案是……”   林儒庆看他即将蹦出来的字知道了答案,还没等他发出声却重重地抓了抓他的衣袖,没有让他说下去。苏池看见他的目光越过自己盯着身后,警觉地回头一看,天台虚掩着的门上飘出白大褂的一角,两人没有再说话,对视一眼后转身走过去。   正想当做没事人一样走出去,毕竟天台很大,两人讲的话也不会这么恰好地落到来人的耳朵里。在他们推开门前,门后的人先拉开了——祁景琛。   三人面面相觑,苏池抬起手笑了笑和他打招呼,祁景琛抓住他的手腕又往天台上周,林儒庆抓住机会脚底抹油跑了。   苏池再次获得天台吹风谈人生的机会。站在和刚才如出一辙的位置,祁景琛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楼下的柏油马路。苏池深吸一口气打算破开这丝尴尬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俩在这儿?”   “问的护士。”苏池想起来林儒庆擅自脱岗带自己上来前和护士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些内容。   他试探着去看祁景琛的眼睛,和那人的目光对上时却又如同受惊吓的小动物一般挪开了。他扣着略微有些生锈的铁围栏说:“你听了多少?”   “一半吧。”祁景琛说话跟死鱼似的,戳一下动一下,苏池不爽地在心里吐槽。他感觉得到这人有话想问他,但就是不说出来,欲盖弥彰让苏池很心烦。   他仔细回味了一下祁景琛的话和刚刚的光景,猛地睁大了眼睛,不管是听得哪一半,这都是大事儿啊!苏池觉得有些问题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了,决定打个哈哈就开溜。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没什么事儿我就不耽搁你们了,回家煮饭去了,晚上早点回来……”   他侧着身子准备走,祁景琛眼疾手快地一步抢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苏池也不想硬闯,两人就像教导主任抓住上天台抽烟,还拒不配合调查的师生一样,一个低头一个眼含愠色。   祁景琛终于主动说话,但开口的内容让苏池的心又凉了半截:“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三年没有上过手术台了呢?”   苏池想,这是世界上最无聊又最没有意义的问题了,先不说他是否有选择的权利,附院常驻手术台的光他知道的就有三个,再说他现在状态很好,一个二个都往着最糟糕的方向想,要他一个当事人怎么接受?   祁景琛说自己没上过手术台了,那又能怎么办……苏池赌气一般想着,猛地回味过来这句话,带着惊诧的眼神抬头问道:“你……?认真地?”   刚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耳光,那人的眼睛里含着他从未见过的焦急甚至有些崩溃的神情,这种情况下没人会选择撒谎。   祁景琛张了张口,眼里复杂的情感消退下去一些,退隐到那片深邃中,说:“三年前手术出了意外……”   苏池看着他的眼睛,伸出食指放在他嘴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祁景琛疑惑地看着他,苏池放下手轻声说:“我知道的,那次医闹。”   沸沸扬扬的新闻和舆论,成群结队的媒体一拥而上,以至于都没什么人关注这个后来入院的男明星。他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过摄像机前,都没有人会愿意过问他一句。   当然,那时的他左眼包着纱布,或者邋邋遢遢地穿着病号服,也很狼狈就是了。   祁景琛和他挨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要碰上,在灼热的黄昏显得让人更加口干舌燥,苏池干脆再进半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他搂住祁景琛的脖子,贴在他颈侧,这是他想象过很多次的场景。却不想会是这样充满革命友谊的情境下。   他说:“你知道的,我没办法选择到底让谁来。”   “但只要你愿意,那么我也会愿意。”   苏池迅速地放开祁景琛,绽开一个微笑说:“那么,祁主任早日回到手术台哦。虽然这个祝福对我本人就不是那么友好了。我当然不希望有那一天。”   说完后苏池转身就冲下了天台,他紧绷着的所有羞怯和吃了祁景琛豆腐后的狂喜,在人声鼎沸中冲出了省院。他不太记得具体有没有人盯着这个极速狂奔的,还带着口罩帽子墨镜的自己,并误以为是不法分子。   直到推开家门那一刻,他蹲在玄关笑了起来,笑得甚至有些决绝。因为他想,这样就足够了,他们已经到了自己能想象的最近距离,这样就够了。   晚上祁景琛正常下班,日子比在附院还要清闲一点。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天台上的事,苏池问:“村里的那批人要治多久啊?”   祁景琛摇摇头说:“难说。”   苏池想了想,他去闲逛的时候倒看见一个手术结束了的村民,听看护的医生说挺成功的。那么排除医疗水平后,他隐约有了猜测:“交不上钱吗?”   祁景琛吃了一口饭,点点头,苏池叹了口气,戳了戳碗里的红烧肉自言自语道:“这样才是最无奈的啊。”   之后的几天,陆陆续续的一个村子都基本入住了,医院一直搪塞的“等大家都检查过再下定论诊断”的理由也渐渐快要纸包不住火。省院上下为了补不上的20万元手术费和术后预估费用而焦头烂额。   眼科也因床位不够蒙受了不少损失。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个暴雨天,云层翻滚着深灰色,空气闷热,压抑着医院内外都是一股无名火。   在乌云的衬托下,医院的走廊、白炽灯显得格外圣洁纯白。住在靠近电梯的几户人家里,有几个是村里出了名的刺头。几人一合计堵住了从电梯里出来的女医生问:“咱们地里几天没人管了,这病治不治啊,你们是不是没本事?”   身后的女护士嘀咕道:“都搬迁扶贫进城了,哪儿来的地啊。”   女医生给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再说,但这几个男人明显是来找茬儿的,对这句话抓着就不放了,笑了笑说:“小丫头还挺知道的。”   几人对视一眼就朝着四周喊着:“都来看都来瞧,省院治不好几个眼病人,还不肯放人回去种地。”   “都来看嘞!”   “咱们省的顶级眼科欸!”   “……”   场面一度混乱,同层的病患有些其他科室的,都纷纷出来围观,女医生抱着夹板站在人群中央,想要推开围观的人继续工作,却是徒劳。   其中一个男人,个子不算高也最不起眼,皮肤黝黑,见他嘴唇一动吹了个口哨说:“被说破了心事,想要跑了!”   村里的人基本都出来了,推搡着医生七嘴八舌地问:“到底能不能治,给个痛快话吧。”   “你们医院怎么回事,当时求我们来,现在又不管我们,是不是想坑钱啊。”   “先说好!我们一分没有!”   三楼的喧闹引起了楼上的注意,不少医生纷纷下来希望能缓和场面,结果制止声混合着争吵声,更是越描越黑,需要静养的病人卧在床上,心里也很不痛快。   窗外电闪雷鸣夹杂着一片混乱的场景,很难不让人觉得是什么世界末日的前奏。一声惊雷响起,劈开的乌黑的天空,熙攘的人声暂停了一秒,立刻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   在大雨倾盆落下时,一声气壮山河的“妈!你在干嘛!”冲破了喧嚣,进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是老岳家出去闯荡出息了的儿子,听说老爸病了就回来看看。西装革履,但有些乡下人皮肤常有的黝黑,眼睛倒是清明正常,应该是出去的早,没有受到环境的影响。   他走到岳夫人跟前,四周的人安静地看着他,他对着父老乡亲说:“叔叔伯伯还有阿姨奶奶们,我刚刚和院长谈过了,已经把大家剩下的医药费都结了,你们就安心治病吧,我少小离家,也没什么能回报咱村里的……”   还没说完就响起一片哭声,都夸他孝顺得感天动地,几年不见也很想念他。虽然不知道是否真心,人群到底是渐渐散开了,女医生跟着被围在最外围的副主任回办公室写情况说明。   林儒庆、祁景琛和他们的治疗小组立刻受到了执行治疗方案的指示,林儒庆想了想给苏池发了条短信:送饭的日子快结束了哈,再坚持一下。   苏池发了个白眼儿过来说:把蹭吃蹭喝的钱结给祁景琛。   --------------------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内表白 第41章   关于第一天在小区遇见,苏池究竟拍了什么广告,祁景琛没有多问。直到在朋友圈刷到了运营商投放的视频,他不经意地点进去看了看,也就没有下文。   借调生涯还有两天就要结束时,苏池知道祁景琛的洁癖,主动提出回附院家属区的房子先打扫一下。祁景琛正要请个阿姨过去让苏池别折腾,谁知道这人其实是先斩后奏,联系祁景琛的时候,人已经在家里干了半天活儿。   至于帮苏池圆谎,买了两份盒饭糊弄祁景琛的林儒庆惨遭祁主任发配去做了一下午术后检查。罪魁祸首苏池却直接装死,再也联系不上,林儒庆有苦说不出。   祁景琛在省院值最后一个夜班,算是个安静祥和的夜晚,路过护士站时两个实习生刷微博低声聊天不亦乐乎,根本没发现身后的祁景琛。   他打算自己去巡一圈房,想着俩人保持精神不睡也不容易,也就没有提醒。走到较近的距离时,他的动作一顿。女生的谈话尽数落进他的耳朵里:   “我觉得没啥大事儿,舆论太严苛了。”   “但确实是有疑点啊,哪儿有穿得这么好的工人。”   ”苏池他好不容易接成功个广告,别把人吓回去了。”   “人靠这玩意吃饭,想什么呢你。”   “......”   祁景琛走过两人身边时,坐在靠外面的女生猛地拍了一把同事,她警觉地坐了起来,一扫眼里的不正经。祁景琛完全没有搭理两人,径自离开了。两人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祁景琛远没有两人、病人所认为的那样镇定。他虽然能滴水不漏地检查病人,一丝不苟地安排夜间工作、处理突发情况。那是他清醒理智的一面。   他把心掰成两半,另一半则在牵挂某个舆论中央的明星,一个原本和他毫无瓜葛的人。   小护士、医生之间的八卦每天都很多,他偏偏觉得今天这个尤其重要,偏偏觉得一定是闹得最大的一次,甚至偏偏觉得那人在家里一定会睡得不太安稳。   祁景琛半夜被医院叫走的很多个夜晚,总会听见客房里不安心地翻身。出于对客人的礼貌,他不能去安抚甚至不能提及。虽然两人是模模糊糊的医患关系,但眼科医生总不至于要管到患者睡梦中的情绪。   他也知道,自己心里有鬼。也曾有无数个瞬间产生过“其实他也喜欢我吧”的错觉,都在念头闪出的瞬间立刻掐灭。   要是不是主客关系,那该多好。但祁景琛很清楚,这也确实是两人能牵强着混迹到今时今日的理由,他本能地抓住如同苇草般脆弱的这段岁月:不经意的拥抱、亲手送来的中午饭、一起乘车上下班。   几乎都要融入这个城市,成为万千平庸家庭中的一员,过着寡淡如水的三百六十五天。可惜他们都不太可能为对方停留。   苏池那双纯净透亮的眼睛,可以在相隔三层楼的距离一眼辨认出认识的医生,每一件事都在昭示着他恢复得很好,之前不过是舞台事故造成的小小并发症,他已经完全可以去医院办手续拿稳定期使用的药了。   祁景琛再希望能让他多逗留会儿,也不会阻拦一个病人拥有健康灿烂的明天。   最后两天已经没有了需要手术的病人,大多数都在做术后无菌疗养的排斥现象观察。但排斥大多数时候和个体因素关系很大,情况不佳的基本都被留了下来做进一步治疗。省院外派学习的医生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后面的事和祁景琛关系都不太大。   来时他只背了个双肩包放文件,走的时候却还要带上苏池扔在林儒庆办公室的保温饭盒,祁景琛心下一动,仿佛阳光照进了山涧般清爽透明。   他没有忘记那天小护士讨论的舆论,自己也闲来无事时看看社交平台上的风向。前几天倒是闹得有些热火朝天,但毕竟原因多少有些牵强,事情并没有变得很大。   这几天除了锲而不舍的网友还在和他们家粉丝杠以外,大部分人都已经遗忘了这个小插曲。祁景琛一直挂念着,闲暇时想了想却不理解,苏池本身拥有强大的公关团队,怎么此时此刻反而整个工作室都熄火了,任由他自生自灭?   直到拉了把椅子,和苏池坐在封上了的阳台上面对面吃甜点时,他斟酌着问出口:“那个APP的营销视频,是前几天你拍的广告吧?”虽然夜戏的背景和每个老小区的都几乎一模一样,祁景琛还是从一个格格不入的路灯猜出了是自己家。   这天的夜里万里无云,看得到秋日郊外特有的星辰璀璨。即使只有散落的点点繁星,在城里人看来也足够灿烂浪漫了。   两人为了说是为了观星效果,关掉了房间里的其他灯,只留着过道最里面微弱的顶灯和阳台上温暖昏黄的壁灯。落地窗把二人的身影和古香古色的小茶几映得有些梦幻。   苏池给两人的小杯子里斟满茶,祁景琛的提问让他手上的动作一停,旋即笑了起来问:“果然,你都看见了,肯定是投放到朋友圈广告去了。”   祁景琛没有多解释自己甚至去搜了超话里的高清版,喝了口茶接着问,语气显得有些笨拙:“但好像舆论风向不太有利?”   苏池却游刃有余,也显得很不在意:“没关系啊,每次重新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总要经历点打磨。”   “就当是全国人民都给你设了一卡,过了这关才能谈别的。”苏池面前的一块蛋糕已经吃完,祁景琛把自己的饼干也推了过去,他没有拿,气氛一时间有些奇怪。   祁景琛抓住了两个关键词,“重新”和“全国人民”。   苏池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朗了,他马上就要在公众性的平台或者产品里出现,临近秋分,两人也似乎要像白天黑夜一样平分。   祁景琛没有再说话,但他能感觉到苏池镇静之下的情绪有几分不对劲。苏池戳了戳只剩下几抹奶油的白色瓷盘,忽然如同泄了气的河豚一般说:   “总要有点糟糕的结尾,才能放下心来和一定美好的过去说再见。”   比如舞台事故,比如这个显然是为了挣流量而弄出来的糟糕舆论。在他的世界观里,糟糕的事情永远是划分阶段的界限。苏池相信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道理,没有置之死地,怎么又会有后生?   “你们医生可能不会知道,很多舆论看似不利,但只要控制得好,对于艺人那就是不可多得的流量。大家不喜欢看喜事却乐于吃瓜,掌握了这一点的工作室,不会太差。”苏池说得很快,这些不算是商业机密,但亲口听到艺人说出来,还是会让人觉得很震惊。   祁景琛知道这个问题很幼稚,但还是想听见苏池亲口回答:“你不觉得委屈吗?”   苏池摇摇头,隔了会儿又点点头,始终没有看向祁景琛说:“好像是……习惯了吧。”   他原本是习惯的,祁景琛问出口时他才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但没几秒他心里忽然翻涌上来一种情绪、一个声音,催促着他快点抓住这个最后的几乎,在眼前的人面前留下那么一星半点的特别,脆弱也好坚韧也好。   反正要让他能一直一直回想起来,这个苏池和大众眼里的苏池有多么的不一样,他差一点就能拥有的生动鲜活的生命。   苏池矫情地想,最好他还能有那么一丝后悔和遗憾为他而留,毕竟今天他不管是又哭又闹还是大发脾气,原因都会是起于那个无心的问题。   苏池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和而眷恋:“但我个人而言,我相信变糟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他朝着祁景琛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祁景琛忽然觉得一座横贯在二人之间的玻璃墙轰然倒塌。   苏池也没想过,对面的人把壁灯“啪”地关上,在两人都没有适应黑暗时,那人迅速起身,越过茶几和精致的陶瓷茶具,俯下身子吻上自己的双唇。   他不知道祁景琛双唇滚烫是因为喝了热茶,还是这人心里也如同唇瓣一般灼热。清冽的茶香在他口中划过,那人技术不算好,苏池本能地打开贝齿让他能够稍微做得有章法些。   祁景琛身上带着衣物留香片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温度过高的接触让苏池脑子里晕乎乎的。   他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不是在可怜我,或者在害怕留下遗憾。   等到被放开,他双眼渐渐对焦,看清了对面人眼睛里翻涌的热烈才意识到:他好像也喜欢我。   祁景琛要伸手去开灯,苏池张了张口哑声阻止说:“别。”   祁景琛收回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那人深吸一口气起身飞奔到走廊尽头,灯光只照出他埋头跑的背影,进了房间后他把最后那盏灯也关了,整个世界只有祁景琛孤零零地坐在阳台上,只有那里闪着灯火。   苏池没一会儿从房间里背着包走出来,黑暗中祁景琛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想起身去为自己的冲动道歉,苏池立在玄关说:“别过来,真的。我们或者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祁景琛在黑暗里看出他身后半大不小的黑影,知道他也许背着行礼。在他打开门时祁景琛确认了这人就是打算走。   某些关键的节点和碎片在他的脑海里串联,一吻过后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东西,忍住无名火三两步跨过去,拉住那人的背包的问道:“你还想去哪儿?”   苏池双腿还有些软,被他一问一拉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差点落进那人的怀抱里,温暖和缱绻的情绪又上浮,苏池咬咬牙往前一迈,迅速关上了门,把祁景琛留在两人共同制造的一片黑暗里。   祁景琛到底也没看清楚苏池最后的表情。 第42章   苏池一步也不停地冲出小区,在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秋夜,在月牙地注视下,穿过空荡荡的街道,穿过保安怪异的眼神,离开了附院小区。   有些凉的风大口灌进他的喉咙里,苏池却丝毫没有觉得不适。她的浑身上下里依旧是那个灼热的吻带来的滚烫触感,以及肾上腺激素带来的兴奋。   即使知道祁景琛根本没有追出来,他也下意识地逃命般地往前冲。他不是怕那人把他再次拎回去,而是怕自己反悔。毕竟自己为他度过很多个辗转的日夜,今天估计也不例外。   苏池甚至期待过回头的一刻会看见祁景琛,那样他可能真的反悔了。但他知道两人都还没有准备好。   今天的夜色太浓,茶香太醉人,昏黄的灯光太温馨,气氛太好让人不由自主就陷进去了。随便哪个环节渲染不够,可能都不会落下那个轻盈而沉重的吻。   所以他断言,主动出击的祁景琛和乖巧配合的自己都是冲动的,冷静下来想通了这事儿可能就当没发生过。   可他又不希望这般轻描淡写就把本来轰轰烈烈浓墨重彩的一瞬间盖过去。他和祁景琛会记住,沉默的夜色也会记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不满意那人说话做事不做全,虽然两个人的反应都像十七八岁大小伙儿一样青涩,苏池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责怪祁景琛。   苏池随便跳上一辆公交车,明亮的车厢里已经没有了乘客,估计是开进公交车场的末班车。公交驶过宽阔的江面,江边的住宅大都亮着灯,看上去冷冽却又柔和。   他又想起祁景琛,待人接物是冷了点,但燃起的那盏明灯,在风雪夜却无比温柔。   苏池在大学城某个稍微繁华些的学生街下了车,找了家小小的宾馆开了间房。拿出身份证人脸识别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忽然又冒出了第一次遇见祁景琛时的想法——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这次却远没有上次那样的轻松和理所应当。他站在狭窄而灰暗的窗口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发自内心地害怕不再遇见。毕竟A市四区七县,一个人没入人海,别说躲着不见,就是故意找也不一定就能找到了。   苏池不出意料地整夜没睡,一来是晚上发生的事太过刺激,二来他发现这个小宾馆卫生实在难以言喻,洁白的枕头上躺着一根笔直纤长的头发。他和祁景琛住久了,好像也染上了一点洁癖。   他坐在床沿一直看见星辰泯灭然后天光乍破。粉色白色紫色红色交织着迎来一片蓝天,A市的日出在秋日显得没那么热烈,但却有着更加瑰丽梦幻的颜色。   苏池还在细细回想两人相处间可能会碰撞火花的蛛丝马迹,手机微信恍然跳出来提示音,苏池在口袋里捏到了手机一角,手机再震动一回,本来拿了半个出来的手机又被犹豫地塞了进去。他婆娑了会儿手机壳,闭了闭眼。   苏池咬咬牙心一横拿出来一看。还好,是刘楚勋的消息。   “在?”   “惊天好消息。”   苏池觉得现在万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趣,况且他知道肯定是工作相关的东西,更不想理会。他烦躁自己的交情,跑掉的人是他,转过头来失落的人也是他。   可一想到祁景琛多少也会怀有这样的情绪,苏池心里不可控地翻涌上来甜丝丝又酸溜溜的感觉。   他没有回复刘楚勋,等着对面像个推销员一样发送一大堆工作安排。   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苏池疑惑地划开屏幕,消息才孤零零地跳出来两条,一个聊天记录,一个剧本PDF。   聊天记录里大致意思是导演指名道姓要苏池演男二,刘楚勋那边交了复查报告过去,身体状况肯定是支持的,就是不知道苏池本人的意思,让他先看看剧本再做决定。   苏池刚开始兴致缺缺地从男主开始看了看人物小传,男配双面间谍,温文尔雅又心狠手辣的人设却狠狠地戳在了他的心窝子上。刘楚勋又适时地发了一句:龙导推荐的,好像是他学长。拍了好几年终于爆了一次。   苏池随手百度了一下这个导演张泰雨,百度资料都十分稀疏,看代表作的样子似乎还是个纪录片转行的。想到自己本科同为纪录片导演的他,有些犹豫了。   既不是不信任同行的技术,也不是不信任老师的教学水平。但纪录片导演学什么、怎么学、主要练什么他都心知肚明。对于这个电影的拍摄效果侧重点不免打一个问号。   简单来说,他害怕这人把惊心动魄的谍战片给拍成美轮美奂的黑白两道起居生活纪录片。   苏池虽然也是转行分子之一,但见到同行也这么做不免还是一阵心虚。   于是在和刘楚勋的聊天框里僵持了十多分钟都没有回复,刘楚勋只当他是去读剧本了也没催,谁知道苏池看过故事大纲后就坐在床沿思索要以什么理由拒绝。   然后昨夜无眠的罪魁祸首兼受害者推了他一把,祁景琛的微信跳出一个红色圆圈的1,问:住哪儿去了?要来接你吗?   语气轻松自在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苏池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回复刘楚勋:去!   刘楚勋心里没有丝毫波澜,以苏池和他这么多年朋友的交情他都能断言这人一定会接受。自然不知道苏池内心的天人交战和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刘楚勋和苏池约好中午见面就进组里的宾馆,剧组里见见面准备开拍。在祁函的制片厂拍,时间永远都是精打细算到每个小时,这个片子本身投资也不算大,自然是速战速决最好。   苏池不想刘楚勋发现他和祁景琛不对付,约在了家属小区出来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左顾右盼并算了算祁景琛这个点一定不在家才安心下车。   缘分不是每次都很巧,这次果然什么人都没遇见,苏池微微松了口气,却也含着些失落之情。   刘楚勋不愧为哪壶不开提哪壶第一人,看见苏池一个人,诧异地问:“祁教授没送你?”   苏池把背包放在后座,自己开门坐到副驾驶,听到刘楚勋的提问,扣安全带的动作停了停,一脸无语地对他说:“我右手右脚,人家还要上班,送什么送啊。”   刘楚勋听他没什么好气,八卦地凑上来问:“吵架了还是闹脾气?”   苏池别过头让他好好开车,刘楚勋继续唠唠叨叨:“有什么你们得沟通,能有多大的事儿,住了快半年,也该知根知底了。”他揉了揉耳朵,正想把昨晚的事高度概括一下告诉他,刘楚勋又接着说:   “自从你和我说你对他有意思,我也和木老板报备了一下,现代社会包容度也还算高,你来也能当合法夫妻,就是啥时候成了,还是要和我们说一说,别打的公关猝不及防。”   苏池瞪圆了眼睛看着刘楚勋说:“你和木芸说了?!”   刘楚勋轻松地点了点头,苏池差点让他停车放人不去拍戏了。众所周知,木芸知道了那整个工作室的行政系统就没人不知道,这话说得跟苏池倒贴倒追似的,明明昨晚是他先……   想到这里,苏池感觉耳根子有些发烫,于是低下头去,刘楚勋瞟了一眼他就乐了:“怎么,害羞啊?没事,追逐爱情嘛,工作室都理解,也没指望你靠老婆粉吃饭。”   “就你这浑身上下十万起步的,估计靠你老婆也不行……”   苏池的脸烧了一片,抬起手要打刘楚勋,刘楚勋赶紧求饶说在高速公路,开不得玩笑,苏池只好暂时收手,找到机会再和这人新账旧账一起算。   到了目的地,苏池一下车就被通知放好行李先去给张泰雨试试感觉,好安排后面的拍摄。刘楚勋和他对视一眼,把他的行李拿走,苏池于是直接跟着小助理去了片场。   直到走进有些昏暗的临时影棚,小助理在分岔路口处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地对苏池说:“苏先生,其实也不是试戏,就是过几天齐总要来视察,我们想表现得稍好一些,多争取几天棚子。”   苏池不解地看着她,她也有些为难,显然是传坏消息的烂活:“您入组比较晚,磨合也不太够,我们打算推后也有可能是删减一点您的戏份。”   她斟酌了会儿慢慢说出来,苏池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很不愉快。小助理是A市传大的研究生,早就听说苏池脾气好,没想到连这样的事也可以保持面不改色。   苏池内心早已经将可以想象的主谋骂了一遍,难怪要专门把刘楚勋支开,估计是怕当场就把他带走吧。以刘楚勋的脾气,肯定是不能容忍苏池明里暗里被欺负的事发声。   但转念一想人在屋檐下,还是别人请自己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走在通往影棚的通道上,苏池除了暗下决心和这位导演的合作估计不会有第二次,也在默默感叹电影工业发展到今天,制片厂的规模宏大,听说一天有三十二个景别十八小时同时运转,二十个非编办公室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每年可以在这里诞生数以百计的片子   小助理的脚步再次停下,逆着光苏池看见有人来了,不过看不清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2 11:15:24~2021-08-13 13:3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知有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苏池往前又走了走,小助理侧身让过,那人走出一片逆光。二人对视时他怔了怔——刚刚小助理才说是“这两天”总裁要来视察,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但显然小助理不认识他。   苏池礼貌地微微鞠躬喊道:“祁总好。”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小助理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个两鬓斑白,却依旧面露严肃,浅灰色西装严谨妥帖的背影。   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就离开了通道。小助理捂着嘴冲进了剪辑室,苏池也不方便进去,于是站在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砸东西和吼叫的声音,苏池听见些“叫你嘴这么快”“不干就滚”的只言片语流进自己的耳朵。   再过了会儿里头没了动静,换做高跟鞋的踢踏声越来越近。那个小助理终究是没有出来,换成了一个穿着短裙的卷发女人,脚上套着一双粗跟皮鞋。   “我叫Selene,实习生有点靠不住,接下来由我主管苏先生。”   苏池几乎目睹了整个过程,心底不经意略过一片寒意。那个实习生或许因为上头情报有误或者决策失误,就可能丧失最宝贵的学习机会。但在这里一切就是很残酷,她没有办法选择。   Selene朝他指了指前方,苏池快步跟上去,他笑盈盈地回答:“好的,月亮女神。”   她的英文名和希腊神话中的月亮女神一模一样,听到苏池这么说便笑了起来,两人间原本有些紧张尴尬的气氛也放松下来。   Selene说刚刚应该是接待祁总去了,所以导演制片什么的都不在,苏池先在制片厂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下,明天直接在镜头面前和其他演员一起试   于是总的来说就是让实习生干了个人人都不想做的传话的事,Selene又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如果身体有不适的一定要及时告诉场务。”苏池点了点头,她又接着说,“我看你和那个医生还一直走得挺近,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   苏池摇了摇头,走出影棚后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他眯了眯眼说:“不用担心,已经差不多了,只是当时再调整用药所以经常见面。”但他心底对Selene的话已经有了很大的疑惑。   走进电梯时,Selene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调整了好几个月……看样子真的挺严重。”苏池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炸开烟花一般砰砰跳。Selene好像知道两人一直住在一起的样子,但现在不管怎么问都只会证实对方的猜测。   电梯到了八楼,Selene走在前面带他到房间门口,刘楚勋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厚重的地毯隔音效果很好,知道两人走到跟前他才抬头看了看,对着Selene轻轻笑了笑然后把苏池带进房间。   进去后是个家庭套房,两人可以住在一起。苏池把刘楚勋一个劲儿往里头拉,走到窗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立刻闭上了,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然后低头给刘楚勋发消息。   刘楚勋看见微信跳出的消息推送还在纳闷儿,苏池入戏这么快?玩什么007呢?   但他发来的疑问让刘楚勋也有很不好的感觉。苏池说:圈里是不是有人知道我和祁景琛住一起的事?   刘楚勋保证工作室里只有他和木芸知道,木芸很懂规矩也宝贝苏池,自然不会到处说。   其他就是祁景琛的一些同事知道,不过大家都是高学历成年医生,和圈子八竿子也打不着,说出去的概率也低。除非真的有人高价购买情报之类的……   想到这里,刘楚勋锁紧了眉头,打算先问问苏池:怎么突然问这个。   两人抱着手机在窗台前玩,结果还是和两步以内的人发消息,任谁看见了都觉得好笑,刘楚勋觉得奇奇怪怪。于是开口商量道:“要不咱们……”   苏池瞪大了眼睛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刘楚勋放弃和他理论。   苏池说了和Selene的谈话以及自己的想法:应该是被偷拍了,我怕也有窃听器,不要打草惊蛇。   刘楚勋心说,好家伙,真演上007了,能来这房间里安窃听器的估计还真得特工警察一类的人。但他知道苏池向来神经敏感,这种时候顺着他的意思就是最合适的。   两人继续靠在窗边互发消息。   刘楚勋刚开始还觉得没啥大事儿,圈内流传而已,况且俩人也没干什么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看着两人的聊天框,梳理了最近公关扫到的各种消息,连起来想却越来越不对劲。   最近比较的大一件事就是那个广告被槽考究不到位,但细细想来也很牵强,主要受害者应该是广告工作室而不是苏池,公关没怎么管事情自己就下去了,还平白来了波流量。   但回想之前的事——苏池大概率是不知道的,他有着可能艺人都需要的良好品质:少看微博。大部分时候都把账号拿给刘楚勋运营,最多被按头发个自拍会亲自打开。   苏池说,他愿意看某浏览器弹窗新闻,也不想点进微博了解时事。   之前微博上总是若有若无会有苏池的“行踪照”、“病房照”等等,工作室刚开始很重视,进行各种各样的交涉和询问。结果营销号都是你转我我转你,自己也不知道真伪。   后援会辟谣就已经足够了,公关也就没有再多管。直到最近似乎又出现了一些所谓“路透”,其中不乏一些夜色中的双人照之类。刘楚勋快速翻开微博细细读了读,其中不乏引导把照片里两人往情侣或者炒CP上想的言语。   苏池看刘楚勋陷入了沉默,自己也知道事情估计不太简单了。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躺了下去说:“算了,弄不清的,等他们自己找上门来吧。”   刘楚勋青筋暴起:“你倒是一句‘算了’就扔给我让我处理,我这不知道又要掉多少头发!”   苏池笑着看着他眨了眨眼说:“别急嘛,这不是闲了快半年,看看你专业素养有没有退步。”   刘楚勋一把扯过雪白的被子盖在苏池头上坐在了他的床边,苏池也没有反抗,在黑暗中闷了会儿咬咬牙说:“但你要做好准备。”   刘楚勋警铃大作,掀开被子问:“准备什么?”   苏池又把头蹭进枕头里,刚刚氧气不足导致他的脸有些泛红,被子又弄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显得有些委屈。他眼里常年含着天真和乖顺的神情,这副模样躺在雪白的被单里,用刘楚勋的话说,就是直男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下一秒苏池的话,简直让刘楚勋想把这人按在被子里闷死算了。苏池低声说:“准备好我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了。”   刘楚勋抚了抚胸口打算一点点问,然而开口就是收不住的:“什么时候?多久了?来真的?我以为你上次是吊桥效应……”   苏池抄起枕头打断他,坐直了身子靠近他,依旧压低了声音垂着眼眸说:“昨天他亲我了。”   刘楚勋脸上写满了诧异,身子往后挪了挪,调整了会儿呼吸低下头郑重地问:“那你们在一起了?”   苏池又摇摇头说:“你不知道吗‘人,在面临巨大的幸福时,会突然变得十分胆怯。*’”   说完这里,他又停下了,刘楚勋听懂了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要接着说,苏池却不停下:“我想问问你,再决定要不要答应。但我发现,”苏池抬头看着他,眼里有水光闪烁,像一片玻璃掉进了星海。   “不管别人的答案和建议是怎样的,我都好想和他在一起。”   那个吻来得太突然、太不及时,以至于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在我的设计里他应该是在最浪漫的夜晚,有着最浓情蜜意的氛围才会缓缓落下。   于是出于本能,我跑了。但现在想来我又是很后悔,当时我害怕那是一时冲动,现在我又害怕没有抓住这个一时冲动。   冲动又怎么样呢,反正能把人套过来就行了。   但苏池留给刘楚勋的,只有那短短一句真挚而热烈的独白。他不期待刘楚勋的回答,走到两个套间门前看了看自己的行李在哪边后,走进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靠在隔音还算不错的门板上时,苏池蹲下身子大口呼吸着,仿佛溺水的人终于上岸。那是他最为赤城真实的想法,他和祁景琛含在心里没能说出口的话。   他想,好希望能见到祁景琛,就算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也至少让那人知道,自己没有生气,当时确实是想冷静一下。但他现在后悔乱七八糟的冷静、理智。他顿悟这种事就是要不理智的情况才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总之,好想见到他。苏池把脸颊埋在手臂里,烧红的脸上忽然滑落两颗晶莹的液体,模糊的视线仿佛才遇见祁景琛那时的情况一般。   事情太过突然,以刘楚勋没有意料过的速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去。他僵在原地,刚刚想好的公关路数全部要被打翻重来,甚至连是否把这件事通知给木芸都成了他的心头难题。   他和祁景琛还保持着联系,生怕苏池向自己隐瞒病情,此刻他的微信上停留着的正是祁景琛最后发来的消息:提醒苏池用药。   之前他能自然轻盈地回复表情包或者简单的“好”,此刻手却仿佛有千斤重,按不下一个字。   *电影下妻物语   --------------------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已标注七夕快乐~   ====================   #西瓜   ==================== 第44章   祁函来剧组走了一趟,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制片人持续低迷的情绪和冷脸以待,让整个剧组都神经紧绷。   虽然大家都觉得他多少有些小题大做,毕竟两个多月的拍摄时间按理来说还是足够的,但听他平时牢骚和发脾气流露的词汇,显然是想多争取一个月。   苏池讨厌这些影响发挥的外界因素,于是不闻也不问,算得上是隔绝在剧组诡异氛围之外的人。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是,苏池自己不由自主地隔绝外界。   他心里挂着件大事,自然也很难融入到其他一群共同担心一件事的人里。   既然制片厂总裁都已经来看过了,之前所谓“更好的配合”的表演也完全没必要再接着安排下去,苏池的日程又往前提了。虽然他觉得如果祁函看见了剧组精心准备的那一段浮夸做作的表演,估计现在就能把他们全部赶出去。   来祁函的制片厂,说穿了制片厂是有一定投资在里头,责任主管担任荣誉出品人或者制片人,如果是个赔钱的买卖,他们一定会今早收手的。   苏池拿着勾满笔记的剧本坐在监视器后面,身前隔着看回放的女一号和导演,等待导演和演员漫长的交流和磨合的过程中,他的思绪飘到了其他地方。   回过神来苏池揉了揉眉心,企图让自己快点回到思考正事上来。   “苏池,”张泰雨突然回头叫他,冲他挥挥手示意他来看监视器。苏池放下剧本迅速起身走过去,张泰雨见他来了,点开播放键。   自己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雪夜,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女主角刚刚出现过的角落。眼里应该是惆怅和不舍,尔后在特写时转为下定决心的狠厉。   苏池原本的造型让他的大眼睛多是显得可爱或者活泼,但在环境和服装的衬托下,这双眼睛却漠然而遗世独立。   苏池看了两遍这短短二十秒,心下第一划过的是:都怪祁景琛,把他的眼神都带木了。   女一号自然不知道这一幕苏池的表现和效果,看完后惊喜地说:“你真的第一次演这种反派吗?也太棒了!”   苏池面部表情松了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几天不管是艺术总监还是导演,都在惊讶他首次出演和他本人性格完全不一样的角色的熟练程度。   刘楚勋则在一旁默默地吐槽说,苏池本来就是个笑面虎,理应得了当事人的一顿暴打。   但这一段表演,苏池和张泰雨表情都不太好,苏池看了看他,对方先开口说:“你也有感觉吧,这一段眼神……”   苏池向来在业务上自我要求严格并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立刻接过他的话头说:“太冷漠了。”   女一号在一旁绕着鬓边的碎发,若有所思地整理起时间线:“这一段应该是两人分开不久后第一次遇见,毕竟是相识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要不是两人都去追逐各自的事业……如果身在和平年代应该早就结婚了吧。”   “这里男二发现自己对女主的感情了,但身份早已不能让他们相见,否则只能做刀剑相向的敌人。”张泰雨看了看苏池,他缓缓点了点头,女一号又开口道:“但也不能怪苏池,我们才合演了几天,没有充沛的感情也是正常的。”   苏池刚刚为这人给自己开脱燃起一阵感动,张泰雨正色批评道:“这也不是你眼神基本都不到位的理由!”   女一号吃瘪,气鼓鼓地垂下头去。张泰雨看了看时间拍拍手拿起对讲机说道:“大家先吃饭休息,下午再接着拍。”   虽然女一号部分特写有些问题要补拍,但托祁函检查风声的福,制片想让祁函自然地看到最精彩的画面。为了这个,剧组的进度简直是突飞猛进,留给改动的时间也算充足。   现在一切打了水漂,制片也就每天来点个卯就走了,也不催也不问。留给组里一天的诡异静默。   苏池端着盒饭坐到张泰雨跟前,张泰雨还想和他寒暄会儿,给他倒了杯茶,他却不领会,开门见山地说:“我状态不太好,可能拍不太出来那个情绪,要不往后放放,等我们再熟悉些再拍?”   张泰雨这几天一直看不惯他一副遗世独立超脱世外的样子,在请他以前,圈里没少说过他盯着有些天真却又莫名有股妖气的脸,不知道混上了多少人的床。   见到本人,这张脸确实是个红颜祸水的意思。只是私生活究竟怎么样,张泰雨在剧组内打听他每天都安安分分一个人睡,虽然和传闻有出入,但毕竟第一印象先入为主,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对苏池有好感。   苏池不领会他如同软垫一样的寒暄让他立刻腾起一股怒气,冷着脸阴阳怪气地说:“怎么,还等你俩真好上了再拍?”   苏池轻轻一笑,不理会他的话里有刺,但眼神如同结了霜一般冷漠说:“当然不可能,您要不愿意就算了,我是怕老耽误在这里影响制片的心情。”   张泰雨想起制片人能唠叨一天的进度和那张瘟神脸,立刻哑口无言,沉默了会儿他扒拉几口饭说:“那行,推后吧,今天先拍打戏。”   苏池点了点头起身,提着小马扎走了。   刘楚勋自从把苏池安顿下来后就回工作待命机动了,只留下一个小助理帮衬着他。难得今天下午苏池打戏演到一半,大汗淋漓地补妆喝水,一瞥眼就看见他站在一台柔光灯下。   苏池看他的目光望了过来,朝他挥了挥手,刘楚勋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回应,径自扭头跑了出去。   他心下疑惑,这人难不成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亏心事,所以就这么落荒而逃吗?   一阵骚动后苏池发现自己如临大敌。刘楚勋才走不久,剧组的目光都被通道处吸引了,制片人满脸堆笑地带着一个人进来,导演迅速反应过来呼叫到:“全组准备准备,三十一场第三幕准备开始。”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苏池实话说从来没待过这么安静的剧组,连灯光运作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了。   只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工作人员知道谁来了,围在棚子中央的苏池和替身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稍微一猜也能想到,估计是祁函或者什么高管来了。   之前准备拿出手的高潮已经后推,只能现在演到哪里算哪里。但苏池这一幕本身也无比壮烈悲惨。   他在保护上级的斗争中遭人陷害,随机应变,但终究双拳难第四手,倒在了此起彼伏的枪响之中。没能上战场就死在自己人手里,是他最大的遗憾。   这场苏池也很用力,血浆蹭得满地满脸,他没由来地感情丰沛,仿佛那一刻自己真的和角色合二为一、心灵相通。在座的几个工作人员甚至真的流了两滴眼泪,直到导演喊:“停——”   全场如梦初醒,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制片人也朝大家鼓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头摔在地上时苏池产生了耳鸣,最后一幕火光四射,生生把苏池照成了短暂失明。直到被人四仰八叉地抬在椅子上坐下,眼前炫目的白光留在视网膜的痕迹才渐渐消失,耳朵也慢慢恢复正常。   他听见工作人员说:“祁总的儿子和他一样不近人情,吓死我了,又是不通知就来的主。”   “爹和儿子一个脾气,制片人估计得发心脏病。”另一个悄悄打趣道,两人笑了起来。   苏池任由化妆师帮他清理脸上的血浆,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刚刚全体紧张的事情好像随着这一段演完而放松下来,又恢复了正常的嘈杂声。   还好没有出岔子,否则丢脸就丢大了,苏池想着,嘴角微微勾了勾。化妆师感觉到了也笑着说:“这一幕结束苏先生可以休息几天了。确实演得好棒啊。”   他朝化妆师眨了眨眼睛,彻底绽开笑颜说:“谢谢。”   女化妆师脸上划过一丝绯红,她立刻拉了拉没有遮住鼻子的口罩,把自己的下半张脸盖严实了。   弄好后她直起腰,苏池拿过一旁的镜子看了看,妆面已经卸干净了,但血浆停留得有些久,还是有浅浅的如同胎记一般的痕迹。小助理拿过化妆师递过来的洗面奶,对苏池说:“应姐说你回去拿着个多洗几次脸就能洗干净了。”   苏池点了点头,小助理跑到张泰雨面前说了几句,张泰雨回头看了看苏池点了点头。小助理又跑回来笑着说:“导演说您可以先去休息了。”   苏池本来想再看会儿其他人演的,多少也熟悉一下,小助理动作这么快,他也只能作罢。   走到分岔路口时,苏池把随身物品的手提袋递给小助理,拿出手机往另一条路走说:“我去买个喝的,你先回去。”   助理赶紧说:“我帮你吧!”苏池摇摇头:“我也没想好要喝什么,还是我自己来吧。”   走到售货机前,苏池和食指另一双修长的手碰在一起时,他微微怔了怔。下一秒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早知道让助理来买了。   他侧头看到,旁边赫然站着西装笔挺戴着金丝眼镜的祁景琛。   --------------------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就停更了,给大家道歉呜呜呜。感谢在2021-08-14 15:46:06~2021-08-16 17:5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上柳梢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祁景琛也没有意识到今天会遇到苏池,二人对视的一瞬间,两只手都触电一般默契地收了回去,苏池低下头小小地后退半步,祁景琛也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明亮的白炽灯下,两人就不近不远地面对面站着,远看仿佛谦让的陌生人,等待前面的买完再上前。实际上谁都没有在贩售机的屏幕上有多余的动作。   直到贩卖机忽然发出“嘀嘀”的声音,两人才从沉默中缓过神,齐齐看向那台机子。只是后方的LED灯亮了亮,并没有发生故障之类的。   莫名其妙的声音,一如他们莫名其妙的遇见。苏池不觉得这人会无聊到追自己到这里来,还西装革履非常正式。   但要说打招呼,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喊。这人不久前因为没有喊全名而略微发了有些孩子气的脾气。但要苏池此刻叫出这人的全名,他没由来地满脑子都是那天炽热的吻。他喊不出来。   最后第三方出现打破了寂静——“小祁总,接您的车到了。”走廊的尽头同样有个西装革履的人朝着祁景琛喊道,苏池侧过头,那人热情地朝他挥了挥手,他也僵硬地回应他。   然后他听见身旁的售货机长长的“嘀——”一声,掉出了两瓶矿泉水,他一回头就看见祁景琛蹲下身子从取货口拿了出来,顺便塞给自己一瓶。   再次遇见也要一言不发吗?苏池打心底里不甘心,看了看来叫祁景琛的人已经出去了,他咬了咬牙对着身前走了不远的背影说:“你是祁函的家人吗?”   说完苏池多少有些后悔,犹豫半天竟然问了个不痛不痒答案也很明显,再不济可以去问制片厂工作人员的问题。他颓然地想,这人应该只会背对他,冷漠地点点头吧——按他们最陌生的时候来处理应付。   但祁景琛停下了脚步,西装笔挺的他多了一丝成熟和压迫感,金丝眼镜平添了一份严谨认真。他缓缓回头认真地看着苏池说:“他是我爸。”   苏池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他第一次被祁景琛用冷静却温柔的目光,隔着莫名有一丝禁/欲的金丝眼镜看着他,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祁景琛自己接着说:“他……很喜欢你的戏。”扔下这句话他就走开了。苏池往后跌了半步,完全没有注意祁景琛耳根也划过一丝绯红,轻轻撞在贩售机的金属外壳上才让他回神,并且感受到自己脸颊灼热的温度。   他在贩售机前镇静了三十秒才迈开步子走回配套酒店,一推开套间大门就看见刘楚勋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刘楚勋很少抽烟,苏池隐约觉得不对劲,站到他对面问:“出事了?”   刘楚勋挠了挠头把烟掐灭,挥开了眼前一片白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池瞧他这样就来气,有凑近几步要开口,刘楚勋带着烟味的第一句话飘了出来:“祁景琛是祁函的儿子。”   苏池能被他气晕,且不说他前一秒已经知道了,并且不想再听到祁景琛的名字,毕竟刚刚有些暧昧粘稠的场景还在眼前挥之不去。这件事本身也是不痛不痒,刚刚苏池演的也还可以,刘楚勋总不至于愁眉苦脸道这副模样吧。   他试探着问:“我刚刚遇见他听说了。那……你觉得……他算下嫁?”刘楚勋听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含糊地说:“谁和你聊你们那点儿破事儿!”   顿了会儿刘楚勋清了清嗓子说:“但还真是你们那点儿破事儿。”   苏池没由来地心底一紧,虽让刚刚看见祁景琛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表情。他鼓起勇气正视着刘楚勋,刘楚勋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缓缓开口说:“你和祁景琛好些同进同出的照片被拍到了。”   苏池刹那间瞪大了双眼,刘楚勋摆手示意他放松说:“还没公开,也没锤你们,好几张面部清晰地都捂得严严实实。”   他吞了吞口水问:“是要钱还是要我怎样?”苏池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现下担心的是祁景琛,以及不得不提到的祁函,远胜过对自己的担心。   刘楚勋知道他的脾气解释道:“现在还不知道,只是木老板收到了那封高清图包的电子邮件,我知道你担心祁景琛……”   “但我们总不会让祁函出面,他和祁景琛的父子关系一直没有公开,大部分人只知道他儿子没有从事演艺行业。”   刘楚勋认真地看着苏池,眼神里的紧张微微松动了些说:“没关系,木芸和他交涉过了,虽然没说具体要什么,但他好歹答应一时半会儿不会往外披露。”   苏池皱紧了眉头问:“你们怎么保证?”   “木芸大概知道是谁干的,如果抖出来,最坏的结果就是鱼死网破。”刘楚勋解释着,又点了一根烟。   苏池点了点头暂且放心下来,虽然后面有一点休息时间,但他不想苦恼于束手无策的事,还是想好好休息一下看看剧本什么的。   刘楚勋也把话题稍微引开问道:“祁景琛和你聊什么了?”眼神里含着些八卦和戏谑。苏池耳根子立刻红了,半晌才开口说:“没聊什么……”   刘楚勋和他相处这么多年,自然是不信的,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苏池不擅长撒谎,于是立刻别过眼睛说出了真相:“他说他爸喜欢我的戏!”   刘楚勋摸了摸下巴满意地说:“你们也确实算见过家长了啊,对面还挺喜欢你。”   苏池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说:“去你的!”小助理这时也出来了,问苏池晚上要吃什么。苏池看了看刘楚勋,刘楚勋赶紧说:“我不在这儿吃,别考虑我。”   苏池求援失败,干脆大手一挥:“一会儿再说。”刘楚勋也趁着这个空档起身和他道别,小助理跟着送了一程。   直到看不见刘楚勋,苏池忽然收到一条他的微信。刘楚勋发了一张偷拍的他和祁景琛。不知道是哪天,他穿着背带裤带着帽子和墨镜,口罩随意地塞在上衣袋子里,祁景琛穿着黑色短袖衬衣走在他身旁,两人正从超市里走出来。   拍到了正脸全身照。两人都长得很出众,整个画面阳光普照,虚化了的背景更加衬托出仿佛是一张街拍。   苏池很自认为难被绚烂而盛大的浪漫打动,但习以为常的生活,溢出来的某个瞬间会让他热泪盈眶。他站在房门口怔怔地望着这张照片。虽然痛恨偷拍的人,但此刻他竟然生出了“还好有人记下来”的庆幸之感。   苏池深吸一口气,眼泪却仿佛要顺着气流滴落下来。他快速眨巴着眼睛,却不可避免地在脑子里炸开一片回忆的光影。   共同走过的林荫道、嘈杂的电玩城、委屈后的抱抱、分别的一吻……以及每天早上定时定点出现的糊糊、送去省院的保温桶,此刻在苏池眼前异常清晰。   他的内心汹涌着巨大的波涛,思绪仿佛晃动的排水舱即将沉沦海底,唯一的办法是打开那扇门,放出汹涌而来的水,才能让整船人获救。   于是他打开微信,先是把照片转发过去。咬着下嘴唇组织着接下来的语言,祁景琛却快他一步:所以,你愿不愿意再和我一起,度过这样的时光?   苏池的手愣在了空中,他实在不能想象这句话会是祁景琛说出来的。但又是多么带有浓烈的他的个人风格的表白——激烈的亲吻后退而求其次变成了温和的询问。   和他治疗的案例一样,和病魔彻底而激烈的猛攻过后,转为温和长久的疗养。也和他们相遇时混乱惊险的场景如出一辙,最后却只是像照片上那样平平淡淡过了大半年。   苏池这人就是经不起宠,他揉了揉眼睛心想折腾下这人,回复道:“我想当面和你说。”   “我想见你,说什么都可以。”   他预估的是祁景琛肯定已经回市区了,才敢发这种虎狼之词,殊不知祁景琛刚好从祁函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拿着他家老爸叮嘱的文件走在走廊上,侧头问道:“演员休息在哪里?”   领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他带到了配套酒店楼下,密密麻麻的房间他也懒得去找具体哪一间,他只是扫了一眼后点点头,在领队诧异地目光下走了。   祁景琛有所耳闻,之前来打听演员房间的,基本都发生了些成年人才能干的事。他虽然也想干,但不想把事情弄麻烦,只是确认苏池住的地方还算安全舒适就放心地离开了。   到了门外,还没来得及回复苏池,那边自己倒先回了:我看见你了。所以,可以告诉你。   祁景琛勾了勾嘴角,原来这人的窗户靠在室外这一面。但他不着急弄清楚一切,祁函忙着跑贺岁片的场,这段时间有事没事估计都是祁景琛主动牺牲假期来看看。   但对于祁景琛来说,当然不算牺牲。   一个语音电话猝不及防地打到苏池手机上,他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接了起来,祁景琛冷静却喜悦的声音传过来:“说吧。”   苏池笑着回答他:“我喜欢你,很喜欢,很认真的喜欢。”   落下的还有贴着电话的、温柔而缱绻的轻轻一吻,他坏笑着说:“欠你的吻,还上了。”   然后红着脸挂断了电话,把自己埋在雪白的被褥里,祁景琛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这人断开的无线电波隔开了。 第46章   苏池逃走的当晚,祁景琛收了茶几茶具,关掉所有的灯,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久久地凝视前方。他记得苏池很喜欢看大学城的夜景,虽然祁景琛不觉得有多绚烂,甚至更多的是高新开发区的寂寥。   但他理解苏池对平静而简单的生活的喜爱,如果以后老了,苏池一定是会卷起裤腿下地种田的人。   脑海里冒出“当村医也挺好”的念头时,祁景琛猛地拉过窗帘,隔开了眼前的夜景。他摸索着打开荧幕前的夹书灯,拉开抽屉就看见一沓苏池参演的戏。他却没有拿。   戏里的人活得是别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如本人活灵活现。仿佛仿制的赝品一般。祁景琛拿出《头号玩家》塞进了放映机。   这次他不会对自己说“为什么不可以后退?”他不想留下任何退路,所以才做出了那样冲动的事,接下来就是苏池的回答了。   第二天他如常上班,并且很清楚苏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生活也拨回到苏池没来之前的轨道上。   中午陈茳桦见他去医院食堂打饭,甚至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问:“那个小明星始乱终弃了?”   祁景琛摇摇头,陈茳桦见祁景琛也没什么特别的诸如难过的表情,一天的状态都很正常,甚至莅临手术室指导了一场,也就当是苏池病好了工作去了。   毕竟两人说穿了还是病患关系,没有哪个医生会喜欢天天和患者待在一起。至少她和郁川川巴不得天天啃书而不是吸消毒水味儿。   祁景琛最后是通过刘楚勋稍微打听到一些苏池的消息。刘楚勋大概是和苏池回合了,晚上专程给祁景琛发微信报平安。   他随口问了问人在哪儿,没想到刘楚勋真报了个制片厂的名字,祁景琛当即给自家老爸打电话。   两天前推掉的和他老人家一起走一遍片场,又在那个晴朗的夜晚捡了回来。自从祁函偶然发现自己儿子短暂地成了网红医生,心里大喜,一直巴望着他能稍微管管制片厂的事,以后至少业务上不会被托管的经理欺负。   毕竟家里两边都是干这行的,祁景琛从小就是艺术概论电影学概论耳濡目染,基本理论和素养不比专业院校的差。但谁也没想到,祁景琛最后干的活和艺术八竿子也打不着。   直面血肉的、毫不浪漫的医生行业。   祁景琛确实忙,也就基本实话实说没空,久而久之老爷子也渐渐放弃了,想着等再过几年可能会好些,但依旧每次都锲而不舍地联系祁景琛。这次祁景琛忽然答应,老爷子反而觉得不对劲。   祁函生怕宝贝儿子鬼迷心窍,被圈里不三不四的人拐跑了。结果问了半天也没听出来祁景琛有这个意思,才放心地让他也跟过来。   祁景琛小时候倒是经常和父母来制片厂玩,但大多数时候只在办公室里等大人。祁函也有意藏着掖着祁景琛,后来又是搬迁又是扩建,制片厂变得如同迷宫一般,祁景琛早就摸不清路了。   祁函知道他从小就路痴,专门派了几个经理带着他视察,还特地亲自提前几天来,看看自己几十年的家业能不能在儿子面前拿出手。所以包括苏池的剧组在内,祁函都没有细看,制片人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祁景琛自己倒觉得事实上确实被圈里的人勾走了,但人家没有不三不四反而正正经经四号青年,于是在父亲面前脸不红心不跳郑重地点了点头。   制片厂的人倒是先一步风声鹤唳四面楚歌,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祁总的少爷要来。制片厂可从来没见过这个圈外的少爷,连具体干什么都不太清楚,都精神抖擞随时准备迎接。   万一是个业界精英,也不能丢了脸,更何况祁函千叮咛万嘱咐来安排。   结果人一到,似乎还有熟人的样子,跟着领队的随便走了走,只在一个拍打戏的场面前多停留了会儿——打戏确实惊心动魄,一般视察的就爱看吻戏和打戏。   刘楚勋遇到祁景琛也纯属巧合,他正好有空来看看苏池,才出片场不远就遇到了祁景琛,一看那个架势,又听说最近祁少爷要来,心里早就猜中了七八分。   他走上前识相地指了指背后灯光绚烂的场,祁景琛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就看见了一片白光之下,血浆堆里摸爬滚打的苏池。他很少拍打戏,祁景琛也不曾想到他会这样用力。他甚至觉得苏池会请替身来做。   再在贩售机前遇见时,苏池脸上的血浆还留着浅浅的红印,仿佛胎记一般从额头一直斜斜地划到脸颊。祁景琛没由来地紧张了两秒,这副模样比苏池面庞白白净净的时候显得更加动人。   是只会来自于恋人间的,对彼此的心疼,他想开口问问,打戏疼吗,累吗。但苏池后退半步的动作让他自觉闭上了嘴。   刻意拉开的的距离足够说明很多,祁景琛这样想。但苏池问他的那句忽然打破了某种平衡。不论他说什么,只要开口了,祁景琛就会觉得有余地。   他尽量拐弯抹角地告诉苏池,在祁函那里这件事问题不大,他也确实听过祁函夸奖过几句苏池。祁景琛希望苏池能听懂……   苏池挂了电话自己也觉得过于大胆了,冷静下来一想,简直想抽死自己。刚刚究竟对着祁景琛做了什么,他甚至不敢多回忆,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在柔软的床铺里。   过了会儿小助理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递给苏驰一个钥匙扣,苏池一看是CAVA的“鎏光四季”。他一怔问道:“谁拿过来的?”   小助理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小……小祁总,说是看见你掉在化妆间了,让人送过来的。”   苏池轻轻一笑点点头,忍不住打趣道:“我那儿带着包进化妆间了,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助理一听,眼神一凌慌忙地说:“那那我赶紧送去给制片厂的人,让他们转交过去。”   苏池半握着钥匙扣的手忽然收紧,弯了弯眼角如同孩子做了坏事终于得逞一般说:“不要,下次我亲手给他。”   小助理被这一番操作弄呆了,木木地点了点头走出了苏池的房间。苏池想了想拍了张正是红枫林状态的钥匙扣发在微博上:深秋。   房间里温度偏低,苏池吃了饭回来红枫林里竟然飘起了雪花,他搓了搓手打开空调,洗完澡后再看已经是一片冒绿的树林。但这个所谓“天气预报”功效的挂件似乎不无道理。   第二天起床时,苏池看见窗外真的飘下了小雪,虽然触地即化,却让他生出异常的欣喜。   苏池原本是不喜欢雪的,更不喜欢寒风刺骨的冬天。可今年盛夏,窝在祁景琛的房子里、荧幕前,他生出了“想和他一起看雪过冬”的荒唐想法。   当时觉得不可能,A市本身也不太下雪,更不可能和祁景琛一起。但现在看来,好像两件事都可以达成了。苏池醒来划开手机第一眼,看见的是祁景琛发来的:早安。   他生怕这人批评自己,自然醒就已经是早上十点,扔在家里改的作息又全部打回去了,挑着中午给他发了个剧组的盒饭看。他问:“今天有空吗?”   祁景琛先发了张科室中午聚餐的画面,一桌子的菜:松子鱼、小龙虾、干锅……苏池看了看自己的两菜一汤,立刻不香了。怒而发消息:我一走你们就科室聚会?   祁景琛振振有词:你在我们怎么聚会?   苏池哑口无言,他确实比较尴尬,又不是本科室的,大部分人和他其实不熟。但要是真聚了他又在医院,不请也不好。   他叹了口气,祁景琛连发两条:科室里知道我有人送午饭。   今晚夜班。   苏池看见第一句,心底辗转过甜蜜和温暖,耳根子微微发烫暴露了心理活动的雀跃。   祁景琛反复撩拨他让他总觉得落人一头,于是决定如同那个隔着电话的吻一样反击。他想了想先回了趟祁景琛的家,既然这人把钥匙扣都送过来了,不就是让他回去的意思吗?   他确实自觉地又把之前拆下来的家门钥匙栓了上去,如同他们初识时那样,叮叮当当地走进了熟悉的房子里。   祁景琛可能也不大回来,陈设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基本没有人动过。除了摆乱了的锅碗瓢盆,他甚至怀疑祁景琛从来没回来过,到别处寻新欢去了。   他顺手拍了张有些凌乱的灶台发给祁景琛问:会做人吃的粮食了吗?   祁景琛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很可爱的猫猫表情包,回复了一个圆眼睛猫“呆滞”的表情。   苏池想了想这人在手机背后的严肃冷漠,不由一阵窃喜,这人怎么这么闷骚。   苏池专程买了菜上来,简单做了个四菜一汤,自己先吃了以后装进保温桶。又从祁景琛衣柜里拿了件厚实的毛呢大衣装起来。   天擦黑的时候,他叫了辆出租车,去附院后门,快到的时候联系祁景琛说:“来后门。” 第47章   苏池承认某些时候两人确实没什么默契,祁景琛问道是哪个后门,苏池也很难描述,就说是最常去的那个。祁景琛权当做是住院部的后门,到了以后发现人影都没有,疑惑地给苏池打电话具体问。   苏池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承认是自己亲自来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门。祁景琛叹了口气问:“周围有什么建筑?”   苏池转了一圈说:“小卖部、殡仪服务、水果店……”他越说越没底气,这些都是宾馆附近常有的。   “啊!我看到你们医院住院部三个大字了!”   祁景琛按了按眉心说:“朝着那三个大字走,我在住院部楼下等你。”   苏池提着一堆东西快步跑过去,远远地就在明亮的大厅玻璃门前,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静静地伫立在风中。苏池走过去就像走到了某个橙色的梦境一样。   祁景琛夜视力不错,远远看见一个黑色身影提着东西向这边移动,走到一半苏池停了下来,一片白色的光闪过他的面庞,仿佛刺破黑暗的一点白昼。   祁景琛手机震动一下,他忽然明白那道光就是苏池拿出手机时屏幕的光。   苏池走到祁景琛面前,眼里带着戏谑的神色问:“怎么这么没默契?”祁景琛回想了下他过来的方向问:“你又怎么觉得那个门会是‘经常出入’的?”   祁景琛接过他手上的两个袋子,带着人往刚刚待过的后门走。   苏池理直气壮地反问:“不然呢?上次你带我来检查……”祁景琛听到这个就笑了,解释道:“离眼科确实近,但大家都下意识地觉得住院部这个后门走得最多。”   苏池眯了眯眼睛开口说:“所以怪你。”没想到祁景琛也和他一起开口:   “所以怪我。”   苏池眉眼弯弯问:“不看看短信吗?”祁景琛想起来那道白光,了如指掌地说:“你拍的我。”   这种时候却又很有默契,苏池哑然一笑,和他对视一眼后轻轻向前迈一步,吻上他的脸颊。   那是很靠近唇边的一个吻,祁景琛一松手苏池就听见保温饭盒和地面撞击的钝声,以及装衣服的袋子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祁景琛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苏池下意识想去看看饭盒打翻没,祁景琛却环着他的背让他无法动弹。回过神来时已经和他唇舌相交了。   他吻得比上次温柔得多,苏池闭上眼睛微微张开嘴,配合他在自己的口腔里摸索。   苏池收紧了放在祁景琛背上的双手,想起刚刚拍下的祁景琛的照片,真像一场梦。可他又如此真切地和这人亲密接触着,一切都是他真实拥有的。   直到苏池红着脸快要被溺死一般,祁景琛放开了他。眼前变得朦朦胧胧,一层水雾在眼里腾起,他靠在祁景琛身上闭着眼睛喘息着,甚至想就这样睡着好了。   祁景琛在他耳边低声说:“下意识在这里等你,主要是因为经过的人最少,楼上经常可以看见情侣……”他还没说完,苏池立刻站直了身子捂着他的嘴,红着脸猛地抬头看了看。   明亮的窗户里除了白墙白灯,什么也看不见。反倒是祁景琛的耳语让他浑身一阵酥麻,他故作恼怒地推了推祁景琛,那人反而勾了勾嘴角笑起来。   在楼下粘了半天,苏池回想一下其实和祁景琛除了可以亲亲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比如送饭还是跑不掉。   虽然今天送饭给苏池一种“一家人”的美好错觉,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并且不用特别小心翼翼地做菜,生怕踩了原来房东的雷。   祁景琛看见保温饭盒并不奇怪,先是打开了装着衣服的袋子,抖落开一看是黑色大衣。他顿了两秒,打电话给郁川川。   过了会儿郁川川走了下来,裹在厚实的羽绒服里一脸茫然地在住院部后门张望,祁景琛让苏池在原地别动,走过去让她把饭盒提上去。郁川川看了看呆呆地点了点头,继续上去补眠——她今天是值大夜。   苏池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抱着的大衣问:“你不让他带上去吗?祁景琛看了看只穿了件开衫毛衣的苏池,叹了口气问:“你看看郁川川穿得什么?””   苏池回想道:“羽绒服啊?我没在你衣柜里看见,只能拿大衣来。”说完他看着祁景琛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的外套,忽然知道为什么他把衣服专门留下来。   还没等苏池解释或者撒丫子就跑。祁景琛拿过大衣,抖开披在苏池身上,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苏池认栽,老实地把手套进大衣里。   苏池不比他矮多少,但很少穿冷色系的衣服,套上去以后让祁景琛想起了那天的枪战戏。   祁景琛给他扣好扣子说:“真是不怕生病的。”   苏池揶揄他:“你好像我妈啊。”   祁景琛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额头一凉,抬头一看昏暗的路灯下,飘着细细的雪,苏池下意识打了个寒战。祁景琛一脸“还说不冷”地看着他,苏池识相地紧了紧衣服。   一想到能见找祁景琛,苏池就兴奋得不觉得冷了。刚刚又是亲又是抱更让他觉得热,这下子看见了小雪才想起自己穿得太少了。   祁景琛和他在毛毛雪里走了会儿,说道:“那天你演完枪战戏……”苏池抢先说出来:“很狼狈吧!你不许嫌弃!”   祁景琛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那点没擦干净的血浆印子,”他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我看着心疼。”   苏池脸红了红,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块祁景琛比的地方,低声说道:“我乐意。”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和祁景琛磨了不久,苏池想了想在一片安静中鼓起勇气说:“那个,我们被偷拍了不少同进同出……”   两人走到停车棚里,苏池站在车稍微少一些的一块地方,和祁景琛面面相觑。苏池想了会儿说:“那天从超市里出来的照片也是他们给的。”   “你的想法呢?”祁景琛追着苏池躲闪的眼睛问,苏池深吸一口气,祁景琛做好了他要隐瞒和公关的准备,他却说:“我想我们要走在阳光下,正大光明的那种。”   祁景琛仿佛没听懂他的话,疑惑地看着他,苏池解释道:“你应该没理解错。今天我说这个不是要你配合否认,就是想告诉你,随时我们都有可能要公开。”   “能一起吗?”苏池总是含着一汪春水的眼睛,此刻严肃而真挚地望着他。   他们走过了人生快三十年,没有体会过假情假意下的一生一世,不敢确认此刻是否是幻觉,冷静下来是否还有勇气做出一样的选择,却依旧决定:   “好,我们一起。”   祁景琛相信,兴奋和能量总要有用武之地,如果在热情之中拒绝了,那无边无际的悔恨和难过反而消磨生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向前一步呢?现在不是后退的时候。   苏池张开双臂和他再次拥抱,最后被祁景琛塞进了出租车,苏池当着他的面报了祁景琛的住址。祁景琛怔了怔在窗口对他意味不明地说:“乖。”   苏池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关上窗户挥别。到了小区门口,雪也渐渐下大了。苏池刚开始不觉得这件衣服怎样,现在只有他一人,浑身上下却都是祁景琛的气息。   他埋着头把脸颊藏在高领里,生怕有人看见那抹可以的红晕。明明刚刚才见过,他却又开始想念祁景琛。一分一秒都不想没有他,大概这就是恋爱里的人的通病吧。   祁景琛只是小夜班,本来打算九点以后就回家,但处理完今天最后一个常规任务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苏池的话。走到岔路口的车一拐,祁景琛向着郊区某片湖景房奔去。   小洋房里的老爷子很熟悉祁景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见到管家把他领进书房时就一阵头疼。   祁函细细回忆了一下,第一次是自己把祁景琛拎进书房,和他讲人生选择的事,那时候祁景琛虽然还没上三年级,但说话做事都很成熟,也很懂礼貌。   那天祁景琛说出了自己想当医生,祁函也没当回事儿。想着小孩子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第二次是祁景琛决心要参加出国医疗志愿队。祁函破口大骂,高一的他能有什么医疗技术?祁景琛却一项项列了出来普通人可以做的事,他甚至可以凭着外语水平只当随队翻译,那也是贡献。   后来祁函再也没有管过他要当医生这回事,等他自生自灭或者知难而退。没想到困难和舆论都没能让他的倔儿子回头。   第三次就是现在。祁景琛的母亲已经先睡了,祁函还在看资料。祁景琛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活,点了根烟问道:“说吧,简单点儿,我还有活儿呢。”   领着他进来的管家识相地退了出去关上门,让家里的阿姨把祁景琛以前住的房子打扫出来。他有预感今天少爷估计回不去了。   祁景琛点了点头,正如祁函所愿,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中意的人了。” 第48章   祁函放在桌上的手抖了抖,祁景琛显然不给他回话的机会,自己接着说:“您也见过……好多次了。”   祁函猛地坐直了身子,他从来没见过祁景琛的同事同学一类,除了他的高中一次放学,身边跟了个年级相仿的男生。那么就只可能是圈子里的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不要被想借着你爬上去的、不三不四的人蒙蔽了。”   祁景琛却反问:“如果是已经小有成就的呢?”   祁函仔细想了想说:“虽然能稍微放心,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祁景琛看着他,祁函点了根雪茄,打算听听到底是哪个女明星或者女制作,祁景琛默契地开口:“是苏池。”   祁函“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祁景琛一直与他四目相对,知道他眼里不是愤怒而是震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儿子会找个男人。没有哪个父母会把子女往这方面想。   祁景琛看来一切却都在运筹帷幄中,或者说以他对祁函的了解,已经不会太多插手自己的事情。   毕竟祁函从小都冷着脸告诉他,人生是自己的,不管做什么选择,他只会监督,而不会干涉。   祁函仔细思考了下看过的几部苏池的作品——他确实有些看好这个在圈里已经算大器晚成的青年,两次线下面对面也是不卑不亢,他甚至动过给苏池稍微在制片厂的大剧组里提携一下的念头。   此刻因为自己的儿子而有些动摇,祁函如实地把想法告诉祁景琛:“你这么说,可能毁他的前程啊,他是素人出身,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人多得是。”   祁景琛镇定地说:“我们现在不论怎样,都已经没有办法了,不过是晚几天知道的区别。”   祁函面色一凝盯着祁景琛,祁景琛开始说两人是医患关系后转为恋人关系,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了。祁函一听就懂里头的意思,愣了会儿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滑稽,忍不住笑出来。   祁景琛不解地看着他,祁函解释道:“我一直想让你接手家业,你却很排斥这个圈子。那就随了你的心愿,让你离这里远远的。谁知道你自己倒找上门来了。”   祁函又抽一口雪茄说:“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帮他。你们也必须正大光明地面对所有的眼光,这是责任。”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经历过爱情,但这次你和我说了,我也祝福你们能长久。”祁函看得出来,两人应该是确定了关系没多久,但心意已经互相埋藏了很久,斟酌了会儿还是说出来。   祁景琛被父亲认真而严肃地看着,生出了如同还提时代与父亲对视时的紧张感。但他依旧要把埋藏于心底的话说出来:   “我不是要您帮忙,是想让您给我们一个共同面对的机会。”   祁函听完他的话,神色忽然转为柔和,接着说:“你妈那边交给我吧,但有空要让苏池和他家人出来一起吃个饭。”   祁景琛不放心一般又说:“您不要出手,我们一定能走过去的。”   这事儿好像就完了,祁景琛坐在很久没有回来过的房间里想,虽然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但他想象的家庭阻力应该比现在这不痛不痒的谈话大得多。   房间还是高中时的模样,放着看了一半的书和一大堆录像带,时常有人打扫而没有显得很破败。桌上的照片微微褪色,是高中毕业时和父母一起拍的合照。   衣柜里除了一堆春夏秋冬四季校服,剩下的还有当时喜欢的常服,他自己都快忘了,也有过那个喜欢亮色、阔腿裤、宽松t恤的时代,这些都因为不太适合工作而被压箱底了。   他想了想拍了张给苏池看,打趣道:“有喜欢的吗?给你带几件回来?”   苏池秒回他:“这么整齐,色系还活泼,不像你的衣柜啊?”说着发了张祁景琛家里的衣柜过去,深色系和浅蓝色、浅白色为主,苏池已经整理得很妥帖。   “说吧,你个负心汉找哪个狐狸精去了?”   祁景琛勾了勾嘴角回答道:我在我爸家。   “你不是值夜班吗?”   “小夜班,九点就走了。”   虽然去父母家苏池觉得是应该是,但看了总觉得失落。刚刚的别离之感又涌上了心头——要是多赖他一会儿,可能就能和他一起走了吧。   旋即猛地想到,那样就要见家长,他脸红了一阵立刻驱赶脑子里的奇怪想法。   苏池拉回正题:你拍的兄弟的衣柜吗?款式也太过时了。   祁景琛:我没有兄弟。   苏池难以置信地敲了回复:你会穿这种……?我天你学生时代也太潮流了,比我这个艺术生还夸张。   祁景琛直接给他拨了语音电话,苏池接起来就说:“你现在穿得怎么这么死板严肃,跟个小老头似的。你要是穿点时尚的,直接出道了好吧。”   祁景琛揶揄他:“就是怕你们工作室把我挖走了,才不敢那样穿啊。”   苏池点了点头故作严肃说:“你要是来了,估计也没我啥事儿了,想想你爸……”   祁景琛有些介意在“出道”这件事上一定会拉上他爸,打断苏池说:“我和我爸说了,我们的事。”   苏池被他一说,直接愣在了原地,他根本没想过祁景琛会这么早就和家里说。让他觉得下一秒就要埋进婚姻的坟墓,不安感席卷而来。   祁景琛握着电话,整个环境一片寂静,苏池一言不发,他试探着说:“他没有反对。”   苏池虽然庆幸稀里糊涂地就过了祁函那一关,尽量体贴和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你怕你这边牵扯进来,所以尽早给你爸说了……”在祁景琛听来确是僵硬和无力的应和,他声音里流露出苏池不曾听到过的慌乱,小心翼翼地说:“不是的,我希望他不要干涉我们,让我们自己……”   苏池的呼吸乱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干涉。这种事情不论如何都是先护着自己家人吧。”   他的脑海里划过家里一干亲戚,聚集在狭窄昏暗的客厅里吵吵嚷嚷的场景,闭着眼睛轻轻吐出一段话,忽然觉得和祁景琛变得很远。   他趁着祁景琛也没回答的空档接着说:“对不起,说错话了。你快睡吧,晚安。”   祁景琛抓着他快要挂断的前一秒迅速问:“你在哪儿?”   “在你家,我今天休息,明天就走。”   祁景琛知道,赶不上了,有些话在电话里永远说不清楚,必须面对面才有转圜的余地。苏池虽然还剩着几天休息,但他忽然觉得被人扼住了咽喉,只想做点别的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出乎所有公关团队、营销号意料的是,苏池和祁景琛的事在毫不相关的人那里露出了端倪。   某个摄影博主忽然发了一张正脸照,如同街拍那样专业但又自然,两个帅气的年轻人坐在咖啡店透明橱窗里,齐齐地看向窗外。   镜头应该放在街对面拍下来的,两人没有丝毫防备。摄影师配文:扫街扫到了明星吗?   祁景琛这个网红医生的名头,如果那几天不刷短视频,或者算法没有推送,也就不会知道。但穿梭于各大广告和男配身份的苏池几乎都是面熟的。   摄影博主的粉丝里也有苏池的粉丝,虽然难以置信这人的好运,但还是多方对比认出了自家爱豆,引了好多人来这条下面蹭锦鲤好运。   过了几天有人挖出了咖啡店的位置,除了打卡的粉丝网红以外,却夹杂了对这家咖啡店性质的质疑,有很大一部分人忽然说这是当地性少数者常来的地方。   一时间就开始争吵咖啡店的性质和苏池的问题,为了稳住粉丝,三令五申不能去干扰咖啡店正常营业,却还是又脑子一热的人冲进咖啡店就要问老板这里什么情况。   老板也听闻自己咖啡店名声受损,客流量大起大落,于是和前来的粉丝大吵了一架,立刻有不嫌事大的人要苏池出来管管。   苏池连轴转拍戏,手机都是小助理拿着,刘楚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苏池,但剧组的奇怪气氛还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他逮了个机会,趁着化妆间只有自己,问还算相熟的化妆师道:“姐姐,组里怎么怪怪的,制片人又怎么啦?”   化妆师在口罩背后的声音闷闷地笑着说:“嘴还挺甜,人也不傻。”她也挺好奇苏池作为艺人同样强悍的自我公关能力,微博上一直好脾气地和各路人马讲道理,严厉批评影响别人做生意的粉丝。   虽然有人骂他绿茶圣母成精,但基本都淹没在粉丝的彩虹屁刷屏里面。化妆师知道他素人出身,寻思着不会有太强的公关团队,坚信他是自我公关,于是问:“这几天你那超话不是不太平吗,剧组里也怕触你眉头。话说回来,上哪儿学的公关话术啊?”   苏池身子轻轻一抖,再给他梳头的化妆师隐约感觉到了,正要安慰他圆滑点也没什么,苏池反而看着亮堂堂的镜子说:“哪儿的话,也不看看我什么学历。”   化妆师微微一怔也笑起来说:“瞧把你能的。”   但苏池心里警铃大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很想立刻知道。 第49章   祁景琛考虑给剧组延长,祁函又来了.狗仔先动作,发了背影,苏池被迫和家里说,眼睛情况不好。四人家长见面。   苏池当天正好是再试一直以来瓶颈的雪夜目送女主的戏,不能被其他事分走了心神,只能强忍着不安感把事情先放一边。   站在棚子里时,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小雪自己趴在车窗边,依依不舍地巴望着越来越远的祁景琛,他和明亮的“住院部”几个大字一起消失在雪夜里。   一如今天女主角消失在暗无天日的小巷子里。导演喊停的时候尾音上扬,明显带着欣喜说:“过了过了,非常棒!”   苏池被一干人马前呼后拥地搀扶着走出摄影机的范围,脱力一般坐在导演身边看监视器回放。自己的眼睛里添了从未有过的缱绻和遗憾的神色。   他没头没脑地想,原来想念一个人,眼睛是这样子的。此刻的他也并不会知道,后来整个电影播出,本应是死亡停顿的十秒寂静,却因为这个眼神而被点亮。   影评人夸奖苏池道:“此刻之后他再也不是没心没肺的大男孩,他被注入了人间该有的七情六欲。”   过了那场打戏苏池基本就没有特别重的solo部分,基本混迹人群谈话或者一起行动,算了算还有十天应该就会结束所有戏份,再来就是补拍镜头。   但这几天小助理对他支支吾吾,化妆师说话带有明显的信息,都让他觉得在离组之前恐怕都不会很太平。   苏池一下了戏就直直奔向小助理的休息室,尽量平静地对他说:“能把手机给我吗?”   接到了刘楚勋通知“千万不能让苏池碰到手机”的命令,并且和他说了一百种苏池坑蒙拐骗□□烧的方法。   小助理本来就觉得委以重任,现在苏池真的来要了,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脸义愤填膺,苏池就是动一下手就要英勇就义的架势。   苏池见他慌张得不行,自己脸上也绷不住了,眼角微微向下流露出担心的神色说:“拿你手机给刘楚勋打个电话总可以吧?”   小助理犹犹豫豫地拨通了拿给苏驰,刘楚勋接起来就问:“怎么了?苏池拼死反抗了?”   苏池一脸黑线,阴阳怪气地说:“亲,这是本人接的电话。”   刘楚勋在电话那头愣了愣,立刻给自己打圆场:“哟,戏拍完了想我了?”   苏池开门见山不和他瞎扯:“瞒着我什么了?”   刘楚勋早有准备对于这个问题,气定神闲地说:“谁瞒你了,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   苏池一听,就把这个作为刘楚勋绝对不会老实交代的信号,基本算是撕破了脸皮,于是可怜地看了看小助理,小助理疑惑地和他对视一眼。   苏池抓住她愣神的机会,握着手机撒腿就跑进自己的房间里,顺手反锁了门,拉上了金属门条,一副防狼防盗的准备。   小助理在门外轻轻地敲门,喊他的名字,几乎要哭出来。但又怕影响到其他人休息,声音一直都不敢放很大。   苏池迅速登上助理的微博,熟练地搜了搜自己的名字,找了个总结帖进去扫了一眼,见刘楚勋回复得都还是人话也渐渐放心。   正当他觉得可能是恋爱傻三年的影响,要开门把手机还给助理时,再次刷新自己的超话时,忽然又刷出一张营销号发的图——他和祁景琛并肩走进单元楼的图。   紧跟着一张两人一起站在阳台上的图,虽然看不清脸,但这样挨着放,很难让人不想象在暗示什么。   苏池怔了怔,明显看出第二张剪影图不是祁景琛所在的小区,只是被人故意拼凑起来的微博。他忽然有点后悔非要刨根问底看个明白。   他感到了难以承受的重量压在胸口,因为有些既定事实的事情,他从来说不出精明的谎言。小助理在门口也没了动静,苏池慌忙打开门一看,小姑娘蹲在地上埋在自己臂弯里,肩膀耸动着哭泣。   苏池被接二连三的事冲得晃了神,蹲下身子来给她道歉,并且保证不会让刘楚勋知道这件事。   小助理却很懂得他脾气一般,猛地抬起头大声说:“怎么可能!”然后又断断续续地呜咽起来,苏池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笨拙地把手机放在她身边。   苏池正要落荒而逃,小助理猛地抬头,带着鼻音说:“你早就在里面给刘大哥打过电话了吧。”   虽然每次听见有人叫刘楚勋刘大哥,苏池都很想笑,但这次他完全笑不出来。他想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就让他明白一切都是没用的。小助理捡起手机重重地把门关上。   苏池想到前几天挂了祁景琛的电话的自己,如果能具象化,估计也是这个样子。他连让祁景琛详细说说的机会都没给,就这样切断了沟通的桥梁。   太糟了。他靠着洁白光滑的瓷砖墙,慢慢蹲了下来。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剧组还没收工,留下的人也不会一直在走廊上转悠,当他感到有人靠近自己的套间时根本没打算理会,以为只是其他人经过。   直到门口的影子驻足了会儿,不久后轻轻开口,让他的背脊生理性一激灵:“苏池。”在叫他的名字,却小心翼翼。   他猛地抬头一看,门前果真是祁景琛。苏池疑惑地看了看他问道:“你怎么……”   祁景琛看了看走廊,指了指套间里面,苏池点了点头让他进来。祁景琛解释道:“那天你和我打招呼,我推算出来应该就是这里。”他也没想到会正好开着门,苏池蹲在地上出神。   苏池反手推开自己的房间门,有气无力:“进去说吧。”全然没有了那日的拒绝和逃避。祁景琛渐渐发现,苏池很多时候只是经验主义式的下意识闪避,在观望后发现安全才会袒露真心。   大概是一直没有安全感的原因,但好在他听说在人际交往中多少可以补上一些。   祁景琛站在沙发前,苏池整个人瘫坐上去,还没开口祁景琛就先解释:“我觉得需要当面谈。”   “所以你这周唯一一个下午没有课,还糟蹋在我身上?我罪孽深重啊。”苏池有些自嘲的话扎得祁景琛心疼。他缓缓蹲下身子,微微抬头和沙发上的人对视:   “我乐意给你糟蹋。”   苏池轻轻笑起来,祁景琛发现他稍微有些松劲儿了,没那么油盐不进,叹了口气说:“能听我解释吗?”   苏池坐起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俯身离祁景琛很近,四目相对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墨迹了?”眼里终于跳跃了零星的光点。   祁景琛开口,简单明了地说:“我希望我们一起面对。我爸不是你想的那样,只要我说了他不可能干涉。”   “退一万步,没什么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他藏了我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你就前功尽弃。”   苏池故意带着点酸意问他:“那合着我还不够格?”   祁景琛迅速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说:“你又不是他儿子。够格了我俩近亲,非得被他打断腿。”   苏池低着头笑了起来,耳垂脸颊有些红。见到祁景琛的时候他就渐渐放松下来了,在听完那人解释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酸不溜秋地说:“我好想你啊。”   祁景琛低声说:“我也是。”   小两口在套间里腻歪,张泰雨的剧组和制片厂上上下下倒是遭了秧。祁景琛一开始打着给张泰雨的制片人延长使用期的名号来的,没想到批下来就十天,不痛不痒。   制片人本来满面的笑容也不见了,剧组整个气氛继生怕和苏池接触惹一身腥后,又倒退到了制片人的压力弥漫四周。就没哪天毫无心理压力地拍戏。   祁函则是后知后觉苏池在自己的制片厂拍戏,先是找了厂里的人要剧组录像,看了又觉得只是演戏的本事,还不确定能不能过日子,果断亲自来剧组抓人。   祁函办事比较爽快利落,在情情爱爱上是一根筋,想着私下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少了,把人叫走也不怎么。而且当家主母没接触过这个准儿媳,急着要见面一鉴好坏。   所以前脚送走了祁景琛,后脚又看见祁函气势汹汹地冲破人群走进剧组的制片人,差点直接送进ICU。   结果一问苏池今天下戏早,不在。祁函跟着带队的艺术总监来到了苏池的房门外。敲了半天门倒是小助理来开了。   小助理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见了艺术总监和祁函直接看呆在原地,转头就要去找苏池,祁函带着怒意问:“怎么还有女人和他睡一起?”   艺术总监赶紧解释:“是他的工作室配的助理!”   祁函神色依旧铁青,指着另一件紧闭的门说:“让苏池出来!”艺术总监识相地带上门走了。   苏池早就听见祁函气吞山河的质问,抓着祁景琛的肩膀问他怎么办。祁景琛迅速站起身,打开了那扇门,然后小助理看见祁景琛,背后还站着苏池,差点也和制片人一起去了ICU。   祁函看了看也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生硬地憋出一句仿佛和离家出走的未成年儿子说的话一样:“和爸回家。”   顺便还看了苏池一眼,他也低着头跟着父子俩走了出去。小助理、艺术总监见形势不妙,又怕被组里迁怒,打算当做没见过,让苏池独自受死。 第50章   苏池走了以后,艺术总监呆呆地问小助理:“你家哥哥这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啊?”   “贿赂祁小少爷被带走了?”   “那他为了咱们这个戏也豁出去太多了……”   小助理木木地点了点头,并不知道艺术总监恍然大悟后,拿出电话联系了什么人,说完后神清气爽地和他挥手告别。艺术总监又怕节外生枝,叮嘱道:“今天的事别和组里说!”   苏池和祁景琛落在祁函的后面,祁函走进了电梯后一位两人会跟着进来,没想到按了一楼关上了门,也不见人进来。   苏池在电梯拐角处就拉住了祁景琛,让他站住听自己好好说完,成功地把老爷子先送下去。祁景琛无奈地看他一眼,把人往监控死角处拉了拉。   他正色道:“我不怕得罪你爹更不怕得罪你,我就是不靠这一行也能吃饭。”   他的语气有些焦急,眼里却很坚定,缓缓说出自己的判断:“你爸肯定是误会什么了,你都给我解释清楚,但是我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去你家。”   祁景琛露出了不解的神色,苏池下意识知道,这人估计对感情这种事想得很简单。   他叹气说:“我想和你谈恋爱,但还没准备好结婚。我和你说照片的事情,不是要你立刻对我负责或者怎么样,是想告诉你我们也许要以恋人的身份公开。而不是告诉你,我现在就要和你扯证。”   “你把一家人都惊动了,算什么事?”苏池正要抬起手给他算算两人认识的时间、聚少离多的时间,祁景琛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苏池松了口气说:“退一万步,恋爱的甜蜜我都没经历过,你凭什么拉着我往婚姻的火坑里跳……”   他想到刚刚在房间里缱绻旖旎的氛围,连带着那个即将落下的吻,却被鸡零狗碎的事强硬打破,心里多少不自在。   尔后他就感到一个如同羽毛般轻柔的吻落了下来,和刚才情真意切浓烈的感受相比,这个吻却像是定心丸一样,温柔地诉说着放心。苏池的脸立刻烧红,推开祁景琛让他快走。   祁景琛把他抵在墙上,垂着眼睛问:“忍心把我一个人往火坑里推?”   苏池白他一眼说:“还不是你自找的。”   祁景琛放开他走出昏暗的通道,过了会儿苏池从酒店往楼下看,那辆加长版已经开走了。苏池忽然收到他的短信:你说你老了会不会更难养?   苏池之前没发现这人怎么这么闷骚,一字一字打得啪啪响敲过去:先看看我能跟你几时吧。   祁景琛才上车就听见祁函接起了自己母亲陈雯的电话,由于连着蓝牙,整个车厢里都回荡着她的声音:“你去干什么啊?!我就心里一急就那么一说,现在人呢?”   祁函没好气地说:“跑了!你儿子放的”但作为模范丈夫,妻管严典范,祁函不敢对着陈雯发脾气,陈雯接着絮絮叨叨:“换谁都该跑吧?哪儿能怪咱儿子,那还得赖你,要不是你多事儿非要给他带回来。人才刚好上,怎么能说回家就回家,不合适……”   祁景琛知道自己老妈暴脾气急性子爱唠叨的性格,但说到和苏池在一起这件事,他却感觉老妈是能想通的一个。   首先是女人对于情感的体会和理解要敏锐一些,也舍不得伤自己儿子的心。其次就是苏池向来很受中老年妇女欢迎,祁景琛觉得自己的母亲估计也荣幸在列。   果然唠叨了没一会儿,祁景琛就听见陈雯伤春悲秋地说:“我还挺喜欢他的戏,阳光开朗的,就是不知道原来叫这个。这几天好像听说他病了,诶呦我心疼的。这不才想着让你领家里来吗?”   祁函这次来制片厂很突然,也没叫司机,又想和儿子好好聊会儿,为了展示大人应有的关怀,执意自己开车。但他现在很后悔。一脚刹车停在了红绿灯前,祁景琛猝不及防地往前倾了倾。   祁函无奈地问:“那你到底要不要见他?”陈雯立刻说:“见肯定要见,但不是这几天,等时机再成熟点。”   祁函有了她这句话就放心了,任由陈雯在电话里继续东拉西扯,最后祁景琛说道:“妈,他的事我回来和你说,先挂了,我爸开车呢。”   一听儿子说话了,陈雯高兴得不行,欢欢喜喜地把电话撂了。祁函松了口气开始对儿子的谈话:“你怎么也来制片厂了?”   “找苏池。”回答得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一如所有来找明星干正当或不正当的事的人一样,祁函吸了口气又问:“找进房间里去了?”   “你不也来了。”祁景琛顶嘴道。祁函“你”字卡在嘴边,又不能停下车来撸起袖子就收拾这小子,只能压着一口气,怒道:“还不是因为你,还有你妈!”   “你又不是没见过,也不差今天。”祁景琛看着窗外平静地说,祁函不想多和这个气头上能气死自己的儿子在这件事上扯,换话题道:“和他同套间的女人什么情况?”   祁景琛坐直了一脸疑惑,祁函或许是没有听见回答,接着补充道:“就是那个小个子……”   他想起来了,是苏池隔壁的,他的助理,简单回答后祁函却急了:“你就这么放心?你不怕他俩背着你干见不得人的事?”   祁景琛揉了揉眉心坚定地说:“不可能。”   祁函当时没多说,到了家里见到陈雯就和她说了小助理的事,陈雯听了皱了皱眉,祁函以为老婆终于明事理要教育儿子了,结果:   “人小两口有没有事,自己心里清楚。你还七八个女秘书呢?我说什么没有?又不是你娶媳妇,瞎操心什么劲儿。”   祁函人生中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两边受气。陈雯拉着祁景琛眉开眼笑地问两人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怎么好上的、关系到哪一步了。祁景琛都有点觉得奇怪,自己母亲怎么这么快就接受了家里可能绝后的事实。   陈雯听着儿子说,自己本身也觉得苏池还算靠谱,学历也出奇得高,说道兴头上自然就把自己怎么这么想得开的原因说了出来:“我平时随便刷点小视频,看到过你俩同出同进的,但像素真心不好,要不是你妈我,谁敢认你。”   祁景琛听了心中一凌,又想到这方面的专家还是苏池的团队,也就没有多担心,短视频平台他们也应该是随时跟踪的。   然后陈雯说出了祁景琛觉得她这辈子说过的最不靠谱的话:“我看评论区都觉得你俩般配,去也不会被人笑话。你俩以后要是没了工作,就是拍短视频当网红也能过下去。”   祁景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合着俩人在一起全看评论区,目的就是为了当网红。他深深地觉得陈雯女士完全没有想通自己是要和男人在一起这件事。   祁函在一旁也听见了,终于放下批评的架子,缓缓解释道:“你别觉得我和你妈太保守、说话太幼稚之类的。我们也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你怎么会这么选择。虽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通的事,但我们既然现在没阻拦,以后也不会。你也要给我们时间。”   “像等你们磨合、长大一样,需要时间。”陈雯叹了口气补充道,“你们现在也不能保证就这么过一辈子,后头还有大大小小的坎儿等你们自己过,苏池的父母也一定和我们一样,不太忍心吧。”   三人在偌大的洋房里沉默了,祁景琛垂着眼点了点头,陈雯起身要给他亲手做饭,祁函回房间接着处理事情。   苏池找祁景琛要来了实时定位,傍晚的时候忽然有跑腿小哥敲门。祁景琛开门时疑惑地看了看黄色衣服的青年,跑腿小哥问:“是祁景琛祁先生吧?”   祁景琛点了点头收过那个精致的盒子,抱着走进了客厅,盒子上夹着的小票,备注上了一句:给你爸妈的,不准偷吃。   他勾了勾嘴角,又看了看联系电话,立刻意识到就是苏池的手笔。于是朝着空旷的厨房喊了喊陈雯,陈雯擦着手急急忙忙跑出来,祁景琛指着桌上的红色盒子说:“苏池给你我爸的,你俩自己开吧。”   陈雯乐得喜笑颜开,快步走到书房把祁函拉出来,看她慢慢拆开包扎精致的盒子。   祁景琛抱着时觉得重量完全不像一个蛋糕该有的,按苏池的性格也不会这么俗,只送个蛋糕就算了事儿,果然里头是出乎祁函和陈雯意料的东西。   盒子里还套着两个小盒子,其中一个是一对异形银饰,缀着璀璨的蓝水晶,男士的是领夹,女士的是耳环,分开看不出来是一对,但合在一起看就能见到其中严谨成对的切口。   另一个盒子才是众人期待的蛋糕,简单抹了一层奶油后只裱上了三朵玫瑰,放在店里肯定是个半成品。   陈雯却笑了起来说:“这是苏池自己做的吧?”   祁景琛虽然很想给苏池拉好感,但不确定的事他总不能瞎说,老实地摇了摇头,陈雯拉过他的手让他过来,她面前的纸盒上写了:DIY定制蛋糕送老师家人朋友男友女友联系方式xxxx   祁景琛点了点头,祁函看着那个领夹直接别过了脸,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陈雯倒是一直在夸奖苏池的手艺。祁景琛和他说的苏池在家“帮了自己很多忙,尤其是一日三餐”陈雯也基本相信了。   陈雯看着祁函一脸不屑地走回书房,低声告诉祁景琛说:“你爸就这样,分明喜欢得不得了,他下次戴去什么发布会宴会的,我第一个告诉你。”   祁景琛笑了笑,忽然转身抱住了陈雯。陈雯愣了愣,听见人高马大的儿子在自己肩头,如同当年的奶娃娃一般轻声说:“谢谢。” 第51章   陈雯坐在祁景琛的副驾驶,对着带来的镜子左看右看,趁着他停下车来就问:“会不会不时尚,人家嫌弃我啊?”   祁景琛第一百零八次解释:“妈,咱们是悄悄地去看他,不会让他见到你。”陈雯也正是听了这句话,所以今天只穿了条黑色连衣裙,平时衣饰首饰都削减了一半,打扮看上去比较普通。   而祁景琛更是忙得连衣服都没换,套了件羽绒服在衬衣外就开着车带着老妈往制片厂赶。   临近年关,体检的单位越来越多,整个科室都是加班加点地忙,祁景琛还有研究生的考卷要出要改,实验要亲自去监督过关。但这几天,实习生也被扔去给体检和出报告的帮忙了。   苏池不回家了,祁景琛往父母这边跑的日子也就多了。前天祁函冷不丁地在家里说,苏池马上就要杀青了,祁景琛半信半疑问:“厂里这么多剧组,你怎么偏知道他?”   离祁函被说出心里话就差一步之遥,他轻轻咳了咳,陈雯赶紧打圆场说:“那我们赶紧抽空去看看吧。”祁函当即以监制贺岁片为由拒绝了。   于是祁景琛专程请假一个下午,带着陈雯去看苏池。这天是周六,祁景琛已经连轴转半个月了,也没什么体检的单位,于是整个科室都欢天喜地地把他送走了。   祁景琛在的时候,由于很严格,冷脸盯着谁谁要挨骂,现在他走了,多少可以稍微放低一点要求。   甚至还可以八卦祁景琛。自从科室里的小年轻基本都关注到了苏池那件事,只要祁景琛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都在讨论他和苏池到底什么情况。   还有人拉出那个所谓实锤祁景琛和女学生好上了的帖子分析,到底哪一对更真一点。当然原贴跟到现在又火了,后面基本都是“理性讨论,这女生和本人导师根本没有接触”“祁景琛确实是苏池主治”等等越来越歪。   郁川川徐梦青这一档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当然选择前者——祁景琛和苏池。一个清冷禁欲帅哥,一个活泼天真帅哥,凑一起谁不叫绝?   但当几人讨论时,正巧被路过的陈茳桦听了半截,此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批评她们懒惰懈怠、不务正业,俨然一个女版祁景琛。   她走后,徐梦青朝郁川川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说:“陈大医生这是学到精髓了。”然后两人挨在一起笑作一团。   苏池在化妆间候场,化妆师自觉地退出去,留给苏池和经纪人私人空间。刘楚勋低声告诉他,一会儿流量大些的时候就公开他和祁景琛的关系。   苏池大惊,直接从化妆椅上弹起来说:“你瞎说什么呢!?我和他都没准备好,木老板允了?你别瞎搞我靠。”   刘楚勋反而被他吓了一跳,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是自己没表达清楚,解释道:“忘了你们已经那啥了。不是那个关系,是你俩就认识,就普通医患关系。”   他听了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又觉得不对:“那你这样不是欺骗民众感情吗?”   刘楚勋立刻摆出一副很有道理的架子说:“这你就死脑筋了。你们确实是情人,但是医患关系确实是普通的啊,没有医闹也没有别的什么。”   苏池虽然很想吐槽那个“情人”,但立刻就听到了敲门声,刘楚勋跑过去开门,发现是一身戏袍的女主角回来了,马上卸妆换下一套戏服。   苏池立刻被副导叫走,今天拍完他的戏份就杀青了。接下来是非常紧张的一幕。在上司面前苏池被铁证如山定死了是叛徒,他决绝地笑了笑后承认。暴躁的上司当场就把他崩了的场面。   苏池一直以为这个男二估计不到十集就死了,毕竟立场不够正派。谁能想到竟然活到了倒数第三集 ,剩下的两集留给男女主角对付最大的反派。   祁景琛带着陈雯走到了监控室,让技术人员专门调出苏池所在的片场,陈雯可以八个超高清摄像头看苏池的一举一动。没想到陈雯还不满意,看着苏池第一段演完,顺利喊卡就对祁景琛说:   “这和我在电视上看也没什么区别啊,带你妈去瞧瞧真人。”   祁景琛不想再惊动剧组,他听过苏池抱怨祁函和自己突击检查一样,制片人和总监都要心肌梗塞了。他们一梗塞,整个剧组都没好果子吃。即使苏池只在里头待最后几天,他也不想自己喜欢的人多受哪怕一点委屈。   陈雯在旁边如同少女般一脸期待地等着,这个仿佛无所不能的吵人儿子。祁景琛想了会儿只好给刘楚勋打电话。   刘楚勋已经下意识养成了觉得祁景琛打电话就准没好事儿的习惯,接起来一听原来是又让自己带进片场。他探了探头暂时没看见苏池,第二场也没开始。于是催促祁景琛赶紧在通道外见面。   苏池第一场结束后,上司的演员在补妆。为了不破坏两人的戏感,故意隔得很远。毕竟那个男演员出了名的喜欢找人唠嗑,实在和那一身军装、一脸匪气的妆容难以融合。   休息期间剧组员工吵成一团,陈雯祁景琛带着口罩,有意低着头走,和大多数工作人员一样。因此基本没人多关注他们,顺利地到达了片场。   刘楚勋把二人安置在暗处,正好可以看见苏池的正脸,第二场一来就是上司对苏池破口大骂,把陈雯吓得叫出来。   祁景琛怕自己母亲的声音被收音设备收走,拉着她想往后退一些,男演员自己喊了卡说:“感觉不对,我调整一下。”   导演点了点头,赞同他的看法,顺便侧目看了看两个陌生的身影。刘楚勋一直在环顾导演那边,见他和身边的监制边看这里边交头接耳,忽然觉得不太妙。   果然没一会儿,监制过来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说:“你们来一下。”刘楚勋听见那高冷的语气、官方的架子、要打官司的势头,已经心如死灰了。   倒不是怕祁景琛和陈雯惹上麻烦,这就是人自家的产业,说白了爱来就来、爱看谁看谁,全副武装全是祁景琛为苏池考量的,结果还是被监制搅局了。   监制趾高气昂地问:“两位有何贵干?哪个组的?”   祁景琛闭着眼睛摇摇头,这人眼力劲儿也够差,在明晃晃的灯下都看不清这个不久前才见过的少爷。   监制见他这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被抓到的私生饭,立刻怒了,威胁道:“我们在场的可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你们是粉丝还是别的组来探底的,最好都给我滚蛋!泄露了把你们赔得倾家荡产!”   声音有些大,门外一层的工作人员朝走廊探了探头,然后又缩了回去,“一个帅哥被骂了”夹杂在给同事的解释里。   祁景琛叹了口气,缓缓摘下口罩,监制当场愣在原地,觉得这人实在眼熟,却又不敢相信就是祁景琛。   然后陈雯也摘下了口罩,一脸怨气地看着监制,监制脚底抹油跑进了片场,刘楚勋看见了心里五味陈杂。虽然这一折腾剧组又要血压升高,但这监制对各路演员简直欺人太甚,他早就想出这口恶气了。   祁景琛和陈雯没事人一样又走进去,站在柔光灯后,导演见到两人颤颤巍巍地拿起喇叭喊道:“开了,准备!”   陈雯心里的愤怒比戏里一惊一乍的惊吓大得多,全程都非常镇定,知道苏池被猝不及防的一枪击倒,六十岁的女强人留下了梨花带雨的眼泪。在一片嘈杂中给儿子伤春悲秋:“多好一小苏啊,死得这样凄惨,你看他最后的眼神,又决绝又坚定。”   祁景琛扶额:“妈您不知道前情别瞎猜。”于是拉着陈雯就要走,陈雯却甩开他说:“就走了?妈还有事,你先回医院工作吧,你今天是夜班对不对?”   他看见自家老妈踏着高跟鞋,一改刚才伤感的模样,走到导演面前,一大堆人围了过去和她打招呼,她立刻开始了作为书记的拿手批评教育工作。   祁景琛转身走出片场,面前却站着还没换下被染红的衣服的苏池,这倒让他怔了怔。   苏池有点委屈地说:“不能抱你,这血浆袋还肯定还剩着,咱俩一抱你也成伤号了。”   祁景琛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说:“乖。”苏池虽然已经是大人了,但独独听到祁景琛说这个字,心跳会加快,带着无与伦比的雀跃。   苏池回头看了看导演制片围成的圈,问道:“我听说你和你妈智斗监制?”   祁景琛摇了摇头说:“那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苏池松了一口气说:“你真是替全组出了口气。”   祁景琛疑惑地看着苏池,苏池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满说:“对我还好,就是对女演员女助理女工作人员……”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斟酌了会儿低声说:“就一天约来约去的……”   祁景琛忽然紧紧抓着苏池的手腕,眼里流露出担忧,苏池赶紧解释:“他对男人没兴趣你放心!”   祁景琛还是不肯松开,苏池叹气说:“那我今天就回你家?”   他手上的劲儿松了些说:“我今天大夜班。”苏池太久没听过这个词,忽然有些恍惚,顿了会儿靠近他,一字一顿地说:“那等你啊,和以前一样。” 第52章   临近年关,各大剧组广告基本都是清理本年度预约的阶段,所以苏池能捡到张泰雨的剧组已经是很难得了,在此之后刘楚勋也觉得不会再有大的机会,一切看元旦上映的张导的《停留》和翻过年来苏池的表现。   不管怎么说,苏池只要渐渐出现在大荧幕上,那么有意向合作的人自然会出现。   但刘楚勋是没想到,苏池一头又扎进了祁景琛家,拒绝了刘楚勋送来的租房合同,也拒绝了回C市老家休息,等着工作室进一步安排。他美其名曰:“闲着也是闲着,A市还好使唤些。”   刘楚勋无情拆穿:“小情侣分不开可以直说。”   制片厂的人要给陈雯赔罪,请他吃饭,祁景琛就带着苏池先离开。一马平川的高速公路上,祁景琛没有再说家长的事,苏池看着消失在地平线的公路,自己倒是认真考虑起来要怎么和家里交代这件事。   虽然他心里也没底,两个人热情能持续多久,祁景琛抓住他的手腕那一刻,比亲吻还要让他心动。   祁景琛在保护他。苏池感到温暖和安全感一股脑儿涌入心窝,心里忽然变得饱满起来,对未来的信心增加了许多。   学心理的老同学告诉他,安全感可以在后日补上,他现在渐渐开始相信这种本应是有些玄学的话。   最后被祁景琛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说:“回去你不用忙活了,我刚刚请了阿姨打扫卫生。”   苏池一听,自己当年唯一的消遣之一就这么被祁景琛摧毁了,不悦地说:“你嫌我弄不好是不是?”   祁景琛习惯了这人无理取闹,轻轻说了几个字:“冬天水冷。”苏池立刻别过微微发红的脸颊。   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照顾人这方面倒是技能点点满了。苏池看着一片萧瑟的公路周围想。   苏池这次进祁景琛家远没有第一次那样小心翼翼,虽然祁景琛告诉他不用费心打扫,可还是费尽心机让祁景琛给他翻翻柜子,把不要的垃圾扔了。   祁景琛大概是很念旧的人,苏池无意间在自己的客房里找到不少已经过期了的糖、玩具形状的饼干之类的东西。   床底下还有一个小箱子,苏池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床底下时发现的。里头估计是祁景琛儿时的宝贝,什么玩具车水枪都有,是苏池小时候望而却步的高级货。   当时他是客人,把过期零食和百宝箱默默放回原位,自己闷在被子里笑,原来这么一板一眼的人,也和自己有差不多的童年。   现在苏池一改客人的身份,以男主人自居,就差逼着祁景琛把户头换成他的了——这是祁景琛说。   苏池吵着闹着要祁景琛给他收拾的机会,他知道这人一身正气,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是可能掉落些童年遗珠罢了,才敢这样要求。   祁景琛最后无奈地看着他说:“你直接把户头换了得了。”   苏池摇摇头:“咱俩以后买新房,户头写给我就行了。”   但现在,这里就是家,是两个人私密而温馨的地方。   苏池在征得祁景琛同意后,找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开始收拾。还要让祁景琛看着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过期零食搜罗出来,全部扔在沙发上坐得笔直的祁景琛面前,拉着他一样样看,保质期从二十年前到十年前都有,最后竟然还有几包没有过期的。   祁景琛难得脸颊微微红了红侧过脸去,苏池一拍大腿:“早说啊你给我买的!我完全不知道,再放放就真坏了。”   祁景琛一脸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补充道:“还好你回来了。”苏池盯着他看了会儿,想通了说:“我懂了,你明明是买给你自己的,不好意思说。放在客房就没人看得见了。”   祁教授这人就是非常诚实的人民教师,点点头自己坦白从宽:“放你那儿你既不好意思翻又不会想到是新买的。”   苏池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祁景琛没躲,由着他撒气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心机。”   祁景琛手机忽然响了,说了几句挂断后,苏池下意识问:“医院有事吗?”   祁景琛摇摇头说:“周六休假,学生基本也放了。”   苏池想了想朋友圈里还奋战在一线的实习生郁川川和陈茳桦,忽然觉得好可怜,竟然在休假的方面已经被开除学生籍了。   他问:“不是年终体检很忙吗?”   祁景琛气定神闲地说:“休婚假,当然不能拦着。”   苏池听完抱着一堆破烂的手一抖,牛皮袋子悉数落在地上。祁景琛走过去弯下腰帮他捡,苏池埋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你和……他们说了?”本该是毫不相干的人,但因为多少都给苏池开过药复查过,苏池一想到各白衣天使的脸,忽然觉得心虚。   祁景琛冲他摇了摇头,神情依旧严肃,苏池知道又被这人捉弄了,抄起地上一个紫色的长方形盒子就往祁景琛身上扔。   扔完两人都沉默了,祁景琛先反应过来,随便从纸袋堆里找了一个把盒子塞进去。   苏池把手伸到他面前,眯了眯眼说:“交出来。”祁景琛没听见一般把一个个袋子立起来,让苏池过来看要扔什么,企图让乱序的袋子蒙混过去。   苏池拍开他的手,快很准地抓住了一个白色提绳的袋子,伸进去一摸果然有刚才的盒子。   苏池半拿出来看了看,刚刚猜测过可能是的东西明晃晃地放在眼前,苏池第一反应是懵了,然后下意识看看拆封过没有——之前接过个本,女主就是这么查男友有没有带人回过家的。   全新的,但刚才好像自己拿着一盒避/孕/套,不由分说地砸到了自己男友身上,然后还逼着人家再把这玩意找出来。   祁景琛清了清嗓子说:“医院性安全宣传教育周发的。”   苏池不信,哪儿有这么好的单位发这么高级的货,还是加量版?这么有钱不如扩建一下病房。   他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出来:“你就是对我图谋不轨!”然后扔下袋子跑进了房间,任凭祁景琛怎么道歉也不肯出来。   苏池趴在床上,控制不住地想这件事。他听说会很疼,但祁景琛真的要也不是不行。   不对,苏池猛地坐起来想,怎么就默认自己在下面了?这不合适,俩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谁行还说不准呢。   但要说他要是压着祁景琛,那实在是诡异而恐怖的画面,苏池摇摇脑袋不愿再想。   苏池忽然想要整理一下,想多一点家庭成员的参与感。接着外面的人也很有家庭成员的自觉,苏池隔着门听见打开袋子的声音,悄悄拉开门缝看,那人背对他整理着袋子里的东西。   苏池无声地笑了笑,那个没有轮廓的家忽然有了形状,凌乱地色块各自归位,好像变得有模有样。   小插曲或者说是,打开新生活的门总要有点门槛。苏池的小助理不知道怎么找上了祁景琛。那天是在医大门口,下着小雪,祁景琛刚刚指导完留校学生的实验,保安室就给他打电话说有人找。   他心下疑惑,难道是祁函和陈雯来了吗?到了门口却发现是有一面之缘的女生。他穿着浅蓝色羽绒服,加绒黑色短裙,但在冰天雪地里依旧被冻得不轻。见到祁景琛后,有些哽咽地说:“到人少的地方说吧。”   大学城一般都是荒郊野外,好在咖啡店奶茶店比较多,女生选了一家人比较少的走进去,象征性点了东西后,他冻得通红的脸上浮现出焦虑。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还是要和您说一下。张导的戏已经整体杀青了,接下来、接下来……”   女助理深吸一口气说:“您千万不要让苏池和监制单独在一起。”   祁景琛虽然觉得这人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但也没看出来人有多坏,疑惑地看了看小助理,她浑身有些发抖说:“我听说他们最近要庆祝杀青,要在圈子里找乐子……”   祁景琛眉头一拧说:“苏池告诉我他对男的不感兴趣?”小助理点点头,大眼睛瞪着祁景琛喘着气,豁出去一般说道:“对,不感兴趣!”   “但那天监制大半夜要找我,敲错门了,跑进了苏池的房间里。我只听见震天响的声音,但很快监制就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应该没出大事。”祁景琛眼神里闪着怒气,对女助理的话却还是抱有怀疑。   她又诚恳地说:“但这次他又叫上我了,我不敢去,也不敢拒绝,可我觉得苏池不能就这么毁在他那里。”   祁景琛想了想,先压住中烧的怒火问:“你是本地人吗?”小助理摇了摇头说:“不是,但租了房子,大学也在这儿上的。”   “过年回家吗?”   “不吧,年关有个艺人要去春晚,都得轮着陪她彩排。”   祁景琛安慰她“别急,虽然我不懂你们的规矩,但现在看来,你最好请假回家。”   小助理显然是犹豫的,一来是觉得自己是个小角色,不会被怎样的侥幸心理,二来是既然进了这个圈子,她觉得多少要有点觉悟,三来她真的想借着这次春晚看看,能不能升职加薪。   祁景琛大概猜得到她的想法,严肃说:“没有哪种侵犯是义正辞严、必须发生的。”   女生呆呆地看着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那苏池还是先托您照顾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安不安全,但刘大哥转告的话他肯定不会听,您可能还会让他信服一点?”   祁景琛觉得有意思,她明明是一点两人的关系都不知道的外人,怎么会这么信任自己,于是问道:“怎么说?”   小助理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解释道:“我看在制片厂,您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应该是很放心您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4 15:31:58~2021-08-25 15:2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祁景琛和小助理道别后回到办公室,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杨哲成带着他小女友在院子里你侬我侬,祁景琛看了眼忽然腾起异样的感觉。   如果是苏池,两人恐怕不能这样不畏人言地依偎调笑,当然这也不太符合两人的性格。但祁景琛总还是想着能见天光,能收到祝福的声音稍大于负面的声音都好。   他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一整天停停下下,硬是飘了一天的雪花。他头一次觉得和苏池的未来,看得不太清了。   两个人都是快奔三的人,站在人生和事业的关键节点上,实在不应该插入太多的感情是非。但爱情是奇迹也是上帝的礼物,收不收都一定要送到。   只是这次,如果无疾而终或者没能有个好结局,祁景琛觉得大概要遗憾一辈子吧。   苏池在窗边看着飞雪停止,算了算祁景琛差不多也该到家了,于是把锅里的鱼汤端出来,添出两碗饭,放两双筷子,简直比在戏里还自然。   苏池难得折腾了很费功夫的鱼汤,乳白色的汤汁和黑皮白肉的鱼放在一起,看上去很诱人。   他收到了母亲的短信,让苏池今年有空的话回来看看。苏池猛地想起家里这道鱼汤,于是踩着积雪的小路,跑到人烟稀少的海鲜市场捞了条鱼。   老人很少主动联系苏池,生怕耽误他的工作,只是最近半年来两边的联络因为苏池而增加。   他们也不会用微博之类的社交平台,不知道苏池眼睛的事情,还以为联络增多的儿子只是不怎么忙了,于是试探着让他回家看看。   苏池不太确定祁景琛那边的意思,吃饭的时候咬着筷子不吃菜,祁景琛心里也压着事,很快就看出来不对劲,放下筷子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池摇摇头,隔了会儿又闭上眼睛点点头,祁景琛想趁着问监制的事,苏池放下筷子,清脆的声音让他打住。   苏池看着他的眼睛,他也自然地对视过来,说:“过年和我回趟家吧。”   祁景琛显然是诧异的,进家门前的忐忑统统退居二线,疑惑和轻微的喜悦翻腾上来,他顿了顿问:“你之前不是……火坑理论?”   苏池立刻想到自己说的,红了红脸解释:“老大不小了,还能祸害谁去!你收着吧。”   其实他有一瞬间的心虚,或许是血亲间的默契,当母亲半含半露地暗示他,遇到合适地就成家吧的时候,苏池心跳猛地加快了。   父母是农民出身,一直也不明白娱乐圈里杂七杂八结婚恋爱的一对对,只觉得反正是个工作,总有同事,知根知底合适就成。   他们自然也是没有考虑过,还可能和非同事的同性在一起的事。苏池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么就只有带着人去一趟了。   祁景琛笑了笑,看到他眼神里闪过的一丝不确定,苏池低下头给他盛了碗汤放在手边,祁景琛握住他要收回去的手腕神情严肃问:“你最近和那片子的监制有联系吗?”   苏池神色一滞问:“提这个做什么?”   相处了半年,祁景琛又对他的面部表情变化比较敏感,当即意识到那人联系过苏池,苏池和他四目相对,知道瞒不过这人了,但还是打算试一试:   “没有啊……”话说出口时,苏池自己都感到万分无力,祁景琛不再看着他只是说:“不许去。”   苏池放下碗筷挣开他的手说:“我不去,王烽他还请了我那小助理,她怎么办?这不明摆着羊入虎口吗?”   祁景琛的语气里也带着怒意说:“你就能保护好自己了吗?”   苏池顿了一秒说:“他对男的不感兴趣,怕什么。”   祁景琛的脸庞迅速凑近,在苏池面前放大,那人温热的嘴唇覆上来,毫无章法地撕咬和苏池的挣扎下,口腔里迅速传来腥味。苏池推搡的力道大了些,桌子被狠狠推动,雪白的鱼汤洒在桌面上。   苏池被吻得快要窒息,失去了抵抗的力量,祁景琛好不容易放开它,和他一样大口喘息着,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说:“这不是理由。”   但凡有1%的可能性你会受到伤害,我都不能放心你去做那件事,别人不可控的表现不能保护你的安全,所以,这不是理由。   苏池靠在他的肩膀上,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调整好呼吸后他开口道歉:“对不起。”   遇到祁景琛之前,苏池确实会如自己所说那样,头脑一热就去了。之前有类似的事但都有惊无险,更是助长了他的习惯。   但现在,即使自己不在意,也有人会为他难过了,他不能再如曾经那样任性。   后来两人没什么话,沉默着吃完后默契地一起去洗碗。祁景琛没有收到这人的回答,心里也没有底,苏池确实是“我错了,下次还敢”的典型代表。   苏池放好最后一个还留有热水余温的碗,祁景琛已经被他打发去洗手休息了,他却没有走。苏池一回头就看见他站在狭窄的通道口,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苏池被祁景琛的眼神看得发毛,灯光昏暗,让他觉得仿佛是恐怖片。他小心翼翼走上前地问:“怎么了。”   他下围裙挂在另一面墙上,紧接着受到了今天第二次,被祁景琛大力箍着手腕,这人看上去没几两肉,腕力臂力却好得不行。   苏池挣扎着后退半步,立刻贴到了冷冰冰的白色瓷砖墙上,祁景琛把他的右手按到头顶上的墙面,眼色阴沉看着他问:“他碰你了没?”   苏池楞了一下,一时间还不知道话里是什么意思,紧接着那天的记忆迅速涌了上来。   监制王烽,当天喝醉酒敲错了门,见到是个白发大眼的没人,都没仔细看到底是谁,狠狠地就推开门,苏池毫无防备,一个踉跄后退一部,那人就顺理成章地进来了。   他不知道王烽还有这等爱好,但酒精的作用让他行动缓慢,看着苏池先是只是傻笑,正当苏池准备打电话时,那人却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伸手拍掉了苏池的电话。   带着酒气的话飘出来:“不专心,还想联系谁?”   说完就抬手要摸苏池的侧颈,他猛地一躲骂道:“你他妈看清楚我是谁!”   王烽的手立刻停在半空中,眼神稍微清明了三秒,骂道:“晦气!”然后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门。   苏池以为王烽是请了不三不四的人来陪床,结果走错地方了,谁知道看见他要去敲小助理的门,苏池再次呵斥他,可能把他的好兴致都耗光了,也就闷闷地骂骂咧咧地走了。   当时苏池想,要是剧组里对他还有温和礼貌的暖男印象的小姑娘,看了这个场景,估计要去洗眼睛吧。   后来他问了问小助理,才知道是半强迫着她准备上床,还好走错了,不然根本无法挽回。但小助理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扎得苏池心疼。   苏池还在回忆、还没想好如何回答时,祁景琛就已经按着他,从他的额头一直细细地吻到鼻尖,唯独放过了红润的嘴唇。   然后是脖子,祁景琛轻轻打开门牙,在上面留下浅而易消的痕迹,苏池觉得又痒又麻,仿佛中了什么无解之毒一样。   祁景琛的手伸进他的居家服下摆,他下意识地想挡,却猛地明白了这人究竟在干什么,于心不忍下放弃了挣扎,任由那双灵巧纤长的手划过他的小腹和胸膛。   他在确认、他在寻找原始的安全感,皮肤接触才会让他觉得安全。同样的,如果被别人碰过,他必然也会暴跳如雷。   苏池靠在墙上,没有过度抵抗、没有自责、正大光明,甚至有些纯情的反应让祁景琛确认,那人确实没有碰过他。   祁景琛相信,很多时候□□要诚实得多,医学检查也一次又一次地证实这一点。   苏池轻轻抬起手,颤抖着放在祁景琛的头顶上,他和祁景琛已经有了反应,生理本能下一步就是生命的结合。   苏池忽然觉得左眼有些不适,涨疼感打破了暧昧旖旎的气氛。祁景琛也感觉到了不对,猛地抬头看向苏池,眼里的朦胧瞬间化为清醒。   他犹豫着用左手指了指左眼说:“疼。”祁景琛警觉地问:“有暗示用药吗?   苏池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一定。”祁景琛早已松开了右手,轻轻握着他的手腕揉着说:“先去医院。”   没有专业设备,谁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只看得到苏池眼里忽然多出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他如同初见时那样在苏池眼前比了数字,这次还好,他还看得清,或许只是眼压过高眼睛痛而已。   徐梦青值夜班,见到两人偷偷在厚外套之间牵着手来,第一句话想吐槽禁止秀恩爱,第二反应立刻觉得这个组合这个时间出现,非常不合理。   苏池坐到她面前,和平时复查一样,给徐梦青描述了情况,直=并说自己猜测是情绪激动引起的,徐梦青听了蹙了蹙眉问:“你说你吃完饭就忽然不舒服,哪里情绪激动了?”   苏池对答如流:“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   徐梦青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祁景琛,又问:“你现在住哪儿?”   苏池差点开口报祁景琛的家庭住址,祁景琛先开口:“和检查有关系吗?”   徐梦青无奈地点点头说:“没有没有,走,去有设备的地方。” 第54章   走在走廊上,徐梦青按了按太阳穴看着祁景琛说:“瞧他折腾的,你就是放假也得往医院跑。”语气里是关心祁景琛,苏池也知道她是开玩笑,祁景琛却冷着眼看着徐梦青一言不发。   徐梦青少有工作失误,自然也没怎么见过这么寒气逼人的祁景琛,吓得她脖子一缩噤声了。苏池跟在两人身后,并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忽然很凝重,   徐梦青拿出了苏池见过最温柔的翻眼皮、照白灯的动作,最温柔的语气,吓得苏池以为自己已经没救了。   最后结果出来,他让苏池先出去,单独和祁景琛说。苏池一看这架势,心脏更是砰砰狂跳,但徐梦青又淡定得不行。   祁景琛却执意要苏池也跟着听,苏池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生怕两人瞒着他什么。徐梦青叹了口气说:“边缘有感染,而且是反复的,估计是排斥,我还是建议再做一次。”   她看了看祁景琛对苏池说:“他肯定也是这个意思。”苏池在一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把目光投向祁景琛,祁景琛看着徐梦青,话却是对着苏池的:   “和第一次的风险差不多,但你现在要做估计排不上队。”   徐梦青立刻插话:“陈茳桦当时怕苏池要做,征得他经纪人同意后就帮他排着队了,估计新年就能用上。”   苏池惊讶地看了看祁景琛,徐梦青又补了句:“阳历新年。”殊不知苏池心里泪流满面,陈茳桦究竟是什么半仙吗,订了冬天结果冬天还真出事儿了。   苏池拿着一堆眼熟的药离开医院,和徐梦青说他要再考虑考虑就走了。祁景琛第二天还要正常上课上班,苏池不想耽搁他太久。   他打开祁景琛最后一个月的课表,发现平均下来竟然每天只有一节课。苏池扒拉着手机屏幕问他:“期末这就没课了?”   “研究生基本都在实习,书面课程提前结业了。”苏池反应过来祁景琛医教研的平很关系,很自然地猜到:“那你在医院就多了吧?”   祁景琛点点头,决心还是要说出那个决定:“这个月评估结束,我可以回手术台了。”   苏池愣了愣,他第一反应是奇怪,祁景琛前几天不是还在指导手术,后来意识到这人说过再也不碰手术刀。   或许是那件事终于翻篇了,或许是他终于想通了,也或许是不知道那阵风吹来了勇气让他做出这个决定。   苏池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所有人都会为他爬过那个生命的大坎而感到高兴。   “那如果……会是我吗?”一个句子被苏池说得支离破碎,祁景琛一定是听懂了的。他半开玩笑一般说:“你放心吗?”   苏池低着头,声音有些闷:“放心啊,弄坏了我一辈子赖着你。”   “那还是不治了吧。省得活蹦乱跳以后跟了别人。”祁景琛难得和他贫嘴,苏池朝他吐了吐舌头说:“哪儿敢啊。我俩放哪个出去不是祸害。”   祁景琛一脚刹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苏池低头解着安全带,忽然感觉眼前光线一暗,下意识抬头却正好被驾驶座上的人吻住了。   苏池抱着他的脖子用力回应,像是没预料到他会这般主动一样,祁景琛有一秒的停顿,尔后按着他的后脑勺把人推到玻璃窗上,深深地亲吻着。   气息凌乱中,他低声说:“元旦去我家吧。”苏池耳鸣还没过去,但这句话多少听清楚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办法,就是这个人了,苏池牵着他的手时想。两人被对方半哄半骗,连家长都要见过,再提什么可能不会一直在一起,就太不合时宜了。   苏池侧过头去看了看祁景琛,又看看前方,那人没有看他,却说出了他心之所想:“要考虑以后了。”   “嗯。”苏池轻声答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回应他。   晚上苏池热了牛奶,到处找却不见祁景琛,最后他打开书房的门,忽然想起来这人睡在地上的事,见到与当时如出一辙的姿势,他笑着问:“又睡地上?”   祁景琛拿着本厚厚的笔记没有回话,苏池把牛奶放在书桌上就要走,他喊道:“你决定了吗?要手术吗?”   苏池猜测着说:“你找了这么半天,应该是更好的办法吧?”祁景琛合上本子点了点头。   虽然得知祁景琛有可能主刀,但总不能为了他就去做手术。惧怕手术也是人之常情。   苏池仔细地找了好几个医生朋友打听,建议都是一致的“既然排斥了,那不如再做一次。”到后来他甚至怀疑这句是不是推销话术。但实际上,果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到了签字的时候,徐梦青让他提前一周就要住院,把事情处理完、假请好,公关式的语气让苏池忍不住吐槽:“你们不是医者仁心吗?怎么见我这么决绝也不安慰一下?”   徐梦青给他一个白眼儿:“人人天天那就光顾着仁心去了,还怎么治病,我们第一个先难过死。”   他脑海里忽然冒出祁景琛的样子,心脏缩了缩叹了口气。徐梦青大概猜到他的想法,揶揄道:“你家不就坐着个受害者吗?”   苏池呸了一声,拿着底单走了。他把手术安排发给祁景琛,无奈地说:“这下子去哪家过年都泡汤了。”   今年春节早,元旦没几天就是春节,苏池叹了口气说:“那你得把我留得久点儿。”   王烽请苏池吃饭,他面上没有拒绝,心里却打算给这人点苦头吃,于是把地址小心记了下来,后来还确认过有没有变。   祁景琛去上班了,苏池让刘楚勋送他过去。路上和刘楚勋讲了讲自己的计划,刘楚勋听了拍手叫好。   “对了,那小姑娘先回家了。”刘楚勋想起来就和苏池说,苏池听了先是点点头,后来突然反应过来说:“他和祁景琛一定见过的。”   否则祁景琛怎么那么突然就问到王烽的事,怎么会仿佛知道很多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但他不想暴露这点,于是只是告诉苏池“不要去”,而没有说“她已经安全了”。虽然逃走也不意味着安全。   酒过三巡,王烽红光满面。这个局就只请了苏池和他的助理,却迟迟没有等来苏池。   后来意识到被耍了,王烽愤怒地咋了好几个酒瓶,起身要走时倒是等来了人民警察。这天他好巧不巧还真请了小姐来助兴,顺利地被抓到了嫖\\娼。   苏池本来只想着,大概会拘留之类的,没想到不知道怎么被人捅到了网上,不管以前他有没有犯过,此后他的名声在圈里圈外都臭气熏天了。   张泰雨也被吓得不轻,生怕自己的片子就这么搅黄了。最后只能在制作人里隐去这个监制的名字。工资一分不少,但之后断然是不会合作的了。   拍宣传海报时,剧组里的人见了苏池都微微有些害怕,苏池早已习惯。他在这个剧组,就没有哪天觉得气氛正常过。   就凭这一点,这片子就不会是什么好片。只能希望观众轻点骂了,好在苏池也不盼着这部片子就复出,不过是人前露个面而已。   他还是和戏里穿得差不多,一件黑色风衣,一块卡其色围巾,黑色呢子帽。女主角倒是一连换了好几套旗袍、裤装,苏池也沾光多拍了一套浅绿色长衫。   镜头前两人还是饰演最终没有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有甜蜜也有遗憾。最后女主角和他并肩时,低声感叹:“下次要拍一个和你甜甜地在一起的剧。”   苏池笑了笑让她正经点,一会儿拍不出别离前最后一次并肩的感觉了。   女演员摇摇头,眼里流露出难过的神色,看着苏池明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舍说:“看见你难过,是个人都要心疼。”   苏池忽然觉得,如果这句话是真的,祁景琛会看上自己那不就是天经地义吗——那段时间确实是他最难过最低沉的时候,祁景琛天天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应该也有感觉吧。   女主角走的时候看见苏池经纪人没来,晃了晃车钥匙说让她的经纪人送,苏池摇了摇头说:“我家人来接我。”   她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苏池有女朋友之类的,于是猜测是家人。点了点头笑着骂他:“你是妈宝吗?”   苏池歪头想了想,严肃地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让祁景琛把车停在两个十字路口之外的综合体对面。见了面后他想起女主演说的话,试探着问道:“我明年拍个恋爱偶像剧,你看成吗?”   祁景琛明显地皱了皱眉头,但又不想耽误他的前途,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苏池笑着说:“不用勉强,我看懂了,你不大乐意。想想也有道理……”   祁景琛冷冷地说:“知道还问我。”   苏池一脸严肃:“当然要问了!咱们是一家人,这种东西又有点敏感,怕你……”   祁景琛想知道他拖长的尾音是什么,催促他:“不说了吗?”   红绿灯路口时,苏池坏心眼地趴在他的肩头说:“怕你不要我了。” 第55章 正文完结   苏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如女主演愿接到俩人的恋爱偶像剧,换上病号服躺在医院里,他倒觉得像是恋爱偶像剧。   祁景琛确实长了张偶像剧男主的脸,他俩确实在恋爱,凑在一起那就是恋爱偶像剧。   苏池翻了个身看着擦黑的窗外腹诽自己,实际上明明一点都不恋爱偶像。也不知道这人之前找了千奇百怪的理由来看他,治疗小组终于批下来他是主治主刀以后,人就竟然不见了。   回想第一次住院时他也没这么矫情的感觉,祁景琛不来他还觉得皆大欢喜,毕竟病人不想见医生是人之常情,但两人关系有了实质性的变化是板上钉钉的事,见到祁景琛也不单纯就是“医患关系”。   无所事事的手术前两天的晚上,苏池胡乱吃完饭就站在床边看夜景。元旦不负众望地在病房了过了,好在祁景琛父母都忙着年会和贺岁片,本来也没什么聚一聚的空。   说是一起吃饭,那完全是因为苏池。现在他要手术,两个长辈叮嘱他好好养病,忙得根本不可能来探望,他也受不起这样的探望。   他只想在过年前能顺利出院,带着祁景琛回家一趟,生怕父母知道自己动刀子的事。刘楚勋也跟着工作室忙应酬,翻过年后很少来看他。   苏池在这种时候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自己订了医院餐按时吃,跟着医嘱用药,非常乖巧。   他每天都尽量乖一点,他想听祁景琛亲口说出那个带着宠溺和夸奖的字。   VIP病房位置比较偏,看不见霓虹灯也看不见星星,苏池心里一阵窝火,趿着拖鞋往天台走。当班的护士医生多少都认识他,看他状态挺好也就随口问了问:“上哪儿去呀?”   苏池点点头说:“到处走走,憋死我了。”护士没再多问。   他顺利地推开铁门站在了天台上,门边靠着一把折叠椅,苏池提到栏杆边上,打开坐了上去。他早有准备,在病号服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凉风吹来还不算太冷。   A市本来也不是很冷的城市,遇上没有雪的晴夜就更温和了。苏池看着星星点点灯光渐渐亮起,星辉沉默在人造光源里,忽然听到身后开门的厚重声。   他立刻起身,如果是来找凳子的,就赶紧还给人家。结果那人关上了门抬头朝他走过来,苏池挑了挑眉笑着说:“是你啊。”   祁景琛一手抱着件黑外套,一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苏池侧着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祁景琛,那人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眼神里似乎翻滚着汹涌的潮水。   不是生气也不是责备,是苏池没见过的其它情绪,被主人隐藏得很好,但还是在恋人面前泄露了一角。   苏池还是忍不住欺负他:“你还知道来找我,几天不来难道不是始乱终弃了吗?”   祁景琛摸了摸他的头顶,风把它的声音吹得有些凌乱:“总要做点准备,难道赤手空拳就手术吗?”   苏池别过脸去假意生气,祁景琛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他抬起手下意识转过头说:“别闹。”   然后他手上那件黑外套就落到了苏池的身上,苏池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身体靠近他,热量先一步传达到。   苏池动了动嘟囔着说:“哪儿要裹这么多,我穿了外套的。”但手上的动作却很配合,拉了拉那件披着的衣服。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俯身给他理衣襟的人说:“我穿了,是不是该夸我一下。”   祁景琛知道他的脾气,无奈地说:“是啊,乖。”苏池迅速低下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逃似的拖着凳子后退半步。   祁景琛也往前半步,天台上的灯正好落在他的脸上,睫毛的阴影盖在脸上,苏池还看见,这人两颊处竟然浮现了淡淡的红晕。   他忍不住吐槽:“我靠,怎么这么纯情,其他的不也干过吗?”祁景琛没说话,苏池转过身子继续看天,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苏池忽然抓着祁景琛的手腕说:“看,有一颗星星。”   祁景琛抬头,泛灰的夜空中挂着孤零零的星星,他看了看苏池一脸高兴,问:“一颗就这么高兴吗?”   苏池点两下头解释:“就是一颗才显得很稀奇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点永恒的光亮,祁景琛忽然说了毫不相关的话题:“你能不能……别这么乖。”   苏池疑惑地看了看他说:“又没人来照顾我,不乖点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而且我都快奔三的人了……”   祁景琛打断他:“第一句。”   苏池回忆着想复述,却立刻明白了祁景琛的意思——他大概是心疼自己没人照顾。   苏池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祁景琛抓住他晃动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苏池哑火,静静地看着他。   “可以来找我。”祁景琛低声说,苏池勾了勾嘴角,说出了第一反应的话:“护士医生得放心啊。而且我怎么好来麻烦你,又没大事。”   他朝祁景琛勾了勾手,那人俯下身来,苏池抬手抱了上去,平和安定的声音在祁景琛耳边打转:“别紧张,我要依赖你的时候还多呢。”   祁景琛松松环抱他的手骤然缩紧,安全感在两人的身体里冲撞,苏池眯了眯眼心想,果然还是猜对了。   这人在紧张,可能是时隔多年正式主刀,也可能是第一刀要开在自己恋人的身上,反正就是种种琐碎的原因让他没办法那样游刃有余。   但没关系,这次还是他们一同面对。   祁景琛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诉说:“你每次很乖很听话,都是很寂寞的时候。”   苏池被他戳中心事,心跳忽然快起来,下意识想否认。祁景琛手指点在他的胸口处继续说:“我们今后也是聚少离多,怎么办?”   苏池伸出修剪得圆润的食指指甲,刮过祁景琛的侧颈:“没关系,我们都知道对方会在。”   祁景琛手臂的力道松了松,但仍旧没有完全放开他:“快回去吧,别着凉。”   苏池无奈地动了动他的胳膊说:“那要我的笨蛋恋人放开我啊。”祁景琛顿了一秒,完全起身前吻了吻他的额头。   苏池看着面前白大褂被蹭得有些乱的男人,有些可怜地问:“这几天你回来看我吗?”   祁景琛斩钉截铁,虽然心已经快拧在一块儿了:“不来,影响状态。”   苏池叹了口气点点头:“那你好好准备。”祁景琛快走时,他拉着那人凑在耳边说:“把我弄坏了,我赖你一辈子。”   “好坏都是我的了。”祁景琛面无表情地这么说,苏池知道他早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不过是藏得比较好而已。于是他勾了勾嘴角说:“你就偷着乐吧,我替你笑了。”   依旧是标志的、灿烂如同日光和烟花般的笑容,但苏池会长在,而不是烟花那样转瞬即逝,这就更加美好了。   苏池走回病房,裹得跟个球似的的他被路过的人看了好几眼。他才不管,就算后背已经微微发热他也不想在半途脱下来,祁景琛的气味残留在上面,让他安心。   躺回病床,他问前来查房的医生:“手术完多久能出院啊?”医生看了看他的病历说:“你不是做过了吗?顺利的话直接走都行。”   苏池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医生并没有理会,合上病历走了。他第二天专程到普通病房附近,和病友聊了聊才知道,原来真的可以回家疗养,难怪当时说放就把自己放到了祁景琛家。   他这几天翻了翻陈茳桦的朋友圈,也算间接了解祁景琛的日常,眼科似乎一直在忙年终体检,A市单位数量可观,个人检查意识也有所提升,总之各个科室都是特别忙碌,陈茳桦似乎写体检单都要把手写断了。不知道祁景琛在忙哪方面。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冬日,穿上无菌服躺好,从长长的走廊推到手术室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白大褂、无菌服、快速熟练地带上手套,神情严肃。   苏池见到他,内心非常平静,闭上眼任由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尔后离开,麻醉是进到里头才做,并且另一只眼睛只是被盖住,也并没有完全睡着。他甚至还能听见那个冷静的声音。   苏池情绪莫名就上来了,有些想哭。   手术很快结束后过了两天,不管是祁景琛还是刘楚勋都不敢心大地让他立刻出院。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祁景琛用电筒观察苏池的恢复情况,又在他身前比了比数字。   苏池笑道:“都看得见!左眼也看的倍儿清楚!”   陈茳桦后来给他定时复查,她的脾气也被一年的实习磨得差不多了,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暴躁地指责苏池,还细心地给他添补用药。   郁川川主要跟着徐梦青问诊,唯一来看过苏池是教她怎么认哪种是好技术。   被几批研究生分别从不同角度围观,苏池忍不住吐槽:“能别把我当个实验品似的成吗?夸祁景琛也不用来这么多人吧?”   徐梦青听了笑了出来,私下和姐妹说:“俩人可甜了,我带研究生去学习,人以为在夸祁景琛。”   但苏池给祁景琛吐槽过以后,整个科室人均收获了多出来的一天大夜——听说排班的看祁景琛辛苦,好不容易重返手术台,把他的拿给别人均摊了。徐梦青挥别了研究生们后,喜提值大年三十。   腊月十一,祁景琛带着苏池在院子里走走,去晒晒太阳,顺便办了出院。两人手牵着手走在人迹罕至的小院里,苏池缓缓开口说:“握着咱俩照片那人,和王烽一起被抓去蹲大牢了。”   祁景琛转过头想问,苏池明白他的意思先回答:“我当时就大致才到是谁了,毕竟差点想上我……”   他握着苏池的手收紧,苏池也回握过去,两人一对视,那是了然的眼神,不言语的过去如同秘密一样留存在二人心里。   苏池低声呢喃着:“那可是我俩第一次拥抱……也太狼狈了。”   祁景琛摇摇头说:“很可爱的。”   冬日暖阳下,他们站在枯萎的爬山虎架之间,交换了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吻,和温暖的拥抱。   还有很长的路,可以一起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谢谢小可爱们!欢迎关注下一本呢! 第56章 番外1   徐梦青走在狭窄的病房通道上,侧头看着玻璃窗里的病人安静地休息、和亲朋交谈。   查房已经结束,但是否关灯休息还是病人自己的权利。徐梦青大夜班暂时还是闲着,想多走几圈看看情况。   她左胸前夹着工作牌和笔,忽然身侧窜过一个人,撞掉了那支绿色外壳的碳素笔。   徐梦青捡起笔下意识要说教,那人却跑得飞快,立刻就没了影儿。穿着也完全不是护士服或者白大褂,徐梦青心头一紧快步跟了上去。这个点儿病人基本都要睡了,大喊大叫太影响休息,徐梦青决定弄清楚情况再想对策。   那人很熟悉医院的地形,窜进VIP病房区后还能绕到安全通道,最后在一片阴影里进了问诊楼层。   徐梦青终于在他放缓脚步后看清他的衣着:深蓝色的长袖外套,黑色阔腿裤,外套的尺码仿佛大了一些,走路的姿势来看,包裹着的身躯应该再小巧一号。   虽然用“小巧”形容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性不太合适。徐梦青看着那个背影,思考着自己和他正面冲突的话,应该怎样保护自己,最后想到同为夜班的男同事,微微松了口气。   楼层里,开单子和取药的药房已经熄了灯,那人侧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步伐很镇定。   问诊室的门都关了,除了值夜班的几位亮着灯、开着门。他再往前走,不是问诊室就是死胡同,徐梦青停下脚步攥紧了双手,却看见那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问诊室,她抓了抓刚刚剪短的头发,忽然觉得背影有一丝眼熟。   只是这人自从眼睛治好以后,再也没来过医院。这当然是正常的,健康的人不来那才是好事儿,总不能盼着人家还给医院送点礼吧?   徐梦青在今天以前都不知道,这个渐渐活跃着要复出的明星,早就把自己赔进去了,比送什么礼心意都大。   苏池揣着两张业内观影的电影票,秉着想给祁景琛一个惊喜的理念,鬼鬼祟祟地混进了医院,凭着一年前在这里混迹的经验,轻车熟路地从人迹罕至的住院部摸进了问诊室。   他从陈茳桦那里打听到,祁景琛这个月最后一次夜班就在今天。已经忙到一天赶三场活动的苏池,硬生生挤出一个晚上来找祁景琛。   票再不给,就要错过业内观影的时间了。他还是希望祁景琛能再快一点看到自己,在更多人看到之前,能提出那么一点宝贵的意见。比在场影评人例行公事般的长篇大论,能让他欣喜得多。   苏池推开门,里头的白大褂下意识地抬头,祁景琛和他对视上一眼时,也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虽然只是半年没见到真人,但不论是视频电话还是祁景琛有意无意刷进苏池的微博、节目、短视频,单方面见面的次数不算少。苏池见到那人冷静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诧异,心情忽然欢腾起来。   他折腾半天,不就为了这一刻吗?   面前的人白大褂里套着浅色衬衣,和分别时厚重的冬装完全不一样,但有些疏离是一直没有变的。   他知道,那若有若无的疏离之下,藏着隐忍而深沉的热情。苏池表现得很淡然,慢慢靠近桌前的人,祁景琛抬头问:“复查日是今天?还专门挑晚上?”   “这不是祁主任在吗,赶早不如赶巧。”苏池缓缓打开手掌,把电影票按在桌上,两人隔着桌子,靠得不算近。徐梦青从远处走过来,第一反应是这两人要打架了。   苏池摘掉眼镜和口罩,祁景琛终于得以见到爱人的脸庞,心满意足地碰了碰他的脸颊说:“今天很闷。”   苏池点点头:“要下大雨,我估计走不掉了。”他指了指祁景琛身后,蓝色屏风遮挡下的是一张单人床。苏驰眼里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祁景琛看得见他的背后,站着不知道该走该留的徐梦青。   苏池发现他不仅没有回答,还不停地在看向别处,于是顺着祁景琛的目光看过去。他想起来路上撞到了个女医生,有点眼熟,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徐梦青。   苏池歪头想了想,徐梦青正要拔腿就跑,眼见着苏池忽然弯下腰,吻在了祁景琛的唇上。   门外的徐梦青瞪大了眼睛,快步离开了问诊楼层,等她在安全通道里平静下来,后背已经是一身的汗水。   她要捋一捋,才能完全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池忽然吻上去后,祁景琛仿佛有感应一般,双手扣过他的后脑勺回应着他,两人在白得刺眼的问诊室完成了一个深吻。   分开始两人微微喘着气,祁景琛说:“故意的?”苏池勾起嘴角一笑,没有回答。他分明看见祁景琛眼睛里划过的满足和喜悦。   苏池拍了拍桌上的电影票说:“今天有正事儿。”祁景琛看了一眼电影的名字,正要开口拒绝,他立刻说:“当然不是祁制片的家属,是我们剧的医学顾问,来A市看业界观影会,提供宝贵的意见。”   祁景琛哑然失笑,虽然是医学顾问,但其实大部分常识苏池也恰好具备——毕竟还真是个和眼科相关的片子,祁景琛没怎么被打扰,反而拿了署名权,让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接受。   苏池倒是说得露骨:“反正你是责任人之一,到时候医学常识方面被抨击了,咱俩都得完。”   祁景琛看了看手机,忽然岔开话题正色道:“我俩完不完不知道,你要是再不休息,估计是真的要完了。”   苏池被他一说,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祁景琛接着说:“刘楚勋让你有空就快睡了,他知道你是偷偷溜出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走的。”   苏池:“……”   虽然刘楚勋没说错,但在祁景琛面前这么说,让他觉得非常丢人。他不想让祁景琛知道自己是刻意溜出来的,至少保持一个“今天正好有空,就来了”的印象。   祁景琛伸出手碰了碰苏池的眼睛下方说:“一片青,今晚就休息吧。”   于是苏池竟然真的睡上了那张单人床,祁景琛关了里头的灯坐在他身旁说:“睡吧,我看着你。”   安全感溢满整个身体,苏池又一次撑起身体吻了吻爱人的嘴唇说:“好,你不许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1 15:18:12~2021-09-09 17:3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上柳梢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番外2   苏池乘着台导新片百万票房的东风,在公众面前打了漂亮的付出仗,接下来就是更深入的推广和宣传了。   穿插在访谈、综艺之间的,是苏池的话剧。之前一直说好的公益室内话剧一拖再拖,没想到那边真的保留下了剧目,等他身体好了去演。   排练中期的一天,台风过境,下了很大的雨,苏池走得比较晚,到门口放备用伞的篮子里一看,已经空无一物了,他叹了口气打算打车回家,却看见雨幕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渐渐靠近。   苏池早已数不清楚祁景琛哪天上班哪天休息,毕竟他连自己的行程都要刘楚勋提醒,这段时间倒是难得忙里偷闲,在A市也就顺理成章地住进了祁景琛家,   苏池看了看眼前的人,裤脚颜色偏深,应该是被微微打湿了,他问道:“今天这么有空?”   祁景琛把手上的外套和伞递给他,摇了摇头说:“出门就看见你没拿伞。”苏池哑然失笑,该说是因为学医所以很细心,还是说听信这人的花言巧语“对你自然是要上心”?   祁景琛要带着他走出剧场,苏池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让他走进去。   看着面前黑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的男朋友,苏池眨了眨眼说:“不干什么,就想让你看看。”   两人手牵着手走进去,最后收工的场务也早已从后门走了,镁光灯基本都关闭,苏池拉着祁景琛在最高处往下看,只有微弱的日光照在舞台上,观众席上一片漆黑。   苏池慢慢地开始说:“我小时候只来过一次这里,看儿童话剧,结果我爸妈弄错了时间,来的时候已经散场了,我们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舞台。”   “那天天气很好,可我心里像下了雪。”   “所以我对金祥这个小剧场一直有执念,当我有能力站到这个舞台时,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就是要给小时候的遗憾画一个句号。”   祁景琛想开口说什么,苏池立刻打断他:“我知道,在你看来遗憾是过去的事,永远无法弥补,更谈不上什么画个句号,但对我来说,这里给我埋下了戏剧的种子。”   祁景琛看见,微弱的日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心里也就放心下来。   苏池穿着祁景琛的外套,若有若我地沾上了祁景琛的气味,祁景琛望着他,下意识地凑上微微泛红的嘴唇吻了上去,很轻盈,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单纯得像是少年间的吻。   苏池偶尔会不满意,祁景琛有事接吻仿佛小孩打闹一般,不够尽兴,一定要苏池狠狠地伸出舌头和他纠缠,他才会有些粗暴地反击。   后来苏池觉得,祁景琛这就是阴谋,这人就喜欢看自己主动的模样,接吻也是,做//爱也是。   但此时此刻,聊到单纯的年代,这样单纯的吻反而让苏池很舒心,他配合地轻轻啄着那人的脸庞、唇瓣,两人的眼睛此刻显得异常明亮。   离开剧院时,祁景琛撑起伞走出剧院,苏池却拿着伞站着不走,他疑惑地回头看着苏池,对视两秒祁景琛叹了口气,打着伞走到苏池身旁,苏池躲到他的伞下,低着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苏池吐槽他说:“怎么有些时候你会这么直男,明明一起打伞是搂搂抱抱的好机会。”   三分钟后他被祁景琛塞进副驾驶,还在嘟嘟囔囔就算只有五百米也要走得像情侣。   最后祁景琛一句话堵住了他的碎碎念:“下次你走红毯也最好牵着我。”苏池知道自己理亏,才慢慢消停下来。   祁景琛不知道的是,苏池听了自己一句,竟然在考虑如何公开二人关系的事情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见过父母,只能安排四个老人线上开了个会,最终还是要世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再给父母面对面的交代了。   苏池是这么想的,甚至有种莫名的决绝,他一定要在年少时所有梦想和遗憾开始的地方,完成这个公开。   祁景琛,某种程度上也是遗憾和梦想的一部分吧。   为了不让工作室气死,苏池还是先给刘楚勋报备了,他知道自己拦不住苏池,无奈的点点头说,立刻安排公关准备。   他把这个看做惊喜,于是没有告诉祁景琛,如果因此而分手什么的,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那人瞻前顾后的,估计做不出这种傻事来。   一共有十二场公益演出,其中有两场被后援会包圆了,苏池打算在靠后的一场公开自己的恋情。   那天装饰舞台的紫藤花也换了新的,一丛丛一簇簇的紫色,热烈而迷人,仿佛能嗅到紫藤的清香。   最后一幕苏池站在紫藤和星空特效之下,对着美景表达情感,然后舞台灯光熄灭,剧场所有的壁灯都会亮起,黑暗中仿佛充满了浅蓝色的萤火虫。在座的观众发出了工作人员每天都在听的震惊的欢呼声。   本来应该谢幕了,苏池忽然收到了一大捧缠着装饰灯的百合花,带着侵略性的香气来到他面前,工作人员尽力解释道:“是个一米八多的帅哥,穿着白衬衣,短袖……”那帅哥虽然帅,但到底在黑暗里也没看清,被描述得非常普通。   苏池看到花里藏了一个钥匙扣,正是之前自己用过的鎏光四季,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自己受伤,苏池笑着点了点头,对工作人员说:“麻烦让星空灯再亮一次。”   于是他站到舞台上,抱着那捧百合,看见又回来的苏池,台下的粉丝都沉默了,静静地等待他能带来的惊喜。   苏池晃了晃手里的鲜花,掉了一个小盒子出来,他弯腰去捡,忽然觉得祁景琛果然是什么都要快他一步,算好了的。   人造星空和亮晶晶的壁灯,显得苏池仿佛站在宇宙的中央,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苍穹中一样,自信而明亮:   “和大家报备个事儿。”   “和这片星空簇拥、照耀着我一样,我也找到照耀和温暖我的人了。”   “他倒是向星空一样璀璨,但像太阳一样温暖,大家不要担心我。”   场里静默了,所有人都还没明白过来,苏池又打开手里的盒子看了看,笑着说:“他今天给我送了花,甚至,还求婚了。”   “那就,恭喜呀!”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祝福,整个剧场里都变成了祝福的声音,那是幸福汇聚而成的星空,这一夜所有人都无法忘怀。   后来苏池出席活动,无名指上出现了一个铂金小环,上面放着一颗闪亮的钻石星星。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