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小城恩远 作者: 抒乐啊   1.   北方寒冷的冬季,活泼的农村少年程知恩,迎来了回来过年的表哥梁远。   梁远自从父亲牺牲、母亲改嫁,就一直跟着二叔在城市生活,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在城市没有学籍要转回原籍读高中,至亲的抛弃和转学变故,让成绩优异的他更加郁愤。好在,这个小镇乡村里,有着他喜欢的人,程知恩。   这次回来,梁远也带着一个刚刚得知的秘密,程知恩不是姑姑亲生的。在努力适应乡村生活的过程中,他看得出,有些偏心的姑姑其实不太想让程知恩读大学。他犹豫着是不是告诉程知恩这个秘密,让这个不求上进的人,为自己的未来留一条后路。   程知恩看得出梁远的沮丧,他想了各种办法安慰这个人。两个各有身世、各怀心事的少年,在经过多年的分别,又重新相聚,他们之间会碰撞出什么火花?   当秘密在两个人之间“爆开”,程知恩身世的秘密却又带来了新的波折……   两个少年,在互相扶持、彼此慰藉中长大。   非骨科 / 半个校园文+半个乡村文 / 慢热轻松文 / 非小白非快餐   高中啦,边学习边恋爱的故事。   2.   程知恩:小远哥,你最好了。   梁远:推开,我不好。我知道你想上我。   3.   程知恩:我讨厌学霸。尤其是逼着人学习的霸王。   梁远:学习!不学我揍死你。   4.   程知恩:你爱谁?   梁远:我爱学习。   程知恩:我要改名叫学习。   文案废柴,是不是搞笑好看,自己看吧   **********   嗯,这只是个小故事,没有多么宏大的场景,也相对慢热。这只是两个北方小城的少年度过的一年四季。他们各有身世,命运让他们交织在一起,他们共同度过童年,经过分别后,又相聚在高考前的中学。他们彼此慰藉、扶持着相互成长。   梁远帮程知恩渡过学习的难关,走向更大的世界;   程知恩成为梁远唯一的希望与未来,让梁远黑白的视角看到更多彩色的世界;   他们两个又彼此慰藉,渡过生命中的阵痛。   在困苦的时刻,一个把所有的钱交给另一个,说我养你;在危机的时刻,一个把另一个护在身后,对着危险喊,冲我来。   就是这样一个小故事,从专业文学性角度看,这个小故事不是严肃文学范畴。一个具备文学性的作品,常常是把美好毁灭给人看的,把更残酷的现实呈现在人前。作家们常常喜欢悲天悯人,所以他们把视线投向那些微末漂萍的苦难。我还不够格,只描绘了一个向阳而生的小故事。希望治愈自己,也带给朋友们愉悦。   我常常怀念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场景,这些场景在我的记忆里快要支离破碎,所以在这个故事中,我把时间节点选在2008年,耗尽了自己的农村生活经验,为你们呈现了一幅这个节点的、北方农村的四季景象。   青萍微末大概才是我们生活的常见风景,我也经常感动于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所以,在这个故事中,我也把自己对人性感受灌注其中,和大家一起品味小人物们或自私、或无私、或邪恶、或温暖的纠缠。   希望这个故事能带着你从北方灰色的冬天走到绿意盎然的夏季,在心头给故事逐渐涂上彩色;也希望这两个坚强、乐观、善良、可爱的少年,陪你们度过悠然愉快的阅读时光。 内容标签: 强强 青梅竹马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知恩,梁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边学习边恋爱,轻松愉悦 立意:青梅竹马各有身世的小镇少年,学习与成长的故事。美好的青春,向着更大的世界前进。 1、第 1 章   大巴车在国道上不紧不慢地跑了半个多小时了。梁远望望车窗外,北方冬天的农村,到处都是灰色,北风卷起土,天是灰色、树是灰色、地也是灰色。一个白色塑料袋晃晃悠悠朝着道路飘过来,被车卷起的气流,呼的一下子带上了天空。   旁边座位上的大叔,似乎也看见了窗外的塑料袋,他脑袋转向后面,视线追着塑料袋而去。随着动作,身上散发出更多馊了的酸味,令人窒息。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大声响起音乐:哎谁不说咱家乡好……   烦躁!梁远心底腾起一股沸腾的火,好你妈个x。他向上拽一把口罩,遮住鼻子,腾得站起来。   旁边大叔吓一哆嗦,“你这……”   梁远给对方一个冷冷的眼神,堵得大叔停了嘴。   大叔赶紧挪出位置,让人出去。这年纪的青瓜蛋子不好惹。尤其这小子长得挺高,打扮虽然洋气,但头发剃得短,上面还剃出一道印子,尤其是眼神看什么都凶狠的像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梁远从行李架上拽下行李,拖着走到车头,“前面,尚礼镇下!”他从来没想到会在这种心境下回老家。   到年底了,宁安县尚礼镇上,守着国道做生意的各种店越来越冷清。路上的车少了,人们都去县城买年货了,镇上的生意不好做。   下午的程家菜馆,也只有一桌客人喝着小酒消磨时间。来买烧鸡的人,也少了。彩色电视机上正在播着新闻,播音员正在字正腔圆地说着奥运会场馆建设的盛况,新闻播完,转场广告换成了北京欢迎你。   一个吃饭的人抬头看看电视机,“你说这都要办奥运了,咱们县还没脱贫。”   “高速路和铁道都没有,能脱个屁的贫。”另一个人接话,“有能耐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发展不起来,慢慢熬着吧。”   程知恩没听见这些,正在柜台上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砰,哗啦!   声音突然冒出来,程知恩被吓得瞬间睁开眼。原来是有人推门进来,风挺大,很快把门给吹合上了。冷风吹得只穿着毛衣的程知恩打个哆嗦。   进来的人认识,不远处开汽修店的何老板。“何叔,你来了,今天想吃点什么?”程知恩热情地说着,拿着菜牌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豆豆,天天帮你爸妈干活啊?”何老板在暖气旁边烤手,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拍到程知恩手上,“给你何叔随便弄两菜,你看着搭配。剩下的钱你拿去花。”   “那我可不客气啦。”程知恩的眼睛笑弯起来,“谢谢叔!”   “去吧!”一脸横肉的何老板手在大腿上蹭蹭,看着程知恩俊俏的脸蛋,咧着嘴笑。没有人不喜欢程知恩的笑,两只小虎牙露出来,笑容明媚得可以融化冰雪,极具感染力。   何老板转头看见程建国从厨房出来,开口说:“我说程哥,我们家闺女和豆豆差不多大,要不咱两家接个亲家算了。”   “没问题,明天就把你家闺女嫁过来。”程建国笑着开玩笑。   梁春花在门口探出脑袋看看,伸手扒拉开程建国,“老何,我家豆豆才十五,你家闺女都十八了,我说你省省吧。没门儿啊。”   “女大三,抱金砖,这不正合适嘛。”何老板挠挠秃脑袋。   旁边一桌喝酒的三个人,有一个人笑着搭话,“何老板,你这是看人家孩子好,就想着明抢啊?”   “遇到好孩子,就得先下手。”何老板托一把凳子坐到那桌人旁边,“凑一桌?”   梁春花擦擦手从厨房走出来,接过程知恩手里的钱,放到抽屉里,又找出五十块钱,塞到何老板手里,“我再给你们加一份排骨,一份土豆丝,再加一碟花生米,你们再喝点。老何你别客气啊。”   “这钱是给孩子的……”   程知恩像是没听见大人们的玩笑话,自从爸妈开这家饭馆,他放假过来帮忙,各种各样的话听多了。他低头在账本上记上收入,抬头望窗外灰色的天,才发现路边戳着一个人。   对,就是戳着一个人,这个人的气质和灰蒙蒙的农村格格不入,乍看上去,好像冬天突然冒出一棵葱郁笔挺的小白杨。这人侧后面对着窗户,身材高挑,大长腿上是黑色的裤子和皮靴,大冬天只穿一件单薄的军绿色短上衣,单肩背着个黑色的包。短短的头发,显得干净利索。一动不动安静地站着。为了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还戴了一个医生才戴的口罩。   程知恩暗自嘀咕:这耍酷的傻子是谁?怎么像是梁远?梁远没这么高吧,去年见和自己差不多高呢。这人得有一米八。   那人转过脸来,程知恩眨眨眼,喊一嗓子,“我操,小远哥!”说着,风一样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窜出门去。   饭馆的门又发出:砰,哗啦的声音。梁春花边往外走,边揉脑袋,“小兔崽子,你就不能慢点!”   梁远看着饭店门里窜出来的男孩,像小豹子一样奔跑,刘海被风吹得翘起来。他看着程知恩的笑脸,突然觉得这狗屎一样的农村突然亮堂了一点。这家伙没什么变化,和一年前差不多,还是一张娃娃脸。他站在原地等人跑过来。   “我操,你又长高了!”程知恩在梁远面前跳了跳,跳起来刚够到人脑袋顶。这人每次见面都给自己惊喜。他也想像梁远这样又帅又酷。说着探出手,拽下梁远的口罩,“衣服穿这么少,还特意戴口罩保暖?你是个人才啊?”   梁远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微微地笑,他闻到了淡淡的肥皂香味。   程知恩拽着梁远胳膊往屋里走,“走,进屋!”   梁远攥攥拳头,往饭店门口走,对着站在台阶上的梁春花笑一下,叫一声:“大姑!”   “提前回来了啊?怎么穿这么少!”梁春花打量一眼梁远,这孩子这一年变沉稳了,有大人模样了。说着推开门,“快进屋暖和暖和,没吃饭吧?你姑父做了炖肉,等会儿吃点再回去。”   饭店里有村里人,见梁远进门,“小远回来过年了?”   梁远打量一眼,“啊,叔,回来了。”记不清这是族里第几堂叔了,反正喊叔没错。   “长这么高了?!”另一个人感慨着,“这一晃都跟你爸当年一样高了。”   “兄弟们喝着啊。”程建国端着一盘子菜出来,放到桌子上,转头对梁远说,“小远,你先坐着喝杯水。我给你把肉菜端出来。”   “姑父我帮你端。”梁远往厨房走。   “你坐着歇会儿,”程建国看着梁远走近,“这一年是长了不少,有一米八了吧?”   “一米八一。”   程知恩坐在靠窗的桌子边,撇撇嘴,他连一米七一都不到。   梁远洗洗手,把一个大碗端到桌子上。坐下来,用筷子夹两块肉,吃到嘴里,又绵又软,味道喷香。舀两勺子肉汤,把肉拌进米饭,就这样吃一碗饭,回魂了。   程知恩坐在梁远对面,见梁远吃得香甜,也忍不住挖一勺子肉,吃一口。转头对他爸说,“爸,你这肉里大料放多了。”   饭店里闲坐的老何,转头看看,说一句,“你们家豆豆,就挑拣着你们两口子好看的地方遗传了。你要是说长得像,还是小远像他姑。”   梁春花发愁地说:“你说他两差了不到一岁,梁远都像个大孩子了,豆豆还像个小孩子。”   “小孩子,有的长得快,有的长得慢。一年一个样。”   梁远听着人聊天,停下筷子,抬头看眼前的程知恩。瓜子脸,一双忽闪忽闪、像黑葡萄一样的明亮眼睛,双眼皮长睫毛。五官精致小巧,乌黑的刘海垂在额前,让整个人多了很多可爱稚气。在梁远看来,程知恩比电视上那些韩国热门明星好看多了。程建国和梁春花都是长相一般的人,程知恩长得像他爸妈?程知恩根本就不是姑父和姑妈亲生的,怎么可能像!这个秘密就是梁远前两天晚上偷听到的秘密之一。梁远又想起那天晚上偷听到的话,一时又有些吃不下了。   梁远喜欢程知恩。以前就喜欢,虽然以前的喜欢和现在的喜欢不是一个意思。以前的喜欢是什么样子呢?以前的喜欢,就是舍不得让程知恩哭。程知恩眼角的一颗晶莹泪珠,就足以让自己心软认输。那么现在的喜欢呢……   程知恩坐在饭馆桌子对面,看着盯着自己发愣的梁远,以为自己嘴巴上沾上了什么,抹抹嘴巴,“你吃啊。”   梁远从愣神中恢复过来,点点头,吃一口饭。   “你这一年变得好多啊,”程知恩双手支着下巴,看着梁远。   程知恩觉得眼前这个人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或许是从大舅牺牲的时候吧。梁远从那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静,后来梁远跟着二舅出去读书,两个人每年假期才能见面,梁远一年比一年沉稳。终于,到今天,梁远像大人一样,露出成熟的笑,像一颗在湖泊中心的巨大石头,滔天巨浪打过来,丝毫不见动摇;水波潋滟的晴天,也不见他欢欣雀跃。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在湖底扎根有多深。   *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天色擦黑,小饭店打了烊。程建国开上小面包,载着人回村里。从尚礼镇到梁家村,走路要二十分钟,但是太冷了,还是开车方便。   程知恩和梁远坐在后座,挤在一堆菜旁边。程知恩压低声音说:“你带给我的游戏机呢?”   梁远嗅嗅程知恩身上飘着的肥皂香,夹杂着淡淡的芹菜味,从包里掏出一个游戏机塞到程知恩手里。   程知恩兴奋得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地要开机,看看前座的梁春花,把游戏机塞进了怀里。   梁春花回头看看黑影里挤眉弄眼的程知恩,“就知道打游戏,再打游戏我就打断你的腿!”   程知恩凑近梁远耳边,“没真打断过。”   呼出的热气拂过梁远的耳垂,梁远瞬间全身发烫,他不适的挪挪腿。   “小远你期末考成绩怎么样?”梁春花问。   “还是那样,第一。”梁远回答的四平八稳、言简意赅。   程建国接话,“豆豆,你得跟哥哥学习啊,你看你哥成绩多好。”   “他们老师教得好。”程知恩添油加醋地说,“我们老师教得不好。”   “我告诉你啊,少找借口!”梁春花又转回头。   “那就是遗传基因的问题了,都怪你们遗传给我的是笨基因。”程知恩还嬉皮笑脸。这家伙一到熟人的环境就人来疯。   车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梁远打破沉默说:“姑,这学期我准备回到县里的高中读,你看行不?济南高中的学籍不好弄,高考早晚也得回来考。还不如早一年回来。”   程知恩惊讶地侧头望过去,暗淡的车厢里,梁远的眼神淡然的望着前面,带着丝丝凉意。   “是你自己想回来读书?”梁春花干脆利索地转回身。梁远自从他爸去世、他妈改嫁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二叔,到了济南读书。   梁远眼神淡淡的回答,“我觉得学校都差不多,在外面花钱还多,我回来还能带带豆豆。”   “我同意!”程知恩举手赞同。   “你闭嘴,有你什么事,”梁春花又对着梁远说,“你二婶对你怎么样?”   “二婶挺好的,但我还是想回来读书。”   程知恩转头看着梁远,这人说着话,脸上还是一脸平静,像个毫无感情波动的雕塑,短短的头发茬像是被按进白皙的雕塑皮肤里。看的出来,梁远这个模样其实就是生气。   梁远微微侧头看一眼,程知恩微蹙的细眉映入眼帘。他又收回眼神,看向车前。   “他二婶那人还不错,你别搅和。”开车的程建国说着。   梁春花没搭理程建国,“小远,你要是想回来读书也行。不过你有事要说清楚,要是你二叔二婶对你好,你闹着回来,那不是伤了他们的心?”   梁远的声音多了一丝暗哑,平静的重复一遍:“我就是想回来读书,我学籍在老家,想要转到济南要花不少钱,不转的话这两年择校费也贵。高考迟早在老家考,晚回来,不如早回来。”   “你二叔是不是知道这事?”   “知道。”   “我知道了,我跟他们说。”梁春花果断的声音结束了对话。   程知恩在车里保持安静,他听得出,妈妈生气了。   汽车到了梁奶奶家门口停下,“嘀”一声汽车鸣笛。大铁门上的一道小门打开,一道光从里面泄出来,两个小孩子连跑带蹦到汽车跟前。   程知嘉对着梁春花喊一声妈,就抱着腿撒娇,转身又找自己哥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他哥哥经常给自己带点好吃的。转身却发现梁远从车上下来,愣了一下,就高兴地喊了一声大哥。他和他哥哥一样,喜欢梁远,只是他没有哥哥那么胆大,敢对着大哥上下其手。   梁倩倩围着程知恩蹦蹦跳跳,她在家里等着姑姑带好吃的回来开饭呢。程知恩颇有大哥哥的样子,拉起梁倩倩的手,往屋子里走。   梁奶奶唠叨着走出来,“怎么不早点回,快下雪了,路上都不好走。”话还没说完,就向着梁远走过来,脸上的皱纹笑得像开了花,“哎呀,我大孙子回来了,穿这么少冷不冷,快点进屋。我给你蒸了包子。”   梁春花从车上拎下一个大袋子,“娘,不是和你说了别做饭,我从饭馆带了菜回来。”   梁远没说话,一路保持着一脸职业假笑,帮大人拿着东西。程知恩领着小姑娘先进门,屋子里看一圈,“小舅妈,小舅还没回啊?”   “没呢,他加班。”程知恩的小舅妈刘小燕抱着个奶娃站在里屋门口,看见梁远进门,问一句,“小远你回来了?”   “小婶,”梁远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难得多说一句,“我还是第一次见军军呢。”   刘小燕怀里的奶娃见到屋子里人多起来,欢快地挥舞手臂。   程知恩在小奶娃面前做个夸张的鬼脸,转身跑去厨房洗手。   梁奶奶招呼着,“快吃饭!快吃饭!”   一家人很快吃完晚饭,程建国和梁春花带着程知嘉先回自己家。程知恩和梁远陪着梁老太太聊天。过了八点半,梁远和程知恩从屋里出来。现在梁老太太住在三儿子家,房间并不是太多,梁远要么和梁老太太住一间,要么跟着程知恩到姑姑家住。梁远自然选择和程知恩一起住。   两个人迈出大门,一阵北风迎面吹过来,吹得人喘不过气,又呼啸着穿过胡同。似乎有零星的雪花落下来,但夜色太暗,看不清楚。两人摸黑并排在胡同里走着,谁也没说话。   程家就在梁奶奶家后面两排,隔着四十多米,很快就到。路走了一半,程知恩才开口,“你真要回来啊?”   “嗯。”   “二舅妈,他们对你好吗?”程知恩冷不丁冒出一句。   “别瞎问!”梁远回答的冷冰冰。   “哦,好吧。”程知恩摊摊手,又把手缩回了裤兜。   确实下雪了,冷风夹着雪粒子,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割。   两个人推开门,进了程家。程知恩反手插上门闩。拉着梁远进了堂屋。   程知嘉正在堂屋跳着莫名其妙地扭屁股舞蹈,边扭边盯着电视机。电视机上放映着喜羊羊动画片。他见程知恩进来,骄傲地对着程知恩扭两下,“哥!”示意程知恩夸他。   “丑死了。”程知恩偏不如弟弟的心意,“像个大豆虫!”   “大豆虫也比你好看!”程知嘉自信心爆棚,又看一眼冷着脸的梁远,这次没敢搭讪。   梁春花正在沙发上翻账本,见两人进屋,站起来,带人进了兄弟俩的卧室,“小远,你的被子我都帮你拿出来了,你睡上铺。嘉嘉和我们睡。”   “知道了大姑。”   “你洗漱用的毛巾牙刷我都找出来了。”   “嗯,好。”   “你们收拾下就去洗漱,晚上早点睡。”梁春花这句话是对两个人说的。   “妈,我知道啦。”程知恩已经打开了游戏机,正在研究玩法,回答得心不在焉。   梁春花出门,程知恩在游戏机上按了几个按钮,想起什么似的,探头看看爸妈已经去自己卧室,程知嘉还在认真地盯着电视机。他起身关了门。又钻进床底下捣鼓着什么。   “你干嘛呢?”梁远站起来踢踢程知恩的腿。   这是一个高低两层的床,下层还不算小,是个小双人床。程知恩钻到最里面去,捣鼓好一会儿,又钻出来。蹭得上衣都是灰。他怀里抱着一个铁盒子,倒是挺干净。   程知恩把铁盒子放到梁远旁边,示意他打开看看。   梁远不客气的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摞摞叠放整齐的钞票,各种面额的都有,以十块钱五块钱的居多。   程知恩挤眉弄眼地说,“这是我攒的,以后都拿给你花,放心吧,我养你。”   梁远没说话,他努力眨下眼睛,抽了下鼻子。他觉得自己眼眶发烫,似乎心也被烫了个洞。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新的,已经写完了,30万字,慢慢跟着看吧 2、第 2 章   程知恩是个什么样的人?梁远和他一起长大,虽然从三年级开始每年只是假期在一起,但他了解这个人。看上去乖巧可爱,漂亮话张嘴就来,实际上是个炸毛刺猬,两个人从小打到大。不过……现在似乎又不知道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人,活泼似乎变成了他的壳子,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也许是这几年,只有假期才见一面,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这个人也长大了。   程知恩盖上盒子的盖子,踢一脚梁远伸出来老远的腿,“发什么呆啊?快点啊,洗脚刷牙!”   梁远只好把自己那一丝情绪收起来,跟着程知恩到洗漱间。说是洗漱间,其实就是在厨房隔出的一间小屋子。程家的格局是一排四间屋子,中间是堂屋,西边一间是程爸妈住,堂屋东边一间是程家兄弟俩住。穿过程家兄弟俩的房间,就是厨房。厨房靠墙一侧隔出一小间,是洗脸刷牙的地方。洗澡是不可能的,自来水管都没接进屋子,水都是靠桶提进来的。角落就是一个装水的大缸。   程知恩哼哼唧唧唱着歌,拿起三个摞在一起的盆,放到地上,这是他的专用盆。先拿起第一个盆,用塑料水瓢舀些冷水,又倒进去一些热水,认真地洗脸。香皂涂满手,又抹满脸,再用水洗掉泡沫。用毛巾擦干脸。把水倒进最下面一个盆,搬个小凳子过来,坐下开始洗脚。   梁远看一眼那个大缸,想起来小时候程知恩喜欢钻到这个缸里。又回头看看屋子里的床,有些熟悉的环境让他陷入回忆。   *   小时候,早晨醒来,梁远眼前要么是程知恩的胖脸,要么是程知恩翘上来的一只脚丫子。两个人都睡得在床上转了方向,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梁远抬手扒拉开程知恩的脚丫子,随便一脚踹在程知恩屁股上,程知恩就滚到了床边压着蚊帐的枕头上。   程知恩趴在枕头上睁开眼,也不恼,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地说:“小远哥,我们去抓蚂蚱吧!”让梁远想起院子里养着的小奶狗。忍不住也笑出来。   当然,程知恩也不算是每次都贪睡。这家伙有时候会做噩梦,早早醒了就会在梁远脸上乱摸。梁远伸手拍掉程知恩的爪子,“又做那个噩梦了?”   “嗯。”程知恩有点委屈地往梁远怀里挤挤。   梁远看看黑乎乎的屋子,“接着睡吧。”   两个小人挤着睡着了。   早晨,奶奶走进来,隔着蚊帐就会看到程知恩手脚并用的缠在梁远身上,说一声,“也不嫌热。”说着撩开蚊帐,“起来吃饭吧。”   程知恩这个撒娇精爬起来,把头扎到老人怀里,“姥姥,我想吃蒸蛋。”   梁远跟着坐起来,自己爬下床,到屋外菜园子旁边撒尿,顺便一脚踢开在脚边上蹿下跳的小狗崽。程知恩才想起来自己该撒尿,蹬蹬蹬跑到梁远身边,“小远哥,我比你尿得远。”边尿边用双腿夹住小狗。地上被浇出一个“几”字。   梁远嫌弃的挪开一步,“你要是敢呲我身上,我揍死你。”   程知恩老实了。   吃过饭,梁远才发现自己昨天藏起来的水枪,又被程知恩摸了出来,在门口显摆。只是装水的罐子,裂了一个口子,滴滴答答得淌着水。梁远生气了,脸气的鼓溜溜,一巴掌拍在程知恩穿着小背心的背上,“不让你玩,非得玩,叫你弄坏了!”   程知恩瘪起嘴,眼睛淌下眼泪,像一串子珍珠。程知恩也真是的,说哭就哭,一秒钟都不用等。哭着说,“我不是故意的。”   梁远最烦程知恩哭,吵得慌。“行了,别哭了!”   程知恩声音小了点,还是哭。又把水枪递了过来。   梁远烦躁地把水枪扔进旁边的水盆,“三、二……”开始倒计时。   程知恩不哭了,但是眼泪憋不住,还在掉。他知道,再哭,梁远就会半天不理他。   梁远在衣服兜里掏半天,摸出一块糖,塞程知恩手里,“吃吧。”   程知恩剥开糖纸,含着糖。太甜了,不哭了。5秒钟都不用,眼泪止住了,小嘴还叭叭地说:“小远哥,你最好了。”   后来,两人年纪大了一些。程知恩胆子大了,敢和自己抢东西了。   那年过年,程知恩抢了梁远新买的彩色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还一脸得意的嘚瑟。梁远看了一会儿程知恩嘚瑟的脸,再看看纸上写的“梁远大傻子”。忍不住了,一巴掌呼到人脑袋上,按在床上猛捶后背。   程知恩挣扎着翻身过来,搂住梁远,“操,你敢打我,我揍死你!”   两个小人从床上打到地上,梁远又把程知恩按在地上,“服不服!”   “不服!”   “服不服!”   “不服,死都不服!你杀了我吧!”程知恩戏精上身。   直到大人进屋,一把拎开两个小孩子,“你们是不是欠揍!大过年还打架!”   程知恩坐在床边阴着脸转身不理梁远,梁远抬脚轻轻踢一下,“哭了?”   “滚,你才哭。”程知恩转回身瞪梁远一眼,带着泪珠子。   梁远把笔塞给他,“行了,烦死了,给你用。”   程知恩掀开笔帽,一个人背对着梁远,在纸上划拉。   过一会儿,一脸笑得蹭到梁远跟前,“小远哥,你最好了。”   程知恩哭了,总是哄哄就好了。直到那次……   *   “发什么愣啊?”程知恩也很纳闷,今天的梁远动不动就发愣。在他看来,歪着脑袋的梁远,全身上下裹着一层青春期的悲伤春秋,还有一种全天下人对不起我,我要操翻天下人的气息。   梁远换个姿势,站在门口看着程知恩继续洗漱。   程知恩扯一块毛巾擦干。再给中间的盆里兑一些温水,开始解裤腰带。他觉得不对劲,转身对靠着门框站着的梁远说:“你看屁啊?”   梁远侧过脸,“嗯,看屁。”他知道,程知恩要洗屁股。冬天这里不方便洗澡,这样洗,是程知恩每天必备的节奏。   程知恩看看转过脸的梁远,脱了裤子蹲下撩着水清洗完,才穿上裤子,把脏水都倒进洗脚盆,准备最后一道工序,刷牙。牙膏挤到牙刷上,想起什么,转身对梁远说:“你记清楚这三个盆,敢用错了,我就打断你的腿。”   梁远洗漱的时候,程知恩还是不放心,趿拉着鞋,探头看他有没有用错盆。看见梁远已经快速地洗完了,嫌弃地说:“这么快,你洗没洗干净啊?”   梁远光脚穿着拖鞋,“洗干净了。”   程知恩转头看见自己的袜子搭在暖气管上,惊讶地说:“我靠,你帮我洗袜子了?”   梁远端着脏水,穿过厨房,倒进院子里的下水口。   “我靠,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贤惠了?”程知恩一脸惊讶。以前的梁远才不干这些。他看着梁远在行李包里拿东西,才坐回床上专心打游戏。   东屋是穿堂屋,要去洗漱必定要在房间里经过。梁春花走过来走过去几趟了,程知恩一直盘腿坐在床上,专注地打游戏,还吱哇乱叫着给游戏配音。程知嘉也舍不得去洗漱,趴在床边,伸着脑袋,挤着程知恩看,盯着屏幕,哈喇子都要流下来。   最后一趟梁春花忍不住了,她用手指头戳一下程知恩的脑袋,戳得程知恩歪一下,“你就不能跟你小远哥学学?看会儿书?”   “啊?”程知恩的眼睛才从屏幕上挪出来,抬头看,梁远正拿着一本书,端正地坐在对面椅子上看书。   “我操,你就不能玩一会儿啊,非得给我当正面典型。”程知恩一脸悲愤。   “再说脏话我撕烂你的嘴。”梁春花一巴掌呼在程知恩脑袋上,起手重,落下去倒是轻。   程知恩顺势滚到了床里面。梁春花拽着程知嘉的耳朵去洗漱了。   大家都洗漱完,梁远关门关灯,爬上上铺。程知恩还在下铺趴着打游戏。梁春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程豆豆,你赶紧睡,别再打游戏,我可警告你。”   “哦,知道了妈。”程知恩缩进被窝,把游戏机调整成静音。   梁远仰面躺在床上,望着灰乎乎的天花板,躺了半小时还是睡不着,他眼前又浮现的是寒假前乱七八糟的事情。   寒假前,他在宿舍看到同学播放男男电影,了解到了那个新世界。自从那天,梁远脑子里就不断浮现程知恩的身影。后来的一天晚上,在二叔家,梁远做了一个梦,梦见程知恩在他面前脱了裤子,露出白色的小内裤。他兴奋地把程知恩扑倒,然后,醒了。自己裤子里一片湿漉漉。   梁远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自己会做这种梦?小时候每年过年为了抢东西都要打一架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梦里?或许确实程知恩越长越好看了?那可是自己亲表弟。他胡思乱想得下床,准备去洗手间洗一洗。在走廊却听见主卧里还有对话声。   卧室里二婶正在说:“你还真像程建国一样给别人养儿子啊?”   二叔的声音:“那能一样吗?豆豆不是他们两口子生的,小远可是我梁家的种。”   “那有什么不一样?又不是你生的。转学籍要拿好几万,不转学籍,这择校费每年也不少。过两年上大学,学费又多少?你算过吗?咱们现在一年才能挣多少?”   二叔有些不耐烦,“说这些没用的,那小远学习好,将来不孝顺你啊?”   “将来是将来……”   “行了别叨叨了,”梁二叔打断,“大哥当年三十万的赔偿费也不少啊,没那钱,咱们能在省城开起这买卖?”   “那你将来可不能都花小远身上,咱们还有个小的呢。小远学习好,去哪考试都能考上好大学,小凯那成绩,中考择校没有五六万你搞定吗,再加上办户口的钱……”   “让我想想……”   梁远站在走廊里,靠着墙,脑子里嗡嗡响。刚听到的话,他一时难以消化。他从来不知道程知恩不是姑姑和姑父亲生的。他也从来不知道爸爸的赔偿款有几十万,都给了二叔。他知道,他妈妈改嫁一分钱都没拿,他奶奶却说妈妈拿了一大笔钱走了,不要他了。他当年还站在大门口,对着妈妈怒吼,“你滚,我不要你了。”   梁远轻轻走回自己的房间,心里憋闷得像压了大石头。那晚,他整整一夜没睡。第二天,二叔就和他商量:“小远,要不你转回老家读高中吧,咱家没好门路,转学籍和择校费花的钱都太多了。好在你学习好,在哪里都能考上好大学。”   梁远连着几天都没睡好。   *   显然,今晚,梁远还是睡不着。在上铺翻来覆去。   程知恩在下铺打游戏,感受到床不停震动,“梁远,你有毛病啊?烙什么烧饼?”   梁远探头看床下,“欠揍?”   “切!”程知恩缩回脑袋,继续打游戏。屏幕的光照在脸上,照得脸蛋惨白。两个人关系确实好,但以前每年都打一架,他希望今年把打架时间推迟一点。毕竟都这么大了。   梁远看着程知恩,心里千头万绪。他知道,不应该告诉程知恩那个不是亲生的秘密。但不说出来,他又觉得憋闷。他拍拍床,“豆豆……”   “嗯?”   “你……你有什么理想?”   程知恩缩在被子里游戏打得飞起,心不在焉,“啥理想?没啥理想。”   “你以后不想考大学?”   “我考不上大学。”   “你就想以后在村里开饭馆?”   “不光开饭馆啊,还卖烧鸡呢。跟我爸开饭馆也挺好啊,以后把饭馆开到县城里去就好了。”程知恩回答的没心没肺,自己都没过脑子。   梁远探头再看看缩在被窝里打游戏的程知恩,烦躁的躺平在床上。   程知恩按游戏键盘按得噼里啪啦响。   房间门被推开一道小缝,梁春花走进来一把夺走游戏机,“程豆豆!你是不是想滚到院子里去睡?”   程知恩裹着被子,滚到床里靠墙,眨着眼,“妈,你想不想听我狡辩?”   梁远在床上被逗得噗嗤一声。   梁春花在程知恩屁股上拍一巴掌,“睡觉!”   房门又关上了,程知恩在被窝里扭来扭去睡不着。他爬起来,凑在床边偷看梁远。   “你看什么?”梁远在暗淡夜里,模糊中看见一双大眼睛。   程知恩笑嘻嘻的悄声说:“我看你偷偷哭了没有。”   “滚!”   程知恩偏不滚,他终于从沉迷的游戏中解脱出来,该关心一下被流放乡下的天之骄子了。他探出爪子往人家脸上摸,“不哭啊,别那么多心事,乖,哥哥陪你玩。”   *   白雪覆盖的平原上,是一望无际的白色田野。初升的太阳在灰色云层间偶尔露出一丝金色晨辉,好像被冻得轻脆,散落在路边树木干枯的枝杈间。有雪稀稀拉拉地落下来。大块的田地中延伸着一条黑色的柏油路。路穿过一片被树林包围的村庄,这就是梁家村。这个中原腹地的小村落,分布着几百户方正的院子,院子里房顶上竖起来的烟囱里,都在缓缓冒着白色的烟。寒冷的空气里,开始淡淡飘散着煤燃烧的味道。   公鸡又一声响亮的鸣啼,打破了万籁寂静的雪原。   程知恩早晨躺在被窝里闻到了煤味儿,有些呛。鸡叫好几遍了,他早就醒了。只是懒得起床。实在太冷了,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感觉脸上一片冰凉,像是贴了块冰。四处看一下,屋子里比平时亮堂了不少。他裹着被子坐起来,撩开窗帘,窗户上冻满了冰花,从没有冰花的缝隙看出去,院子里铺了一层白雪,窗户外的枣树枝杈上都堆着雪。看看床头桌上的闹钟,还不到7点。   程知恩哆嗦一下,很快又躺下,钻进被子里。整个屋子像是被冰冻住。虽然身上套了一件秋衣,还是扛不住满屋子的冷气。躺着呼出一口气,都有隐约的白气。   又下雪了。程知恩把被子裹得紧点,屋子里这么冷,一定是煤炉子又半夜灭了。   梁春花悄悄走进屋,在床边轻轻喊人:“豆豆,起来吧,扫扫雪,一会还要去饭馆。我点炉子呢。”   “哦……”程知恩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快速爬起来,嘶嘶哈哈穿好衣服。太冷了,穿慢了冷气沿着腰向上爬。胳膊不小心撞到床架上,砰的一声。他赶紧停下来,看看上铺,梁远微微张着嘴巴,还在呼呼大睡。他发现梁远的嘴唇有点薄,显得人睡着了也有些严肃。程知恩嘀咕一声,“这都能睡的着,真是猪!”他穿上鞋,小心翼翼把自己被子放到上铺,帮梁远多加一层被子。   等着程知恩轻手轻脚关上卧室门,梁远睁开了眼。他后半夜才睡着,勉强睡到早晨。刚刚醒了,刚想起床,但某个部位实在是不配合,当着人的面,不好起来穿衣。他担心,万一自己睁着眼,程知恩没准儿就会来掀自己被子。   程知恩推开堂屋门,撩开门帘子,外面的寒风带着雪花吹过来,吹的他打了个哆嗦。人迅速清醒了。院子里的雪两寸厚,踩上去吱嘎吱嘎响。他小跑着去厕所,拉开裤子快速解决完。排出去的液体还冒着白气,程知恩就拽着裤子跑回了最东边的厨房。   “妈,炉子怎么又灭了?”程知恩系着腰带问。   “还不是你爸,晚上压煤压得不行。”梁春花拿着玉米棒子往炉子里塞。   “我爸呢?”   “扫房顶呢。”梁春花塞进炉子的玉米棒开始冒出烟。   程知恩钻出厨房,站在院子里看房顶。程建国正在挥着扫把清理房顶的积雪,积雪被扫落到房子后面,扬起的雪沫子夹杂在天上落下来的雪中间,洋洋洒洒飘下来。   “妈,扫把在哪?”程知恩找了一圈,没找到扫把。   梁春花给炉子里放煤块,“你爸拿了一把在扫房顶,你去厕所旁边看看。”   程知恩找到了一把快秃了的扫把。没关系,照样扫。程知恩快速地挥舞着扫把,很快,从堂屋门口到大门,清理出一条小路。   程建国已经清理完屋顶,把扫把扔下来,人顺着梯子往下爬。   程知恩快走两步,帮他爸扶着梯子。屋檐上已经有亮晶晶的冰碴子,太滑了。   程建国下来,“你去把胡同里那段路清理出来。”   “哦,”程知恩扛起扫把,回头望了望屋里。   “快点,别磨蹭,”程建国说着准备去抓鸡,上午要去饭馆做烧鸡,先准备着。   程知恩抬头跟着出门,抬头望望胡同远处。姥姥家是新建的尖顶房子,倒是不用扫雪。大舅家的房子就在姥姥家隔壁,和自己家一样是老房子,这些年没人住……大舅就是梁远的爸爸,八年前因公牺牲了。要不要让梁远过去扫雪?算了吧。他知道梁远不愿意回去。   程知恩对着冻麻的手哈出一口白气,快速搓搓手,跺跺脚,还没开始扫雪,梁远从后面冒出来,伸手抓住扫把。“我来吧。”   “我操,”程知恩被吓了一跳,“你走路带点动静会死啊?”   “我扫吧。”   程知恩看看梁远身上单薄的黑色皮衣,脱了自己的棉袄塞给他,一溜烟地跑了。   梁远低头,嗅嗅衣服里熟悉的肥皂味,套上衣服。   宽宽的胡同里尽是灰白之色,抬头望出去,隔着一条柏油路是白色的田野。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梁远觉得,如果是昨天的心境,这样荒凉的环境下,一个人扫雪,会更加烦躁。但是有了程知恩,似乎没有那么烦躁。   他刚挥动扫把,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他迅速转身,一个白色的雪球飞过来,啪,呼在胸前。   程知恩在门里面跺着脚哈哈笑,“你傻啊。”   梁远眉头微挑,高挑的身材纹丝不动站在雪地里,锋利又安静。一双黑白清冷的眸子淡淡看着程知恩,“幼稚。”   “你这样的,就适合冬天,戳在那正好当冰雕。”程知恩哈着白气,在雪地里团起第二个雪球。   梁远等着程知恩扔过第二个雪球过来,抬起扫把侧着拍飞了一团雪雾。   程知恩没等雪落到自己身上,对着梁远竖个大拇指,转身像猴子一样跑了。不得不说,即使拎着个秃扫把,梁远还能像个横刀立马的帅气侠客。雪山侠客下凡荡平不臣,程知恩脑子里浮想联翩的钻进屋子。   程知恩跑的太快,没看见梁远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笑意。或许是他回到家乡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3、第 3 章   梁远扫雪扫到奶奶家门口的时候,大铁门吱扭一声被拉开。一身警服的梁俊杰走出来。   “小叔。”梁远停下来。   “小远,起床这么早啊?”梁俊杰伸手从梁远手里拿过扫把,三下两下把门口清理干净。“吃饭了吗?”   “没呢,姑姑正做呢。”梁远探头看看门里停着的警车。   梁俊杰一脸疲惫,捏捏鼻梁,“你奶奶做了油煎包子,去吃吧。”说着拉开车门,想起什么,看看和自己一样高的侄子,掏出钱包,拿出几张钞票,“别乱花,买点有用的。”   “谢谢小叔!”梁远把钱塞进裤兜,正缺钱,不推辞了。   梁远手里拎着一袋包子,回姑姑家院子。梁春花刚好做完饭,煮了玉米面粥,加上梁远拎过来的包子,还烧了一个芹菜。还有几个鸡蛋和半只烧鸡。   “叫不叫嘉嘉?”程知恩坐在桌边,拿着一个包子问。   “让他睡吧。”梁春花端着碗粥放到程知恩面前。   几个人围坐在餐桌边开饭。   程建国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豆豆,跟我去抓鸡。”   “哦。”程知恩站起来。   “豆豆和你爸先去饭馆,我今天收拾一下屋子。”梁春花吩咐着。   程知嘉在厨房门口冒出个脑袋,揉着眼睛,“妈,我要吃包子。”   梁春花看着程知嘉只套了一件棉袄和秋裤,站起来揪着他胳膊往屋里走,“先回去穿衣服,不冷啊?你是不是傻?”   梁远才想起来,身上这件有点紧的灰色羽绒服还是程知恩的,他动手脱下来。   程知恩摆摆手,“不用,抓鸡得换脏衣服。”说着穿上门口挂着的有点脏的外套,出门拿了鸡笼跟着程建国去了鸡圈。   梁远爱干净,不想离鸡粪味道太近。他犹豫一下,捏着鼻子拎了两个鸡笼过去。   被抓的鸡可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扑棱着翅膀挣扎,但耐不住程建国伸手快,很快二十多只鸡,塞满了鸡笼。   程知恩从鸡圈里出来,深呼吸几口气。把面包车后面的一个铁板拉下来,把鸡笼摆上去,固定好,一脸得意地对着梁远炫耀,“这是我设计的,厉害吧?”   梁远打量着面包车后面这块货车尾板一样的东西,心里想:这要是在济南,早就被警察给扣下了,明显非法改装。好在是在村里,他对着程知恩点点头,“厉害。”   程知恩一脸满足,他也觉得自己很厉害。鸡嘛,没上饭桌之前都是脏的。怎么能进车里。为了这个设计,他还专门画了图纸,他爸看了挺高兴,特意找修车行的何老板给装上。就是不能装太重的东西。   程知恩回屋洗手,换回羽绒服,才跟着程建国上车。见梁远跟上来,惊讶的问:“你也去?”   “我去。”梁远点点头。   程建国开车出门,刚拐出胡同口,柏油路上驶过来一辆拖拉机,拖拉机后面的连着一个可以转动的转盘,转盘上绑着三个大扫把。拖拉机开动,快速转起来的扫把,把雪扬到路两边。   梁远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也可以?”   程知恩鄙视的看一眼梁远,拉开车窗,对着停下来的拖拉机喊一句,“四爷爷,你这装的扫把扫雪还真管用!”   拖拉机突突突地响着,驾驶员扭头看看:“豆豆啊,又去给你爸帮忙呐?”   程建国扶着方向盘,“四伯,一大早就扫雪啊。”   “啊,趁着雪还没压实得早点扫,你们先走你们先走!”   程建国一脚油门,把车开到了拖拉机前面。   梁远回头望过去,拖拉机拖着的大扫把又开始转动,卷起一条白色雪龙。   三个人到了饭馆,程建国到后院杀鸡。程知恩开了前门,给厨房后面的暖气炉子添了煤,开始烧水。饭店里慢慢暖和起来。   梁远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手插在兜里,站在柜台边看着程知恩忙碌,也就这里还有点暖气。程知恩拎着烧水壶从后院进来,见梁远干站着,从怀里掏出游戏机,递给梁远。又到厨房兑了温水,弄抹布擦桌子。昨天有张桌子没擦干净,有点油乎乎。   门外有人喊,“老程,菜来了。”送菜的老蔡开小三轮车来送菜。程家在他那订了菜,每天早晨,他都会送上门。   “蔡伯伯,来了!”程知恩出门,从车上卸下两筐菜,拎进屋。   “豆豆啊,你爸呢?”   “后院杀鸡呢,”程知恩拿出个本子,记两笔,交给蔡伯伯,“我爸说店开到腊月二十六,还有几天呢。还得麻烦蔡伯伯再送几天。菜量就照着昨天的送。对了,大葱多来一捆,年底了用葱多。”   “好咧。”蔡伯伯拿着笔在本子上签个字。“我走了。”又想起什么来,“今天的鸡给我留两只,明天我来拿。你家这烧鸡,这味道真是绝了。”   “那是,这是我家祖传的手艺,几百年了。慢走啊。”程知恩高兴地挥着手,有人夸自己家烧鸡味道好,那是真高兴。完全顾不上他爸做烧鸡还不满一年的事实。   梁远站在柜台旁,看着程知恩穿着羽绒服圆滚滚的身影,摸了摸鼻子。他真的有点不认识程知恩了,以前的程知恩并不喜欢和村里的小伙伴玩,只喜欢黏着自己。姑姑似乎也不喜欢让程知恩和村子里的孩子玩,所以程知恩虽然活泼,但总有一股矜持,不像是在土里打滚的村里孩子。现在的程知恩,似乎和这片土地的气息越来越完美融合,和什么人打交道都得心应手。   梁远的眉毛浓黑,眉尾微微向上挑着有些英气勃发,眼睛明亮有力,直挺的鼻子让五官格外立体。在程知恩看来,这个人不爱笑,平时看人眼神冷淡,笔挺的身材,站在那里显得酷酷的,但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忧郁的,是酷帅中带着冲劲。与自己那些高中土包子同学相比,简直酷毙了。不过现在这人多了些冷冰冰的忧郁,总是在发呆。把这个人按在饭馆里,就一个词:格格不入。他用手在梁远面前晃晃,“看啥呢,看我好看啊?”   “嗯,看你好看。”梁远靠着柜台,收回目光,“豆腐西施。”   “切,”程知恩看看柜台上放着的游戏机,“你不玩游戏?”   “你玩吧。”   “你们城里人都吃啥菜?”程知恩问,“看看是不是让我爸调调菜谱。”   “城里人在吃川菜,辣的。”   “哦……”程知恩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没有结论,程知恩决定先掏出游戏机打会儿游戏。“这关怎么过?”他指指屏幕。   梁远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没玩啊?”   “我不玩游戏。”   “靠,不玩游戏你买什么游戏机?”   “送你的。”   “哇,小远哥你对我最好了。”程知恩往梁远身上贴贴。   梁远在程知恩凑上来的时候,微微动了下,身体绷得笔直。   “不玩游戏,那你平时干嘛?”程知恩好奇心大作。   “学习。”   “你还是不是人?”程知恩瞪圆了眼。   “是人。”   “靠。”程知恩感叹完,自知无法感染酷帅的梁远,拿着游戏机开始埋头苦干。   梁远四处看一眼,搬个马扎,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摘菜。   程知恩看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梁远以前很少主动干活,总是安静的坐在角落看书、写作业。这次回来不知道不知道是哪根神经跳线了。他开口:“远哥你太勤劳了,菜叶子别扔,带回家喂鸡。”   游戏玩不下去了,程建国放在柜台里的手机滴滴滴的响起来。程知恩看一眼亮起来黑白色的液晶屏,撩着后门的帘子喊,“爸,韩家村养猪的韩叔来电话了。”   “来了!”程建国洗洗手,来到饭店屋里,接着电话。   梁远看见程知恩去了后院,他撩开门帘,才发现程知恩在杀鸡。这人套着围裙,戴着一个口罩,坐在一个大盆旁边,清理一只没毛的鸡内脏。又从旁边拽过一只绑着脚的鸡,扭过鸡脖子,划一刀,干脆利索对着旁边的不锈钢盆放血。   梁远忍着生肉的腥气,看完了程知恩行云流水的杀鸡动作,在程知恩脸上打量一圈,发现那口罩似乎是自己昨天戴过的。也不嫌脏,他想。   程知恩戴着口罩,眼神淡漠而专注。他不像是在杀一个动物的屠夫,而像一个专心写作业的好学生,杀鸡就是他的作业。杀完一只,没有表情,再杀一只。写完一张卷子,没有表情,再写一张。   程知恩知道梁远在看自己。杀鸡有什么好看的。以前第一次杀鸡,不敢下手。后来强忍着来了一刀,只杀了半条命。鸡喷着血在院子里狂飞乱跳。人也麻烦,鸡也痛苦。杀熟了,一刀的事情,都轻松。况且,他实在不想说话,鸡内脏的味道,热水烫鸡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程建国谈完生意,买下半扇猪肉,约好时间去看看下一头即将宰杀的猪,才匆匆赶到后院。程知恩已经打理好一只鸡。   “我来吧。”程建国坐下,继续处理剩下的鸡。   程知恩起身快速跑到厨房,仔细用香皂洗了几遍手,才摘下口罩,深吸几口气。他也不喜欢这个味道。他闻闻自己的手,转头看见梁远在看自己,小跑出厨房,伸手掐在梁远脖子上,“看什么看?我是个无情的杀手!不许看!”   梁远皱皱眉,“这口罩?”   程知恩晃晃脑袋,“你昨天的,还挺管用。”   梁远决定把自己包里那包口罩都给程知恩。   无情的杀手程知恩,觉得自己的手还有腥味,从柜台里翻出一瓶护肤霜,涂了一层在手上。又拿出一瓶空气清新剂对着自己呲呲喷几下。好了,没有腥味了。无情的杀手身上飘散着浓重玫瑰香和劣质清新剂的味道。   梁远嫌弃地搬着马扎,离他远了点,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继续摘菜。门开着,塑料帘子遮挡着,还不算太透风。   “行了,远哥,表现表现就行了。我回头会让我妈夸你的。”程知恩的话音刚落地,门口传来汽车响,一辆汽车驶过去,又倒回来。车窗户摇下来,露出一张满是横肉的脸。   梁远抬起头,盯一眼这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人。   汽车里的何老板躲开梁远的眼神,开口问,“豆豆,干嘛呢?”   程知恩视线从游戏机里转出来,“何叔,早啊,打游戏呢。”   “这个小帅哥是谁啊?”何老板问。   “我哥。”程知恩的游戏正玩到关键时刻,他按晚了按钮,屏幕上提示GAME OVER。   “你们家怎么都是帅哥?走了啊。”何老板完成骚扰杀手的工作,开车走了。   “这人是谁?”梁远皱皱眉问。   “他啊,前面汽修厂的何老板。”程知恩说到这扑哧笑一下,“他家有个闺女,听说正想找对象呢。你要不要去试试?这个何老板可有钱了,听说明年要建一个什么4S店。”   “滚。”梁远回答的干净利索。   “你说你说话有超过十个字的时候吗?”程知恩打量着梁远。   “没有。”   程知恩晃晃脑袋,他觉得梁远这闷酷的性格简直是……没有词语形容了,他站起来,把厨房里烧开的一壶水给他爸提过去,又回来给自己倒一杯水。哼着歌,掏出一袋冲泡的橙子粉,冲了一杯橙汁。美滋滋喝一口,心满意足的摊在椅子上。喝完才发现,好像没给梁远倒水。“喝吗?”他把杯子递给梁远。   梁远犹豫一下,接过来,喝一口,还行。不太甜有点酸。又喝两口,才把杯子放回桌子上。转头见程知恩靠在柜台边的椅子上,贴着暖气,眯着眼翘着脚哼着小曲。整个人懒得像一摊泥。他站起来踢踢程知恩的脚,“你不摘菜?”一个人摘两箱子菜,他太高估自己的耐力了。   “我先睡会儿。你也歇会吧。你这么摘菜太累。放着,一会儿我来。”程知恩还是懒洋洋躺着,眼睛没睁,似乎两秒就直接睡过去了。   梁远站起来关了门。   程建国在后面喊人过去帮他抬东西,梁远撩开帘子过去,发现是要把清理好的鸡抬到一个大罐子边。   程建国打量下梁远,穿着一件军绿色薄羽绒服,白白的皮肤,干净利索的站在门口,再看看自己后院里还有着泥的地,“算了,叫豆豆过来就行,这脏活你就别动手了。”   “没事儿,”梁远想想躺在椅子上的程豆豆,“我可以,来吧姑父,我和你一起抬。”说完向院子里走,想着,自己现在说的应该已经超过十个字了。   梁远抬完东西,发现一只大黄猫从墙头上跳下来,沿着墙根走到门口旁边,开始摇头晃脑的吃鸡内脏。他进屋的时候,特意绕开猫,在门口的垫子上蹭蹭鞋底。   猫警惕的停下,抬头用细成一道窄缝的瞳孔盯着这个陌生人,似乎它也觉得这个人与这里格格不入。 4、第 4 章   梁远进屋,发现程知恩不在躺椅上。梁远听见厨房有动静,走过去,程知恩正站在厨房的不锈钢水池子旁边,开着水龙头冲洗菜刀。   梁远手插着兜,靠在厨房门口,看程知恩洗菜。他见到程知恩的摘菜方法,才发现自己有多蠢。自己是一根菜一根菜的清理掉脏差的部分。程知恩先挑出整个看起来不错的,一刀削掉根,差的放到旁边。这样分类处理,非常快捷。梁远看着手脚麻利的程知恩,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考班级第一名是不是侥幸得来的。   程知恩转头看看厨房门口的梁远,手里的刀没停,“我说,远哥,你哪里不对劲?是不是越长越像小孩子,我走哪,你就跟到哪?一年前你还是酷毙,一年后变黏狗?你戳这里干嘛?装葱啊?”以前放假回来的梁远,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看书。自己没事去撩拨几下,梁远才站起来和自己出来溜达。撩拨不对劲了就打一架。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人会跑到小饭馆黏着自己。   梁远迈着长腿进屋,“你是不是欠?”他就是喜欢看着程知恩,这人身上像太阳散发着光。忍不住要离近点。只要这个人在视线范围内,自己就笼罩在明媚阳光下。但是,只要程知恩说话,他就忍不住手痒。   程知恩见梁远那气势,再打量下比自己高一头的个子,缩着脖子,“哎哎哎,你不觉得我妈就这么说话吗?”说着又学着他妈妈的语气,“我打断你的腿!我可是警告你!”   程知恩学的惟妙惟肖,梁远歪头看看走过来的梁春花,又似笑非笑的看向程知恩。   “小兔崽子,我是那么说话吗?”梁春花进屋骂一句,“你是不是皮痒?”   程知恩远比梁远敏感,他转头看看梁春花,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妈你是不是哭了?”   “好好的我哭什么?”梁春花知道儿子的敏感,也没多说,从程知恩手里接过菜刀。   “是不是二蛋家又欺负咱家?我去剁了他。”程知恩挽挽袖子。   “我看你就是皮痒了,一天天跟二流子学,想吃牢饭啊?到时候我可不给你送饭。去去去。”梁春花把程知恩赶出厨房。   “我不皮,就是有点痒。”程知恩似乎真的有点痒。他钻出厨房,试图伸手给自己后背挠痒,够不到,站到墙角蹭两下。   梁远跟出来,打量一下程知恩,见他脸上泛起的狠劲已经消退,“猪才蹭痒。”   “麻烦你给猪挠挠。”   梁远探手伸进程知恩衣服里,挠他后背。   “靠上点、左边点。”程知恩指挥着,享受着梁远略带点冷的手温。   梁远摸着程知恩的皮肤,滑滑的,绷紧的肌肉有着令人舒适的弹性。他咽下一口唾沫,但碰到一条凸起,顺着摸下去,应该是疤。“你后背怎么有疤?”   “摔的,没事。”程知恩抖抖肩膀,走到柜台边找游戏机。   “是你家隔壁的二蛋?”   “问个屁啊?烦不烦?哎,你……”   梁远拽着程知恩的后脖领子把人提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程知恩正弯腰在柜台下层拿游戏机,突然被人拽着领子拎起来,挤在暖气片上,有点急眼,“我草!梁远,你给我撒手啊,小心我揍你啊!”   梁春花从厨房探头出来,“我说你俩每年见面都要打一架是不是?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欠揍啊?!”这么大的孩子,再打架,就要伤情分了。   梁远撒了手。他想起程知恩是个顺毛驴,逆着来没用。   中午的饭馆,忙碌了一阵。附近作坊里干活的人,都纷纷过来吃饭,店铺里一下子坐满人。有了梁远帮忙,程知恩轻松了许多。只是梁远被吵的烦躁。店里多了一个帅哥,吃饭的食客们都是附近村里的人,不认识的都在打听,认识的都过来搭话。好容易送走中午这波人,自家人也吃完午饭,下午冷清下来。只有一些人零星过来买只烧鸡。   程知恩缩在柜台里面打着游戏,梁春花把梁远赶出厨房,“外面歇着去,洗碗不是你们男人的活。”   程知恩听见这话不干了,抬起脑袋,“哎,妈,我洗碗洗的多了,我不是爷们啊?”   “你毛都没长全,一边待着去。”   梁远不想听这母子两打嘴官司,“姑,我带豆豆去理个发。”   程知恩看看梁远的脑袋,“你那两根毛,哪里用剪。”   “你,去剪!”梁春花指着程知恩,这小子的头发遮住眉毛了,“正月里不剃头,后边还有一个月呢。”   程知恩想想他正月剃头的后果,可能会被小舅拽着脖领子扔进县城西监狱。他挠挠脑袋跟着梁远出了门。   出了店门,沿着国道走一小段,拐个弯向里,就是镇里的商业区域。理发馆、银行、卫生所、小学一应俱全。程知恩指指一家理发店的招牌,“小咬哥开的。”   梁远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小学时候学校里有个六年级校霸叫梁文姚,外号小咬,调皮捣蛋,打遍全校,打急眼了擅长咬人。当年,梁远和程知恩联手与这人打过一架,最后梁远用转头砸了人一脑门子血,二对一胜出。当年的江湖大哥,现在开了理发馆,梁远撇撇嘴。在这个巴掌大的小镇兜兜转转,能有什么出息。   程知恩推门进去,“小咬哥,生意来了。”   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站起来,“我操,这是小远吧?”   “姚哥,你好。”梁远脸上挤出个笑。   “真是越大越帅,这有好多年不见了。”小咬哥说着打量梁远,“你这发型洋气啊,准备怎么修?”   “你先给他弄吧,我的好说。”梁远指指程知恩。   程知恩做到椅子上,对着镜子摆弄下头发。   “豆豆,这回准备怎么剪?”小咬哥给程知恩套上罩子,“要不剪个和小远一样的?”   “千万别,”程知恩赶忙拒绝,“我妈可是给我找大仙算过,我这头发,至少五年得遮住额头,不然我的仇人就会有血光之灾。”   屋子里的人被逗的笑出声,“仇人死了还不好?”   “那可不行,”程知恩接话,“小咬哥,你可得好好给我剪,别太短,也别成我仇人。”   “没人说得过你。”   程知恩的头发很快修完,仍然是锅盖,只不过短了一点,薄了一点。   轮到梁远,就简单的把头一侧的Z字型修的更清晰一点。   付过钱,两个人出了门。梁远指着路对面的澡堂子,“去洗个澡。”他想起程知恩身上那道疤,洗澡的时候应该可以看到。   “你成大款了?大白天洗澡?”程知恩瞥一眼。   “你身上不痒了?”梁远低头看看程知恩。   程知恩低头拽着领子嗅嗅,“不会吧,没味啊。”   梁远拽着程知恩过马路,进澡堂子开了个单间。   “五十块钱呢,我得炒十盘菜才赚的回来!”程知恩被拽进单间,关上门才说。   “脱了洗吧,哪那么多废话。”单间里有点热,梁远先脱了外套和毛衣。   程知恩也觉得热气蒸的难受,很快把自己扒了精光,转身才见梁远还穿着裤子,“脱这么慢,靠,你竟然有肌肉!”   梁远收回定在程知恩后背的目光,开始慢吞吞脱衣服。程知恩的身材,细腰、细腿、白嫩紧致的肌肉,让梁远心跳加速乱了节拍。   程知恩欢快的跑向浴池,“既来之则安之,可得好好享受下。”   水放了好一会儿才把浴池放满,程知恩噗通一声跳进浴池,梁远才走过来。程知恩转头刚好看见梁远的小弟弟,“我操……”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再转回头说,“谁大谁流氓。”   梁远想起小时候比大小的趣事,莞尔一笑。   “你竟然笑了,”程知恩瞪着眼睛看梁远,“再笑一个看看?”   梁远迈着大长腿进入池子。   程知恩铺块毛巾,靠在边上,闭着眼睛开始享受。   泡澡的舒适让梁远放松下来,□□相见仿佛也让心胸更加放开。   梁远眼看着程知恩快睡着了,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真的喜欢眼前这个人,看一眼看不够,侧着脸把这个人从头看到脚。忍不住伸手沿着他的腰抚摸到后背,水里,程知恩的皮肤更加光滑。梁远身上浮起某种冲动。   程知恩被梁远摸的一个哆嗦,闭着眼拍掉梁远的手,“滚。”   “怎么弄的?”梁远压抑一下冲动,摸到那道疤。刚刚程知恩脱衣服的时候,他看到了,后背左面,趴着一道狰狞的疤,很长。   程知恩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梁二蛋他家盖房子想多占地方,想把胡同给占了,我妈不同意。他家就和我家吵架,他推我妈。我上去抽他。他推我,我就摔了,被地上东西划的。”   “梁二蛋。”梁远轻轻念一下这个名字。   “你可别犯浑啊,你都是城里人了,得多点城里人的素质。”程知恩知道梁远打架特别凶狠,小时候,自从大舅牺牲,梁远就格外不怕死。这次从梁远回来,他就感受到梁远全身都冒着不对劲,看谁都想打一架。   “后来呢?”   “后来,赔了钱完事。还能把他拘留啊?都一个村的。”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程知恩百无聊赖地抬起脚,露出水里的细腿,和梁远比腿粗细,“你腿竟然比我的腿粗一圈,你吃什么牌子的饲料?”   梁远看着程知恩光洁白嫩的细腿,咽口唾沫,都没听出程知恩在调侃他。他眼睛里只有程知恩青春气息的身体。   程知恩不介意梁远不接话,他这个话痨一个人就能演一场话剧,拍着梁远的腿,啪啪响。“你快和我一样白了。”   程知恩又趴过去,扶着边沿让自己浮起来。   梁远忍不住摸着程知恩的小腿,拽了拽他的脚踝,被程知恩撩了一身水。梁远退后一步,哗啦一声在水里站起来,裹着浴巾,去了卫生间。他万分感谢这里的老板修了单独的卫生间。   程知恩莫名其妙地看着梁远,见人进了洗手间很久都没出来,忍不住喊一嗓子,“远哥,你掉茅坑里了?”   又过了一会儿,梁远才从卫生间里出来。程知恩盯着他脸看,“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   梁远又下了水。   程知恩凑过来,贱兮兮地问,“远哥,你摸过没有?”   “摸什么?”   “打飞机啊,”程知恩低头看看,“我操,梁远你不会连摸都没摸过吧?你们城里人这么落后的吗?”   “滚。”梁远离程知恩远一点。   “还害臊了,”程知恩又凑过来,“要不要哥哥教你?”   “你没完了是不是?”梁远一把掀开程知恩,按着他胳膊,探手下去摸。这时候先下手的为强。   程知恩这方面是个怂包,只会咋呼,别人动了阵仗,自己被撩到小鸟,赶紧趴着躲,“小远哥,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池子不算大,程知恩没躲开,还是被梁远按在池边。   “你欠不欠?”   “我欠我欠。”   “你服不服?”   “我服我服。”   “求我!”   “求求你了!”   梁远又想去卫生间了,他觉得带程知恩来洗澡就是个巨大的错误。刚刚松开手,程知恩一把抓在梁远的大腿根,仓促间没抓中要害,大笑着逃跑,“梁远,你是不是大傻子?”   “妈的,欠教训。”   大片水花被两个人扑腾出来,溅了一地。   好容易泡完澡,穿衣服的时候,梁远看着程知恩穿着卡通内裤,蹦跶两下,不适的揉揉裆部。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他有点庆幸程知恩不是自己的亲表弟。   “笑个屁啊。”程知恩转过身穿秋裤,“我妈批发的,没办法。”   从这开始,冷面梁远一改脸上表情,保持着神秘微笑。   回到饭馆,梁春花好奇打量两个人,“你俩打架去了?”这两人一副打完架和好后亲密的模样。   程知恩大咧咧点点头,“我两洗澡去了,还在澡堂子打了一架。”   梁远又觉得带程知恩洗澡是个错误,这傻子狗屁不懂。 5、第 5 章   下午的太阳隔着玻璃照进来,晒的屋子里挺暖和。外面的雪都开始融化了。这时候没几个吃饭的客人,买烧鸡的人倒是多了起来。   梁春花和一个来买烧鸡的中年妇女闲扯着,大概是聊到了孩子的学习,她转头看看趴在一张餐桌前打游戏的程知恩。买烧鸡的人前脚刚走,她就从柜台后面拎出一个书包,放到程知恩面前,“别玩了,该写作业了。”   程知恩才想起来,自从放寒假到家,他到镇上就把书包塞饭馆柜台里,从来没带回家过。他感慨,“妈你不嫌重啊?”   “我可跟你说,”梁春花敲敲桌子,把旁边昏昏欲睡的梁远都吸引过来,“你也知道家里的条件,能让你上高中就不错了。你看看村里跟你同岁的,还不都是读完初中就打工了。你得……那什么……珍惜。你要是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我砸锅卖铁也供你上学。你要是考上一个不好的学费又高的,你就别念书了。你自己掂量办。”   程知恩打个哈欠,“妈你烦死了,我又不想上大学,费那劲干嘛。”   梁春花巴掌拍在程知恩脑袋上,“你还敢嫌我烦?你要是跟你哥一样,考第一,多有面子,一家两个第一。”   “妈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知道了,我肯定好好念书。明天就考清华。”程知恩头点得像鸡啄米,说着从书包里掏出几本书,翻出一本寒假作业,捏着一支笔,装模作样写作业。   他眼睛盯着本子,笔落在纸上,半天没写字。   “选C。”梁远在旁边说。   “啊?”程知恩迷茫的眼神看过来。   “这道题选C。”   “啊,哦。”程知恩在括号里写上C,想起什么,翻开后面的答案页,“靠,你怎么知道的,你心算啊?”   梁远拿过本子,折几下,把答案页撕了下来。又扔给程知恩,“写吧。”   “我操,”程知恩拽着梁远的胳膊摇晃,“你还是不是人!”   梁春花又一个巴掌拍过来,“怎么说话呢?”   “妈,他撕我答案啊。”   “你们作业还有答案?”梁春花惊奇地拿起桌上的本子,翻翻,“撕得好,小远,你把他作业里有答案的都撕下来。你们老师怎么想的,给学生发有答案的作业。”   “妈呀,饶了我吧。”程知恩哀叹一声,拿着笔继续怼下一题。在草稿纸上划拉半天,填了个A。   “错了,”梁远敲敲桌子,“选B。”   “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程知恩摇晃梁远的胳膊。见梁远不说话,自动补充,“你不是人,你是人形计算机。”   梁远不为所动,拽过程知恩手里的笔,指着草稿纸,“这一步你验算错了,少了负1。”   程知恩挠挠脑袋。   “你数学考了多少分?成绩单拿给我看看。”梁远坐到程知恩旁边,伸出手。   程知恩抬头看看对面坐着织毛衣的梁春花,“算了吧……”他的成绩单可没脸拿出来。   梁春花,“这时候知道害臊了,早干嘛去了?”   程知恩想捂住书包,但没有梁远动作快。   梁远在书包里翻出成绩单,“数学92分,我记得满分150吧。”   “你非得读出来吗?”程知恩皱眉撇嘴。   梁远不搭理程知恩那一套,“语文还不错128分。英语还凑活,物理也还行,化学……程豆豆,你偏科挺严重。”   “你考得好,你考多少?”程知恩试图挣扎一下。   “你别和我比,我们已经把高三的课程学完了,现在是在复习和参加各种联赛。而且我数学满分。”   “靠,”程知恩自信心大受打击,“不跟你这个人形计算机比。。”   “你数学不好为什么还选理科?”   “理科好找工作啊。”程知恩回答得有理有据,让梁远无语。   梁远道出真相:“你这成绩,考不上好学校,学什么都不好找工作。”   “找不到工作我就跟着你吃,把你吃破产!”程知恩怼梁远一胳膊,“大过年的,说点好听的!再说我真揍你了啊!”   梁春花瞥一眼梁远,梁远这话说得太直白了。也就是豆豆现在脾气变好了,这要是以前,没准就要打起来。   梁远把程知恩的寒假作业扔到一边,“你考试的试卷呢?”   程知恩找出一摞试卷,翻开摊在桌子上,数学卷面上一溜的大红叉。   梁远拿起来看看,“别写作业了,我把重要知识点帮你重新梳理一遍。”   “梁老师,您请。”程知恩客气地把纸笔摆到梁远面前。   梁春花看两个人开始学习,站起来去柜台旁边织毛衣。只是,没一会儿,就听见梁远大声说:“你是猪吗?这个明显是a等于B。”   梁春花一个不小心,织错了一针。她担心两人吵起来,却听见程知恩在说:“哎呀我是猪,你就耐心点给猪讲明白嘛,猪没有你们人类的聪明才智嘛。”   梁春花笑着摇摇头,给两个人端了两杯水过去。   就这样,学了一个小时。程知恩跳着起来,一溜小跑去厕所。没多大功夫,又窜进来,“妈妈妈,我爸拉了半头猪回来,咱家要做香肠吗?”说到一半,感觉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赶紧咽口唾沫。做香肠太麻烦,去年冬天做了不少,味道是真好,都卖光了。就是太累了。。   “你们先看书。我去跟你爸把肉分了。等用你的时候再叫你。”梁春花放下毛衣,去了后院。   半个多小时过去,后院飘出蒸肉的香味。程知恩坐不住了,“咱们今天就学到这吧?”   梁远捏捏眉心,果然对程知恩来说,猪肉比学习香多了。他没办法按着眼前这头猪不吃肉。   程知恩抬起脚,像装了马达一样跑到后院。原来是他爸在试着调味道。先蒸一小锅出来。   程建国看见程知恩过来,用小刀切一块刚出锅的,递给程知恩。程知恩吃得连连点头,但还是点评,“肥肉多了,盐味刚好,八角少加一点。”   梁远走过来,也拿起一块切好的香肠,放到嘴里嚼嚼。他觉得味道挺好,吃不出程知恩那些细腻的感觉。   程建国相信年轻人的味觉更灵敏,尤其是吃货程知恩的味觉,更有可信度。他按程知恩的说法,调了一小锅馅,灌一根香肠,又蒸进了锅里,接着往灶台下面塞进几根木头。他让程知恩守着火,自己拿着刀利索地把肉切成更多合适的块。   院子里靠墙支起来的大铁锅里煮着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散发着的白色蒸汽里带着浓郁的香味。大铁锅旁边竖立着两个烤鸡的炉子,炉子里挂满了滴着油的烤鸡,也散发着烤肉的香味。木柴燃烧的味道和肉香在院子里飘散。   路过院子门口的人,虽然在这个寒冷的深冬急着赶路,但闻到香味都禁不住停下脚步扭头看看。在堆着木柴的拐角,探头看一下,就会看到院子里,程知恩坐在灶台前。他往里塞塞木头,安静地坐着。看着灶膛里红红的火焰舔舐锅底。   镇上的人就会喊一嗓子,“老程家的,来只烧鸡!”   “好嘞,来了。”梁春花转身拎着烤好的鸡,到饭馆柜台称重结账。   有村里熟悉的人过来,“春花姐,家里今年做香肠?”   “明天卖第一锅,记得来啊。”   程知恩不管这些生意的闲聊,他专注的看着灶台里的火。   梁远搬个凳子坐在程知恩旁边,他好奇程知恩怎么不趁这个时间打游戏,反倒守在锅旁边,安静的神情里,甚至有一丝虔诚。此刻的程知恩不像小孩子,而像个成熟的成年人。看着程知恩,梁远似乎找到了一丝平静。   程知恩看着火,转头看见梁远在盯着自己,“看个屁。”   梁远点点头,“是的,看屁。”   程知恩笑了出来,抬腿轻轻踢人一脚,“梁远,可以啊,学会开玩笑了。”   二十分钟到了。程知恩把木柴向外拽拽,等着火变小,才掀开笼屉的盖子。用刀切几块香肠,夹到盘子里,吹凉。拿一个放到嘴里细细品。“对了,是这个味。自己做的香肠比工厂出来的好吃太多了。”   程建国见儿子点头,就开始把肉分成两个盆,搭配着不断塞进绞肉机里。肉馅堆满一个个盆,梁春花把调料撒进去。程知恩拿起小木棍搅拌。   梁远看这一家三口做得有条不紊,也拿着小木棍加入了搅拌的行列。肉馅要搅拌到有劲。程知恩说,这叫上劲。梁远手臂开始发酸,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劳动的快乐。   “其实这种香肠里,有小肉块最好了。但是剁肉太累。”程知恩对着梁远感叹。   “我来!”梁远伸手接刀。   程知恩奇怪地看看梁远,“很累的。”   “先试试。”   程知恩找来一个很大的木板,架在棚子下面。拿过去几块肉,两把菜刀。菜刀翻飞,切成一小堆小肉丁。“就要这么大的肉丁!”他对梁远说。   梁远看着案板上的几毫米大的肉丁,有点后悔了。他根本没有程知恩的刀功,但是他还是坚持切肉,咬牙撑了半个小时。程建国过来拦一下,“小远,行了,别切了,就用这些。”   梁远向后退几步,感觉腰快断了。   几锅香肠蒸出来,天已经见黑了。温度降下来,离灶台远一点就会觉得冷。天边泛起黛青色,挂着一颗亮闪闪的星。程知恩在灶台边烤着火,坐在凳子上,抬手指着星,“是金星吗?”   “嗯,金星。”梁远也坐凳子上,“金星伴随着太阳升起和落下,在东面的时候,叫启明,在西面的时候叫长庚。”   “真好。”   “什么真好?”   “他们两个真好。太阳和金星。他们比月亮还好。太阳和月亮都不能同时在一起,但是金星可以。”而且,梁远话多的时候,也挺好的。   梁远听明白程知恩的脑回路,也转头看着渐暗的天。他觉得在程知恩身边,似乎轻松快乐的空气都多几分。   梁春花听程知恩的话,就觉得这孩子累得说胡话了。她叫住程建国,“老程,今天差不多了。明天再过来做剩下的。”   程建国收拾下东西,把香肠端进屋里放好。炒了两个菜,准备带回家吃。   程知恩出门的时候还沉浸在香肠的情绪里,“爸明年做点熏肉熏香肠试试。”   “那得提前几个月做。”   梁春花拎着程知恩书包出来,程知恩回到了现实:“哎呀,我的好妈妈,我现在只想躺着。晚上就别学了啊。我哥要是转回来上学,还有大把时间呢。”   “行吧。”梁春花点头同意,把书包放回了柜台里。   程知恩回头看看柜台,他第一次期待老鼠能来柜台把他书包啃上一啃。   晚饭还是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梁家老三梁俊杰终于赶回来吃了顿饭,和程建国喝上两口小酒。他们还想让梁远和程豆豆喝一杯。被梁春花严厉制止了。   程豆豆对酒没兴趣,他对梁远面前盘里的黄瓜炒蛋感兴趣。他才发现梁远竟然这么喜欢吃这道菜。所以梁远夹一筷子,他就夹一筷子。最后一筷子的时候,他和梁远在盘子里用筷子打了一场争夺战。战况激烈,以至于梁倩倩和程知嘉兴奋的学习,把一盘子土豆丝夹的满桌纷飞。   梁远清醒过来,看着飞到桌面上的菜,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变幼稚和程知恩用筷子抢菜。   “吃饱了就一边待着去!”梁春花一人给了一巴掌,撵走了一桌子小孩。又转头对着程知恩说,“豆豆,你不要洗澡吗?”   程知恩闻闻梁远身上的香肠味,“我还好,小远哥估计要洗一下。”   刘小燕站起来,“我给你们去开热水器。存的水不多,你们两个一起洗吧。”梁远摸摸鼻子,没想到自己能一天和程知恩洗两次澡。不知道程知恩剩下不多的几根毛能不能保住。   程知恩和梁远被拉走。小孩子也被梁老太太带走。梁春花才对着梁俊杰说,“我怎么听小燕说豆豆他亲妈那个案子又在查了?”   梁俊杰推推酒杯,“市局下来人,拿了证据,准备开始对罪犯的DNA进行大规模比对排查。”   “什么A?”   “DNA,就是人的基因,通过血液、唾液、皮肤之类的可以查出来。可以遗传,确定人身份,之前鉴定那个女被害人和豆豆的关系,就是DNA比对出来的结果。现在是用当年在现场发现的罪犯的□□,进行比对。以前人太多了不容易找到,这两年建立了大规模的DNA库,没准能把杀人凶手找出来。不过这事你们不要到处说,虽然很难保密,但还是能捂一天是一天。”   梁春花低头不语。不知道这个案子破了是不是好事,只是一想到将来程知恩会被他的亲人带走,她就心如刀割。   程建国叹口气接话,“查是该查,孩子早晚也得找自己亲生父母。再说了,你大哥当年为这个案子牺牲了,就得把这个杀人犯给找出来毙了。”   梁春花叹口气。   梁俊杰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大哥不会白白牺牲的,当年那些证据都是大哥收集到的,我也一直在追这个案子,科技越来越发达,一定得把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抓住!”   席间沉默良久,梁春花才开口:“算了,我先和你说说小远回来读书的事,我上午给你二哥打了电话,我有点生他的气。” 6、第 6 章   程知恩和梁远快速地冲个澡,本来想早点回家,梁远被梁老太太拉着问东问西。程知恩只好百无聊赖地陪着。好容易应付过去跑回家,发现程知嘉撅着屁股正在翻梁远的包。   程知恩知道梁远最烦别人碰他东西。小时候他们两个人都为这事打过架。他看一眼梁远快速冷下来的脸,一脚踢在程知嘉屁股上,差点把人怼进包里。“你干嘛呢?”   “找游戏机。”   “我是不是教过你不能随便翻别人的东西?”程知恩又一脚踢在程知嘉转过来的屁股上。   程知嘉嬉皮笑脸的闪开,“游戏机呢?给我玩会儿。”   程知恩坐在床边,笑着对着程知嘉招手,“你过来,我给你游戏机。”   程知嘉嬉皮笑脸凑过来。   程知恩一把拎住人的后脖领子按在床上打屁股,拍得啪啪响,“不能翻别人东西,知不知道?!”   程知嘉被唬一跳,趴着哇哇哭,边哭边喊妈妈。声音又尖又大,吵得梁远走远了两步,扣扣耳朵。   梁春花听见动静从屋里过来,“你又欠揍是不是?!”   “他翻别人东西,我教育教育他!”程知恩解释着,松开手。   程知嘉跑到梁春花旁边,哭得梨花带雨,“我哥打我!”   “你哭个屁啊,娇气包。”程知恩骂一句,程知嘉哭得更委屈了。   “你说他两句不就得了嘛,大过年得惹不痛快。”梁春花一向心疼小儿子,把程知嘉搂怀里,“行了行了,不哭了,你想要什么,妈给你拿。”   “游……戏……机”程知嘉哭得更是娇声娇气,让人于心不忍。   “游戏机呢?”梁春花对着程知恩伸手。   程知恩皱皱眉,掏出游戏机递给梁春花。   梁春花接过游戏机,抱着程知嘉往卧室走,“行了行了,别哭了,游戏机在这呢。”   程知恩烦躁的翻个白眼,“都小学了,还什么都不懂。”   梁远站在旁边,看着梁春花抱着小孩子进屋,“我再给你买新的游戏机。”   “买个屁,”程知恩躺回床上,“装什么大款。睡觉。”   程知恩说睡觉,就睡觉。衣服都没脱,两秒钟快速入睡,像断了电的灯,瞬间变灭。   梁远还没来得及上床,程知恩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扯扯程知恩的胳膊,“起来脱衣服。”   程知恩动都没动。   梁远知道他装睡,看样子是生气了,于是动手扒程知恩的裤子,没想到这个人还是没反应,裤子都拽到大腿上,露出卡通内裤了。程知恩笑嘻嘻的起身,“行了行了,我自己脱,不劳你大驾。”   程知恩很快睡着了。   梁远睡不着。他翻翻程知恩旁边桌子上堆着的书,从里面翻出一本美国作家的《飘》,翻开的扉页上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送给知恩,祝你和这本书的主人公一样坚强快乐。落款,娟。   梁远回忆一下主人公斯嘉丽,好像这人也没那么好的运气,也不知道这个娟是怎么想的,挑这么个晦气的人来祝福程知恩。又翻了几页,书里掉出一张纸条,纸条上是程知恩的笔迹,“唯有热爱可抵岁月漫长。”纸条背面还有字,“乐观是弥足珍贵的品质。”   看着这个与本人风格截然不同的句子,梁远抬头看看程知恩,这人还蒙着被子,担心闷坏了,伸手轻轻帮他扯开被子。这回程知恩真睡着了。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小巧的嘴巴闭着,让人有亲上去的冲动。灯光下,梁远盯着程知恩乖巧的脸,想着:这小子长的就是红颜祸水的样,也不知道勾搭的叫娟的女孩是哪个。他忍不住探出手指,在程知恩脸上摸几下,程知恩哼唧两声。   梁远后撤两步,放下书。转头看到书桌拉开一些的抽屉里,是一摞信封。捏着看两下,正是这两年自己写给程知恩的信,都整整齐齐的收着。这几年,两个人联系最频繁的方式,就是写信了。两个人的兄弟关系,比其他人家的关系更亲密,这些信就是见证。   梁远手指肚划过这些信,感受着纸在皮肤上划过,他抽出一封看看。这是自己在初中的时候写给程知恩的,看着里面简洁的表达,“我必须也只能必须考上省重点高中,别无他路。”梁远脸上有些发烫,那时候的自己带着一丝傻气。想起程知恩写给自己的信,梁远平静了一些,因为程知恩更傻。   再抽出一封信,是去年6月份的信。梁远轻叹,那时候自己在信里还在对程知恩提参加市里数学竞赛的事情。程知恩回信里热情的赞扬了一番。现在看来当时真是高兴早了,现在回到老家读书,以前的准备和期待,都变成了飞灰泡影。   还有一封,是回复程知恩没有买到书的内容。程知恩常常让自己帮着买课外书,再邮寄回来。这次这本书店里有,但是看了内容之后,自己决定不买给程知恩看。所以说了谎话,梁远觉的这本书会教坏小孩子。也不知道程知恩后来有没有自己偷偷买到。   梁远坐在写字桌前,一封一封看着自己写的信。两个人就是这样一封一封的通信,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这里面的兄弟情谊,自从梁远看过那个同性电影后戛然而止。手里这封,是最新的一封,现在看来,言语措辞就相对平淡了许多。那时候,梁远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喜欢程知恩,心事从信纸背后窜出来,大爆竹一样,轰然作响。   梁远抬头看看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程知恩,转身关了灯,轻轻爬上床。   早晨鸡打鸣三遍,梁远醒了。不得不醒,鸡圈里公鸡多,每只鸡叫三遍,能睡着就见鬼了。昨天是被鸡叫醒之后,又睡个回笼觉。今天翻来覆去,回笼觉也睡不着。只觉得自己胳膊酸疼,昨天动作过量了。   程知恩躺在下铺,闭着眼说:“梁远你比鸡还烦人。你这种人,就该去卖烧饼,烙烧饼专业户。”   梁远懒得搭理程知恩,他把枕头拎在手里,直接砸向下铺。   噗通一声。   程知恩躲开枕头,把枕头搂在怀里,企图再眯一会。   没躺多久,梁春花轻轻走进来,小声叫,“豆豆,起床吧。”   “嗯。”程知恩伸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你慢点,你哥还睡呢。”梁春花压低声音说。   “他睡啥啊,早醒了。烙出来的烧饼有十斤半了。”   “姑,我也起来了。”梁远也跟着坐起来。   程知恩穿好衣服,小跑着去厕所释放存货。出来发现梁远在院子里,闷不做声的对着桩子练出拳。桩子被打得砰砰作响,梁远却一声不吭的持续出拳。   “还行,手没太生。”程建国拎着个袋子路过,矫正一下梁远的出拳姿势,又对程知恩说一句,“你要是有你哥一半勤劳,也不至于被人随手踢个跟头。”   程知恩看两眼,身上打个寒颤,“也不怕冷。”说着又小跑着回屋子。他看一眼,西屋里只有程知嘉在呼呼大睡,他钻进去,在程知嘉枕头底下抽出游戏机,塞进了自己口袋里。才若无其事的去厨房帮他妈准备早饭。   吃完早饭,一行人又去了小饭馆。今天事情有些多,程建国两口子忙着做香肠。程知恩戴上口罩开始杀鸡。那只大黄猫跳下来,大概是不饿,安静地蹲在旁边看着程知恩杀鸡。梁远的工作和那只大黄猫差不多,就是坐在小饭馆的屋子里,隔着门帘子缝隙,看着程知恩杀鸡。   送菜的阿伯来送菜,探头向屋子看看,“人呢?”   梁远撇撇嘴,想说,我不是人啊?话到嘴边换成,“菜给我就行。”   蔡伯放下两筐菜,又问,“准备的烧鸡呢?”   梁远张张嘴,只好回头喊一声:“豆豆!”   程知恩听见梁远叫他,用水冲冲手,在围裙上擦着手来到前厅,“蔡伯伯,来了啊,烧鸡我给你准备好啦!”说着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蔡伯,“两只,拿走!”   “称称多少钱。”蔡伯接过袋子,准备掏钱。   “说什么钱啊,你给我们家送了一年菜,我还不能送你两只鸡啊。”程知恩往里拖拖菜筐。   “你这臭小子,瞎大方什么,赶紧的,等你爸回来揍你!”蔡伯把一摞钞票掏出来,把塑料袋子放到柜台上的电子秤上。   程知恩按两下按钮,“两只鸡不到7斤,我按6斤算,再抹个零,收20吧。”   蔡伯掏了两个十块钱,放到桌子上。   “谢谢蔡伯。”程知恩收起来,“对了,你等会儿。”又跑到厨房,拿出昨天灌的香肠,“蔡伯,这是我家才做的,你带回去尝尝。”   “不要不要,”蔡伯连连摆手,“这是你家要卖的,怎么能送人呢。”   程知恩利索地扯个塑料袋装上,塞到蔡伯手里,“拿着拿着,你尝尝要是好吃,你就给你送菜的那些个饭店推销推销,这个我们家能常年供货。”   “你小子,会做生意!我给你家推销推销!”蔡伯拎着东西出门,到了三轮车上还在夸,“这小子是个人才!”   梁远站在柜台边,看着程知恩做生意。抬手揉揉太阳穴,他在程知恩面前,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考试第一名的废物。   程知恩把二十块钱塞进抽屉,对梁远说:“看见没?我卖两只鸡才二十块钱,知道钱不好赚了吗?”   梁远没说话。   程知恩哼着小曲继续杀鸡。   废物梁远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外,想起什么,走到后门,撩开帘子问:“烧鸡能不能卖到各个饭店。”   程知恩捂着口罩,瓮声瓮气地说:“不是不可以,但是烧鸡刚出炉的时候最好吃,隔一天味道都会变差。不好送货。香肠没关系,可以放很久。而且,鸡肉太便宜。”   梁远放下门帘子,回屋坐椅子上,抬手轻轻敲着自己脑袋。又一次觉得自己废物。   梁远下午给程知恩补课的时候,蔡伯过来了。蔡伯拉着程建国商量帮忙卖香肠的事。程建国给老蔡点了一支烟,烟还没抽完,生意就谈成了。蔡伯一天至少在程家进货一百斤香肠。生意商量好,蔡伯出门前,特意夸赞程知恩,“你们家这儿子,真是养得太值了,是个人才。”   程知恩得意地朝着梁远挤挤眼。   梁远挠挠脑袋,见蔡伯出门,才低声问程知恩:“不是卖给各个饭店吗,怎么变成卖给这老头了?”   程知恩惊讶的看一眼梁远,“我们家哪有那工夫卖到各个饭馆?先卖给他才是最合适的。再说了,你要是跟这老头说要各个饭馆名单,他得跟你急。”   梁远讪讪的晃晃脑袋,觉得程知恩在澡堂里骂的对,自己就是个傻子。   程建国走过来坐在旁边,“行啊,豆豆,会谈生意了啊。”   “一般一般,全班第三。”程知恩得意的摇头晃脑,一点都不知道谦虚。“爸,我跟你说,卖饭馆的香肠,用稍微差一点点的料,但是味道不能差。价格就有竞争力。咱家自己卖的,用最好的料,把牌子打出去。以后咱家就能发财了。”程知恩眯起眼,仿佛以后他能成为香肠大亨。   程建国摸摸程知恩的脑袋,“想得到是挺美。”   程知恩把脑袋往他爸手底下再伸些,示意他爸多摸一下。   程建国咧着嘴笑笑,去后院继续做香肠。   程知恩掀了数学课本,“不学了吧,我马上就要卖香肠发大财了。” 7、第 7 章   到了腊月二十六上午,程建国两口子在店里把香肠卖给蔡伯,把下的香肠搬上车,带着三个孩子到县城赶集。   在程知恩看来,这不叫赶集,赶集是他小时候,在镇上的窄路两边摆的各种摊子。现在县城里已经有固定的商业区,虽然没有高楼大厦,几排二三层楼的房子凑在一起,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商店围成了一个市场。琳琅满目的商品在各个店铺、各个摊位上摆着出售。街道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回响着各种震耳欲聋的大喇叭叫卖声。   梁远很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了,这种在城市里会被罚款的行为,在县城的集市里火热地上演着。各个商家把货物堆到门口,再加上路边摆满的各种摊位,聚集到县城来买东西村里人,只好在马路上行走。   人们在街上成群结队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在摊位上挑选货物。   路上骑着自行车的人按着铃铛,叮铃铃的从行走的人中间穿过去;有拉风的年轻人,骑着辆摩托车嘎吱一声,刹停在路边,潇洒的下来,推推脸上的墨镜,拔掉钥匙走进店铺。有技术不好的,挤到别人,就引来一阵咒骂。胆子大的,就站在路边和人吵几句,马上就涌过一群人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对错,看人家会不会打起来。胆子小的,就抱头鼠窜钻进店里,任凭摩托车被彪悍的大妈唾几口唾沫。   有几辆面包车安静地停在路边,在人流中,像水流里的石头;一辆高档的黑色小轿车,静静地驶过来,嘀一声炸响在人群中。人们纷纷让开路,然后驻足在旁边羡慕地看着车缓缓挤过人群,再看着人家扬长而去,在一片尾气中陶醉一会儿,再骂两句:狗娘养的!有车了不起啊,偏这个时候显摆。   这热闹的人群里,梁远似乎觉得,这个冬天没那么冷了。“新款羊毛衫!保暖又好看!”一声音箱里大声地叫卖,在身后响起。梁远皱着眉揉揉耳朵,跟着人迈步走进一家店铺。   梁春花拿着一件衣服在程知恩身上比划一下,程知恩手摆得像风车。梁春花拿着衣服朝着梁远招招手。梁远摆下手,向后退着退到了店铺门口。   卖衣服的老板娘扯着大嗓门,拉着梁春花夸赞,“大姐,你这三个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帅气,你真有福气!买衣服得让他们年轻人自己挑,他们跟咱们眼光不一样了!”   梁春花脸上的幸福洋溢的挡都挡不住,她决定就在这家店给三个傻小子买新年衣服。她又拎起一件棉衣比划着。   程知恩看看价签,“五十只鸡。”   别人听不懂,梁春花听得懂,程知恩说:他要杀五十只鸡才能赚回这些钱。是有点贵了。   程知恩见他妈犹豫,就退到门口,和梁远对视一眼,“你姑的品味怎么样?”   梁远点点头,别人看来他在表示肯定。   程知恩看得懂梁远脸上的表情,说:“对!穿上这件衣服我恨不得立刻去田里刨地!”乡土气息太浓厚了。   梁远脸上挂起一丝淡笑。听见梁春花喊他们,程知恩走近点说:“妈,你自己买吧,我去帮我爸卖香肠了。”   “待着,你两走了谁拎东西。”梁春花瞪一眼,“卖香肠你爸一个人就够了,你俩过去,人家还以为是打架呢。”   程知恩翻个白眼,走到店门口。   梁春花看两个人一脸上刑场的坚决表情,开始给程知嘉挑衣服,这个小家伙最好,买什么都高兴。   两个无聊的人在门口转圈,直到程知嘉也跑出来,对着门外摊位上的玩具流口水,回头对程知恩说:“哥,我想要那个。”   “你想要就跟人家老板要啊,跟我说有什么用。”程知恩调侃他。   “我想买那个。”程知嘉张大嘴纠正一下说法,露出豁牙。   “你慢慢想,我没钱。”程知恩往旁边挪挪,一旦被这个小祖宗黏上,就麻烦了。   程知嘉知道缠他哥没用,这个狠心的人,说不给买就是不给买。他抬头看看大哥那张冰冷的脸,更是绝了念头。转身跑进店,把他妈妈拉出来,“我要买那个!”   梁春花问下老板,变形金刚,六十块一个。   梁春花转身拖着程知嘉就走。六十块钱一堆塑料,骗鬼呢。   程知嘉立马躺下就地打滚,不给买就不走。逢年过节的必备景象上演,周围的人立刻围上来,笑嘻嘻地看戏。   程知恩看得直皱眉,想上去踢这小崽子两脚。   梁春花被缠得没办法,最终砍价到五十块钱买了这堆破塑料。   程知嘉心满意足地抱着大盒子变形金刚,亦步亦趋的跟在妈妈后面。   来买年货,第一个先给小崽子买个昂贵的玩具。梁春花被气到,边走边念叨着,“你怎么就不跟你哥一样,小时候那么省心!”   程知恩跟在后面走,走一步,就踢程知嘉屁股一脚。程知嘉有玩具万事足,被踢了也不恼怒。程知恩觉得没什么意思,视线转移到路边店里的衣服上。一件淡蓝色夹着白色装饰条的棉衣,让他眼睛亮一些,又迅速暗下去。低头看看自己脚上沾着泥点的鞋,跟着人继续向前走。   梁春花看到路边卖护肤品的店,走进去。   程知恩看看货架上的价签,低声念叨,“那么贵啊,卖这玩意不少赚吧。”   “咱妈说你是抠门精。”程知嘉跟在后面补刀。   程知恩又轻轻踢一脚这个挑事精。   梁春花拿起一罐面霜看着,“我那个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用的那么快。”   梁远转头看着程知恩笑,用的能不快吗,都让程知恩糊到手上去了。   程知恩朝着梁远挤挤眼。退后一步,这里属于女人,跟他这个爷们儿没关系。什么霜自然也是和他没关系的。   等梁春花拎着一个塑料袋出来,梁远接过来拎着,一群人又到了一家服装店。   “这次必须买,谁说不买,我抽谁!”梁春花看烦了两个叛逆期男孩的扑克脸。转身和这家的老板娘砍价,“两件我给你一百八!”   拎着一堆装衣服的袋子出来,程知恩悄悄对梁远说,“我现在有点理解我爸他们为什么喜欢说败家娘儿们了。”   程知嘉转身对他妈告状,“妈,我哥骂你是败家娘儿们。”   梁远都想踢一脚这个烦人精。   买完东西都下午了,太阳无聊的挂在西面天空,看着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个人拎着东西挤回东边的卖菜集市,在路边找到卖香肠的程建国。   “你们还挺快。”程建国以为这几个人得溜达到傍晚,“没去庙里看看?”县城里有座香火旺盛的庙,叫御林禅寺。是清朝建起来的一座寺庙,做道场的时候,全国各地都有人来。   “没去,那边人更挤。”程知恩回答着,“这还早呢,要是再晚点,我妈就把咱家钱花光了。”   “没大没小的。”梁春花拍两下程知恩的脑袋。   程知恩翻翻箱子里,带来的香肠和烤鸡还有一点没卖完,站起来蹦跶几下,站在摊位前面喊两嗓子,“卖香肠了!卖香肠了!又香又甜的香肠。”   梁远听见程知恩的叫卖声,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发烫。他站在摊位旁边挠挠脑袋。程知恩也不怕被同学看见,论厚脸皮,这家伙当属天下第一。   “滚蛋!”程建国一巴掌拍在程知恩屁股上,“谁家香肠是甜的?”   程知恩这叫卖声还是有效果的,路过的人,纷纷笑着过来看看这甜的香肠什么样子。   旁边卖豆芽木耳的大妈也提高声音问程建国,“这都是你家的儿子?”   程建国懒得解释,点点头。   大妈一脸羡慕,“嚯三个大小子,这两长的还这么好,跟城里的孩子似的。”   梁春花很快发现,凑过来买香肠的都是路过的大妈和小姑娘,有的就凑过来和程知恩聊几句,买上一些香肠,走的时候还留恋的回头看一眼。梁春花不禁感叹,怪不得人家招服务员都找好看的,程豆豆靠脸也能卖香肠。她胡思乱想着,看着程知恩掏出笔给人塑料袋上写他爸的手机号,看样子是做了一单订货生意。   街上的人都拎着大包小包,一脸喜气洋洋。大概是购物的快感让大家心情愉悦。梁春花更是一脸高兴。今年比往年的收入要丰厚,买东西自然大气得多。而且又多了一个大小伙子帮忙拎东西,自己觉得一身轻松。只是,有个热心大妈有些烦人,一直拉着梁春花想给他家两个儿子说亲事。好容易哄走大妈,梁春花松口气,吆喝着,“回家回家!”   回到家,梁春花拿着买的礼物给梁老太太送过去。她给老太太买了件外套,又给老三家的孩子买了套童装。   梁倩倩穿了新衣服,高兴地跑来给程知恩显摆,在院子里跑得飞快,进门的时候倒害羞起来,慢慢踱着步子走到程知恩面前,小声说:“二哥,好看不?”   程知恩揉揉女孩的脑袋,“好看,我家倩倩最好看,村里美女第一。”他真想有个亲妹妹,而不是那个已经把变形金刚拆的七零八落的秃小子弟弟。   梁倩倩不好意思看看梁远。她有点怕冷脸的梁远。   程知恩踢一脚梁远,“你夸夸人啊!”   “好看。”梁远夸的直接干脆。   小女孩开心的躲到旁边,看着程知嘉专心致志的装变形金刚。   窗户外远远地传来大声的怒骂声,还是很多人在同时喊着什么,像是在打群架。程知恩先站起来看窗外,自然什么都看不到,窗户外是安静的院子。梁远站起来向外走,程知恩在床头拿个什么东西,嘱咐一下,“倩倩,你和嘉嘉在屋子里玩,别出来。”说着三步两步赶上梁远,朝着胡同外走去。   程知恩家前面是个小胡同,穿过去是另外一条宽的胡同。胡同里一群人正围着骂着什么。   “□□妈,让你偷!”   程知恩站在墙角的石头上看看,没看到自家人,放心些。十来个男人正拎着棍子铁锹,猛揍人群中的一个人。那个人躺在地上打滚惨嚎,脸上身上抹着粪,防止别人凑近了打他。   外围围着不少中年人,指指点点。   程知恩蹲下来,拉过旁边的十一二岁的男孩,“小十,怎么了这是?”   男孩抽抽鼻子,把流在外面的鼻涕吸回去,“打小偷呢。”   “废话!”程知恩伸出手指头推推男孩脑袋,“偷的谁家?”   “那边桥叔家。”   “哦。”程知恩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块巧克力糖,塞男孩手里。   那男孩三下两下剥开糖纸,塞嘴里。   程知恩捏一颗糖,示意梁远,“吃吗?”   梁远摇摇头,地上的人身上散发着臭味,一群男人还敲在地上、身上的棍子还在噗通噗通地响着。在这种环境下,他实在吃不下糖。   贴着墙根站立的一群孩子挤过来,围着程知恩,豆豆叔、豆豆哥,叫个不停。   程知恩从兜里掏出一小把巧克力糖,一人分一块,“大人打架,你们小孩子看个屁,快滚蛋!一会儿伤着怎么办?”   小孩子们拿着糖,走远点,站在另外一堵墙的墙根儿,看打架。   拿着铁锹拍得最凶的,是一个秃头胖子。这胖子又高又壮,梁远觉得他一铁锹拍下去,能把人脑袋拍扁。他凑近点问程知恩,“不怕出人命?”   “你还想拉架啊?”程知恩略带鄙视的看一眼梁远,凑得更近点,“不认识了?那个拿铁锹的就是梁二蛋。”梁二蛋把人打死才好呢,最好判刑进去坐牢。   一个胖乎乎的、穿着黑色夹克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过来,“都他妈住手!别打了!”说着还弯腰提提鞋,看样子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弯腰的时候,头发的地中海呈现在人眼前。   梁远疑惑地看向程知恩。程知恩解释,“那是村支书,梁二伯,他和你爸我大舅是堂兄弟。你连这都不认识了,你是不是在城里读书读傻了?”   梁远才认出人来,变胖了,和以前真不一样了。   梁二伯过去一人一脚,踢开一群人。地上的人已经满脸血,抱着脑袋嚎叫。梁二伯见人还能叫唤,转身指着拎着棍棒的年轻人,“抓小偷,抓住就得了,这么打,打出人命来,想他妈吃枪子啊?一帮混蛋玩意儿。”   年轻人们讪讪地走开。   梁二伯又叫住,“来两人给他绑起来!”   小伙子们看看地上满身粪便的人,嫌弃的往后退几步。   梁二伯踢一脚站的近的人,“捆啊,欠揍是不是?”   几个人把地上的人拖到树旁边,拿着绳子绑人。   梁二伯转圈看一眼,看见站在石头上一脸好奇的程知恩,“豆豆,喊你小舅回来,把人抓走!”   程知恩背着手,“二伯,我小舅是县里的刑警,不管这小偷小摸的事,你给咱镇里的派出所打电话,他们来得更快!”我小舅才不抓这满身是粪的人呢,到时候车里弄的都是粪,还怎么坐人。   梁二伯想想也是,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程知恩从石头上跳下来,伸个懒腰,“走吧,没热闹看了。”   迎头正看见梁春花和刘晓燕匆忙走过来,“怎么了?!”   “没事没事,”程知恩摆摆手,“一个小偷,偷桥叔家,被抓住了。你看看你们妇女同志这么八卦,怎么啥热闹都要凑。”   梁春花一巴掌拍在程知恩脑袋上,“小兔崽子。”   程知恩和梁远回到家,程知恩才把袖筒里的东西塞回床头被子底下。梁远眼疾手快,掀开床垫子,是一把匕首,“你怎么还随身带刀?”   “杀鸡啊。”程知恩回答得满不在乎。   “是准备捅那个梁二蛋?”   “哎呀,别问了,烦死了。”   梁远一把把程知恩推到床上,“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还真想捅人?!”   程知恩被梁远推的身子一歪,不小心撞到头,捂着脑袋,一把推开梁远:“操!梁远,你他妈欠揍啊?”   梁远退后一步,“行了,撞疼了就歇会吧。”   程知恩捂着脑袋缓一会儿,皱着眉,“真想揍死你!”   梁远烦躁地推门走到院子,冷飕飕的风从脖领子灌进来。捏着脖子望天,天空像灰蒙蒙的破抹布,遮住了太阳。这个破地方,把程知恩这样的人逼的都得拿起刀子,好你妈了X。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的几章其实对恋爱剧情没有太多影响,稍微有些缓慢的来描绘人设。按网文的节奏来说,应该调整删除,但说老实话,我不想删。因为我总觉得,缺了这一环的梁远就不是梁远了。任性一把吧。希望有人能喜欢。 8、第 8 章   程家一家人慢慢闲下来,前几天突击做了不少香肠,靠近年根的这几天就不用做了。程建国只需要做些烧鸡,每天盯着卖出去。   梁春花有了时间打扫屋子。这个勤快的人差点把家具都搬出去,再把屋里清理一遍。这个行为遭到了程知恩强烈的抗议。毕竟搬东西、洗东西的活都是他的,太累了。   梁春花看看在旁边窝着打游戏的程知嘉,再看看不配合的程知恩,念叨着“长大了,就不听话了,这以后要是娶了媳妇,还得了!我怎么就不生个闺女,这要是个闺女,又听话,又能干活!你说我怎么就不生个闺女!”   程知恩被念叨烦了,“那你再重新生一遍,没准我就变女孩了。”   梁春花一笤帚疙瘩敲在程知恩大腿上,程知恩跳起来跑开。   “去擦玻璃!”梁春花又给程知恩派了新活,擦玻璃。还包括他姥姥家的玻璃。   程知恩拎着一大包衣服床单到姥姥家,用洗衣机洗上,就和梁远一人端一个盆,把姥姥家的窗户擦得透亮。   回到家,晾晒好衣服,又把座椅板凳都擦一遍。程知恩才拉着梁远在堂屋的旧沙发上坐下。程知恩懒洋洋的斜靠着,看着电视机里的喜羊羊与灰太狼,问梁远:“怎么样,经过这些天,你还想回来读书吗?”   梁远坐在旁边看着电视,没说话。电视里正在上演县电视台家电城的无聊广告。重复三遍说着家电城地址,仿佛看电视的人都是弱智,生怕人记不住。   程知嘉拿着游戏机凑过来,靠在程知恩身边,“哥,这个怎么玩?”   程知恩按几个按钮,教给程知嘉玩法。程知嘉又沉浸在游戏中。   梁远突然说一句,“你希望我回来吗?”   “啊?”程知恩没想到梁远会这么问,他想了想,说,“我当然希望啊。不过,高中就三年,熬一下就过去了,你迟早会走的。”过了一会儿,程知恩接着说,“当年你不是说走就走了吗?”   梁远沉默的低头。他想起他离开老家去济南的时候。爸爸去世后,家里让他和二叔去济南上学。他答应了。走的那天,程知恩追着车,边跑边哭。   梁远板着脸坐在车里,看这个哭泣的男孩跟着车奔跑,他当时觉得程知恩太软弱了,自己连父亲去世都没哭,还有什么值得哭的事吗?无论自己去哪里,自己都能挺过去!自从父亲去世,他活着只有一个目标,考上清华,出人头地。   只是,当时梁远在车窗里转头看到程知恩大哭的脸,听见程知恩哭着喊的一句,“你个骗子!大骗子!”他心头一阵痛,他不该骗程豆豆自己不会走的。他想趁着程豆豆早晨还没起床,早早出门。没想到还是被程豆豆追过来了。他其实不想当骗子。或许,那次是唯一一次没有把哭的程知恩哄好。   梁远抬起头,从回忆中出来,转眼间,这个喜欢哭的程知恩已经长大了。   程知恩摸摸程知嘉的脑袋,又接着来一句,“以后,可能连这小家伙也会走。”   “你也可以。”梁远说。   “我不行。”程知恩摇摇头。   “为什么?”   “哎呀,”程知恩站起来,“别聊这些了,大过年的。”   梁远皱眉看着程知恩,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家伙在想什么。   梁春花站在院子想起天然气罐用了挺久,应该快没燃气了,站在院子里喊:“豆豆,你去换一罐气,省的过年的时候没用的。”   程知恩接过钱,把燃气罐放到三轮车里。准备去镇上换气。梁春花果然要把能装满的东西都装满。   梁远帮着程知恩推车出门。   “你也去?”程知恩问。   梁远点点头。   “出发!”程知恩骑上三轮出了门,到了柏油路上,看着后面跟着走的梁远,“上车啊,走着不累啊?”   梁远跳上车,坐在车侧面,大长腿翘起来才不会落到地面上。   换完燃气罐,天色渐渐暗淡,走到半路,程知恩没头没脑地说:“你看现在我能走吗?”   梁远坐在后面,望着天边亮晶晶的金星,没说话。   程知恩蹬车的劲头更大,天黑了,要早点回家。   家里,梁春花有些家务没有收拾完,正在铺满东西的床上,分门别类的折衣服。程建国还在外面忙着和人结账。这一年的账单想要算清楚,还是要费些力气。   程知恩进厨房,炒三个菜,做一锅蛋花汤,加上香肠和几个馒头。一顿四菜一汤的饭很快出炉。最后一道土豆丝还在锅里的时候,程建国开着小面包回来了。   程知恩看到小面包车的灯照进了厨房,他加快了翻炒的速度。   土豆丝是程知恩的拿手家常菜,程知嘉闻着香味就钻进了厨房。   程知恩拍掉嘉嘉偷偷捏菜的手,“叫妈他们吃饭。”   程知嘉转身跑出去,喊着人吃饭。   梁远帮着程知恩摆好碗筷。   一顿饭吃完,程建国到客厅继续拿着账本按计算器。梁春花着手洗碗筷,梁远说,“姑,我想和你商量商量我回来读书的事。”   梁春花擦擦手,示意程知恩,“你出去。”有些话不方便小孩子听。   程知恩识趣地起身从厨房门口到了院子里,站在门口,隔着玻璃向屋里张望。   “再滚远点!”梁春花让程知恩再远点。   程知恩突然发现梁家人的传统,说话都很直接。他从外面绕回堂屋去了。   “你真想回来读书?想好了?”梁春花问梁远。   “想好了。”梁远说得很平静,“不过,我爸当年的抚恤金,我想要回来。我上高中和上大学的时候,就有钱用了。也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梁春花把手里的碗放回到桌子上,想了一会儿说,“可能不太好要的回来。你奶奶当年犯糊涂,借给你二叔,你二叔都拿去做生意了。”   “姑,你说要多少钱合适?”梁远依旧说的平淡,“我二叔这些年养着我,也是花了钱。我也不想都要回来。而且那钱也有该给奶奶的赡养费。但那是我爸拿命换回来的钱,我觉得我爸也不想看到现在这样的结果。”   梁春花打量着像大人一样的梁远,叹口气,“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这个事我帮你办,我让他先拿十万块钱。到时候卡放我这里,密码你拿着。等你考上大学,我就把钱都给你。到时候你的生活费,我们这些长辈,该给你的,还是要给。”   梁远点点头,“谢谢姑。”   梁春花又叹口气,“你真是长大了。”   梁远打开门,回房间。程知恩半躺在床上,低声对梁远说,“我听见了。”   梁远没理他,在床边坐下。程知恩脑袋凑过来,“论偷听,我可是好手。全村都没能比过我的。”   梁远推开程知恩的脑袋。   程知恩在床头拿起一本书,躺着翻开,盖在自己脸上,“哎,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还有放狗屁。也不知道哪一页是黄金,哪一页是狗屁。”   *   梁二叔梁俊延带着老婆儿子是在腊月二十九回老家,开着他那辆二手宝马,跑了四五个小时的高速,在下午到了梁家村。体面风光地进了门。   一番寒暄过后,吃过晚饭,梁奶奶分配床铺。一间小屋子收拾出来,给老二家两口子住,儿子梁凯去姑姑家住,程知恩那张高低床,挤一挤,能住三个人。   梁凯皱着眉出门,在院子里透透气。他是不想回来过年的。他出生在城市,生长在城市,一直到现在读初中,总共也没回来过几次。他太不习惯这里了。厕所是旱厕,洗漱不方便,人多又吵,睡觉还要和人挤。望着土拉八几、黑乎乎的院子,他浑身不自在。低头看看自己白色的鞋都踩脏了。   他眼前光线变暗,抬头看是表哥程知恩。他向旁边挪一步,不想搭理这个人。   程知恩伸出手,搭在梁凯肩膀上,“叫二哥。”   “你干嘛?”梁凯沉着脸躲开这个人,跟自己差不多高,事还挺多。   程知恩伸手又拽住梁凯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知不知道我在这片是老大,去年还砍过别人一刀。叫哥,不叫我就揍你!”   梁凯有点犹豫,他胆子不算大,但是就是脾气大,也懒得搭理人。   程知恩看着梁凯脸上的表情,还没等梁凯说话,噗地一声笑出来,“逗你玩呢。”   “神经病!”梁凯骂一句,转身回了屋。   屋里,梁俊延还在拉着程建国和梁俊杰喝酒。程知恩拉着梁远,带着梁凯回了家。指指床说,“远哥和我睡下面,你睡上面。”   又带着梁凯到洗漱房间,拿出两个新的盆,“你姑新买的,没人用过,一个洗脚,一个洗脸。毛巾也是新的。这是刷牙的。”   “知道了。”梁凯答应着。回到卧室,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低头玩着游戏机。他烦透了这破房子。这都快开奥运会了,还有这种破地方。   梁远也不说话,他在翻开那本《飘》,看着其中一页,很久都没有翻页。   程知恩无聊地打开电视机,少儿频道还是喜羊羊与灰太狼,他看得津津有味。   三个人各忙各的,也挺好。   程知恩早早钻了被窝。反正他脸皮厚,全屋的人都尴尬,他也不会尴尬。只要有自己躺着的地方,他就会找一个让自己舒坦的姿势。猪都得好好睡觉,何况人呢。   梁远洗漱完,靠着床边躺下。程知恩转回头看看,梁远的大脸近在眼前。他凑得更近一些:“咦,远哥,你刮过胡子了?你有刮胡刀?”   梁远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程知恩探手指头摸摸,有点划手。去年这个人还没长胡子呢,真是长大了。   梁远挪挪脑袋,一手拍开程知恩的手。眼睛看向程知恩的嘴巴。近距离看,程知恩嘴巴上还是一层细细的绒毛,只有一点胡子的迹象,“你还没长?”   程知恩摸摸自己的嘴巴,“好像是没长。咋回事啊?”   梁远想想洗澡时候观察到的情况,“没事,有人长得早,有人长得晚。睡觉!”   *   一夜无话,程家的公鸡年前都已经死于程知恩的刀下,早晨没了鸡叫。程知恩醒的还是挺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还黑乎乎的,但他尴尬地发现,自己钻进了梁远的被窝,还贴着梁远。他感觉到一丝异样。   程知恩往后挪挪,伸手摸摸,“操!”然后一脚踹在梁远腿上。   梁远猛地睁开眼,看一眼程知恩,“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程知恩掀开被子穿衣服。   梁远才发现尴尬的事实,一下子涨红了脸。怪不得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春梦。   程知恩烦躁地钻进了洗漱间。   梁凯在上铺探出头,“哥,怎么了?”   “没事!”梁远烦躁地说。   程知恩洗漱回来,梁远正在床边坐着。程知恩检查下床单,好在他的蓝白格子床单是干净的。他把梁远赶走,自己躺了回去。准备再睡个舒坦觉。梁家一早是要去上坟的。程建国家在隔壁县,家里已经没了老人。只有一个哥哥在南方,也就不赶着过年上坟了。程建国都是捡着不忙人少的时候带着孩子回去上坟。   梁春花敲敲门进来,看见程知恩还躺着,“豆豆,起来吧,你陪你舅舅他们去上坟,给你姥爷磕个头。”   “就我自己啊?”程知恩的意思是,程知嘉不去吗?   “你去就行了。”   “哦,”程知恩爬起来穿戴整齐,跟着梁家兄弟出了门。   梁家祖坟在村子田地的另一头,走路过去要半小时,开车绕一下十分钟。梁俊延开着车带着梁俊杰和三个男孩子,到祖坟的时候,天边刚刚露出一丝微光,梁家村里姓梁的男丁差不多都到了。大家擦着黑,听着声音凑近点辨认一下人,互相打个招呼,一大群人闹哄哄在梁二伯的带领下,对着祖坟中间的位置磕头。   梁凯在跟在梁远旁边,学着程知恩,假模假样的蹲在地上。程知恩觉得脚都冻麻了,伸手捅咕梁凯一下,“你怎么不磕头?”   “你不也没磕头吗?”梁凯低声嘀咕。   “那能一样吗?我是来给我姥爷上坟磕头的。我犯得着给你们梁家祖宗磕头吗?你姓梁,你不磕头谁磕头?”   “要你管……”   “你俩都他妈闭嘴!”梁远站起来低声说。   一群人站起来,各找各家的坟头。梁俊杰拿出贡品,摆在自己父亲的坟前,摆好贡品,又点着烧纸。程知恩就在路边树上掰下来一根树枝,递给他小舅,用树枝挑着烧纸,烧得又快又好,火苗子突突突。烤的人脸皮发烫。   烧完烧纸,梁俊延对着小子们说,“磕个头吧。”   这次程知恩跟着正正经经磕了一个头。   接下来就是祭拜的最后一个环节,放鞭炮。程知恩最喜欢这个环节,小舅每年都能弄回一堆的鞭炮。烟花摆在地上能摆满大大一片,程知恩从小舅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着烟,就开始挨个点着一个又一个的烟花。大大的烟花接连不断地升上天空,砰砰地炸开。   梁远趁早晨的微光,把长长的鞭炮挂在树枝上,点着了就跑开,震耳欲聋的鞭炮炸响。   梁俊延推推自己儿子,“你也去和哥哥们一起放啊。”   梁凯无动于衷,双手插在兜里,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在他看来,上窜下跳、土里土气的程知恩傻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能看出程豆豆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9、第 9 章   对于尚礼镇的农民来说,年三十的午餐是最重要的一餐,村里各家各户的聚餐都是在中午,而不是年夜饭。梁春花等几个小的回来吃完早饭,就拎着东西到了前面娘家。忙碌着准备午餐。白菜挑着几个饱满的,去掉外面的白菜帮子,放到一边。海带提前泡水,蘑菇泡水。从饭店里带回来的新鲜菜也让程知恩搬到姥姥家。   今年春节在立春后,天气有点暖了,肉在外面冻不住。刘晓燕从冰箱里拿出大块的肉开始化冻。转头对梁春花说:“姐,一会儿肉丸子我来炸。”   “行啊,”梁春花答应着,“饭店里我也准备了,不过还是这新炸的香。一会儿几个小孩子也有热乎的吃。”   梁二婶张静梅走进厨房,洗洗手,从菜筐里拿出一把豆角摘菜,感叹说:“小时候冬天哪里吃得上新鲜菜,你看现在大冬天还有豆角吃。”   “可不是嘛,”梁春花说着把菜一一分出来,“小时候过年,早一个月就要准备各种吃的,馒头都要蒸好几锅,连着几天蒸馒头。现在都不做了,够吃得就行了。”   外面还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程知恩跑进厨房看看有没有炸丸子之类的吃上一口,被梁春花拉住,“你把蘑菇给我洗了。”   “哦,好吧。”程知恩来厨房太早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蘑菇根上都是沙子,洗这个最麻烦。程知恩端着泡着蘑菇的盆,晃荡了几遍,换了几遍水。见水清亮了,准备闪人。梁春花探出手指检查一下,说:“根上还都是沙子呢,挨个洗一遍。”   梁老太太走进厨房,看一眼,说:“我洗吧,他们男孩子哪有这个耐心。”   “没事,让他洗。”梁春花交代着,又开始唠叨,“你说咱们几个前面也没生个丫头,就没个能帮着干活的。”   程知恩见老太太准备动手洗菜,赶忙接过盆,“姥姥,我洗吧。这水凉。”   张静梅接话,“就晓燕是个有福的,倩倩是个闺女,过两年,就能帮着干活了。不过豆豆挺好了,你看这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小凯那个,你根本就指使不动。在家里,连自己的袜子都不洗。”   三个女人一台戏,程知恩听着家长里短,把每个蘑菇根上都摸一遍,终于没沙子了,又换了几遍水。准备走人。梁春花又叫住他:“你把肉馅剁了。”   “啊,”程知恩不干了,对着堂屋喊,“梁远,来剁肉!”   “我弄就行,”刘晓燕说着,“豆豆你们去玩吧。”   程知恩转身就跑,生怕被叫住干活。   梁春花喊一嗓子,“你去叫你爸,一会儿过来炒菜。”   梁家年三十的午餐开始不算晚。梁俊杰上午值班,中午12点就到了家。年三十的饭就开了餐。这顿饭很丰盛,程建国掌勺,是有菜品保障的。鸡鸭鱼肉都有,连挑剔得梁凯都多吃了一碗。   吃完饭,没收桌子。几个男人还在喝酒,梁俊延喝得满脸通红。   梁春花对程知恩说,“豆豆,带着你哥和弟弟妹妹们去咱家看电视吧,我和你舅舅们聊聊天。”   “哦。”程知恩答应一声,招呼着人往自己家走。到了家里,开了电视,对屋里的小孩子们说:“你们乖乖在家看电视,我出去一趟。”说着叫上梁远,“你和我一起。”   梁凯想跟着,被程知恩拦住,“村里狗多,你又怕狗,出来小心被咬。就在屋里看电视吧,困了就睡一会儿。”   看着梁凯停下脚步,程知恩带着梁远出了门。   “去哪?”梁远问。   “你猜啊。”程知恩带着梁远从小胡同穿过去,拐个弯,来到梁远家门口。   梁远看着自己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有些发呆。这个院子很久没人住了,他以前回老家还来几趟,后来越来越不想进去。   程知恩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进院。映入梁远眼帘的是干净的院子。程知恩身后扯一下梁远,拉着他进门,又关了门。   梁远被拉着走到院子另一侧的墙边,左右打量这个熟悉的院子,没什么变化,但是很干净。连院外的窗台都很干净。   “别看啦,我每个月都打扫一遍,很干净的。”程知恩示意墙边的梯子,让梁远跟着他爬上去。   墙隔壁就是梁三叔家,贴着墙就是中午吃饭的餐厅。两个人冒出头就能透过玻璃窗看见屋子里的人正围着桌子坐着。墙上还有个小缝隙,屋里人的讲话,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靠,”梁远压低声音,“你偷听?”   程知恩凑到梁远耳边,轻声说,“千万小声点。论偷听,我说是第一,村里就没人敢说第二。”   屋里梁春花正在说:“大哥没了以后,我就是家里的老大。咱爹也已经没了,这个事,就得我站出来说说。”   梁二婶张静梅说,“姐,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你说这十万块钱,我们哪这么快就凑得出来。再说了,当初妈把这钱给我们,就是给我们养小远的钱,这孩子都养这么大,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这可不是给你们的,这是给小远的。这是借给你们的。老二打的欠条还在呢。不过这钱你们用在小远身上,也……”梁奶奶说得着急了还咳嗦两嗓子。   “娘,娘,”梁春花拦住梁奶奶,“你别说话,我来说。你放心,今天吵不起来。老二和老二家的也是懂事的。”说完又对着梁俊延说,“老二,当初将近40万的钱,有挺多还是别人捐的钱,后来都给你拿去用了。这就是老娘糊涂,没和我商量,就办了这事。但娘也说了,这钱,确实不是给你的。是借给你的。过去的事,不提了。你说养小远是要花钱,但我也知道也花不了这么多,几十万不可能就这么花完了。何况你们用这钱当本钱,也赚了不少。大哥没了,小远就是咱家的孩子。你要是觉得养小远花钱多,你说个数,我和老三一人出一份,把钱给你。但是大哥抚恤金这份钱,留个小远的这份,你得拿出来。这钱谁都不能昧良心。”   梁俊延皱着眉没说话。张静梅接话,“姐,你说昧良心我可不爱听。大哥没了,老三顶了他的职位,当了警察。你拿了大哥的地和宅子。我们家可是只借了这个钱,还在自己出钱养着小远。到底谁没良心,谁清楚。”   “你放屁!”梁春花刚还说不吵架,就唬着脸拍了桌子,吓得一群人一哆嗦。梁春华从小性子野,两个弟弟都怵她,不由的往旁边躲躲。梁春花站起来叉着腰说:“大哥这宅子,一直空着,我一天都没住过。也从来没让外人进去过。就是给小远留着的。院子里的一根草都没动过。我还每个星期都打扫。大哥那地,一年产的那点粮食,啥都不够,我拿出来就给咱娘当口粮。”   屋子里在吵闹,程知恩看看梁远铁青的脸,凑近他说,“我妈在说谎,她在你家院子种过菜。草绝对是动过的。”   梁远哭笑不得,“你闭嘴!”说完又看屋子里。   屋子里梁春花正大声说着,“老二,你别光当闷葫芦,你摸着自己心口想想,大哥当年为了供你上学,他成绩那么好,直接退学不上了。后来去当了兵,津贴里还给你生活费!”   梁俊杰用手指头敲敲桌子,“二哥,你要是真发愁,小远的事你别管了。大姐家里条件也不好,你也不用管。以后我养小远。他上大学的钱,我出了。”   刘晓燕在旁边拽一下梁俊杰的胳膊,“你瞎说什么呢。”   张静梅清清嗓子说,“大姐家条件不好,那哪里来的钱生的嘉嘉,为了生个亲生的,又是试管又是代孕那得多少钱啊,谁知道当年那笔钱有没有分给大姐呢。”   啪一声响,梁春花摔了杯子,玻璃碴子碎了一地,她指着梁老二骂:“老二,你就这么任凭你老婆胡说八道,你还是不是个爷们?!”   梁远听屋子里说得不大对,要扯到程知恩身世秘密上,他拉着程知恩的胳膊就往梯子下爬,愣把人扯下一级梯子,又被程知恩拽住,“听听啊,不听怎么知道能不能给你钱啊?跑啥呀?”   “你他妈下来!”梁远有点着急。   “我不下去。”程知恩眉心挤出一个疙瘩,比梁远还要急,压着嗓子说:“你小点音!他们万一打起来我还得过去拉架呢。”   “操!下来!”   两人正在争执,就听见隔壁一声爆响,传来梁二叔的声音,“让你胡说八道!”然后又是稀里哗啦的响动。   程知恩赶忙再次爬上去悄悄往屋子里看,张静梅正坐在地上,被刘晓燕搀着扶起来。   梁俊延正在说:“大姐,老三,你们说的,我都懂。大哥以前对我多好,我心里一直记着。这些年养小远是花了一些钱。但确实我鬼迷心窍,想用这钱再赚更多钱。我在外面本事也不大,没办法把小远的户口和学籍办过去,要是办过去,得花小十万,实在是太多了。这么着,小远上大学前,我肯定把这三十八万多凑出来,亲手交给他。”   张静梅哭喊着,“你把钱拿出去,我们家怎么活啊。这些年养孩子花钱不少啊,我们凭啥自己费心费力养别人的孩子。”   梁老太太也跟着哭。屋子里吵闹得厉害。   程建国起身,搀着老太太往屋子里走。   “都别吵吵!”梁春花拍拍桌子,“听我的,老二,我也不会逼得你没法过日子。咱们都是娘肚子爬出来的。你这一年,拿出十万块钱。到时候让小远办一张卡,打到他的卡上。他设置好密码,我给他存着卡,等他长到20岁,我就把这卡给他。至于小远从现在开始,到大学的花销,你不用管了。我和老三出。以后大哥抚恤金的事,还有顶职位的事,咱们也不用计较不用提了,当哥当姐的,都得接济弟弟。”   梁俊延一只手捂着脸,似乎在抹泪水,“姐,十万块钱我出。以后养小远我也出钱。”   程知恩正侧着头,伸长耳朵听,恨不得把耳朵凑到墙里面去,突然被梁远生硬地从梯子上扯下来。动作有些激烈,程知恩扛不住梁远力气大,顺着往下被梁远抱着落地。脚刚沾地,就觉得恶心,扶着墙吐了一地。吐完还担心被隔壁听到,没敢大声呕。从梯子上下来之前,他看见了梁凯从对面院子的大门口露出了头。   梁远见程知恩撑着墙呕吐,把想发的火强压了下去。   程知恩拉着梁远悄悄出了院子,锁了门,回到家漱口。漱口的时候还对着光秃秃的菜园子吐了几口。   梁远轻抚他的背,“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恶心。”程知恩在院子里,扶着菜园的矮墙又仔细漱口,吐干净水,才贱了吧唧对梁远说,“你说,是不是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我怀了你的孩子。”   “滚。”   程知恩嗤嗤笑着,又漱漱口,笑着对梁远挤眉弄眼,“不要脸。”   恼怒的梁远被弄得既好笑又一丝害羞,终于绷不住脸,忍不住笑出来,“我他妈不是故意的!”   说完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大笑。程知恩笑着说,“你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   梁远笑着揉揉脸,他觉得笑也挺累。   程知恩把剩水倒在地里,眼珠一转,对着梁远说,“咱俩去烈士陵园给大舅上坟吧。”   梁远一愣,“现在?”他从来没想过这时候去给父亲上坟。   “对!”程知恩行动力颇强,既然村里人年三十都到祖宗们坟头上拜个年,为啥他两不行?说干就干,跑进西配房推出他爸的摩托车。又进屋找出帽子和手套,塞给梁远。窜上摩托车,对梁远说,“快点啊。”   梁远看着程知恩猴子一样坐在摩托车上,得歪着车脚才勉强够到地,有点担忧地说:“我来骑车。”   “我也可以啊。我很溜的!”   “车有油吗?”   “你是不知道我妈,到过年家里什么都要装满。油箱绝对是满的。”   程知恩想起什么,跑回房间,拎出一个背包。还没拉上拉链的包里,露出一角是烧纸。顺手带了皮手套,腋下还夹着像耳机一样的耳罩。   程知恩刚想上车,梁远拉开程知恩,戴上头盔,自己骑上了车,示意程知恩坐后面。   程知恩只好把耳罩套在自己脑袋上,把手套塞给了梁远。   梁远发动了车,摩托车突突突响着。程知嘉探头出来,“哥你们干嘛去啊。”   “小孩子,别多问,回去看电视去。”   摩托车动起来,梁远熟练地驾驶着,驶出了院子。路过梁三叔家门口,梁凯正在门口徘徊。程知恩喊一嗓子,“瞎溜达什么,赶紧回去看着小孩子。不怕狗出来咬你啊!”话还没说完,摩托车已经驶远了。   摩托车到了柏油路上,梁远加快速度,树木快速向后倒退,风吹在皮衣上呼呼作响。程知恩双手搂着梁远的腰,为了不让风吹到,他又侧脸靠在梁远背上。梁远感觉到腰间的动作,后背传来的温度,身体不由地绷紧,心跳不由地加快。手上的油门继续加大,他似乎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两个人开了一个小时摩托车才来到县城的烈士陵园。梁远感觉身上被风吹得有点硬,他心情突然低落下来。他以前不想来这个地方,每次来,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攥住,要停跳。他骑在摩托车上,暂时没下车。   程知恩跳下车,跑到大门口,才发现两个人确实有些傻缺。大年三十的烈士陵园,锁着门。   “有人吗?”程知恩对着里面喊一声。喊完了,觉得自己更傻缺。大年三十的烈士陵园,要是里面有人回答一声有人,那就真他娘的吓人了。   他四处瞅瞅,烈士陵园里苍松翠柏,肃杀阴沉的冬天有着阴森森的绿意。没办法,又冲着里面喊一嗓子,“有人吗?”   路上有个骑摩托车的人路过,减慢些速度,转过脑袋看,“干嘛呢?”他实在是没见过这奇景,大年三十,有人对着烈士陵园大门里面喊有没有人。   程知恩赶紧追着摩托车跑,“大哥,大哥,我和我哥是来给他爸爸上坟的,他爸爸是烈士,就埋在里头。”   吱嘎一声,路过的摩托车停了。大哥对着两个小伙肃然起敬,下车领着程知恩往路一头走走,指着前面一座房子,“看见了吗,那个就是烈士陵园清洁工住的房子。他有钥匙,你去和他说说好话。”   “谢谢大哥。”程知恩一溜烟朝着房子跑过去。看着房子窗户里伸出来的烟囱冒着白烟,心放下一半。隔着铁栅栏门,他朝里面喊,“有人吗?”   屋子们打开,走出一个老头。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胡子,精神健壮。“娃子,你找谁啊?”   “爷爷你好,”程知恩站直一些,“我和我表哥来给他爸爸上坟,他爸爸是烈士,葬在烈士陵园里面,您看能不能帮我开下门啊?”   “怎么大过年的时候来啊?”老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过年的时候来祭祀的。   “我哥在外地上学,只有过年有时间回来。您行行好吧。”   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听不了小孩子说软话,转身从门后面拿出个帽子戴上,走到大门口,“他爸爸是哪个?”   程知恩想着大舅的名字。   “梁俊山,我父亲。”梁远走过来,在程知恩后面沉声回答。   “哦,知道,”老爷子点点头,“等着啊,我拿钥匙。” 10、第 10 章   老爷子领着两个人走进陵园,一直向着后面,沿着水泥小路走着。   梁远知道位置,只是没有这个时候来过,看着肃穆的环境,他心里多了一分伤感,也多了一分莫名的压抑。他突然有很多话想对自己父亲说。他还不懂的时候,父亲就走了,这么多年过去,悲伤已经成为淡淡的回忆。他现在心里有的是不甘和遗憾。   水泥路拐弯,向前走几步,位置到了。梁远蹲下身,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伸手抚去墓碑上的灰尘。   程知恩跟着蹲下,静静地守着梁远。   梁远转头看看程知恩,“烧纸呢?”   程知恩从包里掏出一瓶酒,还有烟,又拿出烧纸。他扭开盖子,把酒撒进地里,“大舅,我和小远哥来看你了。”   梁远点着烟,放在墓碑前。又默默点着烧纸。心里默念,爸,一晃这么多年,我也长大了。我有时候睡不着,就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又没更多人能说,也就只有豆豆了。自从你去世了,这个世界就没有人真心对我好了。哦,豆豆算一个。应该说没有人像亲生父亲一样疼我了。唉。如果真有另外一个世界,你就在那边好好的吧。   烧纸冒出红红的火苗子,飘起了几片灰被热气带着,打着旋,飞向天空。烧纸烧完了。   程知恩转头看看梁远,梁远表情漠然,似乎想要在这个人脸上看到伤痛表情,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咱们磕个头吧。”程知恩轻轻说。   梁远点点头。   两个人跪在墓碑前,恭恭敬敬的磕个头。   程知恩站起来,看看站在远处的老爷子。两个人走过去,给老爷子鞠个躬,“谢谢您了,爷爷。”   老爷子赶忙摆手,“好孩子啊,”又拍着梁远的肩膀,“你爸爸是好样的。别难受了,回去过个好年。你爸看见你高兴,也会高兴的。”   梁远点头,沉默地走出门。骑上车,程知恩在后面上来,搂住梁远的腰。   摩托车启动了,一路飞奔,越来越快。   “小远哥,你别难受,有我呢。”程知恩贴着梁远耳朵说,他感觉到了,梁远沉默的难过,贴在后背上,可以听到梁远快速的呼吸和心跳。   梁远在没人经过的路边停下车,下车转身搂住程知恩。“豆豆。”   程知恩看见梁远脸上挂着两行浅浅的泪痕,一向坚强的梁远出人意料的掉眼泪了。程知恩赶紧从摩托车上下来,“小远哥,你别哭,我也难受。”程知恩搂着梁远,一时有些词穷,他很少见梁远这个硬朗的人掉眼泪。   “我只有你了。”   程知恩心像裂了道缝隙,被这句话钻了进去,他紧紧抱住梁远,“我知道。”   梁远把程知恩搂得更紧了些。   路边杨树上最后几片枯黄的叶子被风扫落下来,又被风卷着飞到了路边。远处零星的鞭炮声响起,砰、砰。路上没有车路过,没有人看见,这个角落有两个少年,在荒凉的世界紧紧拥抱。   两个人拥抱着,程知恩情绪平复一些,“小远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梁远没松手,心里多了一分紧张。   “我把我妈除夕给灶王爷烧的烧纸偷出来了,我觉得大舅也会像灶王爷一样保佑我们的。你觉得呢?”   梁远被程知恩逗了笑出声,“小傻逼……”   程知恩听见梁远笑,也抬起头嘿嘿笑一声,眼角还挂着一个泪珠子。   梁远看着程知恩的模样,忍不住又笑起来,两个傻子看着对方笑。   梁远觉得程豆豆这小子总是能变着花样哄人开心。他按着程知恩的脑袋,在脑门上亲了一口。“上车!”   程知恩被这个亲昵动作搞的有点懵,但看在梁远情绪不好的份上,不再纠结,上车继续搂着梁远的腰。摩托车飞速往梁家村驶去。   程知恩俯在梁远后背上,看着黄土地飞快的掠过,想着,上次看梁远哭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大舅牺牲的时候吧。追悼会那天,梁远一直没哭。任凭别人怎么劝,他都没哭。始终板着一张脸。   那天晚上,程知恩醒过来,看见梁远睁着的亮晶晶的眼睛,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小远哥?”   梁远幽幽地说:“豆豆,我没有爸爸了。”说完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擦都擦不干。   程知恩慌忙搂着他,学着大人安慰自己的样子,轻轻拍梁远的背:“小远哥,有我呢,我一直跟你在一起。”说完和梁远一起哭,那晚,两个人的眼泪湿了一条枕巾。   砰,远处一声鞭炮炸响。程知恩抬眼看看,快到家了。摩托车驶入家门,下午4点多了。   梁春花听见摩托声,出门问,“你们两干嘛去了?”   “我们给大舅上坟去了。”程知恩如实回答。   梁春花沉默了,点点头,“应该的。”   几个人进屋,梁春花支开程知恩,“你去,贴春联去。我和你哥说几句话。”   程知恩听话的点点头,去厨房外的暖气炉子上烧水,烫糨糊。   没一会儿,梁远从屋子里出来,帮程知恩调浆糊。   “用不了这么多,”程知恩赶忙拉拉面袋子,“这个只用来贴我家木头大门。其它的用胶带就行。”说完用胳膊肘碰碰梁远,“说完了?”   “说完了。”   “没别的吧?”   “没有。”   “嗯,那我就放心了。”   程建国接了几桶水,拎进屋子倒进缸里。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摞对联。“豆豆,你和你哥贴吧。给你姥姥那院也贴上去。”说完看看梁远,“还有你哥那院,大门上也贴上。”   “知道了!”程知恩高兴地答应一声。   “这个是上联吧?”程知恩举着一张对联看。   “上联。”梁远看一眼。   “上联贴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梁远犹豫下,“这……”   程知恩看看横批,“横批是从左到右的,上联贴左边。”   梁远表示同意。   贴完程家院里的,两人拿着对联去梁三叔院里。梁凯正无聊地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   程知恩在他眼前晃晃,“干嘛呢?等着天上掉馅饼啊?贴对联了!”   梁俊延在门里探出头来,“小凯,跟你两个哥哥一起玩去,别自己在那杵着了,一点都不合群儿。”   梁凯撇撇嘴。   程知恩把胶带塞梁凯手里,“走啊。”   程知恩趁着梁远和梁凯贴对联,自己跑去梁远家的院子,把自己呕吐的痕迹用土盖一下。才想起中午吃的全吐出来了,现在有点饿了。   贴完春联,程知恩到姥姥家,梁春花几个妇女们已经开始包饺子了。程知恩冒个头,捏着饺子皮包了两个饺子,饿的前胸贴后背,到姥姥屋子里找点零食吃。   “豆豆,别吃零食了,一会儿就煮饺子吃了。”梁老太太看见程知恩拿着零食,嘱咐着。   “不行,姥姥,”程知恩拿几块凤梨酥,“我抗不到饺子出锅了,比八年抗战都要漫长。”   “让他吃吧。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二舅妈张静梅包着饺子说。   “二舅妈最了解我了。”程知恩开始啃凤梨酥了。他观察一下,这几个人还挺和谐,完全没有中午吵架的样子。大人们真可怕,他和梁远吵架和好还得要两天呢,这还不到半天,就能谈笑风生的一起包饺子了。   “我就喜欢豆豆这个性格。”张静梅笑着夸奖,“咱们梁家这两个小子,性格一个比一个沉闷。还是豆豆这样的整天开开心心的,多好。”   “别提了,就是装的乖巧,”梁春花开口,“这要是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气的你也没办法。你要说羡慕,我就羡慕晓燕,闺女儿子凑齐了,倩倩多乖啊,多好的小棉袄。”   程知恩转身回客厅,这里没有他能插话的话题。客厅里开着电视机,两个舅舅坐在两个单人沙发上聊着政治话题。另一张大沙发上,坐着梁远和梁凯,两个人一人坐沙发一头,离得远远的,盯着电视机。电视机里放着中央新闻台。   程知恩一屁股坐在沙发中间,感受一下气氛,“新闻有那么好看吗?”他挠挠脑袋,按遥控器找个电视剧看。屏幕里,解放军正在架起大炮轰国民党的城门楼子。   两个舅舅又开始聊历史军事话题。梁远和梁凯还是一言不发。   程知恩拿一把瓜子磕着,坐到两个舅舅中间,“你们搞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召开□□会议呢。”   梁俊杰伸手弹程知恩一个脑瓜崩,“就你话多。”   梁俊延问,“豆豆,期末考试第几名啊?”   “二舅,大过年的,咱能给孩子留个活路吗?”   “你什么时候能跟你小远哥一样,考个第一。”   “那得猴年马月了。”程知恩嗑瓜子,四周看一圈,“倩倩和程知嘉呢?”   “在你家看动画片呢。”   “懂了,”程知恩站起来,“等着啊。”   没过一会儿,程知恩带着两个小朋友过来了。客厅里响起了喜洋洋和灰太狼的故事。   程知恩提议打扑克,没人迎战,他强拉着梁远和程知嘉,打起扑克。三轮下来,他把程知嘉赢哭了。程知嘉哭着找他妈告状,吭哧半天没说出原因。程知恩跟在屁股后面嘲讽程知嘉输不起,里屋睡觉的宝宝也跟着醒了。屋子里热闹了,热闹得有点鸡飞狗跳。   年夜饭,在梁家村没有那么隆重。主要是饺子为主,搭配一些热菜,吃吃喝喝就过去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着春节晚会开始。   程知恩看了个开场的集体舞蹈,屁股上长草再也坐不住。他翻出鞭炮烟火,带着程知嘉出门,噼里啪啦的放。梁远跟着凑热闹又拎出他喜欢的长长一挂鞭炮,砰砰的声音响起来。   周围人家听到有人放鞭炮,也纷纷跟着凑热闹,不一会烟花就炸满了夜空。其中以梁家的鞭炮声最大。   鞭炮声震耳,程建国担忧的出门看看几个小孩子。梁倩倩在门后面捂着耳朵偷看。梁春花对着梁俊杰说,“明年可别弄这么响的,玻璃都要震碎了。”   程知恩带着一股子硝烟味,拽着程知嘉回到屋里。   刘晓燕一把拉住他,“豆豆,别放了太吵了,军军还在睡觉呢。”   “不放了不放了,我耳朵都快聋了。”程知恩答应着,小舅你这是把人家矿场的炸药抢回家了吗?”   梁俊杰摸摸鼻子。集市上不让卖这种过于危险的,派出所抄了几个摊子,给熟悉的兄弟们分了。他也没想到这玩意动静这么大。   程建国拿出麻将,建议大家打麻将。边看春晚,边打麻将的年三十晚上开始了。   在姥姥家熬到十一点,电视机里开始播放欢度今宵的曲子,程知恩熬不住了,脑袋靠在梁远肩膀上,眼皮直打架。   梁春花从屋外进来,招呼几个小的回家睡觉。顺便拿几张烧纸回家,还念叨着:“我准备好给灶王爷上供的烧纸不知道放哪去了,难道灶王爷着急提前收走了?”   程知恩和梁远相互看一眼,咧嘴笑出来。   梁春花带着人回家睡觉。程知恩简单洗漱一下,就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之前,对着梁远说:“你离我远点啊,别耍流氓。小心我打断你的三条腿。”   作者有话要说:   好看的话给点评论呗   春节很快结束就要上学了 11、第 11 章   事实上,梁远并不想和程知恩一张床上睡觉。以前是嫌挤。现在,自从对程知恩有特殊感觉之后,他有些怕。梁远白天看着这个人,心里痒痒的,想摸摸抱抱,如果晚上睡在一起,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程知恩这个家伙,睡熟之后喜欢挤来挤去,不一会脑袋就会缩进被子里,往一切能挤的地方挤。没人□□的时候,他会挤着墙壁。有人□□了,程知恩的脑袋擅长挤进人胸前。梁远只要张开怀抱,程知恩一准儿钻进怀里。   梁远睁着眼侧躺着,程知恩轻微的呼吸拂过脖颈间,他感觉自己贴上了程知恩的肚子,迅速后撤,被子卷动,他听见了程知恩不情愿地哼唧声。   小时候,被程知恩折腾醒,觉得是折磨。现在,是另一种折磨。   梁远觉得程知恩睡熟了,他的手不受大脑控制,探手下去轻轻摸摸。眼前浮现出的是那天澡堂里看到的细嫩腰肢。刚刚碰上,大脑抢回了指挥权,手迅速收回。他把手晾在被子外面,脑子却莫名闪现看过的某部电影的镜头。青春年少的悸动,梁远忍不住心底里冒出来的冲动。   梁远心里默念一声,“操!”,受不了,他轻轻起身,看看大家都已经入睡。他去了洗漱间。   *   初一早晨要起床很早,这是程知恩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凌晨三四点,天还黑着,窗外的鞭炮就会此起彼伏地响起。家里的人就会陆续起床,打开屋子里所有灯,搞得灯火通明,开始煮饺子。这叫起五更。   程知恩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梁春花来叫他两趟了。他转眼又昏睡过去。第三趟梁春花用凉凉的手摸摸程知恩的脸,程知恩绝望的叹口气,“妈,我好想去城市,人家过年不用起这么早。”   “别瞎说,起床吧,乖啊。”每年到初一,从凌晨开始到中午结束,梁春花都会异常温柔,不会骂人一句。   程知恩努力爬起来,在床上呆坐一会儿,才缓缓穿上衣服。他才发现梁远和梁凯已经起床了。   梁春花又去叫程知嘉起床了。   院子里已经响起鞭炮声,代表这家人的饺子煮好了,正热气腾腾得出锅。   程知恩闭着眼坐在餐桌前,梁春花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把饺子碗推到他面前,“吃几个饺子,清醒清醒。”   程知恩睁开眼,看看大家开始动筷子了,他靠在梁远身上,“远哥,你怎么不困啊?”   “不困。”不困就见鬼了,昨晚美人在怀,勉强眯了两个小时。   程知恩夹着饺子蘸蘸醋,看着醋里面泡的发绿的腊八蒜,一头又倒在梁远肩上,“啊,我中毒了。”   梁春花拽着程知恩耳朵,“大初一的,不许胡说。”   梁春花拿块毛巾,沾了水,给程知恩擦擦脸,程知恩一个激灵,醒了。醒了的程知恩,吃几个饺子,喝几口汤,“饱了。”   “饱了就去把新衣服换上。”梁春花嘱咐着。   换好新衣服的程知恩拉着程知嘉准备拜年,“爸妈,给你们拜年了,祝你们新年快乐,新年发财!新年健康,万事如意!”程知恩在堂屋喊得好大声。   梁春花一脸慈爱的看着兄弟俩磕头,掏出两个红包一人发一个。然后目光转向梁远和梁凯。   梁远和梁凯也如法炮制,给长辈拜年。不过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闷葫芦,能说一句新年好,就已经非常勉强。   梁春花又给两个人发红包。   程知恩已经翻开红包看看里面的百元大钞,心满意足地塞进了自己兜里。看着程知嘉投过来的眼神,利索的把红包收到了怀里。   “去吧,去给你奶奶他们拜年。”梁春花给几个男孩子们发完红包,就赶着他们去前院,给梁奶奶拜年。   在梁三叔家,程知恩走完同样的步骤,给长辈们磕完头,感觉自己像个磕头虫。不过让他高兴的是,红包收了不少。程知恩装好红包,抓了一把瓜子,边嗑瓜子,边等村里的亲戚们上门。梁奶奶在村里辈分高,程知恩出去,都有一堆小孩子叫叔叔。再加上梁三叔在县里当警察,来走动的亲戚就更多。   第一波来拜年的亲戚进门的时候,梁远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表,凌晨四点半。一股熟悉的烦躁情绪从心底蹿出来,他深吸几口气压了下去。   一群男人进门,嘻嘻哈哈说着拜年话,涌进了院子。程知恩往边上站站,看看一脸冷淡的梁远,他看出梁远的不自在,伸手把梁远也往边上拉了拉。马上屋子里就要没落脚的地方了。   梁奶奶高兴地在门口迎接,这是她一年最为容光焕发的时刻,半个多村子的晚辈们,要来给她拜年磕头。   男人们涌进门,挤满了堂屋,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又呼呼啦啦站起来。对着梁二叔、梁三叔打完招呼,视线都转向了梁远和梁凯,“一年都长这么高了。”这是大家众口一词的夸赞。   梁远脸上挤出笑,和大家打招呼。梁凯从小没在村子里,这些人他连认都认不全,满脸僵硬。   程知恩悠闲的磕着瓜子,看着梁春花帮着梁奶奶发红包。他对这红包一点都不感兴趣,里面一般就塞5块钱,有的人家连5块钱都塞不到。他指着人群里领到红包的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梁小超,你都多大了还好意思领红包呢。来你给我拜个年,我也你发个红包。”   梁小超是村支书梁二伯的孙子,算起来,还真是程知恩的侄子。   屋子里一群人起哄的大笑,有人点着了烟,喷着烟气说:“小超,给你豆豆叔磕一个。”   梁小超也是个厚脸皮的,假模假样蹲蹲身子,给程知恩抱抱拳,“豆豆叔过年好,这红包可小不了。”   程知恩吐个瓜子壳,掏出个红包,“你这也太不认真了,说着把程知嘉拉过来,来,你再给你嘉嘉叔叔拜个年,这红包就归你了。”   “滚蛋吧你。”   屋子里哄堂大笑。   梁远闻着呛人的烟味,眉毛皱的更深。他看看在人群中笑闹的程知恩,伸手在脸上抹一把,把眉毛揉平展。   人群中,梁二叔正在和人热情叙旧。梁远看着这满屋子的人,有点恍惚。似乎每年都有这一幕,每年都有同样的恍然。小时候,爸爸还在,过年的时候,在屋子里和人热情打招呼的人是爸爸。转眼间,很多年过去了,人群还依然热闹喧哗,只是人群中的爸爸不见了。   程知恩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笑话,一群人哄堂大笑。梁远飘远的思路被拉回来,似乎,程知恩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屋外院子里又传来一批人的笑声,屋子里的人往外挪挪,给后面一批人腾个地方。像潮水一样,涌进来,退出去。   两群人汇合,组成一个大队伍,挨家挨户地拜年。程知恩也挤在人群中,梁远和梁凯跟在程知恩旁边。一开始,程知嘉被程知恩牵着手,担心天黑,年纪小的不小心再摔一跤。但程知嘉耐不住寂寞,和队伍里四五个小孩子,跑到队伍前面乱蹦乱跳,时不时往地上摔响一个鞭炮。   一群男人,在漆黑的夜里,边走边七嘴八舌的说话。人群里的程知恩捅咕一下梁远,“你笑的太假了,吃块糖找找感觉。”   梁远感觉手里被塞进一块糖。   程知恩又凑近点,“小远哥,你觉不觉我们现在有一点战场上的氛围。”   梁远没说话,打量一下四周,远处噼里啪啦响着的爆竹声,像是枪炮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黑压压的人群像是在寒冷的暗夜里行军。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程知恩开始激情上演。留到队伍尾巴,还对梁远比手划脚,“小远哥,我保护你!”   一起跟过来的梁小超晃着程知恩,“兄弟,你不能死!”   “滚!”程知恩踢一脚梁小超,“大过年的,谁要死。我是你叔,谁是你兄弟?”   梁远和梁凯两个人像冷漠的门神一样跟在这个逗比旁边。   程知恩看看周围的人,说,“我给你出个题目,一个老师的儿子从来不叫这个老师爸爸,为什么?”   梁小超想了半天,“因为这个老师经常不回家?”   程知恩又看向梁凯,梁凯干脆地摇头。   “笨蛋,因为那是他妈妈。”   旁边的人群发出一阵笑声。   程知恩跳几下脚,驱赶冰冷发麻的凉意,推着梁小超,“快,秀姑家到了,你先进,红包要没了。”   梁小超挤到人群前面,钻进了前面一户人家的大门。   程知恩跟在后面,屋门都没进去,看着前面的在屋里跪下磕头,他拉着梁远在门口蹲下来。“我裤子都要脏了。”程知恩小声嘀咕着,转着脑袋看看屋子里的程知嘉。又跟着人们站起来。   屋子里的人在发红包,拉住蹦蹦跳跳的程知嘉,“你哥呢?怎么没看见他?”   众人让出一条路,把程知恩晾在门口。屋里的人招手,“豆豆,快进来,我还说怎么没看见你呢,怎么跑后面去了。”   “秀姑过年好。”程知恩只好进屋。   “这是小远和小凯吧?”秀姑拉着两个人的胳膊,“这都一年没见了,眼瞅着就长大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远和梁凯成为视线中心,颇为不自在,又被人往手里塞红包,梁远赶忙笑着拒绝,“姑,我们都大了,不能要红包了。”   “拿着拿着,还念书呢,哪就大了。”   “真不能要了。”梁远站在人群里,个子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是真不好意思拿红包。   “拿着。”秀姑把钱塞进梁远的手里,“你要是不上学了,回来我给你介绍个好看的对象。”   梁远的脸上有了些冷意。   程知恩在旁边盘子里抓几颗糖,“秀姑,祝你新年发大财,生意越做越红火!”   秀姑笑得脸上像开了花,“你这小子,说话就是好听!每年都不重样!”   “那是,你发财了,我家还能多买几只烧鸡不是。”   旁边有人插话,“姑父今年没少赚钱吧?”   “赚了点,也不多,”秀姑笑着,“前两天出去赌,又输差不多了,一晚上输十几万。”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里面的吹牛成分,也不煞风景的打破,“丽丽姐嫁了个城里有钱人家,肯定不缺这十几万,回来就给姑父补上了。”   梁凯听见着农家人站在一起吹牛皮,脸上更加不耐烦。梁远看得出他脸上的神情,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毋躁。梁凯虽然性子阴沉,但这些年和梁远相处,倒也听几分梁远的话。抱起肩膀耐心站着。   人们站着聊天,毕竟也聊不了太久,又成群结队的出门,向下一个人家出发。   程知恩凑到梁远耳朵边,“有些话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暗淡的光线里,程知恩哈出一口白气。   梁远侧头看看程知恩,点了点头。   转到8点钟大天亮,队伍终于快散光了,大家已经转完一个村子,梁家村大年初一凌晨散步行动进入了尾声。   十来个年轻人说笑着,踩着一地红色碎鞭炮往回走。竟然还有人说着,县城里哪个洗头房里的女人屁股大,大有邀请同伴共同欣赏的意思。梁远皱眉,梁凯嫌弃的眼神已经翻上天。   回家的路上,刚好路过梁小超家。带队的是梁小超的爸爸。梁小超的爷爷就是村支书梁二伯,梁二伯和梁远的爸爸是堂兄弟,正经挺近的亲戚。梁小超爸爸停下来,“小远,豆豆去家里坐坐,打会儿麻将?”   “走啊!”程知恩欣然应允,拉着程知嘉的手,迈步进门。   梁凯本来想着可算要回去了,再也不用在这土气的村子里无聊地转圈,也不用听着这些粗俗的玩笑了。没想到还要去打麻将。但他也不好这时候退场。   经过着一早晨的旅程,梁远看清一个现实,他原本以为自己属于城市,令他迷茫的是他不能融入城市,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属于农村,兜兜转转回到这里。在这个一切都是灰色的、冬天的农村,小时候的记忆都在此刻复苏。   梁远拉拉梁凯的胳膊,跟着一群人迈步进门,像是一头迈进了这个灰蒙蒙的农村。   已经拜过年了,不用再客套拜年话。程知恩当仁不让,在麻将桌上占一个位置。村里的年轻人凑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拉上程知恩这个活宝,气氛马上就活跃起来。麻将搭子码好的时候,程知恩抬头看一眼,梁远端端正正坐着,一脸勉强的和梁二伯聊天。   一圈麻将下来,程知恩哈哈大笑。“手气好啊,挡不住啊!拿钱拿钱啊!”   桌上的人一人甩给他两块钱。   程知恩挥挥手,赶开屋子里因为吸烟飘散的烟气。他看到梁远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站起来拉旁边一个哥哥过来,“良哥,你来打一圈。我陪二伯说说话。”   那位早就等着,想上桌切磋一番。见程知恩起身,撸撸袖子就上了阵。   程知恩做到堂屋沙发扶手上,按着梁远的肩膀,“二伯,那天抓到的小偷后来怎么样了?”   “派出所的人抓走了,”梁二伯点着一根烟,“打得那个惨,肋骨断了好几根。”   “那好危险啊。”程知恩感叹,“幸亏你到得及时,不然就出人命了。”   “可不是嘛,”梁二伯提高声音指点围着的几个人,“你们这些小子,可得心里有个数,别一冲动就打架,不是闹着玩的。每年警车都要来村里几趟。天天给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擦屁股。””   “二蛋哥没来拜年?怎么没看见他?”程知恩眼睛在屋里转一圈,往年都来晃一圈的梁二蛋,今天没见到人影。   “谁知道去哪浪去了。”梁二伯披着棉袄,视线转回到梁远和梁凯身上,对梁小超说,“小超,你得跟你远叔叔和凯叔叔学,你看他们,学习又好,又听话,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将来有出息的。”   程知恩拉过正在旁边剥花生壳的程知嘉,“二伯,小超跟我学也行啊,我不好啊?”   “你要是能考第一,也跟你学!”梁二伯吐口烟气。   “二伯,你忘了?他小时候可比我皮啊!”程知恩指着梁远说,“还偷你家石榴。”   “你俩都不省心,小时候合伙打遍了村里的娃子。你看梁远现在,文质彬彬的。现在就你还不省心。”梁二伯磕磕烟灰,“你小子别去招惹那个二蛋,他就是混不吝,早晚吃牢饭。你好好上你的学,别搭理他。”   “哎,我知道二伯。”程知恩挠挠脑袋。   程知嘉剥花生壳手疼,糖也吃了一遍,有点不耐烦,仰头看看,“哥,回家吧。”   程知恩看见梁远和梁凯同时投过来迫切的眼神,笑了,“二伯,我走啦,估计我爸和我舅他们一会儿就来找你打麻将了,我可不想听他们唠叨。”   “去吧。”梁二伯挥挥手。   程知恩带着几个人往外走。走到胡同里,程知恩对梁远说:“我记得你以前也挺能说的,怎么现在越来话越少了。”   梁远还没说话,梁凯倒是难得开口,“方言都说不好了,谁还愿意张嘴。总不能在村里说普通话吧。你还以为大哥和你一样在村里混日子啊?”   “别瞎说八道!”梁远开口呵斥一句。   “切。”梁凯表示不屑。   程知恩没想到这层,原来梁远和梁凯确实已经是城里人了,他们和自己有了很大不同。他没再多话,沉默的带着这两个城里人向家的方向走。   梁远跟在后面走,他记得去年的春节,程知恩是在外面打麻将到中午才回家。今年突然变的安静了一些。他快走两步,赶上来,拍了拍程知恩的肩膀。   程知恩转头看看,笑着说:“小远哥,你赶紧考大学吧,到时候就不用回来过年受这份罪了。”   梁远撩起眼皮看看程知恩,“行了,别多想了。”   “我看你才多想了。”程知恩又笑一下,没再继续说话。   别的人休息一下,还得继续出门拜年,一般人都要去姥姥家再这样转一圈。程知恩就省事了,奶奶家这边亲戚少,不用过年的时候走动,出门就是姥姥家,转一圈,就溜达完了。   回到家,家里很清静。爸爸程建国应该找人打麻将去了,妈妈梁春花肯定是在小舅家,陪着姥姥招待客人。程知恩把床让给梁远和梁凯,自己搂着程知嘉去爸妈床上补觉去了。   程知恩醒的时候,也不知道时间,反正应该快中午了。妈妈正躺在旁边休息。程知恩把睡得像小猪的程知嘉往床边挤挤,翻个身靠在梁春花身上。   梁春花摸摸程知恩的脑袋,“都多大了,还撒娇。”   “妈,”程知恩糯糯的喊一声。   “嗯?”   “你说我要是不长大多好。”   “傻小子,人哪有不长大的。”   “那要是能一直过初一就好了。”   “有什么好的?”   “初一不用干活,你也不会骂人。”   梁春花手痒地在程知恩脑袋上拍拍,“你要是一直听话,我也不会骂你。”   程知嘉被吵醒了,他转头看见哥哥正在妈妈怀里,吃醋得哼哼唧唧爬起来,钻进两个人中间,推开他哥,“你闪开,这是我妈。不害臊。”   意境被破坏,程知恩在程知嘉屁股上拍两下,跳下床,跑去自己房间祸害梁远,躺在梁远对面,“来,哥哥抱抱。” 12、第 12 章   休闲的假日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初六。梁二叔带着老婆孩子开车回济南。送走人,程知恩回到屋子,翻翻桌子上的书本,他发现自己的作业罕见地快做完了。翻出个袋子,装好礼物。   “小远哥,咱们出发吧!”他要去给老师拜年。班长本来约了初七集体拜年,他有个私心,今天带着梁远去,就两个人,好好和班主任宋BOSS聊聊。他可以混日子,但得给梁远找个好的学习环境。   “你确定找这个宋老师有用?”梁远看着忙忙碌碌的程知恩问。   “肯定有用,我们宋老师在学校里很有人缘。带上你的成绩单,他肯定抢着要你。千万别去老赵的601,跟集中营一样。”学籍的事情,小舅已经托人和校长联系了一次,转学肯定没问题。但是就这分班的事情,还是个未知数。程知恩决定自己搞定这件事。   梁远骑上摩托车,带着程知恩出门。开了四十分钟,到了县一中的家属院。在程知恩的指挥下,拐了两个弯,才到一个门前。   停好车,程知恩敲响门。   门开了,是个小男孩开门,歪着脑袋看程知恩,“程子哥哥,你来找我爸爸啊。”   “是啊,亮亮,你爸爸在家吧?”程知恩蹲下和小孩来个击掌。   里面房间传出脚步声,“谁啊?”   “宋boss,是我啊,程知恩。”   “小程来了。”门里走出一个梳着偏分头发、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打扮倒是利索,一看就是爽朗的人。“快进屋!你从家里过来可不近啊。”   “宋BOSS,过年好。”程知恩拉着梁远进门,“这是我表哥。”   “一起来,坐一坐。”宋老师热情地招呼两个人进屋。   进屋,屋里站着一个文雅的中年女士,保养得很好,不像村里女生那么粗糙。   “范老师,过年好。”程知恩把手里的礼品袋递过去,“这是我家里自己做的香肠,带来给老师们尝尝。”   范老师接过去,笑着说,“小程,以后来老师家,不要带东西。你们能来,老师就很高兴。你们坐啊。”   “都是自己家做的,就是个心意。”程知恩把梁远往前面推推,“宋BOSS,这才是我送来的宝贝呢。我表哥梁远,这学期转到咱们学校读书。之前是济南省重点高中的高一生,全班第一,年级排名前十。”   宋老师绕到梁远前面打量一下,有些疑惑:“转到咱们学校?”   梁远掏出自己的成绩单,“宋老师,是这样,我的户口一直在老家,之前在济南读书,学籍没转过去,高考迟早要回老家考,我家里人想着这学期转回来。之前和咱们学校的杨校长沟通过,说是开学过来办手续。不过我想和豆豆,哦就是程知恩一个班,就提前过来麻烦您。这是我的成绩单。”   程知恩在旁边打量着,他发现说普通话的梁远,整个人都闪着光彩,生动鲜活了许多。也许这个人真的适合城市,而不适合在这个小小的农村。   宋老师听梁远一口普通话说得有礼有节,接过成绩单看一眼,“你爸爸是梁俊山?”   这回轮到梁远和程知恩疑惑了,梁远问:“您认识我爸?”   宋老师拉着两个学生坐到沙发上,扶扶眼镜,“你是程知恩表哥,你爸又是全县名人,尤其是系统内的,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爱岗敬业的模范。你这个学生我收了。你放心,我回头找校长要过来,他不给都不行了。”   范老师端过来两杯热水,“你们喝热水暖和暖和。”   “谢谢范老师。”程知恩笑着感谢,想起住宿问题,“宋BOSS,我们宿舍还有空的床,就让我表哥住我们宿舍吧。”   “也好,”宋老师想着,“你们宿舍也没有调皮的,他过去也合适。”   程知恩见事情办得顺利,松一口气,“宋BOSS,明天班长他们过来拜年,你可别跟他们说我提前来了啊,不然他们得揍我一顿。”   “就知道你机灵,”宋老师指着程知恩说,“你这心思要是用到学习上,成绩早就上来了。”   程知恩傻笑着挠头,“行啊,那我努力考上清华。”   “就知道贫,”宋老师指指程知恩,“考上清华有难度,你现在的成绩努力一下考上二本大学还是可以的。”   “哈哈,宋Boss你就别安慰我了,”程知恩一脸笑,“不过我真觉得梁远是有可能考上清华一类的大学的。”   范老师又端着水果走过来,示意两个人吃水果,然后坐到旁边。   “范老师你不用忙活了,我这就准备走了。”程知恩说着。   “吃个香蕉再走。”   程知恩拿起一根香蕉,啃一口,看见对面窗台上的水养转运竹。“范老师,转运竹不用放这么多水,淹到根部就行。半个月还要换次水。水最好是静置一两天的自来水。”   “怪不得我总是养不好呢,”范老师站起来这就准备给转运竹放水,“我还没小程懂得多。”   “我们家就是种地的,懂这些多一些,范老师你们都是知识分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哪用得着懂这些。”   范老师看着程知恩笑,又看看宋老师,“你看这马屁拍的。”   “这都是宋老师语文教得好!我才学了个皮毛。”程知恩眨着眼睛说完,啃一口香蕉。   范老师被程知恩逗得哈哈笑。   程知恩吃完香蕉,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吃完了,我准备走啦,谢谢宋老师、范老师。不打扰你们了。”   老师两口子送这两人出门,“你们两骑摩托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知道啦,我肯定保护好咱们班的清华苗子。”程知恩抢先一步上摩托车,打着火,带着梁远一溜烟跑远了。   沿着路拐个弯,在县城里兜到西边。梁远纳闷地问:“你这是去哪?”   程知恩驾驶摩托车穿过一片居住区,在一个胡同旁停下,转头问梁远,“小远哥,你想不想去看看你妈?”   梁远看看胡同,又看看程知恩,“她住这?”   程知恩点点头。   梁远再看看胡同,“算了吧。”妈妈自从再婚,听说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很少再联系了。   “芳姨每个月都会找我问问你的情况的。”程知恩对梁远说。   梁远低头,一阵沉默。   程知恩支好车,拔掉钥匙,跳下来,“你等我!”说着往胡同里走。   其实程知恩也不确定梁远妈妈住在哪一家,他只记住了哪个胡同,他来回走了两趟,决定先找一家问问,刚进门,就看见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在院子里,梁远的妈妈刚好从屋里出来。   林顺芬看见程知恩很惊讶,“豆豆,你怎么来了?”   程知恩笑笑,“芬姨,我小远哥也来了,就在胡同外。”   林顺芬手抖了一下,就直接往外走。到了胡同就小跑起来,她看见梁远的瞬间,眼泪就像一串珍珠不断的掉下来。   梁远看见妈妈朝自己小跑过来,只是这个妈妈比他记忆中的妈妈苍老一些。他使劲咬咬牙,瞪大眼睛,憋回了眼泪。   林顺芬抓着梁远的手抖得厉害,声音也很抖,“小远。”   “妈。”梁远叫出一声妈,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程知恩往胡同里走走。他看见院子里两个男孩,好奇的探出头。   林顺芬抹掉眼泪,“走,回家说。”   “妈,”梁远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不给你添乱了。”   “你这孩子……”林顺芬眼泪又落下来,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钱,塞进梁远手里,“你拿着,你拿着……”   “我有钱。”梁远想把钱塞回去。   “你拿着,”林顺芬眼泪掉得更多,低头抹一下,大颗的泪滴掉在地上。   胡同里两个小男孩走出来,“妈,怎么了?”   “没事,”林顺芬转头,“你们先回去。”   梁远脸上冒出一个笑,清清嗓子说,“妈,对不起。”   “你好好的,你好好的……”林顺芬抓着梁远的手。   梁远松开手,“我以后再来看你。”说着转身就走,也不管摩托车。   程知恩赶忙跑过去,路过林顺芬的时候,说一句,“芬姨我们先走了。”然后启动摩托车,追上梁远。   梁远上车。程知恩回头看看,开着车走了。   程知恩把摩托车开到柏油路上,在路边停下来,转头小心翼翼地问,“小远哥,我……没惹你生气吧?”   梁远在后排,清清嗓子,“没事,不关你的事。”   程知恩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摩托车上下来,在路边坐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点着吸两口。   梁远也从车上下来。“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这是偷的我爸的烟。天天吸二手烟,早就会了。”   “给我一根儿。”梁远在程知恩手里接过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两个人并排坐在路边。这条路是县城里主干道边上的人行道,来往的人不少。两个人抽着烟,看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一个交警骑着摩托车突突突的开过去。   程知恩夹着烟,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没笑话给你讲了,你坚强点,鲁迅说过,梁远你要坚强起来,长大后才能报效祖国。不然将来家里床上有两个枕头,一个是你的,另一个还是你的,娶不上媳妇。”   梁远被程知恩逗笑,“鲁迅没说过!”说完不知道被戳到了什么笑点,笑得肩膀乱颤。   程知恩坐在旁边傻笑。   两个傻子拿着烟,坐在路边傻笑。   一根烟抽完,程知恩拍拍手,对着梁远说,“有句话古诗,至亲至疏夫妻,其实,至亲至疏的何止是夫妻啊,你别想太多,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梁远觉得这句话不像是十几岁的人说的出来的,他转头仔细看着程知恩,这个人这一年变化太大,没心没肺的外表下,多了很多细小的心思。虽然每个月都有通信,但他现在才发现,有些看不透程知恩。   “看什么?看我好看?”程知恩挑着眉毛问。   梁远郑重的说,“谢谢你,豆豆。”   程知恩伸出胳膊,搂着梁远的肩膀,“美好的前程等着你呢。冲吧,少年!”   梁远点点头。   “完了!”程知恩突然跳起来,“我还带了香肠和烧鸡想着送给芬姨呢,忘了!”   “回家吧!”梁远站起来,“下次再送!”   “回家!”   梁远高兴了,程知恩就开心了。他坐在摩托车后面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两个胳膊抬起来想要拥抱蓝天。   在摩托车上手舞足蹈就不对了,所以,他们两个的车刚开出不远,就被警察拦下来,“摩托有行驶证吗?头盔也不戴,骑摩托车知道注意安全吗?”   程知恩挠着脑袋从车上下来,“警察叔叔,我们知道错了。”   “就你小子,我要是不拦着,你都能在摩托车上跳舞了。刚还看见你坐在路边抽烟!”警察掏出个本本,“没有牌照要扣车。”   “别啊!别啊!”程知恩赶忙拦着,“我小舅是刑警队的梁俊杰,您看能不能通融下。”   警察好奇地打量下程知恩,“你是程知恩?”   “啊?你认识我啊?”程知恩愣一下,他没和小舅的同事们打过交道,怎么有交警都认识自己,连忙点头,“我是我是,警察叔叔,既然是熟人,您看这就别扣车了吧。”   警察又好奇地打量程知恩,心里想,县里的警察哪有不知道你的,一晃十几年了,这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行了……”   话还没说话,后面巡逻的一个警车亮着灯过来,一个年纪有点大的警察探出头,“小李,怎么了?”   “没事,就是嘱咐小孩子骑摩托车注意安全。”   汽车里的警察打量一下,盯着梁远看。探头对着梁远问,“喂,小孩,你叫什么?”   梁远警惕地看一眼警察,冷着脸说:“梁远。”   老警察下车走过来,有点激动地问,“你爸是梁俊山?”   梁远点头。   老警察激动地拍拍梁远的肩膀,眼眶有些湿润,连连说,“你都这么大了,你都这么大了!”说着见梁远满脸疑惑,解释说:“我和你爸是同事,是老朋友了。”   梁远听这话,从摩托车上下来,“那……伯伯,您好。”   “好啊,好啊。”老警察从交警手里拿过本子,写了自己名字和电话,撕下来递给梁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说着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觉得不够,又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递给梁远,“拿着。”   梁远看看纸条,“李伯伯,这钱我不能要,我有钱花。”   “拿着,这是给你的压岁钱,”老警察把钱塞进梁远的兜里,“我和你爸爸是老兄弟,老战友,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读书,都是跟你小叔打听下你的消息,都没机会看看你。”   梁远见人很热情,也不好拒绝,只好点点头,“谢谢李伯伯。”   程知恩凑过来,看看纸条,上面写着李建军。也跟着叫一声,“李伯伯好。”   年轻交警凑过来,一脸神秘地说,“这小子就是程知恩。”   老警察也好奇地打量一眼,“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你读小学呢。”   程知恩纳闷地挠挠头,“您也认识我?”   “咳,不提了,”老警察摆摆手,“你们小时候,我都抱过你们。你还尿过我一身呢。”   “哦哦哦,”程知恩借坡上驴,从摩托车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一袋子烧鸡和香肠,递给警察,“李伯伯,既然咱们都是老相识,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烧鸡和香肠,您带回去给警察叔叔们尝尝,就当下酒菜了。”   李建军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会来事,想到自己正在执行公务,“小子,我们有规定,不能接礼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程知恩从梁远兜里抽出一百块钱,晃晃,“这烧鸡啊,就是你们买的。”说着把东西塞进了警察手里。   李建军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小子,可以!好啊。”   “那我们可走了啊。”程知恩爬上摩托车。   “走吧!”   程知恩想起什么,趁热打铁,“我们家在尚礼镇上开饭馆,程家菜馆,也卖烧鸡和香肠,欢迎你们去,到时候我给你们打折。”   李建军笑得更加开怀,旁边的交警也跟着笑,“这小子,鬼灵精怪的,开慢点!注意安全!”   程知恩很开心,不过如果一天都能开心就好了,显然这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晚上脱下裤子,放到椅子上,被梁春花拿去洗的时候就更不开心了。   梁春花拿着裤兜里翻出来的烟,站在屋子中间,大着嗓门吼:“程知恩!你敢学抽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程知恩正在床上打游戏,听到妈妈叫他全名的时候,他已经光着脚跳下床,往爸妈的卧室跑。去找他爸求救。可惜爸爸不在屋里。   梁春花倒拎着扫把气冲冲赶到,拿着扫把杆打程知恩的腿,“还敢抽烟,反了你了!”   程知恩跳着脚躲到床里面,连声说:“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抽,我那是拿去放鞭炮的。”   “放屁!家里早就没鞭炮了!”梁春花抡着扫把竿子又打两下,“你没抽说什么你错了!”   程知恩无语,只好喊一句,“妈,还没过完年呢,差不多行了吧。”   “趁着过年我正好和你算总账!”   程知嘉在堂屋看到妈妈打哥哥,虽然有些害怕,但一溜烟跑出去找他爸救人。   程建国进屋的时候,刚好听到程知恩正在说,“我真没抽!小远哥可以作证!”   梁远刚想说个谎。程知恩就对着程建国喊,“爸爸爸,你看你的烟少了没有,我真没抽。”   梁春花把烟盒递给程建国,“你看!”   程建国看看躲在墙角的大儿子,打开烟盒看看,“行了,没少。”   梁春花立刻爬上床按着程知恩,就朝着屁股打了两巴掌,“还敢哄着你爸和你一起撒谎,他一天抽多少自己都没数!”   程知恩无处可躲,只好趴在被子上,“妈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程建国站在床边说,“孩子大了,别动不动就打了。”   “我管孩子,你边去!”   梁远站在堂屋看着这鸡飞狗跳,突然觉得似乎这是另外一种幸福,似乎自己从父母离开,就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有些人讨厌的事情,对自己来说,或许是不能再拥有的。他愣了片刻,听见程知恩叫声,走过去说:“姑,豆豆没烟瘾,就是前几天放鞭炮的时候点了一颗,有我管着他呢。”   “气死我了,”梁春花拿着扫把又抽程知恩几下,“你还哄着你哥来骗我!你小舅同事都看见你在路边抽烟了,还回来撒谎!”   程知恩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心里郁闷,难道说全县的警察都认识我?更郁闷的是,梁远也抽烟了,为什么他没事。腿上又挨一下,“妈我以后再也不抽了。”   梁春花估计也打累了,顺顺胸口,“程知恩,你要是敢抽烟,我打断你的腿!”说完看着程建国拿着烟,一把抢过来,“抽抽抽!孩子跟着你学不着好!”   程建国无语,这还不是你刚给我的。他对着程知恩示意一个闭嘴的动作。   梁春花路过梁远身边,“还有你,好的不学,就跟着撒谎!”   梁远站的笔直没说话。   等梁春花唠唠叨叨去洗衣服,程建国才招手把程知恩叫过来,“你要是再敢抽烟,下回就是我打你了。”   程知恩苦着一张脸,“你自己还抽烟呢。”   “我那是戒不了!你还没烟瘾,不许抽!”   程知恩揉揉大腿,“我妈打着真疼。小远哥你给我揉揉。” 13、第 13 章   正月初十开学,初九中午返校。程知恩和梁远在校门口从车上拎下来行李,就对着程建国摆手,“爸,你回吧。”   “真不用我帮你们去办手续?”程建国探头问问。   “走吧走吧,再晚点我可要想家就跟你回去了!”程知恩说的想家,两条腿走得倒是快,带着梁远直奔宿舍楼。   梁远打量着学校,两栋四五层的教学楼,后面有一栋楼挂着图书馆的牌子。再向后走,看样子是食堂。   “那是食堂,有两个食堂。大食堂和小食堂。”程知恩指指中间的两座建筑,“大食堂是猪食,小食堂稍微好一点,是鸟食。”   梁远没说话,打量着这个新环境,背着行李继续往前走。左边传来打篮球的吆喝声,操场和篮球场映入眼帘。   再向前才是宿舍区。已经有不少学生在宿舍区的路上来来往往。路有点远,梁远伸手想把程知恩身上比较重的行李接过来,程知恩躲一下,“没事,这个给你。”程知恩把单肩背扔给了梁远。   “怎么样?比你原来的学校好吗?”程知恩问。   “就那么回事。”   “从省重点来这里,有没有特别失落?”   “没有。”   “啧啧啧,多说两个字都能浪费你的宝贵精力。”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废话篓子。”   “没事,别害怕,有哥哥罩着你,新环境肯定很快就适应啦!”   程知恩上楼梯,梁远在后面帮他拖一下背着的行李。   “到了,”程知恩指着304宿舍门,“你来我的地盘要听我的,知道吗?”   “滚。”梁远抬腿膝盖刚好顶在程知恩屁股上。   “孩儿们,爸爸……”程知恩还没说完,刚推开门,屋里就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哎,儿子你来了!爸爸想死你了!”   “滚吧你。”   梁远站在门口,闻到了一股宿舍里不通风的味道,像是脏抹布捂久了。好在东西归置还算整齐,不杂乱。   屋里站着三个人,看到有陌生人进屋,收了声。   程知恩把行李放在床板上,示意梁远也放下,对着屋里三个人拍拍手,“隆重给你们介绍,这是我们的新舍友,梁远同学,也是我弟弟。大家鼓掌!”   梁远一把揉在程知恩脑袋上,推的程知恩身子歪一下,“大家好,我是梁远,新转过来的,豆豆的表哥。”   “哦……你好你好,欢迎欢迎,见到真人了,久仰久仰……”三个人打着招呼又怪模怪样的对着程知恩叫,“豆豆、豆豆、豆豆”   “滚滚滚,”程知恩挥着手给梁远介绍,“这个是侯杰,外号猴子,是咱们班班长。这是马总,马浩宇。这是刘伟,小胖。”   梁远点着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豆豆以前说过我?”   马总挥着手说,“一个月两封信,我们都知道。”   在这个大家都习惯用电话、用手机的年代,程知恩一个月会收到两封信,这件事全班人都知道。所以全班人都知道程知恩有个关系很好的哥哥。   梁远愣一下,想明白这回事,点点头。想起这几个人都有外号,问程知恩:“你的外号是什么?”   猴子是个戴着圆眼镜,脸也圆圆的人,眼睛也是圆圆的,人不算矮,但头小小,皮肤有点黑。看着滑稽,人说话却带着稳重,开口说:“他以前外号是橙子,不过以后外号就是豆豆了。”   马总也戴着眼镜,显得眼睛小。穿一件休闲西装,西装有点大,能遮住屁股,头发三七分,在梁远看来打扮得像个乡镇企业家,但脸细看起来却还算标致,说话脸上就带着笑。他假装正经地说“嗯,我同意,以后他就叫这个了。”说完叹口气,“唉,咱们班的班草以后就易主了。豆豆,你以后没办法做班草了,你哥比你好看。”   “马总你是不是嫉妒我长得帅?没办法天生的,气死你!”程知恩宁愿被人喊外号也不愿意被人喊小名,他从包里翻出带来的香肠,递给胖乎乎的刘伟,“就你乖,这肉给你吃了,不给他两。”   刘伟还没打开袋子,就被猴子一把抢过去,打开袋子掰一段香肠。袋子又被马总拿走,掰掉一段香肠,才回到刘伟手里。刘伟问梁远:“你吃吗?”   梁远摇摇头,“你们吃吧。”   三个人吃香肠吃的风卷残云、势如破竹。   程知恩趁着几个人吃东西,开窗通风,还接了一盆水打满肥皂泡沫揉抹布,把床板和桌子擦一遍。站在床边问梁远,“远哥,你住上铺吧?咱俩头对头。”宿舍里空着两张床,一个上铺一个下铺。下铺上摆着几个人零散的东西。   梁远点头,站着看程知恩手脚麻利的铺床。   程知恩三下两下把床铺铺好,关上窗户,屋子里有了好闻的香皂味。   程知恩满足的拍拍手,带着梁远出门办手续。到副校长办公室,敲门才发现宋老师也在。   政教主任兼副校长,杨校长拿着一摞档案,抽出一张资料,对梁远说:“你把这个表填完了就行了。”转身对宋老师说:“老宋,这学生本来是打算分到601班的,现在被你602截胡了,回头老赵要打上门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宋老师笑着说:“我还怕他?你以为他没找我?下了一晚上象棋,他都没赢我,认赌服输了。”   程知恩看着梁远填表,还不忘给老师拍马屁,“宋BOSS威武!”   “威武个头!”宋老师拿着手里卷成卷的卷子,“下午班会别迟到!”   程知恩点头。   杨校长看看表格,问程知恩,“程知恩,梁远和你住一个宿舍?你们宿舍都有谁啊?”   “我们班长侯杰,还有马浩宇,还有刘伟。”程知恩回答。   宋老师听到出杨校长关心的意思,接话说:“放心吧,都是成绩好的踏实孩子。”   “行,你们去吧。”杨校长挥手。   程知恩看看时间还早,带着梁远又回了宿舍。   暖气有些热,新买的衣服有点太厚了。程知恩已经出了一身汗,他把厚棉衣脱掉又有点冷。   刚又穿上衣服,宿舍门被碰地推开,跑进来一个人。在梁远看来,这人脸上青春痘有点多了,“你们怎么不去教室?数学物理化学作业借我抄抄!”   猴子他们三个人摊手,“你来晚了,早被人借走了。”   那人转身想走,程知恩说,“我写完了,你要不要抄?”   青春痘露出怀疑的目光,走过来搂住程知恩的脖子,手搭在程知恩前胸胡乱摸着:“小橙子,你真的写完了?别坑哥哥啊。”   “别烦人啊,”程知恩推开青春痘的手,“爱抄不抄。再抄可要付费啊。”   “来来来!”青春痘来者不拒。   程知恩从书包里,掏出一摞本子和试卷。   青春痘翻了翻,全抱走了。   马总搂着程知恩打个饱嗝,“可以啊豆豆,作业竟然写完了。”   “我怎么就不能写完了?”程知恩推开人,指指坐着的梁远,“看见了吗?济南重点中学班级第一,年级前十。我哥!亲自指导的!”一脸得意洋洋。   三个人都张大了嘴巴,“牛逼!”   马总摊摊手,“人帅又学习好,老天爷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猴子拍拍梁远肩膀,“那你来这里读书有点可惜啊,省城的中学应该可以特招你。”   “我户口和学籍就在县里,怎么着也得回来。”梁远给人解释。   “远哥,以后学习多多帮忙!”猴子找梁远套近乎。   梁远摆摆手,“互相帮忙!”   程知恩看看梁远,过年的时候看着话少,这到了新环境,和人交流还蛮顺畅。   猴子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走啊!去教室了!”说着又到走廊里招呼一声,“602班,去教室开班会了!”   到教室,梁远打量下有点破旧的教室,墙蹭得有些黑,课桌有些旧。黑板上还写着去年考试试卷错误纠正的内容。黑板旁边的角落,孤零零挂着一台笨重的电视机。一群人嗡嗡的吵闹声,有的人东跑西颠的借著作业;更多人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只有几个女生,在前排摆好了书本,安静地坐着。   学生们看见有陌生面孔进门,教室里突然安静几秒,又嗡的一声响起,七嘴八舌地说着。梁远人长得帅气硬朗,足够酷,最吸引女生的视线,打扮又时尚,不时有女生投过来目光。   梁远一言不发站在课桌边,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仰头看向黑板。马总搂着程知恩的脖子:“你看,女生不看你这个帅哥了。以后你得自己洗饭盒了。”   程知恩还没来得及回击,班主任宋老师进门,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学生们纷纷回自己位置坐下。宋老师站在讲台上,扫视一圈,看看在过道站着的程知恩和梁远,“都来了啊。”又对梁远招招手,“这学期班里来了个新同学,来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梁远走上讲台,“我叫梁远。是豆豆,哦,程知恩的哥。很高兴成为大家的同学。”说完,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   教室响起掌声,尤其是前面女生的掌声响亮。后面男生群里一片闹哄哄,程知恩旁边的几个男生已经开始起哄叫程知恩的小名。程知恩想掐死梁远。   宋老师指指程知恩后面的空座位,“梁远,你就坐豆豆后面。”不仅把梁远的位置安排好,还把程知恩的外号坐实了。   程知恩座位在第五排靠窗,马总坐在程知恩斜后面,这下他成了梁远的同桌。马总咧嘴嘎嘎笑得不停,戳着程知恩,“豆豆。”   程知恩回头瞪一眼,“叫你爸爸干嘛?”   等梁远落座,程知恩转头比个手势,等老子掐死你。   宋老师在讲台上拍拍黑板擦,“还有个事,明天各科摸底考试,看看你们一假期忘了多少,考两天。”   讲台下一片惨嚎,声音要把屋顶掀起来。程知恩拍着桌子,“刚开学就考试啊,要了孩子的命啊。”   “别吵了,都收收心!考差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宋老师又拍拍桌子,“各科课代表,把作业都收上来,送办公室去。班长,带几个人去教务处领课本和资料。散会!梁远你来。”   梁远跟着宋老师去办公室。   教室里顿时闹哄哄。程知恩看着有人站起来开始收作业,才想起来,自己还是语文课代表。   他也只好站起来从第一排开始收作业。收到中间,一个男生从奋笔疾书中抬头,“课代表,多等会儿行不?我快写完了。”   程知恩看看桌子上还空了半本的作业,“兄弟,你这叫快写完了?你还写个啥啊,写到明天都写不完,每页写一点就行了。宋BOSS不看的,他哪有时间每本都看。你还不如赶紧把数学的写完,数学写不完老赵会提刀砍死你。”   这人翻翻前面每页写得满满的,满脸呆滞,“也是哦,白写了。”   作业收了一圈,程知恩正在数份数。梁远和猴子带着几个人搬着一摞新课本回来。梁远帮猴子开始发课本,站在讲台上一本一本往后传递。   等着发完课本,程知恩又收一圈作业,回到座位上,看着梁远课桌上整齐摆着一摞新书,“你这个学生什么学习态度?不光连作业都没有,课本都没看的吗?!”   梁远淡淡看一眼程知恩,拿着笔在书上写名字,看看教室里没剩下几个人了。伸手从程知恩的怀里分出半摞作业,帮他抱着去了办公室。   程知恩喊声报告,把作业放到宋老师身后的空桌子上。“宋BOSS,作业可是收全了啊。都交了。没写完的我放在上面了。”   “放那吧。”   程知恩转回头在宋老师的笔记本电脑上看一眼,宋老师正在打连连看,眼瞅着最后几步,要失败。   程知恩指指屏幕,“这个这个!”   鼠标点过去,通关。   “明天考完试来办公室把作业批了。每页写个阅字。”宋老师指指身后的作业。   “哎呀,宋BOSS,你压榨剩余劳动力雇佣童工啊!”程知恩挠着脑袋。   宋老师抬头瞪一眼,“还想讨价还价?雨霖铃!”   梁远没听懂两人对话,疑惑地看向程知恩。   程知恩开始背:“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   宋老师见程知恩完整背完,“你可以只批作文周记。写一个阅字又累不死你。”   程知恩立刻摆个立正姿势,“微臣遵旨,微臣告退。”说完,拉着梁远跑了。   “你和宋老师关系这么好?”梁远有些疑惑。   “宋老师很好玩的,”程知恩拉着梁远下楼,“就是在他家当着范老师不能太放肆。刚才宋BOSS找你说什么了?”   “就是问了下在学校有没有安顿好。”梁远回答,其实有个秘密他没说,宋BOSS最后说,程知恩从高一下半学期成绩下滑严重,贪玩了不少,问他知不知道原因。梁远也不知道,宋BOSS嘱咐他多多观察。   两个人走回宿舍,梁远看看程知恩穿脱衣服两次,提议:“要不要趁着有时间出去逛逛?”   猴子和马总眼睛一亮,“好啊!明天上课,可就出不去了。”   几个年轻人说笑着出门。梁远在几个人里最高,成绩好,很快被人围在中间打听外面的新鲜事。   程知恩最矮被猴子勾肩搭背搂着,梁远看一眼,把人扯到自己跟前。   现在正是家长们送学生返校的时候,门口出入的人很多,几个人沿着马路说说笑笑着向县城中心走。   县一中在县城北,沿着环城路向东,再向南,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县城的十字大街,旁边就是梁远春节前来过的商业区。   四个人找到文具店,买了一些纸笔、本子。梁远趁着大家选东西,先溜了出去。一会儿拎着一个购物袋小跑回来。   程知恩站在门口问:“你干嘛去了?”   梁远打开袋子,给程知恩看看,一件蓝色加白色横条纹的薄款羽绒服。正是春节前程知恩看到的那一件。   “我操!很贵的,你买这个干嘛?!”程知恩眼睛瞪很大。   “给你买的。”梁远递给程知恩。   “给我买干嘛?”程知恩眼睛瞪得更大。   “换上!”   “退了吧?太贵了!”   “让你换上就换上,哪那么多废话!”梁远听到退货有些不耐烦,说完觉得语气不太好,又补充一句,“你穿这个好看。”   猴子拎着东西过来,“你两嘀咕啥呢?”   “瞎花钱,以后先跟我商量一下!”程知恩美滋滋地把衣服掏出来,换上了。又把旧衣服折好放回袋子。   “买新衣服啊?”猴子打量着程知恩,“哎,这衣服真的挺配你。”   梁远也在打量程知恩,程知恩皮肤白皙,穿上这件衣服,衬得整个人更加精致秀气,灰蒙蒙的街道上仿佛多了一道阳光。看不够,梁远的目光黏在程知恩身上。程知恩笑起来,世界就变亮了。   “袋子给我吧。”程知恩伸手要刚递给梁远的袋子。   梁远看看程知恩买的东西,一个不锈钢饭盒和餐具,还有水杯,“你买这个干嘛?”   “给你用的,我们经常打完饭回宿舍吃,用这个方便。”程知恩接过购物袋,高兴的蹦跶两下,饭盒在购物袋里咣当咣当响。“走了,回学校!回去再买个热水壶!”   梁远看着这个给自己买饭盒的人,想着安排自己一日三餐的人,眸色深了深,垂下了眼神。 14、第 14 章   回到学校,还不到傍晚。但几个小伙子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猴子提议带着饭盒去食堂打饭,在宿舍聚餐。过年回来,大家都带了吃的。   程知恩欣然同意,他这个吃货最清楚食堂哪个档口饭菜好。四个人刚出宿舍楼,程知恩就指着天空喊:“飞机!”   梁远想说你有多幼稚,见猴子和马总也在抬头看,于是也跟着抬头看去。可能是连续刮了两天风,吹走了灰蒙蒙的空气,天上竟然有些蓝色。高高的蓝天上,一架飞机拉着长长的白线飞过去。   纪慕雅提着东西路过男生宿舍门口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四个男生站成一排,傻乎乎地看着天空。她也看看天空,转回头,“喂,你们看什么呢?”   程知恩回到现实。低下头,看见纪慕雅拎着住宿的东西,“纪芙蓉,你怎么也住校了?”纪慕雅家就在县城,按理说不该住校。   猴子看到梁远疑惑的目光,“那是咱们班学委,兼团支书,纪慕雅。学习很棒,常年考第一,外号纪芙蓉。”   “住校方便早自习和晚自习。”纪慕雅回答得果然像个学霸。   “不愧是第一名。”程知恩看着纪慕雅正在打量梁远,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醋意,接着说,“不过我哥来了,他可是成绩超级好,你可要争取继续保持第一哦!”   “切,”纪慕雅不愧是女侠,“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回答的硬气,爽朗的甩头,“走了!”   “我哥当然是马。”程知恩笑着拍着马总的肩膀。   梁远抬腿在程知恩屁股上踢一脚,“你就不能低调一点?”   程知恩嘿嘿笑一声。   四个男生齐刷刷看着纪芙蓉甩着马尾辫走远。   纪芙蓉又转回身,挑衅地大声说:“程豆豆,你和这个名字还挺搭配的!我就问问你多高!”   程知恩挑起了眉毛,气得跳脚,“那得看你问的是血压还是血糖,我血压血糖都不高。”   猴子和马总笑得前仰后合。梁远脸上也浮现一丝笑意,他觉得,和程知恩在一起,似乎变幼稚了很多。   纪慕雅走远了,梁远才问,“为什么叫纪芙蓉?”   “因为郭芙蓉,她性格像电视剧里的郭芙蓉。”马总解释。   饭菜用饭盒装着带回宿舍,猴子贡献了炸鸡排,马总贡献出卤蛋。程知恩又笑嘻嘻拿出一大根香肠。   “你竟然私藏!”马总抢着掰断一截。   “我不私藏早就被你们抢光了,哪还轮得到晚饭。”程知恩说着,掰最长的一份放到梁远碗里,剩下的和猴子一人一半。   吃完一顿美滋滋的饭菜,程知恩打来热水,洗脸洗脚。剩下半壶热水,倒在盆里,催着梁远洗漱。   马总坐在床上惊讶的对猴子说:“你看豆豆像不像伺候丈夫的小媳妇儿?”   猴子点点头:“我早就想说了!”   程知恩翻个白眼,爬上床,“你见过这么爷们儿的媳妇儿?”   梁远洗漱完,洗了两个人的袜子。马总和猴子看着梁远把袜子搭在暖气管上,对视一眼,马总来一句:“人家小两口过日子了。”   猴子感叹着:“我也想有这么好的哥。”   梁远晾完袜子才说一句,“明天考试你们不看看书吗?”   程知恩在上铺翘脚打游戏,“看什么书?老师就是想考察一个假期后的真实实力,现在看书不是失去意义了嘛。”   梁远爬上床,拿出MP3听音乐。程知恩的床和梁远的床头对头,他从床上爬过来,“你不用看书?”   “我不用,都在我脑子里呢。”   “靠,谦虚点会死啊?”   梁远塞给程知恩一个耳机,戴上耳机宿舍门外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不错嘛!少年品味不错!”程知恩点评到。   熄灯了,晚上难得悠闲,一屋人开始开卧谈会。程知恩按着游戏机,开始调侃猴子谈恋爱,“猴子,你和人谈恋爱的时候,亲过几回嘴?”   猴子还没回答,马总抢话,“他一回都没亲上,就给人买了一个月早饭。哈哈。”   猴子祸水东引,“还说我呢,橙子豆豆,你给人送书,还不是手都没摸上。”   “放屁,”程知恩翻个身,“那是女生送我书,我给人回礼。不过我以后不准备回礼了,我生活费都快回没了。”   猴子和马总偷偷笑。“原来长得帅也有帅的烦恼。”马总对着梁远问:“远哥,你这么帅,肯定谈过恋爱吧?”   “没有。”梁远清淡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马总和猴子卡了壳,心里想,这个梁远还真是有点话少,不好相处。   程知恩接话说,“他哪谈过恋爱,他连黄片都没看过。远哥是纯情处男,这方面,他是十窍通了九窍。”   “说得好像你不是处男一样。”马总调侃。   “我的处男早就贡献给了自己的右手。”程知恩得意洋洋,   猴子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少看黄片,对身体好。”   马总猥琐地说:“小撸怡情。”   程知恩接话:“强撸灰飞烟灭。”   三个人哈哈大笑。   宿舍里只有梁远没有笑。程知恩伸手摸摸梁远的头,“远哥不喜欢这么猥琐的话题。咱们聊点文雅的。”   梁远突然冒出一句,“□□是人的正常欲望,适当疏解是正常生理现象,这没什么猥琐的。处男没什么不好,洁身自好是骄傲。滥交才是耻辱。”   梁远金句冷场王,一句话出来,宿舍里陷入片刻安静。程知恩救场,“对啊,宋boss还教过我们要尊重女生,不要随便开荤段子玩笑。”   马总说,“远哥一开口果然有好学生风范。”   猴子的声音冒出来,“我倒是觉得远哥说得真有道理。”   梁远静静躺着,不再说话,听着三个人聊天。   “我这里有一本文雅的小黄书。”马总低声点,“著名作家写的,里面全是省略几万字。”   “我看过,废都是吧?”程知恩接话,“听说那是贾平凹被误诊,觉得自己快死了,就放开写了一本黄书。里面描写得特别阴暗,有人说好看,但我看了觉得难受。上次还问过宋boss,这书值不值得看。”   “我靠,”马总惊叹,“这种书你还敢去问宋boss。”   “我怎么不敢?他敢在书店里卖,我当然敢问。”程知恩说着。   “那宋boss怎么说?”猴子好奇地问。梁远虽然没有说话,也好奇的支起耳朵。   “宋boss说让我四十岁以后再看。”   哈哈哈,两个人大笑。   ……   屋子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梁远静静躺着,面对陌生环境,他没有太多话。迷迷糊糊中听见声音,睁眼看才发现没有人说话了,程知恩还趴着打游戏。   梁远伸手推推程知恩的脑袋,压低声音说:“游戏机给我!是不是欠揍!”   程知恩关了游戏机,塞到枕头下:“睡觉睡觉!”   *   窗外起床铃响的时候,程知恩睁开眼,他睁眼转转脑袋,又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人在摸自己脸。抬头发现梁远也醒了。两个人头对着头,程知恩看看窗外还蒙蒙亮,压低声音,“六点多了?”   程知恩脑袋缩回被子里,“我是不是在做梦,竟然能和你一起上学。”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梁远在摸他的脸,“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起床吧。”   “再睡十分钟。”   梁远坐在床头,“六点四十早自习,现在六点十分,从这里走到教室至少要八分钟,你确定你二十分钟能穿衣洗漱完?”   程知恩在床上蹬两下腿,穿上衣服,迷迷糊糊下床,“上学就跟坐牢一样。”   “说得好像你坐过牢一样。”另一侧床上的马总也爬下床。   “你没看过电视啊!”   猴子端着水盆倒热水,准备去水房洗脸。   程知恩搂住猴子的背,“班长,借我半壶热水。我昨天用多了。”   “拿去!”猴子很大方。   程知恩拿着水壶给自己盆里倒上热水,又给梁远盆里倒上热水,“冲啊!”奔向门外水房。   梁远看看走廊里的人,决定明天开始早十五分钟起床。   洗漱完,程知恩拉着一路小跑到教室,看见宋老师站在走廊尽头门口,跑过去打声招呼:“宋BOSS早!”   宋BOSS朝着程知恩招招手,又对着梁远问:   “滕王阁序作者?”   梁远见宋BOSS看向自己,“啊?”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问你问题呢!”程知恩提醒。   “王勃!”梁远赶紧回答,答完准备往屋里走,见程知恩站在了宋老师旁边。他疑惑地站在门口看,程知恩对着后面来的同学问:“形容春天的诗!”   “草色遥看近却无!”马总回答。   “春风得意马蹄疾”后面的人回答。   马总答完题拉着梁远进门,“宋BOSS每天早晨都会抽查语文知识点,懒的时候,就拉着学生帮忙提问,以后肯定轮到你!”   梁远又转头看看后面跟着进门的学生,他没见过这种教学方式。还没坐下,就听见外面程知恩提问:子曰什么?   纪慕雅的声音,“子曰的太多了!你问哪个!”   “那你倒是说一个呀!”   楼道里哄堂大笑。   程知恩回教室落座,翻出上学期的英文课本,开始复读单词。梁远看看前排低着头写写画画的程知恩,拿出数学课本,翻开新买的笔记本,发一下愣,空白的笔记本好像意味着新的开始。他提起笔,开始勾勒数学知识点结构图。   梁远再抬起头,前排的程知恩正趴着打瞌睡。他拿起本子拍程知恩。程知恩吓一跳,赶忙坐起来向后看一眼,见是梁远,瞪一眼,又转回去翻书。没看两分钟,从后排走过来一个身影,走到程知恩课桌边,伸手递给程知恩一盒牛奶,“喝不?”   程知恩抬头看看送牛奶的人,摇摇头,“不喝,上课呢。”   梁远转头看着那个送牛奶的人,正是那个脸上是青春痘抄作业的家伙。   下课铃响,程知恩跳起来,从课桌里掏出餐盒,“快,吃饭去!”   梁远把本子收进课桌,就听见程知恩不停催:“快点啊,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青春痘从后排走过来,双手搂住程知恩的腰,“小橙子,走,一起去吃饭!”   程知恩从青春痘怀里挤出来,“走啊。”   梁远在旁边突然想抬起腿,一脚把青春痘踢出去。   一群人蜂拥着下楼,出了楼门口,程知恩见梁远和猴子走得慢,喊一嗓子,“我们打饭,你们占地方!”,便和马总两个人小步快跑着往大食堂奔去,青春痘也跟着快步跑过去。   猴子脚下加快两步,见梁远没跟上,放慢脚步又和梁远并排走。他觉得梁远这不慌不忙的样子蛮有气派。自己这个班长也得有点稳重才好。梁远转头问猴子,“那个青春痘有点多的是谁?”   猴子看一眼,“你说的是赵坤啊。”   “他和程豆豆关系很好吗?”   “一般吧,就是经常来借作业,一来二去就熟了。听说他家里挺有钱,走读的。”猴子倒是和梁远不见外。   “他学习怎么样?”   “一般吧,三四十名。”   梁远没再多说话。   两个人进入食堂,就看见程知恩已经在前面排队,对后面招着手。   猴子选个靠前面的桌子。这食堂很奇怪,不仅没有餐盘,连椅子都没有,高高的桌子,刚好让学生站着吃饭。   程知恩端着包子,粥,还有鸡蛋走过来。粥上面还有一份凉菜,包子装得满满的,他走的都小心翼翼。   马总手里的饭盆一份装了菜,另一个饭盆装了炒饭。赵坤又也带了一份早餐。几个人开吃。有人过来想用桌子,都被程知恩借有人的理由支走了。   梁远吃完一个包子,才想起来,好像少一个人,“刘伟呢?”   “他走读,只有中午在学校吃饭午休。”程知恩解释。梁远疑惑地看看赵坤。程知恩用下巴指指赵坤,“这家伙起不来床,专门来学校吃早饭的。”   赵坤打个哈欠,“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不到六点啊,真要命。”   程知恩转头看到纪慕雅和一个女生正在对着自己这边说这什么,招手,“纪芙蓉,这里有地方!”   如果程知恩听得见就能听到纪慕雅正在说,“那个那个,在程知恩旁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帅气的,就是梁远。”   两个女生相视一笑,过来占了桌子另一头。   “纪芙蓉,”程知恩咽下一口包子,“你记得多吃两鸡蛋,能考一百分。”   纪慕雅瞟过来一个鄙视调侃的眼神回应程知恩,“我记得满分是150分。”   旁边的女生掩着嘴笑,旁边马总笑得嘎嘎嘎,但就是不说话,这个人在男生堆里,玩笑开得飞起,见女生就矜持,完全不像程知恩这么没脸没皮。   赵坤倒是像没看见一样,伸出筷子在程知恩的碗里夹一筷子凉菜。   程知恩甩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嫌弃你,吃你自己的。”   纪慕雅抬头问,“梁远,你期中考多少分?”   梁远也抬头,“我以前考的科目跟这边应该不一样,看这次考试吧。”   程知恩拍着梁远的肩膀给他鼓掌,新学校第一个和他说话的女生出现了。   旁边的女生低头和纪慕雅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饭吃完,排队去洗碗。几个男生礼貌地请女士优先,和纪慕雅同来的女生洗完自己饭盒,转身问程知恩,“用不用我帮你洗?”   程知恩愉快地递过去,“明天继续帮你们占位置。”   “程知恩你脸皮能再厚点吗?”身后的梁远挤过来,接过程知恩手上的饭盒,“我洗吧,纪慕雅你带的洗洁精借我一点吧。”   纪慕雅给梁远挤一些洗洁精,潇洒地拉着女同学走人。   洗完碗,几个人拎着餐盒往宿舍走。梁远问:“刚刚要给你洗碗的女生是谁?”   “刘丽娟啊,咱们班同学。”程知恩满不在乎地回答。   梁远莫名有些烦躁,程豆豆这个小王八蛋各种朋友未免太多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每天精修文章的时间太少了,每天先发一章哈。   这不是个快节奏的文章,放松心神静静读吧。   求收藏求评论。   谢谢朋友们~ 15、第 15 章   “这是重点中学的试卷,学校拿来摸摸底。”宋BOSS发试卷的时候,揭晓了目的。   试题很难。梁远一上午做完语文和数学,就知道这试卷是省重点级别学校的学年考试试题。这种试题在原来的重点学校都有难度。拿这套试卷来摸底,纯属是打击青春少年的自满情绪。   试题很难。程知恩还没做完语文就知道了,堂堂语文课代表,阅读理解的题目都没做完,见时间不多,勉强把作文字数凑够就响起了交卷铃声。等拿到数学试卷,看着后面几道空白的题目,程知恩只能望洋兴叹。再听听教室里各种绝望地长吁短叹,就知道这题目能及格就见了鬼。   所以上午考完,程知恩脑子“麻”了,像被漏电的洗衣机电击,无法思考的大脑里闪着小火花。   收完两场试卷,宋BOSS满脸诡异微笑地站在讲台上,“知道自己和重点学校学生的差距了?下午继续,少年们。”   程知恩听完这话,没有附和教室里惨嚎连天,也没有嗷嗷叫着去食堂吃饭,把饭盒和饭卡塞给梁远,直接回了宿舍床上躺着。   梁远把饭带回宿舍,程知恩吃了几口,缓口气,对着天花板“汪汪汪”。   “你想咬人?”梁远疑惑程知恩为什么会学狗叫。   程知恩把菜拌进米饭,狠狠吃完,对着梁远勉强挤个笑,“人类语言已经无法形容我的疲惫。”说完躺回床上午睡。   宿舍里的学生原本也是班级上成绩佼佼者,他们受到的打击比程知恩更大,一个个无精打采吃完饭躺回床上。   梁远靠着椅子对着窗外闭眼放空,他没有午睡的习惯。   宿舍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满脸青春痘的赵坤在门口喊两声,“考得怎么样?起来嗨啊!”   梁远转头对着他比个“嘘”的手势。   赵坤没有领会到梁远的想法,反而走到屋里,推床上的程知恩,“怎么都这么死了人一样?”   程知恩侧头看一眼,翻个白眼,翻个身对着墙。   梁远站起来,“别吵。”直接把人推出门,又关了门。   门外砰的一声,又一声怒喊,“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啊!□□妈,你出来。”   梁远开门,又把门关上,“闭嘴。”   “□□妈!”赵坤挥着拳头冲上来。梁远抬腿一脚登出去。战斗结束。   程知恩爬起来打开门的时候,青春痘赵坤同学已经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呦呦。程知恩郁闷地抓抓头发,赶忙走过去,“赵坤,你没事吧?”   赵坤朝着程知恩脸上划拉一把,“别他妈假仁假义!”   程知恩闪了一下,下巴还是挨了一爪子。“我操……”   梁远一步迈过来,拎着脖领子把赵坤拎了起来,右手抬起来就往下砸。   “别别别!”程知恩赶忙拦着梁远,“小远哥,算了算了!”   梁远松开手,赵坤扶着墙站起来。   一群人从宿舍里出来围观。猴子跑出来,扶住赵坤,“别闹了别闹了,都是同学。”   程知恩把梁远推远点,交给马总,又走回来,拍拍赵坤肩膀,“赵坤,今天大家考试都很累,中午实在没力气了,你喊的声音大,大家都有火气。你挨了我哥一下,我收了你一巴掌,咱们扯平了,今天这篇咱们就翻过去了,行吧?”   “操!”赵坤骂一句,下楼了。   程知恩无奈地摊摊手。   马总拖着梁远回到宿舍,“远哥消消气……”   梁远气不顺,没打够。过年回来,他憋着一股气,原本以为消掉了,现在看来,还是没有消掉。他觉得血气翻腾,浑身喷发着不爽,应该出去找这小子爽利地干一架。   猴子走进来,“远哥,你们省重点的好学生都这么能打吗?”他看见梁远一只手就能拎起人。   梁远脸上写满不爽,烦躁的拉过椅子,“我就是看着他烦,没眼力见。”   程知恩坐到人旁边,轻抚几下背,凑近梁远低声说:“赵坤这人平时就这德行。其实人不坏。不过听说他家里挺有钱的,还有亲戚是什么局长,咱们就不惹他了。等你考上好大学,比他强多了。”   梁远翻着眼睛瞪程知恩一眼,“你和他关系很好?”   程知恩看梁远呈现出小时候争强斗狠的模样,嘴里连说着,“也不怎么好,他神经病,骂你不就是骂我吗?我跟他绝交了。”又推着梁远上床躺一会儿,“咱们不理这种人。”   梁远伸手揉几下脸,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暴躁了。   *   下午的考试依旧艰难。宋BOSS晚自习露个面,就匆忙走了。大概是忙着阅卷。班级里有人埋头读书,有人找了休闲的事做,有的女生在折小星星。程知恩是后者,拿着游戏机在桌子下面玩得不亦乐乎。   梁远看一眼程知恩,按着程知恩的脖子把游戏机抢过来,塞进了自己抽屉。程知恩百无聊赖的翻新学期语文课本里的文章。   赵坤从后排走到程知恩旁边,“你出来。”   程知恩抬头看看,“干嘛?”   “我有话对你说。”   “你在这说不就行了。”   梁远站起来,“有话和我说,别找他。”   程知恩担心两个人打起来,赶紧站起来,准备拉赵坤出去。梁远一把按住人,直接把程知恩按回座位。冷冷的眼神看向赵坤,“你想说就赶紧说。”意思是不想说赶紧滚。   赵坤略微抬头看看一脸冷意的梁远,略略后退一步。这人一晃凌厉的眼睛看过来,自己似乎被大型猛兽盯着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可能打不过这人,憋一口气,直接出了教室。   程知恩回头看看梁远,叹口气,对梁远说:“我怎么感觉你比小时候还叛逆呢?别打架,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   梁远板着脸皱眉,“学你的习!”   程知恩摇头,怕当着同学的面驳了梁远面子,没再说话转回身,自己念念叨叨的说:“叛逆期的孩子惹不起。”   马总作为梁远的同桌,往旁边微微挪一下,他担心不小心惹毛了这位爷。没想到程豆豆的哥哥这脾气和程豆豆一点都不像。   *   第二天,考完理科几门科目,众人彻底麻了爪。晚自习坐在教室里七嘴八舌讨论考试。有人过了找程知恩,“豆科代表,你去找宋BOSS看看成绩呗,前面的应该批完了。”   程知恩想起宋BOSS还嘱咐自己要去批周记,起身去办公室。在办公室探头看看,宋BOSS正在对着电脑敲什么。   “宋BOSS?”程知恩在门口小声叫。里面的老师们都在埋头改卷子。   “来,”宋BOSS抬头见是程知恩,勾勾手,“正想找你。”   “啥事呀?”程知恩狗腿的小跑过去。   “听说你们昨天中午打架了?”宋BOSS喝口水,搓搓手。   “没有啊,那哪叫打架,那只是轻微矛盾冲突,很快就解决了。我们班的同学都友好互助。”程知恩腆着脸,“宋BOSS您真是手眼通天。”   “手眼通天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那就是明察秋毫。”   “至少三个!”   “明察秋毫、洞若观火、见微知着、高瞻远瞩、英明神武!”   另外几个老师听的转头看看,一脸带笑。老宋遇到程知恩,这就是语文组的一道别致景观。   程知恩说完,又狗腿的端着宋boss的杯子到饮水机接满水,“宋boss,梁远他这个人有些内向,不善于和人打交道,所以脾气就有点急。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这样的学生我见过,但是也不多见。学习好,又能打架。不好管。”宋boss看着程知恩说。   “梁远人不坏,不会故意欺负人的。”程知恩连连摇头,“你放心,我管着他。”   宋boss笑了,“你不挨揍就不错了,你还管的了他?”   “倒也是,”程知恩摸摸脑袋,“我从小就光挨他打了。不过你放心吧,我肯定教育他团结同学。另外也怪赵坤太聒噪了,以前我们都不好意思说他,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宋boss翻翻一摞厚厚的卷子,“行了,先帮我录成绩,改天再找你们算账。”   程知恩探头看看笔记本屏幕上的表格,“语文和数学成绩出来了?”   宋BOSS点点头,站起来端着杯子喝水。   程知恩坐下扫一眼表格,“我……这么惨不忍睹吗?”放眼看去成绩好像都是双位数。   宋BOSS给自己杯子倒满水,又揉揉脖颈。“恩,惨不忍睹。”   程知恩看到一个三位数,148。定睛一看,“梁远这么牛的吗?”他第一次亲身感觉到了和梁远的差距。   程知恩又看见自己的数学成绩,“完了,赵老师肯定要砍了我。”   话声刚落地,暴脾气赵老师的声音在脑后响起,“老宋,这次你们班梁远……”赵老师看见了程知恩的后脑勺,“程知恩?你明明语文成绩不错,物理也不错,数学考这个样子,说得过去吗?”   程知恩缩缩脖子,转头看看赵老师,站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考这么惨……”   “数学课的时候认真听了吗?我怀疑你对我有意见?”赵老师拿着两个班的成绩,正肝火上升,“偏科这么严重,少看点语文,多做点数学题!好歹你是理科生!不行你就来当数学课代表!”   程知恩眼前浮现出每天被赵老师砍死的景象,想当场躺在地上装死,“赵老师,我脑子笨,我也没办法啊……”   “我看你比谁都聪明,就是不想学数学。”赵老师恨铁不成钢。   程知恩低头想,妈呀,你这么凶,想学数学才见鬼了呢。   “老赵,你找我想说什么?”宋BOSS解围,对着程知恩说,“你去叫几个班委过来合分。”   程知恩贴着墙边溜出去。跑回班级,还没说话就被一群同学围住,“分数出来了吗?怎么样?”   程知恩摇头,“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老赵砍出来了。反正没几个高分。”转身对猴子说,“宋BOSS喊你们几个班委去合分。”说着溜回了座位,凑到梁远耳朵边,“你数学148,我才七十几分,你还是不是人?”   梁远拿出几张纸,“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从高一开始补数学。”   程知恩低头看看纸,是树状结构,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觉得这是个艰难的任务。正在看,一个班委跑回来,“程豆豆,宋BOSS叫你呢。”   程知恩跑到办公室。宋BOSS拿着试卷指指电脑,“你怎么不来填表?擅离职守!”   “宋BOSS,我不是班委啊?”程知恩一脸委屈。   宋BOSS投过来质疑的目光。   猴子在旁边解释,“课代表好像确实不是班委啊。”   “以后你就是班委候补委员了。”宋BOSS一锤定音,“Excel你用的最溜,快填表,争取今晚出成绩。”   程知恩坐下对着电脑屏幕嘿嘿笑,“纪芙蓉,你数学还真考了一百分,恭喜你啊。”   纪慕雅正按着计算器核算生物试卷的分数,一脸鄙视,“那还真是借你吉言了。”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了,高二602班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涌出去。梁远站起来看看窗外,对面教学楼里灯火通明,窗户里是影影绰绰的人影。楼下是涌出楼门口的人流,在路上成群结队地走着,熙熙攘攘的声音灌入耳朵。程知恩还没有回来。梁远拎了书包,到楼上办公室找人。   办公室的走廊里有两个老师在聊着什么,办公室里的明亮灯光从门口泄出来。梁远在门口探头看看,自己班里的同学在忙着核对试卷,程知恩坐在桌子前忙着什么。似乎其他办公室里也是忙忙碌碌的学生们。   梁远后退两步,靠着墙壁站着,想起自己以前的学校,自己也曾经陪老师这样忙碌过。转眼间,已经成茫然的往事。   宋boss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梁远,我没记得让你罚站吧?”   梁远脸上挤出笑,“宋老师,我等程豆豆。”   “听说你很威风地制止了同学在宿舍吵闹?”   “其实没有,”梁远抽抽鼻子,“我就是把他请出门,然后关了门,结果他吵得更厉害了。我以后改进方法。”   “嚯,”宋boss原来以为梁远有些内向话少,而且因为智商高,懒得和普通孩子打交道。现在看来,这人不是不会说话,还一套一套的,他感叹一声,“我原来以为只有程知恩口才好,没想到你也挺能说。这是你们家遗传吧?”   “那……”梁远想想,“宋老师,是我太冲动了。抱歉,刚转过来就给你惹麻烦。”   “嗯,还知道反思,以后别这么冲动,有比打架更好的办法。”宋老师拍拍梁远的肩膀,“这次你考得不错,不出意外的话,年级第一了。”   梁远点头,“还行。”   “换个谦虚点的说法。”   “那我继续努力。”   宋BOSS点点头,“来,进来一起合分。”壮劳力多抓一个是一个。   梁远进门,办公室里一片热闹。传说中的第一来了,没走的老师和学生们都投过来注视的目光。纪慕雅深吸口气,还没算生物成绩,梁远比她分数高了九十多分。她也想像程知恩一样,感叹一句:不是人。   程知恩回头看看梁远,投过去一个关心的眼神,梁远笑着摇摇头。程知恩又转回头,录入表格的速度又加快几分。 16、第 16 章   回宿舍的路上,教学楼已经熄灯。黑压压的教学楼和亮堂堂的宿舍楼形成明显对比。宿舍楼的灯光从窗口照出来,像一个个亮黄色的豆腐块排列在空中。几盏昏黄的路灯照着路面。几个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   程知恩嘻嘻哈哈跳起来趴在梁远背上,两只胳膊搂住梁远的脖子,嘿嘿傻笑。   梁远拖着程知恩向前走,“笑什么呢?”   “你第一啊,年级第一稳了!我太骄傲了!”   “你考的那样你不发愁?”梁远想不通程豆豆为什么整天都能这么傻乐。到了学校,那些灵巧的心思都不见了,又变成那个没心没肺的程豆豆。考个稀烂的成绩,全班58个人,他考27名,还他妈笑得出来,笑得像个傻逼。程知恩的成绩是梁远的心病。他想问,堵在嗓子里。   猴子一脸羡慕地说:“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我和我弟怎么看都不顺眼。”   “好个屁!”程知恩搂着梁远脖子的胳膊更用力一点,“寒假他还想揍我呢,这都是因为我让着他。说不定他现在就想揍我。”   梁远脑子的问题彻底憋回去了。对,他现在就想揍人,把程知恩的脑袋按在被子上,给他脑袋里塞进去知识。要是打一次能提高成绩,他可以每天打十次。他觉得,程知恩这个小傻逼大概就是因为浅薄的脑子,长不大体会不到人生高深的痛苦,激发不出上进的力量。   早晨起床,程知恩对着挂在床角的镜子龇牙咧嘴,挤出不同角度的笑。露出白牙,对着自己傻笑。   梁远见不得程知恩笑。看到程知恩满脸灿烂,他只想跟着傻笑,没了教育人学习的心思。他忍住心思,“你傻笑什么!有那么值得开心的事?”   程知恩对着梁远比个胜利的手势,“开心快乐每一天!耶!”   小傻逼。梁远心里默念。努力挪开目光。   “梁远,”程知凑梁远近一点,“你知不知道乐观是一种珍贵的品质?”   梁远没说话,狗屁的品质,在他看来,考上清华才是高贵的品质。   傻乐的程知恩,早自习的门口对着宋BOSS念了句“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被宋BOSS虚虚的一脚蹬进了门。一头扎进了围观考试名次单的人群。   自习铃声响起,宋BOSS站在讲台上,指指贴在墙上的名次表,“成绩已经出来了,这次考得不好。和市重点相比,差了一百分。”   讲台底下腾起一片嗡嗡的声音,似乎也能听到隔壁几个班闹腾的声音。成绩出来了,考得不好,青春期的少年们一半烦躁一半垂头丧气。   “这就是现实,”宋BOSS的声音盖过讨论声,“我们和城市重点学生存在的差距,一年后,人家这个成绩就是能考上好的大学,你们就是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呢?”   程知恩低声低估,“论往人心上插刀子,宋BOSS最擅长。”   宋BOSS果然不凡,教室里低气压蔓延,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被按着面对残酷事实的心情不好受,都低头默默无语。   “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有梦想,”宋BOSS的声音再次响起,“有的人想成为亿万富翁,有的人想有权力呼风唤雨,有的人想成为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现在面对现实肯定心情不好,是不是很绝望?其实也不用绝望,你们看我,我小时候还想成为世界首富呢,但我现在每天骑着破自行车来给你们上课,还不是乐呵呵的。”   台底下哄笑一片。   宋BOSS抬起手向下压一压,“我知道,你们心里可能会想,我以后肯定比你老宋强。   这就对了,我就盼着你们比我强!   我有些心里话想对你们说。人就是不公平的,你们的起跑线就是比城市孩子低,从小的教学环境,学习习惯都可能比他们差。但是,人活着像长跑,他比你起跑早,但是如果你能坚持,你就有机会胜过他。   即便战胜不了最优秀的人,你也在全国的排名上上升了,你战胜了80%的人,你就能成为成功的人。   最重要的是,你们还年轻啊,十六七岁,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做事情,去改变。   现在把目标盯着高考,不用焦虑过于久远的目标。只要你们抓住当下每一天,多看一页书,多做一道题,你就会有收获。高考之后,再盯着下一个目标,这样下去,五年到十年,你们就可以站在最风光地方对着那些城市孩子说,我比你强!”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宋BOSS又压压手,“别光鼓掌,人的习惯很难搞。你们有人可能就三分钟热度,过了这个劲,就玩去了。咱们班有58个人,我列了每个人的学习优缺点。但是,还是要靠你自己主动,有上进心的人,你不妨花一周时间,想一下自己的弱点,然后来找我。我愿意给你讲讲针对你个人的学习方法。但是,时间窗口,我只给你们半年,高三开始,我就只能按标准带着你们一起复习全部知识点。   总结就一句话,我可以教会你走路,但没办法扶着你走路。学习要靠自己,同学们,加油啊!”   梁远听完宋BOSS的话,感觉有些莫名亢奋。旁边的马总恨不得现在就掏出书,把整本书的题做完。他看一眼前座的程知恩,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   梁远抬腿踢一脚程知恩的凳子。程知恩瞪圆眼睛转回头,“干嘛?”   “干你!”梁远恨铁不成钢。   程知恩眨眨眼,看着宋boss离开教室,遗憾的对梁远说:“我还等着宋boss夸你,结果啥都没说。白考第一名的感觉。”   梁远瞪一眼,“宋老师说那么多,你怎么不听听?”   “哎,宋boss那话忽悠你们小孩子还行。像我这种听过就行了。”程知恩说着还耸耸肩。   梁远皱着眉,转头对马总说,“马总,麻烦你和豆豆换个位置,我跟他说几道题。”   马总欣然同意。程知恩被换到后面,成为梁远的同桌。教室里响起嗡嗡的背书声音。   程知恩抱着几本书坐下来,对着梁远哼着同桌的你,“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梁远抽出程知恩的高一数学课本,声音压低,“今天梳理高一这几个知识点。”   “好的,梁老师。”程知恩像模像样的回应。   梁远拿着程知恩的笔在纸上写几个字,发现签字笔出油太多,容易糊在一起,怪不得程知恩手上容易粘上黑点,“你这个笔不好用,下课去换个新的。”   “哎呀喂,梁大少爷你就凑活用吧,你以为买笔不花钱啊?”程知恩缩着脖子说,“这个笔芯,批发买的,一盒子呢。”   梁远斜着瞪程知恩一眼,“笔不好用,影响学习效率,换了!”   “行行行,换,”程知恩明显开始烦躁,长出口气压住脾气,“咱们开始讲这道数学题吧。”   程知恩痛恨数学,学起数学,他就更笑不出了。   对着笑不出的程知恩,梁远不到半个小时,想摔这只破笔的次数不少于3次。在他看来,很简单的问题,程知恩需要反应成倍的时间。   “这他么还用算吗?”梁远压低声音,压抑着怒气。   “用算!我就得花时间算算!我倒不过来!”程知恩也压低声音说。   “这跟一加一等于二有什么区别?记住不就完了!”梁远的声音高了一些。   “你嫌烦可以不教!”程知恩生气了,学生脾气还挺大。   “你算!”梁远压着怒气,扭过脸,忍住了又一次摔笔的冲动。   “你是不是嫌我笨?!”   梁远斜眼看过去,程知恩竟然红了眼睛,忍着没掉眼泪。梁远转头看看教室里正在背书的同学,拖了外套,罩在程知恩脑袋上,自己也钻进去,压低声音,“你不笨。就是这方面训练不够。”   “放屁,我都知道自己笨。”刚刚还假扮成熟的程知恩,金豆子到底没忍住,眼睛里蒙了一层泪。   “你哭个啥,你多大了?不嫌丢人?!”梁远凑近点,用衣服抹程知恩的眼泪,“我又没嫌弃你。”   “你就是嫌弃我。”   “不许哭,再哭我揍你了!”   “操,你敢揍我,我掐死你!”程知恩的手捏在梁远大腿上,保暖裤子厚,勉强捏到肉。   “好了,”梁远把程知恩推得挨着窗台的墙,“我发誓,一辈子都不嫌弃你。”梁远看出来了,像太阳一样明媚,像猪一样没心没肺的程知恩,竟然有了敏感的软肋,怕被人嫌弃。   梁远知道小太阳容易被哄好,从小就这样几秒钟就哄好,他开始倒计时:“3,2……”   程知恩用了不到三秒,转过脸,掀开盖在脑袋上的衣服,扔梁远身上,“滚。我不想和你说话。”继续低头,咬着笔做题。   到下课的时候,梁远收到一张来自程知恩的小纸条:你可能自己不知道,你习惯用自己的智商和成绩评价人,会让人觉得你瞧不起成绩差的学生。不要这样,没有人愿意被人瞧不起。   梁远皱皱眉,拿笔写了一行字:我有吗?我觉得我很平和。   纸条推到程知恩面前,程知恩写上:你看,你自己没有发觉。你有。   梁远拿着纸条,夹进书里。然后用手拨拉过程知恩的脑袋,“你就不能直接和我说话吗?非得写字。”   “滚,我说话就想骂人。”程知恩拍掉梁远的手。   吃过早饭,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赵老师上讲台开门见山,“这次摸底,梁远148分,全年级单科最高分。第二名纪慕雅100分。差48分。你们好好反思一下差距在哪。”   班级里很多人的目光转过来,看向梁远。梁远一脸淡然安静的看向黑板。这次考试题目虽然有难度,但对梁远来说实在是太常见了,在这个学校的学习,对他来说,如入无人之境。   赵老师继续说:“这两天我把上学期几个弱项知识点再讲一遍。”   程知恩听了一会儿,跟不上老赵节奏,脑子开始走神,转头看看梁远。梁远转头看见程知恩没听课,抬手拍在程知恩脑袋上。程知恩气的抬手给梁远来一下。   赵老师写了一行板书,转头刚好看见,“程知恩,你不想学不要影响好学生!你考那点分,还不认真听,想上天?!”   程知恩对天花板翻个白眼,绷起脸继续听课。脚底下却踢了梁远好多脚。   程知恩恨数学,数学让他不快乐。两节数学课让他加倍不快乐。下课铃结束,老师留完作业。宋BOSS出现在门口,“快点,课间操,都下楼溜达溜达。”   操场上已经响起了第N套广播操的前奏曲,程知恩蹦起来,“我靠我忘了,我得去广播站。”说完一溜烟跑出了门。   梁远知道程知恩在广播站还有一个职位,就是广播节目。这个中学没有校学生会,也不上美术音乐课,甚至篮球比赛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广播站,和团委是同一套人马,给校长和教务处的老师帮忙。听程知恩说过,校领导为了开大会的时候,方便找学生搬搬设备,就组织了这个奇葩社团,兼任了学生会的功能。   梁远跟着猴子一起下楼,去了厕所,才匆匆赶到操场排好队,跟着响起来的广播操节奏,胡乱扭动一下身体。梁远个子高,站在后排,看着松松垮垮的队形,也就没了做动作的心气。队伍里一群嘻嘻哈哈的人打着趣,扭几下腰,蹦跳几下,就结束了活动。广播体操结束,一群一群的学生向操场外走。   喇叭里播放的音乐声突然戛然而止,冒出一个男生的声音,梁远听得出,这是程知恩用普通话在说:“各位同学请注意,下周一开始,课间操进行评比检查。届时请同学们穿校服带校牌入场。重复一遍,各位同学请注意,下周一开始,课间操进行评比检查。届时请同学们穿校服带校牌入场。”   梁远想起来程知恩以前在电话里和自己练习普通话,嘴角弯了弯。   梁远回到教室,纪慕雅拿着一张试卷凑过来,“梁远,有道题,我看你解出来了,帮我讲讲吧。”   后面的男生吹一声口哨,起哄几声。纪慕雅朝着后面瞪一眼,声音消停了。   梁远耐下性子,脸色平淡的拿着笔讲了自己的解题步骤。   程知恩拎着大包小包回到教室,正看见梁远和纪慕雅两个脑袋凑到了一起。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挤到两个人中间,他先把装着校服的袋子塞给梁远:“帮你找了一套库存的校服。一会儿试试大小合不合适。”说完又给梁远座子上摆上一个硕大的不锈钢保温杯,挤进里面靠窗的座位。“广播站发的福利,送你了。”   梁远拿起杯子看看,发现杯子装了热水,重量可以砸晕一个人。   前后桌的同学围过来,马总打量一下,“这不是去年运动会的奖品吗?被你们瓜分了?”   “去去去,杨校长亲自给我们分的。慰劳我们一年的辛苦。”程知恩得意洋洋地说着,又对梁远说,“高一的那个男主播不干了,老师想找个替补,我推荐了你。回头跟我去面试一下哈。”   梁远想说不去,英语老师拎着一台录音机上了讲台。同学们各自回到座位,猴子喊了一声,“stand up!”   学生们哗啦啦站起来喊,“Good morning,teacher” 17、第 17 章   上学的日子,时间就像水流进入狭窄河道,骤然加速。眨眼间,天气已经逐渐变暖。窗边的暖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滚烫。太阳晒进来,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静下来,就能看到阳光中漂浮着小小的颗粒。   程知恩决定不再对着小颗粒发呆,他看一下四周,教室里没有老师,从脚底下一个插座上拔下充电器,给游戏机换上电池,玩一局。大家为了给手机充电,偷偷从电视机的插座上接下来一根插排,平时收起来,用的时候插上。宋BOSS看见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还不能做得太张扬了。   梁远拎着保温壶进屋,他还没来得及让程知恩关掉游戏,纪慕雅就走过来。   “哎呀,”程知恩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感叹,“纪芙蓉,你怎么又来问问题,这是我哥,又不是你哥。”他看到纪慕雅和梁远头碰头的讲题,心里就烦躁。打着游戏还不忘说两句。   纪慕雅脸上冒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掏出一个粉色信封,放在程知恩面前的一摞书上面。   程知恩吓得腾一下站起来,“你你你,你干什么!”   “想什么呢?”纪慕雅脸上还是堆满了调侃的笑,“别的班女生托我送给你的,情书哟。”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程知恩一屁股坐回去。“我还以为你给我送情书呢。”   “美的你。”纪慕雅要往回走,又转回来,“哎?程豆豆,我有那么可怕吗?”   “哇哦哇哦……”周围的男生开始起哄。   “停停停!你美若天仙,芳华绝代、飒爽英姿,一点都不可怕。女侠饶命!”程知恩已经看到梁远意味深远的目光,拿起信封塞到纪慕雅手上,“你给人家女孩子送回去,别耽误了人家的好意。我还小,得好好学习,为社会主义做贡献,不能早恋。”刚说完,游戏机里传来GAME OVER的声音。   “送就不用送了,回头我给你传个话回去就行了。”纪慕雅摆摆手,走回自己的座位。   周围男生对着程知恩起哄,“豆豆,打开看看!念一下啊。”   “念毛线!”程知恩随手把信封塞进桌斗,看一眼梁远有点冷的眼神,“我跟你们说啊,我还得好好学习呢,你们谁影响我考清华,我就跟谁绝交。”说完,又低头重新开一局游戏。没有一点想好好学习的意思。   梁远把游戏机抢过来,“学习!”他越看程知恩越不顺眼,想起那个粉色信封就更不顺眼。   程知恩对天叹口气,只好埋头继续做题。   晚上晚自习下课。回到宿舍,程知恩哼着歌洗完两个人的脏衣服,挂在小阳台外。凉完衣服和床单,抬头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足得哼起了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马总凑到阳台门口,探头看看,“我还是第一次见人对着自己的裤衩,歌唱祖国。”   “哥就让你长长见识!随时随地,热爱祖国。”   “豆豆,”梁远喊程知恩,“今天还有个知识点没讲完,你来,我给你讲完。”   “哎呦,歇会儿吧,远哥,走向社会主义发达阶段也不差这一点时间。”程知恩哀叹。   “那行,”梁远拿起热水壶,“我去打水,回来再给你讲。”   程知恩不明白,梁远今天怎么这么急躁,一定要强压着他把课程讲完。他晃晃头,坐在刘伟的床上,继续埋头游戏。   梁远拎着两个水壶回到宿舍,坐在床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过来,讲题!”   “等会儿!”程知恩还沉浸在游戏里。   “我说了,讲题!”梁远开始不耐烦。   “马上!还有一会儿这局就打完了。”程知恩还满不在乎地低着头。   梁远站起来,走到程知恩面前,一把抢过游戏机,用力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我他么让你玩!”   程知恩懵了,抬头看看梁远,“你有病啊?”说着赶紧蹲下看看游戏机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梁远又一脚踢飞游戏机。   游戏机转着圈飞到了门边,砰,哗啦。看样子没救了。   “我操,那是我的游戏机!”程知恩站起来推梁远。   梁远被推的一晃,抬手就把程知恩推倒在床上,“那是我的!”   “你送我的,就是我的!”   “是我的!我想摔就摔!”   “是我的!”   “是我的!”   马总和猴子站在旁边看两个人像幼儿园小孩子一样吵架,面面相觑。马总叹口气,他彻底服了梁远,这脾气……又和程豆豆闹起来了。   程知恩反应过来,架不应该这么吵,“我就玩游戏,要你管!神经病!”   梁远火冒三丈,按着程知恩的肩膀直接压到被子上,“玩个屁,再他么玩我抽死你!”   “操!梁远,你他么欺负我!”程知恩到底没有梁远劲大,挣扎着爬不起来,气得掉了两颗泪珠子。   猴子上前拉一下梁远,“远哥,你这么按着他,他也学不进去啊。”   梁远松一点力气。   程知恩挣扎着爬起来,“操!”摔了门向外走。   梁远后面跟着一路下了楼。   程知恩转头看一眼,“你滚!”   梁远不说话,还一路跟着,走了一会儿,才说:“我还不是为你好?!”   “我不用你为我好!”   “考27名你是不是还有理了?”   “操!我就是有理!”   程知恩气地跑起来,梁远也跟着跑。两个人绕着宿舍楼跑了几圈,宿舍楼熄灯了,程知恩体力不如梁远,跑不动了,一步一步往前挪,“癞皮狗!不要脸!”他火气已经消了很多,发现和梁远打架非常不痛快,既打不过,又不能痛快骂草泥马,还舍不得让梁远去死,只能变着花样骂人,结果骂出来没有丝毫的威力。   梁远已经没了火气,语重心长的说:“豆豆,你想没想过将来,你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我回去开饭馆!”   “真的回去开小饭馆?那以后谁管你?你……你得多为你自己考虑!豆豆!”梁远跟在后面苦口婆心说了一串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以后的路是你自己的!你想想,到时候你天天在家里杀鸡,程知嘉去上大学,你后不后悔!”   天上的月亮很圆,月光正亮。宿舍楼后面照出一片月亮地,明晃晃的地上只有两个人和一对影子往前走。梁远绕七绕八地说了一堆话。   程知恩听得烦了,回头看看梁远,挪到靠墙的水泥乒乓球台坐下,“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梁远像被电击中,呆立在程知恩面前。良久才开口,“你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程知恩轻声叹着气说,“我又不是傻子。”   梁远不知道该说什么,既有些出乎预料,但又在隐隐的预料之中。这时候,该说安慰?还是该说鼓励?话堵在胸口不是滋味,汇成一个字:“操!”   一瞬间,梁远觉得很多事情在脑子里通了,程知恩根本不是那么没心没肺,他把最重的大石头压在了心底,每天被折磨着,脸上还傻乐。这个傻*逼!装作每天很快乐,装作大大咧咧。   “我爸妈对我挺好的,可是我家太穷了啊,上大学需要很多钱。我得知恩图报,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吧小远哥?”程知恩还试图说着什么。   “我有钱!”   “你有狗屁的钱!”   两个少年坐在月亮地里,相对无言,望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良久,两个人同时开口。   程知恩说:“你不该摔游戏机。”   梁远说:“想哭我可以陪着你。”   两个人顿一下又同时开口。   程知恩说:“你他么才想哭。”   梁远说:“我是想让你好好学习。”   程知恩开口,“你先说。”   “算了,不说了。”梁远闭嘴。   梁远默默看着程知恩,心头像打翻了五味调料瓶,何必呢,伪装的那么开心,不累吗?良久才开口,“你妈……对你也不是全都那么好,她……”   “你放屁!”   “那是我亲姑,我不是说她坏话,我是说事实,”梁远清清嗓子,快速说:“她偏心我都看得出来,你得跟我一起……”   “滚!”程知恩一把推在梁远肩膀上。   梁远被推的从乒乓球台上掉下去,他站起来,按住程知恩的肩膀。   程知恩又一拳头打在梁远胸口,“你他么非得跟我说这种话!”   一拳打得很重,梁远没躲开,又被打几拳,很疼。梁远冒起火,攥住程知恩的手腕对着他肩膀砸一拳,扭着胳膊把人按在球台上,“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他么不听!”被按在身下的程知恩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   “他们对你好,但也是偏心的。这就是现实。你得考个好大学,我教你,一定可以。我有钱,我也可以赚钱,我养你一辈子。”梁远松些力气,“程知恩,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一辈子全心全意对你好!”说完松开了程知恩。   程知恩扶着球台干呕,吐了半天,没吐出东西。梁远过来轻抚他的背。程知恩挥拳捶在梁远身上,“你滚啊!让你打我!操!”   程知恩打得毫无章法,梁远站在原地挨了几拳,攥住程知恩的手腕,“冷静点!”   程知恩抽出手,转身一脚踢在球台上,又嗷的一嗓子蹲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淌,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脚疼。   梁远扶着程知恩坐在球台上,“你傻x吗?踢水泥柱子?”说着帮程知恩脱了鞋查看情况。   程知恩吸溜几口冷气,流着眼泪,任凭梁远给他脱鞋袜。   还好,幸亏冬天穿的鞋厚。梁远帮程知恩揉脚腕,确认脚腕没有受伤,又帮人把袜子穿上。   程知恩抬头看一眼梁远,又低下头,挪开脚自己穿袜子。   程知恩有心结。他小时候就知道爸爸、妈妈、姥姥、姥爷都偏心。爷爷那边的亲戚甚至都懒得多看自己一眼。小点的时候,大人们偏心梁远。从7岁,就更偏心出生的程知嘉。他小时候,是多么全心全意地爱妈妈啊。他和妈妈两个人躲在屋子里,亲密的顶着额头,妈妈耐心地听着自己讲话。可是自从有了程知嘉,妈妈就变了。没有时间抱自己,买的东西都是给程知嘉的。有一次他回家,看见妈妈在偷偷给程知嘉喂吃的,然后又偷偷把东西藏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吃上一口,直到那罐子东西吃完,他收获了那个空罐子。   这两年,自从他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孩子之后,他明白了这些原委。他一直小心翼翼,有着说不清楚的担心。只是从来没人对他这样直接戳破过。他受不了这样的真相,就像被人用力撕开伤疤,伤口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气中。所以,他失去了理智,在梁远面前放肆。   可是,就是这样,在这个人面前,他可以完全放肆、肆无忌惮。好像,这个人真的完全属于他。怎么闹,怎么打,都不会跑。   梁远看着沉默的程知恩,心里泛起心疼,“疼吗?”   “能他么不疼吗?”程知恩抬头瞪梁远一眼。   梁远看见程知恩泛着泪花的眼睛,把程知恩搂进怀里,“我也疼。”   “你活该。”   程知恩虽然平时和人嘻嘻哈哈的打闹,但他并不习惯与人这样的亲热,他挣一下,没挣开,被搂着重新坐回球台上。在自己心里煎熬了这么久的秘密被揭开,他心情很复杂,一时难以平静。   梁远搂着程知恩,他觉得自己窥破了程知恩的秘密,这个假装开心傻蛋。夜风有点凉,他搂得紧一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高一。”程知恩说完沉默一会儿,“那天我在你家院子里,听姥姥他们聊天,听到的。”   梁远有点语塞,他恨自己表达能力太差,“没事,有我呢。怎么之前不和我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程知恩问。   “过年前。”   一向不停说话的程知恩变成了闷葫芦。   “我……”梁远想了想说,“我刚才是不是戳到你伤疤了?”他刚才那句话,□□地在说:程知恩,就是孤儿。你养父母对你不好。这种话,或许,换谁都会急吧。   程知恩没说话。   梁远继续说,“我爸去世的那天,咱们两个,就在你家里,像今天这样坐着。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就这么傻乎乎地坐着。听着外面各种动静。出殡的那天,我没哭。但到了晚上,你睡着了,我躺着,我哭了,我知道再也见不到他了。后来,我妈改嫁,当我听说她又生了孩子,那天,我觉得自己就成了孤儿。我难受了很久,曾经以为已经过去了,但现在我明白,没有过去,一直延续到今天。我知道这种滋味。”   程知恩转头看着梁远。他没见过这么敞开内心的梁远。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毕业了找个好工作。开心快乐地过日子。”梁远转过头说着,“每次看到别人家庭美满的画面,我这个愿望就加强一倍,就像那天,他们在屋子里为了钱争吵,我就是这么想的。豆豆,你知道吗?你在我身边,我就像有家一样。我希望你也是,我在你身边,能给你家的感觉。你就是我的家人。”   “你要是我哥多好啊。”程知恩轻轻说出一句话。   “我就是你哥!”梁远凑程知恩更近一些,“血缘关系算个屁,你敢说我不是你哥?”   月光下,程知恩看着梁远的眼睛,“你们城里人,能不能说话文明点,别跟我们乡下人一样,动不动就屁。带坏小孩子。”   “你怎么这么贫嘴呢?”梁远扯扯程知恩的脸,明明自己是在表白,看着程知恩的脸蛋,想亲一口,理智摁住了他的冲动。   “你高一是不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没心思学习了,成绩掉了很多。”梁远换话题问。   程知恩点头,“那时候多少有点难受。”   “你早点和我说,我就早点回来陪着你了。”梁远说,“以后难受了,要和我说,知道吗?”   程知恩点头。   梁远低头轻嗅程知恩脖颈里淡淡的肥皂味。   程知恩被弄得痒痒的,侧下身开口,“小远哥,其实我想过,考不上大学也没事,人得认命。”   “放心吧,有我帮你,肯定能考上。”梁远搂着程知恩,“就是真考不上,你再复读一年,就能考上更好的学校,到时候,我比你早一年毕业,我就可以养你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和我一起开小饭馆呢。”程知恩笑着说。   “你脑子怎么想的?人都是奔着更好的生活去的,我们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非要回去开饭馆。”   程知恩沉默一会儿,“那将来呢?”   “将来我们大学毕业了,找个工作积累经验,想办法赚更多钱。”梁远说到未来,两眼放光,“我到时候要学计算机专业,等我毕业,就去微软这样的科技公司。”   “微软,就是那个做电脑系统的公司?”   “对啊,我在济南的时候,有时间去上网了解到的,这些科技公司特别牛,还有叫什么谷歌、苹果的。国内的还有腾讯。等我有经验了,我也去创业。”梁远谈起未来的规划眼睛里充满光彩。   “你懂的可真多。”程知恩羡慕地看着梁远,眼睛里有一丝失落。   梁远没注意到程知恩的失落,“按我的成绩,努力有可能够的上清北,我之前了解过,清北毕业去这些公司还算容易。等我上班了,这些公司工资都很高。”他转头看看程知恩,“你呢?你未来想干什么?”   程知恩抿了抿嘴角,“我还没想好,你让我好好想想。”   梁远拍拍程知恩的肩膀,“你努力提高一下成绩,到时候和我一起到北京上学,不管我是不是早一年毕业,我都可以养你。再说了,你也不差,找个好工作也是挺容易的。等我创业成功了,你就是真想开饭馆,我也支持你,我出钱,给你开个大大的饭馆,大酒楼!”   程知恩轻轻叹出一口气,想说点什么,但他不想挫败了梁远这颗天骄之子的心。挤出一个笑,点头说:“嗯,我加油!”   梁远搂着程知恩,安静地坐着。这样的夜晚,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凉凉的夜风。   一束手电光照过来,“谁在那!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谈恋爱,对得起你父母吗?哪个班的?”   听声音是杨校长。两个人分开,程知恩用手挡挡光,眯起眼,“杨校长,我和我哥,两个男的,你可冤枉死我了。”   杨校长走近了,“哦,梁远、小程啊。大晚上不睡觉,你俩干嘛呢?”   “打架呢。”程知恩说。   “打架?你们俩?”   程知恩说,“我们家穷,没钱供我们上大学。他成绩好,我让他去上。他不同意,还揍了我一顿。”谎话编得顺溜,梁远觉得程知恩以后可以去当编剧。   杨校长听得出程知恩话里的调侃,但还是有些感动,他知道程知恩和梁远的情况。“小小年纪,发什么愁!国家有助学贷款知不知道?再说了,梁远成绩这么好,如果他能考个市状元,市里和县里都会奖励钱,有好几万呢,知不知道?如果将来能考个省状元,那就更不得了。”   “我一定督促梁远考个省状元!”程知恩坚定地说。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睡觉!”杨校长赶人。   程知恩脚酸,梁远搀着人回到宿舍,宿舍已经熄灯。猴子和马总还没睡,见两人进门,扭亮了手电筒,“你俩怎么这么半天才回?干嘛去了?”   “打架去了。”程知恩打着手电筒,等着梁远往盆里倒水。   “那和好了?”   程知恩对着端洗脚水过来的梁远说:“和好个屁。”   “和好了,”梁远蹲下身,给程知恩扒了袜子,裤腿撸上去,把他的脚按在水里。   “得先洗脸再洗脚,省水!”程知恩提出建议。   梁远拿过手电筒,蹲着检查程知恩的脚,“闭嘴吧!” 看样子脚还好,没有扭伤的红肿,睡一觉应该能恢复。顺便帮程知恩洗了脚。   马总在床上关心地问:“远哥,你把他腿打断了?”   “睡你的觉吧!”程知恩说,“腿断了我能坐在这?这会得是救护车拉着我呜哩哇啦的去医院了。”   洗漱好,程知恩脱了衣服爬上床。梁远跟着爬上床,打着手电筒,扒开程知恩的秋衣,检查左肩膀,有点红肿,但看起来还好。   程知恩不想让他看,故意板着脸。   梁远凑到程知恩耳边,低声说:“我给你赔礼道歉。”   梁远难得向人道歉,程知恩轻哼一声,“快回去睡吧!”   梁远又搂了搂程知恩,帮他拉好被子,才回了自己床上。他觉得程知恩这小崽子太可人心疼了。 18、第 18 章   游戏机被摔坏了。早晨起来,程知恩顾不上洗脸,就先趁着亮光查看游戏机的情况,一个角碎的稀烂,屏幕裂了几个大口子。   他心疼地把游戏机放进盒子里,再放进柜子端端正正摆好。梁远在旁边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等高考完,我再给你买个更好的。”   程知恩瞪他一眼。猴子和马总怕两个人再吵起来,招呼着人一起去上课。   梁远脾气大,大家都发现了这个情况。猴子和马总一边一个拉着程知恩,没去招惹梁远。在马总眼里,梁远虽然是为了程知恩好,但确实有些霸道了,也就程知恩这个好脾气能受得了。程知恩多好的人啊,团结友爱,聪明幽默。   程知恩回头给梁远一个眼神。梁远跟上来,帮着程知恩拎着包,连饭盒水壶都拎上,殷勤地加入小团队。   猴子给梁远让个位置,他觉得梁远虽然脾气不好,但他为人方正,不欺负人,面冷心热,有人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也会搭上一把。有同学请教问题,他都耐心地帮人解答。长得帅,考第一,能打架,霸道一点才是男子汉的做派。   程知恩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他想着的是昨晚的事情。他有了一种和梁远相依为命的感觉,没想到梁远已经想得那么远,想好了两个人的未来。走在路上,他有些感慨。   马总用胳膊肘碰碰程知恩,程知恩扭头,发现一个女生正回头看自己。最近这些日子,四个人的小团队走在路上,确实常常会收获一些回头率。尤其是梁远年级第一的知名度传播开之后。   但让程知恩纳闷的是,从来没人给梁远送情书。反而自己收到了几个这玩意。到了教室他才想起来,昨天收到的情书塞桌子里忘了看。但是他翻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疑惑地嘀咕,“怎么不见了?”   “找什么呢?”梁远问。   “别人送的那个粉色信封。我明明记得扔在桌斗里了。”   “我昨天清理了一些垃圾,可能裹在一起丢掉了。”   “哦,”程知恩点点头,“丢就丢了吧。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这事有点不太好。”   梁远看一眼程知恩,他觉得没什么不好。   程知恩心思放到数学上,要想跟上老赵的节奏,他必须得提前预习,不懂的要找梁远问清楚。他抓紧时间在笔记本上整理知识点和错题分析,一遍遍重复练习自己的弱项。厚厚的一个本子,已经写满了笔迹。   数学课上,老赵讲过知识点,讲完两道习题,“那这第三道向量题,和前面类型是一样的,应该不用讲了吧,谁上来给大家演示下解法?”   没人举手。都像鹌鹑一样缩起头,恨不得把脑袋插进桌斗里去。   “程知恩,你来!”赵老师手指头指向了程知恩。   也许是这些天,自己数学课表现的太好了,坐得笔直,笔记记录的手指头都疼。被老赵点中也没办法,程知恩走上讲台,拿一根粉笔,把解题步骤列在黑板上。   程知恩的字写得一般,在黑板上写得更烂一层。   赵老师看看解题过程,“嗯,答对了。就是字太差,好好练练争取卷面分也高一些。”   程知恩往自己座位走,心里想,想让老赵夸人,比母猪上树都难。   宋BOSS的语文课,起立坐下之后。宋BOSS拿着几本作文本,放在桌子上,“上次的作文,有几个好的,我选出来了。一会儿你们传阅一下,尤其是程知恩的作文,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文笔风格,清新质朴、凝练有力,语文组的老师都复印了当范文传阅。你们重点看一下。”。   程知恩有点害羞的低下头,但是桌下乱晃的脚丫子出卖了他,要是有个尾巴,他能翘到天上去。   他碰碰梁远,给梁远一个眼神:夸我。   梁远斜着瞪一眼,“作文总共60分,你再提升也提升不了多少,不如多学学数学。”   程知恩掐梁远的胳膊,“败兴精!”   宋boss说着翻开书,“今天我们学寡人之于国也。谁想先朗读一下?”   很好,没有人像鹌鹑缩头,但还是没人举手。宋boss叫了前排的一个女生朗读课文。   女生读完课文,宋BOSS又提问,“这篇文章里,是孟子和梁惠王的谈话记录,有人知道核心思想是什么吗?”   宋BOSS眼神转一圈,“课代表解释一下。”   大家松了口气,语文课代表承担了语文课一半的压力。   程知恩都要怀疑这些老师是不是串通好了给自己格外的关照,站起来总结一下语言:“这是孟子在讲自己的仁政思想,核心思想是,想要得到天下,就要实行合理、有效的政策,不苛待百姓,才能让民间富足。民间富足,统治者就会获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好,讲得挺好。”宋BOSS示意坐下,“这个梁惠王,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觉得陌生。他就是放跑了商鞅、重用庞涓的人。这些事到现在差不多2400年了,你们看,这些字讲的就是2400年前的故事。”   宋BOSS一开口,就把全班同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开始旁征博引讲每个词和字的含义。   *   下午体育课,有不少人请假不去。体育课前一节课,宋boss特意来到教室,挥挥手赶人们去上体育课,“能去的都去,年纪轻轻的别整天窝在屋子里。你们得珍惜能上体育课的时光。再有半年,你们的中学就再也没有体育课了。”   一席话说得人心酸,连程知恩这样的懒人,也站起来,去了操场。体育老师组织学生们排队做了热身,就放人自由活动。   操场上,一群男生跃跃欲试组团打篮球,还有几个人跑到器材室借了足球,准备在光秃秃的操场中间踢足球。一阵小风吹过,操场中间刮起土。程知恩和马总,颠颠的跑到篮球场和足球场中间的避风处坐着晒太阳。   “豆豆,打篮球啊?!”篮球场上有男生叫喊。   “不去不去,”程知恩觉得脚疼,懒洋洋的挥挥手,“我怀疑你羞辱我的身高。再叫我,我可过去揍你啊。”。   球场上这小子最擅长的就是跳起来,拦住程知恩,来个大盖帽。   “梁远,一起啊?”篮球场上的男生不死心。   “你去吧。”程知恩招呼梁远,“多给他几个大盖帽!”   梁远犹豫一下,做两个热身动作,“来了!”直奔篮球场。他还是喜欢运动的。   不一会,篮球场上传来一阵赛过一阵的热闹。   程知恩伸个懒腰,哎哟一声揉着肩膀,昨天被梁远锤了两拳,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真是悲惨,脚痛、手也痛。他斜靠着马总的肩膀晒着太阳,感叹一声,“真舒服啊!”   一个足球滚动到程知恩不远处,足球场的一帮男生叫嚷着,“豆豆,把球给哥哥们踢过来!”   “叫声哥,我就给你们踢过去。”程知恩撑着台阶,坐直了。   “豆哥!”球场上一群男生起哄。   程知恩走过去,刚抬起腿准备踢球,脚突然发酸,没站稳摔个狗啃式。   球场上男生们叉着腰狂笑,旁边坐着晒太阳的女生们笑声不比男生们小。   “我……”程知恩爬起来,面子上挂不住,捡起球,“再笑不给你们了啊”,说着朝着球场上的人群扔过去。像是投过去一枚炸弹,球落地,一群男孩子跑着四散开抢球。   程知恩转头看见女生群里,纪慕雅笑得最为惨烈,仰靠在别的女生身上,眼瞅着要喘不过气了。他拍拍手上的土,对着女生群喊:“我说你们女生,能不能矜持点,笑得这么难看,不怕嫁不出去啊!”   一个矿泉水瓶子从女生群里飞出来,程知恩转身就跑。女老虎,惹不起,躲得起。   程知恩换到主席台旁边继续晒太阳。马总也受到了牵连,跟着程知恩一起换地方。马总坐在主席台旁边的台阶上,程知恩靠着他,跷着脚继续晒太阳。“马总,你怎么不去打球了?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打篮球啊。”   “打得不好,女生太多,丢人。”马总回答得挺诚实。   “咦,”程知恩转过来看马总,“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瞎说什么,”马总推开程知恩,过了一会儿又说,“你觉得纪慕雅怎么样?”   “你喜欢纪芙蓉啊?”程知恩伸着两只爪子,在马总身上嘻嘻哈哈乱摸。   “我又没说喜欢她,我就是问你,她怎么样。”   “她啊,”程知恩眼珠转一圈,“她太男孩子性格了,就跟姚晨演的那个郭芙蓉挺像。”   “那爽朗的女孩子不也挺好吗?”   “啧啧啧,”程知恩围着马总转一圈,“还说不喜欢她?”   马总脸上竟然多了一丝羞涩。   “我的妈呀,你竟然害羞了。”程知恩蹲在马总面前,“别说啊,你还挺像吕秀才的。”说着他见马总快要恼羞成怒了,赶紧挤着马总坐下,“纪慕雅学习好,性格又大方,你想追得抓紧了。”   马总挠挠脑门,“现在不是得高考吗,不能早恋。”   “那你忍得住啊?”程知恩好奇地问。   “确实啊,有点忍不住。”   程知恩更好奇了,用胳膊肘怼怼马总,“哎,你跟我说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喜欢一个人……”马总想想,“就是想一直跟她在一起,看见她心里就痒痒的、甜甜的,看见她笑就觉得高兴。总想看见她,看不见心里就心慌,好像少了点什么,感觉空落落的。”   程知恩歪头想想,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吗?那自己好像没喜欢过什么人,哦,好像除了梁远。梁远应该不能算喜欢的人吧?正想着,觉得胳膊被人摇晃,“啊?怎么?”   马总正在说:“你作文好,你说说情书该怎么写?”   “就写看对方怎么好看,写自己爱好什么,正好能和对方搭配之类的。多用点优美的形容词。”   “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以前收到过情书啊,看过两封。”   “但是这个太俗套吧?没办法打动人。”   “好像是有点哦,我看了就撕碎了扔垃圾桶了。”   马总伸手掐住程知恩的脖子,“老天不公平啊!”   “停停停,”程知恩推开马总,“你说恋爱第一件事该做什么?”   “抱一抱?亲个嘴?”   “你怎么满脑子黄色思想?”程知恩敲敲马总的脑袋,“我是说,你要追纪慕雅,首先得先做什么?”   马总歪头想想,“给自己捯饬捯饬?我感觉我以前穿得太土了。你看,你穿这件蓝色的衣服挺好看,以前虽然也好看,但以前就像农村的土狗,现在变成城市里的名狗了,就那什么,哈……哈士奇。”   “滚,”程知恩怼马总一拳头,“你才是狗。我是说,你得提高成绩,追上纪慕雅。”   “我现在班级前十名,和纪慕雅也没差太多吧?”马总挠着脑袋。   “你得超过她啊,你超过她,她有什么不懂的,就会问你问题,到时候你就给她解答,一来二去,不就……”程知恩望着马总一脸坏笑,比个凑对的表情。他想的是,一来二去,纪慕雅就不来找梁远问问题了。每次看见纪慕雅和梁远脑袋凑一起,就想给两个人分开,碍眼。   马总点点头,“你说得还真有道理!”   “哈哈哈哈,”程知恩叉着腰,对着天大笑,“我看好你马秀才,加油呀!”   刚笑出一声,篮球场方向传来一阵欢呼,还有着女生叫好的声音。   马总站起来远眺,梁远投中一个三分球。“远哥打球不错啊,那么多女生围观,以前都没有这种盛况!”   “这些女生一点都不矜持!”程知恩羡慕嫉妒的评价道。 19、第 19 章   晚自习前,纪慕雅走过来借梁远的试卷,“梁远,你化学的习题卷借我看看吧,有几个解题的过程我想学习下。”   “不行,”程知恩笑嘻嘻地伸手拦住,“我还得看呢。”说着张着手要好处,“除非你把周杰伦的专辑借给我。”   梁远伸手把程知恩的爪子拍回去,找出试卷递给纪慕雅。   纪慕雅把试卷放到书上面,对着程知恩说,“三局两胜,你赢了,我就把磁带借给你一周。”   “好,”程知恩站起来,“石头剪刀布!”   马总转回头来,看着纪慕雅和程知恩的动作。看样子他恨不得替程知恩出手和纪慕雅石头剪刀布。   第一局,程知恩胜。   第二局,纪慕雅胜。   第三局的时候,程知恩搓搓手,哈口气,又在梁远身上蹭蹭,“这局我一定赢!”结果,还是纪慕雅胜出。   纪慕雅仰头大笑着拿着试卷走人。   “切,”程知恩挥挥拳头给自己打气,“下次我一定能赢。”   梁远拽住程知恩,“坐下,做题!”   马总转回头问程知恩,“纪慕雅喜欢周杰伦的歌?”   “你才知道?”程知恩凑马总近一点,“你咋这么孤陋寡闻,纪芙蓉最喜欢周杰伦。”   马总若有所思转回头。   晚自习铃声响起,教室里安静下来。宋BOSS出现在门口,朝着程知恩招手。程知恩指指自己示意,“是叫我吗?”   宋BOSS伸两根手指头,又指指同一个方向,程知恩会意,拍一下梁远,“宋BOSS找咱们两个。”   两个人从后门溜出来,“啥事啊,宋boss。”   宋BOSS递给程知恩一张请假条,“你小舅来给你们送东西,在校门口。”   “哦,谢谢宋boss。”程知恩接过假条,拉着梁远往楼下溜。   “等下!”宋boss叫住人,“下次让你小舅别开警车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学校里有流氓,门卫老刘要吓坏了。”   “哈哈哈哈……”程知恩清脆的笑声从走廊一头传过来。   两个人跑下楼,到学校大门,发现学校大门外确实停着一辆警车。梁远把假条交给门卫签字,程知恩先跑出去,到车跟前,“小舅!我们两个来投案自首了!”   梁俊杰叼着根烟从车上下来,把烟头丢在地上,抬脚踩灭了。抬手拍拍程知恩的脑袋,“瞎说什么呢。”   从副驾驶出来另外一个穿警服的人,看一眼程知恩。   程知恩对着人笑一下,“叔叔好。”   对方点点头。   梁俊杰看到梁远走过来,打开后备厢,拎出两个大包,递给走过来的梁远,“你二叔把你的东西寄给你了。”   梁远接过来掂了掂,还挺重。   程知恩接过另一个。   “你们这个周末放假回家吧?”梁俊杰问。现在高二一个月最多放两次假。   “回啊。”程知恩说着。   “那你们周六等着我,我上午接你们。”梁俊杰说一句,“回去上课吧。”   梁远说,“小叔,你忙的话就不用接我们,我们坐公交车回去也方便。”   “我来接你们,”梁俊杰从车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梁远,“我这有个旧手机,你们拿着先用着,联系方便。”说完看看程知恩,“等你们考上大学,我再给你们一人买一个新的。去吧。”   “小舅,那我们回去了。”程知恩说着,两个人拎着包往学校里走。   两个人拎着东西往宿舍走,程知恩走得慢,还总是在不断倒手。梁远疑惑地问:“提不动?”   “胳膊疼。”昨天被梁远打了几下,还被扭着胳膊,程知恩胳膊痛。   “我来!”梁远要接过程知恩手里的包。   程知恩把包手提带递给梁远一个,自己用右手拎着一半。两个人就这样把东西拎回宿舍。   到宿舍,梁远没急着打开包,先让程知恩坐在凳子上,他给程知恩按摩肩膀。   程知恩龇牙咧嘴的喊疼,“停停停,别按了,更疼了!”   “按几下就会好,我以前练散打的时候,也学了按摩手法。”梁远手没停,“早就和你说过,哪里疼不舒服,别忍着,和我说。就是不听话!”   程知恩松快了一些,他侧头打量一下梁远,“梁远,哪里不对劲啊,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对我好起来了?”   “我以前对你不好?”梁远按完最后一下。   程知恩坐在凳子上,转到梁远的方向:“以前咱俩打完架,你没像这样管过我吧?”   梁远摸摸鼻子,“那是以前小不懂事。再说了,以前和你打完架,我哪次不是给你买零食?”   “你也知道自己不懂事啊?”程知恩掰着手指头想想,“你以后改改这脾气,别动不动就冲动。”说完,也不等梁远答应,着急看梁远包里有什么好东西,“快打开包看看,收拾下。”   梁远先打开第一个包,是衣服。衣服中间还包着一些怕磕碰的盒子。先不管衣服,把几个盒子掏出来,打开。梁远脸上有些失望,是他获奖的一些奖杯和获奖证书。他挑拣一个重要的放到一边,其他都丢进了垃圾袋。   “哎,别扔啊。”旁边看着的程知恩把东西都捡回来,收到床底的大纸箱里,“这个多有纪念意义。”   “没什么用,都是学校发的。又不是什么全国联赛。”梁远说着,打开最后一个盒子,脸上放松一些。是一个相机和手机,还有一个小盒子。   “你还有这个呢?”程知恩拿出手机看看。   “摔坏了,”梁远接过来看一眼,“看看修好没。”手机在他回老家前被摔坏了,送去修。后来让梁凯去取的。   按一下开机,手机播放出诺基亚特有的开机声音。看着亮起来的屏幕,梁远翻翻,手机里的信息已经被清空。他翻开后盖,拔下电池和sim卡。换上小叔给的旧摩托罗拉里的卡。塞到程知恩怀里,“这手机给你了。”   说着把自己的sim卡塞进摩托罗拉,放进了自己裤兜。   “啊?给我啊?”程知恩很开心,拿着手机开机,摆弄着,“还是彩色屏呢。这个能用□□呢。”   “用不了,那卡不能用流量。”梁远说着继续开第二个包。里面是一些书,几个本子,还有一些吃的。他把零食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这次给你的零食有了。”   程知恩开心地放下手机开包吃零食,饼干在嘴里嚼的嘎吱嘎吱。觉得光自己吃不太好,递给梁远一块,梁远低头,直接从程知恩手里咬住饼干。   程知恩见梁远不嫌弃自己,坐在旁边,自己吃一块,就喂梁远一块。   梁远把书收出来,抱上书,“走,去教室吧!”   “啊?”程知恩蹦起来,“休息会吧,你衣服还没收拾完呢!反正下一节课也是跟着老师去检查晚自习。”   “下自习回来再收。早点去写作业。”   “哎,我胳膊疼,我得休息。”程知恩好不容易有借口跑出来,是万万不想再去学习的。   梁远看一眼,放下书,把衣服掏出来,塞进自己的柜子。还有一些放不下。他看看程知恩。   程知恩用毛巾擦擦手,把梁远堆在床上的一堆衣服,很快叠好,再把已经塞进柜子的拿出来叠好。分门别类分开摆在床上。   程知恩想说梁远的衣服多,他想起来,梁远全部的家当都在这里了,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他踩着凳子,从柜子上面搬下来一个塑料箱子,用布擦干净,把梁远现在不常穿得衣服放进去。盖好盖子,放到了空出来的床角落。   另外一部分衣服,满满当当放进梁远的柜子。剩下几件现在常换洗的,放进了自己柜子,敲着柜子门对梁远说:“以后换洗衣服用我这个柜子,不常用的,放到你这个柜子。”   梁远很满意程知恩的操作,他摆弄着相机,给程知恩拍了一张。   程知恩凑过来看一眼,“这么高级啊?”相机后面有个屏幕,直接显示着照片。   “我用奖学金买的。”梁远把相机塞进皮套。“可以去上课了吗?”   程知恩立刻躺倒在床上哼唧,“小远哥,我胳膊疼。”   “我看你刚才搬箱子还挺有劲的。”   “我收拾半天,我累了。”   “我不觉得你累。”梁远在床边坐下,看着程知恩。   程知恩伸出手:“把你相机里照片给我看看,看完我就去教室。”   梁远犹豫一下,把相机递给程知恩,又交给他使用方法。程知恩对着梁远拍一张,闪光灯刺的梁远眯起眼。   程知恩又翻着里面的照片,“这女生是谁啊?你女朋友啊?”相机里有很多张一个女生的照片。还有一些合影。剩下的就是风景照。   “不是。”   “肯定是,不然你拍她这么多干嘛?”程知恩翻着照片,念叨着,“哎,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说了不是,就不是。”梁远抢过相机,“以后再看。”   “你别伤心啊。”程知恩觉得自己明白了梁远最近暴躁的原因,“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这么帅,肯定容易找到女朋友。不过纪慕雅你就别惦记了,马总喜欢纪慕雅,而且我也不喜欢纪慕雅做我嫂子。有其他好看的女孩我可以介绍给你。”   “闭嘴!”梁远被唠叨烦,直接捂住程知恩的嘴。   “呜呜呜,我懂我懂!”程知恩躲开梁远的魔爪,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肯定不和别人说。”   “你懂个屁。”梁远拉着程知恩出门,还有一节自习课,还有时间把知识点教完。   程知恩无奈的被梁远拖着下楼,这个时间宿舍楼里基本是空的,学生都在教学楼上自习。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楼梯间有人走上来,边走边说:“程知恩就会拍马屁,天天跟着班主任后面拍马屁。马屁精。气死我了。”   程知恩翻个白眼,抬头看看走廊里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听声音就知道是赵坤,一个脑子时不时抽筋的富二代。程知恩拉了拉梁远,刚才劝人不要冲动,出门就遇到了赵坤这货,他有点担心梁远把人揍一顿。   另一个声音传来,“以前你不是和他挺好的吗?因爱生恨了?”   “梁远来了他就整天黏着梁远,谁还跟他好,切。”还是赵坤的声音。   “程知恩人猴精猴精的,跟谁都好,其实没什么人进的了他心里,就你傻不拉几。”另一个声音。   梁远停下脚步,站在楼梯平台上,没下楼。   人影从楼梯上转出来。赵坤看到楼梯上面站着的人,楞在当场。和赵坤一起的人,梁远不认识,他也不打算认识。梁远就站在楼梯中间,那架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等着赵坤上来。   赵坤原地站了几秒钟,转身下楼去了。程知恩对着梁远噗嗤一笑。   和赵坤一起的人,回头看看越走越快的赵坤,又抬头看看梁远和程知恩,靠边站了站。   程知恩拉着梁远往下走,路过人身边的时候,呲着小白牙笑着说:“刘小鹏,你是不是没想到第一名会逃课?”   刘小鹏尴尬一笑,“我回来拿东西,刚遇到赵坤。”   “那我就好心告诉你,今晚,学校会查自习,没有请假条的人,都会被抓。”程知恩知道,这帮家伙以为宋BOSS晚上来过一趟,就不会再来了。   刘小鹏转身和程知恩一起往下走,“刚好我东西拿完了。” 20、第 20 章   最后一节自习课,程知恩和梁远向外走的时候,程知恩经过猴子的位置,和猴子碰个眼神。猴子等程知恩出门,就关了教室门,拿著书坐到讲台讲桌后面,“都认真点啊,别说话,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底下学习的,没学习的学生顿时都明白了,老师们要突击查自习情况。程知恩是广播站的,每到这时候,老师就会带着广播站的学生们到各个班级打分。还有老师带着学生去宿舍楼,挨个宿舍检查,没请假条的学生会被全校通报。   这两年老校长快退休了,主要工作交给了杨副校长。杨校长为了学校的成绩也是拼了老命,一周有一半时间都睡在办公室。   杨副校长正在教学楼一楼的大厅,分配人力,看见大高个梁远站在后面,于是招招手,“梁远。”   梁远走到前面,程知恩也跟着。对着杨校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杨校长挥挥手,“你们俩跟着我查高三。”   跟着杨校长检查,这活一般没人抢,因为杨校长气场太强,学生们不敢离太近。学生们宁愿跟着别的老师去查宿舍,也不愿意选这个活。程知恩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程知恩领了记录册,把自己和梁远的名字在自己班级名册上做好标注。两个人跟着杨校长上楼开始每个班级查人数。杨校长身高腿长,做事风风火火,爬楼爬得飞快,程知恩要小跑才能跟上。到高三楼层,杨校长先快速沿着走廊走了一圈。选中一个班级,先在后门观望一下。然后快步走到前门,推门进去,亮出洪亮的大嗓门,“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还像高三学生吗?还有多少天就高考了,算过没有?整层楼,就你们班最吵!不想读书在这待着干嘛?!赶紧滚蛋!班长出来,你们班上自习的有多少人?!”   一个女生哆哆嗦嗦站起来。   程知恩和梁远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杨校长的怒气,耳朵被吵得嗡嗡响。程知恩推推梁远,两个人站上讲台,开始数人数。两个人轻声核对一下,在纸上记上55个人。班级人数62人。   杨校长从梁远手里接过名册,7个人同时请假,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你们班今天多少人请假?知道吗?”   女班长摇摇头。   “点名!”杨校长说着把名单交给程知恩。   程知恩心想,这老杨太不给这个班班主任面子了。直接点名,再找班主任核对请假单人数。这就太严格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校长呢。程知恩接过名单,挨个点一次名。表格上空出了7个人。   杨校长动作快,七八个高三班级很快查完。往楼下走的时候,他才对梁远说:“梁远啊,你成绩好,咱们学校肯定没有省重点好,你来了这里,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别跟坏学生学坏了。我们当老师的,也就是能为你们创造一个好一点的环境。学习还是要靠你自己。”   “杨校长,我知道。”梁远毕恭毕敬地回答,“谢谢你。”   “另外还有件事,下半年的数学联赛你有没有兴趣试试?咱们学校好多年没人参加了。”杨校长问。   “在原来学校的时候考虑过,不过我数学在原来学校也算不上顶尖的,让我再想想吧。”梁远跟上杨校长的步子。   “行,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不过也要尽快。你要是进了CMO,也有可能保送清华北大。”   “嗯,我知道。”   杨校长转身又嘱咐程知恩,“你哥学习成绩这么好,你赶紧跟他学学,把成绩追上来。”   程知恩点头,“嗯,我会努力的,杨校长。”   程知恩和梁远往楼下走,又被叫住,杨校长说,“还有件事,下周一放假回来,学校要开一个大会,鼓励大家好好学习。到时候要一个学生代表上台讲话,梁远你这次考试成绩第一,就你上台演讲吧。到时候还有优秀的毕业生回来给你们演讲。”   “我?演讲?”梁远有点惊讶。   “对,就你讲。我和你们班主任刚说过,估计他还没来得及通知你。”杨校长说着,“你明天写一份演讲稿,可以讲讲学习经验,鼓舞鼓舞士气,给你们宋老师审核一下。下周一下午就演讲啊,记住了!”说完又迈着大步往前走,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程知恩和梁远到政教处,把名册整理一下,交给政教处的老师,往班级走。程知恩低声问:“CMO是啥?”   “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梁远给程知恩解释,“在国内奥林匹克比赛优秀的,可以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成绩优秀的可以保送清华北大。”   “咱们学校以前有个参加物理竞赛的,保送了清华。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荣誉室里现在还挂着照片呢。”程知恩想起以前在电视新闻里,看到那些中学生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获奖的镜头,心底泛起一股热流,“你去参加啊,多好的事情啊。”   梁远摇摇头,“没那么容易的。而且参加比赛要花时间准备,还要参加集训,有可能耽误高考。”   “这样啊……”程知恩低下头。又抬头看看梁远,他突然发现梁远的世界,比预想的还要遥远。他是个每天“卧槽”挂在嘴边的小混子,而梁远是个参加国际竞赛的高雅选手。   两个人回到教室,猴子正正襟危坐在讲台上,见两个人进门,才回自己座位。这两个人回来,代表检查也结束了。   “怎么样?”程知恩低声问。   “就赵坤跑了。”猴子回答一句。   程知恩撇撇嘴,回自己座位,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再复习一道数学错题。他不想距离梁远过于遥远。   下课铃响起,大部分同学站起来说说笑笑地离开教室。程知恩题目还没做完,捏着笔皱着眉准备把题做完再走。梁远见程知恩没有要走的意思,拿出草稿纸,开始写演讲提纲。他本来是不想接这个活的,但见到杨校长那充满活力的步伐,想起宋BOSS的笑脸,他莫名地没有拒绝。   马总准备走,看到后排的程知恩和梁远还在拿着笔写写画画。他也坐回去又抽出了课本。过了半小时,教学楼快熄灯了,梁远合上本子,拍拍程知恩的脑袋,“走吧。”   程知恩坐直身体,伸个懒腰才站起来。“马总,走啊。”   三个人离开教室,出教学楼,马总要去小卖部。两个人只好陪着马总走一趟。小卖部里又一排柜台,旁边摆着几排架子。里面挤满了学生,多数学生排着队等着买烤肠、烧饼的夜宵。   马总直奔着货架,拿了一个充电台灯。程知恩太惊讶了,“马总,你要挑灯夜战啊?”   马总拿着台灯等着付账,“你和远哥都这么认真,我当然不能落后。”   程知恩想起什么,“你这是恋爱的力量吧?”   梁远感兴趣了,“什么恋爱的力量?”   马总赶紧摆个嘘的手势。   程知恩嬉皮笑脸地说,“这是我和马总的秘密。”   梁远撇撇嘴,他在犹豫要不要买夜宵。闻到这香味,感觉肚子饿了。   “宿舍里有吃的。”程知恩推着梁远出来,等马总结完账,三个人回宿舍。   程知恩把柜子里的零食,拿出一些,给几个人分了分。跑去别的宿舍转几圈,才回来。   程知恩坐在凳子上吃着零食泡着脚,对猴杰说:“班长,马总买了充电台灯,准备挑灯夜读。”   猴子擦着脸,“太拼了吧?马总,你也准备考清华啊?”   “考毛线的清华,我能考个211我就念阿弥陀佛了。”马总把台灯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我在这里再搭一个帘子,尽量不让光线影响你们。”   梁远把擦脚毛巾递给程知恩,“马总,睡眠还是要保证的。不然白天效率低。”   马总听到冷面梁远的关心,好奇心突然冒出来,“远哥,你们省重点晚上有熬夜学习的吗?”   “也有,”梁远点点头,“但是少。我原来学校宿舍楼里有自习室。亮灯到12点。”   猴子叹口气,“咱们跟重点比不了啊。”   “不要那么灰心丧气嘛。”程知恩擦完脚,爬到床上,翻着手机,“宋BOSS也说过,人生是长跑,咱们可能起步晚,但是后面还是有机会追上的。我想好了,我要和远哥一起上清华,考不上,我就去清华当保安。给远哥守大门。”   扑哧,马总被逗笑。“人家保安没准都要大学学历,你没戏了。”   “那我就去食堂当大师傅,我做饭可好吃了。”   猴子倒洗脚水回来,“就听你说你会做饭了,你会做啥?”   程知恩在床上翻个身,“我给你们背菜名啊,红烧肉、红烧排骨、糖醋鱼、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香酥烤鸡、干炸小黄鱼……”   猴子吞一口口水,“豆豆,咱能别大晚上背菜单吗?”   马总大吼一声,“背素一点的!”   “好的,满足你们。”程知恩继续背,“四季豆炒肉、番茄炒蛋、土豆炖肉、油焖茄子、蒜苔鸡蛋、黄瓜炒蛋加上香油,那味道……”   梁远忍不住了,扒在床边,拿起枕头砸到程知恩身上。   猴子也忍不住了,打开抽屉,掏出几根小号包装的火腿肠,一人扔了一根。   程知恩接到香肠,哈哈哈大笑,“猴子,你竟然私藏火腿肠,其罪当猪!”   “我当猪我当猪,今晚我是猪!我不该给你背菜名的机会。”猴子后悔莫及。   马总吃一口火腿肠,也哈哈大笑。   梁远打开手机,收到几条原来同学发的信息。他抬头看看宿舍里笑闹得几个人,回条信息,“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可能是晚上零食吃得有点多,梁远总是听到程知恩在翻身。直到听到一声大叫:“啊!”   他坐起来打开手电筒,看见程知恩正拽着腿在床上抽搐。“怎么了?又做噩梦了?”梁远迈到程知恩床上,搂住程知恩。   “抽筋了!腿!”程知恩咬着牙说。   马总在床上坐起来:“快给他掰直腿,压腿!”   梁远熟练的拽直程知恩的腿,压住脚,抻直小腿肚子。   程知恩痛苦地叫几声,慢慢缓和下来。   马总重新躺回去,“吓死我了,豆豆这是要长个子了。”   猴子不知道说了声什么。   程知恩哼哼唧唧躺着闭上眼睛。梁远又给程知恩揉揉腿,才发现这家伙裸睡,没穿内裤。他动手摸几下,人都没醒。梁远笑一下,才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床上。关了手电筒,宿舍里重归寂静。   第二天早晨,宿舍里程知恩起床最早,他在被窝里嘻嘻索索穿好衣服,扯起床单下床。把床单塞进了洗衣服盆里。   马总睁眼看见程知恩端着盆,贱兮兮的□□:“程豆豆,你昨晚干嘛了?我记得你才换过床单吧?”   “我想换就换!”程知恩把洗衣盆放到阳台,他只能等晚上有空再洗衣服。   梁远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程知恩问:“你睡得不好?”   “你折腾了一晚上。”梁远穿上衣服,“你半夜腿疼知道吗?”   程知恩觉得□□一凉,“有点印象。”   “我帮你压腿,记得吗?”   “好像有那么一回事。”程知恩只有印象里腿疼,“你以后别管我,我没事,忍忍就好了,别耽误你睡觉。”   “还以为你又做噩梦了。”梁远穿好衣服,准备洗漱。   “没有,很久没有做小时候那个梦了。” 21、第 21 章   上午的数学课下课,赵老师单独把梁远叫了出去。等梁远回来,程知恩凑过去问,“老赵找你什么事?”   “数学联赛的事。他想让我报名。”   “你想好了吗?”程知恩又凑近一点。   梁远摇摇头,“赵老师说学校会组织一个数学提高小组,把几个班数学好的学生组织到一起,先奔着联赛的题目辅导一段时间,试试能考多少分。”   “哦。”程知恩低落的点点头,数学好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怎么了?”梁远从保温杯里拿下当盖子的杯子,倒杯水出来,喝一口。没心没肺的程知恩不该有这种失落的表情。   程知恩很快脸上洋溢出笑容,摇摇头,“没事。这个小组什么时候开始?”   “我先不去,”梁远摇摇头,“我趁晚自习给你把数学补回来,没时间参加这些。”   “你去呗。”   “嗯?”   “你去吧!”   “你不想学了?”   “我自己学也行啊,我还可以问马总呢,你这事重要,不能耽误你。”   “怎么这么多废话!”梁远皱起了眉,“你自己能学还考这样?”   程知恩撇撇嘴。   马总听到提到自己,回头问,“怎么啦?找我啊?”   程知恩探出爪子拍拍马总的肩膀,“学校要组织数学提高班,参加数学全国联赛。你参加吗?”   马总摇摇头,“不掺和,我这水平,在咱们班还行,出去根本不够看。我还是专心高考吧。””   程知恩看看梁远,示意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   梁远不为所动,继续喝一口水,“起码这个月我不会去参加,上次考试成绩就知道,我比他们进度快。他们前面也只是把高三数学课程提前讲完,对我来说,这都是无用功。”   马总一副智商受到侮辱的样子,摊摊手,无奈地看向程知恩。程知恩又拍拍马总肩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说完用胳膊肘怼一下梁远,“谦虚一下你会死啊?”   “我是实事求是啊,没说太过分吧。”梁远无辜地说一句。   马总挠挠脑袋,转回去,“我还是先学习吧。”   梁远端着杯子,对着程知恩说,“你要是能用一到两个月把数学重新补一遍,我倒是可以考虑去参加联赛。”   “唉哟,”程知恩抹一把脸,“我肯定补完!”说着他接过当成杯子的盖子,自己倒水喝一口。然后端着杯子晃着看一下,“你的手比我的手大这么多吗?”明显是想给自己转移话题找乐子。没有乐子的生活,他会死的。   程知恩拉过梁远的手比大小。梁远的手比程知恩的手大一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捏上去有点硬。“怪不得你打人疼呢。”程知恩念叨着。   梁远手心贴着程知恩的手心,感觉到一股热气。心跳加快了几分。他轻轻捏着程知恩的手掌,手感绵软。程知恩的手其实不算小,只是比梁远手小,显得有些秀气,指甲盖修得干干净净。   马总回头看见两个人的动作,“你们看手相呢?我会看,我帮你看!”说着让梁远伸出手。   “你不学习了?”程知恩斜着靠在窗台前,懒洋洋地问。   “会休息才会学习嘛。”马总说着拽过梁远的右手端详半天。   纪慕雅从前排走过来,坐在马总旁边的空座位上,“马总,你会看手相?我记得男左女右吧。”   马总慌乱地说:“看错了,重来。”说着招呼梁远伸出左手。   程知恩哈哈大笑,“马总,我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左右都不分。”   “谁说的,我真会!”马总着急了,“你看,这个是生命线,很长,说明远哥寿命长久,这个是智慧线很深,说明远哥很聪明。事业线说明你将来会很成功。”   “你说的这些我也会说啊,谁不知道梁远聪明?”纪慕雅问。   马总脑门子都要冒汗了,“那看这个,看这个,婚姻线,梁远很小就有对象了,很稳定,一直到老。”   “梁远你有对象啊?”纪慕雅问。   梁远满头黑线,“没有。”   程知恩一脸坏笑,“他有,我知道。”   “啊,真的啊?”周围已经围着一群人,起哄地笑闹,“远哥对象好看不?”   “好看,就是不告诉你们。”   梁远扒拉一下程知恩脑袋,“瞎说什么呢。”   纪慕雅伸出右手,对着马总说:“那你帮我看看。”   程知恩看见马总的喉结动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他坏笑着看着马总。   马总没敢伸手,只是盯着纪慕雅的手看了一会儿,“你也很聪明,将来会很有钱。会有贵人相助。”   “婚姻呢?”   马总郁闷地挠挠头,“婚姻可能有点晚。”   程知恩在桌子底下踢一脚马总的腿,眼神示意他:你傻啊,这个机会浪费了。   纪慕雅满意的点点头,“将来我有钱就满足了。”   “马总再给我看看”,猴子挤过来。   “早就给你看过了。”马总这次看得很潦草,“班长,你得加油啊,我看得出来,你将来会生三个孩子。”   “哈哈哈,国家是独生子女政策呢,你看得啥啊。”程知恩嘲讽马总。   纪慕雅也赞同程知恩,“还不如星座准呢?班长你是什么星座?”   “好像是巨蟹,”猴子一脸茫然,“7月份是什么星座?”   “我得问问刘丽娟,她最擅长。”纪慕雅隔着几排喊刘丽娟。   刘丽娟不像纪慕雅这样活波,能混到男生群里聊天。她走过来站在旁边,“6月22日到7月22日,都是巨蟹座。”   “那你就是巨蟹座。”纪慕雅对猴子说,又转头问梁远,“梁远,你是什么星座?”   程知恩挑着眉毛,“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星座?”   “你是双子座我们早就知道了。”纪慕雅说着转头看向梁远。   “他是金牛。”程知恩替梁远回答。   “金牛座沉稳,对吧?”纪慕雅转头问刘丽娟,“我就说星座挺准的。”   程知恩说:“沉稳不沉稳不知道,反正沉闷又暴力。”   梁远甩给程知恩一个眼神,程知恩闭了嘴。   赵老师走回教室,开始准备下一节课,大家纷纷走回自己座位。   马总转回头问程知恩,“纪芙蓉是什么星座?”   “我哪知道啊。”   “你帮我问问啊。”   “我帮你问,”程知恩低头在纸条上写一句话,折好了,直接越过马总扔给前面的同学。前面的人看看纸条上写着:纪芙蓉大侠亲启。往前传纸条。纸条传到纪慕雅手里,她打开看,上面写着:我有个姓马的朋友,问你是什么星座。   上课铃响起,纪慕雅把纸条揉了揉,塞进抽屉。   *   下午还有两节课就要放假。教室里人心躁动起来,程知恩也跟着美滋滋的。他抱着语文周记给宋BOSS送去,把周记摆到桌子上,“宋BOSS,这周的周记我分出来了,需要着重看的,放在上面了。还有一些一直应付的,没救了。放到最下面了。名单在这。等你看完了,我下周一再发下去。”   宋BOSS点点头,指指后面桌子,“明天放假的作业卷子在那,你拿回去发一下。”   程知恩翻了翻,四页卷子。“有点多啊。”   “这卷子是给不认真的学生留的。这帮家伙能写一半就不错了。作文你就不用写了。抓紧时间把数学赶上来。”宋boss放下杯子。   “哎,宋boss,你真是英明神武。”程知恩狗腿子一样拿着宋BOSS的杯子,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又端回来。“宋BOSS,求你一件事。”   “说。”   “听说学校要搞数学小组参加数学联赛,你说按梁远的成绩参加联赛能拿奖吗?”程知恩问。   “我找人了解过,也和赵老师聊过,按梁远的水平,只要参加,在联赛里拿二三等奖是没问题的。”宋BOSS指指旁边的空椅子,让程知恩坐下,“如果再努力试试,一等奖进入国家奥林匹克赛是有很大可能的。没准可以进入国家的前200名。但至于能不能进入国家队,还得再看看。”   “那进入这个200名,清华北大会保送吗?”程知恩眼睛泛起亮光。   “考得好的话,有这个可能。复旦之类的保送会比较稳妥。”   程知恩一拍大腿,“那他肯定得去试试!宋boss你劝劝他,他不想去。”   “他为什么不想去?”宋BOSS关心地问。   “唉,”程知恩挠挠头,“他说,想帮我把数学成绩提上去。没时间参加培训。”   宋BOSS垂下眼皮,想了想,“咱们学校下次月考之后,高二和高三会分快慢班,如果你分在慢班,梁远想帮你,也没那么容易了。”   程知恩瞪大眼睛吃惊地说,“啥?快慢班,那可别把我分走啊!”   宋BOSS笑笑,继续吓唬程知恩,“成绩底子太差的同学肯定会分慢班,你现在综合成绩也还行,但你真得加把劲了。赶紧把名次追回来。万一月考掉下去,我也没办法保你。”   程知恩摸摸自己的前胸,“别啊,我可是真舍不得离开宋BOSS。”   “行了,别拍马屁了,知道害怕就好好学习。”宋BOSS说着,“还有,叫班长过来一趟。把梁远也叫来,他还欠我一篇演讲稿呢。”   程知恩郁闷的抱着一摞试卷回到教室,教室里乱糟糟得像开了菜市场。他站在讲台上,看到梁远正安静得写着什么。后面很多人聚在一起指手画脚、兴高采烈地聊着天。只有梁远那里是亮的,是安静的。似乎什么都不能打扰他。初春午后的阳光照进窗子,照在梁远身上,教室里的嘈杂背景音似乎一下消失了,世界美好而安静。   程知恩在讲台上站了一会儿,被人叫了一声,“豆豆课代表,语文有试卷啊?”   程知恩才像被突然拉回到现实世界,回到吵闹的教室。   “啊,有语文卷子。这就发。”程知恩放下试卷,先找到猴子:“宋BOSS找你。”然后走到梁远旁边,“你演讲稿写完没,宋BOSS催你呢,叫你快点拿去看。”   梁远停下笔,抬起头:“刚写好。”   “我看看,”程知恩拿起演讲稿看看,梁远的字刚劲飘逸,纸面上的字排列在一起,看起来顺心顺眼,不由地赞叹一句,“小远哥你这字是绝了。”   程知恩快速看一遍,“不错嘛,简洁有力,条理清晰,用词恰当。”说完觉得不过瘾,把稿纸拿远一点看看,又说,“远哥,你太优秀了,我要爱上你了。”说着把稿纸交给梁远,“快去给宋BOSS看看,他肯定夸你。”说完,匆匆回到讲台继续发试卷。   梁远站起来,盯着在讲台上忙碌的程知恩,过了一会儿,他才拿起稿纸去办公室。   程知恩正在忙碌,化学课代表也抱着厚厚的试卷进教室。   物理课代表抱着的习题集也开始发下来,还在黑板上写下要完成的页数。   没一会儿,英语老师自己抱着一摞英语学习报进来,“知道你们周末放假,不留作业了,把报纸里的单元听力题写完就行了。课代表发一下。”   教室里一片怨声载道。程知恩在讲台上数试卷页数,他抬头看看一片片的白色试卷像白雪一样要把人埋在里面,心里也是叫苦不迭。这哪里是放假,这简直是要命。   班长猴子走进来,“下周一放假回来,每个人交80块钱资料费。还有,下周一穿校服,下午学校开大会。” 22、第 22 章   放学铃响起。学生们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等老师宣布下课,就拿起已经装好的书包,纷纷走出教室。难得早早放学,走读生们想早一点回家,享受一下白天回家的美好感受。住校生们匆忙地赶回宿舍,拎着大包小包,涌出校门。已经在学校里憋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可以外出放风了。   程知恩靠着窗台,懒洋洋地向窗外打量,灰蓝的天上飘着一朵棉絮样的云,学生们像羊群出圈一样涌出教学楼。他和梁远要明天回家,今天不急着出门。等人都走光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程知恩才站起来,走上讲台,两个手按着讲桌,“梁远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梁远站起来,“回答哪个问题?”   程知恩没想到梁远会配合自己,他现场想出一个问题:“回答为什么你学习这么好。”   “因为我爱学习。”梁远不急不躁地回答。   程知恩翻个白眼,“学习是哪个小姑娘,我要举报你早恋!”又想起梁远下周一要演讲,“对了,你要不要来彩排一下演讲?”   “用不着吧?”   “试一下吧,万一到时候你紧张了怎么办?”程知恩装出害怕的样子,“到时候吓得你在台上哆嗦。”说着走到台下,坐在前排一把凳子上,“下面有请梁远同学为大家演讲,欢迎。”程知恩啪啪啪地认真鼓掌。   梁远拿着演讲稿走上讲台。   程知恩补充:“想象一下下面是几千名同学在注视着你。”   “尊敬的领导、老师,各位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梁远拿着演讲稿,四平八稳地把稿子读完了。   程知恩热烈鼓着掌,窜上讲台,“感谢梁远同学的精彩演讲,希望同学们以后以他为榜样,认真学习,努力拼搏,争取更好的明天!下面,由程知恩为大家演唱一首歌!”说著作势拿着话筒的样子要开唱。   梁远伸手捏捏程知恩的后脖颈,“行了,走吧,锁门了!”猴子把锁门的任务交给了这两人。   程知恩伸个懒腰,拎着包出来锁了门。“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   “学校里还有好玩的地方?”梁远觉得这学校就这么大,没什么好地方了。   “跟我来!”程知恩拉着梁远沿着楼梯往楼上走。走到6楼最东侧,又沿着楼梯向上爬半层。直到看见一道锁着的大铁门。   “看好了啊!”程知恩提醒一下梁远,向后退几步,又向着墙快速跑几步,蹦起来,抓住了上面的钢筋把手,蹬着墙爬上去。等脚站在最下面一个把手上,向上再爬一层,才低头对梁远说:“上来!”   梁远才注意到,原来上面是通往楼顶竖直的梯子。墙面上被踩得脏脏的,看样子有不少人这么干过。等程知恩爬上去,梁远一个箭步,也窜了上去。钻出像井口一样的通道,是楼顶小平台,头顶豁然开朗,灰蓝天空笼罩着一大片平房的房顶,也许能看见小半个县城。   楼顶侧面的围栏不算低,横七竖八摆着一些破旧的桌椅,还有一些垃圾堆在角落。   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转头才发现学校门口前的马路上停满了中巴车。售票员们正大声叫嚷着乡镇的名字,招呼学生们上车。学生们从校门口出去,就纷纷上了这些车。这些是开到各个乡镇的小公交。每到县一中放假,这些车就都会挤到学校门口来等着上客。   有辆车要开出去,滴滴两声,却走不动。一个交警举着牌子指挥旁边的车再靠边一些。   转身看后面,就是整个校园。这会儿,校园里都是拎着行李箱向外走的学生。   这还是梁远第一次看到学校的全貌。他翻下平台,踩着墙边的桌子跳到楼顶上。程知恩正坐在一张靠墙的桌子上对他招手。   “你经常来这?”梁远站在程知恩旁边。   “偶尔来。这就是我看到的人最多的时候啦,”程知恩指着西边远处一栋楼,”那就是新建的公安局大楼。小舅上班的地方。”他又指指东面,“那边就是新修的市场。再远一些的楼,是新建的小区。这就是我亲眼能看到的最大的世界了。”   “以后你可以去更大的世界看看。”梁远拍拍程知恩的肩膀。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太小了。如果不是因为程知恩,他可能都不会多看一眼。   “小远哥,大城市啥样?真的跟电视里一样吗?”程知恩好奇地问。   梁远看看桌子上没有灰,坐到程知恩旁边,“大城市?济南和青岛算大城市吧,应该比北京上海差一些。大城市里,好的地方就和电视里演的一样富丽堂皇。也有不好的地方,照样也有穷人。不过城市整体比县里好,有商城,有电影院,有超市,可以随时洗澡,厕所也有马桶,在网上买东西,也会有人送到家门口。”   “其实我挺想去北京看看的。”程知恩眼神里充满向往,“电视里天天播北京欢迎你,里面的北京那么好。又干净又漂亮,人还不说脏话。”   “那以后你就考北京的学校。”   “拉倒吧,哪有想考就能考的,你以为我是你啊。全世界都欢迎第一名,但是不一定欢迎第二十七名。”   外面路上的汽车少了几辆,它们拉着学生返乡了。   梁远看看路上,刚想说话。程知恩跳下桌子,从包里掏出一个地图,铺开在桌子上。   梁远探头看,是一张北京地图。看样子用了很久了,有了一些磨损,折痕的地方有些褪色。上面用铅笔画着几个圈。   程知恩指着右下角一个圈说:“你看,这是赵公口汽车站。很多到北京的长途车停在这。从这里出发,坐公交,这样,可以到□□。还有,这里是清华和北大,旁边是颐和园。”   “你想离家出走?”梁远看着程知恩的详细规划,问出自己的疑惑。   “没有啊!我哪有钱干这事。”程知恩晃着脑袋,“我就是平时看看。有时候我看着地图,就想如果大胆往前走几步,能走多远。总有人说,外面的世界大,想出去看,总得想想怎么出去看吧。”   “你这脑袋瓜子整天想什么呢?”梁远用手按着程知恩的脑袋转两下,“把心思用到学习上不就好了?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多明确的一条路。”   “我就是随便想想。万一考不上呢。”程知恩说着,把地图收起来。沉默一会儿,程知恩开口,“高二要分快慢班了,宋boss说我要是考得差,可能分到慢班去。”   “还有时间。没事。我一个月可以帮你补回来。”梁远拍拍自己手上沾上的灰,“去洗澡,然后吃饭。吃完可以学习。”他觉得这里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宿舍看书。   “洗澡……”程知恩想了想,澡堂子和食堂今晚还开着,周末就关门了。“走!”   两个人回宿舍,带了换洗衣服,去了澡堂洗过澡,到食堂打饭。食堂里就开了一个档口,零星的几个学生在吃饭。   梁远看看程知恩买了一份芹菜炒肉,又买一份红烧排骨,凑过去问:“买这么多菜?”   “回去你就知道了。”程知恩甩甩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这个排骨挺好吃。”说着又对打饭的阿姨说,“我还要一份蒜薹炒蛋,双份的量。”   两个人拎着满满三盒子饭菜,回了宿舍。宿舍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其他人早回家了。程知恩确认一下门已经反锁,才打开自己的柜子,从最里面掏出一个袋子,拎出来放到桌子上。   梁远按亮房间里的灯,解开系着口的袋子,“你竟然藏着酒?”袋子里是大半瓶白酒。   程知恩把手指压在嘴唇上,“别喊,这是以前聚会剩下的,被我带回来了。”说着拿出大半瓶二锅头。“喝一点?咱俩还没一起喝过酒。今晚我要一醉解千愁。”   “程豆豆,你还真是抽烟喝酒啥都干哈?!”梁远问。   程知恩挑着眉毛问:“怎么?怕我这个坏学生把你这个好学生带坏了?”   “行吧!喝点!”梁远说着,把门口的一张小桌子挪到宿舍中间,摆上酒和菜,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程知恩找出两个白瓷水杯,倒了满满一瓷杯白酒,递给梁远,“先热热身。”   梁远吃了一惊,虽然在济南见大人这样喝过酒,但他自己还没有喝过这么满满一杯。在程知恩面前,他不能丢了面子,装作满不在乎地接过杯子。   程知恩端起杯子,碰一下梁远的杯子,“小远哥,这还是咱俩第一次喝酒,碰一个。”说完一口干掉了半杯白酒。   梁远端着杯子,一口酒下肚,像火线沿着食道烧进胃里,一道火苗子腾地一声窜进脑子。梁远感觉到自己的脸又热又涨,后背要冒出汗来。   程知恩也没好多少,斯哈斯哈的喘了几口气,赶紧埋头巴拉几口饭,抬起头看见梁远才惊讶的说:“小远哥,你喝酒脸红啊?”   梁远知道自己的酒量一般,以前篮球赛之后和同学聚会,喝几瓶啤酒还不成问题。没想到程知恩酒量不错,这一口下肚,脸不红,心不慌。“你平时没少偷喝酒吧?”   “没有没有!”程知恩摇头,“我之前也只是喝过啤酒。最多就是小时候喝过我爸杯子里的酒。”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有次他们喝酒,你把你爸酒盅里的酒一口都喝了。你爸一转身的功夫,酒没了。”梁远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是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程知恩笑的咧开嘴角,“我那时候喝完没一会儿就晕了。你记得真清楚啊。”   “我当然记得啊,你睡了一个下午,怎么推都推不醒。”梁远也笑着说,“那时候我爸还在呢,我在床上折腾你,他还过来打了我一巴掌。”   程知恩脸上的眉飞色舞淡了几分。梁远摆摆手,“没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事。来,再喝一口!”   再一口酒进肚,梁远有点头晕。他晃晃头,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水,喝几口。捧着餐盒吃几口饭菜。清醒了一点。   “来,我敬你。”程知恩也吃完几口饭菜,像模像样的端起杯子和梁远碰碰杯,这次小小抿一口,“小远哥,这些年你是不是挺难过的?”   梁远摇摇头,“其实还好。”   “真的吗?”   “真的。”梁远点头,“你不要觉得人没了父母就一定难熬,二叔他们其实对我还行,没苛待过我。虽然没有亲生父母那么好,也有点偏心,但咱也不能要求太高,对不?”梁远从来没对人说过这种话,他也是借着酒精讲话。另外,他也想劝劝程知恩,心里不要有心结。   “对嘛!我还想劝你呢,你自己想通了,真好!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对二舅他们不满,没关系,咱们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别对别人奢求太高了。”程知恩高兴的咧着嘴,给梁远的杯子倒上酒,把白酒给两个人的杯子分完。“我说也是,我爸妈虽然偏心程知嘉,但他们对我挺好的,供着我吃,供着我穿,把我养这么大。我知足了。毕竟嘉嘉是他们亲生的,人不能要求太高。咱们再走一个!”   梁远觉得自己多虑了,估计没什么事情能让这个没心没肺的程知恩产生心结。本来想劝他,现在这家伙反倒劝起自己来。他无奈地摇摇头,抬头看看宿舍四周,四张上下铺的床静静摆着,头顶上的灯亮着黄色的光晕。屋子虽然有点冷清,但身上却是暖呼呼的。   梁远看着程知恩笑脸,轻轻和他碰一下水杯,慢慢喝口酒,“慢点喝。”说着,夹几口菜。   程知恩放下杯子,接着说:“小远哥,你也不用太操心我,我会好好学的,你该参加联赛就去,别耽误了你。”   “我先把你的数学补完。”梁远回答得很干脆。   “你每天给我列知识点,留练习作业就行了。自习课我自己学。”程知恩还不想耽误梁远。   “我给你讲的过程,也是自己复习的过程。不说这个了,”梁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他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他拽也会把程知恩拽进大学校门。他问:“你有没有想过找你亲生父母?”   程知恩晃晃脑袋,“算了吧,不想那么远。”   梁远吃完一口菜,听见程知恩又接着说,“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想想,为什么亲生父母不要我,反而让我遇到现在的爸妈呢?是他们孩子生得多?还是未婚先孕,还是我是被拐卖的?”   “刚谁还说不想那么远?”梁远问。   “这不叫想得远,”程知恩在桌子旁边,端着杯子,“这些想法他自己在脑子冒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应该不是拐卖,小舅还是警察呢。”程知恩端着杯子和梁远碰一下,“我猜可能是其他村子里的人,孩子生得多,就送人养。刚好爸妈当时没孩子,生不出来,就把我收养了。”   “有可能。”梁远喝一口酒,“这样的事情,在农村挺多的。你就别想了,等你再大一点估计就知道了。”   “对。”程知恩跟着靠到墙上,“反正到时候我只认现在的爸妈。”   “你比我强多了。”梁远转头看看程知恩,他感觉酒劲上头,嘴有点不受脑子控制。听见程知恩的声音说着,“你学习好啊,有美好的未来。”   梁远摇摇头,“那天我看到我妈那两个儿子,我真是嫉妒。”   “嫉妒什么?”程知恩的眼睛开始有点迷离,两个人酒喝的太急了。   “嫉妒他们有妈妈,我跟没妈没什么区别。”梁远说,他感觉说出这句话心里突然畅快了。   程知恩沉默一阵,“长大就好了。是吧?”   “应该是。”梁远端着杯子和程知恩碰一下,喝了一口酒。“吃菜,多吃点饭!快点长大!”   程知恩端着饭盆,把几样菜混在一起,和饭拌一下,吃光了饭盆里的饭菜。打个饱嗝。端起酒杯,“咱们干了吧!”   梁远也放下餐盒,端起酒杯,多了几分豪迈,“行,干了。”   程知恩站起来,晃了一下。坐在床上靠着墙,“不行了,晕了。”   梁远也靠着墙坐在程知恩旁边,他抬头看着灯,突然觉得光晕都柔和起来,心底里也一片柔软。   “小远哥,你说我要是你弟弟,你会嫉妒不?”程知恩转过脸,凑近梁远说。   “什么?”梁远没反应过来。   “我原来以为咱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怎么打怎么闹都分不开。”程知恩说,“但其实咱俩没有这关系。”   “你还想要什么关系?”梁远伸手搭着程知恩肩膀,凑近程知恩的脸亲一口。“这个关系还不行?”   程知恩推开梁远,“哎呀,别闹。我跟你说正事呢。”这也就是梁远开他玩笑,如果换做别人,他早就炸毛了。   梁远抬手,痛苦地揉着自己后脖颈。   程知恩还在唠叨,“以后你要是有对象结婚了,咱们两还是要常走动。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梁远伸手搂过程知恩,“豆豆,你喜欢过女孩子吗?”   “啊?”程知恩觉得这话有点表达方式不对,他还是回答,“好像没有,没仔细想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看你那个对象是圆乎乎的脸啊。”   梁远想说我不喜欢女孩,我喜欢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话杀伤力太强了。万一、万一程知恩接受不了。炸弹一旦爆炸,周围一圈就没人能生存了。刚刚他亲程知恩已经是因为酒劲上头,现在勇气已经消耗光了。他头昏沉的躺倒床上,“那就是普通同学,只不过关系好了一点,不是对象。”   “放心,我给你保密。”程知恩凑过来,趴在梁远旁边。“不对,你刚占我便宜,我得占回来!”   梁远探手扒拉开程知恩的脑袋,“程知恩,我现在特别想揍你。”   喝酒后的梁远,这句话说的格外温柔,一点威慑都没有,程知恩在人脑门上吧唧亲一口,“咱们睡觉吧!睡醒了再学。” 23、第 23 章   放假的学校,难得没有吵闹和电铃声,程知恩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阳光在没有窗帘的窗户横冲直闯的照进来,一时有点睁不开眼。他眯着眼转头,对面床上是空的,被子都叠好了。又探头看看床下面,梁远正在桌子上写试卷。   “你是不是人啊小远哥,放假大早晨就起床写作业。”程知恩懒洋洋的翻个身,仰面朝天对着天花板。   “快起来吧,八点了。”梁远没抬头,笔下继续写着字,“小叔来过电话了,让我们去公安局找他,一起回家。”   “哦……”程知恩伸个懒腰。穿好衣服爬下床,看下时间,“八点了。”又凑到梁远旁边,探头看看,“你数学都做到大题了?!”   “你先去洗,”梁远停下笔,“我洗漱很快,你还得折腾头发。”说完又低头继续写一道题的计算过程。   程知恩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拎着热水壶和脸盆去了水房。没一会儿窜了回来。梁远回头看看跑进门的程知恩问,“这么快?”   程知恩用毛巾擦着脑袋,“宿舍楼里空荡荡的,有点瘆得慌啊。”   “切。”梁远不屑地站起来,拿着毛巾去水房洗漱。   程知恩在后面跟着出来,开始刷牙。   梁远在水龙头下接水,快速地洗脸刷过牙。转头看看站在旁边的程知恩。   “我怕你害怕,陪陪你。”程知恩嬉皮笑脸地说,“等会儿出去吃牛肉面。”   洗漱完毕,程知恩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梁远看他身上的衣服,问:“你怎么不穿新买的那件?”   程知恩摇头,“穿回去我妈又要唠叨。”   两个人背着包出门。县一中路两边没有饭店,只有孤零零两家小卖部,其余的都是灰头土脸的农房,加上路边无人打理的荒草,显得有些荒凉。两个人要想找饭店吃饭,沿着马路走到国道边再向南走,才能到县城的主干街道。   “我们走小路。”程知恩带着梁远钻进学校旁边的胡同,七拐八绕穿过家属院,来到一个稍微宽一点的红砖路上。梁远四处打量一下,路边人家的房子破旧,有的都塌了半边,也不见什么人影。“这是个村子?”   “这是县城的北关村,再向前走就到县城的大街。”程知恩向前走着,“这个村说是要拆了盖楼房修新路,结果三四年了没动静,就这样了。”   程知恩带着梁远穿过路,又进入一个胡同。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看见一个人抱着东西嗖的跑过去,后面又追过来几个人,还喊着,“你他妈站住!”   程知恩看一眼梁远,“刚才前面跑的是不是赵坤?”   “好像是。”   程知恩转回身,站在墙角露出脑袋看看,赵坤好像摔在地上,被人拖进对面的一个胡同里去了。胡同里传来叫骂声,隐约还有扑通扑通的击打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要不要去看看?”程知恩犹豫地问梁远。   对面胡同里传来惨叫声,是赵坤在喊,“救命啊!”。   “去看看吧,这动静怕是要出事。”梁远说着,看下四周,在墙边拣起块砖头。   程知恩拉住梁远,从包里掏出一根甩棍,用力一拽,拉长了递给梁远。“你用这个。”   梁远看一眼,“你家伙倒是不少?!”   “防身嘛,”程知恩脸上挤个笑,探出脑袋四处看看,伸手从已经倒了一半的土坯墙后面拽出一个铁锹棒,像拿着少林棍以一样,挥舞一下。   两个人小心地走到对面胡同口,悄悄探头看看。四五个人在打躺在地上的赵坤,赵坤抱着一个包不撒手,在地上打滚。   程知恩缩回脑袋,对着梁远比个嘘。掏出手机给小舅发信息。里面的年轻人拿着一尺长的刀子,不是闹着玩的。发完短信凑到梁远耳边悄声问,“里边四个人,有刀,你能打几个?”   “两个。”梁远也看到里面的情景,手上的甩棍对人的刀子……没戏。   程知恩摇摇头,打算带着梁远先离开。刚迈一步,他手机响了一声。程知恩后悔得想拍脑门,他忘了开静音。   胡同里一个胖子拎着刀走出来,“谁?!”出来的人长得五大三粗,穿着个迷彩的上衣,脸上的肉胖的横出来,但看着年纪也不算大。胖子看见是两个学生,手里还拎着家伙,抬起刀指指:“你们,干嘛呢?”   程知恩只好笑笑说,“大哥,我们路过的。”   胡同里传来赵坤的声音:“程知恩?程知恩快救我,他们抢劫的!”   程知恩苦笑一声,没等胖子动作,直接朝着对方的手抡出去棍子。那胖子躲闪不及,被木棍子砸到手,刀掉在地上。胖子准备弯腰捡起来。程知恩趁机一棒子朝着胖子脑袋砸下去。砰一声,木头棍子大概风吹雨淋的时间久了,砸到人的同时,也断了。程知恩不由得骂一声,“我草!”少林棍变成了“双截棍”,留在手里短短一根。   梁远眼看着胖子捂着脑袋开始摇晃,要蹲到地上,刚准备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刀。胡同里另外的人已经跑了出来。看到胖子被人打了,骂一声你妈拉个巴子,就对着程知恩和梁远冲上来。   梁远手里的砖头对着一个高个子砸过去,就挥着甩棍冲了过去,趁着对方躲砖头,甩棍砸对方手上。高个子手里的刀掉在地上。梁远顺势抬腿踹到人肚子上,放翻了高个子。刚转身,见程知恩在自己身边用断掉的棍子砸开一个长头发的人。要是再晚点,长头发的刀就要砍在自己身上。   梁远把程知恩往后拽,长头发的刀还是劈在了程知恩背的包上面。如果不是因为背的书包,程知恩这下就危险了。   两个人躲开长头发还在挥的长刀。程知恩转身就把手里的棍子扔出去。没砸中,被长头发躲开。但好在缓和一下被攻击的节奏。   黄毛拎着一个黑乎乎的棍子冲过来,被梁远甩着棍子格挡开。这个人头发染了色,一脑袋黄毛,看样子是这四个人里年纪最大的。黄毛手上有两下子,梁远一时打不倒他,被纠缠住。   长头发追着程知恩挥着刀子。程知恩躲闪着想跑开,又担心梁远,一个不小心被刀子剐到了胳膊,火辣辣的疼。他跳着躲开,没站稳,歪倒在地上。刚好旁边是散乱的一堆干树杈,程知恩抓着扬出去一把。   梁远想过来救人,后背结结实实的被黄毛抽了一棍子,向前跑了几步。   程知恩火冒三丈,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他捡着一根大一点的树杈,站起来朝着长头发拍过去。   长头发一刀砍断了程知恩手里的干树杈。看样子树杈已经朽掉了。   不过程知恩已经趁机捡起掉在地上的砍刀,无视对方挥舞的刀,冲过去对着长头发斜着劈了出去。   长头发明显没有程知恩这么不要命,他不想和人对砍,躲开了。这个时候是不能胆怯的,果然长头发被连着挥刀的程知恩劈砍在胳膊上,砰的一声,长头发一声惨嚎,捂着胳膊就往旁边跑。   程知恩才发现原来这把刀没有开刃,预想中胳膊被砍掉的场景没有出现,刀像铁棒一样砸在了长头发胳膊上,自己手震得发麻,看样子对方胳膊好不了。   这一切在很短时间内发生,黄毛赶紧跳出来,看长头发的情况。被梁远踢倒的高个子也从地上爬起来,长头发的惨嚎声提醒了他们,对面这两个学生不好对付。高个子拍一下黄毛的肩膀,两个人对视一眼,黄毛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高个子也拎着砍刀,凶狠地朝着程知恩走过来,“□□妈的,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程知恩才发现自己左胳膊已经有血渗出来,疼的斯哈一声。   梁远看见程知恩受伤,双目圆睁,脸上狰狞,一步迈到程知恩前面,把程知恩掩在身后,“刀给我!”   “没开刃!注意点!”程知恩接过梁远塞过来的甩棍。   梁远接过刀,才沉声问程知恩,“还能动?”   “没事,小意思。”程知恩舔舔嘴唇,他嘴里满是血腥味,舔一口,血里像着了火。   梁远向着对面,双手握住刀柄,掂一下手里沉甸甸的刀,没开刃可以当棍子用。怒喝一声,“找死!”   长头发靠墙坐在地上,惨叫声凄厉。黄毛和高个子面对有了刀的梁远,不由地也紧张几分,不停变换着姿势想找空挡冲过来,黄毛说一句,“看你们还是学生,今天我们放你们一马,赶紧走。”   梁远冷笑一声,“去你吗的。”   程知恩见梁远没有退意,向着对面喊一嗓子,“赵坤,砍死他! ”   黄毛和高个子不由往身后看,他们也担心后面冲过来人。   梁远和程知恩默契的瞬间动起来,冲向行动有点迟缓的高个子。   高个子转头看后面没人,听见动静就又转回头朝着梁远挥动了砍刀,但他没有梁远快。梁远借着冲刺的力量,一刀斜着砍在高个子身上,刀子砸下去,没收刀,他顺着刀的力道,轮着刀子旋转着又一刀砍下去。刀子随着梁远一声爆呵,落下去。   这是□□的用法,迅疾无比的大开大合,古战场上一刀能从头到脚劈开一个人。小时候在父亲和姑父两个退役军人的教育下没少练习,这些年时不时练散打也没落下,两刀都结结实实的砸在高个子身上,骨头绝对会断。这人被砸直挺挺得躺地上,叫都没叫直接昏了过去。   程知恩在侧面护卫着梁远防止黄毛偷袭。黄毛比较机灵,回头看到没人的时候,就往旁边窜了出去。转头就看见高个子已经躺在地上,他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子,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程知恩从旁边捡起转头,照着黄毛就砸过去。砸得黄毛一个趔趄,但黄毛没停,还是向前跑。   梁远抬腿就追,被程知恩一把拉住。梁远顺着程知恩的视线,转头看见长头发正单手拎着刀,往胡同里面挪,他跳过去一刀就砸在长头发背上。人咕咚一声就趴了下去,没了动静。   程知恩没拉住梁远,梁远手上的刀又落下了下去。地上人的脑袋顿时就成了血呼噜。   “可以了!小远哥!可以了!”程知恩冲过去两只手搂住梁远的胳膊,他心跳得极快。有刚才剧烈冲突的原因,也因为梁远暴戾的一面让他触目惊心。他没想到梁远下手这么狠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梁远会毫不犹豫地把人脑袋剁下来。   程知恩用力扯过梁远,抱住梁远的腰,“安全了!冷静点!”   梁远抬起刀,指向墙边的胖子。胖子腿抖得如筛糠,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裤子中间湿了一片。   赵坤贴着墙根走到胡同口,刚好看到刚才的一幕,他腿一软,也坐到了地上。满脸戾气的梁远比那几个抢劫犯还要吓人。   黄毛担心有人追上来,直奔国道方向跑。那边新建的房子多,做生意来往的人多。不过他预料错了,刚刚快到安全地带,突然听见摩托车的动静,抬头就看见几辆摩托警车拐了进来。他愣了一下,掉头就向往回跑。路边还有其它胡同,有机会逃。   摩托上的警察,见到一个拎着刀子的歹徒,直接对着天开了一枪,“不许动!再跑打死你!”   黄毛停住脚,被跳下摩托的警察一脚踢飞刀子,扑倒在地。   梁俊杰在另外一辆摩托上,他焦急地催促,“快!走走走,在前面!”   程知恩听见警车鸣笛的声音,扯着自己左胳膊,发现袖子上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白色的羽毛,还有一些被染红了。梁远帮程知恩扯开衣服,左胳膊上被划开一道小口子,好在不深,流血不算多。程知恩咬着牙,用手抹抹血,抹在自己脸上,又沿着胳膊抹开。   梁远看一眼,没说话,有拎着刀盯着跪在地上的胖子。 24、第 24 章   梁俊杰带着人赶到的时候,胖子正对着路中间的两个人磕头。看到警察过来,胖子哭天抢地的喊,“警察,救命啊!”   摩托车还没停稳,梁俊杰已经看见满脸、满胳膊都是血的程知恩,他亡魂大冒,跳下车,“受伤了?严重吗?!”   程知恩摇头,“死不了。”   梁俊杰迅速检查了伤口,拉过一个警察,“快,送医院去包扎。”   程知恩被人扶着上了摩托车,迅速去了医院。   梁俊杰转头才问梁远,“怎么回事?”   梁远头脑清晰的很快解释说:“我们两个去找你的路上,遇到四个人拿着刀子抢劫,被抢的人是我们同学,我们就和他们打了一架。”   梁俊杰拽着梁远胳膊打量一下,转身一脚踹到胖子身上,“救你马勒戈壁!”   梁俊杰拍拍身上的灰,对着按住胖子的警察说,“压回局里!”转身再看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带着人走过去看看两个人的伤势,指挥着把人架走。走过来低声问:“你俩打的?”   梁远点点头。   梁俊杰在梁远脑袋上呼一巴掌,“不是让你们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吗?”   梁远皱皱眉,“豆豆的手机响了,就被这帮人发现了。”   梁俊杰皱着眉毛,摘下警帽,捋一把头发,“蠢死了!”说完急躁的转半圈,“他笨,你也笨?不知道走远点再打电话?”梁俊杰用警帽敲梁远的脑袋,“你没看见他们都带了刀?多危险!”   “主要是没经验,以后就知道了。”梁远回答。   “还他么想以后,你俩兔崽子能不能让家里省点心?”梁俊杰又把警帽戴上。看看周围忙碌的警察,低声问:“那三个都谁打的?”   “都是我打的。”梁远低声回答,“我们没武器,都是抢得他们带的刀。”   “下手还挺狠,以后注意啊,打架可不能这么打,会把人打死!有点分寸!”梁俊杰低声说。   有警察从胡同里架着赵坤走出来,一只胳膊被托着,好像是受伤了。梁远指指浑身是土,人,说:“这是我同学,叫赵坤。”   梁俊杰抬头叫住几个人,走过去问赵坤:“刚才有四个人抢劫你?”   “是……”赵坤眼泪啪嚓掉出来,像是见了亲人,还冒出个鼻涕泡。   梁俊杰往后挪一点,“他们抢你什么了?”   “笔记本电脑,还有钱。”赵坤还抱着他的包,估计里面就是笔记本电脑。   梁俊杰挥挥手,“带回去再问,把他家长叫到局里。”   一个警察指挥着两个年轻警察在现场拍照,然后走到梁俊杰旁边,打量下梁远,笑着说,“这两小子不错啊,二对四,对方还有刀,撂倒了两个,吓尿了一个。”   “不错个屁!”梁俊杰又伸手给梁远后背上呼一巴掌,“我他妈后怕死了。”说着拎起地上程知恩的书包,指着,“幸亏刀没全开刃,全开刃的话,想都不敢想。”   几个人的目光看过来,才发现程知恩的书包上一道深深的印子,靠近中间的部分已经烂了一个口子。   旁边的警察深吸一口凉气,“妈的,大白天敢持刀抢劫!”   “收队!”梁俊杰对着对讲机发布着命令。   胡同和国道的路口,已经挤满了一堆看热闹的人。见警察压着罪犯走过来,纷纷让开路,开始对着罪犯指指点点。见警察们陆续出来,让出一条道。   医院里,程知恩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才觉得身上发软,手里疼得厉害。胸口烦闷,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昨夜的东西已经消化得差不多,程知恩吐得带色的液体,越吐越难受。   警察轻轻拍着程知恩的背,“没事吧。”   程知恩摆摆手,“没事。”说着又吐一口。肚子里吐空了,才感觉到身上出了一身汗,现在已经冷下来,感觉后背黏糊糊。   医生无奈的带着程知恩换个地方,重新包扎,他按着程知恩的肩膀,“忍着点,消毒疼啊。”   程知恩疼的出了一脑门汗,忍着疼问:“不用缝针的吗?”   “现在都是新方法,我给你用这个粘上,要是以前,得缝五针。”医生说着。   医生处置完,给程知恩打了一针破伤风,“小孩子,别动不动就打架,好好学习。”说着又递给程知恩几张湿巾擦汗,“半个月不能沾水,知道吗?”   “知道了,”程知恩擦着汗,委屈地说:“我这也是见义勇为,我也不想打架啊。”   警察带着程知恩回到公安局,梁远在办公室里坐着,见程知恩进来,一直注视着人走近。   程知恩看着梁远关切的眼神,挤出一个笑:“没事,就一道小口子,处理好了,没几天就长好了。”说着大咧咧坐到梁远旁边,拽拽烂掉的衣服,“幸亏没穿新的那件。”   梁俊杰拎着一件棉衣从门口走进来,“就一道小口子,你弄一脸血!差点吓死我!”   程知恩挠挠头,“不,刚才那话是对小远哥说的,对你们警察的话,就是这场战斗非常惨烈啊。小舅你们得给我发点奖金啊,真的好疼啊。”   程知恩一句话,逗得旁边警察哧哧的笑。   梁俊杰气的指指程知恩,见人受伤了,也舍不得打,把棉衣扔给程知恩。在旁边饮水机接一杯子水,放到两个人旁边。   程知恩在梁远帮忙下,脱下烂了的羽绒服,换上棉衣,低声问坐在旁边的梁远,“你手疼吗?”   梁远点点头,摊开手掌活动下,“有点疼。”握着刀子砍人用力太大了。   梁俊杰靠着桌子,翻着笔录的记录,“你们两个,以后一定要有分寸!今天就是运气好,不然真会出大事!”   两个人点头。他们都有点后怕了。   坐在旁边记录口供的警察开口,“行啊,这两小子。虎父无犬子。梁队,口供记好了,他们这是正当防卫,放心吧。”   梁俊杰把本子扔给梁远,“你俩看看,以后谁都这么说。看完了签个字。”等着两个人签完字,梁俊杰才拍拍那个警察的肩膀,对着两个孩子说,“接下来你们听大勇叔安排。”说完出门去了。   大勇警察合上本子,站起来:“行了,我带你们到楼上玩一会儿。”到了楼上,大勇警察又说,“豆豆,你小舅让你们顺便把新身份证办了,要采集指纹什么的,一趟办清楚。”   “啊?”程知恩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还是跟着人到了行政楼。正有一个女警察等着,不到十分钟,女警察很快给两个人拍完照,采集指纹和血样,“行了,过些天等着拿新身份证就行了。”说着拿着资料去另一个房间。   程知恩和梁远对视一眼,说:“我们好像不是来□□的吧?”   梁远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会是把人打死了,想要法办我吧?”程知恩一半担忧一半夸张地说。   “少胡说。”   等女警察回来,程知恩拉着女警察问:“姐姐,有个事我想问下。”   “叫什么姐姐,叫阿姨!当年我还抱过你呢!”   程知恩莫名其妙的摸摸脑袋,怎么公安局里每个人都和自己挺熟的样子。“阿姨,刚才我们是办什么?   “办新身份证啊。”   “这么草率的吗?不会是□□吧?”   “臭小子!”女警察被逗笑,“你来公安局□□啊?”   梁俊杰陪着一个年纪有点大的警察走进来,老警察指着两个人,“这个就是梁远,这个就是程知恩,对吧?”   梁俊杰接话,“贺局,你猜对了。”又转头对两个人说,“叫贺伯伯。”   “贺伯伯你好。”两个人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好啊,”贺局长伸手拍拍两个人的肩膀,“你们两个小子好样的!徒手对付四个歹徒,救了人。值得鼓励。不过以后可是要注意安全,不能这么蛮干。”   “我们会注意安全的,”梁远义正词严的开口,“毕竟也是我们的同学,我们也不能不管,当时有点冲动了。”   “嗯,回头我给你们学校写表扬信!”贺局长一副很欣赏梁远的样子,转头又看看程知恩,感叹说,“长这么大了,一晃都十几年了。这小子。”   程知恩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尴尬地笑笑,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贺伯伯,咱们这有吃得没? ”   “从小就是个吃货,来公安局都不忘了吃。”贺局指指程知恩,开玩笑说。   “没吃早饭。”程知恩又摸摸肚子,早晨起来什么都没吃,又做了这么多运动。   “小刘你带他们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吃的。”贺局交代。   程知恩跟着人往外走,凑到梁俊杰身边,低声问:“小舅,没我们什么事吧?我们可是见义勇为、因公负伤啊。”   “没事,吃你的饭去吧。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家。”   梁俊杰看着两个人走远,转头对贺局长说,“这年轻的小子们,真得好好教育。个个不怕死,脑子一团糨糊。刚才审讯那个,还问什么时候能回家。持刀抢劫还想回家?”说着摇摇头。   食堂还有些早餐剩的包子和米粥。厨师帮着热一下,端给了两人。探头看了程知恩一眼,又给人添了几个清水煮蛋。   两个人连着吃了几个包子才停下来。   梁远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程知恩剥一个鸡蛋放在梁远面前的碗里,自己就着咸菜吃掉一个鸡蛋,才摸摸肚子,深吸一口气。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开口,“我今天要是挂了,你会砍死那几个吧?”   梁远睁开眼,侧着头看一眼程知恩,又闭上了眼睛。   程知恩叹息一声,“我的命,没那么值钱。以后不要这样。”   “闭嘴!”梁远闭着眼呵斥。   程知恩听出来梁远生气了,又叹口气,“赶紧高考吧。”   梁远鼻腔里重重出一口气,没开口。食堂门口进来一个警察,对着两个人招招手,“豆豆,小远,你们来。”   梁远睁眼看一下,站了起来。   “刘叔叔,”程知恩走近了问,“啥事啊?”   “你们那个同学的父母来了,要当面感谢你们。走吧。”   两个人跟着警察沿着走廊向外走,程知恩又笑着问,“刘叔,那几个坏人怎么样了?”   “都认罪了。”警察又说了几个名字,程知恩唯一记住了那个被打的最狠的高个子李严,这个人竟然和班里一个同学同名。 25、第 25 章   在公安局,和赵坤的父母见过面,梁俊杰先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银行,让梁远办了一张银行卡,才又带着人回家。   回家的路上,程知恩在车后排探头对梁俊杰说:“小舅,那几个人能判几年?”   “三年到八年,也可能更长。还要看看有没有其他案底。”   “他们也是县里的人?”   “不是,是隔壁向阳县的人。”   “你说……”程知恩犹豫,“以后他们出来不会找咱们麻烦吧?”   “怎么着?”梁俊杰斜眼看看后面,“你还想砍死他们?”   “也不是……”程知恩摸摸鼻子。   梁俊杰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打着方向盘拐个弯,清清嗓子,“你们这年纪容易冲动,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有能耐的人不用喊打喊杀,就过得很好。我跟你们说,今天这些人,我见得太多了,逞凶斗狠的,成不了什么气候,你要跟他们一样,一辈子就完蛋了。”   “哦,我知道的。”程知恩答应一声。“小舅,回去能不能别和我妈说啊?”   “现在知道怕了?”梁俊杰在后视镜里看一眼程知恩的苦瓜脸。   “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唠叨我,”程知恩摸摸鼻子,“我最怕她唠叨,没准儿还得揍我一顿。”   “知道怕,以后就别干这么冲动的事。”梁俊杰开车再拐个弯走上国道,“做好事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知道吧?”   “知道了,小舅。”大人面前程知恩表现得一向很乖。   “你呢?”梁俊杰看看副驾驶的梁远。   “我知道,小叔。放心吧。”梁远答应着又问:“那个被打的最严重的高个子李严,怎么样了?”   “肋骨断了几根,肩胛骨断了,脑袋也有震荡。少了也得在床上躺半年。”梁俊杰开着车,看看后视镜,车道两侧是大片的田野,“估计会留下残疾。不过没事,他们持刀抢劫,你们是见义勇为过程中的正当防卫。”   “没事就行,”程知恩看着窗外,惊喜地说:“麦苗都绿了啊,树也抽绿芽了。”   梁俊杰转头看一眼程知恩,这小子还真是心大,刚还在担心挨揍,转眼就没了忧愁。   梁远向窗外望去,麦苗已经返青,路边的田野远处盖上一层嫩嫩的绿色,往近处看却还是黄色土地上枯黄的草。路边的杨树干枯的枝杈上冒出一层淡绿。开学半个多月过去,再从学校出来,仿佛一夜之间世界多了一丝生机。   梁俊杰开车快,半个多小时,车停到了小饭馆门口。程知恩下车,在饭店门口探头向里看看,还没到中午饭点,客人不多。梁春花正在厨房门口忙着弄菜。他想趁着妈妈没注意,蹑手蹑脚走进去把包放进柜台。刚迈步进去,旁边叮咚一声响,一个机器女声“欢迎光临!”   吓得程知恩一哆嗦。   程知恩见妈妈抬头看见自己,马上把包放背后,“妈,咱家什么时候装这玩意了?”还想着趁机会把书包塞到柜台里。   梁春花笑着看儿子,注意到程知恩的小动作,眼疾手快走过来,“你穿的谁的衣服?你这包怎么回事?打架了?”   程知恩挠挠脑袋,回头为难地看看跟进门的梁俊杰。   梁春花转头问梁俊杰,“都办完了?”   梁俊杰点点头,看着梁春花拎著书包,说:“这两个小子今天救了个人。”说着带着梁春花到后院去了。   没一会儿,梁春花和程建国撩开后门的帘子,从后院进来。梁春花绷着脸拉着程知恩转一圈,又拨开上衣检查一遍,一巴掌拍在程知恩屁股上,又拽着程知恩的耳朵,“小王八犊子!你是不是傻,你躲起来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和人打架!反了天了你!”   “耳朵要拽掉了!”程知恩歪着脑袋喊,“我都受伤了,就别打了吧。”   梁春花觉得不解气,拎气柜台边的扫把朝着程知恩的腿打了两下。再多打,程知恩跳着躲开了。边跳边喊,“你怎么不打梁远啊?”   程建国拿着块抹布看着,轻轻踢一脚程知恩,“你还有理了。自己个心里没数?”   “我当时要是跑了,以后怎么在学校里做人啊。”   “小屁孩子还知道做人了!”程建国又踢一脚,“先有命,才能做人。”   “你们还男女混合双打……”程知恩蔫了。   梁春花放开程知恩又检查一遍梁远,指着梁远说:“挺大个子,脑子长哪去了?非得跟着他胡闹,这万一真出点事,我就别活了。”   吃饭得两个顾客都转头看柜台这边的情况,梁春花也不好再大声喊,放下一句,“你们两个,今天别吃饭!饿着吧,好好反省反省!”说着去厨房忙活。   程知恩殷勤的跟进厨房帮忙,梁春花推开他,“你躲开!”   “妈,我知道错了。”程知恩嬉皮笑脸凑过去道歉,“这些天我想死你了。”   “你知道个屁,”梁春花绷着脸绕开,“我不是你妈,我管你错不错呢!”   程知恩愣了一下,又凑过来两手搂住妈妈的胳膊,“妈,别生气了,这次是真不小心了。我都准备跑了的。被人发现了。我错了。饶了我吧,求你了。”   程建国走进厨房,“行了啊,他又不傻,也听进去了,你差不多得了。”   “都是他们小时候,你非得教他们什么格斗,”梁春花开启了暴躁的唠叨模式,“现在整天鸡飞狗跳的,这都和这些抢劫地打起来。”   “那不是防身嘛,这不就用上了。”   “用上个屁,程建国,你没看见那包上的口子!你看看那胳膊上缠着的布!吓不吓人!你要是不教他,他能用吗?”梁春花声音大几分,“你们这些男的,对孩子就是什么不管,除了添乱屁用没有!”   “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   梁春花转头看见贼目硕硕看热闹的程知恩,“你滚出去歇着!”   程知恩见炮火转移,赶紧溜出厨房。他看见梁远在柜台里安静得低着头,写着什么。一眼看过去,就感觉这个人周围是静的,是空的。所有的声音到了他那里就消失了,甚至空气的流动在他那里都停止下来。   程知恩走过去,发现梁远在柜台里铺开一张试卷,拿着笔在写写算算。程知恩趴在柜台旁边看。梁远停下笔,看看程知恩。   程知恩说:“小远哥,你今天好厉害啊。你是这个。”程知恩说着,给梁远竖大拇指。   梁远用手指甲在头皮上向后梳过去,“还是冲动了。”   程知恩狗腿子一样,伸出一只爪子给梁远按摩肩膀,“对啊,是有点冲动了。不过也不怪你,这种场面谁也没办法做到最合适。”   梁远扭着头看着程知恩呵呵笑两声,“我有那么可怕吗?你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七拐八绕?”   程知恩低头,看到梁远正斜眼看着自己,开口说:“行吧,尽然你看出来了,我就直白点,我确实佩服你勇敢能打,不过呢,以后别这么冲动,遇到危险记得跑。你还得考清华呢,犯不着这么硬拼。其实今天他们认怂的时候,可以和他们谈谈。讲究策略嘛,不丢人。”   梁远靠在椅背上,看看程知恩,大长腿伸出去很远,“是,冲动了,但是很爽。”今天这一架打得实在是爽极了,心里的戾气都消散了不少。   程知恩无语,“行吧。你懂了,我就不多说了。”他给梁远肩膀按几下,“我想起上午的事,心里就乱七八糟的。你倒是好,写上作业了。”程知恩看看试卷上,梁远已经写了两道数学大题。   “就是因为心乱,所以才写数学静静心。一旦开始做题,心就静下来了。”梁远又低头拿笔写下一行字。一张试卷,已经快要写完了。   程知恩想吐槽你还是不是人,但看着梁远安静的做题,他没有张开嘴,静静站在那里,看梁远做题。梁远这个人这些年长大了,身上有了有一种磁场,他一旦静下来,靠近他的人也就随之静止了。   门被推开,修车厂何老板的声音传过来,“豆豆回来了,我猜你放假了,肯定在饭馆。”   “何叔,”程知恩笑着说,“你猜对了。我放假刚回来,你想吃什么?”   “我写了几个菜,一会儿送过去。”何老板放了张单子在程知恩手上。   “等会儿啊,我去看看菜齐不齐。”程知恩说着,跑到厨房门口,“爸,菜椒、茄子、虾仁、黄瓜、排骨、牛肉这些都有吧?修车厂的何叔点了几个菜。”   程建国接过单子看看,“都有。”   “没有的你帮我调出来就行,多几个硬菜就行,我在厂子里请五六个人吃饭。”何老板在厨房门口露出头,“嫂子你给算算,我好结账。”   梁春花走出来,按着计算器算一下,“170吧。”   何老板掏出两百块钱放在柜台上,“一会儿还要麻烦送过去,不用找零了。”   “那行,我一会儿让豆豆给你送过去。”   何老板不急着走,打量一下梁远,“小远学习挺好吧?这写起作业来都不受打扰。”   “我哥年级第一。”程知恩骄傲地说。   梁远抬起头,淡淡笑一下,眼神里却是拒人千里的平淡。   “那可真是厉害!”何老板摆摆手,“我走了,你们忙着。”   程建国在厨房里烧菜,烧好一个就放到装菜的笼屉里。程知恩帮忙摞好一笼一笼的笼屉,准备给修车厂送过去。梁春花拉住他,看看外面才低声对程知恩说:“你送菜过去,把菜放到他们门口的门店就行。别到处溜达,也别乱说话,知道不?”   “妈,我知道他是干嘛的,放心吧。”程知恩低声说一句,拎着菜出门。梁远站起来想帮忙,被程知恩拦住,一个人送了两趟。回来凑到梁远旁边,低声说:“我刚打听到了,上午被咱们碰上的几个人,不是县里□□上的人,估计就是隔壁向阳县流窜过来的小流氓,没什么担心的了。”   梁远放下笔,眉头微皱,“你哪里打听的?怎么这都知道?”   程知恩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你以为这个何老板是干嘛的?他有兄弟就是混□□的。那些人,在外面偷了汽车,开回来在这边喷个漆,改了发动机号,转手就卖了。以前都是干没本钱的买卖。何老板厂子里的车,一半都是这个。”   梁远眉头皱的更深,“那你少跟这些人打交道。小叔他们怎么不抓这些人?”   “你傻啊,”程知恩趴在柜台边,又小心转头看看,“人穷了什么都干,你没见那抢劫的吗?这些人又没有在县里偷,老何只是帮着销赃。这么多坏人,就那么点警察,哪里抓得过来,现在就是民不举官不究。这社会不是非黑即白,其实就是不黑不白的。”   程知恩看着梁远投过来有点不耐烦的眼神,“行了,我说多了。这个老何来咱家店里,根本就不是奔着谁。他是奔着小舅来的。他估计想着以后要是有人抓他,小舅能给他通风报信呢。你没看小舅刚才没多待直接就走了。就是不想搭理他。他要是找你套近乎,你别搭理他。多长个心眼。”   “你还真觉得我傻?”梁远在程知恩脑袋上弹个脑瓜崩,他发现程知恩真的给自己很多惊喜,这是一个一半成熟一半幼稚的人。似乎,自己某些方面确实比他幼稚。或许也不该叫幼稚,梁远并不愿意别人觉得自己幼稚。   程知恩撇着嘴躲开,“除了学习好,还真有点。梁远你其实有点幼稚,你知道吗?”   果然被人称呼幼稚了,梁远在程知恩脑袋上推一把,“你说谁幼稚?”   “我心理年龄差不多得三十岁,你心理年龄二十来岁。”程知恩又撇撇嘴。   梁远仔细看看程知恩,“你确定?”心理年龄三十岁的人连恋爱都不懂,还能守着爸妈撒娇,天下奇观。也不知道是程知恩伪装的好,还是成长过程中,某个地方突变过早早慧了。   程知恩以为梁远有点失落,劝慰说:“不过你别灰心,年龄会增长,你很快追上来。但你的智商我是追不上的。以后还得靠你多拉我一把。”   “你把这心思放到学习上,应该能考上大学。”梁远又坚定了让程知恩考大学的决心,这个地方不适合程知恩。   梁春花端出一碗菜,菜上还摆着个大馒头,“小远你先吃,等会儿人多了,就没时间吃午饭了。”   饭菜飘出香味,程知恩低头凑近闻闻。已经炖煮得不再油腻的肉片,泛着微微焦黄色,半藏在海带和蘑菇中间,金黄的油炸豆腐块和肉丸子冒着尖,边上软烂的大白菜给碗里增加了一丝绿色。程知恩吞一口口水,对着梁春花大拍马屁,“我最爱吃妈妈做的炖菜了。比我爸这个专业厨师做的都好吃。我在学校里想吃了,馋得都想哭。”   “没你的份,”梁春花撩一下自己的头发,“小远你吃。”   “啊?”程知恩凑近梁春花,眨着眼睛泫然欲泣,“妈,这么绝情吗?可怜可怜我吧。我才是你亲生的啊,我都受伤了。”   “想吃自己去厨房端!”梁春花用手指头戳戳程知恩,“你让我省点心,比什么都强。”   程知恩果断的转身,小跑着去厨房,脸上的可怜瞬间变成了哼着小曲的洋溢笑容。   中午果然人多起来。梁远让程知恩坐着休息,自己戴了条围裙,给一桌人端过两盘菜。又忙着拿着抹布把刚空出来的桌子擦干净,请来吃饭的人坐下。   梁春花收钱、点菜的时候,还有空和熟悉的人聊两句。   对小店熟悉的客人问一句:“你们家两个帅哥放假来帮忙了?”   梁春花给人找着零钱,“可不是吗,不让他们帮忙还不听。其实多学习学习,只要成绩好,比什么都好。”   梁远见厨房里堆积的脏盘子多了起来,挽起袖子,留在厨房里洗盘子。等人少了一点,梁远洗完一个盘子,对刚出锅一个菜的程建国说:“姑父,平时你们两个人忙的过来吗?要是太忙了,是不是得请个服务员?”   程建国给锅里接上水,“还行,就是中午忙,过去这一阵就好。”说着打着火,烧一锅开水,“不过现在香肠做的多了,确实得找个帮忙的人,我正琢磨这事呢。”   “恩,你们也别太累了,”梁远从水里捞出一个盘子,“以后我和豆豆大学毕业工作了,赚钱就容易一些了。”   “你平时多管着他点,”程建国把炒锅洗刷一下,“他贪玩。本来我还在想,他要是成绩不行,就让他去当兵,省的学坏了。现在你回来了,就多管管他。”   “嗯,我管着他呢。现在他成绩提高一些了。”梁远洗着盘子说,“我看他玩游戏,那个游戏机都被我摔了。早知道就不带游戏机回来。”   “嚯,那他没找你打架?”程建国问。   “没,”梁远笑笑,“再说了,他也打不过我。”   程建国笑出来,“你小子!”说着开火,准备烧下一个菜。   下午饭店里吃饭的人少了,程建国和梁春花开始做香肠。程知恩和梁远到后院帮忙。梁春花赶两个人进屋学习。程知恩没听妈妈的话,说着:“没事,一会儿再去。”又对着屋顶喊一声:“大咪!”   一只黄色大猫的脑袋在棚子顶上避风的地方露出来。程知恩对着猫吹声口哨,猫就在房顶上绕着圈,走到矮的地方跳下来,走到程知恩旁边。   程知恩给猫喂一块肉,然后哼着歌开始帮着烧火,看着梁远绞肉。   程建国抬头看看儿子,“豆豆,你说干这活累,还是学习累?”   程知恩想了想,“爸,你是不是想现场教学,说干体力活辛苦,得好好学习?”   程建国被揭穿的心思,“你知道就好!干体力活,受大累,还不是为你好?”   “各有各的苦,”程知恩摇摇头,“你看啊,干体力活就是身上累,学习可是心里累。”说着看看梁远,“你以为谁都像他一样啊,脑子聪明,基础好,坐在那就能考满分。我们这样的,坐那里,有时候书都看不下去,心里却急躁的难受。有时候认真学一天,第二天一考试,趴窝了,又不及格。心里苦啊。”   梁春花在旁边轻轻踢一脚程知恩,“就你道理多,没文化赚钱多难。有机会让你读书还叭叭个没完。还舔着脸叫苦。你要是让我坐在教室里,我能把书都背下来。”   “你把书背下来,也没用啊,题目还是不会做。”程知恩晃着脑袋说。   梁春花也不管程知恩说的,自顾自说:“你姥爷当年就是没让我念书,小学读完就进厂子干活了。我要是能读高中,肯定能考上大学。”   程知恩同情的看一眼程建国,低声说:“爸,马上就轮到你了。”   果然梁春花转头就说,“我要是大学生,现在怎么也是个局长,我能嫁给你?”说着好像沉浸在美好的梦里。   程建国撇撇嘴,“是,你能嫁给国家主席。”   “别打岔!”梁春花的美梦被打断,很不满意。回到现实继续说道理,“有句古话,那叫什么有文化的管人,没文化的被人管,”说着不满意自己的总结,转头问梁远:“小远,那句古话叫什么?”   梁远往灶台里填一根木柴,转头看程知恩,“姑,豆豆肯定知道,他是语文课代表,语文学的特别好。”   程知恩骄傲地说:“那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孟子写的。”   “对,就是这句话。”梁春花说着,“说到道理,我就得给你好好说说上午那件事,你俩是不是傻?有那么做好事的吗?以后见到这种事躲远点,知不知道!”   程知恩暗道不好,妈妈这一唠叨,绝对就没完了。   饭馆门传来一声,叮咚欢迎光临。然后有人问,“有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暂停更新两天,修文。   感谢提意见的朋友们。 26、第 26 章   程知恩跟着程建国到饭馆前屋,发现来的人是赵坤的爸妈,上午在公安局见过。赶忙给大家做了介绍。原来赵坤爸妈是特意登门感谢的,还带了台笔记本电脑。   梁春花见人拿出笔记本电脑的箱子,就连忙站起来阻拦,“这个太贵重了,可不好意思要。”   赵坤的妈妈站起来又把箱子摆到桌子上,“梁姐,这个就留着给孩子们用。我家里就是卖这个的,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个心意,就别讲究贵不贵重了。两个孩子舍命救了我家儿子,梁队长又帮了这么大的忙,这个情谊可是没办法用钱衡量的。你们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太感谢你们了。”   赵坤家里父母是精明的生意人,话说得极为漂亮。大概看到梁俊杰是刑警队副队长,又见梁远学习好,到程家发现又是个正派的人家,这是想着深入交往。说话做事都极为妥帖。   程建国看得明白,他眼神示意一下梁春花。梁春花笑着说:“那孩子们可得好好感谢一下,豆豆,小远,你们在学校里也要好好和赵坤处朋友。”   程知恩想想梁远上次给赵坤来的那一脚,摸了摸鼻子,“谢谢赵叔叔,戴阿姨。我们和赵坤是同学,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赵坤妈妈高兴了,夸奖两个人几句,又和程家两口子扯起家常,几个人相聊甚欢。   等人走了,梁春花才激动地对程建国说,“原来这就是县里那个家电大王赵如意啊。”   程知恩也才醒悟,给梁远解释:“县里有个叫赵如意的,开家电城好多年,很有名气。县电视台天天打广告。上午主要是赵坤他舅舅说话了,我原来还以为赵坤他爸爸是那个什么局长呢。原来他舅舅是局长。他爸是赵如意,怪不得他平时牛气哄哄的。”   梁春花摸着箱子说,“这两人真是会做人,这电脑可不少钱。”   梁远看看介绍,“不算太贵,这个电脑差不多五六千一台,配置一般。”   程知恩边动手拆箱,“其实吧这叫二桃杀三士,比方说,我要是和小远哥关系不好,我俩就会因为抢一台电脑打起来。”   程建国撇撇嘴,“这送礼送得还不如送点吃的呢。花钱不讨好。”   梁远搭话,“给豆豆用就行。我用不着。”   程知恩打开电脑正兴奋,听见梁春花说:“放家里。豆豆拿着也是打游戏。”   “我打什么游戏啊,”程知恩冤枉的说,“学校里又没有网络,电脑拿着什么都干不了。”   “用它来看看一些光盘课程还是有用的。”梁远说着,“你可以用来补课。”   “行,那电脑就给小远。你拿着。学习的时候让豆豆用一下就行。”梁春花下了决断。   程家两口子继续去做香肠,程知恩胳膊受伤,没去帮忙。留在饭馆房间里,打开电脑稀罕了一会儿,觉得没啥意思,看看梁远正在专心写作业,也拿出试卷开始写作业。   梁远抬头问,“你胳膊不疼?”   “是有点疼。”程知恩的细眉皱一下。“不过还行,忍忍就过去了。”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程知恩抬头看看窗外路上驶过去的汽车,转头看看对面的梁远,这人一个姿势基本没动,还是在写着。起身冲一杯橘子水,端过来,开口说:“累了,歇会吧。”   梁远抬起头,对程知恩笑一下,喝一口水,“还差一点。马上就好。”说着又低头在试卷空白处落笔,填下一行字。   程知恩单手托着脸,静静看着梁远物理试卷的大题空白处落下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字符和数字。梁远的字很好看,规规整整的方块字连笔带着一丝锋芒,连字母符号都写得带着一丝雅致。程知恩看着这些黑色的字一个一个的在纸上出现,心里难得很平静,连梁春花进屋都没有发现。直到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梁远打上一个句号。周围的各种声音才轰然闯入程知恩的耳朵。   程知恩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外面开始起风了。北方初春常常刮风,路边的树在风中轻轻晃动,一个白色塑料袋子被风吹上了天。风呼呼地从在门缝里吹出各种声音。梁春花正在后门对外打量着什么。程知恩凑过去,“妈,怎么了?”   “我和你爸打算在这后院盖一排房子,做香肠用。总比这么漏风的棚子好。”梁春花打量着说。   “可以啊,挺好的。”程知恩也打量着地方,见程建国从外面进来,指着房子侧面接着说,“爸,你们干脆从那里打通出去,盖一排,靠饭店这一侧的留个空间做两个的雅间,到时候有人来聚会吃饭也有地方。靠后院的屋子做香肠和仓库。”   程建国点点头,“有道理。 ”   程知恩见得到鼓励,得意地说,“干脆攒点钱,咱家在后面那块地上也盖个楼房。你看村里乔叔家盖的二层楼多气派。”   “你想得倒是挺美。”梁春花戳戳程知恩的脑袋说,“学习去!”   程知恩想起什么,“妈,今年菜地里种什么?”程家在村里分了两亩地,再加上梁家兄弟三个的地,一共二十来亩地都是梁春花在打理。前年大部分都租给人种了,留了靠近镇上的地块盖了房子当饭馆,后面还留了一块地种菜。   “除了豆角、茄子、黄瓜,我想着种点葱蒜,今年再种上青椒。”梁春花说着又摇头,“这块地,菜还是少种点算了,种点花生玉米,晚上过来偷菜的多,不够闹心的。菜在家里种。”   “那明天我把家里的菜园子翻出来。”程知恩说着,这两年每年春天,院子里的菜园子都是他用铁锹翻一遍地。翻地的时候,顺便施一次肥,就可以种菜了。   “你学习去吧,胳膊还伤着呢,”程建国走过来,“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   程知恩溜溜哒哒回到桌前,铺开数学试卷,也开始做题。先找容易得下手,算完一个,再算一个。写完一张试卷,和梁远的卷子对一下答案。把错的圈出来,见梁远有空,赶紧用笔指指自己不会做的错误内容,让梁远给讲一下。   梁远翻出自己的笔记,简单写下几笔,放在程知恩面前,“你要想解决这道题,需要理解清楚这个知识点,大家通常是用这个方法解决问题的……”   梁远讲完总结说:“数学考验人的逻辑能力和基础知识掌握情况。就比方说,我们学过的知识点是空间里零散的一个一个的点,逻辑就是把这些点用有规律的线串起来,形成一个树状的结构,然后你可以在这个结构里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来解决一个一个实际需要计算的问题。   逻辑是考验智商的,也可以通过日积月累的训练提高。你不笨,记忆力不差,逻辑思维没有大问题。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把基础知识点熟练、完整的掌握,没有形成数学的树状结构。你也没有把解决知识点的方法熟练掌握。所以,我给你的方法,就是把弱项的几项重新讲一遍,让你理解。然后你需要把这些类型的问题,反复做题练习。懂了吗?”   “懂了。你懂得真多。”程知恩崇拜地看着梁远,然后拍马屁说,“小远哥,你讲题的时候和打架的时候一样魅力四射。”   梁远皱下眉,“那我讲下一个类型的知识点。”   梁春花听见梁远对程知恩讲的话,看着两个头对头认真学习的人,说:“你们两个回家学习吧?”   梁远抬起头笑着一下,说:“没事大姑,在这挺好。回去守着床,就没有学习的环境了。”   梁春花点点头,没再说话。她到了后院,帮程建国把出锅的香肠端到通风柜子里凉着。程建国见梁春花把锅盖连续拿起两次,都找不对地方摆放,就从她手里接过盖子问:“你想什么呢?”   “哦,”梁春花神魂归位,“嗐,我看豆豆是真的在跟着小远学习了,这不想着,是不是真得给程豆豆准备大学的学费了。这可不少钱。”   程建国端一盆脏水倒进院子的下水道口,回来低声说:“要是真能考上好大学,就供他上。养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没底吗?这孩子懂事有情义,将来有出息了,对嘉嘉错不了。等我们百年了,孩子们还能互相扶持着。再说了,咱们这么干下去,还是能攒下些钱的。我看你平时就是偏心过头了,到时候要是弄得孩子埋怨,你后悔去吧。”   梁春花听程建国前面说的,还赞同的点头。听到后面,不由地柳眉倒竖,她压着声音掐程建国腰一把,“程建国,你给我说清楚,我哪偏心了?!我什么时候偏心了!村里孩子有几个上大学的?怎么好人都让你当了!”   程建国躲开,给空桶里接上水,“你有理,行了吧。”说完走到旁边点燃一根烟。   梁春花走过去一把敲掉烟,“什么叫我有理?别抽了,一年要多攒几万块学费钱,将来两个儿子娶媳妇,你哪来的钱抽烟!”   傍晚,送走店里的客人,几个人回家。现在天冷,晚上客人少,小饭馆打烊的时候还算早,关门的时候电视机里新闻联播后面的天气预报刚刚播完。到了梁三叔家里,程知嘉已经吃过饭。梁远和程知恩进屋陪梁奶奶聊了一会儿,就带着程知嘉回家了。   程知嘉大概是有段时间没见哥哥,一直黏在程知恩身边。走路的时候,让哥哥牵着手,进了屋子,程知恩打开电脑试着敲两行字,程知嘉都贴着哥哥好奇地看着电脑。看得无聊了,问一句:“哥,游戏机呢?”   程知恩看看正在看书的梁远,“游戏机被大哥摔烂了。”   程知嘉扭头看看面无表情的梁远,低声问程知恩,“为啥啊?”   “大哥生气了,就摔了,很可怕的,你别惹大哥。大哥会打人,他今天还用刀砍了一个坏人。”程知恩板着脸告诉程知嘉。   “啊?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那书包,就是被坏人砍了一刀。小舅还过去把坏人抓走了,刀子这么长!”程知恩比划一下。   “啊?”程知嘉偷偷瞄一眼梁远,也觉得大哥有点可怕。   “大哥一生气就砍了坏人两刀。”程知恩添油加醋地说。   “那砍死了没有?”程知嘉害怕,但还有点好奇。   “差点就砍死了。警察抬着去的医院。”程知恩非常确定地说着。   程知嘉脱了鞋往床里面挪挪,离梁远远一点。一股臭鸡蛋味飘散在屋子里。   “臭死了!”程知恩捏住鼻子,“你去洗脚!”   程知嘉把脚丫子塞进程知恩床尾的被子里,“不臭了!”   “靠,”程知恩跳起来拖着程知嘉下床,“真想揍死你!”直接把人拖到洗漱间。   梁远跟着到了洗漱间,端起水盆,“你别动手,我来。”说着兑了一盆温水,放在地上。   程知嘉呆呆的站在地上,他从来没享受过这个待遇,两个哥哥伺候他洗脚。   “愣着干嘛呢?”程知恩捏着鼻子说,“坐下,脱袜子,洗!”   程知嘉受宠若惊的坐下,脱了袜子把脚泡进水里,又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   梁远捏着鼻子把程知嘉的鞋袜扔到门口。回来洗了几遍手。   程知恩真不知道姥姥他们是怎么受得了程知嘉这味道的,他又按着人用香皂把身上可能有味道的地方都洗一遍,洗脸刷了牙,才放程知恩上床。又警告程知嘉,“不许不洗脚,每天必须洗。大哥最讨厌人不洗脚,他会砍掉你的脚!你看大哥多干净,好多女孩子喜欢他。”   程知嘉打个滚钻进了床里面。   梁远淡淡看程知恩一眼,继续看书。这本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程知恩七扭八歪的字迹:“不是每个逆流而上的人都能找到人生的究极与自洽,不妨热爱,随着时间滚滚向前。”这个人偶尔三两笔的文字,有时候和性格有着莫名的反差。   程知嘉看到大哥的眼神,也看到大哥那张干净好看的脸。他乖乖地拉开被子,靠墙躺下。他今晚就和哥哥一个被窝了。还是自己哥哥看起来软乎乎的,安全可靠。   大家没想到的是,程知嘉从此养成了卫生的好习惯。十几年之后,程知嘉每天晚上睡觉前,想偷懒不洗脚的时候,都会想起大哥那张有点冷又好看的脸。从来没有落下过一天不洗脚。 27、第 27 章   第二天,两个人下午坐公交巴士回了县城。顺路去了趟书店,梁远挑选了十几本书,都是学习的辅导书籍。程知恩看得出,这是梁远给他买的,梁远自己根本用不到这些。付账的时候,程知恩掏自己钱包里的钱,梁远拿出一张银行卡抢先刷了卡。   程知恩好奇地拿过梁远的银行卡,“这好像不是昨天你办的那张吧?”   “那张小叔已经交给大姑了。”梁远接过卡放进书包,“这张是我自己的。我说过,我有钱。”   程知恩拎著书,看看周围没人,低声问:“你哪里来的钱?”   “有以前攒的,也有奖学金。还有几千块钱吧。”   “那你省着点用,”程知恩嘱咐着,“到上大学可要不少钱呢。万一再谈个恋爱,花钱那就多了,歇菜了。”   “你怎么知道谈恋爱花钱多?”梁远接过装书的袋子,两个人走出书店门。   “猴子追过别的班的女孩,我还陪他跑出来过买礼物,他还天天给那女生打早饭,啧啧,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分了。”程知恩感叹着,“谁谈恋爱谁是傻子,白花钱。”   “敢情你不谈恋爱是怕花钱?”   “啊,肯定啊。”程知恩瞪着眼睛,“有钱我自己花多好,给个陌生女人花,我有病啊?”   “好吧。”梁远无语了。   程知恩继续喋喋不休,“我有时候就看不懂猴子、马总他们,为了个女人,啥都能干,出钱出力,至于嘛。我一点冲动都没有。也许以后我随便找个女生搭伙过日子算了。”   梁远继续无语,他算是明白了,程知恩这个人精,竟然在恋爱感情上一窍不通。想想他的学习成绩,看起来这人的脑子都长到为人处世了,其它的啥都不懂。   “你谈恋爱给女孩花了多少钱?”程知恩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   梁远板着脸说:“我没谈过恋爱。”   “行吧。”既然人家不爱说,程知恩也不多问。他看向路边的店铺,一家卖影碟的店铺。门口的架子上挂着花花绿绿的各种光盘。还有几张海报,其中一张是妖艳裸露的女人。他盯着多看两眼。梁远直接走进了光盘店的门。   “靠,”程知恩赶忙跟着进店,“你干嘛?”他不敢相信纯洁的梁远要去买黄片。   “看看。”梁远在光盘的架子上看着。   店铺老板是年轻男人,有点胖乎乎。见到两个男孩在找光盘,开口问:“找什么片子?”说着从柜台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纸箱子,“这里面估计有你们想看的。”   程知恩好奇地走过去,捏出两个光盘,光盘封面上是□□的两个女人,手一抖又扔了回去。“我靠,谁想看这个啊!”   店主拿起光盘看一眼,“哦,小兄弟不好这一口。懂了。”说着从里面翻出几张光盘,“萝莉的、熟女的、苍井空,都有,都有,你自己看,类型很多的,包你满意。”   程知恩挨个很认真地翻过去,一脸镇定地摆摆手,“都看过了,没意思。”只是绷紧站得笔直的双腿出卖了有点紧张的他。   店主一脸不信,这种年纪的小孩子看过什么啊,就爱装B,他从柜台里又拎出一个大盒子,里面乱七八糟摆着一堆纸壳子装得光盘,“小兄弟阅历挺广啊,你这些要是也看过了……”   店主还没说完,梁远拿着几张光盘过来,“买单!”   店主简单翻了翻,把光盘扔进一个塑料袋子,“40块钱。”   “啥?”程知恩惊讶地问,“就这几个玩意40块?大哥,你抢钱啊?”   “小屁孩懂啥啊?”店主有点不耐烦,抄起一张光盘说,“这电影是禁片,知道吧,别的地方你还买不到呢。”   程知恩拿起来光盘看看,“蓝宇?啥电影?”   梁远拿过光盘,一股脑塞进袋子里,拎在手上。“别磨叽了。”说着递给店主40块钱,拉着程知恩出了店门。   程知恩有点不满意的挑着眉,“梁远,你又乱花钱。”   “行了,”梁远继续拉着程知恩沿着路向学校走,他眼里的程知恩,神态有点像大姑。他不由地想起姑父应付大姑的方法,“就这次,以后花钱都听你的。行了吧?”   “你买的什么?黄片吗?”程知恩斜着眼睛看袋子里。   “是著名的电影,周日休息半天的时候看看可放松下。”梁远说完,“你看过簧片?”   “你没看过?”程知恩一脸不屑,“我才不信。”   “你什么时候看到?”   “初中啊,我记得跟你说过啊,在同学家。”程知恩回忆着说,“艾玛,有点恶心。”   “为啥恶心?”   “就是觉得拿人不当人啊,跟看牲□□配似的。”程知恩说着还恶心地皱眉,自己都觉得不舒服,赶紧换话题,“你是不是也偷偷看过?”   “我啊?”梁远停顿一下说,“我也是在以前同学那里看到过。没特意关注过。”   “你看的时候什么感觉?”程知恩暗戳戳凑过来,对着梁远挤眉弄眼。   梁远瞪一眼:“程知恩,你是不是没完了?”   程知恩躲开一点,嘿嘿傻笑。   梁远又迈步走进了旁边的药店。   “祖宗,”程知恩拎着东西赶上来,“又要买啥?咱们钱可不禁花。”   “拿两瓶钙片。”梁远对着售货员说,完全忘了刚才说过的以后花钱听程知恩的话。   程知恩看看价格,选择闭嘴。毕竟挺便宜。   两个人拎着东西回到宿舍,猴子和马总都回来了。两人看见梁远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眼睛都瞪大了,“远哥,你大款啊,竟然带笔记本来学校。”连程知恩手里拿的熟食都顾不上。   程知恩给两个人手里塞块肉,“这是我们做好人好事奖励的,什么大款啊。”   “你做了啥好事?”马总吃着烤鸡肉好奇地问。   “我搀着老奶奶过马路。”   “你是扶了全县城的老奶奶过马路吧?”马总调侃地问。   门外传来敲门声,猴子打开门,赵坤站在门口。   猴子出声问:“赵坤你受伤了?”赵坤虽然戴了帽子,但还是能看见他脑袋上缠着绑扎带。胳膊上还吊着一根带子。   “啊,是,出了点意外。”赵坤说着往屋里走,对着梁远叫了一声,“远哥。”   梁远点点头,没说话。   程知恩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你得休息几天呢,你这是带伤上前线啊。”   “听说要分快慢班了,明天学校还开大会。我妈就送我来了。”赵坤有点不好意思,“豆豆,之前……不好意思啊,这次谢谢你和远哥了。”   “哎,没事。”程知恩轻轻拍一下赵坤的肩膀,对马总说:“其实我是扶着受伤的赵坤过马路,他爸爸妈妈特别欣赏我,就奖励了我笔记本电脑。我还得谢谢赵坤呢。”   马总立刻走上前,扶着赵坤,“坤儿,我从现在天天扶着你,你看什么时候去你家领电脑?”   赵坤笑出声,“你晚了,赶不上这一波了。”然后掏出80块钱,递给猴子,“班长,我先把资料费交了。晚自习就不上了。我和宋BOSS请过假了。”   猴子接过钱,“行,我先把你记上。”说着就赶紧翻出个表格,用笔划上。   赵坤办完事情,准备走,又对着程知恩和梁远说:“豆豆,远哥,我先走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程知恩挥挥手,“拜拜,回去好好养着吧。”   等赵坤走远,梁远递给程知恩一片钙片。程知恩塞进嘴里,喝一口水咽下去。   马总搂住程知恩的脖子,“说说吧,豆儿,怎么回事?你们把人打了一顿?”   “其实也没什么,”程知恩顺势靠在马总怀里,“就是赵坤遇到了抢劫,我和远哥帮了他一下。”   “懂了。”马总也不多问。   “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别向外说了。看赵坤也不愿意往外说。”猴子走过来,“吃饭去吧?”   程知恩掏出160块钱,递给猴子,“侯大地主,小得给你交租了。”   猴子接过钱,在纸上做好记录。一群人出发吃饭。   晚自习宋boss宣布了学校准备给高二高三分快慢班的消息。刚刚放假回来,还兴奋的学生们被浇了一盆冷水。晚自习的时候,难得都埋头看书,少了很多以前嗡嗡的交谈声。   第二天一天上课,课堂的氛围都好了很多。这些考上高中的少年,多数是以前乡镇初中的佼佼者。一直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少年们,第一次遇到了残酷的事实,原来落后的人真的会被无情淘汰。原本一个班的同学,突然会因为成绩不同,再见面,已经不再是同学,而是因为成绩分了阶层。   程知恩表面上看上去嘻嘻哈哈,其实内心也充满忧虑。他成绩27名,30名以后的人都会被拆分出去,打乱重排班。前30名的人重新组建快班。这对程知恩是不小的压力。   梁远看得出来,程知恩今天一天,趁着课堂空隙,已经在数学错题本上多抄了七八道不同类型的题目。吃饭都再也没有高涨的兴趣,点一份番茄炒蛋,一份豆角肉,草草拌在一起填了进去。中午没在宿舍休息,在教室里翻新买的高一下半年数学教辅材料,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下午上了一节课,开大会前,宋BOSS就出现在门口:“一会儿在操场上开大会,虽然有太阳,穿少了还会有点凉。穿得少的现在回去拿衣服,告诉你们啊,别臭美,想臭美的,到时候我让你去主席台前面站着,让全学校都欣赏你的美。”   有人在后面问,“宋BOSS,那带被子去行不?”   “行啊,”宋BOSS说,“只要你有脸裹着被子在前面站着,我带着全班给你鼓掌。”   教室里一群人哄笑。   程知恩在怀里揣本书,和宋BOSS打个招呼,“宋BOSS,我先去广播站啊。”   程知恩要先去广播站,和人一起把设备搬到主席台,调试好设备。他熟门熟路地把广播设备各种器材接好,拍着话筒喂喂两声,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才搬着各自的凳子入场。教务处的老师开始招呼学生再一次对齐椅子和桌子,程知恩跑到主席台边上晒太阳。   初春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操场上,今天的老天爷特别给面子,没刮风。程知恩拉着广播站另外一个高二的学生,一起懒洋洋地趴在栏杆上看学生们进场。有几个高一的学生过来,“学长,我们先回去上课了。”   “走吧走吧,”程知恩,“等你们下课,记得过来把桌子搬回去。其他的我们搞定。”   等高一的学生走了,旁边的同学才问:“梁远呢?”   “他今天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找杨校长去了。”程知恩说着,看到梁远从主席台下面走上来。他趴在栏杆上探出身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找杨校长去了吗?”   梁远走上主席台,“领导讲完话,就是我的演讲,我先在这等着。”   程知恩在怀里掏出书,露出一个角,“你们在这等着吧,我去下面找地方学习了。等快结束的时候我再过来。”   广播站的一个同学惊讶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程知恩跳着下最后一级台阶,“昨天。”   程知恩找到班级的队伍,在后半部分找到马总。刚好看到旁边坐着的赵坤,“不是吧,赵坤,你受伤了还来开会。”   “来听听,没准儿有用呢。”赵坤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程知恩不可思议的晃晃脑袋,跟马总挤着一个凳子坐下。马总干脆把凳子侧面放着,两个人刚好坐下。程知恩坐前面,伸出腿,姿势刚好,靠在马总怀里。程知恩打个哈欠,“我先睡会儿。”暖阳太暖了,让人昏昏欲睡。   马总看看队伍后面,没有出现老师的身影,掏出一本杂志,准备看书。   程知恩被马总动来动去弄得不舒服,睁开眼看看,马总手里正拿着一本《读者》,开口说:“你看这个干嘛?都是糟粕。”   “谁说的?”旁边一个男生接话。显然这本杂志是他的,这位是班级里著名的文艺青年贺丛青。   “宋BOSS说的,读者里面80%都是糟粕。”程知恩接话。   “真的假的?”贺丛青有点不信。拿出另外一本,看样子是本小说。“那这本呢?”   程知恩接过来看看,一本当代的网络作家写的文艺范小说,打开看看,里面一句话悲伤逆流成河,海藻一样的头发。他皱皱眉评价道:“按宋BOSS的标准,这本90%是糟粕。”   贺丛青同学见自己心爱的作品遭到鄙视,一脸鄙夷地看着程知恩,大有明月照沟渠,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问:“那什么样的才不是糟粕?”   程知恩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晃晃,“这才不是。”   马总抢过来一看,《三年高考数学知识点精练》,惊叹地说:“靠,真是服了你。”   贺丛青的眼睛快翻到天上去了。   程知恩把书抢回来,垫在屁股下面。凳子倒着放,确实有点硌得慌,垫这本还有点薄,程知恩又掏出一本,《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两本书垫在屁股下,刚好。办完这事他又伸出爪子在人身上摸一把,“逗你玩的,自己觉得好看就行了,哪有那么多规矩。宋BOSS只是不喜欢那些小布尔乔亚的感觉,每个文学创作面向的读者不一样,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说完躺回马总怀里,“一会儿远哥演讲的时候叫我。”说着又舒坦的戴上耳机。   马总拿下一个耳机,问:“听什么歌呢?”   “远哥的mp3,老天不公。”   “这是啥歌?没听说过。”马总听一会,看看歌名 god is a girl 。他想想程知恩的翻译,笑得直抽。   周围人以为马总一个人要抽风,马总给人讲这个笑话,没讲完自己又笑抽过去。   程知恩烦躁的动两下,“没完了啊?让不让人睡觉了。”   程知恩没睡一会儿就听见主席台的方向传来校领导讲话的声音,这声音像带着魔力,让他越来越睁不开眼睛。   还没到梁远演讲的环节,程知恩就被拍醒了。他抬头看看马总,又扭头才看见宋BOSS站在旁边。宋BOSS见人醒了,说:“我看你不该带凳子,该搬张床下来。”   “那不是床搬不动吗?”程知恩揉揉眼睛小声嘀咕。   周围一片低声的笑。   宋BOSS又拍程知恩脑袋一巴掌,“清醒点,也不怕感冒。”   程知恩抬头望望台上,领导还在讲话。等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梁远演讲的环节。见梁远健步走到立着的话筒前,程知恩带着旁边的同学热烈鼓掌。梁远带着一丝磁性的声音在扬声器里传出来。“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程知恩抬头远眺主席台,看见笔直地站在话筒边的人,用胳膊肘捅捅马总,“马总,咱们远哥真厉害啊。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也不哆嗦。”   马总仰着头听了一会儿,“人和人差别真是太大了。”   梁远讲完话,程知恩又带头鼓掌。全操场以高二602班掌声最热烈。   下一环节是以前被清华特招的学长给大家做经验分享。程知恩又躺回了马总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看着那本《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梁远回班级队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程知恩极其暧昧的姿势躺在马总怀里。他就戳在程知恩面前,没挪地方。操场上学生都坐在凳子上,只有高挑的梁远面无表情的站着,周围同学的视线都看过来。   程知恩跳起来,弯腰跑到队伍后面,把空着的宋BOSS的凳子拎了回来,侧着放在地上,请优秀学生梁远先坐,然后他又以同样的姿势,靠在梁远怀里。   程知恩舒服地躺着,梁远低头闻闻程知恩身上的肥皂味道,把程知恩又往怀里搂了搂。   赵坤看两个人的暧昧姿势,抿了抿嘴。   经验分享进行到下半程,宋BOSS回来了,发现自己凳子不见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程知恩这个小兔崽子搬过去了。全班就他和梁远没搬凳子。   班长猴子坐在后面,他很有眼力,贡献了自己凳子给宋BOSS,宋BOSS摆摆手,交代一声,“一会散会了,你组织大家都把凳子搬回教室去。晚自习让程豆豆找我去背诗。要是凳子少了,你就和他一起去找我背诗。”说完背着手走了。   这个会时间比预期的长,多了一个专家讲学习方法。天色微微黑了,还没结束。宋BOSS在办公室有点担心,打开一点窗户,刚好能听到会场上扬声器的声音。他听到程知恩的声音在扬声器传出来,提醒同学们把凳子带回教室。他放心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放松一下。一局连连看刚刚开始,就听见学校的大喇叭扬声器里程知恩轻轻咳嗽的声音。他心里大叫不好,这些小兔崽子又要闯祸。   果然,扬声器里传来程知恩清脆的歌声: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宋boss笑笑,行吧,不就是唱歌吗,还挺好听。   程知恩的歌声继续传来: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等傻*逼   ……   然后就是话筒被争夺,随后关闭的声音。   “这小兔崽子!”宋boss关了窗,无奈地笑出来。   旁边的一个老师也听见了,笑着说:“老宋,这一届你们班真是卧虎藏龙。”   梁远也听见了,他正在主席台下面拎着宋boss的凳子等着程知恩下来。天色有些微暗,天边开始有一点鱼肚白,微微的风轻抚过脸颊。他看见主席台上开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光下,程知恩正拿着话筒笑嘻嘻地缠一根线。被同学追着,还蹦跶两下。梁远笑了,他突然发现,原来,春风真的可以醉人。   高二602班的同学们听见了,他们还有很多人在操场上没走远,听着操场上空回荡的程知恩的歌声,哄然大笑。女生们笑做一团,有的男生还凑在一起对着主席台方向高声喊:“豆豆,再来一个!”   散场的高三同学听见了,他们听见了歌声,也听到了操场上的笑闹声,他们都莞尔一笑,停下来,在光线渐渐暗淡的傍晚,回头望望主席台方向,有的站立久了一些,似乎在留恋这放肆的青春。赵坤也站在人群中,停住脚步,出神地看着主席台。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28、第 28 章   程知恩的伤口快长好了,最后一次拆包扎,他没去医院。早晨起床,程知恩发现绑扎的胶带掉了一半,估计是半夜伤口痒,蹭掉了。他干脆喊梁远,“小远哥,你帮我整个都拆了吧。”   梁远在床上迈步过来,给程知恩的秋衣退下一个袖子,查看情况。   马总端着盆正准备出门,听到这动静。探头过来看,“卧槽,你这伤的不轻啊。”程知恩胳膊上绑的和之前轻描淡写的根本不符,又补一句,“你也太能瞒了吧!”   程知恩撇嘴笑笑,“不是怕吓到你们嘛,再说了已经过去了。”   猴子穿好衣服,也凑过来看。梁远刚刚把程知恩胳膊上的纱布拆下来,一道钥匙长度结了痂的疤爬在胳膊后面,黑黢黢的一块。   猴子倒吸一口气,“不轻啊,动刀子了?”   程知恩点点头。   “吓死人了,你不怕啊?”马总推推眼镜。   “怕个瘠薄啊。”程知恩一副义薄云天,胆大无畏的样子,挥挥右手,“我还砍了他们几刀呢。”   “你后背也有疤啊?”马总有了新发现。   “那是以前战争的勋章。很久很久以前……”程知恩准备个人介绍他的光辉业绩。   “行了,别嘚瑟了。”梁远小心帮着程知恩拆开最后一圈纱布。程知恩现在坐在床上,少年特有的纤细身材露出半边肩膀,白皙的胸膛也半遮半掩。头发凌乱,脑袋上戳着几撮呆毛,典型一副“钗环凌乱”的柔弱样子,还在装什么大英雄。   马总估计也觉得有点秀色可餐,伸手摸摸程知恩的胸,“你怎么这么白嫩,留下疤可惜了。”   程知恩伸手拍的马总胳膊啪啪响,“摸一把五块钱!你这几下十五块钱!”   马总又在程知恩腰上摸一把,“凑个整,给你凑二十。”   “摸腰的另算,那个十块。你现在欠我二十五!”   “你要是女的,我给你两百五。”马总撇着嘴端起盆,“飞机场还好意思要钱。”   “怎么你还搞性别歧视?”程知恩打着嗓门喊,“记住啊,你欠我二十五块钱!两成日息,明天就三十!”   “别动!”梁远见马总和猴子出门,拿着酒精给结痂的伤口轻轻蹭着消毒,用新的纱布给程知恩缠一下。“别扣,让结痂自己掉。”   窗外早晨的微光并不算亮,头顶的昏黄的灯光照在程知恩身上,让程知恩的皮肤白皙中带了一丝柔色的光泽。梁远觉得程知恩身上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好看,肩膀、腰、腿、脚、手,无一处不好看,像滑润的瓷器。真的就如马总说的,留下疤,可惜了。他的手指轻轻滑过程知恩的后背,心里涨满了某种潮湿的渴望情绪。   初春的温度不算高,程知恩觉得有点冷,他动手拽拽秋衣,准备穿衣服。   梁远轻叹一口气,气息正好呼过程知恩的耳边,程知恩打了个激灵,转头看看梁远。   梁远以为程知恩冷,探手帮着程知恩把秋衣套上。   程知恩套好秋衣,凑近梁远的耳朵,轻轻呼出一口气。   梁远脸上发烫,全身绷紧,迅速往后退去,“你干什么?”   程知恩嘿嘿笑着说:“你刚才对着我耳朵吹气,我吹回来。”   猴子已经洗漱回来了,看见两个人还在床上,“你们还磨叽啥呢?上课去了!”   梁远转身快速爬下床,端起盆去了水房。他觉得全身发烫,直接把头伸到了冷水下。冰凉的水让自己冷静一下。   春初时节,还有些寒凉,是不能用冷水冲洗的。梁远用冷水冲头,到下午光荣的低烧了。   梁远没在意,还有一节课下午课程就上完了,他只是觉得疲乏,想抗一下就过去了。程知恩倒是发现了发蔫的梁远,坐在座位上发呆,像被霜打了的庄稼。程知恩探手摸他额头,差点跳起来,“你怎么发烧了?”   “哪里发烧?就是有点累。”梁远向后仰头,想舒缓下脖子。   程知恩摸摸自己额头,又探手摸下梁远,“走,去校医室。”   “没事,喝点热水就好了。”梁远说着,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干涩。   “你以为你来大姨妈啊,喝点热水就好?”   梁远瞪程知恩一眼,程知恩闭了嘴,又轻咳一声,“听话啊。”程知恩站起来在梁远脑门上摸一下,小时候爸爸就是这么哄自己。   “不用!”梁远不听话,屁股没有离开凳子。   程知恩拉不动梁远,耍赖说:“我胳膊疼了!”   梁远听见程知恩叫,赶紧站起来,被拖着去了校医室。   正在看小说的医生放下书,测完体温,直接开了药,“回去喝感冒灵睡觉,要是烧起来,就吃一片这个退烧。明天还烧的话就去医院。”   程知恩又要了一个体温计,他觉得等下次再生病,就不用找这个医生了,自己来就行,这人每次都是一样的配方。   程知恩又想架着人回宿舍,梁远摸摸脑门,推开程知恩:“不用!我还没病到那个程度。”   程知恩转头观察一下梁远,陪着慢慢走到宿舍。等梁远坐到床边,程知恩拿出杯子给人倒水。“给你,喝水!”说着把杯子递给梁远。   梁远端过杯子,看着程知恩拿药,“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程知恩转头看见梁远要站起来,抬手指着人说:“坐那!不许动!”   梁远坐下没动。   程知恩继续说,“你病了知不知道!”   梁远无奈的咧咧嘴,在济南的时候,从初中就开始住校,生病了自己去诊所开点药,扛着听课就过去了。发烧严重的话,去医院打个点滴,回宿舍睡一觉也就好了。从来没人帮他拿过药,端过水。在他看来,这太娇气了,所以他说:“矫情。”   程知恩的细眉皱起来,“生病可以娇气点!我不嫌弃你!”说着拿着药走过来,想着放到梁远手里,觉得梁远没洗手不干净,“张嘴!”   “我自己来。”梁远说。   程知恩在旁边坐下,“梁远。”   梁远转头看向程知恩,眼神带着疑惑。   “你跟我学,”程知恩对着梁远说,“我病了,不舒服,帮我倒杯水。”   梁远皱眉,“我不需要。”   程知恩气的差点跳起来,“说!不说我揍死你!”   “帮我倒杯水。”梁远干巴巴的说。   “前面还有!”   “我病了,有点不舒服。”梁远声音里带了点润润的声色。   “吃药吧。”程知恩点点头。   梁远张开嘴,被程知恩喂了药。   梁远一口灌下药,看向程知恩,他第一次有这种难以形容的感受,对着亲密的人说出自己生病难受,经历过这么多年的外地求学生活,他已经忘记了这种感觉。似乎心里的某块地方被唤醒了。   “你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你不说,谁知道啊。早晚闷死你。”程知恩唠叨着,“你看我干嘛?躺着去啊。”   梁远爬上床闭眼休息。   程知恩凑到旁边,低头看看梁远的脸。   梁远睁开眼,正看见程知恩的脸,“我真没事。”   “就是你早晨洗冷水洗的,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活过来的。”程知恩的呼吸轻轻扑在梁远脸上,“你睡吧。”   梁远无奈侧头,“你这么看着我哪睡的着。”   “你很少生病,我觉得太稀奇了。”程知恩脸上冒出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可以去教室上课。”梁远给程知恩出一个主意。   程知恩麻利的躺回自己床上,“你好容易生病,我得抓住机会,早请完假了,我要照顾生病的远哥。”   梁远干脆的闭上眼睛睡觉,跟这个话痨搭话,哪里能睡的着。他觉得,这次生病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多不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门口动静,梁远翻身起来看看,是猴子开门进来,程知恩没在宿舍。   “远哥你病了?”猴子小声问。   “有点低烧,没事。”   “喝水吗?”猴子问一句。   梁远发现枕头边靠墙的位置放着保温杯,“不用,我这有。”打开杯子喝一口。起身去洗手间,回来又重新躺下。   门又轻轻被打开。程知恩拎着饭盒回来。   “醒了就下来吃点饭吧,我去小食堂买了牛肉面。”   梁远吃了一碗面,又回到床上继续躺着,他才感觉到全身无力。   程知恩爬上床给梁远测体温,“你烧没退,还高了38.4。”   “没事,正常,生病到了傍晚体温会更高。吃过东西了,睡一晚就好。”梁远眯着眼说一句,他独立自理的能力积累了很多经验。不过这次确实不舒服了,好在有程知恩帮着端水拿药。   程知恩又递给梁远退烧药,“吃这个药。晚上再看看。”   猴子凑过来看看,发现这里完全不需要帮忙,这两个人之间插不进第三个人,“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耐心?”   程知恩撇撇嘴,“照顾病人我才有耐心,不信你现在躺下,我立刻也这么伺候你。”   猴子啧啧称奇两声,拿了水杯去教室了。   程知恩拿着一包东西拎上床。   梁远无力的睁开眼,“什么?”   “医务室买了酒精片,我给你擦擦降温。”程知恩说着掀开梁远身上的被子。   凉凉的酒精棉片蹭到腿上,梁远打了哆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莫名觉得身上更烫。   “忍着点,”程知恩拿着湿巾一样东西给梁远腿上擦完,又把人胳膊擦一遍。最后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脚上。   梁远觉得脚心一凉,收回脚,“这里就不擦了吧。”   “我不嫌弃你,怕什么!”程知恩按住梁远的脚,在梁远的脚心擦酒精,“擦脚才最管用呢。”   一股凉意直抵大脑,梁远却觉得自己全身更烫,连眼眶都发烫。   程知恩擦完,给梁远盖上了被子,“你要多喝水上厕所才行。不行你就睡到刘伟的床上吧,我换一套自己的铺盖。”   程知恩絮絮叨叨,梁远探手抓住了程知恩的手,“豆豆。”   “啊?”程知恩一愣,他本能想抽回手。两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拉过手了。但他觉得梁远手心滚烫,停下动作,任由梁远握着,看向梁远的脸,“我就说人生病了容易脆弱吧。”又探出左手摸摸梁远的额头,“乖啊,我再给你擦擦手……啊……不行,这个擦过脚了。”   梁远深深看程知恩一眼,松开手,闭上眼睛。他脑子里都是程知恩的脸。这间墙面灰白、灯光昏暗、床板坚硬的简陋宿舍里,程知恩像在发着光,让梁远觉得身体轻盈温暖,手边的被子都柔软了几分。   程知恩轻轻下床,梁远又睁开了眼。看着蹑手蹑脚的程知恩,他不敢想万一程知恩以后找别人结婚,自己会是什么心态。或许,会疯。   药发挥了作用,梁远很快觉得头脑昏沉,陷入混睡前,没有了阻拦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没人可以在自己手里抢走程知恩。念头冒出的一瞬间,他突然清醒,冒出一身冷汗。原来一向自以为理智的自己是个疯子。梁远躺在床上叹口气,他觉得这样下去,他迟早被心底的疯狂吞噬。梁远拽起被子,遮住头,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很长,只感觉半夜程知恩摸了几次他的额头。   第二天一早,猴子起床的时候,梁远睁开眼,浑身感觉清爽了,没有昨日的沉重。他坐起来看看程知恩,这个人还在睡。   可能是感觉到动静,程知恩睁开了眼睛,一双大眼睛带着朦胧的茫然转头看看,看到梁远,眼睛逐渐清晰起来。“你好了吗?”声音了带了一丝沙哑和淡淡的鼻音。   梁远点点头,“好了。” 他看着程知恩,刚刚睡醒的程知恩,眼神清澈,眉眼间都是清纯少年气,随着意识清醒,脸上里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一层成年人才有的淡然微笑。   “我昨天多买了一个新的热水壶,热水足够了,你先洗漱吧。”程知恩说着又闭上眼伸伸懒腰,看样子想再睡会。   梁远凑近点看,才发现程知恩脸上多了几个痘,鼻子旁边多出两颗红红的鼓包,变成了真的程豆豆。长了痘的豆豆,还是那么好看。   马总从床上爬下来,看着梁远坐在床上发呆,问:“病好了?”   梁远点头。   “不去洗漱?”猴子端着盆问。   马总笑着对猴子说,“远哥在等降旗仪式。”   梁远瞬间听懂了,他抿抿嘴没说话。   程知恩哈哈笑着,睁开眼,宿舍两个人终于开始开梁远玩笑了。他探出爪子摸梁远,“升旗容易降旗难啊。”   梁远拍开程知恩的爪子,“你脸上这里有两个痘。”   “啊?”程知恩伸手摸摸,跳下床对着镜子左右看看,“还不是照顾你半夜熬夜熬的。”说着倒是满不在乎,去水房,多洗了一遍脸。又用梁远点刮胡刀把嘴唇上的一层绒毛剃掉,   梁远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霜,程知恩莫名其妙接过来,“什么?”   “在你脸上涂一点。”梁远交代说,“消炎保湿的。”   “你怎么跟大姑娘一样讲究呢?”程知恩拿着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牌子。   “长痘的时候管用。” 29、第 29 章   程知恩觉得梁远的病确实好了,都能像大姑娘一样给自己脸上涂脂抹粉了。他接过梁远的面霜,胡乱涂了两下,急匆匆地出门。   快考试了,宋BOSS一定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周里有五天时间,宋BOSS一定会在早自习的教室门口,风雨无阻,等着和学生问上一个小问题。学生们非常佩服这个执着的人,没有人愿意让这个人等着迟到的自己。这些年的好口碑,已经让宋BOSS在学校里声望极高。这次分快慢班,宋BOSS一定会带重点班。大家都想继续待在宋boss的班里。   程知恩也是这么想的,但想学好真的太难了。这一个月在追数学,其他课程就有些耽误,在高中就是这样,一旦落后再想追平就难了。很多人都是这样,某个时期恍惚两个月,就再也赶不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成绩陷入恶性循环。宋BOSS和自己聊过这个问题,叮嘱自己要主动学,甚至找老师补补课。但是很明显,之前一直没有追回来。现在有梁远督促,再加上分班的压力,程知恩这些天,专心扑在了学习上。   睡觉前,程知恩梳理一遍数学知识点;吃饭的时候,程知恩脑子里想着的是英语单词;走路的时候,想的是生物核糖核酸。   去上晚自习的路上,程知恩想的是电磁作用的原理。程知恩正拽着梁远的衣服下摆走着,被拍了一巴掌,抬头才看见宋BOSS站在走廊旁边。   “想什么呢?”宋boss问,程知恩这几天神态迷离,走路都不看人的。和以前一路走着欢声笑语的程知恩判若两人。   “没想啥,晚自习要留作业吗?”程知恩挠挠脑袋。   “没作业,”宋boss和几个学生并排走着,“只是最近不见你去办公室问安,有点不习惯。”   “还不是怕以后没机会和你问安了,我最近爱死学习了。”程知恩晃晃头,“我感觉快死了。赶紧考试吧。”   宋boss笑笑,“适当放松,劳逸结合。”又转头问梁远,“你感觉怎么样?”   梁远回答一向简练,“还行。”   宋boss眼神又看向旁边的马总。马总摇摇头说:“我感觉也快窒息了。”   “快了快了,再忍忍。”宋boss安慰几个人。   程知恩进教室回到自己座位上,决定先把作业做完。写完一页练习卷,发现梁远正在把试卷折叠起来。他探头看看梁远,这人已经把整份试卷写完放到了一边,程知恩哀叹一声,“你真不是人啊。”   马总听见程知恩的感叹,转回头,拿起梁远的试卷翻了一遍。又回头看看自己桌面上的试卷,确认和梁远是一样的,默不作声的把梁远试卷放回来,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我认命了。”   “你考班级前十,年纪前三十,你说你认命了?”旁边的同学惊奇的说。   马总单手支着头,“和远哥这个试卷答案打印机相比,我真的认命了。”   程知恩刚想说什么,眼前突然黑了,“又停电了。”窗外传来一片欢呼声,教室里也传来几声惊喜的叫声。   程知恩在课桌里掏了很久,摸出一根蜡烛,又掏出打火机点燃,在桌面上滴几滴蜡油,把蜡烛放在桌子中间。马总拿一根蜡烛,探出胳膊在程知恩的蜡烛上借个火。   前面几个女生也纷纷过来和有火的男生借火。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半年经常停电,本来已经好了,到现在又来一次。程知恩干脆坐在桌子上朝窗外打量,对面楼也停电了,黑压压的一片,正有男生朝着窗户外面学狼叫,又有人来一声口哨。黑乎乎的学校上空响起各种大呼小叫。知道的这里是学校,不知道的以为自己置身西北荒原。   转回头,教室里闪起点点烛光,程知恩刚好看到梁远在看自己,“你看什么?”   “看你。”   “看烛光里的爸爸?”   啪,梁远的巴掌拍在程知恩腿上。他从小到大,都擅长直接动手,尤其是对程知恩。程知恩以前不这么开玩笑,总顾忌着亲戚关系,现在越来越放肆了。   程知恩疼得揉着腿,对着梁远的胳膊连拍两巴掌,“叫你打我!”   梁远还是盯着程知恩的脸看,“看你可爱。”   “卧槽,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程知恩说完才想起梁远全家也包括自己。   一个手电筒照出来的光圆,从教室门口扫到讲台上,宋boss出现在教室门口,“都别看书啊!眼睛都看坏了,程豆豆你是准备给大家唱首歌吗?”   “啊?”程知恩惊讶地转过头,“我不会啊?”   “我听你那天在操场唱得挺好。”   班级里一阵轻笑,跟着起哄,“豆豆,来一个!”   “我记不全歌词……”   “那你背三首关于蜡烛的诗,背不完还是唱歌吧。”   “一首行不?”   “五首。”   程知恩立刻背出“蜡炬成灰泪始干”   “还有四首。”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还有三首。”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还有两首。”   程知恩背不出了,想半天,说:“宋boss我辞官归隐行不?”   “把歌唱完了再走。”   “我找到歌词了!”纪慕雅跟着起哄,贴心地给程知恩送过来手抄的歌词。“你唱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抄歌词呢?”程知恩想掐死纪慕雅。   “来一个!”又一堆人起哄。   程知恩坐到桌子上,在蜡烛光里端着歌词本,“我要是唱错了,你们谁敢笑话我,我就揍你啊!”   宋BOSS带头鼓掌。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高二602班响起了程知恩清脆的歌声。程知恩唱歌有天赋,唱的虽没有原唱好,但唱得也别有韵味。学生们坐在昏暗的烛光光线里,静静听着清唱的歌。   梁远抬头看着在唱歌的程知恩,烛光照着这个人神采奕奕的脸。梁远心里像沸腾的海,掀起一个个滔天的浪头。这个笑着坦然唱歌的人,在黑暗中仍然光彩夺目的人,应该属于自己,不能属于他人。   程知恩低头对上梁远的眼神,顿了一下,歌词到嘴边接不上了。他脑筋一转,骤然改了歌曲,开始一脸惫懒的唱:“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教室里响起嗡嗡的笑声,程知恩这个惫懒的样子唱这首歌正合适。   程知恩拍着梁远的肩膀唱,“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班级里开始有人小小声跟着唱。唱到高潮部分,他吼一嗓子,“一起唱!” 602班里的男生们一起吼:“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名扬……”   声音哄的一声炸开,整层楼都听得见,宋BOSS赶忙关了门。一首歌唱完,还没来电,宋BOSS又想起新办法。   “一人讲一件小时候的趣事。”宋boss在屋子里走两步,“梁远,你先来。”   梁远从自己的情绪里出来,轻咳一声,“暂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表演个节目。”宋boss说,大家都想看好学生出糗,一帮男生也跟着起哄。女生们也在昏暗的光线里转回头,期待地看着梁远的方向。   “先让我想一下,”梁远见班级里氛围良好,不想扫兴。不过他可没有程知恩那么厚脸皮,是不可能表演节目的。他突然看见程知恩看过来的目光,开口:“小时候程豆豆犯错误,被他爸追着打。他很倔,跟他爸犟嘴,说‘我凭什么听你的?’他爸骂他,你吃老子饭长大的,就得听我的。接过豆豆说‘我是吃党的饭长大的。’ ”   程知恩一脚踢在梁远腿上。教室里哄堂大笑。   马总还特意转回头来,“想不到你小时候觉悟这么高。”   教室里有人喊程知恩讲一个梁远的糗事。   程知恩打声说,“再让我讲,我可讲鬼故事了!你们低头看看脚底下是不是多了一双绣花鞋?”   教室里女生们大声叫着喊:“不许讲!”   烛光摇曳里,实在是讲鬼故事的好环境。男生们为了表示自己胆子大,纷纷弄出各种响动衬托鬼故事。602班里又是一番哄闹。   程知恩跳下桌子挤着梁远坐好,鬼故事没吓到人,把自己吓到了。   宋boss拍拍桌子喊,“纪慕雅讲一个。”   纪慕雅大咧咧地说:“也没什么,我讲个,就是我高一上晚自习回家,我爸晚上都会在小区的路口迎迎我,那天晚上我骑车过去,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也没有细看,就喊一声爸爸,等我过去,才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生。当时我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教室里又一片笑声。有的笑点低的要喘不过气。   程知恩靠在梁远肩膀上,听着别人讲笑话。讲不上来的,就被要求表演个节目。他凑近梁远耳朵边说,“你说咱们小时候,咱俩凑一起,有好多好玩的啊,现在越长大越不好玩了。”   梁远抬手揉着程知恩的脑袋,“长大了还不好啊?自己赚钱自己花,没人管了。”   “赚钱好难。”程知恩呼出的气在梁远耳边轻轻拂过。“你说咱们以后会什么样子啊?会有钱吗?”   “肯定会啊。”   “你怎么这么自信啊。”程知恩懒洋洋地说,“我觉得我以后实在不行的话,开个小饭馆也挺好的。”   “有点出息行不行?”   “行行行,”程知恩还懒洋洋的靠着梁远,“以后你开跨国大公司。行了吧。”   “别人都是信心满满,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开小饭馆呢。”梁远轻声问着。   “因为别的人会幻想啊,我这个人比较脚踏实地。”程知恩说着,掏梁远的兜,掏出几块糖。“你兜里竟然有糖。”梁远小时候经常在兜里装几块糖,程知恩想起来,就会摸出一块吃。前两年梁远已经不装糖了,没想到现在又装了糖。   “饿的时候吃。”   “我吃一块。”程知恩剥开糖纸,“小时候为了吃块糖咱俩都能打一架。要不要现在咱俩打一架?”   “不和你打。以后也不和你打了。”梁远看着烛光里的程知恩,低头剥糖纸,像一个偷吃的小孩子。   “不敢和我打了吧,嘿嘿。”   梁远看着程知恩,坚硬的心里突然化作一团柔软,说,“舍不得。”   “卧槽,”程知恩推开梁远,“别这么肉麻,该打还是得打。”   又一个同学讲着趣事,程知恩配合的大笑几声。突然,屋子里一片光明。来电了。教学楼众多学生同时“噢”一声,包含着无数的惋惜。   宋boss拍拍手,“行了,继续学习吧。把蜡烛都吹灭了。”   程知恩开始写作业,遇到物理难题,回去翻课本。翻完课本有点思路了,开始坐在那里在脑子里模拟题目里的场景。从电流到电容,还有摩擦力。在脑子里想象这个人动作。   梁远罕见的没有静下心来,他侧头看着程知恩。今天,他看到了背诗的程知恩,看到了唱歌的程知恩,看到了靠自己肩头的程知恩。他的心静不下来。他看着这个人一会转笔,一会撩起刘海,一会歪着脑袋思考。梁远一直侧头看着,直到程知恩开始扣脸上的痘了,他抬手打掉程知恩的手,“别扣,会留疤。”   程知恩转头看看。梁远问,“用不用我给你讲?”   “不用。”程知恩摇摇头,下笔写一道物理大题,练习卷已经写了一半,又陷入自己的思路里。   到晚上宿舍熄灯了,程知恩挤在马总旁边,借着马总的台灯光,整理数学笔记。知识点看了一遍了,但是树状结构还没有做完。他还需要在纸上画一遍。   梁远坐在桌边,拿本书翻着。时钟指向12点。两个人还在挑灯夜战。梁远合上书,拍拍程知恩的桌子,“睡觉,不然影响明天了。”   程知恩爬上床,拖了衣服直接钻进被窝,一句话没说,带着满脑袋数学知识入睡。 30、第 30 章   月考终于在一个周末到来了。周六周日考两天,学校还特意征用了高一年级的教室,作为考场。梁远和赵坤分在了同一个考场,最后一场考试梁远走出考场门口的时候,赵坤在后面赶上来,“远哥,考得不错吧?”   梁远看得出,赵坤这种略带尴尬的打招呼方式,笑一下说:“还行。”   “羡慕你们这种学习好的。”   梁远看着赵坤还用绳子吊着一只胳膊,“伤还没好?”   “快好了,”赵坤说着,“下周就拆了。”   “下个周日半天假,去我家玩吧。我请了几个班里同学吃饭,我爸妈特意让我邀请你和豆豆过去。”赵坤看到出,程知恩听梁远的,梁远要是不同意,程知恩也不会答应。   “我问问豆豆,”梁远看着赵坤有点急迫的眼神,淡淡笑一下,“有时间的话我们肯定过去。”   赵坤高兴的点头。   两个人走回教室门口,宋BOSS正在站在门口,他朝着梁远招招手。梁远走过去,宋boss问:“这次题目难度怎么样?能考多少分?”   “还行,不算难。”梁远点点头,“分数还不好说,目前看还没有不会做的题目。”   “行啊,知道谦虚了。”宋BOSS拍拍梁远的肩膀。“数学成绩出来了,你满分。”   梁远嘴角上翘一下,点点头,“程豆豆多少分?”   “他这次不错,119。有提高。”宋boss也表示满意,“月考之后,数学竞赛辅导班就开始了,你先去试试,参不参加联赛再说。你们赵老师也是名校数学系毕业的,还做过特级教师。我相信对你还是有好处的。”   “嗯。”梁远又点点头。   宋boss掏出一个钥匙,扔给梁远,“老杨给你的福利,广播站旁边的空屋子的钥匙,你们数学辅导就在那,也可以在那自习。二十四小时供电。你负责管了。有事就去找老赵、老杨。”   “好。”梁远接过钥匙。   宋boss点头,准备转身回去,又转回来,“对了,程豆豆那边你不用逼那么紧,人得劳逸结合,你没看他现在走路都没笑脸了,整个人迷迷瞪瞪的。别绷太紧了 ,反而效率低。得循序渐进,心理健康也很重要。”   “我知道了,谢谢宋老师。”梁远诚恳地说。   “知道就好。”宋BOSS满意地点头。转头看见程知恩沿着墙根溜过来。“豆豆。”   宋BOSS的手在程知恩眼前晃晃,程知恩才停下来,茫然地抬起头,“宋boss啊。”   宋boss看看程知恩脸上重新冒出来的两颗红痘,“感觉怎么样?”   “没有感觉,”程知恩摇摇头,“我现在一片迷茫。”抬头看到梁远,他清醒一些,对宋boss说,“我要和梁远一个班,要是把我分到慢班,我就去跳楼。”   “去去去,回宿舍玩去。”宋boss挥挥手,“梁远,赶紧带他玩去。”说完,又走进教室,对着教室里坐下来的人说,“别学了,不上晚自习了,都给我滚出去玩。今晚谁学习我揍谁。”   梁远带着程知恩,打了饭,背着包到了广播站旁边房间门口。   程知恩见梁远掏出钥匙,“你怎么有钥匙?”原来这是间仓库,放着一些电脑设备和档案,平常人进不去的。   “这间屋子是数学辅导班,以后归我管。”梁远推门进去,随手打开灯,屋子里雪亮一片。   程知恩才发现这间屋子格局变了,以前的设备已经搬走。摆了两三排桌子,靠墙还摆着一排空柜子。前面没有黑板,戳着一个大大的白板。白板旁边还摆着一台大大的液晶显示器。   “我操,太奢侈了吧。”程知恩感叹着,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转身去研究显示器。   梁远反锁上门,在墙上找到插座,把笔记本电源插上,开了笔记本,又用视频线连上显示器。   程知恩看到显示器亮起来,显示出视频画面,惊叹地说:“放电影啊?太爽了吧!”   音箱里传出电影开场的音乐,程知恩赶忙找个合适的位置,端着饭盒,准备边吃边看。   梁远拉上窗帘,关了房间里的灯,房间里顿时有了电影院的感觉。   一个科幻片放完,程知恩意犹未尽,他端着杯子喝口水,探手碰碰梁远,“还有没有,太爽了。”   梁远给电脑里放一个光盘,开始播放第二部电影。电影画面里胡军出场,弯腰打着台球。程知恩转头,“中国片啊?啥内容的?”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梁远在程知恩旁边坐下。   电影里出现胡军和刘烨亲密镜头的时候,程知恩惊讶得下巴要掉了,指着屏幕对梁远说:“远哥,他、他、他、他们都是男的啊!”   “是啊,男的啊,两个男的也很正常啊。”梁远故作镇定的对程知恩说,全身僵硬地看着程知恩脸上的表情,见程知恩目瞪口呆的样子,又补充一句,“同性恋在美国和欧洲也可以合法结婚。这个电影获过国际大奖,情节不错,看吧。”   程知恩看看梁远,又转头看看屏幕,歪头想一会儿,“这叫同性恋啊?”   “啊,”梁远紧张地看着程知恩,“是。”   程知恩凑梁远近一点,“你还记得咱们村旁边的合丰屯那个方家吧?”   “谁家?”梁远茫然地摇摇头,他不知道程知恩思路又飘哪里去了。   “哎呀,就是那个方家嘛,他家儿子叫方什么,十七八就跟一个男人跑了。那时候我六年级吧。反正还没读初中。他儿子在镇上榨油厂打工,和一个外地来的三十多岁男的跑了。这事传得好多人都知道了。原来这是同性恋啊。”   “啊。”梁远不知道怎么接话。   程知恩继续喋喋不休,“你知道那个方家的儿子后来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梁远摇摇头。   “死了,”程知恩继续凑近一点,“那是我初三吧的春天吧,反正差不多也是春天,听说是得了什么病。死在外地的,就骨灰回来了。他爸都没让骨灰进家门。直接埋路边了。可怜哦。”   程知恩的声音在梁远耳朵里嗡嗡作响,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大了很多倍,感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干涩的咽下口水,“也不是所有同性恋都可怜,也有很幸福的。”   “嗯,”程知恩点头转回到屏幕上,“这个男演员还挺好看的。”   过了一会儿,镜头里又出现胡军和另外一个男的亲热的镜头。程知恩气愤地指着屏幕,“我操,同性恋都是什么玩意啊,谈恋爱就谈恋爱呗,还乱七八糟胡搞。你看看,那个男的扭捏矫情的样子,跟个狐狸精似的,恶心死我了。”   “行了,”梁远抹一把脸,“电影剧情,都夸张了一点。”梁远想把电影直接关了,还是忍着继续了下去。   电影里演到胡军和刘烨提到:就是玩一玩。程知恩拍着桌子点评,“我最看不起这种人。垃圾。他配不上蓝宇。”   电影剧情进展到两个人分手,程知恩挥着拳头给蓝宇鼓劲,“赶紧找个更好的,离这个糟老头子远一点。”   电影剧情进展到结局,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的音乐响起,房间里静下来,梁远转头看程知恩。程知恩静静看着屏幕,脸上挂着一道泪痕。程知恩抹掉眼泪,对着梁远挤个笑,“这个蓝宇太可怜了。我想起那个方家的儿子了,可能他也一样的。也许还被人骗了。”   “人有好人坏人,同性恋里面也有好人和坏人。”梁远程说着,在电脑屏幕上关了播放器,他没有勇气看程知恩。   程知恩伸个懒腰,起身看看时间,“快9点了,还能再看一个,还有没有,今天好过瘾。”说着翻出梁远带来的光盘,“这个是外国的?”说着放进光驱。   梁远想拦着程知恩,“别看了,不早了。”   “再看一个嘛,难得这么放松。”程知恩用手当着电脑,不让梁远操作。   电影屏幕上显示着噼里啪啦的枪战片。程知恩看的津津有味,电影放到一半,程知恩喋喋不休的观影方式中断了,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转头对梁远说,“小远哥,我觉得不对劲。”   梁远紧张得咽口唾沫,“哪里不对劲?”   “你不会是同性恋吧?”程知恩直白地问,“你跟我说实话。”   电影里是紧张的汽车追逐镜头,砰的一声,一辆汽车翻滚着爆炸了。   程知恩追问一句,“不然你特意给我看这个电影干嘛?”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梁远觉得自己头皮都是麻的,好像血在迅速流淌,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他看见暗淡光线里,程知恩明亮的眼神。   屏幕上是汽车高速拐弯的急刹声音,□□吐着火舌哒哒哒的响。   程知恩摸摸鼻子,“也不怎么样,我不会歧视的,”说着想了想,“你如果是的话,千万别被坏人骗了。”   梁远又咽一口唾沫。   “不对啊?”程知恩又一惊一乍地说,“那女孩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普通同学。”   程知恩静静想一会儿,又挠挠脑袋,“我觉得有点别扭。”   屏幕上砰的一声爆炸。   轰隆一声,梁远觉得自己的心跌到了谷底,万念俱灰。   “别扭什么?”梁远艰涩地问。   “你有喜欢的男生?”   梁远艰难摇头,空气像凝固的实体,禁锢他的身体。   “我受不了别的男的和你那么紧密!你以后要是领一个男生当对象,他也叫你哥,我有点别扭。我得叫他啥?”程知恩挠挠脑袋,“你还是找个女孩子结婚吧,行吗?”   梁远突然觉得有了一丝缝隙,给自己送过来流动的空气,他努力抬起手,拍在程知恩脑袋上,“看个电影想那么多,看你的电影吧。”   屏幕里的警车拉着警笛追着这前面的车狂奔而去。   程知恩没在说话,盯着电影屏幕看着。梁远看过去,也不知道程知恩有没有在看电影。梁远一直期待着什么,或许是期待程知恩能说点什么。但直到电影结束。程知恩站起来,“走吧,咱们快点回宿舍吧。”   两个人收拾完东西,回宿舍。一路上,程知恩有点闷闷不乐。梁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沉默的走着。   他们都需要一个答案。   梁远跟在后面深吸一口问:“你讨厌吗?”   程知恩立刻转回身,“我不讨厌。真的。你别多心。”   梁远没再说话。   回到宿舍,马总问:“你俩干嘛去了?”   “学习。”程知恩说着,“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学习不快乐,两个人都不快乐。   梁远觉得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丝尴尬,程知恩不像以前那样,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每次不由自主靠近了,又一下子弹开。   梁远忍了两天,直到月考成绩排名下来,程知恩成绩提高到了第19名,也没见他有多高兴。以后的晚自习,梁远要单独去上数学培训班了,程知恩还没回归正常状态。   梁远快要疯了。没人能看出梁远快疯了,他的脸似乎天生只有一种表情。只有梁远知道自己快要疯了。他一直期待程知恩能回应,后来没有结果,他希望程知恩能接纳,并给自己留一丝希望。他仔细考虑过,他相信看似大咧咧,但心里相对成熟的程知恩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没想到事情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过去。梁远知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晚自习下课,梁远看着走在前面的程知恩,深吸一口,一把拽过程知恩,拽着人到旁边偏僻的角落,“有什么想说的话,你说吧。”   “什么话?”程知恩有些疑惑。   梁远干脆挑明:“你这两天是不是躲我?”   “没有啊。”程知恩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程知恩我告诉你,你再躲开我,我可要揍你了。”梁远话说的硬气,语气里却带着紧张,眼神也紧张的盯着程知恩。已经很多年了,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像是在等待宣判。   “哎呀,”程知恩揉揉脸,“我没躲啊,只是觉得脑袋乱呼呼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程知恩眨眨眼说,“你以后怎么办?找个男生在一起?姥姥他们不会同意的。”程知恩这些天想的最多的就是,梁远以后可要怎么办。他甚至借了赵坤可以上网的手机查了资料,他有点同情这个群体。他觉得,梁远就是个麻烦精。   梁远牙齿都要咬碎,“以后再说以后,等过十年,也就没人管我了。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人能管我。你是不是讨厌我?”   程知恩反应过来梁远的意思,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嫌弃的意思!不讨厌!我只是担心你以后。你得给我点适应的时间吧。”   “以前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梁远按着程知恩的脑袋。   “也对。”程知恩点点头,“现在学习最重要。”他有点犹豫地说着,“不过……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不准谈恋爱,知道吗,就是……学习最重要。”   梁远静静看着程知恩,眼神里是疑问。   “哎呀,”程知恩烦躁的挣一下,抓狂地说:“就是你不许弄个对象回来,想想就烦!操!明明我才是你弟弟!”   梁远心底燃起一团火,腾的一下把世界照亮,他忍不住有点想笑,他点头,“好,不会的。我保证。” 老天爷终究是给自己留了一丝生机。   不能再深入说了。梁远打量一下程知恩,用手比划一下他头顶到自己的位置,转移话题,“你这些天就是在考虑以后怎么办?”   “对啊,不然还能想什么!”程知恩站在梁远面前,挺直胸膛比一下。“我好像比原来长高了一点。我原来到你这里。”程知恩打个手势。   梁远觉得自己得像程知恩的“没心没肺”学习一下,感觉这样比较容易快乐。   程知恩抬头看梁远,这个拐角头顶是暖气管道,从锅炉房伸出来,往宿舍楼方向延伸。教学楼和宿舍楼的光都照不到这里。抬头看,就能看到点缀的星星的夜空。   梁远也抬头看看,两个人沿着这条小路往后走几步,抬头向北看到更宽阔的星空。程知恩玩心大起,他沿着支撑暖气管道的铁架子爬上去,坐在铁架子上面,对着梁远招手,“上来啊。”   梁远把挎包背到身后,也沿着架子爬上去。坐在程知恩身边。程知恩示意,“看!”   梁远抬头,遍布繁星的辽阔夜空。   “小时候,空气好,能看到整个银河。可惜现在不行了。只能看到这点星星。”程知恩抬手指着天空,“你知道那是什么星座吗?”   梁远摇摇头,“我只能认出北斗七星。”   “我也是,”程知恩换个方向,找出北斗七星,“那个就是吧。我能看出勺子的形状。”   “恩。”   “还有北极星。”   “恩。”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星星。   程知恩突然开口,“以后你也会陪你对象看星星吗?”   梁远无奈地拍下自己的脑袋,“你能不能别提这茬了?”   “我生气啊!”程知恩郁闷地说,“梁远,我现在就想打你一顿,不,还是打你对象一顿!”   “闭嘴!我要看星星。”梁远瞪程知恩一眼。   夜空里,抬头盯着星星看久了,就会觉得星星真的在眨眼。   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女声说,“好了,从这转过去就是女生宿舍了,谢谢你送我的试卷。”这是纪慕雅的声音。   马总有点紧张的声音传过来,“不客气。我也是拿到了衡中试卷和同学分享一下。我也从这穿过去。”   两个人影走过来,又走过去。程知恩探出头,看过去,果然是马总和纪慕雅。他刚想说话,被梁远捂住了嘴。等两个人走远,梁远才松开手。   “呸呸呸,”程知恩吐掉嘴巴里的土味,“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好上了。妈呀。” 31、第 31 章   程知恩和梁远回到宿舍,洗了手,程知恩直奔正在台灯底下刷题的马总。“听说你拿到了衡中的试卷,也不跟我们分享下!”说着就直接用胳膊环住人的脖子,“把试卷交出来!”   “你听谁说的?”马总回头问。   程知恩松开马总,转半圈打量一下,“马总,我才发现你穿着打扮、眼镜都变了啊。比以前洋气啊,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哪有啊,没有啊。”马总矢口否认。   “我不信。”   马总从旁边拿起一摞试卷,“自己去复印,我家里托了很多人情才拿到的。”   程知恩翻开,才发现是衡中各个科目的试卷。转手递给梁远,又凑到马总身边说:“不要企图用试卷掩盖你谈恋爱的阴谋。说说,你是怎么追上纪芙蓉的。”   “还没追上呢,”马总说话,换个语气,“不是,真没想着谈,这不得高考嘛,等高考之后再谈。你怎么知道的?”   程知恩在马总身上嗅嗅,“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纪芙蓉的味。说,你俩偷偷干什么了?”   “你属狗的啊你?”马总侧身挪开一些位置,离程知恩远一点。   程知恩打量着马总:“小伙子你真是人不可貌相。”   马总听明白这句话想站起来打程知恩。   猴子端着盆站在门口,“你闻闻我身上有什么味。”   程知恩扇扇鼻子前的空气,“离我远点,你身上有厕所的味,你都快被淹入味了。”   “有这么夸张吗?”猴子又往程知恩身边凑凑。   “走走走,臭猴子。熏死我了。”程知恩推开猴子。   “看见了吗,用得着的时候就是好班长,用不着的时候就是臭猴子。”猴子打趣的和梁远说,“对了,赵坤也叫你们了吧,周日去他家吃饭?”   梁远点点头,“叫了,也叫你们了?”   猴子点头,“他说请了你、豆豆、马总,我,还有刘小鹏。你们去吗?”   程知恩点头,“去吧,好歹也是他爸妈叫我们一起。”   梁远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叠装订好的资料,拿着笔开始写写画画。他喜欢直截了当攻克一个又一个的堡垒,攻克了程知恩不讨厌同性这个堡垒,他终于可以踏实准备数学联赛了。   程知恩洗漱完,凑在梁远旁边写练习卷,写了三页,困的哈欠连天,眼泪都挤出一颗来。猴子凑到学习三人组旁边看看,“我都觉得我不看会书就是在浪费生命。”   程知恩端着保温杯,喝一口水,打个哈欠,“我不行了,我去浪费生命了。”   程知恩爬上床的时候,梁远和马总还在安静的写着试卷。   周日上午快慢班分班,大家都拿到了新的班级表和宿舍表。梁远和程知恩没有变化,猴子和马总也没什么变化。这些没什么变化的人,看着一些人把书本搬回宿舍,又搬到新的宿舍间。动手帮几个同学搬搬东西。大家都有些情绪低落。尤其是从班级里分去慢班的同学,更是懒得讲话。   赵坤过来找到几个人,招呼他们出发去吃饭。几个人走到校门口,程知恩没发现刘小鹏,才问:“刘小鹏没来?”   “他不去了。”赵坤说着,带着大家从小门走出去,“可能是分到慢班心情不好。下次吧。”   “对哦,我看到你还是在咱们班。”程知恩想起来,赵坤还在快班。   走出校门,赵坤笑笑说,“其实我那成绩,真配不上快班。不过我妈找了找校长,说给我个机会,让我在快班再学半年试试。现在我也不上晚自习,但是回家我妈给我找了补课老师,每天补的昏天黑地,折磨死我了。”   “那挺好的啊,”程知恩拍拍赵坤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   赵坤掏出车钥匙对着校门口墙边一辆白色的车按一下,车咔嗒一声。   “我操,”程知恩和马总同时惊叫,“你有车啊?”   “上车吧,”赵坤笑笑拉开车门,邀请大家上车,“自从上次出事,我爸就让人天天接送我。后来太麻烦,就干脆让我自己开了。”   大家上车,马总打量着车里面,酸溜溜地说,“我在远哥这里,体会到了智商上的差距。在坤儿这里,体会到了财富上的差距。你说这人和人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   “哪有啊,”赵坤打着火,开车拐出来,“以后你们个个都是人才,将来肯定比我强多了。”   猴子坐在副驾驶想起一个问题,“你有驾驶证吗?”   “这个,暂时还没有,不过放心,我驾驶技术非常过关。”赵坤挠挠头。   “我靠,”坐在后排的程知恩抬手拉住车上面的把手,“你无证驾驶啊。”   “没事没事,我开了一年了。不是新手了。”赵坤安慰说,“再说了,只在县城里,就几分钟的路,安全着呢。”   “你不怕有人查啊?”猴子也担心的系上安全带。   “都是熟人,没事的。”赵坤说着。“县城小了,好办事。远哥的小叔就是刑警队长呢。”   “副队长。不管交警的事。”程知恩纠正说,“他才不管你开车的事。”   几个人说笑着,车开进一个小区,停在楼下。下车的时候程知恩才想起来,“你说我们第一次到你家,不给你爸妈带点东西,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赵坤拉住程知恩,“哪有这么多事,咱们还是学生呢。另外告诉你啊,今天其实就是我生日,我爸特意让我偷偷邀请关系好的同学来,不让你们买礼物。”   “啊?”程知恩被拖着进楼道,“你怎么不早说啊,你过生日我们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啊。”   猴子也接话,“你怎么不早说啊,说了我们提个蛋糕过来。”   “走吧,”赵坤又伸手拉住猴子,“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破费。”说着推着几个人走到门前,按响门铃。   门开了,赵坤的妈妈打开门。几个学生瞬间变乖乖孩子,规矩的打招呼,“阿姨好。”   “快进来,快进来。”赵坤妈妈热情地邀请大家进屋。   几个学生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都不约而同地站在门口,没动弹。梁远笑着打个招呼,“阿姨,要不要换鞋?”   赵坤妈妈看出几个学生的拘谨,“不用,不用,进来,直接踩。没那么多讲究。”   几个人迈着脚步小心的进屋。程知恩第一次来这样装修精美的家庭。地上铺着枣红色的地板,淡黄色的墙纸,屋顶上的吊灯一看就价值不菲。家里的沙发是皮的,闪着亮光。客厅的各种家电看上去就不便宜。他站在这样的地板上,有些不自在地挪了两步,又低头看看有没有给人家踩脏。   赵坤的爸爸从走廊里走出来。大家又齐声喊叔叔好。   “你们都别拘谨,先坐吃水果。”赵坤爸爸嘱咐着。   大家在沙发上坐好,一个保姆打扮的人,给大家端上各种水果。   赵坤妈妈也在旁边坐下,“蛋蛋,你也不帮我们介绍一下,小远和豆豆我们认识了。还有两个小朋友是第一次见呢。”   “这是我们班长,候杰。”赵坤拉拉猴子,又指指马总,“那个是马浩宇,学习也特别好。”   “来,吃水果。”赵坤妈妈把水果往人们面前推推,一番寒暄后,程知恩正在好奇他们家怎么还不做饭,就听赵坤妈妈说:“我今天在旁边的酒店,订了一个包间,已经点好了菜。大家一起过去吧。”   大家跟着站起来,跟着往外走。酒店就在小区斜对面,过马路走几十米到了。到了包间,赵坤熟练地推开门,先走了进去。   程知恩第一次到这种奢侈的场所,他迈进包间,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竟然有点迈不动脚步。他想:这个破旧的县城竟然还有这么豪华的地方。巨大的圆桌,上面自动旋转的转盘中心摆着花篮,每个座位前,还摆着洁白的碗筷。桌面上面的水晶灯流光溢彩,整个房间典雅得像一个宫殿。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想起自己家的小饭馆,他甚至有一点自惭形秽。   “坐吧,你们随便坐。”赵坤爸爸招呼着。   没有人落座,这些乡村里出来的学生们大概还是第一次站在这种地方,不知道该怎么坐。   梁远笑笑说,拍拍程知恩的胳膊,带着人在侧面坐下,留出面向门口的主位。猴子拉着马总挨着程知恩按顺序坐下去。   梁远指指白色的筷子,“这是公筷,从桌子上夹菜到自己碗里用的。”又指指黑色的筷子,“这个夹自己碗里的东西。”   程知恩挠挠自己的头发,没说话。   服务员开始上菜。赵坤的爸爸开口说:“你们放开吃,这里没什么规矩,千万别拘谨。”   几个学生没有了平时的狼吞虎咽,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菜上齐了,大家每个菜都吃了一些。赵坤的爸妈互相看一眼,赵坤妈妈说:“你们慢慢吃,我们有事就先走。”说着站起来又嘱咐赵坤,“外面存了生日蛋糕,一会儿叫服务员送上来就行。菜不够的话,你们自己点。照顾好你的朋友们。”   大家纷纷站起来送家长出门。等赵坤爸妈出门,程知恩一屁股坐回到座位上,长出一口气。马总靠在椅子上说:“这饭吃的,累死我了。”   赵坤包间门关上,直接喊服务员,“来一打啤酒。”转身对大家说,“反正我爸妈走了,咱们喝点酒。”   “不好吧?”猴子有点犹豫。   “没事,喝点。”赵坤坐回去,“本来我就不想订这么好的地方。选个大家都自在的饭馆吃吃喝喝多好,我妈总是说为了表示重视,才选这里。咱们喝点酒放松放松。”   程知恩慢悠悠夹着菜,没说话。马总站起来,“我得去趟厕所,刚才太紧张了。”   “那里就是。”赵坤指指一道门。   “卧槽,不是吧?”马总惊讶得要叫出来,“吃饭的屋子里就有厕所?”   程知恩也好奇地站起来跟着马总走过去看,是一个干净的飘着香水味道的洗手间,里面还有抽水马桶。   程知恩走回座位坐下,对着梁远自嘲地笑笑,“我觉得自己像是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服务员送啤酒进来。赵坤给大家面前的杯子倒上酒。端起来对着大家说,“什么都不说了,先干一杯。”   大家跟着喝一杯。   赵坤又给大家倒上酒,对程知恩和梁远说,“豆豆,远哥,之前我做事太莽撞了。你们不介意还帮了我。我敬你们一杯。”   程知恩笑笑说:“本来是该我们给你这个过生日的人敬酒,大家一起敬寿星一杯酒吧。”   一群年轻人,闹哄哄的喝酒,酒精下肚,上了脑子,逐渐放开了,除了梁远冷静一些,三个人在房间里大呼小叫吵的服务员悄悄关门躲了出去。到后面,又叫了一打啤酒。面红耳赤的马总按着赵坤到肩膀,大咧咧地说:“坤儿,这杯酒,咱俩喝,不叫他们。”两个哐当干了一杯。   赵坤摇摇摆摆的又找程知恩,“豆豆,我从高一和你就最好,你以后想要什么,跟哥哥说一声,哥哥都给你。”   “喝喝喝。”程知恩端起杯子堵住赵坤的嘴。   赵坤喝完一杯,倒满了又找梁远,“远哥,来,我敬你。你是豆豆的表哥,也就是我的表哥。你打我骂我都不算事。我就是有时候脑子容易抽筋,以后向你学习。来!”   梁远看着说话有点大舌头的赵坤,觉得他现在脑子就有点抽筋,和他碰碰杯子,喝一口。   赵坤干完一杯,又去找猴子。“班长,喝酒。”   桌面上和地上的啤酒瓶子东倒西歪,屋子里清醒的人就剩下程知恩和梁远。程知恩清醒的原因是因为酒量大,梁远清醒的原因是因为喝得少。赵坤还想叫酒,被梁远拦住。几个人散场各回各家。程知恩不放心赵坤,架着人送到楼门口,才转身出来。见到路边竟然有出租车,赶忙拉着几个人打车回来学校。   到学校门口,刚下车,马总就吐了个稀里哗啦。吐完了,人清醒了些。惋惜地看看呕吐物,“可惜了。”一句话说得程知恩都想吐。   几个人溜达回宿舍,猴子和马总洗一把脸,爬上床倒头就睡。   程知恩站在门口,看看时间,下午六点多。低头闻闻身上的酒味,“我想去洗澡。”   梁远站在旁边,“刚喝完酒不能洗澡。”   程知恩脱了外套和裤子,塞给梁远。梁远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厚衣服,扔给程知恩。自己也换一套衣服。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到阳台晾上。   程知恩披着衣服爬上床,靠坐在墙边,问:“城市里的生活就是这样吗?”   梁远爬上床,翻身坐在程知恩旁边,“有钱的城里人就是这样,也有一些比这个更好。”   程知恩蜷起腿,“赵坤人还是不错的。”   “怎么了?”梁远看出程知恩有些低落。   “但我不喜欢这么吃饭。”   “我也不喜欢。”   “城市里确实有地方比农村好,是吧?”程知恩问。   梁远听出,其实程知恩根本就不是在问问题,更像是在确认某些想法。他没说话,“你想说什么?”   程知恩喝酒有些多,转着眼睛努力清醒一下,又看向梁远,“没事,就是今天刺激有点点大,就是觉得人和人差别太大了。”   梁远有些头晕,靠在墙上闭眼休息一下,抬手拉过程知恩,“以后咱们也会好的。”   程知恩感觉喝过酒的梁远格外温柔,“小远哥,这算不算更大的世界?”   梁想想,“只能算5%,我们以后去更大的世界看看。”   程知恩摇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我知道人最好少点幻想。那些离我太远了,不想了。出人头地的事还是指望你吧。”程知恩的消沉不过几分钟,他摇晃两下胳膊,“今天也有收获,我第一次坐着尿尿,哈哈哈。”   梁远手还搭在程知恩肩膀上,转头看人,别人想着未来,他认命;别人吃饭,他就记得尿尿。“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能。”喝了酒的程知恩胆子格外大,他顺势扑到梁远身上。   梁远喝完酒有些头晕,不小心被仰面朝天按到被子上,他抬起手,想推开程知恩,又停了下来,放下手,任凭程知恩按着。   程知恩嘻嘻哈哈跪坐着骑在梁远身上,一只手用力按着人肩膀,另一只手已经探进梁远衣服里,按在腰上。“让你说我!掐死你!”说着挠了几下,他想挠梁远的痒。   梁远躺着,腹部一股热流直冲大脑,他闭紧嘴,睁大眼睛,一点都笑不出来。升旗仪式开始了。   程知恩小时候经常这么撩拨梁远,高中的时候偶尔和马总闹腾一下,他没觉得这个姿势有多么暧昧,只是见梁远没笑,开口说:“笑啊,”又乱动爪子,“你怎么不笑!”   “别摸了。”梁远在牙缝里挤出一句。   程知恩的手摸到梁远的腹肌,才发现梁远全身肌肉绷紧,腹肌格外明显。他低头撩开人的衣服,享受的摸着,“你这腹肌怎么坚持下来的?我的天,给我多好……”   梁远的眼睛睁大了些,继续盯着程知恩,心跳连成一片。他想推开程知恩,又期待程知恩继续下去。   程知恩往后挪一下,猛地跳起来,“卧槽,流氓。”他感受到了梁远的坚硬,七手八脚的爬回自己床上,“梁远,你还真是深藏不露的流氓!”   喝过酒的人或许胆子都会变大,梁远坐起来,探手想抓程知恩。   程知恩伸着胳膊推开,“滚滚滚。”他才想起梁远的取向,尴尬的要死了。在他意识里,如果梁远是表姐,自己这样骚扰,不被抽死才怪。   马总在床上翻个身,烦躁的嘟囔一句。   梁远全身僵住,脸色瞬间变冷。   程知恩爬着找到枕头,一头栽倒在床上,“我要睡着了。”   原本有些头晕的梁远,坐在光线昏暗宿舍床头,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到凌晨,他才站起来洗漱。借着手机的光线,看看呼呼大睡的程知恩,梁远觉得心里像是被泼了一锅热油。 32、第 32 章   程知恩郁闷得醒了。他睁开眼看看黑乎乎的屋子,怀疑自从喝过酒,自己就变得精虫上脑了,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他梦到抱着什么人亲嘴,浑身激动得厉害。镜头一转变成了梁远的腹肌,再转个镜头梁远抱着别的男生向前走,自己怎么喊他也假装听不见。于是,被气醒了。梁远王八蛋,才约定过一起去更大的世界看看,转头就抱别的男生!   看看时间才五点多,回想下逼真的梦境,梦境里的怒气更像真的,程知恩喘气都是粗的。他从被窝里坐起来,抬头看看梁远和自己头对头,睡得香甜,“操,让你睡!”程知恩一巴掌怼在梁远肩膀上。   梁远刚睡着不到两个小时,一个激灵睁开眼,暗淡的光线里看见程知恩的大脸,“你欠揍?!”   程知恩看着梁远烦躁的脸,脑子清醒了,顿时觉得肚子里尿意盎然,起身套上裤子,爬下床往厕所跑。从厕所回来,又暗戳戳蹲在门口空地脱了裤子清洗,偷偷观察一下梁远会不会揍他。   早晨光脚穿拖鞋还是有点凉,程知恩耐不住,爬上床钻杯子里暖脚。   梁远在程知恩床头坐着,静静看着程知恩折腾完,直接把人按在床上,压低声音说,“你刚才是不是打了我一拳?”   程知恩脸被按在枕头上,嘿嘿傻笑,压低声音求饶:“小远哥我错了,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欺负我,打了一架。你饶了我吧。”   面对梁远,程知恩自然而然选择了小时候的相处模式,然而他不知道他说的话,在梁远耳朵里是多么撩人。梁远在程知恩忽而远离,忽而撩拨的状态中,烦躁的无以复加。他用力拍两下程知恩的屁股,觉得出了气,又伸出手,从程知恩的秋衣伸进去,挠程知恩的两肋。   程知恩痒得在床上扑腾,不停嘿嘿低笑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了饶了我吧。”   马总侧躺着睁开一只眼,“你们要不是表兄弟,我就觉得你们是小两口了,没羞没臊的。”   程知恩戛然止住,他趁着梁远松开手,钻进被窝里,脱了裤子换内裤。梁远没动地方,就坐在程知恩枕头旁边。程知恩扭着身子折腾,扭的大腿抽了筋。他疼得咬着牙说不出话,扯着梁远的秋衣,示意帮帮自己。   “哪疼?”梁远问。   “大腿。”   梁远掀开被子,拉着程知恩的腿。程知恩裤子还没提上去,小鸟都露出来。梁远不由得多看两眼。   “右边。”程知恩咬着牙说。   梁远准确的按住程知恩右大腿的位置,帮他按摩肌肉。梁远按摩的功力了得,程知恩抽筋的疼痛很快过去,还有点轻微的酸。梁远按摩到大腿,程知恩舒服的直哼唧。梁远听着程知恩的叫声,血液澎湃浇灌着坚硬的礁石。他鬼使神差的伸手下去摸了两下,程知恩立刻不叫唤了,鸟眼见着要展翅高飞。   梁远还没来得及看,程知恩一把扯过被子盖上,翻个身,瞪梁远一眼。梁远又鬼使神差的笑了一下,下床洗漱。今天别想再睡。这一天天的情绪波动太大,梁远决定这几天离程知恩远点,再这样下去,自己离疯不远了。   程知恩趴在床上,看着梁远的身影,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看的电影镜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期待梁远刚才的动作继续下去。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惊天念头,两个男人怎么做?想到这他又立刻哐哐砸自己脑袋。简直了,梁远不仅是男的,还是自己表哥,虽然不是亲的,但也是表哥啊!   程知恩觉得身上冒出一层热气,用力地甩甩脑袋,下床翻出一个薄一点的外套,“天热了!该换衣服啦!”   早自习大家到了教室,教室里多了很多陌生面孔。很多都是从其他班级调过来的。昨天程知恩他们没在教室,现在也不认识。原来的同学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新来的同学随便找个位置,七七八八的凑一起聊着天。   上课铃响。宋boss站到讲台上。写三个字,宋毅铭,“我是宋毅铭,你们的班主任,教语文。现在大家都站起来,我给你们安排座位。”   大家基本都已经自觉地找到了差不多位置。宋BOSS只是坐了些微调就安排妥当位置。程知恩几个人的位置没动,还是在第5排的靠窗。   排完位置,宋BOSS拍拍手,回到讲台上。“下面轮到你们自我介绍了。从第一列从前往后,这样循环挨个介绍。”   前面马总介绍完,轮到程知恩,他刚站起来说:“我叫……”后面就有一个男声插话,“豆豆。”   程知恩翻个白眼,“赵坤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宋boss在台上说,“赵坤,你让豆豆自己说。”   教室里哄笑一片。   还介绍个屁。程知恩看看天花板,开口说:“我是……”   马总在前面说,“语文课代表。”   教室里又一片哄笑。   程知恩一拳怼在马总后背,“我还不是语文课代表!”   宋boss拍拍手,“行了,程豆豆是咱们班语文课代表,下一个。”   程知恩赶紧抢过来话,“宋boss,新班级了,你不准备给新同学一个机会吗?”   “春眠不觉晓。”宋boss说一句。   “处处闻啼鸟。”程知恩下意识的接话。   “行了,你应聘成功了。下一个。”   “我……”   一些新来的同学莫名其妙,原来的同学笑得前仰后合。   程知恩晃晃脑袋,郁闷的揉脸,抓紧时间介绍,“我叫程知恩,是语文课代表,希望和大家成为朋友。”   转过一圈,轮到梁远,梁远自己介绍还是那么简洁,“我叫梁远。”然后坐下了。   梁远的介绍虽然简短,但是足够引人注目,年级第一,比第二名高出将近100分,所有的人都转头看看这位高人是何方人士。   各个人都自我介绍完,宋boss翻翻讲桌上的名册,“之前的班委基本都在。我这个人比较不民主,就不重新选了。班长候杰站起来,给大家认识下。”   候杰站起来,对着后面露个脸。   “团支书,副班长,纪慕雅。”   纪慕雅站起来,转半圈,方便别人看得见。   宋boss补充一句,“纪慕雅,之前你职位太多了,让出一个来。”说着点名,“梁远。”   梁远莫名其妙地站起来。   宋boss说,“以后你是学习委员。坐下吧。”   “蒋彬。”宋boss点名。   后排一个男生站起来。   “你在原来班级是卫生委员,刘老师说了,干得挺好,咱们班你继续,以后黑板没人擦我就唯你是问。”   “赵坤。”宋boss又点名。   赵坤没想到还能点自己,站起来,疑惑地看上讲台。   “你和体育组的老师混得熟,体育课代表你来做。以后运动会班级要是拿不了第一,你就提头来见吧。”   “我……”   宋boss挥挥手,让人坐下。“科目老师基本没变,但是生物老师换了,是杨琦杨老师。有些话,新同学要格外注意听,虽然知道你们以前都是各个班级的优秀苗子,但是你们还是要注意,在我的班,你的成绩可以不好,但是品德不能不好。不允许有故意欺负同学的事情,谁也不许搞坏心眼。谁搞谁滚蛋。就这些。学习吧。”说着就干脆地走人了。   教室里嗡嗡地响起说话声。   程知恩回头看看,教室后面很多陌生面孔,后桌换了两个人。一个是赵坤,另一个是新来的王坚。程知恩对着新同学笑得露出小白牙,“哈喽啊。”   “程豆豆,听说你语文成绩年级前十,作文格外好,以后多多指导啊。”这位留着寸头的叫王坚的是个自来熟。   “我这么出名的吗?”   “当然啊,”王坚说,“你语文作文我们班都读过,写得好。贴吧里还夸奖过。”   “贴吧?咱们学校还有贴吧?”   “有啊,”赵坤在旁边拿出一台屏幕超大的手机,翻到一个页面,给程知恩看,“你看。”   “这是游戏机?”程知恩好奇地问。   “这是苹果手机。”赵坤把手机递给程知恩,“新买的,你试试。”   “你这能上网啊?”程知恩好奇地接过来,对着屏幕戳戳点点,“这东西还能这么用啊。”献宝一样在梁远眼前晃晃,让梁远也看看。   “iPhone第一代。”相比手机,梁远更好奇贴吧里的内容,他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有一条评论,“程知恩长得像小孩子似的,哪算得上帅哥。”下面跟着评论,“你长啥样,发出来让大家看看。我都闻见酸味了。”   “哎,这能玩游戏吗?”程知恩更关心游戏。   “能啊,我才装了游戏。”赵坤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按开一个按钮。   “这么厉害啊。”程知恩啧啧称奇。   “这个就送给你算了。你拿着玩吧。”赵坤说着,“回头把电话卡取出来给我。”   程知恩摇头,“这多少钱?”   “几千块钱吧……”   王坚在旁边听到眼睛都瞪大了,赵坤这么大方的吗?   梁远在旁边接话,“这个得一万多。几千块买不到。”   程知恩立刻把手机小心翼翼递给赵坤,“拉倒吧,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没事啊,你先拿着玩吧。”赵坤拿着笔在手上转笔,没接手机。   梁远一把拿过手机,放赵坤桌面上,“别给他玩游戏。他打游戏容易上瘾,之前的一台psp已经被我摔了。”   “行啊。”赵坤笑笑把手机收了起来。   程知恩伸手怼一下梁远的胳膊,“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你如果能连续两次月考班级前十名,我就买一台新的psp。”梁远说的。   “真的?”程知恩喜笑颜开,想到什么,转身晃晃脑袋,“算了吧,那玩意太贵了。”   梁远脸色冷了几分,低头继续看书。   早自习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没翻两页书,下课铃响起。赵坤从后面窜过来,“远哥,豆豆,走吃饭去。我带了吃的。”   “快快快!开饭啦!”程知恩热情地晃着早就掏出来的饭盆,等梁远站起来,拉着马总和赵坤一溜烟跑没影。   梁远和猴子远远缀在后面走进食堂,在前面占张桌子,等着三个人打饭过来。没一会儿,三个人每个人手里端着两个饭盒回来。程知恩手里还多一塑料袋子油条。   “登登登登,”程知恩眉飞色舞地说,“今天有油条和豆腐脑,我特意多要了一些。”   赵坤把一个塑料餐盒打开,“我带了咸鸭蛋和火腿,每人一个。”   程知恩先探手抢了两个咸蛋,分给梁远一个,“太幸福了吧,好久没吃咸鸭蛋了。感谢亲爱的蛋蛋送给我们蛋蛋。”   马总笑的哈哈哈。   “反正以后你叫这个我就假装没听见。”赵坤自己也拿出一个咸蛋开始剥壳,“还热着,出油的。快吃!”   马总拿起一个咸蛋,朝后面招招手。纪慕雅和刘丽娟端着饭盒走过来,把饭盒放到桌子上,“今天食堂有卖咸鸭蛋的吗?”   马总把咸鸭蛋递给纪慕雅,“你吃吗?”   “你吃吧,”纪慕雅摆摆手,“你们自己的。”   马总轻轻把咸鸭蛋摆在了纪慕雅面前。   赵坤尴尬地挠挠脑袋,他带咸鸭蛋没算女生的份。   程知恩啧啧出声,把剥了壳的咸鸭蛋挤眉弄眼的递到梁远嘴边,“小远哥,你吃,可好吃了。鸭蛋代表我的心。”   梁远竟然主动配合咬一口,“恩,是不错。”   众人一片惊叹,冷面的梁远还有这么轻松的时候。   纪慕雅弄个大红脸。   马总脚底下踢程知恩一脚。   “哎呀,”程知恩眨着眼叫一声,“谁踢我啊。踢我也不给你。我只给我亲爱的小远哥。”   猴子和赵坤对视一眼,低头忍着笑。   纪慕雅拿起鸭蛋,剥蛋壳,对刘丽娟说:“咱两分一个。”   早晨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赵走进教室,环视一圈。“来了一些以前其他班的同学啊,601和602是两个重点快班,我讲的进度会比普通班快,这样可以多出时间重复练习。以后每节课我都会留下一节课的预习作业。你们必须完成,不然就跟不上进度了。”   赵老师板着脸说完一席话,又清清嗓子,“这个,咱们学校要推广普通话,下周有人来检查。接下来咱们换普通话。”说完有点不好意思的再次清清嗓子,“我现在说的是普通话。”实际上是带着方言味的普通话。   程知恩噗嗤一声笑出来,很多人也忍不住,轻轻笑。实在是憋不住了,一张严肃脸的赵老师竟然有这么搞笑的时候。   “说得不好,不许笑啊。”赵老师自己也笑一下,又故作镇定的清清嗓子,“现在开始讲课。”   铃声响起,课间到来。赵坤站起来,“豆豆,走,去尿尿。”   “不去,”程知恩用普通话说,“我们现在是说普通话的文明人了,别动不动就脏话尿尿,你可以说去洗个手。”   “走吧,一起洗个手!”赵坤伸手抓一把程知恩。   程知恩往墙边挪着躲开,“你是不是一个人尿不出来,还需要我帮你扶着?”   赵坤难得老脸一红,又问王坚去不去洗手间。王坚摇头。最后问到和自己隔着一条过道的贺丛青,找到了伙伴。   程知恩转头看梁远。梁远低头看着一本练习册,看一页用笔画个对号,表示这一页的题目已经在脑子里做过了。不画对号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个静止的雕像。   程知恩已经习惯梁远这个学习习惯,他侧着身子趴在桌子上,看一会儿,脑子里又冒出早成梁远按住自己大腿的身影,他仿佛看到梁远没穿衣服露出腹肌的样子,某个部位要起立。他不由自主叫一声,“小远哥。”   “恩?”梁远还是第一次听到程知恩用普通话叫自己,他从学习的环境里切换出来,“怎么了?”   程知恩叫出来就后悔了,他赶紧现场想话题,“你说普通话真好听。”   梁远习惯了程知恩天生嘴巴甜,“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程知恩动手锤几下自己的脑袋,想到一个理由:“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我不过生日。”   程知恩睁大眼睛瞪着梁远,“我给你个机会让你重新说。”   梁远过了一会儿才说,“还早呢。到时候陪我一起吃碗面吧。”   “没问题。”   程知恩脑袋转向墙,又砸自己脑袋一下。不堪入目的画面又钻进脑袋。真他么精虫上脑了。 33、第 33 章   二月春风似剪刀,三月的剪刀吹久了,也没有变钝。北方平原的春风猛烈又善变,前两天还席卷着漫天的黄沙肆虐而过,这两天又裹着一场雨来了。算起来这是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绵绵不绝,洗干净的垂柳嫩绿叶子,倒映在一小洼水上,反倒让这个小城有了几分江南小镇的秀气。   梁远把教室的窗推开一道缝透气,湿润的泥土气息铺面而来。他看看程知恩空荡荡的位置,心里像空了一块,风灌进去,冷飕飕的。程知恩这些天学习倒还算努力,就是这个家伙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到课间就跑出去,不再像以前黏着自己。加上自己下午就要去数学集训,两个人只有到了晚上睡觉前,才有时间聊上几句。   或许,这小子真交女朋友了?梁远垂下头,他明白,其实如果程知恩喜欢女孩子,他丝毫没有办法。他忽然觉得,回来读书,或许真的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身后传来动静,梁远回到,马总迈着大步走回座位,还春风得意的甩了下被雨水打湿的三七分头发。   “豆豆呢?”梁远问。   “和原来的同学聊上了。”   梁远顿一下问:“他……没谈恋爱吧?”   马总笑笑,“他?怎么可能,还没开窍呢,不可能谈恋爱的。”   梁远点头。是啊,这是个没开窍的人。也不知道这个没开窍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朋友可以聊天,跟自己倒是没几句话聊。梁远心里想着,抬头向的窗外远处望去。教学楼和大食堂之间有个小小的广场,地面已经被雨打得湿漉漉。低洼的地方,有人路过时,踩起细碎的水花。   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程知恩的呢?梁远的手按在沾上雨水的窗沿上,一股凉意从指尖传来。或许很早前就开始了,刚进入青春期的那两年,或许身体里的本能作祟,暑假的时候,看着程知恩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的换裤子,梁远觉得自己挪不开眼,直勾勾盯着。他不懂,只觉得这是一种美,能唤起某种神奇的冲动。   那个画面,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很多年。直到他看到那个男男的片,他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梁远捏着指尖的雨水。他想起自己刚刚确定取向的时候,那种惶恐。他喜欢上一个人,在梦里意淫他,在白日想念他。这个人恰恰是自己表弟。这是一种罪恶。这个罪恶压的他惶惶不可终日。但突然一个晚上,他又得知了这个人不是自己亲的表弟,那种油然而生的狂喜,恰恰印证了自己的喜欢是真实的。   可是,这个人不喜欢男人。自己偏偏一头栽了进来,在这个灰头土脸不见天日的小城,越陷越深。   “想啥呢?”程知恩脑袋凑过来,在梁远旁边看看窗外,没什么好看的。那就是梁远在发呆了。   梁远回神了,淡淡说一句,“想线性代数。”   “好吧。吹什么风啊,也不怕着凉。”程知恩抬手关上窗户,把难得的春意隔绝在外。他这几天在尝试离梁远远一点。看看远一点是不是精虫上脑的感觉少一点。果然,少了一点。但是,静下来,杂念就像草一样从四面八方冒出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侧头看一眼梁远,“靠梁远怎么这么好看呢。”觉得不对,赶紧把脑袋又甩回去。又忍不住想看,“梁远衬衫扣子上面解开,露着肉,真是勾人啊。靠,又想什么呢!”程知恩又甩下脑袋,看样子是想把精虫甩出脑袋,明显效果不佳。   老赵正在台上讲课,程知恩叹口气,果然是春天来了啊。男生们普遍学习没有女生好,大概就是春风太多了。至于梁远吗……程知恩觉得,春风对这个人无效。   下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起,雨还在下。没有伞的学生们,顾不上小小的雨滴,蜂拥着跑进食堂。程知恩就是其中一员,他比平时跑得更快了一些,就这样头发也有点湿乎乎。   今天被雨淋到了头发,刘海搭在额前,糊的难受。他更想甩脑袋了。甩过头,又觉得发型乱了,又想着甩回来。   梁远站在餐桌边,看看脑袋转来转去的程知恩,忍不住了,“你这几天哪里不对劲?”   “没啊。”程知恩坚决的否认。   马总在旁边解读,“青春期。这明显是进入青春期了。”他觉得程知恩毛孔里都渗透着青春期躁动的荷尔蒙,嘴巴上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色绒毛。   猴子疑惑的打量程知恩,“现在才青春期有点晚吧?”   “远哥,你们家是不是给他虚报年龄了,你看他这个模样,明显比我们小。这家伙现在才青春期一点都不奇怪。”   “有道理。”猴子想了想,跟着附和。程知恩站在一群身高体壮的高中生中间,有点像没长开的初中生。   梁远没说话,以前他没注意过这事情。小时候他上小学,程知恩闹着也要上,就一起上了。他记得当时程知恩比自己小,年纪不够,学校不要。家里托人找了校长,还是没有老师愿意接手麻烦。爸爸去找人改了程知恩的岁数,才进了小学。再加上知道了程知恩是抱养的,推算起来,程知恩现在应该还不到16岁。身份证上那个17岁,可能是骗鬼的。   马总开始添油加醋,对着程知恩说:“来,叫马哥。”   “滚。叫他猴哥倒是不错哈哈哈。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白龙马蹄儿朝西,拖着唐三藏……哈哈哈。”程知恩吃着饭唱着歌,想象着白龙马用根绳子拖拉着唐僧的场景,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笑完,夹一筷子菜放嘴里嚼,叫一声,“呸,”又吐出嘴里的菜,“这豆角没熟啊。”说着用筷子翻翻饭盒里的豆角,用筷子赶跑准备夹菜的马总,“别吃了,这个没熟。”   “差不多得了,食堂菜还要啥自行车啊。”马总还想趁机夹一筷子。   “这玩意不熟吃了会中毒啊大哥。”程知恩用筷子打掉马总筷子上菜,绿色的豆角撒了一桌子。   “先别吃了。”梁远把餐盒拉到自己面前,翻几下盒子里的菜。他很相信程知恩的判断,这家伙在饭馆忙的时候,能替程建国做不少菜。“别吃了,确实没熟。”   马总和猴子的筷子都停了,“中毒了会怎么样?”   “会拉肚子、恶心、低烧。”程知恩解释,“你们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马总摇摇脑袋,猴子问,“我现在吐还来得及吗?”说着扣着嗓子想吐。   “来不及,”程知恩咧着嘴调侃,“赶紧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我替你把钱花了。”   马总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在大食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四处找纪慕雅。纪慕雅这几天交到了新的女同学,不爱和男生混一起。之前好像看到了纪慕雅,他往食堂另一侧跑过去。   “你重色轻友啊!”看着跑远的马总,程知恩喊一嗓子。又回头看向梁远,“我看你没怎么吃吧。”   “吃了几口,没多吃。”梁远摇摇头。   “赶紧去吐啊!”程知恩急眼了,扯着梁远和猴子往洗碗的地方去,“吐,赶紧吐。”   梁远和猴子面面相觑,“怎么吐?”   “扣嗓子眼!”程知恩着急地说。   两个人扣嗓子眼,吐不出来,只有水龙头哗哗地流清水。   “想想恶心的事!”程知恩急得转圈,想出一个办法,“想想学校大厕所的茅坑!猴子你掉里面了,还打了个滚!”程知恩嫌不够,还用卓越的文笔能力详细描述了场景细节。   哇,梁远先吐了,猴子跟着吐了,程知恩跟着跑到旁边也吐了。实在是太恶心了。三个人齐刷刷对着洗碗槽呕吐,赶跑了一群过来洗碗的同学。实在是太恶心了。   猴子吐完用清水洗完嘴,“程豆豆,你太恶心了。论恶心人,你天下第一。”   “滚,”程知恩洗着嘴,“还不是为了你们好。”说着又干呕一下。   猴子看看食堂里人头攒动的人群,“坏了,这么多人会出事的,怎么办?”   “给宋boss打个电话吧。”梁远建议。   程知恩点头,“那你打吧。”   梁远皱眉,“我没他电话号码。”   程知恩看向猴子。猴子开口,“别看我,我那破手机早坏了,现在用电话卡。”   程知恩只好掏出手机,打给宋boss,“宋boss,今天大食堂的芸豆角没炒熟,吃了要食物中毒,你看怎么办啊?”   宋BOSS听完,立刻说:“你们别吃了,把菜放好。我现在就给老杨打电话。”   程知恩听着嘟嘟的挂断电话声,回到桌子边,把自己饭盒里的豆角挑出来,剩下的菜和米饭拌一下。   猴子惊叹:“靠,你这还能吃得进去?”   “还没吃饱呢。”程知恩幽怨的看一眼猴子。   没吃两口,手机嗡嗡地在口袋里振动。接起来,才发现是杨校长。电话那头的杨校长着急的问:“你确定是豆角没熟吗?”   “真没熟,我们家就是开饭馆的,这个我肯定知道啊。”程知恩回答。   “那你去食堂窗口帮我看着,别让学生打这个菜了。你们碗里的菜不要倒了。我马上就到。”杨校长交代。   “哦哦,好吧。”程知恩挂断电话。对梁远说,“杨校长电话,我们给自己找了个好事做。”   “让我们去窗口找食堂的人?”梁远问。   程知恩点点头。“去吗?”   梁远皱皱眉,“那走吧。”   三个人走到食堂打菜的窗口,程知恩探头向里面看看,没看到熟悉的人,炒豆角这道菜还剩三分之一。   梁远对里面正拿着勺子装菜的阿姨喊一声,“阿姨,这芸豆角没炒熟,吃了会闹肚子,别再卖了。”   这阿姨有点壮实,圆滚滚的身材,嗓门和身材相配,那是相当大,“熟了啊,怎么没熟,你这学生可不敢胡说。”   梁远对着里面说:“你先卖别的菜,这个芸豆就先别卖了。一会儿杨校长就过来了。不耽误你什么事。”   猴子拦住个同学,“先别吃豆角,没熟,吃了会闹肚子。”   阿姨听到这话不高兴了,“你们这些学生,就是挑食,吃个饭还挑三拣四。叫校长有什么用!”说着,打饭的勺子敲得铁盘子哐哐响。   程知恩对窗户里说:“阿姨,这豆角真没熟,吃了会中毒的,你看看外面这么多人都吃了,会出事的。”说着,看到一个刚打完饭的女孩子,看着眼熟,知道是605班的,以前帮猴子追女生打过交道,但有点记不住名字了。慌忙拦一下,“哎,你别吃这豆角,不熟。吃了会生病,吃别的吧。”   女生惊讶地看看程知恩,又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   女生低头看看自己饭盒里的菜,匆匆跑了。   打饭阿姨有点慌了,朝着里面喊一嗓子,“老朱,有学生捣乱,你快来看看!”   一个胖厨子从里间走出来,“谁他妈捣乱?不想念书了?”   梁远皱眉。   胖厨子走到窗口边,“你们几个学生怎么回事?这菜怎么了,有肉有蛋的。瞎他妈闹什么?”   猴子可能没直接面对过这种阵仗,有点发憷,没说话。   梁远指指里面,“我警告你把嘴放干净点!你这豆角不熟,吃了要出事的。别以为学生好欺负。”   程知恩喊一嗓子,“豆角不熟,吃了会中毒的。你们这么不负责任,万一学校里有几百个学生中毒,那可是有人要坐牢的。”   胖厨子用手指头捏一个豆角,起来放嘴里。嚼着嚼着吐了出来,“妈拉个巴子!”转身又急匆匆往厨房里走,“你他妈芸豆角都不焯水?!你个傻逼!”刚走到厨房门口,又转回身对着打饭阿姨吼一嗓子,“别他妈卖了!”   一群来得晚的学生,端着空饭盆围在窗口。程知恩无奈地摊摊手。   猴子又对着窗口里吼一嗓子,“你倒了菜也没用,外面学生饭碗里都还有这菜呢。”   打饭阿姨的端盘子的动作停下来。   程知恩扯猴子一把,让他别多话。   “程知恩,候班长?怎么了?”旁边有人问。   程知恩抬眼一看,乐了。601班的班长潘学智,著名的热心大嗓门。他赶紧说一句,“潘班长,这豆角没熟,吃了会中毒。杨校长让我过来看看,别让同学们吃了。赶紧和你们班同学说一下。”   潘班长果然嗓门大,对着食堂大吼一声,“都别吃了!豆角没熟,吃了有毒。”   哄闹的食堂里,靠近窗口的一片突然一静,声音又轰然炸开,一群人围过来,热心的潘班长又吼一嗓子,“傻愣着干嘛呢,赶紧去和自己同学说一声啊,别吃豆角。”   潘班长又大声喊几嗓子,食堂的学生从窗口向外出现一丝骚动,一些学生跑回去传着消息。还有更多人围了上来。   程知恩拉着梁远、扯着猴子从人群里退出来,“完了,咱们好像把事搞大了。”   “我看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梁远推一下程知恩的脑袋。   猴子说一句,“没事吧,让学生们别中毒,不是好事吗?”   “开食堂的都和领导是亲戚,咱们把事情搞大了,不是得罪人嘛。”程知恩一句话点醒猴子。   程知恩心里开始矛盾,既担心有人拉肚子,又盼着有人拉肚子。不然自己就要倒霉了。这潘班长太热血了。   等了一会儿,杨校长带着个老师跑进了食堂。在一排排餐桌里穿过来的时候,地面有点滑腻,差点摔一跤,七扭八歪地钻进了厨房。在炒豆角的菜里面夹了几筷子菜,放嘴里嚼几口,都吐了出来。脸色铁青指着老朱,又看看外面围观的学生,气的没说出话。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程知恩拉拉猴子,又对着梁远眨眨眼,三个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端上饭盒溜回了宿舍。好在雨基本上停了,几个人顺利地跑回宿舍。   程知恩忙着弄毛巾擦头发。   猴子又端着水杯漱口。见梁远从柜子里翻出药,跟着吃了两颗预防。   “这是治肠炎的药,不一定管用。”程知恩看着梁远拿出来的药说明书。   “先吃了再说,没坏处。”猴子端着水又往肚子里灌两口。   程知恩想起什么,问梁远:“你包里怎么什么都有?百宝箱啊?”   梁远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电话又响起,宋BOSS的电话。程知恩接起来,宋BOSS的声音传过来,“你赶紧叫上侯杰,组织大家都来教室。”   “班长就在我身边呢。我把电话给他啊。”程知恩把电话塞给猴子,“宋boss电话。”   又对着梁远摇摇头,“你今晚的数学竞赛课不用上了,老赵肯定顾不上讲课。”   两个人和猴子一起,挨个宿舍敲门。程知恩出了个主意,吃过豆角的,能催吐得赶紧吐。   三楼水房里,站着两排等待吐的人。   有人问:“吐不出来怎么办?”   有人回答:“要不喝肥皂水吧?”   猴子在门口推一下程知恩。   程知恩喊一嗓子:“同志们,党和人民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党决定,班委带头,先吐!”   水房里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快点!”猴子又推程知恩一下。   程知恩只好开口,“我给你们讲一个猴班长掉粪坑的故事。”   于是,又是一派集体呕吐的壮观景象。   程知恩受不了这场面,再次脚底抹油,拿着伞,拉着梁远跑到教室,到教室才发现马总和纪慕雅已经在教室了。   “马总,你也太重色轻友了吧,”程知恩说着,“你饭盒我可是帮你带回宿舍了。”说着看到马总一脸紧张,纪慕雅脸色惨白,吸一口气问:“你吃了很多豆角?”   纪慕雅点点头,一副泫然欲吐的样子。   “赶紧送医务室啊?在这呆着干嘛?”程知恩踢一脚马总。   马总才反应过来,“对对对,医务室那边也有厕所,先去医务室。”说着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动手。   “背着啊!”程知恩伸手拽住马总,让他背对着纪慕雅,自己扶纪慕雅站起来,“你趴他背上。”   纪慕雅趴马总背上,搂着马总的脖子。马总像充满力量的公牛,背着纪慕雅就往门外跑去。刚到门口遇到赶过来的宋BOSS。   宋boss急问:“吃了豆角闹肚子了?”见人点头,“赶紧去医务室。”说着进门喊上猴子叫上两个女生,跟着一起下楼。走到门口又吼一嗓子,“程知恩、梁远,你们给我看好了教室里的学生,谁不舒服,立刻送到一楼来。给我电话联系。”   “知道了!”程知恩答应一声,跟着到门口看一眼,走廊里其他班级也有学生扶着同学在下楼。乱糟糟的人群里大呼小叫。   程知恩趴窗户口听一会儿,听见了救护车鸣笛的声音。   教室里学生们的脸上都充满紧张。程知恩看一眼梁远。梁远站起来走上讲台上,安抚大家的情绪,“没事,吃了豆角就是拉肚子、呕吐,吃过药,休息一下就会好。谁要是不舒服,别忍着,说一声,下楼吃点药就好了。我也吃了,后来吐了到现在也没事。”   等梁远接到小叔电话的时候,程知恩就知道这事真搞大了。刑警来学校调查食物中毒事件。   教室里陆续送出去三四个人,只有一个是男生。大概是大部分男生都吐了,才没中招。程知恩跟着跑了一趟一楼,才发现动静真是挺大。一楼医务室附近的空间都占满了人。有一排学生坐在走廊里摆着的椅子上输液,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忙忙碌碌治疗病人,隐约还有戴着警帽的警察在人群闪现,好像还有领导模样的人在指挥什么。楼门外还闪着救护车的灯光,眼瞅着拉响鸣笛,载着几个学生开出了校门。至于楼道地面上,根本没眼看。   程知恩捂着嘴跑回了教室,在走廊窗口透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来。   走到教室门口,程知恩停住脚。教室里,梁远正端正的坐在讲台上,低头看书。干净利索的短发,清爽的下颌线勾勒出完美的侧脸,白皙的脖颈在日光灯下好像闪着光。程知恩不知道为什么,吞了一口唾沫。   梁远转头看见程知恩站在门口,投过来关心的视线。   程知恩进屋摆摆手,“别提了,场面惨烈。比我描述得还恶心。”说着又伸手,“给我块糖,我要甜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做了个小手术,修文就没那么精致了,多担待。 34、第 34 章   食物中毒事件,折腾到晚上11点,确认剩下的人没有不适,老师们才放学生回宿舍。602班只有纪慕雅比较严重,打过吊针,被父母接回了家。剩下的人,打过吊针自己走回宿舍休息了。   宋boss担心还有学生半夜出问题,没回家,准备在304宿舍刘伟的床上凑活一宿。   宋boss在宿舍楼转一圈,快12点才回到304宿舍。程知恩殷勤地给宋boss送了新牙刷,又帮宋boss打了一盆洗脚水。   宋boss坐在床边,感慨地说:“没想到我还能享受到这服务。”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宋boss你不用不好意思。”程知恩拍着胸脯说,说完又叉着腰哈哈大笑,“一会儿再让梁远给你倒洗脚水。今天让你享受下几个儿子的感觉。哈哈哈哈。”   “想指挥人干活就直接说,用不着狐假虎威。”宋boss眯着眼泡脚。   “要不你夸夸我今天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英雄行为,我看有的班十几个人中招,可比咱们班惨多了。”程知恩站在旁边邀功。   梁远坐在旁边,挪挪凳子,他都替程知恩脸红,让人夸自己,太不要脸了。   “夸你,今天这事办得不错。”宋boss伸手在兜里摸摸,掏出一根棒棒糖,扔给程知恩。   程知恩伸手接住,剥开糖纸,“我猜这是亮亮的吧?”   “猜对了。”   程知恩把糖放嘴里,“超级甜。”又对着梁远炫耀,“没你的份。”   宋boss一边泡脚一边说,“你这脑袋瓜子聪明,应付这点事不成问题。不过你小子也太滑溜溜,像泥鳅一样。功劳被601的潘学智抢去了。少年人要多一些真诚的新鲜气、热乎气,大着胆子向上看,往前冲。你看他,”说着指指梁远,“别看脸上冷,心里热,成绩还好,我就喜欢他这样的。”   程知恩想了想,捏了捏下巴,“我大概懂了,宋BOSS你说得挺有道理的。”说着歪着脑袋又想一会儿,“不过宋boss,你喜欢梁远,更多因为他成绩好吧?你刚用的是激将法?”   “你这机灵劲用在学习上多好!”宋boss恨铁不成钢。   “我上次考试进步了8名呢,你也不夸夸我。”   宋boss拎着擦脚毛巾抽程知恩,“你就扮猪吃虎吧,扮着扮着真要变成猪了。”   马总进门的时候,看见宋boss正坐在床边用自己的盆洗脚,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纪慕雅不都被她爸妈接走了吗?你怎么才回来?”宋boss停下抽程知恩的手。   马总张张嘴还没说话,猴子从后面跟进来,看见宋boss正拿着自己的擦脚毛巾,也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你俩干嘛去了?”宋boss又问。   “我们被杨校长抓了壮丁,打扫一楼楼道了。”猴子一脸倒霉相,看样子被那酸爽的味道折磨得不清。   “你俩就是笨,你没看见程豆豆见没事了溜得快?就你们一直留在那里等着被使唤。”宋boss挑挑眉毛,“不过勤劳点也是好事。总比偷奸耍滑好。你这班长做得很好。”说着把擦脚毛巾挂到最下面一节梯子上,悠闲地靠床躺下。   梁远勤快地把洗脚水端了出去。   程知恩才对猴子说,“我给宋boss打了洗脚水,远哥倒洗脚水。用的盆是马总的,用的毛巾是你的。咱们都给宋boss表示了孝心。还有啊,我还跑了好几趟帮你们打了热水,给你们做好了后勤服务。”程知恩巴拉巴拉说个没完。   “别在那嘚瑟了,赶紧洗漱睡觉。”宋boss挥手。   猴子和马总抓紧去水房洗漱完,小心翼翼回到宿舍。这一屋子的学生,都没有和老师一个房间住过,除了程知恩都有点拘谨。程知恩这个厚脸皮爬上床还对宋boss说,“宋boss,你很多年没住过宿舍了吧?”   “可不是嘛。”宋boss算了算,“快二十年了。”   “那就是你上大学的时候住宿舍了。”   “是啊。”宋boss躺着说,“我那时候8个人一间宿舍。比你们这条件还差。”   “原来你也知道我们条件差啊,哈哈哈哈。”程知恩躺着哈哈笑。   “别打岔,等我怀念完。”宋boss开始讲自己的大学往事,让学生们对大学充满了向往。说了一会儿,见时间晚了,结束话题,“不说了,睡觉!”   这一夜,程知恩睡得挺好。马总也不知道自己睡得好不好,跟老师同处一室,他紧张的总翻身,不是所有人都像程知恩这样没脸没皮。如果程知恩是宋boss亲儿子,马总觉的自己连半个儿子都算不上。   起床铃还没响,马总听见床下有动静,睁眼看到宋boss从下铺站起来。还没说话,就听见宋boss压低声音说一句,“马浩宇,高考前可不能谈恋爱,有事也给我憋着,你和纪慕雅谁成绩掉下来,我都让程豆豆揍你。”   马总闭了嘴没接话,脸色变幻了几次。   梁远睁眼正好听见这句话,抬头看看睡得正香的程知恩,又闭上眼睛。他在想,也许高考前不应该谈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得让程知恩考个好的大学。而且,程知恩真的不开窍。他翻个身,无奈的看向天花板。在他看来,程知恩某些方面成长的很成熟了,但有些方面又宛如幼童,这就是一个怪异组合的奇葩。   发生了昨晚的食物中毒事件,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包子馅都比平时多了一倍。没办法,学校教务处派了老师,每顿饭亲自检查。今天早晨杨副校长亲自督战,昨晚就睡得晚,早晨起得早,一肚子气,老杨火气大得很。食堂老板即使是老校长的亲戚,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过今天还能不能继续承包还不好说呢。   相对于老杨火气大,程知恩就美滋滋了。今早的早自习取消,可以先吃了饭再去上课。于是,他早晨请宋boss吃了一顿大包子,当然是刷宋boss的卡。吃了美味的包子,喝了粥,他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出了食堂大门。   昨夜后半夜又下了雨,现在路上还湿漉漉的,他闻着雨后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不禁有些陶醉,嘴里念叨一句诗:“春雨贵如油。啊……”脚底下没注意,台阶上一滑,摔个屁蹲。   旁边同学们笑得嘎嘎得像一群鸭子。宋boss在后面点评,“这叫志得意满,乐极生悲。什么时候都得看清脚下的路。”   程知恩被梁远扶着站起来,拍拍屁股,“别急啊,我还没背完呢。”说着他甩甩脑袋,叉着腰把全诗背了出来,“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滑倒程学士,笑坏一群牛。”   “哎,你个小兔崽子!”宋boss骂一句,旁边同学就你推一下,我踢一脚,朝着程知恩追过去。   程知恩哈哈大笑着,像领军的羊一样,带着一群活力四射的羊崽子朝着教学楼跑去。梁远看着跑出去的人,也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留下宋boss一个人,在后面笑着摇头:哎,年轻真好啊。   *   食物中毒事件过去一些日子了,梁远每天继续数学培训班。现在晚自习,程知恩都是一个人做作业。梁远不在,他又放了羊。写完数学作业,实在是不想写其它作业。无聊地抬头东张西望。他看见文艺青年贺丛青正偷偷看小说,他团个纸团扔过去,吓了贺丛青一个跳,冲着程知恩低声喊一句:“你干嘛?”   “有啥好看的小说,借我看看?”程知恩也压低声音说。   “我看的都是糟粕,不适合你。”贺丛青还记得之前开会那茬。   “小气,那不逗你玩嘛。”程知恩挤眉弄眼地说。   “我还真没什么看的,就这一本。你和刘瑶静借啊,她小说多。”   程知恩想起来,刘瑶静是分过来快班的,确实喜欢看书。他又转向前面女生,“妖精,有小说吗,借我一本。”   刘瑶静戴个大眼镜,上下打量一下程知恩。   程知恩怪异地看看自己,以为自己穿错衣服了,“怎么了?”   刘瑶静开口,“我得找一本适合你的。”说着在课桌里面,抽出一本。“我觉得这本适合你。”   “谢谢。”程知恩胳膊探出去很长,接过书。手一捏,很薄的一本。   刘瑶静又嘱咐他,“不许借给别人,看完就还我。”   “放心吧,这么薄的书,我一会儿就看完。不用下晚自习就能还给你。”程知恩很自信自己的阅读速度。   教室里又恢复静悄悄,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和哗哗的翻书声。程知恩很快地翻着小说,他抬头皱眉看看,自己快看一半了。文笔有点太过煽情,情节又是情情爱爱,就是越看越不对,这好像是两个男生的小说啊。小说是一个大学生和老师恋爱的故事。程知恩又快速翻几页,啪,脸红耳赤的合上了书页。这书里竟然□□裸的描述□□情节。程知恩打量一下教室里,大家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自己。他又小心翼翼打开书,后面情节又冒出同宿舍的舍友也是同性恋,程知恩皱起眉。忽略那些煽情的词句,直接看重点词,后面情节到了大学生对着家里出柜,被家里人反对,后来又冲破阻力和恋人在一起。翻到最后一页,程知恩伸手撩起刘海,挠挠脑门。真邪门了,还能有这种书?这种玩意还能出版?   门口听见动静,抬头看见纪慕雅从外面进来,赶紧把书收进课桌里。纪慕雅和梁远一起去上培训班的。她回来,就代表梁远要回来了。梁远要是看见自己看闲书,估计又得挨两巴掌。不过今天培训班下课怎么这么早?   程知恩觉得奇怪,弯腰走到前面小声问,“纪芙蓉,你怎么回来了?数学培训班不上课了?”   纪慕雅摇摇头,“我不上了,才拿竞赛的试卷评估了下,我成绩再努力也没啥戏。还不如专心准备高考。”   “啥?”程知恩瞪大眼睛,“你都跟不上?”   “唉”纪慕雅叹息一声,“人外有人啊。”   程知恩摇摇头,“能参加竞赛的都不是人。”说完又弯腰往回走。   马总抬起头盯着程知恩,大有一副你背着我找我老婆干什么的神情。   程知恩冲着马总撇撇嘴表示不屑,就回到自己位置,把书拿出来送回给刘瑶静。   “你这么快就看完了?”刘瑶静表示不可思议。   “看完了,”程知恩点点头,“不过你这书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啊,我看不懂。”   “多好看啊,你不觉得那个主角很像你吗?”刘瑶静期待地看着程知恩。   “拉倒吧。”程知恩连忙摆着手回自己座位。那小说就是两男的谈恋爱,跟自己有毛线的关系。他想:女生就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情情爱爱的玩意,以后再向这个妖精借书,我就是猪。   下课铃响起,程知恩心烦意乱,拎起包准备回宿舍。他叫前面的马总,“马总走啊,一起回去?”   马总抬起手指指一下前面,示意他还要和纪慕雅待一会。程知恩投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重色轻友!”说着又喊猴子,“班长走吗?”   猴子把包递给程知恩,“我去操场跑一圈,你帮我拿回去,乖啊。”说完招呼几个爱运动的一起下楼跑步。   程知恩无奈的拎着两个包回宿舍。梁远的培训课还要有四十分钟才下课。自从梁远开始晚上上课,程知恩就成了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程知恩一个人开了宿舍门,又开了灯。把包甩在床上。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可待不住。转身就去了隔壁。跟隔壁的人扯闲篇半天,想起自己要打水,才转身出来,拎了水壶去锅炉房旁边的热水房。   打完水,他拎着两个水壶绕到教学楼下面,抬头看看梁远他们培训的教室,才寂寞的往回走。刚走两步,发现梁远和一个男生并行从侧面走过来。程知恩开心的想叫梁远,发现那两个人没注意到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程知恩跟在后面,看着梁远侧着头和人聊天。看样子两个人挺合拍,说着说着旁边的男生还笑起来。梁远也跟着笑。程知恩才认出来,这男生是601班的第一名,叫刘什么来着?想半天想不起名字。   “笑尼玛啊!”程知恩心里炸毛了,暗骂一句。梁远从来很少笑,竟然对着这个人笑。   程知恩一路跟着人上了楼,见那个男生一直上了4楼,梁远拐弯去宿舍了。他拎着水壶,气鼓鼓的在楼梯间站了一会儿才回宿舍,不然他担心直接回去会揍梁远一顿。 35、第 35 章   回到宿舍,程知恩越想越气。一个人坐在床边不吭气。梁远收拾完东西才发现程知恩好像在生气,路过程知恩去阳台,开口问一句:“你怎么了?”   “要你管?”   梁远停下脚,歪头看一下,“你又抽什么风?”   “你才抽风。”   “嘶,你是不是欠揍了?”梁远眉头皱了起来。   “对!我叛逆了!”程知恩烦躁的站起来,吼一嗓子,“你今天晚上回来都没看见我!气死我了!”   程知恩走出门去隔壁,继续找人侃大山,不能伤害学校的校宝。对现在梁远是学校校宝,老杨一天要看一趟。万一影响到校宝,老杨会劈了自己。但是程知恩不快乐,必须得找人聊天,找点乐子,把快乐的能量槽蓄满。   梁远用手搓搓自己的脸,忍了。最近时间很紧张,很快要去参加省一级的初赛,没有时间和程知恩折腾。再一个转身,他顿住了,转头望向门的方向。他想起来今天回宿舍是和刘君羡一起回的。如果此时宿舍里有人,大概会看到一向冷冰冰的梁远,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第二天晚自习,程知恩还是一个人先回宿舍。他拎着水壶在那个拐角的黑影里等着,梁远和那个男生还是边聊边走过来。这次梁远竟然说着说着又笑了,笑的开心极了。   旁边路过的人打趣一句:“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交朋友了?”   “尼玛的。”程知恩心里暗自吐个大大槽。   程知恩远远跟着前面说笑的两个人,回了宿舍。这次他努力劝说自己,万一梁远真的谈恋爱,自己也要努力接受。   接受。接受。接受。这个词,程知恩默念到晚上熄灯,再睁眼,眼前一片漆黑,按亮手机,凌晨三点十二分。接受你妈了个X。   程知恩烦躁的抬头看看,暗淡的夜里,梁远睡得正香,短发毛茸茸的在自己面前。他想,用枕头捂死这个忘恩负义始乱终弃的王八蛋算了。   一个念头冒出来,始乱终弃用错了,宋boss又该挑刺了。黑暗安静的宿舍里,飘荡的是程知恩杂乱的心思。他甚至有点哀伤,他想起听到的一首歌,“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他以前听到这首歌,想起来的就是小时候梁远那次不告而别。他追着车跑了很长的路,都没有追上。他哭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没人有能一直陪着自己,每个人都只是路过。   只是……他以前觉得这首歌太“丧”了。甚至村里老人过世,吹响的唢呐都比这首歌喜庆。他以前真的不喜欢。现在,他似乎懂了,他觉得这首歌非常应景。他还想起文艺青年贺丛青看的书里那句话,黑暗像潮水,将自己淹没,果然人真的会有这种感觉。欢乐短暂,而痛苦长存。   程知恩在床上翻来覆去,熬到天亮,起床去了教室。他第一次没等梁远。结果整整一天,梁远还是没怎么搭理他。   这些天,梁远确实有些疏远程知恩,除去某些原因,主要是他没时间搭理程知恩。数学培训课占了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梁远连生物和物理课都耽误了,也幸亏他之前已经学过。   程知恩看着忙碌的梁远,两个人连说话都没说几句。晚上12点了,程知恩在床上探头看了几次,梁远还和马总坐在一起,写着试卷。头都没抬起来。程知恩缩回头,躺在床上,没来由的想起悲伤逆流成河这句词有股冒眼泪的冲动,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呸,他对着墙嘘嘘的吐一口唾沫,老子才不是文艺青年,老子杀鸡可狠了。他娘的,天要下雨,哥要嫁人,随他去吧。他准备明天先去会会这个刘什么,替梁远把把关。   第三天晚自习,程知恩没急着回宿舍,他特意去培训班门口等梁远。听着门里面老赵讲着高深的知识点,似乎讲完了。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老赵拿着一堆资料出来,“程豆豆啊,等梁远呢?”   “是啊,赵老师。”程知恩顾不上老赵,转头看屋里。梁远正站在桌子边,和那个刘什么笑着说什么。还耐心地等人收拾书包,才拎着出来。   程知恩恨不得冲进去揍人一顿。深吸一口气,算了,忍了,梁远快考试了,不能耽误他。他憋着气等梁远出来。   “豆豆,你怎么来了?”梁远出门第一句问程知恩。   “等你呗。”程知恩走到两个人中间,转头看那个叫刘什么的。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那个叫刘什么的,还挺好看的,文文静静的一个人,矜持的对自己笑笑,竟然还有两个酒窝。程知恩深吸一口气。妈蛋,有酒窝了不起啊。   梁远隔着一个人还在说,“今天老赵讲的这个几何函数,我看每年联赛都必考。”   那个刘什么接话,“我看也是,难度高,衍生变化大,这个靠题海战术是没用的。”   两个人都比程知恩高,这两位隔着程知恩的脑袋可以畅通无阻的对话。   程知恩抬头看看左面,扭头看看右面,心里默念:狗屁的战术。他悲哀地发现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直到迈上宿舍楼梯,程知恩插一句:“你们能不能聊聊正常人说的话题?”   旁边那个刘什么,笑一下,“这几天脑子里就没别的了,不说了,我上楼了。梁远明天见!”   “再见。”梁远答应一声,快步走回宿舍。   见你妹!我不是人吗?不跟我说再见就走,礼貌吗?程知恩望着人的背影心里暗骂。   见没人等自己,程知恩低着脑袋回到宿舍,他发现今天找人聊天也没办法蓄满快乐的能量槽。晚上睡到半夜,程知恩又醒了,他点亮手机看看时间,三点四十分。他脑子里突然冒出刘瑶静的那句话,“你不觉得你和那个男主角很像吗?”那个男主角就是喜欢男老师啊,男主角发现老师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会吃醋。   有颗炸弹轰隆在程知恩脑子里炸响:梁远和别的男生说笑自己吃什么醋?   我喜欢梁远?!我他喵的喜欢梁远?我他喵想和梁远谈恋爱?我是同性恋?   ……   炸弹的余波让程知恩躺在床上,僵硬的不能动弹。   他头脑里蹦出一个小人:不行,你们是表兄弟。以后妈妈会打死自己。   又蹦出另外一个小人:反正没有血缘关系,自己好像确实喜欢梁远,梁远这个人虽然脾气差,但人挺好,可以谈恋爱!   两个小人打作一团。   这是一场决定人生未来的殊死搏斗。   炸弹的余波在脑子里轰轰作响,虽然没有最后决定,但是程知恩脑子里的一层纸被捅破了,他是喜欢梁远的,他想起摸梁远腹肌的时候,好像还挺带劲的。其实拿着否定牌子的小人早就死了,只剩下那个肯定的小人哈哈大笑。   程知恩在床上悄悄坐起来,暗淡的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清冷的宿舍里,影影憧憧影子落进眼睛里。悄然无声的夜里,其他几个人都在睡觉,程知恩却觉得耳边一阵轰鸣,他的人生像一列火车,原本疾驰在轨道上,现在却突然转向了另一个未知方向。转头看看梁远的方向,梁远躺着没有动静。程知恩挠挠自己的脑袋,又晃晃脑袋。   暗生的情愫像地下酝酿良久的种,有了一丝缝隙,就像竹子,迅疾无比的一夜长大,变成一片遮阴避日的林。   天刚刚亮,程知恩顶着两个黑眼圈跑去教室,等着赵坤过来。   赵坤还没来,梁远就来到了教室,坐下问程知恩,“你最近很不对劲啊,你有什么情况?”   程知恩挥挥手,“没啥情况。你赶紧学你的,快考试了。”抬头看见赵坤走过来,“快,你手机能上网吧?借我用用。”   “能啊,”赵坤放下书包,掏出手机,才看到程知恩催他的短信,“妈呀,你给我发这么多短信?”说着把手机递给程知恩。   程知恩接过手机,找到浏览器,开始搜索信息。上次太匆忙,手机又太慢,没看多少内容。现在赵坤换了新手机,看网页很快。   梁远凑过来看看,程知恩慌忙把手机翻过来,“看什么看,这是我的隐私,知道不?”   梁远皱皱眉,“你快点,一会儿我花十分钟抽背你英语单词。”   “哦哦哦,”程知恩快速翻着手机,头都没抬起来。   程知恩查了半节课的资料,还没抬头,看手机要入迷了。梁远看了几次,最后忍无可忍,一巴掌呼在程知恩脑袋上,“我倒数五个数,5、4……”   程知恩赶忙关闭到浏览器,把手机还给赵坤。“你学你的,我自己背单词。”说着翻开英语书,用笔在纸上划拉单词。   上午的程知恩都躁动不安,物理课强忍着困意没有睡觉,下课课间倒头就睡。梁远扯着他后领子,“你晚上干嘛了?”   “啊,别吵,我失眠了。现在困死了。”程知恩又趴回去。   教室门口有人喊梁远,赵老师有请。   梁远起身去办公室,程知恩被折腾得又睡不着了。他把马总拐到楼道人少的地方,“马总,你是怎么追上纪芙蓉的?”   “确切地说,我还没追上。”马总慢条斯理地迈着关子。   “靠,”程知恩怼马总一拳,“啥叫没追上?”   “就是我们两个没有说透,只是约定一起学习,到高考完再说。”马总有些害羞地挠挠头。   “啥?”程知恩惊呆了,“还有这么谈恋爱的?”   “有啊。我其实也不敢说透,现在不说透,还能做朋友聊聊天。万一挑明了,她不喜欢我,那就没办法了。”   “那你们两平时都聊啥?”   “聊学习啊。”马总怀疑地看着程知恩,立刻八卦地问,“程豆豆,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哪个班的?”   程知恩急躁地挠挠脑袋,“我是想问你,你是怎么追上纪芙蓉的?”   马总继续追问,“是不是咱们班的?”   “哎呀,算是吧。”程知恩推推马总,“你真没表白啊?”   “其实吧,真没表白。”马总推推眼镜,“我就是先给她送了一套稀有试卷,后来那不是赶上吃豆角中毒吗,我背着她跑来跑去,还细心照顾她,就……这里面还有你的功劳呢。”   “其它没送过什么?”   “没送过啊。”马总摇头。“就是有时候送点夜宵零食。”   程知恩开始思考让梁远中毒的可能性。觉得这个办法很渺茫。想到以自己这身高,背着梁远跑来跑去,可行性就更差了。他发愁地望着楼下面。   马总说了半天,发现程知恩在发呆,伸出手在人眼前晃晃,“想啥呢?还真单相思了?你这条件追谁追不上啊,又好看,又会说。”   程知恩给马总一个白眼,他觉得自己追梁远还真有点难度。万一梁远不同意,再给自己几巴掌。那就歇菜了。   “说说,你看上谁了?”马总好奇地问。   程知恩摇摇头,心里想,说出来吓死你。   “你作文那么好,写个情书,我帮你送啊。”马总给出一个主意。   程知恩眼睛亮了,有道理啊,“情书怎么写?”   马总差点晕倒,“你收到的情书一箩筐了,怎么写都不知道?上次还给我指导呢!”   “那个没办法打动人啊。”程知恩遗憾地挠挠脑袋,“可惜了那些情书我都没看啊。”   马总扒拉开程知恩的脑袋,“我走了,受刺激了。”   “别走啊,”程知恩拉人一把,“我还没问完呢。”   “还有什么啊?”   “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的啊?”程知恩问马总。   “这还用学?”马总瞪着眼睛,镜片后的小眼睛显得大了一点。   “说,你以前追过的女生是谁?”程知恩抓住了重点。   马总一愣,心想怎么被看出来了。   程知恩见自己诈到了马总,马上笑嘻嘻的凑近,“快帮我想情书怎么写,不然我就去纪芙蓉那里告发你。”   马总两手抓住程知恩地肩膀用力晃,“你怎么这么奸诈啊啊啊啊啊!”   “要不你先帮我写个草稿,我就不说。”   两个人正在打闹,梁远从旁边路过,“你俩干嘛呢?写什么?”   程知恩吓了一跳,“没什么!”   马总抓住梁远的胳膊,“远哥,你家豆豆喜欢上一个女……”   “放屁,别说!”程知恩一把捂住马总的嘴。   马总挣脱开,歪着脑袋喊,“他逼着我写……帮他写情书!”   梁远愣一下,脸上阴晴不定,“你又喜欢上了哪个?”心想,程知恩真会搞事,这才几天,又来花样。这得想办法预防。等这次联赛考完,好好收拾他。   “没有,真没有!”程知恩站得笔直,着急地说,“我和马总闹着玩呢,我发誓,真没有!”   梁远看下程知恩的样子,“最好没有。现在学习最重要,知道吗?”   “走走走,”程知恩抬手费力地挽住梁远的肩膀,“回去学习。老赵不是找你了吗,有啥事?”   “去省里考试的日子定了,后天出发。”梁远说一句。   “这么着急?”程知恩惊讶的问。   “之前时间有点变化,周日考试。”   “那需要要多长时间啊?”   “四天吧。下周二回来。”   “几个人啊,你和那个刘什么一起吗?”程知恩关心的问,听说这次学校一共十几个人培训,最后只有两个够格去参加考试。   “刘君羡,老赵也去。一共三个人。”梁远回答。   程知恩低头,叽里咕噜的自言自语。   梁远问,“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   今天半天,程知恩表现都很老实,认真听课,连走路都放缓的脚步,写字也慢了半拍。梁远看着奇怪,到了中午下课,程知恩居然不跑着往食堂赶路,而是慢条斯理的走路。梁远忍不住了,“你今天怎么回事?”   程知恩慢慢微笑,“你看我是不是变文静了。”   “文静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程知恩抚下脑门,看来还是变的不彻底。   梁远看着程知恩,反而自己加快脚步。   程知恩跟上梁远,低声问:“你喜欢哪一款的?”   “什么哪一款?”   程知恩再看看周围的人,凑梁远近点,“你是不是喜欢刘君羡那样的,文静又聪明?”   梁远揉揉太阳穴,“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点去吃饭,吃完饭我还有事。”他看出来程知恩在折腾什么,但是马上要考试了,让程知恩自己折腾一会儿吧。   程知恩只好加快脚步,和梁远吃午饭去了。   吃完饭,几个人出食堂,程知恩找个机会,拽一下梁远,凑到梁远耳朵边问:“你和那个刘君羡,是不是在谈恋爱?”   “没有!”梁远皱眉,郁闷的抹脸,“你怎么总觉得这个恋爱那个恋爱?你是不是发情了?别没事找事啊。”   梁远忙着去培训班教室看材料,程知恩只好回宿舍补觉。到了宿舍他才想起来,该给梁远准备换洗的衣服。出门几天,内衣外衣都得准备才行。有几件衣服还堆盆里呢。   程知恩开始洗刷刷的工作。短裤洗完洗衬衫,衣服都挂好,发现梁远的已经干了一件衬衫扣子快掉了。说干就干,于是翻出针线盒,准备动手。   马总和赵坤一起进宿舍门的时候,程知恩正坐在窗户边,拿着针给梁远的衬衫缝扣子。   “靠,”赵坤惊讶的蹦出一句,“你还会干这个?”   程知恩对着赵坤翻个白眼,好在今天没有人午休。不然他都想把赵坤踢出去。   赵坤捂一下自己的嘴,凑到程知恩跟前,“你还会缝衣服?”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程知恩边缝边感慨。   马总也凑过来看看,对着赵坤说:“你看他像不像别人家的小媳妇儿?”   “真有点像,”赵坤伸手摸一下程知恩的腰,“做我媳妇吧,就不用缝衣服了,我家有保姆。”   “滚滚滚。”程知恩嘴上不饶人,“你往东边滚,他往西边滚,别撞一起把本来不聪明的脑袋撞坏了。”   梁远推门进来,看一下围在一起的三个人,“你们干嘛呢?”   马总招呼一声,“远哥,快来,你家的小媳妇在给你缝衣服。”   梁远也是第一次见到程知恩缝衣服,有些惊讶的走过来:“你还真会做这个?别缝歪了啊。”   “哎哟,放心吧,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啊,”程知恩嘲讽的说,“你忘了小时候姥姥缝衣服都是我帮忙穿针引线啊,我早就会了。”   马总翻翻自己的衣服,“我衣服上次扯了个口子,你能帮我缝上吗?”   “去去去,”程知恩挑着眉说,“找你媳妇缝去。”   梁远给自己倒一杯水,转身看着程知恩。   程知恩正在缝扣子收尾阶段。窗外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见,眼睛专注的盯在扣子上。右手拿着针拽着线,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检查一下扣子坚固程度。张开小嘴,咬在线上,骨节清晰的右手用力一拽咬断线头。把针收进了针线盒。   赵坤坐在旁边凑近程知恩,夸奖程知恩手艺了得。   程知恩站起来,满脸喜悦地看向梁远,伸手抖一下衣服:“来,试试吧。”   梁远走过来,把水杯递给程知恩,伸手接过衣服,穿上检查下扣子位置,刚好合适。   程知恩拿着水杯喝一口水,又替梁远整理一下衬衫前襟,“我手艺不错吧。”   赵坤看着两个人默契又有些暧昧的动作,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暗淡的忧伤。   程知恩拍拍自己刚刚缝的扣子,“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唯恐迟迟归。”   梁远探手推开程知恩的脑袋。程知恩这脑子抽风的时候多,不是想当人爸爸,就是想当人妈妈。   正在喝水的马总,一口水喷了出来,接连咳嗽几声之后才说:“以后能不能别在人喝水的时候说笑话啊!” 36、第 36 章   周六,梁远要去省会参加联赛的初赛。一早起来,程知恩睁眼就对着梁远说祝福语,“小远哥,大鹏一日从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祝你考试顺利!”   马总还没从床上爬起来,“远哥,考试顺利!”   猴子坐起来,“远哥,金榜题名!”   “谢谢!”梁远起床洗漱,他也要早早出门,约好了出发时间挺早。   程知恩披着衣服,又帮着梁远检查一下行李,“你住3个晚上,我帮你装了三双袜子、三件内裤。还有一件衬衫,备用的牙刷也装了,万一酒店没有呢。你再检查下自己的证件是不是装包里了……”程知恩唠叨没完。   “装好了,”梁远抓住程知恩的手,用力攥一下,“放心吧。”   马总在床上趴着怪模怪样的说,“我真觉得你们两个越来越像小两口。我要是有这样的兄弟就好了。”   “得了吧你,快点起吧,一会儿要迟到了!”程知恩嫌弃地说着,“还不赶紧去找你媳妇一起努力?”   马总从床上爬起来,“周六还有早自习,自从老杨当了校长,就都疯了。”   梁远出门洗漱好,回来,背起包。“我先走了。”他要去找赵老师汇合。   “等你好消息!”大家送梁远出门。   程知恩才换好衣服,朝着教学楼一路狂奔。   程知恩进了教室,收到梁远的短信,他在小食堂和老师一起吃饭,吃完到教学楼门口坐教育局的专车去省城。   程知恩想送梁远上车,从早自习教室里溜出来,躲在教学楼正门口等。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帮子等。听见脚步声,转身见宋boss从教学楼里溜达出来,程知恩只好尴尬的在台阶上站起来,“宋boss,好巧。”   “一会儿校长主任的都在,你还这么明目张胆的逃自习?”宋boss背着手问。   “我跟英明神武的宋boss在一起,那肯定就不算逃自习了。”程知恩往宋boss身边狗腿的挪挪。   “下次月考,你考进前十五名,我既往不咎。”宋boss趁机谈条件。   “重新分班之后可都是高手,我不倒数就不错了,”程知恩摸摸脑门,“宋boss你也太狠了吧。前25名我可以试试。”   “你要是真敢考倒数,你就等着我收拾你吧。”   一群人从教学楼侧面绕过来,杨校长和老赵,带着两个学生,看样子另外一个是司机。   宋boss带着程知恩走过去,对着梁远笑着点点头,“别有压力,尽力就好。”   梁远微笑着点头,“宋老师,放心吧,我知道。”   “旗开得胜,金榜题名!”程知恩送给两个考生一句鼓励,不过说的时候,眼神是看向梁远的。   “谢谢。”梁远朝着程知恩笑笑。早晨在宿舍已经来过这么一次了,没想到这小子又跑来了。   “上车吧。”杨校长挥手。   一行人上车,车发动拐个弯开出了校门。   程知恩说一句,“宋老师我回去上课了。”没给校长批评的机会,转身旋风一样跑了。   程知恩站在三楼的走廊,朝着窗外张望。他在犹豫思考,自己是喜欢梁远的吗?他有点搞不懂什么是真的喜欢了。他在想,梁远挺好看的,就是脾气臭。梁远学习好,聪明。梁远对自己挺好的。自己真的不排斥和梁远亲近……但是,梁远会接受自己吗……   程知恩满脑子都是梁远,他一个人占了两个桌子,虽然宽敞,但也空落落的。不过这样也好。趁着一节自习课,他刚好可以安心写情书。   开始动手写情书,他才知道这东西不好写。无从下手,他和梁远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在他脑子里涌过,但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开始。信纸都写废了好几张了。   门口传来一句,“程豆豆,有人找?”   程知恩抬头,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子,梳着双马尾,眼熟,好像是605班的。   后排的男生也看见了,对着程知恩吹声口哨。   程知恩纳闷地走到门口,那女孩领着他往走廊中间走走,递给他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送你的。”   “啊?这……”程知恩还没想起女孩子的名字,只记得上次在食堂拦着她,不让她吃豆角来着。   “谢谢你上次告诉我不能吃豆角。”女孩又把盒子递一下,“拿着吧。”   “不用这么客气吧。”程知恩挠挠头发。   门口冒出几个脑袋,对着两个人吹口哨。   女生转头看一眼,把礼物盒子塞程知恩怀里,“里面有信。”说完转身就小步子跑了。   男生们起哄,“哦……”   程知恩拿着盒子,郁闷得挠头发,“这么高兴的吗?二郎神终于肯当你们的主人了?我记得哮天犬只有一个啊……哈哈哈哈”   后排有两本书冲着程知恩砸了过来。   程知恩绕开飞过来的书,回到座位,趁着没太多人关注,偷偷打开盒子,一盒子手工做的五彩斑斓的星星,里面是一只小布偶兔子。底下还有一封信。   信里写着:程知恩,我喜欢你很久了。这盒子星星我做了一年,特意送给你。如果你不嫌弃我,晚上7点40,来操场单杠这边找我吧。我会一直等你到9点。落款,605李彤彤。   程知恩皱着眉的挠挠头发。转头才见赵坤凑过来,吓了一跳,慌忙把信塞进课桌。“你有毛病啊,吓死我了。”   下课铃响起来,同学们站起来纷纷往外走,准备去吃饭。马总对着程知恩招呼一句,“走啊。”   “我值日,你忘了?帮我打饭。”程知恩交代。   “哦啦,拜拜。”   见人走的差不多,就留下几个值日的同学,程知恩准备拿扫把扫地。见赵坤还不准备走,问:“你还不回家?”   赵坤见教室里没什么人,挠挠头低声问:“豆豆,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嗡的一声,程知恩感觉脑子涌满了血,他张张嘴,闭上,才张嘴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心里却在狂打鼓,他怎么知道啊。   赵坤说:“你放心,我不会到处说,也不会歧视的。我……”   “没影的事。我喜欢女生,我今晚还准备约会去呢。是那个605班的。”程知恩一连串爆豆一样说出来。他要吓死了。   赵坤哑然,等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说:“那你为什么搜这些问题?”按亮手机屏幕,浏览器里显示着网页记录。   程知恩单手捂脸,脑子里极速运转,怎么办?有了,他说:“哦,这个啊,这不是前些天有人提张国荣是同性恋吗,我好奇,就搜索了解下。”   “这样啊……”赵坤很失落,“你讨厌……这个吗?”   “你喜欢男生啊?”程知恩脑子里冒出个火花。   “也不算,”赵坤犹豫地说着,“我……也不知道。”   “放心,”程知恩大度地拍着赵坤的肩膀,“我很包容的,不歧视。也不会到处乱说。”   门口有个同学喊一声,“豆豆,值日啦,扫地吧。”   “sorry,这就来。”程知恩对着人喊一声,又对赵坤说,“我先扫地啦。”   程知恩扫地的时候,脑子是麻木的。他要被赵坤吓死了。玛德,再也不随便用别人的手机了,太危险了。竟然还有历史记录。他决定晚上去找女生“约会”,挽回自己的“清白”。   周六晚上的晚自习比较宽松,没有强制要求学生自习,但现在多数学生还是自觉的。程知恩特意拿着收到的礼物,出门去了操场。到了操场才发现,李彤彤没在。他在操场逛了一圈,都没发现人。玛德,赶放我鸽子!还我的“清白”!程知恩怒了。他决定去班级找这个女生。   605班也在上晚自习。程知恩在门口站着,对前排女孩子低声说一句,“麻烦帮忙找下你们班的李彤彤。”   那女生笑着看看程知恩,朝着后面喊一嗓子,“李彤彤,有帅哥找。”   后面男生嗷嗷起哄。程知恩想,每个班男生都这么让人讨厌。   “班主任叫她去办公室了。”有个声音传过来。   程知恩郁闷的往自己教室走,刚走几步,就看见李彤彤迎面走过来。   李彤彤看见程知恩格外惊喜,小跑过来,“对不起啊,我们老师找我。”   “额……”605班的男生都探头出来看,程知恩皱眉的左右看看,“要不我们去操场?”   李彤彤兴奋的直点头。   两个人去了操场,程知恩趁着操场边的路灯光,打开盒子,挠挠头发说:“你这星星是叠了一年的,太不容易了,我就不收了。还给你吧。这小兔子我留下。”程知恩犹豫下又说:“你是个特别好看又优秀的女孩,不过我们都要高考,只有考个好大学,才有好前途。不能耽误时间。你说是吧?”   女孩眼睛里满是失落。她接过盒子,“那,以后我还有机会吗?”   “以后……”程知恩挠着头发,他觉得再挠下去,头发就要掉了,“我家穷,你妈妈不会同意的。”程知恩重新打量一下面前的女孩子,很活泼可爱的女生,可是自己一点都没有感觉。   李彤彤一时愣住,没想到程知恩的理由如此清奇,犹豫下说:“我家……也不富裕……”   程知恩挠头,姑娘你以为彩屏手机和一身名牌是谁都买的起的吗,你心是有多大,“我们不用比惨吧……”   “你有□□号吗?我们可以先做普通朋友。”李彤彤不死心,晃晃手里的手机。   “秋秋号,我有,我怎么留给你啊。”两个人都没有带笔。程知恩看到身后的小卖部,“这样,我去买个本子和笔,写给你。”   两个人到了小卖部,程知恩挑了一个风格可爱的本子,付了账,在扉页写了自己的□□号,把本子递给李彤彤,“这是小兔子的回礼。高考加油。”   李彤彤高兴地接过本子,转身对着程知恩笑。笑着笑着,笑容不见了。程知恩疑惑的转身看看,宋boss正站在小卖部门口看着,一脸神秘莫测的微笑。   李彤彤拿着本子跑了。全年级都知道程知恩是宋老师的得意弟子,敢当着老宋的面追程知恩,会死的很惨。   程知恩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宋boss,”程知恩尴尬地走过去,“好巧啊。”   “还小兔子的回礼。”宋boss带着程知恩往教学楼走,“挺浪漫啊。”   程知恩掏出玩偶小兔子,郁闷地说:“那天豆角没熟,我在食堂拦了这女生一下。她今天就送我这个、还有一盒子星星。没办法我把星星还了,她要留□□号。我只好弄了个本子写了□□号。作为一个男生得大气一点是吧,我发誓,我没谈恋爱。我拒绝了,不信你去问她。”老师还没问,程知恩就主动交代的一干二净。   宋boss瞪一眼,“以后别搞这些有的没的,有人送,你直接拒绝,比什么都强。”宋老师也是头疼,每个班级有好看的男孩女孩都得多加注意。这些年轻的小孩子,专门往好看的学生身边凑。各个胆子大得很。程知恩这样长相出众,又开朗活泼的,简直是十八亩地里的一棵独苗。   “我比窦娥还冤。”程知恩郁闷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见好。多发几章庆祝。祝大家都好。 37、第 37 章   比窦娥还冤的程知恩,晚上无聊得要死。他溜达一圈,抓住猴子,“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跑步吧。”等跑步回来,他开始关心梁远的住宿问题。他趴在床上发条短信问:“你们怎么住啊?”   梁远:我和刘君羡一间房。赵老师一间。   程知恩:几张床啊?   梁远:两张!   程知恩:不要搞对象啊。   梁远:滚!   程知恩:我滚远了。   程知恩:我又滚回来了。   程知恩:不要这样,我还是要文静一点。   梁远看着手机梁上露出一个笑意。   程知恩躺着转个身,又问猴子:“班长,你说你是怎么变成熟稳重文静的?”   “啥意思?”猴子发现程知恩这家伙最近莫名其妙的对文静有执着的追求。   程知恩趴在床上,“我觉得我该变成熟文静一些了。”   猴子想这家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那鬼心眼子比谁都多,比谁都成熟。不用变。”   “我觉得也是,不过我还不够文雅,你看看那个刘君羡。”程知恩在床上翻个身,“走路一板一眼的,还挺有范的。”   猴子和马总对视一眼,也不知道程知恩这家伙抽什么风。   程知恩伸个懒腰,又懒洋洋地感叹:“远哥不在,我日子舒坦了好多。”   马总洗着袜子说:“就是,连对象都连夜谈上了。”   “没谈!”程知恩对着床底下说,“宋boss可以证明。”   “第一次约会,就被班主任抓个正着。”马总感慨地说,“你这情路真是坎坷。”   猴子坐在凳子上泡脚,“我可是听605班的人说了,你跑到人家班里找女生。”   “她放我鸽子啊,我当然要去找她。不然怎么把事情说明白?”程知恩说着开始哼哼唧唧唱歌。   “你直接拒绝她的礼物就行了!”猴子教育程知恩,“这样女孩子就不会对你心存幻想了。”   “宋boss也是这么说的,”程知恩歪着脑袋,“不过这样多不好意思啊,女孩子又脆弱,当场哭了就惨了。”   “敢直接上门送礼物的女生能有多脆弱,你傻不傻?”猴子继续教育,他为这个情窦还没开的人操心。   “哦,有道理哦。”程知恩又躺着替梁远操心,“远哥这次要是能考好,就可以参加全国联赛,国家奥林匹克竞赛要是能拿奖,就能保送清华北大。上了清华北大,以后就能找到好工作,到时候我是不是可以跟着沾光。”   猴子说一句,“清华北大毕业的人,80%都去国外深造了。你想沾光还早着呢。”   “啊?”程知恩懵了,“还要出国啊?”   “当然啊,很多人在美国读博士。”   程知恩掐着指头算算时间,“那得好多年啊。”又翻个身感叹,“那得多少钱啊。我得怎么才能赚到那些钱啊。”   “你这会又像远哥他爸爸了。”马总洗完了袜子,晾到阳台上。   程知恩缩起腿,躺平在床上。“我一个人可以身兼多职。”   扑哧,猴子笑了。   马总掐着手指头帮程知恩算,“同学、表弟、媳妇、妈妈、爸爸。”   “你看我忙的,都忙不过来了。”程知恩自己也算了算,翻过身,“不对啊,即使算,我也可以是远哥的老公啊。为啥是媳妇?”   马总笑喷了,“你敢当远哥老公?等他回来你当面说说,能一把把你扔出去。”   “也是哦,”程知恩捏着下巴想想,“他力气大,还凶。”   “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猴子说。   “你们不知道,”程知恩又翻身趴过来,“我大舅去世早,舅妈又嫁人了。所以,远哥特别好强,总想着出人头地。我也盼着远哥能保送清华北大,省了很多钱,前途还好。他到时候要是想出去读书,我肯定是要想办法帮他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猴子和马总以前隐约听说过,但这是第一次清楚地听到这个背景,猴子感慨,“怪不得你们感情好。没事,还有公费留学呢,远哥那么棒,肯定可以。再说了,还有我们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帮他。”   “对啊,大家一起力量大。”马总说。   “你们可千万别提这事。”程知恩摆摆手,“远哥自尊心特别强。他受不了这个,什么都想着靠自己。”   “看出来了。”猴子抽出毛巾擦着脚,“放心吧。”   远在省会的梁远打个喷嚏,赵老师念叨,“可得注意,千万别感冒。”   梁远第二天要考试,程知恩没睡好。他又做了小时候那个噩梦,梦到自己躺在一个窄窄的胡同里,孤零零地望着一线天空,旁边有咚咚的脚步声,像是魔鬼在走近。他心脏跳得急促,想要站起来,却像被什么固定住,怎么也动不了。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宿舍。翻开手机看看时间,凌晨3点多。   程知恩想起梁远今天要考试,翻个身,看着黑乎乎的宿舍,努力把这个做了很多年的噩梦赶出脑海。他想着和梁远有关的心事。他自从意识到自己可以和梁远谈恋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程知恩又翻个身,他应该是喜欢梁远的。就像马总说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总想着这个人,想着和他在一起,见不到,心里就空落落的。他现在心里空落落的,但是肚子满满的,睡前喝水太多了。   程知恩翻几次身,无奈的小心翼翼下床。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找到拖鞋。还是不小心踢到了猴子摆在地上的盆。他听见猴子在床上翻个身。   程知恩轻轻问一句,“杰哥,你醒了吗?”   猴子在床上无奈地回答:“又不敢去厕所?”只要程知恩正经的喊哥,就代表他真的求人了。尤其是半夜,屡试不爽。这是喊自己,要是喊马总,他就会叫小宇哥。一个哥哥喊出口,马总有求必应。当然,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是几个人心照不宣给程知恩的特殊权力。   “一起吧。去吗?”程知恩小心地说。   猴子无奈地爬下床,披上衣服和程知恩一起出门。   解决完问题,回到宿舍门口,猴子问,“你怎么睡不着?”程知恩一年没几次半夜起床,基本都是一觉到天明。   程知恩摸摸脑门,哀叹:“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猴子彻底被程知恩笑醒了。   梁远睡得不错,早晨吃饭的时候,梁远接到程知恩的电话,“小远哥,别紧张啊,等你回来,无论好坏,我亲手给你做好吃的。可以做我拿手的荷包蛋面,也可以做糖醋鱼,小炒我做得也不错。”   梁远正在吃一个鸡蛋,“放心吧,我很放松。”   “那就好,我远哥就是这么棒棒的!”话筒那头又传来马总和猴子的声音,“远哥加油!争取满分!”接着又是程知恩的声音,“你们别增加压力,远哥你随便考,分数不重要,远方的我最重要!哈哈哈。”   梁远听着程知恩放松的笑,仿佛看见程知恩的笑脸,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内心的紧张逐渐消失了。他觉得程知恩的笑有魔力,什么烦恼的事情,到了程知恩那里,都不会很久,然后又是开朗的笑。   赵老师送两个人进考场。老赵检查下两个人的证件,压抑住内心的忐忑,“摆平心态,正常发挥就行。去吧。”   这是个大学的大教室,来考试的人不少。梁远左右看看人,深吸一口气,等试卷拿到手,梁远拿起笔,脑子里越来越平静。眼前只剩下题目,他一道道解题算下去,直到监考老师提示着,还有二十分钟交卷。他已经基本答完了题目。他深吸一口,又低头把有疑虑的地方检查一遍,补全了题目。   收卷时间到。几个监考老师,快速地把试卷收上去。梁远走出考场。   “怎么样?”赵老师一直等在考场外,赶上来问。   “还行,我答完了。”   “答完了就好。”赵老师挺高兴,这种高难度的考试,能把题目做完,就已经迈过一个门槛。   赵老师又赶过去问出来的刘君羡。   梁远给程知恩发条短信,“考完了,我觉得还可以。”   程知恩回复:“棒!我去给宋boss报喜。”   周日下午,梁远想和赵老师请假自由活动。赵老师不放心,在他心里,这乡下的孩子,第一次到城市,出门不小心就丢了。他直接把两个人带到学校附近的餐馆吃了一顿午饭,又带着人在学校对面超市逛一圈,干脆得回酒店了。   梁远郁闷的在屋子里憋着,他本来想给程知恩买礼物的计划泡汤。好在赵老师晚上约了同学,梁远趁着赵老师出门,准备偷偷出去买东西。   出门前,他交代刘君羡,“要是赵老师回来,你就说我在厕所。”   刘君羡脸上露出紧张,“不行啊梁远,赵老师要是多待一会,就露馅了。”   梁远皱皱眉,“没事,你脱了衣服睡觉,他不会多待。”   刘君羡犹豫的皱眉。   梁远看着刘君羡脸上那胆小怕事的神态,撂下一句,“有事你用酒店的电话打我手机号。”转身出门了。如果是程知恩,早就拉着自己跑出去溜达了。这小子连北京的路线图都规划了。   梁远打车去商场逛了一圈,买了东西才回到酒店。   刘君羡一直老实的待在酒店,见梁远拎着几个袋子回来,“你买衣服了啊?”   梁远从袋子里拿出一包薯片递给刘君羡,“吃吧。”   刘君羡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说着撕开袋子,边吃边看梁远折衣服,看着梁远把衣服收进行李箱,问:“这衣服你穿会不会小啊?”   梁远笑笑,“我给豆豆买的。”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啊。”刘君羡羡慕地说,“我也有哥,我们两平时都很少说话。”   “豆豆性格好。”梁远莫名地加了一条总结。想起程知恩,他就觉得开心。   刘君羡说,“对啊,我有时候真羡慕他。”   “羡慕他什么?”梁远还是第一次听别人直接评价程知恩。   刘君羡嚼着薯片,“他是你们班开心果,是宋老师的得意门生。学校里有名的,都知道他热情开朗,胆大又外向。他高一的时候,就在班级的晚会上唱歌,当时我们班都被吸引过去听。我这种内向的,其实都羡慕他那种外向的。我们班好多女孩子喜欢他。”   梁远点点头,“还是成绩重要。太贪玩了也不好。他成绩还得提高。”   “是啊,成绩真重要。”刘君羡走到窗口看看外面,“你看这大城市多好啊。我们这些农村的,唯一的出路就是考个好大学,留在城市。我这次没戏了,还是回去准备高考吧。咱们这种小县城十年都出不来一个你这样的,就靠你了。”   梁远知道刘君羡这次考得不理想,安慰说:“你这成绩呢,只要保持住,高考是能考上重点大学的,我看年级前十名,基本上都能考上985。加油吧。”   刘君羡点点头,“明天其实就没我什么事了。主要看你了。”周一有个集体活动。说是活动,更像是面试。梁远在赵老师的带领下,几间办公室,签了几个文件,就没什么事了。赵老师干脆打电话问了汽车站,回县城的大巴还有最后一班,三个人直接坐大巴回学校了。   梁远到学校的时候,刚好下午放学。高一的走读生正推着自行车出校门回家,住宿生们熙熙攘攘的去食堂吃饭。他和刘君羡直接回宿舍,推门进去,程知恩正蹲在地上刷鞋。   程知恩看到梁远进门,高兴又惊讶的站起来,“小远哥,你不是明天才回吗?”说着没等梁远回答,在毛巾上擦擦手,就给了梁远一个大大的拥抱。   梁远笑了,程知恩总是这么热情奔放。他搂一下程知恩,就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啊,啥礼物啊?”程知恩高兴地笑,“不过也别乱花钱啊。”   梁远从包里掏出衣服,程知恩兴高采烈地拿着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挺好看啊!”又担心地问梁远,“多少钱啊,贵吗?”   “不贵,就几十块钱。”梁远早就扯掉了吊牌,“你穿上试试。到时候和姑妈说你穿的是我以前的就行了。”在梁远眼里,程知恩穿的衣服虽然不难看,但还是有些土气。程知恩又爱干净,每几天就要洗一次衣服,有件外套衣服袖口都磨破了,出了很多线头。   这件蓝色装饰着白条的运动衫,风格和那件羽绒服很像,很适合程知恩阳光灿烂的脸。这件黑色红色装饰条的外套也很搭配,只要程知恩收起笑容,这件衣服就衬托得他多了一丝酷酷的帅气。这两件夏天穿的衬衫就更搭配了,蓝色白纹小衬衫,到时候配上程知恩浅黄色的裤子,配一双白鞋,清新少年就会呈现在眼前。   程知恩美滋滋对着梁远摆几个姿势。有人说过,爱一个人,就不会吝惜钱财,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程知恩对梁远这个懂得心疼人的人,还是挺满意的。   猴子和马总推门进来,“远哥你回来了?!” “豆豆,你这新衣服也太好看了吧?”   “这是远哥给我买的。”程知恩眉飞色舞,又忘了他想要变文静一些。   赵坤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豆儿,你这是要勾引多少妹子啊,一个李彤彤还不够啊?”   “李彤彤是谁?”梁远脸色冷了下来。   赵坤接着说:“他喜欢的女孩子啊,都交换定情信物了。”   “放屁,瞎说。”程知恩郁闷,当着赵坤他又不好解释更多,“误会啊误会!”程知恩趁机拉着梁远出门去解释了。 38、第 38 章   梁远提前回来,程知恩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原因自不必说,不高兴是因为他情书还没写完,自从梁远回来,他的情书计划就搁浅了。完全没有时间写。不仅是担心梁远看到,还因为梁远狠狠盯上了他的学习。   从昨天到现在早自习,梁远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气。梁远正指着一张习题卷,压低声音问:“程知恩,你写一道题5分钟。一节自习45分钟,最少说写9道题,现在你这5道题都没写完。我想知道你时间都干嘛了?”   程知恩低着头抿抿嘴,没说话。   时间都去哪了?   梁远看见的是这样:上自习要求不能玩手机,程知恩可以玩笔。不允许玩笔,程知恩桌子下面的手在干嘛?在玩衣角。对着一张白纸都能玩半节课。嘴里还哼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就这样,还找女孩子谈恋爱,梁远心里的烦躁压都压不住。   程知恩知道的是,他看见sin,想到的是怎么和梁远表白。他看见向量,想到的是在哪里和梁远表白。听到梁远骂自己,程知恩想到宋boss之前的话,确实不能早恋,太害人了。早恋害死人。自己还没恋呢,就已经浪费半节课了。他诚恳地向梁远道歉,“小远哥,对不起,我走神了。”   “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值得走神?”梁远生气地问。   “喜欢你比学习更重要。”这是程知恩心里想的,当然不敢说出口。他觉得梁远好像一个老学究,又像一个真正的学霸。他最近学到了一个新词,学霸。逼着人学习的霸王,非梁远莫属。今天的霸王摆出一副要和自己决战的样子。   程知恩低声说:“你看我文静点了吗?”   梁远皱眉,“抽什么风,学习!”   程知恩抿抿嘴,“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梁远斜着瞪一眼,“顶点为焦点的椭圆方程是什么?”   “就知道你喜欢学习好的。”程知恩有点失望的低头看书。   程知恩度过了魂不守舍的一天。   梁远度过了愈加暴躁的一天。   两个人周围的气压和温度都急速降低,同学们一天都离这两位远远的。   第二天情形好像稍微好了一点,课间还没上课,程知恩斜趴在座位上心不在焉的翻书。梁远在给纪慕雅讲一道数学题,程知恩看着两个人凑到一起的脑袋,撇了撇嘴。   马总回来说:“宋boss找你。”   程知恩站起来跑着去了办公室,“宋boss你找我啊?”   “没有啊?”宋boss也一脸疑惑,突然想明白,笑了出来,“今天愚人节……”   “靠!”程知恩转身就往回跑,马浩宇你个王八蛋,敢忽悠老子。回到教室就掐了马总的脖子,“老子让你过清明节!”   马总得逞的大笑,“哈哈哈,难得骗到你,你今天怎么就上当了!”程豆豆这种机灵鬼竟然上当,马总憋笑了好久了。   “叫爸爸我就放过你!”程知恩整个人趴在马总身上使劲压。   “叫什么?”   “爸爸!”   “乖儿子。哈哈哈哈”   “靠!”程知恩觉得这两天他被梁远折磨的脑子都变傻了。程知恩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愚人节,太他喵的妙了。放开了马总,程知恩有点兴奋的回到自己座位。   第一节课,梁远看了几次程知恩,这家伙都没想着学习,一看就是脑子在走神。抬腿踢一脚,低声说一句,“听课!别走神!”   程知恩又装模作样的听课,快下课了,屁股上又像长了草。   梁远转身瞪一眼,狠狠的踩了程知恩一脚。程知恩差点蹦起来。   下课铃声好容易响起,程知恩从书里抽出一张纸条,看看梁远,又把纸条塞了回去。周围同学都出去了,他犹豫了几次,把纸条塞到梁远手里。   梁远皱着眉的打开,只看到纸条上一行字:“你能和我谈恋爱吗。”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周围似乎变得静止,手不禁抖了两下。他突然想到今天是愚人节,他把纸条捏在手心,看向程知恩。   程知恩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腿微微抖着,手心变潮了。他最怕从梁远嘴里说出不字。虽然准备好了,如果梁远拒绝,他就立刻哈哈笑出来,说这是愚人节玩笑。但一想到梁远拒绝,他就心痛的难受。   程知恩看着梁远捏着纸条,脸上先是紧张,又变的凝重,皱着眉转过脸,程知恩不由的吐一口唾沫,心落到了谷底。他想,完了,往桌边挪了挪。   梁远看着程知恩的一脸期待,忽然又变成沮丧,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却半挪着身子,随时准备逃跑。他压低声音问:“你确定不是过愚人节?”   程知恩转头看看讲台上的老师,对着梁远笑笑,舔舔发干的嘴唇。程知恩胆子大,但他也怕,万一梁远暴走,就彻底玩完。本来想拿愚人节玩笑应付过去。但梁远这就不讲道理了,麻蛋,不接招,还非得真枪实弹。   程知恩见梁远一直紧盯着自己,只好抚着前胸,平缓下快速的心跳,眨眨眼,点点头。   梁远又加重语气问:“你确定不是玩笑?”   程知恩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问:“你愿意吗?”说完心又要跳出嗓子眼。   梁远没回答,急匆匆站起来拉着程知恩往外走。   程知恩被梁远抓到手腕的时候,一哆嗦,差点跳出去。   梁远拽的很紧,没让程知恩逃掉,到了走廊人少的角落,梁远一抬手,程知恩立刻伸手护住脑袋,“不带打人的啊!”   梁远笑着说:“谁打你了。你想清楚了吗?”   程知恩仔细看看梁远的脸,好像这人眼睛里多了喜悦,开口问:“可以吗?”   梁远郑重的点头,“可以。”话虽短,声音却有点抖。他有点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假的世界,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程知恩真的开窍了。原以为要等几年再说,没想到程知恩扑上来了,像个热情的小豹子扑过来,和自己撞个满怀。他感觉脸上发烫,是全身的血在沸腾。   “真的?”程知恩听到梁远的回答,跳起来抱住了梁远,又快速松了手。他感觉自己要被幸福的泡泡淹没了。我这就是有对象了?我的天,我这就不是单身了?他要跳起来,蹦三米高。   “真的!”梁远脸上洋溢的笑再也抑制不住,带笑的眼睛看向程知恩。   程知恩正满脸陶醉的傻笑,沉浸在欢乐中。   不远处有学生路过,梁远冷静一些,说:“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懂。”   程知恩转转眼睛,缓过神来,“我现在什么都懂。”   “你都懂什么?”   “我可以立刻提枪上马。”   “……”梁远一阵无语,他看看身后远处路过的人,低声说:“你想过这条路是一条很难走的路吗?”   轻轻的话音传出来,在路过的人看来,这两个人似乎在讨论什么疑难问题。   程知恩仰头回答:“比在农村开小饭馆更难走吗?只要不跟他们说,等十年二十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梁远略作沉吟,“你年纪太小了,我怕你是一时冲动。”   “梁远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啊?”程知恩踮起脚,“你还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说完皱皱眉,“我说你是不是怂了,又不同意了?”   “不是,”梁远赶忙解释,“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我们认识多久了?梁远同学?十几年了。”程知恩探头转圈看看梁远脸两侧,“我们一点都不!突!然!而且我感觉我心态快八十岁了,得及时行乐!”   梁远深吸一口气,他突然感觉脸有点发烫。似乎及时行乐让他联想起什么。   程知恩见梁远没说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刘君羡啊?”   “瞎说什么呢!”   “我就知道你喜欢他那样文静礼貌还聪明的。”程知恩有点丧气。   “我不喜欢他!”   “反正你不能喜欢别的男生,我看见了要气死!”程知恩说着,伸手摸梁远的大腿,“行了,我摸你了,梁远,我会对你负责的。”   梁远又笑又气,他转头看着程知恩,眼睛里满是喜悦和一丝急迫,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他伸手搂住程知恩的肩膀:“你是不是欠揍?”   “以后咱俩谁揍谁还说不定呢。”   梁远转脸认真地看着程知恩,嗓子突然有点哑地说:“你胆子很大啊,程知恩。”   程知恩粲然一笑,“我向来胆子大。除了怕黑。”   两个人面向窗户,用身体挡着手。梁远感觉到程知恩的手在他腿上轻划。他把手探下去。   程知恩在梁远手上轻轻握一下,又像被火撩了,一下缩回去。   梁远的手莫名有点抖,这次他郑重地伸下去抓程知恩的手。握住了,拉到自己身前,紧紧攥一下,刚刚十指交错,他感觉到了程知恩手心里的汗。   快上课了,学生们都在往教室里走。都没人注意到这里的两个人。即便远远路过的,也以为这两个背对着走廊的人,似乎是在静静谈论着什么。只有这两人知道,这一刻,心里腾起的火,照亮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程知恩清清嗓子说:“好了,可以回去好好学习了。”   “学个屁。”这是梁远的心里话。   程知恩学着梁远的语气说:“还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的事?”   梁远被逗的咧着嘴笑。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这个上午,两个人都是乐滋滋的。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眼神传达爱意。快到下课,程知恩就伸着爪子偷摸梁远一下。   宋boss的语文课。老赵突然出现在门口,对着宋老师招招手。宋boss出门很快带着笑意进门,“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梁远同学参加省的数学竞赛预赛,获得了参加国家联赛的资格,而且排名非常靠前,第五名。”   教室里热烈鼓掌,其中以程知恩的掌声最热烈。他高兴地抱了抱梁远。   梁远看到了程知恩眼睛里竟然有一丝湿润。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程知恩觉得自己快乐得要上天了。   课间,宋BOSS和老赵把梁远和程知恩两个人叫办公室。赵老师说得很郑重,“你这次在省里的排名排到第五名。加把劲,如果9月份的联赛,拿到省一等奖,那么复旦一类的学校就会特招。再到11月份的cmo决赛,如果能拿到国家一等奖,就会被清华北大特招。如果决赛之后,集训能排名前6,就可以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那就真的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宋BOSS嘱咐两个人,“在这期间,不要被杂七杂八的事情打扰。专心地按赵老师的计划走。争取拿个好成绩!”   程知恩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打扰梁远。”   果然,除了程知恩,没人能打扰梁远。程知恩就是专门来打扰梁远的。晚自习下课,程知恩拉着梁远来到那天他们看星星的隐秘角落,压低声音对梁远说,“小远哥,咱俩这样就算是正式恋爱了吧?”   “不然呢。”梁远看看周围。   “那千万不能让家里知道。”   “至少要等到大学以后。”梁远点点头。   程知恩郁闷地摇摇头,”我怎么感觉谈了恋爱也没什么变化呢?“   “能有什么变化?”   程知恩左右看看,“咱俩爽一下。”   梁远紧张地看看周围,又警惕地看着程知恩,“干什么?!”顺便拉紧了衣服。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还怕我□□你啊?”程知恩看出梁远的动作,扑哧笑出来,“就亲个嘴试试呗。”说着往梁远脸上凑。   梁远紧张的躲一下,生怕别人看见。脚下一个不稳,踩到路边,差点摔倒。   程知恩看着梁远的狼狈样,哈哈大笑。   “尼……”梁远憋回后半句,转身把程知恩按在墙上,亲上去。程知恩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会亲嘴,僵硬得站着。   “张嘴!”梁远命令他。   程知恩张开嘴,梁远亲上去,程知恩往前凑上来的时候,又闭了嘴。   两个人磕到牙。程知恩捂着嘴不停吸气,梁远感觉嘴唇被程知恩咬了一口,弯着腰揉嘴巴。场面惨不忍睹。弯弯的月亮敲敲拉过一片云,遮住自己,它都不忍心看这一幕。估计是担心看了也会哈哈大笑。   梁远气的踢程知恩一脚,“你他妈会不会?”   “不会啊,”程知恩捂着嘴委屈地说,“你晚上吃了韭菜。”说着,看着梁远的样子嗤嗤笑了出来。   梁远看着程知恩笑,捂住脸,跟着笑。笑两声,一把扯过程知恩,“你再咬我,我揍死你。”   梁远说着,一手扶住程知恩的脑袋,试探的吻他的嘴角。程知恩轻轻张开嘴,梁远趁机探出舌头探索撕扯程知恩柔软的嘴唇。程知恩也主动起来,学着梁远,在梁远的上牙堂舔一口。   探索加深,两个人呼吸都急促起来。   梁远感觉全身的血液在万马奔腾,程知恩软软的身子在号召自己发起冲锋,梁远想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程知恩感觉全身闪过电火花,微微被电击的感觉让全身皮肤都在发麻,梁远挤来挤去的,让他一阵眩晕。为了让自己站稳,他伸胳膊勾住了梁远的脖子。   梁远贴近程知恩,把他压在墙上。程知恩小腹感受到梁远的硬度,紧张得有点发抖,感觉喘不过气。   “喘气!”梁远一个指令,程知恩才在眩晕中解脱出来,大口喘气。   梁远探手摸一下程知恩,程知恩一个哆嗦,想躲开,又被梁远按住。   “别……”程知恩伸手拦住,他还没准做好准备,他的水平还停留在小说描述里,用亲嘴调戏一下梁远还在预料范畴内,大于等于亲嘴的步骤,连小说都是拐着弯写,脑子里还没有完整形状。梁远动真格的,他就怂了。   “不来真的,我等你成年。”梁远伸手,“我让你了解下什么叫真的爽一下。”   程知恩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不行,我得文静点。”   梁远又搂着贴上来,“不用文静,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真的?”   “这还能有假?!”   月亮又赶走了那片云,探出弯弯的脑袋,看着这两个莽撞的少年。今晚月光温柔,星河辽阔。   两个人走回宿舍的路上,梁远问程知恩,“知道什么叫真的爽一下了吗?”   “纸上得来终觉浅啊。”程知恩挠挠脑门,叹口气,他才发现,梁远真是闷骚的无与伦比。想起什么,说一句:“谁都不能说,也不能让人看出来,知道吗?”   梁远点点头,“我不傻。”   程知恩又说一句,“十年起步,知道吗?”   梁远又点头,“好。”   回到宿舍,洗漱完程知恩爬上床。他今晚不准备挑灯夜战,太困乏了。梁远也爬上床,熄灯后,程知恩探过脑袋,对着梁远耳边轻轻说:“你摸我了,你会对我负责吧?”   “负责,”梁远压低声音说,“睡觉。”   程知恩睡了。早晨刚醒未醒的时候,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上次在宿舍喝酒,梁远趁着醉亲了自己一口,当时说的是什么来着?什么这个关系还不够?顺着这个线索往回爬,又想起梁远拉着自己看电影。靠!梁远给自己设圈套!这家伙不直说,就带着自己绕圈子!自己一直陷在自己的逻辑里,这么明显的事情没有看出来。   程知恩用力捶自己的脑袋,锤了几下,转头看看梁远,这家伙正在睡觉,睡得还挺香。程知恩伸拳头在梁远肩膀怼一拳头。   梁远睁开眼,看一圈,确定是程知恩捣乱,弯腰迈腿过来,把程知恩按在枕头上,压低声音说,“我看不揍你一顿,真是说不过去了!”   起床铃响起,马总睁眼看看,“你俩每天早晨打一架是必须的功课吗?”   程知恩挣两下,真的挣不过梁远,他扭头在梁远胳膊上舔一口。梁远一个激灵松开了程知恩。程知恩趁机坐起来,低声对梁远说:“我想明白了,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梁远躲开程知恩的眼神,“我本来想等到高考结束。”   “切,梁远你等着,我迟早报复回来!”程知恩爬下床,端着水盆哼着歌儿去了水房。 39、第 39 章   恋爱的感觉是什么?   有文采的人会说,恋爱像火,燃着了整个荒原;也会有人说,恋爱像连绵细雨,温润恋人心。但对程知恩来说,除了可以“爽”一下,似乎以前没有太多变化,也许是自己实在缺少恋爱神经,没了那些文艺气质。但仔细想想,还是有的,他时不时想摸一下梁远,看梁远认真学习的时候想摸他的胳膊,看梁远闭眼睡觉的时候,想摸他的脸。梁远像酒精又像兴奋剂,让人的心更加柔软,让心跳更快,让“肌”肉变硬。   而且,程知恩觉得梁远这个呆头鹅表达爱意的方式有点奇特。梁远看他学习看得更紧了。数学辅导材料必须写完,英文单词抽背更加频繁,化学每个元素的属性都要背下来,光合作用的过程都完整了解。除了语文,梁远给程知恩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程知恩觉得自己恋爱的日子,和幻想中不同。爱上一个强制人学习的霸王,苦不堪言。   对梁远来说,爱情是重新砌一堵墙,原来墙里只有自己,现在墙里多了一个人。程知恩每摸自己一次,这墙就高一分,厚一分。原来的墙,围住的是一方小天地,透着些许光亮。现在这堵城墙,在旷野平原上,一望无际,连接天地。   不过,梁远也有苦恼。以前程知恩和他很亲密,但是只是兄弟间的亲密。现在的亲密是情侣间的,程知恩的爪子总时不时伸到自己身体上来。程知恩的手以前只限于胸膛以上,现在总会往意想不到的地方招呼。像个欲望勃发的小野兽,偏偏自己不能动,梁远苦不堪言。   自习课程知恩趴到桌子上闭眼睡觉,时间不短了,该起来写作业。他偏偏不动,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一行字:“你是爱我?还是爱我学习?”   梁远在“我”和“学习”几个字上打个勾。然后伸手把纸条推到程知恩面前。   程知恩趁机会,伸出舌头舔一下梁远的手指头。梁远的手指修长,指腹饱满,葱白一样,看起来似乎很好吃。   梁远手指迅速挪开,“你是属狗的吗?”   “想吃鸡蛋饼了,”程知恩又舔舔舌头,“这个时节,该吃鸡蛋饼了。”   “你看我像鸡蛋饼吗?”   “像。”程知恩坐起来,对着梁远舔舔舌头。“油炸的金黄的鸡蛋饼,香酥松脆。”   赵坤在后面说,“被你说得我也馋了。”   程知恩看一眼赵坤,“你长了驴耳朵吗?”   “为什么是驴耳朵?”赵坤问。   “驴耳朵又长,善于听闲话。”   说起闲话,赵坤八卦地问:“那个李彤彤怎么样了?我今天还看见她了。”   “哎哟,不是说了吗!”程知恩挠挠头,“被宋boss抓到了,就没有后续了。”   梁远脸色阴沉,瞪程知恩一眼。虽然程知恩已经解释过,他还是反感程知恩这些沾花惹草的花边。   程知恩大大咧咧的说:“我也觉得奇怪,你说,怎么没有女生给你送情书呢?”   马总回过头,“远哥太优秀了,对于普通人,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没人会给神仙送情书的,只会跪拜。”   “有道理啊。”程知恩感叹一句,“马总,你和远哥一样,越来越有中年男人的味道了。说话透着哲理。”   旁边的人被逗得嗤嗤笑。   赵坤在后面添油加醋,“远哥,你现在在贴吧已经是学校第一名人了,没人敢跟你争。又帅成绩又好。”   “长得好看的人数不清,没什么用,不如多考几分。”梁远按着程知恩脑袋,转到对着试卷的位置,“学习。”   自习下课,梁远带着程知恩往外走。一个女孩子跑过来,“程知恩,你□□还没通过我的验证!”   程知恩才看见原来是李彤彤,“我没地方登录□□啊,等我以后加你吧……”   梁远把单肩背甩在后背上,抬手把程知恩拉进自己怀里,冷着脸说:“他不谈恋爱,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就别加了。”说完搂着人走了。   纪慕雅跟在后面,对马总说:“太酷了!”   马总开始琢磨,要不要学一下梁远的酷帅。   假期终于要来到,清明节加上周末,放两天半。放假前,程知恩抱着周记,放到宋boss桌子上,磨蹭半天没走。   宋boss,“说吧,什么事?”   “宋boss你能不能和赵老师说一下,少发点试卷啊。实在太多了。”老赵开启了题海战术,一周时间发的卷子,能装订成厚厚的一本书。一天写作业写到晚上12点都写不完。班级里怨声载道。   “你怎么自己不去找他?”宋boss抬头看一眼程知恩。   “我哪敢,你以为老师都和你一样和蔼可亲啊。”程知恩找个机会拍起马屁。   “找数学课代表去说啊。”   “纪慕雅去说了,不管用啊。”也不知道纪慕雅怎么和老赵说的,丝毫没起作用。   “你们赵老师觉得你们学习的强度太低了,”宋boss摊摊手,“所以……”   “那不一样啊,别的重点学校的学生像白杨树一样又高又壮,我们都是高粱秆子,同样的重量,一压我们就折了。”   “这不是挺会说得嘛,”宋boss点评,“你们就这么和赵老师去说啊。”   程知恩想了想,“不去,下次我直接在他眼前装晕倒。”   “赶紧去,演得像一点。”宋boss挥手。   程知恩走出门,又探头进来,“宋boss,你说我该不该提醒你语文没有留作业?”说完没等人说话,一溜烟跑没影了。走廊里就留下一连串的跑步声。   宋boss笑着摇摇头。   旁边的一个老师说:“老宋,数学组的老赵这些天快埋进试卷堆里了,他这强度真是太高了。”   “没办法啊,语文没办法快速提升。理科还有希望短期提升,”宋老师说,“学生基础太差了,老赵想靠这种办法把有潜力提升的都快速拉起来,没潜力的也就那样了,601和602就是他的两块试验田,还真有点像养蛊啊。”   程知恩不知道老师们的聊天,他回到教室,站在讲台上叉着腰,“好消息!语文没作业!”   教室里嗡的一声腾起欢呼,“宋boss万岁!”   还没喊几声,教室里安静了。宋boss走进了教室,“听说你们最近对赵老师有意见?”   讲台下面没人说话。   宋boss继续说:“我可是偷偷和你们说,你们赵老师可是老杨跑了三四趟从省里挖回来的特级老师,教学水平可是不一般。去年我和老赵去省里开会,省里的好老师们和他都谈笑风生。要不是他想回老家,学校还挖不回来呢。无非就是脾气急躁一点,还不是被你们气的。你们没看见自从他教你们,这两个班数学成绩提升了十几分了。这次赵老师去省里和专家们交流了经验回来,专门给你们量身定制的计划。赵老师现在每天早起晚睡的为你们编练习试卷呢,人都瘦了,你们不心疼心疼他,还折腾啥。都给我老实点啊,要是把老赵气坏了,杨校长会砍了你们。”   教室里窃窃私语。   原来老赵这么厉害。   赵老师也不容易,起早贪黑批试卷。   宋boss喊一声,“课代表,说几个形容词!”   程知恩站起来,“废寝忘食、日夜操劳。”   “不够!”   “宵衣肝食、废寝忘食、殚精竭虑、日夜操劳、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宋boss在讲台上满意的点点头,“记住了,下次你们就这么夸赵老师。”   下午放学,程知恩背着一书包作业,和梁远一起踏上了回尚礼镇的大巴车。到饭馆4点多。   小饭馆里坐了几个扯闲篇的,梁春花见程知恩进门,喊一嗓子,“你去学校把嘉嘉和倩倩接回来。”   “怎么我去啊?”程知恩奇怪地问,“不都是小舅妈一起接送吗?”   “她有事。”梁春花说。   “真麻烦,”程知恩说着,“我们小时候都是自己走回村里。”   “现在哪能和以前比。”   程知恩把书包放进柜台,想起来一件事,“妈,我哥参加数学竞赛过了省里的预赛,拿了全省第5名,下半年在全国联赛如果能考前三名就能保送清华了。”   “这么厉害啊!”梁春花惊讶的站起来,热情地给梁远一个拥抱,“我大儿子太棒了!”   梁远淡淡地笑笑,“考前三有难度,还早着呢。”说着把书包放到柜台里。   梁春花高兴地对着后院喊,“程建国,家里要出状元了。小远马上就考全省状元了,要上清华了。”声音喊得大,明显是给全店里的人听。   “哎哎哎,妈,低调点,是第五名。”程知恩跟在后面喊一句。挠挠脑袋,“算了,走,接孩子放学去。”   “你等着吧,明天全村的人就知道你拿冠军了,后天全镇人就以为你上清华了。”程知恩踩着路边,往前走。   梁远跟在后面默默走着,“谁让你闲话那么多。”   程知恩指指路边的树,“好像一夜之间树就冒出叶子了。”又指指远处绿油油的地,“麦子都长高了。还有两个月,就麦收了。”   梁远也抬头看看,“其实春天来了也很久了。”   “真是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程知恩感叹下。   两个人走路向镇小学走,拐过弯,沿着路走几分钟就到了。小学门口已经站着不少的老头老太太,都是村里来接孩子的。   程知恩知道梁远不喜欢凑热闹,便没有向里面走,站在路边等放学。指着小学的大门说:“你很久没过来了吧,现在和我们小时候的教室都不一样了。”   梁远往大铁门里看看,光秃秃的一个院子,里面是新盖的二层楼。旁边隔出来一块是操场的模样。架了一个光秃秃的篮球架,还有一个光秃秃的旗杆。“我怎么觉得小时候这里很大呢?”   “那是因为那时候个子小啊。”程知恩比划一下,“小时候那个铁门,我都能在门缝里钻过去。”   围着校门口的人看到有两个年轻人,纷纷转身回来看,又转回去交头接耳的议论。   程知恩笑笑,对梁远说:“你猜猜他们在说什么?”   “不猜。”梁远板着脸,村子里的女人们嚼舌根,能有什么好话。   “他们一般就是偷偷说,梁家闺女抱来的那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有的还会夸我两句长得好看。”程知恩无所谓的笑着,“我厚脸皮大概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梁远皱眉,“少搭理他们。”   “没事,哪里人都一样。”程知恩笑着转身。“没事,我去听听。”   有个老爷子骑着三轮车,吱嘎一声停在程知恩前面,“豆豆,放假了?来接嘉嘉啊?”   “四爷爷,庆庆上3年级了吧,还用接送啊?”程知恩笑着和老爷子打招呼。   “得接,”四爷爷点着根烟,“现在的车多,人贩子也多。跟你们小时候不一样。”   “也是,我们小时候国道也不在这。”   小学门口有道坡,程知恩帮着老爷子推着车,一路走过去。梁远皱皱眉,跟着走进人群。   旁边凑过来一个大妈,“哎呀,小远长得可真高,又白又俊。 ”   梁远看看人,没接上话,程知恩笑着打招呼,“卫婶婶,你孙子今年上几年级了?”   “一年级了,跟你家嘉嘉一个班。”   程知恩笑着耸耸肩,“亮哥今年刚21吧。孩子都上小学了。”   大妈说着,“可不是,你要是早点娶个媳妇,你妈也抱上孙子了。你要是想娶媳妇了,我回头给你妈介绍门亲事。”   “我一点都不想。”程知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你扯这些,”旁边的四爷爷说话,“现在的年轻人,结婚都晚。像他们这些,将来在城里,不到二十七八都不结婚。”   梁远看看时间,盼着赶紧响起放学铃。   铃声响起来,教学楼里冲下来一群小崽子。一个孩子的书包拉链没拉,书都跑掉了一地,还跑着向外冲。孩子奶奶在门外喊,“小兔崽子,你书都掉了!还他妈跑!回去你爸打你我可不拦着!”小孩子又转回去捡起书。   一个老师过来把大门打开,小孩子们跑出来满脸喜悦地各找各妈,一时间校门口吵闹起来。   又跑出一群小孩子,像潮水一样涌到门口。程知恩喊一声,“程知嘉!”   程知嘉转头看见哥哥,像个小炮弹一样跑过来,“哥,你咋来了呢?”   “你姐呢?”程知恩拉住程知嘉的手。   程知嘉往后看看,“不知道啊。谁知道他们二年级怎么那么慢。”   等了一会儿,梁倩倩才从院子里跑出来,高兴地对着程知恩喊一声二哥,又小心的对着梁远喊一声大哥。   “走喽!回家喽!”程知恩一手牵一个,往饭馆走。拐弯走到路边,前面有颗小石子,程知恩一脚踢过去,石子咕噜噜滚进了路边的下水道口。“我操,命中!给这位选手加十分!”程知恩给自己加戏。   “哈哈哈,”程知嘉松开拽着程知恩的手,跳出去,自己也找个小石子踢。   梁远在旁边提醒,“少说点脏话,尤其是当着小孩子。”   “哦,”程知恩用空出来的手挠挠头发,他看的出来,梁远其实更喜欢有礼貌的男生,“哎,远哥,你发现没,我们在学校里很少说脏话,回了村里,不自觉就冒出来了。”   “把们去掉,”梁远抽抽鼻子,春天太干燥了,土多,“没有我,只有你。”   “其实我发现你在学校话不算少,但回了村里基本就没什么话了。”程知恩思考着说。   程知嘉踢飞一个小石子,石子直奔一辆停在路边的车。砰的一声,砸在车门上。   “哎你!”程知恩没拦住,转头看那台车。看着眼熟,看眼车头,是何老板修车厂里的一台九成新的本田。车头上补的那块漆和本色偏差挺大,程知恩每次去修车上都能看见。   旁边小卖部走出一个气势汹汹的秃头,“干他妈什么呢?”   程知恩把两个小的往身边拽拽,“梁二蛋,你说话能不能礼貌点?带着脏字显得你受人尊敬啊?”   梁远抱着胳膊,向前走一步,梁二蛋这人,他小时候常见,没什么可怵的,他和程知恩两个人找根棍子就能把这个秃头打的找不到北。   梁二蛋在车上扫一眼,“没工夫搭理你个小比崽子。”转身快步上车去了,砰的一声,车门关上,车快速开走了。   “卧槽,”程知恩感叹一声,“梁二蛋什么时候买的起车了?”记得这车拉回来的时候是九成新,何老板少了十五万可是不卖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搁在厂里。如果自己家算是穷的叮当响,那么梁二蛋家就是十个叮当响,老娘还常年生病,哪有那么多钱。   “没事吧,哥?”程知嘉被梁二蛋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没事,回家!”程知恩揉揉程知嘉的脑袋。   路过汽修厂门口,何老板正在门口指挥人架着梯子换招牌。程知恩打招呼,“何叔,这招牌好好的,换它干嘛?”   “嗐,这不才找个大师看过吗,大师说了,得多些红色。”何老板拍拍手,“我想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这黑了吧唧得不吉利。”   “那你这是换对了,换完就发大财!”程知恩笑着打趣,探头往大门里看看,“哎?那台本田卖出去了?这可是真发财了。”   “卖出去了!就你小子会说话。”   梁远带着两个小的先回饭馆了。何老板指挥着人把招牌位置固定好,走过来说:“你村里的梁二蛋发财了?他买那个车,钱掏出来一点都不手软。”   “啥时候的事啊?”程知恩问。   “就前两天啊。”何老板神秘兮兮得说。   程知恩摇摇头,“那可能真的在外面发财了。”   “嗨呀,我和你个小孩子说这些干嘛啊。”何老板晃晃头,有时候程知恩给人的感觉不像村里那些闷头闷脑的小孩子,反倒更像个大方的成年人。   “小孩子回家写作业了,拜拜了您呢。”程知恩摆摆手,回了饭馆。   程知嘉在饭馆里,正拿着饼干,边啃边站后门边朝着房顶上的猫学猫叫,企图用饼干把猫骗下来。大猫见程知恩露面,才给面的站起来,对着程知恩喵一声。   程知恩看看后院摆着的几垛红砖,对正在忙碌的程建国说:“爸,你们行动力挺高啊,这马上就要盖房了?”   程建国关上烧鸡炉子的门,“就几间小屋子,趁着雨水前盖完。下个月差不多房就盖好了。”   程知恩转身看见程知嘉正往砖上面爬,看样子是想爬上去抓猫。他紧走两步过去,把人抱下来,“你脑子进水啊?这砖是活动的,掉下来砸脑袋上就是个窟窿。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程知嘉又拖过梯子,准备上房顶。   梁春花在屋子里探头,“程知嘉,你给我滚进来!写作业!”   “放假了,明天再写!”程知嘉头都没回。   “豆豆,你把他给我弄进来。”梁春花下了命令。   程知恩拽着人后脖领子,把人拖进了屋子,按在梁远旁边。   梁春花走过来,“你俩赶紧给他辅导辅导,到现在拼音都写不对,前天老师叫我过去,给我一顿磕碜,丢死人了。”又点着程知嘉脑袋,“你要是有你哥小时候一半省心,我就念阿弥陀佛。”   程知恩看着程知嘉写语文作业,pou,写了几遍,写着写着就变成了 qou。程知恩指着程知嘉的作业本,“p、p、p,这跟q能一样吗?”   程知嘉用橡皮擦擦,写着写着又变成了p下面多了一个勾。   “能不能好好写?”程知恩推推程知嘉的脑袋。“这是个什么鬼字母?你自己造的?”   程知嘉不以为耻反而为荣,拿着笔哈哈大笑。   程知恩郁闷地按按太阳穴。   梁远平静地插一句,“你写作业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感觉。”   程知嘉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看人家梁倩倩不笑,还晃着人家胳膊非要一起笑。   程知恩站起来走到厨房,“妈,做什么菜,我还是跟你做饭吧。”   “你煮面条吧。”   晚上在饭馆吃饭,程知恩动手做了一锅鸡汤面。端给梁远的时候,对着梁远挤了挤眼。梁远用筷子翻翻,碗底躺着两个胖乎乎的荷包蛋。梁远心里很暖,恋爱的感觉就是两个荷包蛋。 40、第 40 章   晚上睡觉前,梁远已经爬上上铺,程知恩洗漱完,关了门。仔细听听,爸妈屋里已经没有动静。他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伸手摸梁远的腿,顺着梁远的小腿向上抚摸。   梁远拍掉程知恩的手,瞪他一眼。   程知恩贱兮兮的笑,“要不要爽一把?”   梁远看着程知恩,脑子里闪过几个大字,色胆包天。他从上铺下来,抓住程知恩的胳膊,把他按倒在床上亲吻。   程知恩热情回应,手在梁远身上乱摸。又贱兮兮地凑到梁远耳边,“这里是什么,怎么和石头一样。”   梁远探手撩开程知恩的秋衣,在他胸前亲一口,又探手扒程知恩的裤子。   程知恩突然全身僵硬,压低声音说:“别……”   梁远抓住程知恩,“再敢勾搭我,我真办了你。”   程知恩趁机翻身滚到床里面,“不能再继续了。”   梁远坐在床边揉揉脸,看看床里面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又用力搓搓脸。动身爬上床。   程知恩见危险解除,又贱兮兮爬起来,凑到梁远旁边,“小远哥,你说两个男的是不是弄这里?”说着摸摸梁远的屁股。   梁远气的又要翻身下床。   程知恩连忙认错,“我错了我错了,睡觉!”   第二天早起,程知恩发现自己流鼻血了。难道是起来太猛了?他郁闷地仰着头,用手抹一下,一手鲜红。梁远从床上跳下来,撕几张卫生纸,递给程知恩。程知恩拿着纸塞进鼻孔。   梁春花在厨房探头看到,“把手举起来,哪个鼻孔流血,就举另外一只手。”   程知恩仰着头,把两只手都举了起来。   程知嘉趿拉着鞋走过来,看见程知恩的囧样,哈哈大笑。   程知恩侧着踢一脚,“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程知嘉跳到厨房继续笑,他哥这模样实在太可笑了。   程知恩好容易止住血。梁远帮他打了一盆水,不敢低头,蹲在地上洗完了脸。   梁春花把早饭端到桌子上,“天太干了,你多喝水。今天就别去饭馆了。在家写写作业,辅导一下程知嘉。”   “嗯,”程知恩鼻子里还塞着一团纸,闷声闷气的回答。“妈,今天吃鸡蛋饼吧?”   “饭馆没时间做。你到你姥姥那,让你姥姥做。”梁春花说。   “没事,我会做。我做。”程知恩还仰着头。   “柜子里有我做的甜面酱,吃的话你自己端过去。”梁春花说。   程知恩还是仰着头,“甜面酱蘸小白菜,裹上鸡蛋饼。美味啊。啧啧。这时候要是有口小白菜吃就完美了。”   “你还挺会吃。”程建国进屋,看见大儿子蹲地上,“流鼻血了?”   “嗯。”   “你妈种了一畦小白菜,现在该间苗了,应该正好吃。”程建国说。   “啊,我怎么没看见。”程知恩站起来,“我去拔几颗。”   “选着长的密的地方拔。”梁春花嘱咐一句。   “知道。”   程知恩迈步去院子里的菜园,梁远跟着后面拿了个洗菜的篓子。   菜园在院子南面,不算小的一块地。春天种的菜,有的刚刚冒出绿色的尖尖角,靠南面一畦菜,已经舒展出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格外鲜嫩。“可爱的小白菜,我来啦!”程知恩小心翼翼地跑进菜地,在绿色密集的地方拔出一些菜苗,抖干净上面的土。扔进菜篓。沿着地走了一半,装满了菜篓。“够啦!”   程知恩接过梁远手里的菜篓,在菜园旁边的水龙头底下仔细洗赶紧土,拿起一颗带着水珠的菜对着太阳照照,今天的天空难得的蓝色,阳光透过嫩绿的叶子映衬在蓝天下,照在眼睛上,他嚎一嗓子,“有小白菜的生活太美好了!”   梁远站在程知恩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嫩绿小白菜上的水珠闪着七彩的光。他也觉得生活很美好。   隔壁院子传来一丝小孩的哭声,程知恩停下声音仔细听一下,又没动静了。他疑惑地转头问梁远,“你听见了吧?”   梁远点点头,“恩,小孩的哭声。”   两个人又站着听一会儿,没动静。程知恩特意跑到菜园靠近梁二蛋家的一头,听一会儿,还是没声音。他只好疑惑的端着菜回了屋子。   程知恩把菜放到桌子上,先拿着菜蘸下甜面酱,吃一口。满足地说:“太好吃了。”又吃一口馒头,才说:“妈,梁二蛋家什么时候有小孩子了?”   “什么小孩子?”梁春花问,“他家就他娘和他两个人,哪里来的小孩子?”   “我刚听见他家有小孩哭啊?”程知恩说。   程建国想想,“猫叫吧,春天了,闹猫呢。晚上也有。”   “是吗?”程知恩按下自己的疑惑,开始吃饭。小白菜味道太好了,远比追究什么小孩哭重要。   “什么是闹猫啊?”程知嘉问。   “就是猫发情了。”程知恩回答。   “什么是发情啊?”程知嘉接着问。   程知恩想起前两天自己和梁远,偷偷看一眼梁远。脸上暗自发烫。   程知嘉着急地问,“什么是发情啊?”   “就是要生小猫了。”程建国给小儿子解释。   “哦,生小猫就生小猫呗,还有这么多词。”程知嘉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被程知嘉一打岔,程知恩忘了问爸妈知不知道梁二蛋买车的事情。   吃完饭,梁春花和程建国出发去饭馆。出门前梁春花还嘱咐:“豆豆,你把菜浇了。盯着嘉嘉把作业写完。中午去你姥姥那吃饭。晚上我带饭回来。”   “哦。”   梁春花刚走,程知嘉就开了电视机,熟练地找到动画片,电视里出现动画片主题曲,“白龙马,蹄儿朝西,拖着唐三藏……”程知恩想着歌词,对着电视机又哈哈笑。程知嘉也凑过来,挤着一起看电视。   程知恩想起鸡蛋饼,拉着梁远跑到姥姥家,喊一嗓子,“姥姥,中午我做鸡蛋饼端过来啊。”说着又一溜烟跑回去了。   梁远被奶奶拉住说了一堆话,才回去准备写作业。进屋看见程知恩搂着程知嘉正在入迷的看西游记。他真是服了这兄弟俩了。   梁远看看时间,“看完这一集,开始写作业。”   没一会儿,电视机上广告时间。梁远关了电视,“写作业。”   兄弟俩都怕冷脸大哥,在客厅桌子上铺开书,开始写作业。没写一会儿,没关严的门外又传来一声小孩哭得声音。还是连着哭几声。   程知恩扔下笔跑到院子听着,跑回来,“我怎么觉得是小孩子哭呢,不是猫叫。”   梁远也疑惑地摇摇头,“是不太像猫。”   两个人对视一眼,梁远说,“要不过去看看?他家有人吗?”   程知恩跑回屋一趟,回到院子看见程知嘉的破皮球在树底下。他捡起来就扔到了隔壁院子。还喊一嗓子,“你怎么把球踢过去了?!”   说着搬着梯子搭在墙头上,两个人爬上梯子,程知恩对着隔壁院子喊,“二蛋哥,你在家吗?”   院子里没人说话,南面传来小孩更大的哭声。   程知恩又对着屋子里喊,“禾姨,你在家吗?”   屋子里还是没动静。   “我皮球掉你家了,我可过来捡了啊!”程知恩又喊一句,还是没人答应。只有南面屋子里传来哭声。   程知恩浑身打个哆嗦,对梁远说:“大白天还能有鬼啊?”   程知恩怕鬼,梁远比谁都清楚,梁远说一句:“这世界哪来的鬼,怕什么!”说着挥舞下手里的棍子。   “我操,你连棍子都拿上了。”程知恩惊讶地说。   “你不也把刀带上了吗?”梁远对着程知恩讥笑一下。   程知恩讪笑,摸摸裤兜里的刀,经历过抢劫事件,遇到危险他肯定是要带刀的。回头看见程知嘉正站在屋门口,探着脑袋看。他挥手示意,让程知嘉回屋子。   程知恩爬上墙头,走到梁二蛋家堆在墙边的木头旁边,踩着木头跳下去。喊一嗓子:“禾姨,我过来拿皮球啊。”说着跑到院子中间把皮球扔回自己院子,边扔边还朝着屋子里打量。梁远已经奔着南面小房子跑过去。   程知恩跟着跑过去,透过脏乎乎的小窗户看一眼,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屋子里地上,躺着一个被捆着的小孩子。大门外传来动静,程知恩拉着梁远转身就往自己家院子跑。两个人七手八脚踩着木头爬上墙头,跳回自己家院子。钻进屋子,心脏怦怦跳。   “赶紧给小舅打电话!”程知恩出主意,梁远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喂喂,小叔,梁二蛋家的南房里有个绑着的小孩。”   梁俊杰听到梁远的话,在公安局的办公室里腾地站起来,“什么?”   程知恩对着电话喊一句:“梁二蛋可能拐卖绑架小孩,他前两天花十几万买了车。快啊,梁二蛋好像回来了。”   梁俊杰听懂了,“我半个小时就到,你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先回村里。我一会儿也会给他电话。”   程建国听到程知恩的电话,厨房里火都没关,开着车就往家里赶,破面包被他开出了赛车的感觉。   村支书听到公安局来的电话,带了小队两个干部,带着人跑到梁二蛋家门口,想着不对,又拉着人赶紧躲到旁边胡同里,小声说:“万一咱们敲门,这二蛋把人孩子杀了怎么办?再说了咱们也打不过这个二蛋。不能打草惊蛇。”   “先去建国家里看看院子里情况!梁老三肯定带着警察快到了。”旁边一个干部出主意。   几个人连跑带颠跑到程建国家里,程建国正好也赶到。一伙人推开院门进院子,程知恩和梁远正在院子里转圈,程知恩正在念叨,“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小孩救过来?”   村支书一把拽住人,小声说:“你真看见了?”   程知恩连连点头。   “他家里没人?”   “应该没人,我已经跳过去看一趟了。那小孩就在南边的房子。”程知恩说。   程建国在儿子脑袋上拍一巴掌,“谁让你过去的,万一碰见二蛋怎么办?”程知恩这身板,还不够梁二蛋一巴掌。去年梁二蛋盖南面房子有点冲突,一把就把程知恩推个跟头,到现在还觉得后怕。   “怎么办?”旁边的一个年轻的干部着急地问。   老村支书想出个主意,叫旁边人,“你去二蛋家正面守着,见到人回来,就大声喊,和二蛋说话,说我找他。我们跳过去先把孩子抱过来。”   接到任务的人转身跑了出去。   程知恩快步跑到墙边,把梯子挪个地方,给人做好准备。   村支书拉住几个人,压低声音,“找些家伙事儿带上,一会儿我们翻墙过去,如果梁二蛋回来,万一他敢掏刀子反抗,你们就拼命打,打死了算我的。我一把老骨头,不怕坐牢。你们年纪轻轻的,千万不能让他伤了。” 几百年的老村子,自然有了村子的规矩,这一刻他们似乎忘了这事还能等警察来解决。   梁远递过来几个棍子,还有铁锹。程建国指指两个小的,“你们两个都给我在这里待着。”   几个人拎着武器,上了梯子跳了过去。没一会儿,程建国就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翻墙跳了回来。   小孩子被绑着,嘴巴上塞着一半破布。程建国拽掉布,小孩子被吓得哭不出来了,就一个劲地冒眼泪,浑身哆嗦。一伙人把小孩子抱进了屋子。程知嘉好奇地凑过来,偷偷看。程知恩递过去一把剪刀,把小孩子身上的绳子和绑着嘴的破布剪开。   小孩子还是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众人。   “作孽啊,”老村支书说一声,就对着小孩轻声说:“娃,没事哦,我们都是好人,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叫啥名字?”   小孩子一声哭出来,但说不出话。听哭声嗓子是哑的。   “这么哭不行,”程知恩提醒,“梁二蛋回来就听见了。”   “去我三叔那院。”梁远出个主意。   一伙人抱起孩子,出门去了梁三叔家里。   程知恩一路拽着程知嘉的手,紧紧地都没敢撒手,直到进了屋子,把人关进房间才松开手。   梁奶奶一个人在家带着梁倩倩和梁小军,见一群人抱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孩,惊讶地问,“哪里来的小孩子?”   程建国把屋门关好,“娘你先别管,你带着几个孩子在里屋就行。等会儿我再和你说。”说完和几个人在外屋给梁俊杰打电话,商量后续。   程知恩拿了块湿毛巾,进到里屋,给小孩擦擦脸,把脏衣服脱下来,又擦擦手。“乖啊,你没事,没坏人了。”这小孩认准了程知恩,拽着程知恩不撒手,又钻进程知恩怀里哭。   程知嘉看得吃醋,“这是我哥。”   梁奶奶带孩子有经验,赶紧嘱咐梁远,“小远,你倒杯温水来!”   梁远端进来一杯水,递给程知恩。程知恩见小孩子哭得声音小了点,轻轻搂着人,“乖,先喝口水,等会儿再哭。”   小孩子被程知恩端着杯子喂水,断断续续喝了一大杯水,看样子渴坏了。   梁奶奶见小孩子喝水,就关上门来到堂屋,拉着程建国问这是怎么回事。   等了一会儿,梁俊杰带着几个警察赶了回来。听村支书介绍完情况,就带着警察出门。梁老太太一把拽住梁俊杰,“老三,那个梁二蛋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你们可得注意安全。”   梁俊杰笑着安慰老太太,“没事,娘,我们功夫都不错。身上还有枪。他敢反抗,我一枪毙了他。”   老太太摸着胸口,闭着眼念阿弥陀佛。   梁春花风风火火地骑着自行车赶回来,车都没停稳,扔在墙边就往屋里跑,“怎么了?怎么这就回来了?出啥事了?”她看到门口停着两辆警车就慌了神。   迎面遇到梁俊杰带着一伙警察往外走,一把拉住梁俊杰:“老三,出什么事了?”   梁俊杰笑笑,“没事,姐,梁二蛋绑了小孩藏在自己家。刚救出来。孩子在屋里。你去看看吧。”   “我的天啊。”梁春花拍拍胸口,“那你们干啥去?”   “我去抓人。放心吧。”   “那你可得注意安全。”梁春花说着就在院子里找家伙,“你们带点趁手的家伙。”   旁边的警察笑着说:“梁大姐,放心吧,抓他太轻松了。再说了,我们也带了枪。”   “带枪没用!你们又不敢真开枪。”梁春花找了木柴棍子,“一寸长一寸强,梁二蛋这个混不吝身上带刀,上次我就看见他掏出刀子了,你们用棍子对付他更顺手。再说了,他们干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个人,” 院子里找不到更多棍子,梁春花转一圈, “我家院子木柴多,你们过去拿了再去抓人!最好狠狠揍他们一顿!打死这群王八蛋。”   村支书带着人走出来,“哎哟,你就别给警察同志添乱了。”   警察看着拎着棍子的梁春花,笑着挑个大拇指:“大姐,你真是巾帼英雄!放心吧,梁队是认识嫌疑人的,他得回避,这次安全着呢。我们上就够了。行了,不耽误时间了。”说着从腰上拽下来警棍,快步走出了院子。 41、第 41 章   梁春花进屋,看见里屋床上,程知恩正一脸苦瓜相的抱着一个小孩子。程知恩见妈妈进屋,赶紧求救,“妈,你抱着吧。我搞不定。”   梁春花赶紧迈着步子过去,“这还是男娃娃呢。”说着伸手摸摸男孩的脸,“不怕哦,来,姨抱抱。”说着抱过孩子,轻轻拍后背。“乖啊。”   男孩贴在梁春花怀里掉眼泪,终于哭着说出话,“我要找妈妈。”   程知嘉吃醋地看着,“这是我妈。”   小孩子扭头看一眼程知嘉,又搂紧了梁春花。   程知嘉知道这小孩是被救出来的,不跟他计较,噘着嘴坐在旁边。   程知恩在程知嘉脑袋上摸一下,问那个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哭啼啼地说:“陈豆豆。”   “啥?”程知恩差点口水喷出来,“你叫什么?”大家都很惊讶地看向小孩子,以为和程知恩重名了。   “陈豆豆。”   这回听清了,人家姓陈。梁远问:“你是哪里人啊?”   小孩子想半天,说个地名,听着像个小区名。再问其他也说不清楚了。就知道5岁的陈豆豆,刚妈妈上街,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   程知恩和梁远一起到卫生间洗洗手,程知恩还特意弄块毛巾擦擦身上的土,“你说咱们干这么多好事,老天爷能不能奖励我考上清华?”   梁远诚实的说,“我看有难度。”   程知恩翻个白眼,“哄人的话都不会说。”   擦干净身上,程知恩在卧室门口露出头,“妈,你找机会再问几次他是哪里人?他爸妈的电话什么的。”   梁春花摇头,“这么小的孩子也说不清。”   梁远说:“听刚才他那句话,像是河南那边的口音。   “一会儿让小舅他们问吧,”程知恩示意梁远,“出去溜达溜达?”   梁春花尖着嗓子喊:“你俩就给我在屋里待着,哪也不许去!”   程建国从外面走进来,站门口说一句,“抓住了!老三他们刚进院子埋伏好,梁二蛋就回来了,已经被铐走了。现在院子里还埋伏着警察,说是有个同伙可能回来。” 说着又抽程知恩屁股几下,“梁二蛋就是出门买东西。前后就一个小时。这万一你们在他家的时候撞上了,就出大事了。以后能不能别这么莽撞?你知不知道梁二蛋身上搜出两把刀?”   梁春花才听明白怎么回事,这就准备把孩子放在床上过来抽程知恩。梁春花的扫帚疙瘩还没拿起来,孩子就开始哭闹。梁春花停下脚,回头看看。   程知恩拉一下梁远就跑出了屋子。这会妈妈在气头上,肯定要挨揍,先跑了再说。   梁春花踢一脚程建国,“你快,拦住他俩。别让他们出去。”   程建国匆匆出门,“你俩就在院子里待着,万一梁二蛋还有同伙,你们在这保护家里人。”   程知恩觉得有道理,捡起个棍子在院子里站岗。准备有坏人来的话,就先打一棒子,上次打那个胖子,一棍子抡在脑袋上把人打成脑震荡,听说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这次这个棍子更结实,没准能把人直接敲晕,让他睡到明年。   程知恩把棍子放在墙边,自己靠着墙发呆。   “想什么呢?”梁远看的出来,程知恩像没了水分的树,蔫头蔫脑,没了活泼的劲头。   程知恩转头看看屋子门口,“没想什么。”说着似乎没了耐心,抬脚跑去厨房。   梁远站在原地,看着程知恩的背影,感觉胸口被顶了一口气。这个小王八蛋,平时话痨,到了关键时刻套了壳子谁也别想进去看。这个人明显是因为这个小孩子联想到了自己,不高兴了。   梁远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程知恩忙碌,看他有条不紊地和面粉,打鸡蛋。又在从地里拽几根小葱,弄了一大盆面糊糊。打着火,加热锅,放点油,放一勺子面糊糊进去,热油滋滋啦啦地响着,不一会儿,一个油煎得金黄的鸡蛋饼就出锅了。   梁奶奶听见动静,过来看:“豆豆,你做饭?”   “姥姥,中午咱们吃鸡蛋饼,”程知恩念念有词,“坏人要抓,但不能耽误吃饭,是不是?”   梁奶奶把梁远叫过来,又拉着程知恩,“你们两个以后可不敢这么做?有事一定先叫大人,知道不?”说着坐在椅子上抚摸前胸,“吓死个人。”   “放心吧,姥姥,我们两个都不傻。”程知恩搅拌着面糊糊安慰老人。   梁俊杰走进屋,梁俊杰说:“豆豆,小远,你们出来。”   一个警察拿着本子,站在厨房门口,“豆豆、小远,你们把刚才的经过讲一遍。我记一下。”   程知恩讲了一遍,警察在本子上记录好,点点头,“梁队,你看这个叫陈豆豆的小孩,我们是不是带回公安局?”   梁俊杰点头,“带回去。放我家也不是回事。”说着往屋子里走,没一会儿屋子里传出来哭声,梁俊杰出来,尴尬地摸着鼻子,说:“就先不带回去了。带回去更问不清楚了。这孩子现在只认我姐。你带人进去问吧。”   程建国回了家里,把屋子门锁上,带着几个孩子的书包过来,“你们今天就待在姥姥家,别出门了。”他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事,先回了小饭馆。   警察问了半天,也没问清楚小孩到底是哪里的,就猜是郑州那边。唯一的收获就是问到了妈妈叫什么名字。剩下的要看梁二蛋的审讯结果。   几个警察在梁二蛋家里布控,另外一些警察散出去调查梁家的亲戚。梁俊杰换便衣把附近邻居都走了一遍。回来的时候,程知恩已经出锅一摞鸡蛋饼。刷上酱,卷着青菜,咬一口,还挺好吃。   梁俊杰装一塑料袋子鸡蛋饼,给几个蹲守的同事送去。回家又嘱咐了一遍,才开车回局里。   梁春花见家里没什么事,也骑着车回饭馆。饭馆里只有程建国的话,实在忙不过来。走之前,好好叮嘱了程知恩和梁远两个人。推着自行车出门,她心里还感叹一下:好在家里有两个半大小子,除了冲动点,打几个坏人倒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自家总能捡到小孩子呢。   程知恩和姥姥两个人一起做完满满一篮子鸡蛋饼,足够吃了,才停下来。见姥姥端一盘子到里屋去,程知恩卷好青菜,递给梁远一个,发愁地说:“你说梁二蛋万一判刑几年,再出来了,可怎么办?会找咱们家里麻烦的。”   “你说有没有办法让他彻底老死在监狱。”梁远咬一口鸡蛋饼,“不管怎么样,反正遇到了这种事,肯定是要把小孩子救出来的。”   “梁远,”程知恩转头看过来,带点嘲讽的语气,“你那智商都用在上学了对吧?”   梁远起身倒一杯水,也觉得自己这个话题有点扯淡。   老太太端着空盘子走进厨房。   程知恩问:“姥姥,那个小孩子怎么样了?”   “吃了点,睡着了。”   “姥姥,”程知恩喝口水,“你再和人聊天,千万别说孩子是咱家救的。就说是梁二伯救的。是村干部们救的人。拐卖儿童判不了死刑。梁二蛋迟早要出来。”   梁老太太放下空盘子,愣了一下,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用手拍着大腿,“知道了,就知道你是个小人精。也不知道你这脑子随了谁了。”   程知恩笑一下,“随我妈呗。我妈随你。”   老太太又愣一下,摇着头笑,没再多话。   梁远看着程知恩,他有些怀疑,程知恩可能真的比自己聪明。   程知恩看见梁远看自己,托着下巴问:“小远哥,你觉不觉得村里太乱了?”   “是有点。”梁远皱皱眉说,自从回来遇到抢劫的,这次又是活生生发生在自己家门口。这里简直是犯罪的摇篮。   “为什么这么乱呢?”程知恩思考着。   “还不是穷的。”梁老太太把空盘子放到盆里,接上水,准备洗碗,“还没你们的时候,那时候村里穷人都没饭吃,有的就出去要饭。要饭都要不到的,就有人去打家劫舍。后来,你们小时候还不记事,饿不死人了,还是穷,各个村里有不少人出去干没本钱的买卖。再后来严打,可是枪毙了不少人。那时候有钱的在外面走夜路,没准就死在路边了。这人越穷,心就越硬越狠,有些人穷久了就没人味了。真是……”老太太摇着头,叹息几声,“就是得那什么发展,有钱了才是硬道理。”   程知恩看看梁远,“你发现没,姥姥说话好有哲理啊。”   梁远配合的点头。   程知恩竖竖大拇指,“姥姥,你都可以去当国家主席了。”   “去,打趣我一个老太婆!”梁老太太不知道为什么对两个孙子有了谈性,她挪开凳子坐下,“这个梁二蛋他爸爸,就是有了点钱,在外面赌,被人打死了。摊上这么个病怏怏的妈,从小就没学好。这一片都被他偷过。还偷过咱家鸡蛋。这下子去牢房里偷吧。你们可得好好念书,学好,千万别犯法,被抓到牢房里面去。”   “我们不会的奶奶。”梁远宽慰着老太太。   “千万别跟村里这些混账行子学,”在老太太眼里,村里每个小青年都有可能成为犯罪分子,“你看旁边那个磊磊家,他就是不学好,去赌。原来他家里多有钱,现在就是输光了,他爹妈赔光了家产,给他填窟窿。”   “哪个磊磊?”梁远疑惑地问。   “就那个,小时候比咱们大一年级,还抢过我的木头枪,被咱俩打得不敢出门的那个。”程知恩给梁远解释。   梁远眼前呈现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啊,梁双磊?”   “就是他,现在他住在他姥姥家都不敢回来。要债的一天到晚来堵他们家门。”程知恩慢慢地给一个鸡蛋饼上刷酱,“过年前的时候,我还看见了他了。一群二流子骑着摩托车堵着他家门,他爸妈都没办法出门。小时候他们家开小卖部,多有钱啊。现在……哎,我要是他,干脆跳河死了算了。不够丢人的。”   “就是,千万别去赌。他们都是合伙骗人的。”梁老太太很赞同外孙子的说法。“还有村里那个梁健,吃喝嫖赌的,偷东西被判了5年。将来出来,连个媳妇都娶不上。”老太太可能是被吓到了,不停地找村里的负面形象,教育两个孙子。   “就是梁大伯隔壁家的那个。”程知恩给梁远解释。说到这,低点声音对梁远说:“小远哥,你还记得那个小南吗?”   “镇上后街那个?小时候喜欢留长头发那个?”梁远回忆着。   “对,就是,那个刘小南。”程知恩点头称赞梁远的记忆力,然后冷不丁说:“他死了。他妈都疯了。”   “啊?”   “他初中就不念书了,出去打工,跟着车给人卸货。去年遇到抢劫的,被捅了几刀。”   梁远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天,阳光虽然不错,还是灰蒙蒙的。他感觉这个村子、这个镇,这个县,都向外浸透着压抑与灰败。这里就是一个泥塘,可能有几块好的地方长着茂盛的草,但有些地方已经是一滩烂泥,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   程知恩在刷了酱的鸡蛋饼上摆好几颗青菜,卷起来,咬一口,\"其实也不都是坏的,农村也有农村的好。咱们后面邻居,梅梅姐,你还记得吧?”   梁远点点头,小时候刚上学的时候,还是这个小姐姐带着两个人上下学。“她不是读到研究生了吗?”   “对啊,”程知恩点头,“她嫁人了,嫁给城市里有钱人,生了一对双胞胎。”   “那还挺好的。”梁远点头。终于有点好消息。   “好个……”老太太想说好个屁,但当着两个孙子不好说脏话,“好个什么,她妈是个不懂事的,过年的时候过去帮忙带孩子,挑事,挑着两口子打架。离婚了。孩子归男的,前几天我还看见梅梅回来和她妈吵架。她妈那个婆娘,不是个东西。你们小时候,让梅梅帮忙上学放学顺路带带你们,一个月就跟我要十几个鸡蛋。”   程知恩吃完卷饼,抹抹嘴,“姥姥,咱村里就没什么好消息吗?怎么都这么悲惨?咱们毕竟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好嘛。”   老太太出门经常出门找人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都是说各家的不好。好看点乐子。突然有人让她找点好消息,一下子还真找不出来。她想了一会儿才说:“这镇上靠村里的地方,说是要建个饮料厂。到时候你们考不上学,可以回来打工。”   程知恩噗嗤一声笑,“姥姥放心吧,我哥肯定能考上大学。”   “他能考上,那你呢?”   “我要是考不上,我就回来开小饭馆。到时候,天天给你做好吃的。”程知恩说着,端起热水壶,给老太太面前的保温杯倒上水。又给自己和梁远的杯子倒上水。   听见外面有动静,应该是小舅妈下班回来了。   刘晓燕看看屋子里床上多出来的孩子,听完老太太的解释,惊讶得合不上嘴,见屋子没别人,问老太太,“妈,这孩子不会留在咱家养着吧?”   “养什么养,当年养了一个还不够啊。”老太太说着,“快点吃饭吧,豆豆做得鸡蛋饼,还挺好的。” 42、第 42 章   吃饱喝足的程知恩感觉到了困倦,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想回家睡觉,被小舅妈叫住,“你就去你姥姥那屋睡。” 刘晓燕觉得,梁二蛋家还有警察等着抓坏人,万一坏人跑到程家,孩子出了事就麻烦了。再说,有两个半大小子在这边,这边更安全。她下午也不准备去上班,在家里待几天好了。反正下半年搬到县城里买的房子住,得调到县城工作。现在这个岗位也做不长了。   程知恩打着哈欠,带着程知嘉去姥姥屋里,把睡着的陈豆豆挪到一边,自己挤个地方呼呼睡了。   刘晓燕锁好院子门,把倩倩和小军两个孩子哄到床上,一起睡一觉。   梁远不困,他在客厅桌子上找块地方,开始写数学试卷。梁老太太在沙发上歪躺着休息一会儿,找出个旧袜子,开始补窟窿。拿着针让梁远给她穿上线,细细缝着针。她看看梁远拿着笔写得认真,就没打扰。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小远,你考大学没问题是吧?”   “应该没问题。”梁远抬头对着奶奶笑笑。   “我看也是,”梁奶奶凑近点,“我那天找上仙看了,说你能读博士后。”   梁远无语地笑笑,没说话。   “你安心学,”梁奶奶笑着,脸上的皱纹笑得像开了一朵花,她压低声音说:“奶奶银行卡上有4万块钱呢,等你上大学的时候,都给你。”   “奶奶,”梁远继续笑着说:“我有钱,放心吧。按我这成绩,上大学也有奖学金。”   “反正你安心学就行。”梁老太太伸手拍拍梁远的手。   老太太拿着针在头发上蹭蹭,说:“你以后上了大学,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当警察当兵,咱们家警察已经够多了。知道不?”   “嗯。”梁远点头答应。   过了一会儿,梁老太太又问:“豆豆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也不错。努力一下能考上大学。”梁远抬头看着老太太。   “哎哟,他要是考上大学,得不少钱。我听说这不好的大学反而更贵。一年好几万。”梁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说:“不行就别念了,去那饮料厂打工也挺好。”   梁远笑笑,“奶奶,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老太太哪能不操心,又念叨着,“这嘉嘉和军军,将来大了也得考大学。唉,又是不少钱。”说几句,继续缝袜子,“也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看到他们上大学。”   梁远看出来了,奶奶不是担心,纯属是一个人闲着寂寞。他笑着放下笔,“奶奶,你放宽心的过日子,肯定能看着他们上大学,看着他们结婚。”   祖孙俩在客厅里叙着闲话,程知恩躺着睡得正迷糊,就感觉怀里挤进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他以为是程知嘉,闭着眼往旁边挪挪,没一会儿热乎乎的东西又挤进来了。他睁眼看看,是陈豆豆。   陈豆豆见程知恩睁开眼,糯糯甜甜的喊了声:“哥哥。”   程知恩觉得心都要融化了,陈豆豆一看就是乖巧的小孩子,哪像程知嘉这个野小子,疯起来像头小驴。他低声问:“睡醒了?”   “嗯。”陈豆豆乖乖的点点头。   “想上厕所吗?”   陈豆豆又乖巧的点点头。   程知恩爬起来,“我带你去。”   程知恩带着陈豆豆出卧室门,梁奶奶抬头看看,“豆豆,你带他去解个手。这么小的孩子睡醒觉就要……”   陈豆豆以为是喊他,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梁奶奶。   梁远先笑了,说:“豆豆带豆豆去厕所。”   两个人从厕所出来,陈豆豆有点胆小的守在程知恩旁边。程知恩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大概他也知道了这个哥哥的名字也叫豆豆,有人喊豆豆,他总要歪着脑袋确认下是不是在喊他。   程知恩喊一声豆豆,觉得怪异无比。他蹲下,对着小孩子说:“我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小孩子摇摇头。   “给你改叫嘟嘟。”   小孩子还摇摇头。   “嘟嘟”程知恩说着,探出爪子挠小孩的肚子。   小孩子哈哈笑,也伸出小手挠程知恩。   两个人对着挠挠挠。   梁远看着这两人,觉得程知恩真的还没有长大,还需要人保护。   程知嘉听见外屋有笑声,从里屋冲出来,抓着程知恩的手也跟着挠,但他甩开胳膊嘎嘎笑着挠。在梁远看来,陈豆豆像个小兔子,程知嘉像个在地上打滚的小驴。   很快,驴和兔子愉快地玩到了一起。有了欢快的同伴,小兔子很快恢复了欢乐。   等到晚饭,梁春花和程健国带着饭菜回来,梁俊杰也没回来。不过他经常不在家吃饭,大家也习惯了。吃完饭,趁着老太太在厨房收拾,刘晓燕给梁俊杰打完电话,给梁春花一个眼神,叫上程建国三个人进屋关了门。   程知恩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贴着门偷听。正听见屋里刘晓燕说:“梁二蛋前面拐卖了一个孩子,已经卖了。这个是第二个,是从郑州郊区拐的,偷孩子的时候还把这孩子他妈给杀了。”   程知恩吓得心脏扑通跳一下,但他忍住了没动,贴得更近点。   “真他妈是个畜牲。”梁春花咬牙切齿的声音。   “俊杰说他们已经联系上了郑州那边的警察,孩子的爸爸这两天就赶过来接孩子。”刘晓燕的声音。   “那他今晚上咋不回来吃饭?”梁春花的声音。   程建国的声音传过来:“那不是前面还有一个被拐的吗?估计是要去救出来。”   刘晓燕的声音:“应该是,他没说。估计是得保密。”   梁春花的声音传出来:“这买孩子的也不是个东西。买的不都是别人家丢的。”   程建国又问:“同伙呢,抓住了吗?”   刘晓燕接话:“他也没说,只说咱们这边没事了,安全了。警察已经撤了。”   程知恩听见屋里有脚步声,赶忙一路小跑冲回沙发边,扑在梁远身上,凑着他耳朵,把听到的事情给梁远讲了一遍。   梁远神色微动,眼神深了几分。他看看旁边的陈豆豆,又看看程豆豆。也许这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   程知恩在旁边坐好,把陈豆豆放到膝盖上,搂在怀里,“你爸爸快来接你了。”   “真的吗?”陈豆豆激动的踢腿。   “真的,明天或者后天,别着急。”程知恩安慰怀里的小孩。   程知嘉凑过来,“哥,他不是咱家的小孩了吗?怎么又要送走啊?”   程知恩摸摸程知嘉的头,有点忧伤地说:“人家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得回去找爸爸妈妈呢。”   “我以为咱家捡到了就是咱家的了呢。”程知嘉有点喜悦又有点失落。   梁春花从里屋走出来,看看外屋的孩子们,“小远,你今晚在你奶奶这屋睡。睡得时候警醒着点。”又指着程知恩,“你们和我回去睡。”   程知嘉从沙发上跳下来,凑到梁春花旁边,“妈,我哥刚才偷听。”   梁春花拍一下程知嘉的屁股,“你这告状的毛病给我改改,烦人!”说完又指着程知恩,“大人的话,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也是为了你好,以后别长个驴耳朵。”   程知恩牵着陈豆豆跟着程建国出门,程知嘉凑上来,也想让程知恩牵着。程知恩拍掉他的手:“刚还告我状,现在又想让我牵着,你要不要脸?”   程知嘉:“小孩子没有脸。”   陈豆豆乖乖地跟着程知恩走。程知恩踢一脚程知嘉,“你看人家多乖。”   “再乖他也不是你亲弟弟,我才是。”程知嘉果然不要脸。   程知恩无奈地走着,不再说话。程知嘉难得变得乖巧,慢慢跟在程知恩旁边走。   到了家,程建国打开门,大家进了屋子。梁春花看看院子,对程建国说:“你去弄两只狗回来,这院和前院都养着,没有狗看着我有点不放心。”   程知嘉一声欢呼,“我要有小狗狗喽!”   陈豆豆到了陌生地方有点怕,被程知嘉领着屋子里到处跑,很快少了拘谨。   梁春花对着程知恩招招手:“你过来,我和你说点事。”   程知恩讨好地凑过去,“啥事啊,妈。”   梁春花坐着组织下语言,努力向年轻人的思维方式靠拢,“我知道你们年轻的,心肠热,但是这做好事的前提,是得保护好自己。懂得吧?”   “懂懂懂,”程知恩点头像鸡啄米,“我都懂!”   梁春花一巴掌拍在程知恩脑袋上,“你懂个屁。”   程知恩委屈的看下爸爸,“那我是该懂还是不该懂啊?”   “你要是懂,就不会不和大人商量就跳墙过去!”梁春花声音提高几分。   程建国在旁边轻咳一声。   梁春花收下脾气,“现在这个社会吧,不都是好人,坏人也不少,就像这个,扶摔跤的老太太,那不是还有被讹的吗,你啊,别那么热心的什么事都往上冲。给警察打个电话。这坏人起码不敢讹警察。就像早晨,你们动动脑子,哪怕等你爸回来,叫上大人才行。懂了吧?”   程知恩点头。   “程建国,”梁春花又转头喊一嗓子,“你说两句!”   “哎,说啥,说多了他们还嫌烦。”程建国摆摆手,“你年纪小,没经历过事,这人坏起来,比什么都坏。凡事多个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对待别人,要有善心,但是得防备对方害自己。防备人的时候,就得考虑自己能力,像梁二蛋那样的,你们两打不过,没准他还有同伙。万一你俩跳过去,对方钻出三个来,你们跑都跑不了。”   程知恩坐过去,拍程建国的马屁,给他爸捶着肩膀,“爸,你太厉害了,这么深的道理,都能讲这么明白。我以后肯定不冲动了。”   梁春花觉得本来是自己在讲道理,被程建国抢了风头,站起来:“洗漱,睡觉!”   程知恩躺在床上,下铺两个小的已经睡着了。手机震动一下,是梁远发来的短信,“陈豆豆的事没有让你伤心吧?”   程知恩按着键盘回复一条,“还好啦,睡觉吧,睡晚了姥姥该唠叨你了。”   梁老太太果然在旁边唠叨梁远,“大晚上不睡觉看什么手机。”   梁远还是给程知恩发来一条短信,“晚安。有事情拨我手机,我不关机。”   *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话说得也不一定全对,第二天早晨醒来,就没有下雨。明媚的阳光普照平原大地,照耀的地面各个角落都格外清晰。程知恩趴在梯子上朝着梁二蛋家院子张望,基本没啥变化,静悄悄的,看样子被警察仔细搜查过。   他爬下来,转身坐在梯子上,晃着腿,晒着太阳。院子里的枣树干枯的树皮上已经钻出嫩绿的树叶,小菜园里的蔬菜已经长的绿油油,一派生机盎然。靠着房子的树底下种了一个小花坛,叫不上名字的花草嫩绿的舒展开叶子,可以想象到了夏天,这里会是怒放的色彩斑斓。   整个院子都被妈妈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院子地面铺的红砖缝隙里钻出两颗小草,在阳光里轻轻摆动。伸过一只手,把草拔掉了扔到矮墙边。梁春花出来收拾东西,顺手拔掉了草,她抬头看一眼发呆的程知恩,“我怎么就没生个闺女呢?”   程知嘉和陈豆豆在院子里追逐打闹,踢着一只破皮球滚过了梁远身边。梁远正对着院子里戳着的木桩子练踢腿,木桩子被踢的砰砰响,梁远也没停下来。在程知恩看来,梁远就是一台精准缜密的机器,无论是学习,还是练手脚上的功夫,都一丝不苟、永无停歇的向前推动,似乎就没有东西能阻挡住他。   梁春花拎着塑料袋出来一趟,又看一眼程知恩,“你要不就看看书,要么和你哥去练练拳脚,发什么呆。”说完也没再管,又回了屋。   一对燕子在院子里飞进飞出,看样子是修补自己的巢。   程知恩嘴里轻轻哼着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就你话多瞎逼逼。”   梁春花准备上午趁早去上坟,进进出出收拾祭品。她出门看一眼程知恩,又念叨一句,“你说我怎么就没生个闺女呢?” 安宁县的风俗中,清明节是闺女去给父母祭奠。梁家就一个女儿,梁春花一个人去确实孤单了些。   程知恩忍不住了,看一眼妈妈,“怎么了,清明节男的去上坟会被打折腿啊?”   “那倒不会。”   “那我陪你去不就行了吗?”   计划更改,梁春花本来准备自己骑自行车去上坟,改成程知恩骑车三轮拉着她去。程知恩推出三轮车,程知嘉第一时间就爬上了三轮车。程知嘉要出去玩,陈豆豆也要跟着小哥哥。他们要出去,梁远自然不愿意自己待着。   计划再次更改,梁春花一个人的清明祭扫,变成了带小孩子的春游活动。简单的祭扫过后,一群人慢悠悠往回走,程知恩骑着三轮,梁远推着自行车。路过河上的小桥,河边有一丛丛的野花开得正旺。   梁春花下车挖一株回家种。两个小的打闹着跑进了田地,笑闹声传出去,惊跑了一只大兔子。明媚的春光下,绿色的田野里,一只黄色的大兔子一溜烟地跑没影。两个小家伙惊呆,站在田埂上,回头喊人:“哥,兔子!”   一只蝴蝶顺着野花飞过来,差点扑到程知恩脸上。程知恩躲一下,“看见了,不就是兔子吗,我和大哥还挖过兔子洞呢。”   “现在能挖兔子洞吗?”程知嘉问。   “不行,”程知恩摇头,“现在兔子还太瘦,也要生小兔子,得夏天再挖。”程知恩转头看梁远,“是吧?”   梁远笑笑。他想起小时候二年级的事情,两个人跟着小叔,在地里掏兔子洞,也是在这块田野里,同样是在阳光下。快乐的往事绽放在明媚的田野里,沁人心脾。   程知恩跳下车,在河边的柳树上,折断两个枝条,小心褪下书皮。用小刀削成哨子,放在嘴里,有着微微的苦涩。用力吹两口气,滴滴地响着。两个小孩子跑过来,伸着手想要。程知恩随手又做两个,一人给一个,让两个小孩子去吹,随便他们在宽广的田野里,吹出各种欢快的音调。   梁远也在柳树上折几个枝条,编一个圈,套在程知恩脑袋上。程知恩美滋滋的转转脑袋,觉得不对劲,摘下来问梁远:“你想让我戴绿帽子?”   梁远笑着轻轻踢一脚程知恩,“联想倒是挺丰富。”   程知嘉高兴地冲过来,“哥,这个帽子给我!”   “好吧,”程知恩坏笑着把帽子交出去。   陈豆豆跑过来,失望地看着两手空空的程知恩。   程知嘉很大方,“我们俩换着戴!”   程知恩看着两个小孩换着戴绿油油的帽子,哈哈大笑。梁远也扶着树笑起来。 43、第 43 章   陈豆豆是在程知恩返校的晚上被他爸爸接走的,那个时候程知恩和梁远已经回学校,听说程知嘉和陈豆豆还来了个挥泪告别。陈豆豆的爸爸很感谢梁家救了他儿子,掉着眼泪,给梁老太太跪下磕了个头。   梁春花特意打电话和程知恩说了这个事。程知恩接完电话,回到晚自习的教室和梁远说着悄悄话。   梁二蛋真的是个混蛋。他在外地拐了孩子,回来找人卖掉孩子,发了笔财。从此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个发财门路。他开着车跑到外地,在偏僻的路上看到有女人带着孩子,他就停车去抢孩子。女人拼死抵抗,他干脆来了个□□杀人加抢孩子。把孩子带回来,第二天还没来得及找人卖掉,就被程家孩子发现了。现在待在看守所里接受审讯,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死刑判决。   梁家村出了个死刑犯,着实轰动。梁二蛋的娘前些日子就被梁二蛋送到了舅舅家,她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昏了过去。等醒过来,也没去看梁二蛋一眼,当晚在村子河边的老柳树上了吊。   后来,梁二蛋在看守所听到他娘的消息,交代了他知道的全部拐卖儿童消息,然后一心等死。在后来死刑宣判的时候,他没有选择上诉。执行死刑之后,梁二蛋的舅舅想把梁二蛋埋进梁家祖坟,被村支书带着几个小伙子用棍子打跑。村支书是梁家族谱的话事人,他当时怎么说的?程知恩后来听人描述过。梁二伯提着棍子站在村口路上,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他指着人骂:“哪个敢把这狗日的埋进祖坟,我就把他全家的坟刨了。这狗日的,连村子都别想进!以后谁都一样,犯了罪还想进祖坟,想都别想!”梁二蛋的舅舅只好在晚上,偷偷把梁二蛋的骨灰撒进了小河。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这个细雨绵绵的晚上,程知恩在自习教室里。一阵风吹过来,窗外的雨变得有些急促,滴滴答答的敲在玻璃窗上。他看看窗外,低声对梁远说:“小远哥,你还记得以前你带回家的那本童话书吗?我就是在这样的雨天看完的。”   “哪本?”梁远停下笔问。   “就是有铁皮人和稻草人的那个,主人公是个小女孩。”   “碧野仙踪?”   “恩,就是这本。”程知恩点头,“那时候是秋天吧,你暑假刚走,我在家一个人看书。那天下午下雨了,天阴阴的。我们家房子漏雨,我爸上房顶用塑料布遮房顶。我就在屋子摆了盆接房顶掉下来的水,然后躲在桌子底下看这本书。”   “那本书我记得你后来还给我了。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应该在济南。”梁远回忆着,下雨天有时候就是让人不爽利,连程知恩这种整天傻笑得都有点闷闷的。   “那时候梁二蛋也跟我们现在差不多大吧,”程知恩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他还帮我爸遮房顶。我妈还给他家时不时送吃的。他还送给我一个蝈蝈笼子。我那时候觉得他虽然能打架,但没那么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这样了。”   梁远伸手摸摸程知恩的头,“人能变好,也能变坏。”   程知恩继续说,“可能从他妈病的越来越重开始的,他妈精神病,犯病的时候见人就骂。没人的时候,就站在院子里骂。人能变好,可能挺难的。”   梁远有些无言,“也不能光怪环境,人自己的决定很重要。很多人比他更惨,但是很多人还是选择坚持本份,没有作恶。人渣也有童年,但一旦变成人渣,活该死。”   “恩,我懂。”程知恩微微点头。安静的程知恩被一层淡淡的忧伤包裹。   “人有很多种,各有各的命运。别多想了。”梁远安慰程知恩,“我们管好自己。”   程知恩伸伸懒腰,靠在梁远身上,“就是有点累了。”   梁远静静坐着没动,让程知恩靠一会儿。他很少见程知恩褪去开心的外壳,将忧伤展露在人前。   程知恩安静的靠坐着,低声说一句,“看到那个小孩,我就想到了自己。”   梁远愣一下,绕来绕去,程知恩终于绕到了正题。他转头低声说:“你不一样。”   “也许以后也没人找我。”   “会有人的。”   “恩,没事。”程知恩给自己塞上耳机听会歌,梁远也没有阻止。   显然周日的晚上,很多同学都没有心情认真学习,少数同学是在赶作业。教室里有着轻轻的嗡嗡交谈声。   程知恩按着mp3的上下键,歌都听过,有些听烦了。梁远就是个不爱听歌的人,mp3里英文听力比歌曲还多。他戳戳前面的马总,“借你媳妇的mp3的听听。”   “你小声点,我还没说开呢,”马总回头看看,“你不正听着吗?”   “我这就几首,听腻了。”程知恩大咧咧地说。   程知恩很快接到了纪慕雅的mp3,听了一会儿,发现里面都是凄凄惨惨的爱情歌曲,听着歌星们悲伤的自怜自艾,程知恩感觉自己像是在出殡现场。他拔掉耳机,又给马总传回去。   “怎么不听了?”马总问。   “都是些爱情歌曲,没兴趣。”程知恩郁闷的支着下巴,“下个周末去网吧下载一些歌吧。”   赵坤在后面说,“你听什么歌,我帮你下,我家里有网。”   “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程知恩摇摇头。   程知恩看看梁远,抬手在自己嘴巴上像拉拉链一样抹一下,示意自己不再说话,让大家专心学习。他托着下巴歪头看着一张试卷发呆。   “该吃口干脆面了。”程知恩喃喃自语。   “什么?”梁远问。   “干脆面。”程知恩说这句话差点流出口水。“小卖部的干脆面!干脆面!我今晚必须吃上。”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程知恩心想这是哪个老师这么敬业,抬头看,果然是宋boss来了。人一上讲台,“作业都写完了吗?”   “没有。”台下回答的倒是统一。   “没写完的拖出去斩了。”宋boss拿出一摞打印纸,“填表啊,都如实填写。”   猴子走上去帮宋boss把表格分成几份,每列发一份。表格传到程知恩这,发现是摸底资料。填起来倒是不难,到身高一栏,他犯了愁。按理说最近应该长高了的。就是没有量。他给自己填上了180。   表格填完,上交。宋boss大手一挥,“行了,没事的回宿舍玩去,班干部跟我来。”   程知恩高兴地拎出包,拍拍梁远肩膀,“我给你带包干脆面。”从他背后挤出去,就想窜出教室。哈哈干脆面我来啦。   宋boss站讲台看见班干部就4个人跟了过来,他转身叫住,“豆豆,你干嘛去?”   “宋boss,我不是班干部啊。我只是课代表。”程知恩停下脚。   “你是班委候补委员,现在给你候补成文艺委员,过来吧。”   程知恩脑袋里想着干脆面,咽了一口口水。   宋boss挥手,带着几个班干部到了办公室。“帮我把表格都看一遍,缺什么的、填错的,有问题的挑出来。没问题的交给程豆豆录到电脑表格里。侯杰检查。”   程知恩做到电脑前,发现桌子上摆着几个黄澄澄的大个头水果,歪头问梁远:“这是芒果吧?”   梁远点点头。   “对了,”宋boss接话,“你们把芒果吃了吧。”   五个人分六个水果,程知恩抢了两个,对着纪慕雅眨眨眼,“我给马总带一个回去,你没意见吧。”   梁远看看站在旁边宋boss。这屋里刚好六个人。   程知恩尴尬地挠挠头,忘了给宋boss留一个。   宋boss大手一挥,“我吃过了,拿回去吧。”   几个人给每人吃一个大芒果,擦干净手,心满意足的开始干活。   程知恩快速敲击着键盘,把信息录入,猴子坐在旁边核对。剩下三个人检查表格。宋boss悠闲地坐在旁边椅子上看杂志。   纪慕雅拿着一张表,在脸前扇扇风,“程豆豆,你填错了哦。”   “不会吧?”程知恩惊讶转身。   “你身高填错了,你哪里有一米八。”纪慕雅说,“我帮你改成一米六八哦。”   屋子里一阵哄笑。   “行,”程知恩咬咬牙,“纪芙蓉,你恩将仇报。宋boss你得给我主持公道啊。”   “我来给你主持公道,”宋boss拍拍手站起来,“我这有皮尺,刚好量身高。”   蒋彬第一次和大家合作,以前他们班的班主任和赵老师一样不苟言笑,现在见几个人和宋boss轻松地开玩笑,好奇地看着。   程知恩站起来,宋boss从抽屉里拿出皮尺,拉出来,让程知恩踩着,拿本书在头顶量一下,“一米七四。”   “哟,还真长了点。”程知恩仰头看看尺子,“三舍四入,一米八。”   宋boss在电脑里翻出一张照片,程知恩和两个女生并排站着举着奖状,很显然三个人同样高。其中一个女生是纪慕雅。   “纪慕雅,你当时多高?”宋boss问   “一米六八。”   宋boss冲着程知恩点点头,“还不错,长了不少。多喝牛奶能长个。”   表格录入完成,众人回宿舍。雨已经停了,路面还湿漉漉的,程知恩拉着梁远一路小跑,买了四袋干脆面。梁远又拎了一箱子牛奶,一路跑回了宿舍。   刚回到宿舍,迎面碰上刘君羡,程知恩脸上冷了些,“你来有事啊?”   刘君羡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看向梁远,“梁远,我来拿你说的笔记。”   “等下。”梁远说着,在自己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本笔记,递给刘君羡。   刘君羡接过去,笑着点头,“谢谢。”   “不客气。”   程知恩冷眼看着,脸上更冷一些,“你早点还回来啊,我还得看呢。”   刘君羡对着程知恩的笑意淡了一些,“我明天复印之后就还回来,放心吧,不耽误你。”   程知恩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梁远送刘君羡出门,回来探手在程知恩脑袋上抓一把。   程知恩洗完脚,坐在床边,嘎吱嘎吱嚼着干脆面,若有所思的看看梁远。他看的出来,梁远确实是对刘君羡有好感的,这人见到刘君羡,脸上都会软上一分。这让程知恩有点不痛快。   马总扭亮台灯,翻开书。   程知恩喝完一口牛奶,问马总,“马总,你怎么这么拼呢,每天晚上都坚持学习?你没看别人偷着学还假装从来不学习。”   “别和那些装逼犯比。”马总嚼一口干脆面,“努力学不丢人。再说了,我不努力一把,等纪慕雅考上大学,我去哪找媳妇?我得和她考同一所学校才行。”   程知恩闷闷不乐地低下头继续咬一口干脆面,梁远肯定上清华。自己能考上清华才见鬼了呢。   梁远端着水盆进屋,转头看看程知恩。这人低头坐在床边,两只手捧着一袋干脆面,嘎吱嘎吱嚼得起劲,像只大号兔子伸着短腿捧着一团美味的青菜。梁远不由的笑笑,对马总说:“考不上同一所学校,可以在同一个城市。”说完又看看程知恩。   “反正我把分数提高了,到时候选择空间大。”马总快速把最后一把面倒进嘴里,继续挑灯夜战。   程知恩闷闷不乐的爬上床,铺开被子裹自己身上。   梁远站在梯子上推程知恩,“起来洗漱。”   程知恩把被子裹的更紧点,转头瞪梁远一眼,又转回去,自己对着墙。   梁远皱眉,把自己的干脆面拿过来,“还有一袋,你不吃啊?”   “不吃。”   梁远从床上下来想了想,问猴子,“谁又得罪他了?”   猴子疑惑的摇头,“没人啊。”   梁远洗漱好,爬上床,摸摸程知恩的脑袋,也没见程知恩动,似乎睡着了。正巧也到了熄灯时间。只好躺下睡了。   熄灯过去一会儿了,宿舍里陷入寂静。马总亮着台灯正在看书,听见床上有动静,抬头看见程知恩在床上爬下来,低声问:“你怎么不睡了?”   程知恩轻手轻脚爬下来,从包里掏出一本辅导书,坐得离台灯近一点,悄悄对马总说:“借你点光。”   马总转头看看,“你咋也这么拼?”   程知恩翻一页,“我也得离我媳妇近一点。”   马总端着杯子好奇地问:“你媳妇是哪个?”   “远哥啊。”   马总一口水喷出来,拍着胸膛咳咳咳。   屋子里躺着的两个人被吵醒,猴子在床上躺着悠悠的说,“你早晚得呛死。”   梁远从床上探出头看看,对着程知恩说,“你又作什么妖?”   程知恩没搭理梁远,对着马总说:“古代表兄妹结婚的特别多。所以远哥嫁给我,一点都不奇怪。谁敢勾搭梁远,我就砍了他。”   “不奇怪不奇怪。”马总转回去继续写试卷,“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程知恩郑重地说:“谢谢,别光说漂亮话,红包提前准备好。”   猴子翻个身,懒得搭理这一对活宝,继续睡觉。梁远睡不着了,坐在床上似乎在想什么。   程知恩看一会儿书,困得眼皮打架。梁远从床上下来拽拽人耳朵,压低声音,“上床睡觉去!”   程知恩揉揉脸,“再看会。”   “你还想不想长个?”梁远问,“睡太少了不长个。”   “要你管!”   梁远凑到程知恩耳朵边,“我对刘君羡只是普通朋友,我只喜欢你这样的。别瞎吃醋。”   程知恩不再犹豫,给书页打个标签,往床上爬。被梁远一把拽住:“刷牙再睡!水都帮你放好了!”   程知恩刷个牙,钻进被窝两秒睡着,迷迷糊糊间感觉梁远在摸他的头。他抬手拍掉了梁远的手。   梁远笑一下,帮程知恩拽了拽被角。没想到大大咧咧的程豆豆,竟然是醋精。   周一课间,宋boss在思考,学生早恋的问题。青春年少的孩子们,凑在一起爆发出澎湃的、旺盛的、充沛的生命力,他们肆意的热情和单纯的喜欢可以扫平任何阻挡他们的障碍。可是啊,这份纯粹的感情又是那么脆弱,不用打扰,可能自己就悄然折断了。班级里已经冒出不少爱情的小火苗。只不过,这些美好又脆弱的东西,耽误时间、影响精力了,对着这些乡村里要靠高考来改变命运的孩子们来说,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没有全力以赴,以后就是无穷的后悔。   该如何让这些孩子懂道理,又能自律呢?宋老师皱眉思考着。被报告声打断了思路。   程知恩抱著作业,打声报告,进了门。猴子也跟着进门,把最新统计的住宿表交给宋boss。   宋boss接过两张纸,在手上扇扇风,“班上谈恋爱的学习成绩都下滑了吗?”   “没有啊。”猴子没过脑子,直接说道。程知恩在旁边踢一脚,他才反应过来,“啊,我是说没有人谈恋爱。”   “哦,”宋boss接着说,“那就是和你关系的好的人谈恋爱了。除了马浩宇和纪慕雅,还有谁,说说吧。”说着对程知恩比个手势,“你不许说话。”说完又看向猴子,一副今天你不交代,就别想出门的样子。   程知恩看看猴子,觉得给宋boss当班长真是惨绝人寰,一般人干不了这活。他向外挪一步,再挪一步,再挪两步就准备闪身走人。   “站那儿,别动。”宋boss指指程知恩。   猴子说了两个人名字,“好像有情况,我也不确定。”   宋boss又点点头。对程知恩说,“你可以说话了。”   程知恩摇摇头,“报告宋boss,我没谈恋爱。”   宋boss摘下眼镜,捏捏眼眶,“那个小女生没再找你了?”   “我现在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没见过什么女生。我眼里没有性别,只有同学。”程知恩又说,“放心,候班长,我肯定会帮你保密的,你也是为了同学好。”   “我怎么觉得你哪里不对劲呢?”宋boss念叨一句。程知恩这些天交上来的周记中,带着充沛的情感和源源不断的喜悦。一件小事的描述都带着光彩,典型的恋爱综合征表现之一。   程知恩心里一惊,闭嘴不言。   宋boss挥手,“玩去吧。”   到晚自习,苦口婆心的王母娘娘,哦,不,是宋boss来了,“你们现在时间紧张,耽误两周就影响高考成绩。千万不要因为恋爱牵扯精力。谈恋爱是什么?要么腻在一起说话,要么吵个架,这一晃就一个月。所以啊,这个阶段谈恋爱,80%会影响学习,这么大的概率,你们是拿自己的人生在赌博。而且,你们现在的世界太小了,等到你们读大学、工作会接触更多人,更多优秀的人,你们的伴侣在未来,不在这里。一定要珍惜时间啊同学们。”   程知恩很赞同宋boss前面的观点,谈恋爱真是太耽误时间了。还没和梁远谈上的时候,整天就胡思乱想了。但听到后面,他戳了梁远一下,“你的伴侣在未来吗?”   梁远这种高智商人类,面对这道送命题的回答金句是:“你是我的未来。” 44、第 44 章   程知恩开始喜欢上数学课,因为能听得懂。初中学习得心应手的感觉找回来了。第一节课老赵的普通话还是那么独有韵味,程知恩听得津津有味。手上的笔记记得飞快。课间抓紧时间把笔记整理一遍,梁远再审查一遍没问题,就可以收工了。   数学课上完,大课间还是万年不变的课间操。今天不下雨,自然要继续做操。程知恩跟着队伍进了操场,他自觉自己已经长高了,一米八了,于是跑到后面,站在一群高个子男生中间,整个队伍出现一块凹地。   梁远站在后边,长腿伸出来,刚好踢到程知恩的屁股。程知恩往前蹦一步,转回头瞪梁远一眼,对着梁远勾勾手指,“有本事放学别走,我和你单挑!”   梁远难得冒出一个坏笑,“好,单挑就单挑。”   程知恩在凹地里蹦跶,远远看去特别明显。宋boss和几个老师进操场看情况,先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走过去问:“程豆豆,你是不是特别有安全感?”   “啊?”程知恩转头看看宋BOSS,疑惑地问:“啥安全感?”   “你看看四周,被彪形大汉们保护着,肯定有安全感。”   男生们哈哈大笑。   程知恩摸摸鼻子,“宋boss,你说哪家的牛奶喝了最能长个。”   “别喝三鹿就行。”   晚自习下课,程知恩伸手悄悄在桌子底下碰一下梁远,梁远伸手下去,程知恩用小手指勾勾梁远的手心。两个人决定去单挑。   下过雨的夜空很清澈,宝蓝色的天幕上点缀着亮晶晶的星星。两个人走到锅炉房外的角落,顺着铁架子爬上去,在隐秘的角落坐下。夜色静谧,只有远处偶尔学生说笑的声音小小的传过来,近处时不时有虫子的鸣叫。   程知恩摸摸铁架子上面,“刚下过雨,不脏。坐吧。”   梁远坐下。   程知恩笑嘻嘻地凑过来,“小远哥,爽一下呗。”   梁远看看四周,探头在程知恩嘴上轻轻落下一吻。程知恩的嘴唇还是那么软乎乎,像是要融化自己。   梁远亲程知恩的时候,程知恩突然睁开眼睛,嘿嘿傻笑。梁远睁开眼,正好看到程知恩的大眼睛,眼睛里似乎能看到璀璨的繁星。他静静看着程知恩,真好看,看不够。伸手摸程知恩的头。程知恩的头发不软不硬,手指头插在头发里,刚好能感受到弹力,让人忍不住多摸几下。   程知恩突然探手摸摸梁远两腿间,“你忍的住吗?”   梁远拍开程知恩的手,“忍得住。老实点。”   “你不是想单挑我吗?”程知恩戏谑笑着看着梁远。   “成年后再挑你。”梁远伸手挑起程知恩的下巴,“现在挑了就不长个了。”   程知恩对长个子的想法有执念,影响到长个子的事情他不会做。他抬起头,静静看着夜空。感叹说:“这些星星离我们其实都很远。”   梁远指着北极星说:“现在的北极星距离地球433光年。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四百多年前的光。”   “四百年,好长啊。”程知恩说。   梁远又接着说,“北极星的质量是太阳的4.5倍。亮度是太阳的一千多倍。”   程知恩捧场地说:“哇,你懂得真多。”   两个人静静看一会儿星星,程知恩问:“以后你还走吗?”   “去哪?”梁远皱皱眉,他还沉浸在宇宙奥妙中,得适应一下程知恩跳跃的思维。   “出国啊,”程知恩凑近点梁远,“我可能没能力陪你走那么远啊。”   梁远摇摇头,压低声,“不走。走远了,太孤单。”   程知恩脸上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几百几万年太久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几十年,快快乐乐的,就已经很好了。”他说着探出手,在梁远左腿上轻轻画着圈。“我以前没问过,你在济南读书的时候,有好朋友吗?”   梁远摇摇头。   “你看起来和人打交道没问题,但其实挺内向的。”程知恩侧着脸,平静地说着,“没有朋友会很孤单的。”   “我现在不孤单。”梁远笑着说。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程知恩犹豫着评价。   “像什么?”梁远好奇程知恩的评价。   “像一个傻蛋。哈哈哈哈……”星空下响起程知恩清脆的笑声。   梁远伸手掐着程知恩的脸蛋。   程知恩笑够了,推开梁远的手,“真的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   “以前觉得,没什么值得笑的。”梁远说着,转头看着程知恩,“现在觉得也有挺多值得笑。”   “嘿嘿。”程知恩脸上冒出大大的笑意,“我这么好吗?”   “嗯,你很好。”梁远点点头。伸手扶住程知恩的脖颈,凑上去亲程知恩的嘴巴。两个人纠缠着亲吻,很久才分开。   梁远把头埋在程知恩脖颈旁,这人身上淡淡的肥皂气息,像有着阳光的味道,怎么吸都吸不够。   程知恩舔舔嘴唇,“甜的。”   “恩,甜的。”梁远觉得程知恩整个人都是添的。   程知恩从梁远的口袋里熟练的摸出一块糖。梁远吃了糖,嘴里很甜。   程知恩接过糖,剥开糖纸,放到嘴里。“睡前吃糖容易蛀牙。”   “刷牙就没事了。”   “恩。”   程知恩慢慢晃着腿,“马总现在学习好用功。”   “恋爱的力量。”梁远回答。   “猴子也很用功的,但他没恋爱啊。”   “那是环境的力量。周围都是好好学习的人,他也就好好学了。”   “今天宋boss还怀疑我是不是恋爱了。”程知恩有点担忧地说。   “他怎么看出来的?”梁远问。   “我也不知道。”程知恩摇摇头,“反正以后我们小心点。”   “好。”   “我们回宿舍吧。”   “好。”   美好的时光过得很快,眨眼来到梁远的生日。这天,程知恩找了宋boss开了一张中午的假条,中午放学,拉着梁远出了校门。两个人绕了个弯,来到县城的人流密集的大街。   “去哪?”梁远有些无聊,他对过生日没有丝毫兴趣。要知道,他已经差不多将近十年没有过生日了。在二叔家,过生日的时候基本在住校。没有住校的时候,也只是晚上吃上一碗面。多数情况是大家都忘了,生日静静过去。除了程知恩,没人在乎他的生日。所以他自己也不在乎,他觉得生日大概和平时一天没啥区别。   “就前面那个小饭馆,他家的面不错。我吃过一次。”程知恩拉着梁远走进一个小饭馆。   “今天我给你过生日。我的就跟你一起过了。”程知恩说着,选了一张桌子坐下,“咱们下馆子。”   “小抠门终于舍得花钱了?”梁远笑着看程知恩。   程知恩在桌子底下踢一脚梁远,“我这叫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优良习惯。要是我爸的饭馆开在县城,我还能下厨给你做顿吃的。”程知恩说着点完两个菜,两碗面。又对梁远说,“等着!”说着小跑出店门。   没一会儿,程知恩拎着一个蛋糕盒子回来。摆在梁远面前,“生日快乐!”   梁远动手拆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程知恩拿出蜡烛插在蛋糕上,插了七个,决定不再插了。插不下了。对梁远说:“行了,这就代表十七岁了。等你八十岁,我弄个大大的蛋糕,给你插八十根。”   梁远想象了下八十根蜡烛的蛋糕,觉得自己到时候吹起来肯定很费劲。“有数字的蜡烛,两根就能代表。”   程知恩跟老板要来打火机,点着蜡烛说:“要啥自行车,快许愿!愿望里要有我!”刚说完,又连连摆手:“等等等,拍张照片!”说着从包里掏出梁远的相机,咔嚓拍一张。   饭馆里有其他人的目光投过来,梁远有点不适应这样被注视,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愿望,就快速吹灭了蜡烛。   程知恩见梁远吹灭了蜡烛,也没有唱生日歌,他知道这种场合梁远肯定不好意思别人对着自己唱歌。程知恩直接拔掉蜡烛,把蛋糕一分为二,自己端走了一块,“开吃!”   梁远看着眼前的小块蛋糕,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过生日。   “快吃吧,”程知恩吃着蛋糕说,“很贵的,别看小,三十多块钱呢。”   饭店老板端上来最后一盘菜。程知恩拿着筷子,夹一筷子,“好吃!”   吃完饭,两个人溜溜达达往学校走。直到拐弯走到县城北面人少的道理,程知恩才在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对着梁远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这是什么?”梁远接过礼物看一下,刮胡刀。笑着说,“这个可不止几十块钱吧?”   “毕竟你是学霸,值得用好的。”程知恩嬉皮笑脸。之前看着梁远早晨刮胡子用旧的刀子要折腾好一会儿,现在用这个应该更省力气。“再说了我以后也能用,划算。”   “谢谢!”梁远笑着把刮胡刀交给程知恩,让他收起来。   程知恩接回刮胡刀,跳着说,“我怎么听你说谢谢这么见外呢。”   梁远凑近程知恩压低声音说一句:“谢谢媳妇儿。”   “我操……”程知恩的嗓子打着弯,人远远跳了出去。   “不喜欢?”   程知恩浑身打个哆嗦,“说不上喜欢不喜欢,这个称呼太怪异了。”说着把自己包甩给梁远。   梁远笑一下,拎着包,迈步跟着程知恩向前走。他突然觉得过生日也不错。他想到程知恩的生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生日,心里有了遗憾。   正午的气温有点热,阳光没有遮拦的照射在路边一堆堆杂草上。路边还堆积着建筑物料,旁边是修了一半的人行道。县城里在修新路,明显这里的拓宽工程还没做完。   程知恩拉开衣服拉链,绕到沥青路面上,迈开大步向前走,衣服下摆鼓起来,头顶的两撮呆毛随着步伐活跃的蹦跳。   梁远跟在后面,脸上浮现出笑意,不由地叫出一声,“豆豆。”   “啊?”程知恩转回头,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   梁远走上前,把程知恩搂进怀里,满足的长出一口气。   程知恩转回头看看梁远,“你们学霸随时随地发情啊?”   “我只对你发情。”梁远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骚话。   程知恩被梁远难得的玩笑逗得哈哈大笑,“我们人类要摩擦发情,你们学霸可以独立发情。”   “滚!”   程知恩嘻嘻哈哈带着梁远继续向前走。梁远掏出相机,咔嚓连拍几张照片。   路旁边传来自行车铃铛叮当声,有人喊:“梁远。”   两个人扭头一看,赵老师骑着一辆自行车过来。   “赵老师。”梁远恭敬地喊一声。   “赵老师,这么早就到学校啊?”程知恩和赵老师打一声招呼。   “你们俩怎么没在学校?”赵老师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跟两个人并行走。   “中午找了我小舅一趟。”程知恩撒个谎。   “程知恩,你最近数学有进步,不错,继续保持。”赵老师果然敬业,三句话不离本行。   “嗯嗯,”程知恩说,“应该是最近突然感觉开窍了。”   “怎么开窍的?”赵老师继续问。   程知恩惫懒地说:“主要是梁远天天监督我,我睡觉前,他会问一个椭圆的函数。我上厕所,他站在我旁边,都能冷不丁提问一个向量有几种解法。你赶紧把他拉走去培训吧,我快疯了。”   赵老师笑笑,说:“看来多做题还是有好处,总会有些题找到学数学的感觉。”   程知恩郁闷,数学试卷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多了,“我和我们班同学聊过,其实大家都想学好数学,有的就是以前基础不扎实,遇到不会的题太多,解不了,考几次试成绩总是不好,积极性就受到打击了。现在做的题多,确实也好了一些,但是题太多了,有些知识点反而来不及回去看,就捡着会的做,多数都囫囵吞枣了。”   赵老师点头,但很明显他听进去了,“你们晚上多花些时间把自己不懂的点列出来,回头我给你们讲讲,多来几遍就行了。”转头又对梁远说:“说起集训,过段时间你确实得去省城集训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梁远问。   “具体时间还没定,可能是暑假,”赵老师推着车继续走,“倒是集训估计得两到三周。” 45、第 45 章   回到学校,两个人直接回教室。马总正在教室里写练习题,他转身看看坐回座位的两个人,“你们干嘛去了?”   “我们约会去了。”程知恩挤眉弄眼地说。   马总撇撇嘴,“出去玩也不带我。”   “你天天和纪芙蓉对标上了,拼着谁能学习,哪敢打扰你老人家。”程知恩坐下打开杯子喝一口水。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宋boss上了讲台,先开口,“你们谁觉得困?”   “不困,”稀稀拉拉的人回答,谁知道宋boss会不会搞什么突然袭击,不能落入圈套。   倒是后排有个同学,两眼迷茫地抬起头,被宋BOSS盯上,“你来背诵李白的将近酒。”   这个同学背了两句,后面记不住了,吭哧半天,没蹦出一句话来。   “不要以为我让你们背课文就是过份的要求,”宋boss点名,“程豆豆。”   程知恩站起来,“宋BOSS,我不困。”   “不困正好,你背。”宋boss继续说。   全班人在底下偷偷笑,当语文课代表太不容易了。   程知恩只好开始背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背到中间,改了诗,“天生我才没有用,每天背诗补窟窿。”   班级里一群人神经病传染一样哈哈大笑。   宋boss在讲台上,叉着腰,用书敲敲桌子,换个人背诵后面部分。文艺青年贺丛青被命中。   贺丛青一脸便秘的样子,站在那吭哧几句,没挤出来。   宋boss清清嗓子让贺丛青坐下,然后继续说:“贺丛青,你语文基础不错,阅读量也很广。我得特意表扬你,作文是写的不错的。不过你最近少看些文学作品,多放些精力到课本上。多背些课文也是好的,可以培养语感,很多东西,背着背着就通了。”   宋boss说着在讲台上走两步,对着班级里同学说:“我知道你们爱读书,也鼓励你们多读书。不过呢,当代的文学作品,没太多经典。尤其是网络文学的东西,我翻过不少网络文学作品,还是有发言权的。虽然有些网络故事讲得不错,但是对你们现在提高成绩没太大帮助。而且其中一部分都是糟粕,故事内容除了渲染影响你们的情绪,放大青春期的悲春伤秋,没什么作用。而且行文的文笔很差,没有章法,以为多用点形容词、多用几个比喻,就是文笔好。这些东西,看多了,会影响你们遣词造句的方法。你们要记住,你们所读的每本书,都会影响你们的观点和气质,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所以你们得学会分辨。分辨不出来,不妨就少看一些。好了,上课。”   程知恩特意转头看看贺丛青,看他一脸不高兴又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宋boss真是为人师表。   上完语文课,马总回头问:“体育课你们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啊?”程知恩转回头对赵坤说,“踢球不?”   “踢!”赵坤站起来,对着教室里的男生们招呼,“走啊,兄弟们!踢球去!”   程知恩换上一双鞋,跟着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去了操场。   猴子拎着一瓶水,叫着几个男生去打篮球。   梁远看出马总的不想动,“去吧,难得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我们打篮球。”   “好吧,”马总站起来,“我也去。”   体育课还是老样子,体育老师带着学生做做热身运动,就让学生自由活动。   留在操场上的,主要是男生。梁远站在篮球场边,回头看看,都能看到在足球场上全场疯跑的程知恩。球没踢进去一个,跑得倒是飞快,快乐得像个傻子。   “远哥!接球!”篮球场上有人喊一嗓子,梁远收回心神,挪动身形,接过篮球,向着对方的篮板跳跃进发。   程知恩觉得可能自己太久没有运动了,他跑着跑着,突然觉得全身没劲。赵坤朝着自己传过球,他放慢速度,接过球,带着球又加快速度。他感觉心脏瞬间跳得飞快,胸膛里一阵恶心,不由得俯身在操场边呕吐。   一群同学停止踢球,围上来关心,赵坤轻拍着程知恩的后背,“豆豆没事吧?”   程知恩朝后摇摇手。   人热心地叫来了梁远,梁远跑过来,见程知恩弯着腰在下水道口。“你没事吧?”   程知恩摆摆手,大家不用围观,“没事。”   马总跟在后面走过来,“谁有水啊?”   赵坤递给程知恩一瓶水。程知恩漱漱口,“中午吃太多了。多跑了一会儿,累吐了。”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梁远问,程知恩脸色看起来有些吓人,一脸惨白,额头都是虚汗。   “不用。”程知恩摆手,有些虚弱地说。“休息会就行。”   “不行就别踢球了。”赵坤说一句,“上次跑长跑也是吐了,你这身体体质不行吧。”   梁远看看赵坤,问,“还有什么时候累吐了?”   “高一运动会吧,长跑项目,他跑着跑着吐了。”赵坤撩起自己的衣服,擦擦额头的汗。   梁远皱眉,程知恩小时候没这样过,能跑能跳的很正常,这十几岁了怎么有这个毛病了。   程知恩恢复了一些力气,走到操场边,找个地方坐下。“没事,我就是中午吃得有点多。”   梁远看看程知恩额头的汗,“回宿舍休息下。这里吹着风,容易生病。”   赵坤点头,“对,回宿舍吧,我背着你。”   程知恩摆摆手,闭眼休息会,扶着梁远站起来,“不用,我又不是林黛玉,回去洗个脸就行了。”   几个人回到宿舍,梁远给程知恩兑好温水,程知恩在盆里捧着水洗脸,仔细洗两把,抬头看才发现三个人在对着自己围观。“哎你们没事做吗?围着我干嘛?”   马总咂咂嘴,“是他俩看你,我只是看他们看你。”   “闲的你们。”程知恩说着,把水倒进洗脚盆,脱了外面的裤子,扒掉袜子洗脚。今天出了太多汗了。   袜子扔一边,几个人一哄而散。没人想闻味道。   程知恩快速洗完袜子,爬上床睡了。   梁远洗漱完,看了几趟程知恩,这家伙一直在呼呼大睡,蜷着身体、脸对着墙,屋子里人走来走去都没吵醒他。梁远干脆在摞起来的书里抽出一本,轻轻翻著书。马总受到程知恩的感染,也困得连打哈欠,干脆自己也躺到床上去了,只是躺下一会又就睡不着,只好又起来找本书看。   赵坤无所事事地凑过来看看梁远,小声问:“远哥,你看啥书?”   梁远无声地给赵坤看看封皮,《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赵坤连连摇头,他对这玩意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又凑到马总旁边,看到马总在看物理辅导。他轻声念叨一句:“你们学习好的也太没乐趣了吧。”说着又凑到程知恩的床边。程知恩正好翻个身,脸对着床外。   程知恩睡着的时候,没有了平时的一脸笑容,多了很多安静柔和,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微动,让整张脸更显可爱。赵坤一时间看得愣了神。被梁远碰一下,才缓过神。   梁远轻轻碰一下赵坤,“别吵醒了人。”   赵坤轻轻点头,轻手轻脚躺到刘伟床上,开始游戏。只是,他对游戏心不在焉,转头看了几次程知恩,这家伙的脸蛋模样总是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程知恩还在睡。梁远过去推了两次,都没叫醒人。   赵坤走过去又看看程知恩,这家伙睡得已经踢了被子,被子夹在两腿间,上身搭着半边被子,脑袋半掩在被子里,刘海搭在额前。任凭梁远推了两次,他也只是撅撅嘴,哼唧几声。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走吧,我们先去吃饭。给他带回一份来好了。”梁远只好放弃叫醒程知恩的计划。   赵坤低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跟着人出了门。他不在学校上晚自习,准备回家。   梁远拿着饭回宿舍的时候,猴子已经回来了。程知恩正歪着脑袋靠坐在床上,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又翻身下去栽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梁远打开餐盒,饭菜香味在屋子里飘开,他踩着梯子推推程知恩,“今天有红烧肉,快起来吃吧。”   “小远哥,我要喝水。”程知恩又闭上眼软软地说。   梁远跳下来给程知恩倒水,又给程知恩拿出买的健胃消食片。   马总回头看看程知恩,挠挠头,“程豆豆,你撒娇的本事见长啊。”   猴子补充一句,“好看的人仗着自己的脸,撒个娇就有水喝,有饭吃。羡慕啊。”   程知恩睁开眼,懵懵懂懂坐起来,没搭理别人的话,他接过梁远递过来的水,喝一口,吃了几颗药,才说:“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生活,因为即使是一场暴病或意外都可能终止生命。”   床底下的几个人听着程知恩闭着眼背书,莫名其妙的对视一下,梁远开口问:“你这是睡醒了还是没睡醒?”   程知恩靠在床头,打个哈欠,“没睡醒。刚看了一段,就记住了。我要是睡醒了肯定记不住。”   “你这是啥本事?睡觉背书?”猴子感叹一声,他进宿舍的时候,吵醒了程知恩。程知恩半睡半醒地从旁边床上拿起一本书,坐在那里翻,没想到还背了一段。   程知恩晃晃头,往床下爬,念念叨叨地说:“我和他不一样,我要享受生活的乐趣。我可不想那么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他看看桌子上的肉菜,咽下口水,“红烧肉,我来啦!”   “行了,别抽风了。”梁远递给程知恩一个湿毛巾,“擦擦脸吃饭。”   湿毛巾擦过脸,程知恩清醒了。钢铁怎么炼成的忘到的脑袋后面,他饿坏了,风卷残云的对着饭盒开战。   梁远端着刚才程知恩喝过水的杯子,喝一口水,站在旁边念叨一句:“不拼搏?哪里来的饭吃?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   程知恩咽下一口饭,转头呲着牙笑,“我就没心没肺,我气死你。”   梁远被程知恩一句话噎住,要不是看程知恩又塞了一嘴饭,他就给程知恩脑袋来一巴掌。   猴子和马总对视一眼,两个人笑着无奈地摇头。在这两人看来,一本正经苦大仇深的梁远对上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程知恩,也算是宿舍的一道景观。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最后谁感化了谁。 46、第 46 章   天热了,程知恩正在做一套数学试卷,他抬头看看梁远,这人已经马上要写完这套试卷,速度像个打印机,落笔从来不停顿,似乎答案就在他脑子里。程知恩又低头看看自己只写完一半的试卷,再看看死磕的那道数学题。明明选择题四个答案,他偏偏算出来第五个。“他娘的!”程知恩气得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   程知恩还真睡着了,他穿着外套捂了一身汗。梁远落下最后一笔,把试卷对折,给程知恩扇扇风。   又一个月考到了。程知恩再次进入拼命学习的状态,为了多复习,中午只是在教室里短短伏案睡一会儿。梁远看着闭着眼休息的程知恩,看见他脑门上冒出细碎的汗珠,手里扇风的试卷摇晃的更快了些。他发现,这个人果真的没心没肺,只有考试的压迫,才能他进入拼命的状态。梁远真心支持杨校长发起的教学改革,活该这帮没心没肺的玩意被填鸭式教学。学习多么有趣,偏偏这些人这么喜欢浪费生命。   程知恩不像梁远这么想,他更喜欢浪费生命。午休结束铃声响了,他坐起来,揪着自己的衣服前襟呼扇几下,站起来脱掉外套,“要死了,再算错了,我就回家开饭馆去!”说着对着题目死磕。   对程知恩来说,每次月考都要像接近一次死亡,因为老杨校长要把高二快班变成流动性的班级,每次年级排名下滑到指定水平的,就会被踢出快班,而成绩排名进入前一百名的慢班学生,就可以调至快班。   老杨校长疯了,为了升学率,不仅是快慢班,他甚至把排名靠后的学生学籍迁移到了镇中学,虽然人在县一中读书,但学籍却不在了。有家长来理论,杨校长拿着教育政策的学籍管理文件拍在桌子说:“九年才是义务教育,高中了,老子没义务教育你孩子。你家孩子按这个规定劝退都够了,现在还让他在班级上课已经够意思了。他要是不再翻墙逃课,不再打架闹事,不再是倒数一百名,我亲自把他学籍办回来。要是再闹事,对不起,你带回去自己教育吧。”   这些疯狂的做法,被广大老师们称之为养蛊,被整个高二学生疯狂骂娘。所以老杨变成了蛊王。赵老师荣升二号蛊王,陈boss有幸被牵连,成为三号蛊王。后来又衍生变成了恶人谷谷主和万花谷谷主。   程知恩的成绩不上不下,还有点飘忽不定,数学和几门理科还是不够扎实,为了留在快班,只能拼命。在草稿纸上,重新验算一遍题目。   “这里多加一条辅助线,不能死套公式。”梁远看不过去了,在程知恩的纸上画一道线条。   程知恩拿着笔划拉几下,发现对路了。他抬手掐住梁远脖子,使劲晃荡,“谁让你告诉我了!我本来已经快想到了!掐死你!你是我学习的挡路石!”   “再晃我可揍你了。”梁远任凭程知恩上下其手,说出一句。   程知恩松开手,“唉,烦死了,老杨真是蛊王。”然后低声说,“二号蛊王来了。”   赵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进来,站在讲台上。中午在教室学习的同学议论纷纷,“第一节不是语文课吗?”   赵老师开口:“这是印的知识点大纲,你们每个人按照知识点,自己复习,不懂的,尽快找我。来,课代表,发一下。”说着往外走,走到讲台边,停下来指着学生们说,“告诉你们啊,别背地里叫我什么蛊王,我是蛊王,你们是什么,虫子吗?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   赵老师回601班去了,宋boss来了,他关上门,还没等学生起立,他问:“万花谷和恶人谷是啥意思?”   有个男生告诉宋boss,都是游戏角色门派。   “那万花谷谷主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武功高吗?”   “高。”   “帅吗?”   “帅。”   宋boss压低点声音,“那和你们商量商量,把万花谷谷主这个称号给我,千万别叫什么恶人谷谷主,不好听,恶人那个可以给老赵。”   台下学生疯了,拍着桌子哈哈笑。可能是压抑久了,这么件小事就让大家笑半天。   宋boss给学生们加把劲,“月考之后,下周学校要开运动会。到时候多放一天假。”   学生们更加热情,欢呼声要掀开天花板。隔壁601班上课的赵老师,暂停下来,等着602的欢呼声落下去,“你们加把劲,争取这次月考平均分超过602去。让他们笑不出来。”   *   这天,月考终于考完。晚自习,程知恩一众人又被宋boss召入办公室,开始统计分数。程知恩对着成绩单看完,靠在椅子上,感叹:“真不是人啊。”   梁远的成绩比第二名纪慕雅又高了70多分。   纪慕雅翻着试卷看试题,她想看看究竟分数差在哪里。   马总和猴子一起感叹,“真是……差距……这是物种之间的差距。”   蒋彬看看,惊叹:“远哥,你怎么考出来的?”   梁远更关注程知恩的成绩,他看到程知恩的名字出现在班级第18名的位置,放松一口气。   宋boss拿着打印出来的纸,满意地点头,“平均分肯定超过老赵了。他这万年老二是坐定了。”   程知恩看下分数,“远哥相当于给我们每个人平均加了一分。”   宋boss满意的拍拍梁远的肩膀,开始点评每个人的成绩,“侯杰,你该再加把劲了,现在13名,没进入前十。”说完对着马总说:“你成绩还行,进步了,现在的第6名,比以前进步不少。”   蒋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宋boss,等宋boss开口,“你还可以,原来班级前十名,现在能考15名,快班成绩好,你也算基本持平了。”蒋彬高兴得直点头。   轮到纪慕雅,宋boss说,“你现在其实成绩已经提升了,但是提升的空间就是需要补齐短板了。”纪慕雅轻轻点头,她比别人都清楚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长年的积累和自以为已经达到巅峰。现在遇到高手,才发现自己过去原来太自满了。   程知恩一脸期待地等着宋boss夸,最后被宋boss一句,“还行,继续努力。”给盖了过去。程知恩失望地说,“宋boss,你怎么不夸我?”   “夸你?”宋boss歪过头,看一眼程知恩,“你什么时候考前十名,我就夸你。”   程知恩软泥一样倒在梁远身上,“把你的智商分给我20%吧。”   “你缺的不是智商,是毅力和习惯。”梁远拍拍程知恩的脑袋。   宋boss赞赏的点头,“对,你缺的就是一个一直盯着你,让你专心学习的人。”   纪慕雅问:“宋boss,那我现在短板是什么?”   宋boss摇头,“现在你成绩最大短板,是积累,是时间,是更多的时间把以前的功课复习几遍,还要时间学新知识,还要有时间进行素质知识的积累。咱们县里教育环境差,你学的东西不够,不是你的问题。”   纪慕雅抬手梳理下自己的马尾辫,“还有智商。我和梁远在数学集训的时候比过,新知识点,他比我掌握的确实快。这是智商的差别,我就不指望追上他了。”   宋boss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一般老师哪能说智商这个问题,只能鼓励你们,怕学生自暴自弃。”   程知恩看到宋boss难得这么郑重,坐直身体,对梁远说:“你看,这是智商问题,以后别逼我了。”   宋boss把纸在手上卷个纸筒,在程知恩脑袋上敲一下:“90%的学生还到不了拼智商的程度,拼的就是有没有好的学习态度和习惯。”说着又敲一下,“你们几个都是智商高的孩子,我看好你们。”   程知恩把下巴放在梁远肩膀上,和几个同学一起感谢宋boss。   *   程知恩众人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时候,梁俊杰刚刚敲开程家的门。程建国见梁俊杰的眼神示意,留下程知嘉在堂屋看电视,三个大人进了里屋。   梁俊杰摘了帽子,拍两下才放到桌上,“梁二蛋这事,有个帮他卖孩子的人,是隔壁向阳县的。这人已经被抓了。从他身上查到了一些事。”   “啊,抓了好,什么事?”梁春花性子急,见梁俊杰停顿,知道弟弟过来肯定不止说这件事。   程建国开口,“俊杰,你说,没事,我们接得住。是不是和豆豆有关的?”   梁俊杰捏了捏帽子上警徽,“这,本来是保密案情,不该跟你们说。这个向阳县的一些村子,有不少人参加诈骗和拐卖儿童,被抓的人就是卖孩子的老手。这个人的DN□□段,和当年杀害豆豆亲妈的嫌疑人,有部分一致。”   “那他就是杀人犯?抓他啊!”梁春花激动的站起来。   “你先别激动,”梁俊杰摆手,“他不是。他只是有部分相似。可能是他男性亲戚里有这个嫌疑人。但是我们排查了他的三代亲属,没有找到完全匹配的。结果才发现,这个人不是他爹亲生的。现在他们家已经打成一团了。他娘已经死了,暂时也查不到亲爹是谁。   不过,现在可以按这个线索,基本确定,这个犯罪嫌疑人应该就在向阳县的几个固定范围内。基因比对的工作已经缩小范围了,所以,可能今年内就可以找到豆豆的亲属。”   梁春花沉默的坐下,念叨一句,“梁二蛋这个杀天刀的。”   “早晚有这么一天。”程建国轻叹,“要是能拖一下就拖一下,豆豆念高二了,再一年就高考。这么一折腾,影响学习。”   梁俊杰摇摇头,“我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才来找你们说。案情不可能拖,到时候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做做心理准备。”   *   程知恩几个人从办公室出来,蒋彬感慨地说,“宋老师太好了吧,真羡慕你们高一就分到他的班里了。”   “那是,所以我打死也要学理科,跟着宋boss学三年。”程知恩趴在梁远背上。   马总情绪有些低落,在纪慕雅旁边闷头走路,程知恩紧走两步,拍拍人肩膀,“不爽啊?”   马总抬头看看,“是有点。”   “那咱俩合伙打他一顿?”程知恩指指梁远。   马总噗嗤笑出来,“算了,打不过。”   “别不爽了,你已经很好了。”程知恩又拍拍马总肩膀,“你已经很好了,你看我,比你差多了。这么多年了,不爽着,习惯了,不然还能怎样,跳河去啊?”   马总笑笑,他用肩膀撞撞程知恩,示意心意收到了。   “哎呀,”猴子惊叫一声,“忘了和宋boss商量运动会怎么安排。”   “吓我一跳,”程知恩摸着心脏的部位,靠着梁远走,“你问他,他也是让你看着办。还是老一套,班委全部报名项目,起表率作用。其它得看谁愿意报名,没人报名就抽签。”   猴子看向程知恩,“今年你报什么?长跑?”   梁远顿一下,转头看看程知恩,“你不是长跑会不舒服吗?”   “没事,”程知恩说完,对着猴子摇头,“我最多参加一百米跑,团委老师早就和我说了广播站有活。”   猴子看向梁远,“远哥,捧捧场呗?”   梁远以前从来不参加这些活动,常常远远看着就好,他不太能融入集体,看着猴子恳切的目光,他犹豫的开口,“我……可以长跑。”   猴子点点头,看向蒋彬。蒋彬配合的说,“班长,我可以跑400米。”   程知恩打量一下蒋彬,“我记得你高一的拿过短跑冠军,还破了校记录吧?”   蒋彬眼睛晶晶亮,“连这你都记得。”   “就是因为你,我才啥奖项都没拿到啊。”程知恩拍拍蒋彬,“少年,一百米也归你了。”又转头对猴子说,“跳远和接力赛可以算我一个。”   猴子说,“得好好安排下,争取第一,不能落了后面。”   “少年,你还挺争强好胜。”程知恩腾出手来给猴子举举大拇指,斜着眼示意让人看马总和纪慕雅。那两个人已经溜达到路边,准备拐外往女生宿舍走。   天边挂着半轮月亮,却很亮,快赶上路灯的光亮了。有几个学生超过几个人,匆匆往宿舍赶过去,程知恩一行人还是慢悠悠地溜达。月考成绩出来,好算放松一点。   程知恩看着马总和纪慕雅的侧影,仰头指着月亮,豪迈地喊一嗓子:“人生得意须尽欢!”   蒋彬捧场地跟着喊一声:“好!”   马总和纪慕雅转头回来看。   程知恩靠着梁远又来一句:“可惜家里没有钱。”   梁远觉得,程知恩是他见过的人里,第一个这样豪迈又坦荡的说出来的人。   第二天课间,梁远和程知恩刚从厕所出来,正遇到小跑过来的蒋彬,“教学楼前面弄了个光荣榜,远哥,你上榜了,纪慕雅、刘丽娟、马总都在。”   “啥?”程知恩惊讶地问,“我怎么不知道?”说着拉着梁远一路小跑绕到教学楼前。原来用来展览报纸的亭子里,贴着一排排的照片。   程知恩挤到人群里,最上面贴着一行大字“光荣榜”下面分三列,是高三到高一的前十名。   梁远的大头照帖在高二一列的第一名,一张酷帅的脸。   程知恩咂咂嘴,往后看,第二名刘君羡,一张耐看的笑脸,排在梁远后面。再后面:纪慕雅、还有几个脸熟的同学,马总排最后第十名。前十名基本都是602和601班的同学。   梁远个子高,在后面看看自己照片和名字,就没兴趣再多看。旁边有认出他的人,悄悄地议论也让他有点不舒服。他更喜欢低调。   程知恩回头看看,从人群里挤出来,“远哥,你出名了。”说着带点酸味的说,“我啥时候能上榜啊。”转头看到马总走过来,赶忙拉住,“马总你们两口子都上榜了,我嫉妒你。”   “祖宗,”马总捂住程知恩的嘴,“小点声。”说着挤过去看看榜单,又挤出来,“总算晚上熬夜没有白费。”   程知恩有点气鼓鼓,“从今天起,我也熬夜!”   马总回敬一句:“少年,你也挺争强好胜。”   程知恩心里想:凭啥刘君羡的照片和梁远排在一起。 47、第 47 章   运动会要来了。老杨也知道学生们绷的太紧了,搞运动会放松一下。责任心超强的猴子风风火火操持起来,晚自习课他拍拍讲桌,“运动会项目,还有没有主动报名的?”   运动会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其实就是大型散心活动,所以教室里没人响应。猴子接着说,“除了班委干部已经分了项目,没别的人报名的话,我可要抽签了。”   在写作业的学生才抬起头,看看讲台上的人。   赵坤端起一个纸盒子,里面满满一盒子纸条。端到讲台上,盖上盖子,一顿摇晃。“班干部已经把难度高的项目都分了。剩下的,谁抽到项目,可就不能推脱了。”   抽到观众的兴高采烈,抽到运动项目的垂头丧气。一屋子好学生,觉得运动对自己的成绩毫无意义,还不如躺着睡觉。   刘瑶静抽到了女子跳高,一脸沉重与哀嚎,“班长,给我换个其它项目也行啊,我半米都跳不起来,到时候给咱们班丢人啊。”   赵坤在讲台上看看猴子,猴子也没办法,“女生项目本来就少,就跳高、跳远还有铅球。”   纪慕雅从前排回回头,“瑶静,要不咱俩换换,我扔铅球。”   刘瑶静用力摇头,“算了吧。”   梁远低声问程知恩,“那个女生怎么叫妖精?她叫什么名字?”   噗,程知恩差点笑出来,梁远和人做几个月同学了,还不知道人叫什么,“她是刘瑶静啊。妖精是谐音。”   梁远点头。   项目分配完,剩下的就是物资采购。猴子拉着纪慕雅到梁远座位旁,商量运动会采购的事情。   赵坤揽下活,“买水的事情我搞定,两箱子水应该够了。我明天带过来,你们帮我搬一下就行。”   女生心细,纪慕雅说,“要不要买点葡萄糖,去年运动会别的班有低血糖的。喝这个可以预防一下。”   猴子点头,“有道理。”   “那这个我办了,我家旁边有药店。”纪慕雅说。   猴子的目光又看向程知恩。程知恩问:“还有啥要买的?我家开饭馆,我可以提供烤鸡、香肠、牛肉干,你们再买点瓜子,买点小旗子、小喇叭……”   猴子咽下口水,“你以为开元旦晚会呢?你写广播稿。”   程知恩开口念,“秋高气爽,青春澎湃的运动会要开始了。”   梁远拍一下程知恩的脑袋,猴子一脸黑线,“我们是春季运动会!”   “我一个人写十几篇广播稿,”程知恩掐住猴子的胳膊,“你还能再狠心点吗?”   梁远出个主意,“要不班里同学每人写一篇?”   “有道理。”猴子转身对嗡嗡说话的同学说一声:“每人写一篇运动会广播稿,明天交。”   晚自习下课,程知恩和马总去打热水的时候,正好遇到刘君羡,程知恩笑着和人打个招呼,“刘君羡,你运动会报什么项目啊?”   刘君羡和煦的对着程知恩笑笑,“我报了百米赛跑。”   “没想到你们好学生体育也不错,百米跑也不轻松的。”程知恩笑着跟人打个哈哈。   “没办法,班干部必须得带头。”刘君羡笑着说。   回到宿舍,程知恩拉住猴子,“班长,给我项目调一下,我要跑百米赛跑!”我要赢死那个刘君羡。   *   运动会如期而至,今天没有早自习,第一节课每个人搬着凳子去了操场。猴子带着几个男生搬了桌子过去。   程知恩就没管这些事,他去了广播站忙碌。现在广播站的主力是高一学生,但遇到运动会这种大型活动,老师们不放心,还是需要高二的老干部们出场。   所以程知恩调试完设备,就被老师按在主席台,管理播音。   程知恩看着各班队伍正陆续进入规划的区域,看看后面的团委赵老师,“赵老师,要不要广播提醒一下?”   赵老师对着话筒前的女生说:“你广播一下,提醒大家尽快到规划位置,运动员到器材室门口集合。”   女生一脸紧张,“赵老师,让他先来吧。”   赵老师点点头。   旁边的男生看上去也有点紧张,特意清清嗓子,按亮话筒上的灯,“请……大家回归自己的位置……”   这同学话说的结结巴巴,赵老师直接关了话筒,“程知恩,你来。”   程知恩拍拍男生的肩膀,“张磊,别紧张,没事,熟悉一下就好了。”说着心理暗暗组织下语言,按亮话筒说:“请参加运动会的各班级同学尽快进入规划的位置,各班班长注意自己班级的纪律与秩序。请各班运动员到体育器材室门口集合。请各班运动员到体育器材室门口集合。”   赵老师把桌子上的稿子,往程知恩面前推推,“一会儿开幕式主持这块,你帮我抓好了。按这个会议流程来。”   “我有比赛啊?”程知恩挠头,“不会耽误吧?”   “你帮我盯完开幕式就行,不耽误。你带着他们读几篇稿子,等他们熟悉了,你再去忙你的。”赵老师嘱咐着,说完就匆匆走了,他还要去体育器材室和体育老师一起点名。   程知恩郁闷地坐在后面椅子上,他本来还想着这次运动会偷个懒,回班级队伍里看小说呢。怀里特意和妖精借的小黄书还没看呢。   程知恩朝着主席台斜对面的位置看看,那边就是602班班级所在的位置。程知恩眯起眼,也看不太清队伍里人们在做什么,反正乱哄哄的,有人不断走动。   梁远走到主席台下面,被高一学生干部拦住,他说自己是来交广播稿的,学生干部引导他把主席台旁边一张桌子,正准备把稿子交给收稿的人,头顶上冒出程知恩的声音,“远哥,你怎么来了?”   梁远抬头,正是程知恩探着头和自己说话。   程知恩招招手,“来,上来啊,我正寂寞呢。”说着又对下面的学生干部说一句,“没事,都是自己人。”   梁远迈步上了主席台,“你不是说今年运动会不用你主持了吗?”   “没办法,”程知恩耸耸肩,“赵老师让我在这给学弟学妹壮壮胆子。你怎么这么早交稿子?”   “猴子说早点交,到时候读的时候会优先。”   “猴子还给你安排了什么活?”   “就是负责和团委传递消息,交稿子。”   程知恩在旁边桌子上扯起两个工作证,扔给梁远一个,“戴这个方便。”   主席台上来了一个高二学生,“程子,你怎么也来了?梁远你也在啊。”说着没等程知恩回答,自顾自地说:“赵老师看见我,也把我支过来了。”   程知恩架着二郎腿靠在后面桌子上坐坐着,那学生又自顾自地说:“我可看见赵明周了,你小心点。”   程知恩皱皱眉,“他不是转到外地学校去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在运动员里看到他了。”   梁远才想起来,这个是广播站的一个干部,叫李永。他靠在桌子上问李永:“赵明周是谁?为什么要小心点?”   李永还是爆豆子一样讲话,“这个赵明周,以前在学校是个混世魔王。他之前追求的一个女生不喜欢他,喜欢橙子,所以他就找橙子的麻烦。要说橙子也是冤枉,连那女生的情书都没看过,就被这个赵明周骚扰。后来那女生受不了转学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赵明周也转学了。”   “他怎么找你麻烦了?”梁远转头问程知恩。   “也没什么,就是到宿舍堵我。我打了他一顿。”程知恩若无其事地说。“早过去了。”   “你当时受伤了?”梁远眉毛一挑。   程知恩摇摇头。   李永又开始嘚啵嘚的讲,“我记得你流鼻血了,反正当时我是见识到你们宋老师护犊子了。”   程知恩瞪一眼李永,让他闭嘴。   李永识趣的闭了嘴。   梁远上下打量一下程知恩,他大约知道程知恩包里为什么带甩棍了。他问:“你还有什么有过节的人吗?”   程知恩抿嘴笑笑,“怎么?你打算把他们都砍死啊?”   梁远斜眼看看程知恩。   程知恩摇摇头,“没了,像我这种五好青年三好学生,哪里来的仇人。”   程知恩开始翻演播稿,拿过一支笔在上面划几笔,对着播音员说,“张磊,王小娜你们过来,咱们一起熟悉下稿子。这个班级入场式的稿子太长,删掉后面的。”   梁远见程知恩开始忙起来,也不再多说。打个招呼,往运动员方阵的方向走过去,他得参加运动员入场式。   杨校长带着两个主任,往台上走过来,团委赵老师跟在旁边。上了台赵老师对着程知恩点点头,“准备开始吧,调整器材。”又把相机塞给李永,“你负责拍照。”   开幕式开始,校长讲话,运动员入场。程知恩指挥着播音员念稿子,每走过一个班级的运动员,广播员就念一段班级介绍的稿子。接下来,运动员宣誓、裁判员宣誓,热热闹闹的运动会开始。   操场上人头攒动,程知恩跑下主席台,先找到体育老师签个到,他要参加百米赛跑。梁远拎着个包,正等着他。   赵坤对着程知恩挥手,“这里可以换衣服!”   程知恩在办公室旁边搭起的棚子里,脱了长裤,换上短裤。太阳已经出来,操场上被太阳照到的地方已经暖暖的,穿着短裤蹦跶几下也不觉得冷。   程知恩做几个热身动作,把外套脱了,扔给梁远。赵坤拿着比赛号码用别针给程知恩别在T恤后背。   “靠,你扎我肉了。”程知恩躲一下。   赵坤笨手笨脚的,“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   梁远放下手里的衣服,“我来吧,”说着接过赵坤手里的曲别针。   别好号码牌,梁远看看程知恩的细腿,又看看旁边运动员粗壮有力的身材,有点担忧地说:“你确定能跑?”   “怎么不能跑?”程知恩抬腿做着热身运动,“论逃跑,我是最快的。”   马总溜达过来给程知恩加油,“你行不行啊?别跑完又吐了。”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程知恩笑着瞪一眼,“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几个人来到跑道边,猴子带着几个男生正在等着。马总挥手喊一句,“豆豆,加油!”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称呼,都转头看过来。程知恩挥挥手,“友谊第一,友谊第一。”看到刘君羡和自己一样,在高二组预赛,对人摆摆手,“刘君羡,咱俩看看谁更快啊。”   梁远无语的揉揉太阳穴,怪不得程知恩要跑百米赛。   体育老师点名,安排第一场比赛。每个运动员占一个跑道,做好起跑姿势。   “预备,砰。”   发令枪一响,程知恩就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梁远看着程知恩充满爆发力的身影,似乎看到那天在田野上飞奔的兔子。他紧跟着跑几步,赶到终点,程知恩已经在终点,手支在膝盖上弯着腰喘气,脑袋上挂着一层密密的汗珠。   加油声还没落地,后面一群男生变成一阵欢呼,程知恩跑了第一。   “喝水吗?”梁远递过来一瓶水。   程知恩摇摇头,还是接过来,“润润嗓子就好。”说着,他喝一口,吐在操场边。   赵坤跑过来热情地给程知恩一个拥抱,“豆豆牛逼,11.5,够运动员标准了。”   程知恩摆手,转头对着梁远来一句,“我比刘君羡快多了。”   蒋彬高兴得连拍程知恩肩膀,“你爆发力太强了,刘君羡比你差多了!他预赛都没过。”   程知恩高兴的嘴巴要咧到后脑勺。   梁远把手里的外套给程知恩披上,短跑预赛一共三场,几个人挪到操场里,他垫着裤子坐到地上,看别人比赛。   旁边也挤过来一群人,有个人阴阳怪气地说,“程知恩,跑得不慢啊,你亲生父母是运动员吧,我看你现在的爸妈可没那么壮实。”   程知恩身体一僵,转头看,正是赵明周,一双厚厚的嘴唇外凸着,上上下翻飞喷吐恶毒的语言:“你们不知道,他亲妈被人杀了,凶手就是他爸。”   不知道为什么,程知恩突然感觉鼻腔和嘴巴里,遍布铁锈一样的血腥味。 48、第 48 章   听到赵明周的话,梁远腾的转身,“你找死!”,他准备今天把人留在操场。   程知恩赶紧搂住梁远的腿,但凡这句话从梁远嘴里出来,就真代表对面的人离死不远了。梁远这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嗜血的一面太强烈了,千万不能让梁远冲动。马总也紧张的拉着梁远的胳膊,在他看来,学习好又能打架的,天底下除了梁远,没有第二个。   “我操,这是谁啊?这么牛逼?”赵明周阴笑着说。   “年级第一呢。”有个带着讽刺的声音冒出来。   “年级第一就这么牛逼啊?头一回见第一名还敢打架的。”赵明周说一句,带着他周围的人发出嘲笑。   程知恩扶着梁远站起来,拍拍梁远的肩膀。好学生们不太会打架,旁边的有些发愣的人醒过来,猴子抓住程知恩的胳膊。这时候和赵明周打架就有点不明智了。602的都是一帮尖子生,确实有点怵头和人争斗。   赵坤走上前,挤个笑对着赵明周说,“周哥,给我个面子,这都是我同学。”   “你们家发达了,我就得给你面子啊?”赵明周还是一脸阴笑,“你什么时候成好学生了?”   赵坤有些尴尬地站在当场。   程知恩推开猴子,对梁远摇摇头,示意冷静。笑着抬抬双手,“我们都是好学生,等着考个好大学。大家不打架,赵明周,我跟你说个事,”说着又笑着凑赵明周近一点,附在他耳朵边低声平静地说:“我这个人很怂,没什么追求,就想舒坦的过小日子。但如果有人连小日子都不让我过,我就不打算过了。我知道你家住光明小区2号楼1单元四楼,你既然知道我是杀人犯的孩子,你就不怕我真的去杀光你全家吗?我听说,你家直饮水的塑料管太软了,回去换了吧,实在是太方便注射东西进去了。如果有人先下毒,然后再进屋用刀捅死还有力气的,你们家那户型的走廊又不长,鲜红的血从床上流到客厅,最后变黑,很可怕的。”程知恩见赵明周转头瞪眼,“别急,还有最后一点,你家在地区市里新买的房子在新华小区的独栋5号,我建议你去看看那里住的女人是不是你家亲戚。不用谢我。”   赵明周心里一惊,脸色难看的退后一步,咬着牙说:“我怕你啊?”但是他看着程知恩狼一样凶狠的眼神,脸上却挂着笑,有点不寒而栗。程知恩刚才的语气实在是瘆人,一点都不像中学生,倒真的像个无情的杀手。   程知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睛里却闪着寒芒,嘴上说着:“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赵明周脸色变幻,“操,你等着的。”说着带着一群人走开。他只是个混日子的,跟程知恩也没有深仇大恨。刚才看到只不过想嘴上占点便宜,没想过招惹这种狠人。想想自己之前听到的关于程知恩父母的传闻,他妈妈死的惨状,身上不禁又打个哆嗦。   梁远看着赵明周离开的方向,脸阴沉得吓人。   赵坤挠挠脑袋,“操,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砰,发令枪再一次响起,赛场上又爆发出热烈的加油喝彩声。   程知恩喝一口水,仰头闭上眼睛,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再睁开眼已经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没事,走,比赛去。”   一百米决赛,程知恩上场前,梁远拍拍他的肩膀,“我去终点等你。”   砰,发令枪响起。程知恩奋力跑着,他胸里似乎憋着一股火,他眼前只有跑道,他只能听到耳朵边呼呼的风声,他只想跑得更快点,他想飞起来,离这个恶心人的世界远一点。他冲过终点的时候没有减速,还在向前冲,直到没力气,一头撞进梁远怀里。   “好了,好了,”梁远轻抚程知恩的后背,架着程知恩往操场边上走,“你第一。”   直走到操场隔离栏边,程知恩一口吐出来,又连着吐几口,他说:“恶心。”   后面一群同学跟着跑过来,兴高采烈里又带着一丝担忧,“没事吧。”   程知恩接过水,漱漱口,“没事,就是有点恶心,吐出来就好了。”说着裹着梁远给他披上的衣服,往自己班级方向走。走了几步,又对猴子说,“班长,你别忘了替我领奖。”   赵坤和梁远一路送程知恩回到班级的队伍。宋boss正坐在桌子后面,投过来问询的眼神,纪慕雅在桌子后面叉着腰大声问:“跑赢了吗?”   赵坤跑在前面高兴地大喊,“程豆豆百米冠军,11.1,破了校记录!”   602班欢声雷动,一群男生冲出来欢迎冠军归来。   程知恩找纪慕雅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喝一口热水。坐在宋boss旁边休息。   宋boss看看有点沉默的程知恩,问:“跑傻了?”   程知恩指指脑袋,轻声说:“脑袋疼。”   “那是跑缺氧了。”宋boss在程知恩杯子里倒一些葡萄糖,“补充下。”   程知恩再喝一口,歇一下才说:“我刚看见赵明周了。”   宋boss转头皱眉,“他来运动会了?”   “他没转回来上学?”   “没有,”宋boss摇头,“这种人渣老杨不会要的。他找你麻烦了?”   “他说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妈的,这狗日的!”宋boss一巴掌拍桌子上,“你别听他胡扯。我找他算账去!”说着站起来要走。   “哎,”程知恩还是极少听到宋boss骂人,他伸手拉住人,“boss,你要找他打架,带上梁远,他特别能打。再带几个男生。”   宋boss被气笑,“打什么架,行了,你歇着。我去找校长问问。”   宋boss走了。程知恩转头看看,还真没看见梁远。他赶紧拉拉旁边的马总,“马总,你帮忙找找远哥,别让他去找赵明周的麻烦。”   马总匆匆站起来,“你歇着,我去找。”叫了刘伟找人去了。   梁远正在操场外角落给小叔打电话。打通后第一句问的就是:“小叔,豆豆他亲生父母是干什么的?”   梁俊杰在电话里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似乎有点艰涩,“豆豆知道了吗?”   梁远想想说,“他不知道。但我听一个叫赵明周的说,豆豆的亲生爸爸杀了他妈妈。”   “放屁!”梁俊杰有些愤怒,“豆豆他妈是被人在医院附近害了的,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也不知道他妈妈到底是谁,根本也查不到他爸爸是谁!这个案子一直在追查。谁又他妈的出来传谣言?哪个赵明周?他怎么知道的?”   梁远攥手机的手又紧了几分。“那……还没查出来……怎么会呢?”   电话里梁俊杰叹口气,“这些你别告诉豆豆。”   “我知道。”   梁俊杰才继续说:“那天早晨医院老家属院的人听见有小孩子哭声,顺着哭声发现了豆豆,在不远处另外的胡同发现了一个已经被害的女人。后来验DNA才知道豆豆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但是这么多年也没查出凶手。目前的推测是,这是个外地女人路过县里,应该是孩子发烧,准备去医院,还没到医院,被人盯上,被杀害在胡同里。这个案子是咱们县里十几年的大悬案,很多人知道。只是你们年纪小,不了解。后来豆豆就带给你姑领养了。你知道这些就行了。别多问了。”   梁远沉默一会儿,“豆豆迟早会知道的。”   “那等他高考完。能拖一天是一天。”   “我还有事,不和你多说了。”梁俊杰挂断了电话。   梁远收起手机,转身去找了赵坤,他要找赵坤问清楚这个赵明周是怎么回事。这种人渣应该在监狱里,而不是在校园里。   梁远找到赵坤,问清楚原委,转头看见马总正带着刘伟走过来,他捏捏太阳穴朝着人走过去。   程知恩坐在班级队伍里,觉得身上没力气。有人过来和他说话,他也没什么精神头应付。又觉得有点冷,从旁边的包里拿出裤子,套上裤子,穿好外套。喝了几口热水。猴子把百米冠军的奖品领回来了。一张奖状,一支钢笔,还有200块钱饭卡券。   “学校这么大方了?”程知恩惊讶地翻着饭卡券,这回直接发钱了。   梁远和马总才回来。   “你干嘛去了?”程知恩问梁远。   “没事,上厕所。”梁远回答。“要不要回宿舍?”   程知恩脸上挤个笑,“你不是还有长跑吗?”   “下午才跑长跑。”   广播大喇叭里冒出校长老杨的声音,“各班班主任,立刻到自己班级的队伍里清查人数。不是学校学生和教职员工的,一律赶出学校。团委广播站的学生干部,开始巡查纪律。有哪个在校学生私自带社会不良人士进学校的,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我靠,”程知恩感叹一句,“老杨可够硬的啊。”   赵坤凑过来,“老杨和市里的领导是同学,他才不怕县里这些牛鬼蛇神呢。”   宋boss从主席台方向走过来,对程知恩说:“上午门岗看得不严,让些苍蝇进来了。一会儿就赶出去。”   梁远过来说:“宋boss,我和豆豆请个假,回宿舍休息一下,一会儿再回来。”   宋boss看看程知恩,大手一挥,“去吧。”   两个人回到宿舍,锁了门。程知恩兑盆温水洗洗脸,擦擦身上,又换了衣服。看梁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吧,早看出你有话讲了。”   “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梁远站在床边摇摇头,“我打电话给小叔问了。是这样……”他把小叔说的事情给程知恩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程知恩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慢慢坐在床边,“我还听说过那个案子,有一年上了报纸。原来是这样啊。”说着,他低下头。拽着毛巾又擦擦脖子。   梁远注视着程知恩。   程知恩没再多说话,僵硬着一张脸,把水倒进洗脚盆,脱了鞋,把脚泡进水里。   宿舍里静静的,程知恩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一个表情泡脚,良久后,才开口,“那,大舅是不是因为查这个案子牺牲的?”梁远爸爸的事情被宣传了很久,曾经号召人们向他学习。这人人因为当年一件悬而未破的案子,一直在外奔波,在后来一起□□案发现场遇到歹徒,负伤后仍然追击,才壮烈牺牲。   梁远沉默一会儿才说:“应该是……”   程知恩低头,默默的拽下毛巾准备擦脚。   梁远一把拉住程知恩,“这是你的擦脸毛巾。”   “啊,”程知恩抬头说,“我差点忘了,你帮我拿一下。”   程知恩接过梁远递过来的擦脚毛巾,擦干净脚。缓缓地坐进床里面,“小远哥,对不起。”   梁远摇头,“跟你没关系。”   “是我的事情害你没了爸爸。”程知恩坐在床里,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腿。   “我说了,这个跟你没关系。”梁远坚定的摇头。   程知恩默默坐着,又过了良久才说,“别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了。”   话说得有点绕口,但是梁远听懂了。他点点头。   程知恩仰起脸,挤出一个笑,“说开了,也就没事了。可惜我这会想不起笑话,你给我讲一个吧。”在僵硬的脸上露出笑,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这……”梁远脑子没有笑话这个存储空间,他翻遍记忆也找不到笑话。此时此刻,他格外痛恨自己的没有笑话的储备。   程知恩躺下去,干笑两声,“我就是一时缓不过劲。会好的。”   “豆豆,你不用强装开心。”梁远坐在床边,弯腰凑近程知恩,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有时候我特别想撬开你笑脸的壳子,我怕有一天,你壳子后面的心碎了,我还不知道。”   程知恩仰面躺着,愣了一会儿,轻声叫:“小远哥。”   “恩?”   “过来抱我一会儿。”   梁远躺过去,两个人静静抱着。   梁远想起一个可能让人开心的笑话,“刘君羡百米赛跑比你弱多了。满意了吧。”   程知恩笑出来,往梁远怀里凑凑,接着说:“知道吗?其实你是一道光。我才是需要被光多照照的那个。”   梁远伸手摸着程知恩的头,“你才是光,我就是怕你发光太多,有一天熄灭了。”   “活着挺难的是吧?”程知恩问一句。   “还是要笑着面对。”梁远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劝程知恩,要笑这面对。   程知恩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的似乎能听到远处操场里的喧闹。梁远斟酌着想说点什么,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话语。他准备让程知恩睡一会。   程知恩开口说一句,“其实这个答案我等了好久,但又怕知道答案。矛盾了很久,唉,终于有结果了,但没想到是这样的。”   梁远用鼓励的眼神看着程知恩,没有说话。   程知恩继续说,“我其实,怎么说呢,很多事情都挺明白的……就是想过的高兴点,也让别人高兴点。”   梁远看着程知恩不再讲话,轻轻摸摸程知恩的头,“别太勉强自己。”   程知恩静静躺一会儿说,“我真想揍那个赵明周一顿。”   “那就去揍一顿。”   “惹不起,他爸爸是副县长。”   梁远愣一下,“副县长算个屁,这种家庭教育出来的垃圾,家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坐牢。”   “噗”,程知恩笑了,“那就等他爸坐牢了,咱们再去揍他。暂时就阿Q精神一下。”   梁远用力呼出一口气,明显还在生气。   “消气了消气了……”程知恩的手在梁远身上乱摸。   梁远推开程知恩的手,“你和那个赵明周说了什么,他就走了?”   程知恩笑着说:“跟着这种人只能离远点,如果打交道,只能比他更恶才行。我告诉他,他爸在市里买了套房子,里面住了他不认识的年轻女人。”   “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很好打听的。你忘了我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嘛。”程知恩眨着眼睛说,“行了,咱们不聊这个了。”   “睡会吧。”梁远挤在程知恩身边,把程知恩搂在怀里。睡着前,他脑子里闪过一个词,相依为命。 49、第 49 章   两个人躺到中午,才起身到了操场。上午的项目已经快进行完了,纪慕雅见程知恩回来,拉住程知恩说,“你没去看我扔铅球太可惜了。”   “咋了,你得了第一啊?”程知恩笑着说。   “嗨,我把裁判老师吓得满场跑,”纪慕雅挥舞着手说她的光荣事迹,“刚开始铅球方向都扔偏了。”   “哈哈,”程知恩配合的大笑。   “但我后来成绩不错,我拿了第二名!”纪慕雅骄傲地说。   “不愧是纪女侠!”程知恩对着纪慕雅抱抱双拳,又转头对刘瑶静说,“妖精,你跳高怎么样?”   “别提了,丢死人了。”刘瑶静摆摆手。   猴子郁闷地说:“宋boss掏钱赔了体育组的跳高竿子。”   哈哈哈,周围人一群爆笑。   梁远看着程知恩,心头压着的石头松了很多。他叹口气,又笑一下。程知恩这个小小的身体里,不知道蕴含了多少快乐的能量。   这次运动会到现在,有两项被广泛八卦的事。一件事是高二602班女生跳高竟然砸弯了跳高竿。另一件事就是高二的程知恩不是爸妈亲生的。这两件事越传越邪乎,到最后午饭的时候,有人在说有女生砸断了跳高竿住了院。程知恩的亲生爸妈是罪犯。   赵坤搬着最后一趟东西到体育组,被一个男生拉着嚼舌根,“……是不是真的啊?”   “去你妈的,滚!”赵坤怒了,他把东西扔地上,“赵明周那□□养的有真话吗?你也傻逼,啥都信!”   “行行行,怎么还生气了。”那人见赵坤发怒,赶忙劝说,“我也是听说的。”   “谁他妈再传我们班同学闲话,老子不客气!”赵坤转身就走,他在学校里一直被人捧着,极少有人得罪他。听到不爱听的,自然不受着。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中午开饭,程知恩刷自己的卡,请朋友们吃饭。刚获奖励两百块钱,自然不能小气,每人多加一个鸡腿。   吃到一半赵坤压不住好奇,问程知恩,“你和赵明周说什么了,把那狗日的吓跑了?”   程知恩笑笑说:“我说了我要和他交朋友。结果他吓跑了。”   赵坤挤挤眼,表示不信,但也没多问。转而问梁远,“远哥,下午长跑的可都是学校里的运动员,你注意维持体能,后面再加力。”   梁远点点头,“我以前跑过五千米。”   猴子拍拍梁远肩膀,“幸亏远哥在,不然我又得自己跑五千米。”   纪慕雅问:“你们男生的四百米接力有谁啊?”   蒋彬说:“有我,豆豆、班长、还有赵坤。”   “那肯定拿冠军了,”纪慕雅说,“豆豆是百米冠军,你是四百米冠军。”   猴子摇头,“也不一定,学校里运动员也挺厉害的。”   纪慕雅吃一口饭,问赵坤,“你怎么不跑长跑啊?我记得你也算体育生吧?”   赵坤苦着脸,“我打篮球还行。其他不太行。”   纪慕雅看向马总。   马总推推眼镜,“我可是负重的后勤,上午我跟老黄牛一样,背着水陪他们跑,累死了。”   程知恩帮马总解释,“纪大侠,马总的意思是说他以后可以做牛做马。”   哈哈哈,几个男生暧昧的笑。   纪慕雅也不恼,把自己的鸡腿夹给旁边的刘丽娟,“你们这些男生啊,以后想给人当牛做马,都不一定找得到对象。”   程知恩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梁远,“远哥,我给你当牛做马。”   梁远把自己的鸡腿夹给程知恩,学着程知恩,“我给你当牛做马。”   梁远难得开玩笑,大家没笑,都惊讶的看过来。   马总:“啧啧啧,今天食堂的菜怎么这么酸。”   看着几个人打闹,文静的刘丽娟也笑眯了眼。   下午,天气照样晴朗,阳光明媚的照耀在操场上。学生们回到操场,运动会继续,下午的重头戏就是五千米长跑,宋boss特意过来,拉着梁远和猴子说:“一旦觉得不舒服,随时退赛。咱们班学习全校第一,不跟他们挣体育第一。”   boss这话太招人恨了,也就是声音小,不然全校会嘘声一片。他说完还不放心,拉拉正在往包里塞水的程知恩,“豆豆,你监督他们!”   “宋boss放心吧,咱俩英雄所见略同,见势不妙,转头跑路。”程知恩塞完最后一瓶水,把包挂在马总身上。   宋boss满意地点头,“就知道你是个吃不了亏的。”   马总凑近点,向boss展示下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包,“我就是那个吃亏的。”   宋boss拍拍马总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吃亏是福!”   猴子已经跑完三千米,擦着汗珠子,转身又陪着梁远去体育组准备比赛。程知恩一群人跟着过去的时候,被一个学生干部模样的人拦住。嫌他们啦啦队人太多了。   程知恩见这个人脸不熟,把手里的饮料塞给这个学生,“兄弟,我是广播站的程知恩,和团委的赵老师很熟的。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添乱。”   这个学生明显听说过程知恩,无奈的点点头放行了。   梁远换好短衣短裤,坐着热身运动。程知恩坐在旁边椅子上得意洋洋的:“你们知道远哥身上都是肌肉吧?”   马总不信,伸手撩开梁远的上衣,“远哥,你竟然真有腹肌!”学霸不应该都是弱不禁风的吗?   猴子不屑地说,“你才知道啊?在宿舍没看见过?”   马总,“远哥很少脱衣服啊,再说了我不戴眼镜的时候又看不清。”   “我说了他练散打,你们还不信。他很能打的。”程知恩满脸骄傲的介绍。   “他很能打我倒是知道,”马总说,“他把你按在床上,你都起不来。”   梁远对着人们比个嘘,“低调!”   运动员点完名,去起跑线处集合。体育老师贴心地又带着大家做了一次热身运动让,才让人各就各位。   体育老师的发令枪高高举起,“预备……”   发令枪还没响,一个身影冲了出去。有几个跟着跑出去,又停下来茫然回望。有人抢跑,体育老师,“回来,都回来,不许抢跑啊,再抢跑取消参赛资格。长跑抢什么抢?”   运动员们又都走回原位。   “各就各位,”体育老师又把发令枪高高举起,“预备,”砰!   这次人们都提起速度跑了出去。程知恩跟着跑几步,“远哥,加油!”   梁远加快速度,把大部分人甩到后面,然后开始稳定速度前进。跑到602班队伍前面,队伍里轰然响起,“梁远加油!”   旁边601班的学生嫌弃地往旁边躲躲。   纪慕雅豪迈地跳上桌子,振臂高呼。男生们也跟着跳上桌子,大喊。还有几个用书卷成喇叭,喊得更大声。   宋boss扣扣耳朵,装作没看见。   前两圈。大家都跑的不急不躁,路还很长,不急这一会儿。程知恩也安静的站在操场边,看着梁远跑圈。梁远更跑过去,旁边别的班同学对着赛道里冷不丁来一句,“卧槽,加油啊!”   程知恩接一句,“哪位同学名字这么有创意,叫卧槽。”   一群人哄笑,跑道上几个运动员听见了,笑的憋不住,险些岔了气。速度慢下来。   体育老师吼一嗓子,“不许干扰运动员!”   程知恩见势头不对,像兔子一样,在操场上蹦跶出去。追上梁远,他转身对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马总,“马总,水。”   马总扔一瓶水到程知恩手里,又从包里掏出几瓶,给陪跑几个人分分,“咱们每几十米站一个,不用都跟着跑。”   梁远每经过一次班级队伍,操场上就会响起震天的呐喊。程知恩对着主席台打声口哨,主席台上播音里传出,“现在跑在第二名的是602班的梁远,他是多次年级考试第一名,现在他身姿矫健……”   602班的同学又跟着欢天喜地的呐喊。   梁远听到广播里的话语,脚步有片刻迟钝,很快在班级的欢呼雀跃中又加速,他突然觉得脚步轻盈,像是突破了一个屏障,在集体热烈的欢呼中前进,这个感觉似乎不错。   程知恩拿着水横穿过操场,梁远已经跑过四圈,神色还是平常的一本正经,步伐稳健。程知恩梁远晃晃手里的水。梁远点点头,程知恩跑过去,递给梁远一瓶水。   梁远低头看看盖子已经打开,就麻利地倒在自己头上,给自己降降温。又把瓶子扔给程知恩。   程知恩跟着跑几步,对着马总喊,“水!”   马总又跟上来,扔给程知恩一瓶水。   梁远又跑了两圈,喝一口水,对跟着跑的程知恩喊一嗓子:“在这等我!”   程知恩看看,才发现这里是5000米终点,有学生拉着红布条等在这。   程知恩在赛场边帮梁远数圈,7圈、8圈,马总冲上去给梁远递过一瓶水。   9圈……到最后两圈,梁远开始加速,越跑越快,超过前面的两名,之后还在一直加速。   602班欢声雷动,宋boss担心梁远不惜力,跟着下场,跑到跟前,见梁远没有过多疲惫之色,才缓步走到终点等着比赛结果。   最后一圈,跑在前三名的人都不再保守,奋力加速。三个人跑得有些焦灼,程知恩感觉人都要跑出百米赛的感觉,不仔细看,都看不清哪只脚落地。好在梁远后劲还足,离弦之箭一样往终点狂奔。   整个操场沸腾起来,以602班声音最大,因为他们带头的是位大姐大,没人愿意输给女生,男生们格外激动得卖力。   程知恩喧嚣的呼喊中,在跑道外侧举着双手喊,“远哥,加油!”   梁远第一个冲过红绳子,拐个弯就冲向了程知恩,一把程知恩搂在怀里。   程知恩一个转身,拉着梁远往前跑几步,“我架着你溜达溜达。”他抬头看,这人头上湿漉漉的,眉毛上还挂着汗珠,胸口起伏大口喘着气。看见这样的梁远,程知恩心脏都跳漏了一拍。   猴子和马总跟上来,猴子夹住梁远右边,“远哥,你太棒了,学校第一非你莫属。”   马总上气不接下气,递给梁远一瓶水,“哎呀妈呀,背着水累死我了。”   梁远想给自己头上浇水。被程知恩拦住,“再浇冷水小心感冒了!”说着从马总包里扯出一条毛巾,“拿这个擦。”   梁远又走了几步,在路边凳子坐下。擦干身上的汗,闭眼休息一会儿,   广播里又传来比赛结果的公布声,602梁远第一。602班又一片沸腾。   几个人领完奖回到队伍,又受到隆重欢迎,纪慕雅已经跳下桌子,对着队伍喊:“梁远最牛!”   梁远抬起手,第一次试着对着班级人群挥了挥手。   602班响起一片热烈的欢呼。   有人高兴的跑过来拍梁远的肩膀,梁远有点僵硬的拍了拍对方肩膀。   纪慕雅从桌子里掏出程知恩的保温杯,塞给程知恩。   程知恩晃晃,打开盖子,递给梁远,“葡萄糖,补充点能量。”   梁远连喝几口,“你跑接力行不行,不行我替你。”   “没问题,”程知恩拍着胸脯,“放心吧。”   程知恩转身对着几个跑接力的同学,“兄弟们!咱们放开力气跑!跑完接力就放假了!”   听到放假的同学,都兴奋地大呼小叫。   下午的太阳正热烈,程知恩拔掉外套,扔在桌子上,“拼了!”   蒋彬学着程知恩的样子把外套扔到桌子上:“拼了!”   赵坤不堪落后,“拼了。”   只有猴子慢条斯理的脱了外套,招呼大家把手聚一起,四个人手落着手,吼几嗓子,“加油!加油!”   宋boss走过来,“跟大家说两句?”   程知恩叉着腰吼:“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602班的一群人疯了,青春少年们热血沸腾,跟着怒吼,“不破楼兰终不还!”   运动员下场,热身完毕,程知恩跑第一棒,发令枪一响,他就窜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什么都不想,只想快,快,更快。   梁远在赛场外,紧张地看着,程知恩奔跑的身影像一只矫捷的豹子,超过第二名三四米的样子冲过终点,把接力棒递给猴子,又跟着猴子跑了一段,才从跑道下来。   梁远递给他一瓶水,程知恩捂着嘴,干呕几口,灌一口水,又吐出来。“没事。”说着又紧张地盯着赛场上。   猴子还是第一,他把接力棒交给赵坤,赵坤起步慢了一点,跑了第二。602班呐喊声震天,喊着“602加油!”   赵坤以第二名的成绩把棒交给蒋彬,蒋彬不愧是中度距离跑步的冠军,他快速地超过前面,稳居第一,越跑越快,以第一的名次冲过终点。   程知恩高兴的搂着梁远跳高。   602班的学生欢呼着涌出来一大半到操场上来接冠军们,主席台上的喇叭响起,“请同学们注意维持纪律,非运动员退出运动场。”   最后成绩出来,接力赛602班冠军。   又有好消息传来,梁远5000米跑创了学校新纪录,加10分。综合评比,高二602班第二名。主席台颁发锦旗,猴子兴高采烈地上台领奖。   程知恩歪靠在梁远身上,和大家一起鼓掌。   运动会结束,大家搬着桌子凳子回搬家开班会。一顿折腾后,学生们都在教室里坐好,宋boss开场说:“你们都是好样的!作为奖励,这次放假各科都没有作业!结束!放假!”   602班掌声雷动。 50、第 50 章   大家回到宿舍,收下东西就各回各家。程知恩坐在床边,“远哥,我们明天早晨回去算了。今天太累了。”   “好。”梁远点头。   于是宿舍里剩下程知恩和梁远两个人。   梁远从包里掏出这次获奖的奖品,交给程知恩。   程知恩翻翻,“长跑的比短跑的多一个笔记本啊。”说着把笔记本放到一边,“去食堂吃饭?”程知恩想着什么,“可惜这次没有酒喝了。”   “去二食堂吃。”梁远看看时间,高三还没有下课,这会大食堂还没开门。   “好!”程知恩欣然应允,“二食堂的小炒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点了两个炒菜,狼吞虎咽吃完饭,还没到高三下课时间。两人又去了澡堂洗澡。   澡堂里人很少,程知恩看看周围没有人,光溜溜地凑近梁远,摸摸梁远的腹肌,“小远哥,你今天跑步的样子真好看。特别有男人味。”   梁远回头看看,在程知恩的细腰上摸一把,扭身压抑一下自己的冲动。   程知恩用毛巾捂住关键部位,小声说:“不如我们晚上单挑吧。”   淋浴的热水浇在梁远后背上,梁远也扯过毛巾,捂住关键部位。热气折腾起来,梁远的脸有点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热了。   两人都没了洗澡的意思,三下两下冲完,穿上衣服跑回宿舍。   梁远咔嗒一声锁了门,挤着程知恩坐在床上。   程知恩嘿嘿笑着,露出小虎牙,在梁远下吧舔一口。梁远低头吻住程知恩的嘴。程知恩不由□□一声。梁远的血沸腾了,转身把程知恩压倒在床上。   滴答滴答,程知恩的手机响起来。程知恩看看屏幕,“我爸的电话。”   梁远腾的一下坐起来,放开程知恩。   程知恩接通电话,“喂,爸啊。”   “我是你妈。”梁春花的声音传过来,“豆豆啊,不是今天放假吗,怎么还没回来?”   “啊,妈,忘了跟你说了,我们运动会太累了,在学校洗澡吃饭,准备明天早晨回去。”程知恩又喜滋滋说着,“对了啊,妈,我百米短跑冠军,小远哥五千米冠军。我们是不是很棒啊?”   “好好好,”梁春花连声说好,“明天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我要吃红烧鱼,还有炖菜,多放蘑菇。”程知恩又问梁远,“小远哥,你想吃什么?”   梁远心里想,我想吃你。嘴里说:“都行,跟你一样。”   程知恩说,“小远哥想吃炖排骨,还有黄瓜炒鸡蛋。”   “好,我今晚就准备炖菜,你们明天早点回来吃。”   “好,妈,那我先挂了啊。”   “挂吧。”   电话那头的梁春花听着电话里嘟嘟的挂断声,对梁俊杰说:“豆豆应该不知道。知道了没这么高兴。他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那就是小远没告诉他。”梁俊杰点点头。   “唉,”梁春花叹口气,抹抹眼泪,“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豆豆是个好孩子,”梁俊杰劝慰姐姐,“他知道也没什么。养这么多年了跟亲的没区别。”   程建国在旁边对梁春花说,“倒是你,自己注意下。别明天一见孩子你又哭出来。”   梁春花抹抹眼泪,“那大哥为什么牺牲的事,你没说吧?”   梁俊杰摇摇头,“没说。他们还小,等大了点再说吧。不过也许梁远知道了,这孩子很聪明。”   梁春花咬牙切齿地说,“把这个人渣查出来,就该扒他的皮。”   *   程知恩不知道爸妈他们在聊什么。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用腿缠住梁远的腰,对着梁远的嘴巴吹气,“小远哥,我们继续。”   梁远把程知恩按倒在床上,轻轻吻着他的嘴,动作越来越用力,最后快变成撕扯。梁远拔掉程知恩的上衣,又脱掉程知恩的裤子,脱了自己的衣服又爬上来。   程知恩有点紧张,“我……”   梁远喘着粗气,“别怕,我不进去。”   或许,做*爱这件事,对于人类来说,是坦诚相见的最后一个步骤。每对互相有着依恋的人,发生亲密关系之后,就会更进一步。对于程知恩来说,他和梁远本来就是毫无戒心的,但是随着两个人打破最后一道屏障,他有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受。刚刚对性懵懂的时候,他曾经幻想过未来的伴侣,但从来没想到未来的伴侣是梁远,他仿佛迈过了一道门槛,从小时候的懵懂,突然穿越到此刻的亲密无间。看着看着,突然一阵倦意袭来。   梁远看见程知恩在注视自己,他爬上床,撩开被子,在程知恩身边躺下。经过这件事,他倒是更加放得开,他觉得自己在程知恩身上建立了权威,找到了自信。   梁远手指头在程知恩光滑的后背轻抚着,“豆豆。”   “嗯?”   “以后要一直和我在一起。”梁远的手把程知恩往自己怀里搂搂,他想一辈子搂着这个人。   “嗯。”   梁远又有点躁动,手向下抚摸,“你是我的,知道吗?!”   “嗯。”程知恩开始感觉困倦,打个哈欠。   梁远看看拥挤的单人床,“我回自己床上去。你睡吧。”   程知恩努力睁开眼,“我先睡……”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闭上,坠入梦乡。   两个人早晨醒来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程知恩动一下,感觉两只腿酸痛无比,像灌了铅,这滋味太酸爽了。他闷哼一声,“小远哥,你腿疼吗?”   梁远动动,“疼,我准备以后每天晚上跑步。还是得坚持锻炼。”   程知恩想想昨晚的单挑运动,厚脸皮的功力又恢复了,说:“你耐力太强了。”   梁远难得的露出笑意,他昨晚在程知恩身上建立的自信消退了一些,以为程知恩在说五千米跑步,“你爆发力也不错。”   程知恩嘿嘿笑。   梁远想明白了程知恩的意思,补充一句,“你又快又有点短。”   “我靠,原来你才是真正闷骚。”程知恩做坐起来探出拳头,打在梁远肩膀上,“我摸的少,才没有你时间长。等我锻炼锻炼,把你干得下不了床。”   梁远抬头,“你有胆子就试试!”说着动动酸疼的腿,扭着身子坐起来,慢慢爬下床,去厕所。等回到宿舍,程知恩在床上招招手,“来。”   “干嘛?”梁远问着爬上床。   程知恩搂住梁远,“我想死你了。”   “滚,我上个厕所的功夫你就想死我了。”   程知恩脑袋在梁远怀里蹭蹭,伸手拽住梁远的衣服领子,“说你爱我!”   “都是在哪学的这乱七八糟的?”梁远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出这句直白致命的话语,低头闪开程知恩的眼神。   “说!”程知恩脸上荡漾着笑意,抬头盯着梁远,“你敢不爱我,老子锤死你!”   梁远抿抿嘴,努力两次,才说出:“我爱你。”又迅速转个身,“我帮你揉揉腿。”   “哈哈哈,”程知恩爆发出清脆的笑声,“卧槽,远哥你笑死我了,你竟然脸红了。”   “闭嘴!”梁远用力按在程知恩腿上。   程知恩嘴上立刻换成酸爽的叫声。   两个人灌了一杯热水,在小卖部买了两个面包,啃着面包迈上了回家公交车。   梁远看看车厢里的人,转头低声问程知恩,“你没事吧,回家?”   “我能有啥事,”程知恩也看着窗外,“你看,树叶子都长那么大了,麦子也高了,再过一个月就麦收了。”   梁远感叹程知恩的神经粗,转头望着车窗外,油绿的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碧绿的田野上,一阵风掠过,掀起绿色的麦浪,向着远方蔓延。   到家已经快中午,进饭店门的时候,欢迎光临的机械声还在响,程知恩就对着屋里喊:“妈,我饿死了!”   梁春花探探头,“你们坐那,我这就端菜出来。”   梁春花先把两小碗炖菜端出来,“还有鱼和排骨。”   梁远跟着到厨房,“姑,这么多吃不完。”   “没事,吃你的。”梁春花拿块毛巾擦擦脸,“吃不完的晚上带回去。”   梁远最后端出一盘黄瓜炒鸡蛋。   两个人继续上演风卷残云,桌上的菜全部吃光。梁春花看看,“还吃不?锅里还有炖菜和排骨。”   程知恩拍拍肚子,“饱了。”   旁边坐着的一桌人对着梁春花打趣,“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过看他俩这么吃,我都多吃了一碗饭。哈哈。”   “谁说不是呢。”梁春花答应着,“要不再来个菜?”   那人笑着说:“饱了,吃不下了。结账吧。”   梁春花忙着结账,程建国厨房里又上了菜。程知恩一瘸一拐地挪着步子过去,看看桌牌号,给人端过去。放下菜,又挪到后门口探头看看,“妈,你们盖房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后院侧面一排红砖屋子立在院子里,就差安装窗户了。   “你腿怎么了?”梁春花才注意到程知恩走路慢腾腾。   “昨天跑步跑的。休息一天就好了。小远哥也一样。”程知恩挪着步子走出后门,“到时候这堵墙打通就行了吧?”   梁远也站起来走到后面。   程建国探头看看两个人,“你们别走路了,歇一天。”   后院传来程知恩惊喜的声音,“啊,小狗子。”   一只活蹦乱跳的黄白花小土狗跑出来,绕着程知恩跑着晃尾巴。还要站起来趴程知恩的腿。   程知恩蹲下摸狗头,“妈,你们给狗起名字了吗?”   “这只还没起,家里两只已经被嘉嘉起名字了。这只说是留给你起名字。”梁春花说着。   “家里还有两只?!”程知恩惊讶了,“还真是一个院里养一只啊。”   房顶上冒出一个黄色大猫头,“喵。”   “大咪,”程知恩对着猫招招手。   猫大概是嫌弃狗,绕着圈走到侧房房顶,跳下来。小狗见猫下来,欢快地朝着猫跑过去。   程知恩担心狗咬猫,喊一嗓子,“小花,回来。”狗名字诞生了,叫小花。但狗显然还不知道这是自己名字,它直奔着大黄猫跑过去。   大猫一爪子把小狗打个跟头,挪个地方继续蹲着。   狗嗷嗷叫两声,爬起来又想凑过去。   猫爪子抬起来,狗又犹豫了,离猫不远的地方蹦跶。   程知恩看见梁远也来到后院,对梁远说:“这狗太可爱了!”说着走过去,把狗抱起来,“这还是母狗呢,叫小花正合适。”   梁远一巴掌拍程知恩脑袋上,“你忘了你妈叫什么?”   程知恩郁闷地挠挠头,“那就叫雪糕。这狗脑袋棕黄色,身体倒是白色的。叫雪糕正好。”   狗的名字正式诞生了,叫雪糕。   程知恩回屋里,准备掰块馒头喂狗。小狗跟着程知恩进屋,梁春花抬手一指,“出去!不许进屋!”   狗转身就跑。   “哎,这狗真聪明啊。”程知恩赞叹。“妈我给这狗叫雪糕。”   梁春花想想,“这是什么鬼名字,随你吧。”   程知恩洗洗手,拿块馒头,粘上肉汤,到后院喂狗,“雪糕,坐!”程知恩好容易教会狗坐。喂狗一块馒头,又喂猫一块馒头,还对吃着东西的猫说:“这是你雪糕妹妹,你是哥哥,要照顾它,知道吗?”   猫边吃,边警惕地左摇右晃脑袋。   程知恩也不管猫听没听懂,又转头对狗说:“雪糕,以后你会长很大个子,你要保护大咪哥哥,知道吗?别的猫来咱家,你负责把他们打跑。”   梁远无语地看着对猫狗说话的程知恩。   程知恩抬头看看梁远,“小远哥,你来喂喂他们!”   梁远摇摇头。高冷的他对猫狗没兴趣。   程知恩站起来拉梁远,“来吗,试一下。”   梁远勉为其难,掰开馒头,扔给狗,雪糕一口就吞了下去。他又掰一块沾着油脂的馒头喂猫,为了不吓到猫,他特意弯腰放到猫面前。大咪抬头,用一道缝的瞳孔看看梁远,又慢条斯理吃着。   狗上来想抢吃的,但迫于猫的威压,它只能在旁边上窜下跳。   梁远把剩下馒头的扔给狗,狗一口叼住,吃了精光。   梁春花探头看看两个人,“你们别喂狗馒头,那边的特意留了喂狗的剩菜。”   开饭馆养宠物就不用担心宠物没吃的。程知恩拎过特意留出来的剩菜桶,把汤水倒光,用个破勺舀出些干货,放到狗盆里。狗立刻吃得香甜。   “狗吃盐会掉毛。”梁远犹豫地说出一句。   程知恩挠挠脑袋,“哎,在农村,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程建国忙里偷闲,从敞着的窗户探出头,“豆豆,家里养的两只是狼狗,你肯定喜欢。”   “真的?”程知恩歪着脑袋求证。   “我骗你干嘛?”   “从韩家村韩老叔那里抱回来的?”   程建国点点头。   程知恩有点遗憾,“其实他家的狗就是长的威武,都没他家那头猪聪明。”   *   程知恩都拖着酸麻的腿,在饭馆里待了半天,腿终于没那么酸疼了。傍晚跟着车回到家里。本来晚上以为可以睡个好觉,结果睡到半夜,被外屋的动静吵醒。爬起来打开门,看见程建国正穿着衣服急匆匆往外跑,吓的程知恩瞬间清醒:“怎么了爸?”   程建国还没说话,梁春花跟在后面,喊一句:“老程!你自己过去太危险!”   “人都抓住了怕什么!”程建国说着已经跑到院子里。   “什么抓到了?!”程知恩着急了,跑出来抓住爸爸的胳膊。   “有人来饭馆偷东西,被老何他们的人抓住了。”程建国匆匆说一句,拉开了面包车门。   “姑父我和你过去。”梁远已经套好了衣服出来。   程知恩才感觉到一丝冷意,转身就往屋里跑,“我马上穿好衣服!等我!”说着快步跑回屋。   梁春花走到屋门口,“你们两个跟着你爸过去,注意安全,别跟着打架。”   程知恩已经穿好了衣服,趿拉着鞋跑出来,“不就是抓个小偷吗,打不起来,老何修车厂子里住着的人有七八个,吃不了亏。”   程建国开车带人赶到饭馆才发现,修车厂门口亮着灯,照出一块亮的地方。程知恩远远看过去,黑影里的电线杆子上好像绑着一个人。几个修车厂的年轻人正围着人抽烟。程建国借着车灯光打量一眼小饭馆门口,停稳车赶紧跑到人跟前了解情况。   程知恩下车先闻到的油漆味,往饭馆门口走,打着手电筒照照。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来偷东西的,是来搞破坏的。门窗的玻璃被砸了不少,还被泼了红色的油漆。程知恩和梁远对视一眼,才冲着被捆着的人走过去。   汽车灯光照过来,这块地方亮堂不少。程建国正在面对面问,“我再问一遍,你们是谁,你们是干嘛的?”   修车厂的一个年轻人看见程知恩走过来,朝着程知恩露出白牙笑笑,转身一个耳光就抽在被捆的人脸上,“你妈了个x,问你话呢!”   程知恩这才发现捆着的原来是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个子跟自己差不多。已经被打的脸都肿了起来,嘴角还带着血。   修车厂的那个年轻人叫刘丰,看起来年纪轻轻,但听说在县的□□里有名号,经常到饭馆吃饭,和程知恩混的还算熟。他见人都过来了,拎起地上的棍子,递给程知恩,对程建国说:“程叔,这种人就得狠揍一顿,犯不着跟他废话。豆豆,你狠狠揍他一顿。”   程建国拦着刘丰,接过棍子,“小刘,咱们还是先问问,不行再打。”   被捆的年纪小一些的,哆哆嗦嗦的说:“大哥,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来也没想怎么着,就是想出口气。”   程建国问:“出什么气?!”   “就是我大哥被这家饭馆老板的儿子打了,我们就……”被捆着的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程知恩和梁远对视一下,程知恩郁闷的挠挠脑袋,“你那个大哥叫什么?”   “李严。”被捆着的人说一个名字,程知恩想起来了,对得上,是抢劫犯之一,被梁远打的最惨。程知恩郁闷又生气的抓抓头发,“你哥是抢劫啊,他是犯罪,你来砸我家的店干嘛!”   梁远问:“谁告诉你这个饭馆的?”   “就……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梁远又对着另一个人问:“你又是谁?”   那个男孩垂头丧气的说:“他同学。”   程知恩指着人脸,“你是不是傻逼?他大哥是抢劫杀人犯,我们只是路过救了被抢的人。你就跟着这么个人来砸人店,你要坐牢的知不知道?”   那个小孩一脸惨白。   “叫警察吧。”程建国见是两个小孩子,也不好拿人怎么样,只好叫了警察。   等着警察来的时候,程知恩和梁远拿着扫把打扫碎玻璃,程知恩越打扫越生气,转身走过来,一个人踢了一脚,“真是傻逼。”   梁远跟在后面,看着被捆着的两位,拉程知恩一下,“算了,等警察吧。”   刘丰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站在旁边狠狠踹一脚,“妈个x,你们瞎啊,砸饭店就砸饭店,砸修车厂的玻璃干嘛?”   程知恩探头看看,原来这两个傻子不光砸了饭店的。把修车上临街的玻璃门都砸了。   镇上的警察打着哈欠过来,把人带到了派出所。程知恩在躺椅子上睡了个回笼觉,和梁远一起溜达到派出所,在门口探头看看。才发现那两个人的家长赶了过来。小舅也在屋里。   修车厂的何老板正在口沫横飞的骂,“妈了个x,我那玻璃门才换算,两千多块钱呢!就被这两货砸了,钱是小事,你让我以后在道上怎么混?!我这几天生意怎么算?!”   对面家长低头哈腰的道歉,“何老板,程老板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赔。”   程知恩看着一把年纪的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转头对着梁远撇撇嘴。这家的孩子真是不省心,一个抢劫,一个砸人东西,搞得老父亲一把年纪了还到处装孙子。   梁三叔看见探头探脑的程知恩,没搭理,转身对旁边的人说:“带回去关起来!”   那个年纪有五十来岁的家长惊惧的问:“不是说可以私了吗?”   梁三叔皱眉,厉声说:“你以为公安局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十六岁已经要付刑事责任了,懂吗?!”   程知恩被小舅的气势吓一跳,转身溜了出来。梁远又多向屋子里看几眼才出来。   两个人在马路边来回走了几趟,见程建国出来,程知恩赶紧走上前,“爸,这次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我再也不管闲事了。”   程建国看一眼程知恩,没多说话,“行了,赶紧回去收拾吧。我去找人把玻璃装好。”   程知恩跟在后面,沮丧的低下头,又努力仰起头,这个世道,总是有人自以为是,不知死活。 51、第 51 章   程知恩没法看清派出所屋子里的人,他以为是晃了一下,时间太短。到周一回来上课,他才发现似乎近视了,看黑板有点模糊。一个上午他都是不是捏下鼻梁,以确认自己是不是近视了。太沮丧了,确实不同老师的板书,除去较大的字,一会儿看得清楚,一会儿看不清楚。眯着眼才能看清楚老师的板书。自己引以为傲的眼睛,近视了。以后当不了兵,开不了飞机,太难过了。他觉得这件事值得为此难受一天。   下午英语课,老师正在拿着练习题,“这个应该选什么?选C啊,你们看这个词跟的词……”说着在黑板上写一行英文。   程知恩眯眯眼,正想沮丧的对梁远说看不清。椅子咣当一下,他回头看看,“啥事?”   王坚茫然地眨眨眼,“啥事?”   “你踢我椅子啊?”程知恩疑惑地说着。   “我没踢啊。”   梁远也觉得晃了一下,他疑惑地看看四周,发现一些同学都是疑惑地看。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疑惑的停止讲课。   “卧槽,不会是地震吧?”不知道哪个同学喊了一声。   “别慌!”年轻的英语老师勉强镇定下来,“地震不会只震动一下,应该没大问题。”   别的班级发出桌椅乱挤的声音,有人蹬蹬瞪跑下楼。   梁远一把抓住程知恩的手。   “我们怎么办?”程知恩焦急地问。   “别慌!”梁远镇定地说:“我们这里不是地震带,不会发生大型地震,一定是哪里发生大地震了。这时候慌乱往外跑,会发生踩踏。更危险。”   周围的人听到梁远镇定地解释,也安静下来。果然,楼道嘈杂的声音里,夹杂着惨叫声传进来。   英语老师站到教室门口,对着外面大喊,“都别慌!不许推搡!摔了比地震更麻烦!”   有几个老师都站到楼道,对着学生喊,“不许慌,慢慢走!”   楼道里的人群安静下来。   广播喇叭响起来,老杨的声音传出来:“不要慌,没什么大事。我是杨校长!出来的学生慢慢走到操场上去,不许推搡!不要转回头挤到一起!放心,没大事!”   老杨又连着说了几遍,说的内容倒是让人安心,但仔细听,声音里带着急急的喘息,刚才一定是快速奔跑了。   外面的人刚刚安静一些,宋BOSS就从楼道里冒出来,着急的挤进教室,捂着胸口喘几口气,“还好还好,我最怕你们慌了出去乱挤。”   广播里又传来老杨的声音,“都没事了,是四川地震了!我们这里安全。各班主任组织学生回去上课。千万不要推搡拥挤!”   大家都放松下来。   英语老师放松下来,她已经没了上课的心思,守在门边和宋BOSS聊天,时不时帮忙疏散下走廊里的学生。“宋老师,你们班学生真是优秀,刚晃一下的时候,梁远还在说我们这里没有地震带,是安全的。所以大家没乱跑。”   宋BOSS骄傲地摆摆头,“嗯,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又转头对班级里的人说:“怎么样?我让你们好好学习不吃亏吧?”   程知恩转头低声对赵坤说:“你手机能上网,你上网查查新闻。”   “对对对!”赵坤赶忙七手八脚打开手机,在屏幕上一顿乱点,才拿着屏幕对程知恩说:“四川大地震,7级以上。”   程知恩和梁远对视一眼,拿过手机,看看,简短的一条新闻。还没有更多内容。   门口的宋BOSS见没什么事,拿出手机看看,“你们上课吧。”说着往外走去。   到下课,程知恩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地震了,你感觉到了吗?”   “啥地震!小孩子别胡说八道!”下午的时候梁春花正忙着指挥人在新盖的屋子里装烤炉。排风扇改口改得不对,她还和人家师傅吵了一架。哪来得及体验地震。   “四川地震啊,”程知恩说着,“你们没事就行,你把咱家房盖结实点。”   “小屁孩子想得还挺多。”梁春花说一句,“好好学你的习。”   程知恩挂断电话,看看黑板,想起自己眼睛近视的事情,碰碰梁远,“小远哥,我可能近视了,现在看不清黑板。”   梁远看看程知恩,“用眼睛太多了,你有时候姿势也不对,明天请假配一副眼镜吧。”   程知恩皱皱眉,“喂,你会不会安慰人一下啊,我还想着以后当兵呢。”   梁远也皱皱眉,“当什么兵,戴眼镜能干的事情多了,怕什么。”   程知恩转回头,“懒得理你。”   梁远凑近程知恩,“你啥情况,不就是近视吗?”   叮铃铃,上课铃响起。   程知恩翻个白眼:“我今天下午都不想理你。”   梁远开始认真听课。   程知恩看着专注的梁远,心想也不知道是自己没心没肺,还是梁远没心没肺。梁远除了知道学习为了将来赚钱,其他都没心没肺。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果然男人结婚前和结婚后是两个模样。   到晚上下课,铺天盖地的新闻来了。连梁远的手机短信,也收到了地震的新闻。   程知恩已经钻了被窝,梁远在床头,把手机里收到的信息给程知恩看。程知恩贴过来看新闻到一半,“靠,我还没说要搭理你呢。”   梁远扒拉一下程知恩的刘海,“你知道万一发生地震该怎么办吗?地震是纵波先到达,所以要是今天连续震动三次,我就会拉着你跑出门,在最快时间跑出教学楼,沿着食堂中间的宽敞地带跑去操场。但是现在学校明显没有预案,学生们会蜂蛹而出,在走廊和楼梯乱挤,更危险。如果看到走廊里人多,我就会拉着你跑到走廊拐角,那里相对安全,这楼是框架结构,那里是粗柱子。宿舍楼的话,我们楼层低,离楼梯近,跑下去很容易。”   马总和猴子在旁边听得一脸震惊,“远哥,你啥时候想的这一点?”   梁远笑笑,“我到学校的第一天,就考虑了逃生路线。以前学校也会教这个的,而且每学期都会做演练。”   马总感叹,“好学校就是好学校啊,连这个都教。”   程知恩在被窝里捣鼓几下,低声嘀咕,“那我以后不能裸睡了。”   “哈哈哈,”马总大笑,“程豆豆,你晚上偷摸裸睡啊?到时候你就光着屁股跑出去。”   “我可以遮住脸。”   “哈哈哈。”   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梁远拉住程知恩,“我们去配眼镜,我和宋boss请假了。”   “下午第一节课会耽误的。”   “上课你也看不见啊。”梁远说。   “好吧。”   出了校门,梁远往西面走。程知恩拉人一把,“你去哪?商业区那边有眼镜店。”   梁远摇头,“我们去医院检查视力然后配镜,医院医生更专业。”   “不用吧,”程知恩有点犹豫,“医院很贵的,我上次听说有人在医院花了一千块。”   “那些眼镜店验光是瞎弄的,你怎么那么磨叽呢。”梁远开始不耐烦了。   “行,”程知恩耐着性子说,“那先去医院看看,但要是太贵了,我可不在那配眼镜。”   到了医院,挂了眼科的号,两个人到诊室看医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程知恩检查完,“小伙子,你还有点轻微散光。配眼镜比较麻烦。”   “多少度啊?”程知恩问。   医生指指在旁边处方单上写的数字。   “那……”程知恩想一下,“配眼镜要多少钱啊?”   医生打开一个盒子,“那要看你配树脂的,还是玻璃的。”   梁远走过来问:“有什么区别吗?”   “树脂的轻,不容易摔坏,现在人基本选这个,更好点。”   “选树脂的。”梁远下了决定。   “树脂的,你这个有点散光,用一般的镜框,配好了要850块钱。”   “太贵了吧。”程知恩在凳子上跳起来。   梁远皱皱眉,“就按这个配吧,我去交钱。”   “别,我们再商量商量。”   “不商量了,就按这个来。”梁远的话硬邦邦的,不容置疑。   程知恩推着梁远到门外,“梁远你有病吧,这么贵的眼镜配个屁啊?”   “你才有病,配不好的眼镜视力会越来越差,你懂不懂?”梁远语气急躁,补一句,“用得着这么抠门吗?你不怕瞎了啊。”   程知恩压下火气,不好在医院和梁远这么吵,他转身回到诊室,“医生阿姨,不好意思啊,我们家穷,没这么多钱配眼镜。我今天就单纯做这个检查好了。”说着拿着处方单跑出诊室。   程知恩在门口差点迎头撞上梁远,骂一句:“你有钱就作吧,你这是要故意气死我。”   “操!”梁远才气的要死,看着转身往楼下跑的程知恩,他追过去,想把这个小崽子狠狠揍一顿。   程知恩短跑果然快,梁远追成了长跑才追上,压下火气,“你给我站住!哪个配眼镜不得几百块钱?你闹什么!”   程知恩站住脚,“我的眼睛就不值那么多钱!梁远我告诉你,我就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立马跳河里淹死,人穷就是命贱,没你那么穷大方!”   梁远本来走了一段路火气消了些,听到这话要气死,他赶上来一脚踢程知恩腿上,“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呢?”   “操,你敢打我!”程知恩伸手用力推在梁远肩膀上。   梁远攥着程知恩手腕,按着肩膀把人挤在墙边:“老实点!冷静!”   旁边一个大爷骑着自行车路过:“干什么呢!吃多了大白天打架!”   两个人同时转头,“滚!”   “妈的不识好歹,”大爷骂骂咧咧骑着车走了。   梁远松开程知恩。程知恩转身往学校走。梁远一路跟着。两个人都板着脸不说话。直到学校教室,还是谁都不理谁。   程知恩上课的时候,听不进去课,被梁远烦的要死。他真是深刻领悟到了宋boss关于恋爱耽误时间的观点。下课,他抱着资料到办公室交给宋boss。   宋boss转头看看,“听说你近视,去配眼镜了,配的眼镜呢?”   程知恩长出一口气,“宋boss,别提了,你帮我按着梁远,让我狠狠揍他一顿。”   宋boss笑着问,“他怎么得罪你了?”   “他非得拉着我去医院配眼镜,”程知恩比一个夸张的手势,“结果医院要850块钱,小一千块钱啊!他非要在医院配眼镜,还骂我抠门,气的我半死!”   “别生气了,”宋boss指指旁边的椅子:“他来请假的时候,我建议他去医院检查的。”   程知恩郁闷的捂下脸:“那还是我自己去揍他吧。”   宋boss笑着拍拍程知恩肩膀,“我先给你换个座位,调到前面去?”   “不用。”程知恩摇摇头,“我那里离前面不算远,靠窗户空气又好。我还需要多晒晒太阳呢。回头去配个眼镜就好了。”   宋boss又问,“验光检查的结果有了吗?”   程知恩从裤兜里掏出处方单。   宋boss看看单子,对着旁边的老师说,“老刘,你家亲戚不是开眼镜店吗?我家学生去配眼镜,给打个折吧。”   “行啊,”刘老师从书堆里抬起头,“程知恩,你带着验光单去县城大街的光明眼镜店,去了说自己的名字。我一会儿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给个实惠的价格。”   程知恩挠挠脑袋,“谢谢刘老师。”   “没事。”   程知恩看向宋boss。宋boss还没等程知恩开口,说:“太熟悉了不好意思说谢谢是吧,背句应景的诗。”   程知恩蹦出一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太俗了!”   程知恩想了一会儿:“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宋boss满意了,写张假条签上自己名字,甩给程知恩,“行了,玩去吧。” 52、第 52 章   程知恩回到教室,走到自己位置前,站在桌子边。梁远往前挪挪方便他过去。程知恩蹭过去,顺手在梁远肋下捏一把。   梁远在程知恩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程知恩忍了,掏出假条,“宋boss让我明天去眼镜店配眼镜。他找语文组的刘老师给帮忙打折。”   “恩。”梁远蹦出个单字。   “就拿一个字打发我,”程知恩戳一下梁远胳膊,“多说几个字。”   “晚上再说,现在先学习。”   学个屁。程知恩心里暗骂。掐死你个梁霸王。他在纸上画了十几个王八。这些王八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梁远。   下课吃完晚饭,梁远带着程知恩到操场角落,清清嗓子问:“我问你,你想过以后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吗?”   嘎。程知恩愣住,他还以为梁远想打一架呢,“啥意思啊?”   梁远板着脸问:“你为什么说你还想着去当兵?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对未来的规划。一起考大学!”   噶。程知恩彻底愣住。自己昨天随便说得一句,没想到梁远认真了。也没想到搞了半天,梁远是生这个气。好像确实自己是没道理的一方。   他摸摸脑门,“我就是……随口说说,我当然想考上好大学,和你在一起啊。”   梁远盯着程知恩,“我不想你去当兵。我想你和我一起去上大学,我们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最好同一所大学。我爸就是当兵又当警察牺牲了。我不想我的亲人再走这条路。”   程知恩无奈地摇头:“我现在都近视眼了,肯定不能当兵了……”   “你究竟想没想过未来?”梁远看出了程知恩这句话背后的犹豫。   “我……”程知恩一时语塞,“未来太远了……”   梁远不知道为什么,想一脚踢死程知恩算了。他原地转两圈,指着程知恩,手指都要怼到人脸上,“你必须考上大学!”   程知恩一把拉住梁远,“大学我肯定是要考的,也会努力考的。但是你别逼我这么紧行吗?”   梁远停下来盯着程知恩,程知恩继续说:“梁远,你是天骄之子,你的前途就是那种一眼看到天上的,就在前面等着你。我不一样,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我很可能就是平凡的一辈子。虽然爸妈对我都不错,但我知道我没亲爹亲妈,我不能要求太多。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跟上你。你可能需要有点耐心,等等我。即使我有一天去做别的了,你也担待一下,不行吗?就比如说,以后你读大学,我可以在你读书的城市打工啊,或者我考个一般的学校,以后再去北京找工作啊。现在一直竭尽全力太累了啊!你成熟点,别那么理想化,行吗?”   梁远愣住了,他没见过这样的程知恩,郑重而沉稳。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同龄人,说自己甘心一辈子平凡。他沉默的看着程知恩,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只要全力以赴准备高考,别想着什么当兵的后路,你智商不低,今年考不上,我陪你复读一年。”   程知恩一个激灵,“别别别,千万别,我肯定努力,咱们先别提什么复读的事。”程知恩没敢多说,他担心说出自己怕牵累梁远的话,梁远又会发怒。   程知恩悠悠叹息一声,“梁远,你知不知道你很霸道啊?”   梁远半晌才开口:“可能是我独来独往习惯了……也许,我真的有点做的不好……但这件事我还是想你听我的。”   “听你的听你的。”程知恩拍拍梁远肩膀,“你这习惯也挺好的,有啥想法要求说出来,总比闷着不说好。”梁远比起以前的沉闷,已经进步很多了。   梁远又说,“豆豆,你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你的身体、精神都很重要,比我自己更重要,没有不值钱。你很棒!”   程知恩沉默的点点头。   教学楼的铃声又响一次,程知恩说,“走吧,去教室吧。”   “程知恩!”梁远看看周围没人,一把扯过程知恩搂在怀里,“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你就得听我的,知道吗?”   “被人看见就麻烦了,”程知恩点点头,拍拍梁远的后背,从人怀里挣出来,“我听你的,不过花钱多的事情,还有上大学的事,咱们商量商量我再听你的,行不?”   “好。”梁远郑重点点头,放慢语速说,“我和姑父聊过,他那时候说,如果你成绩不好,就让你去当兵。现在近视了,大家就不用想着当兵的事了。”   程知恩耸肩笑笑,“我早就知道了,对考不上学的人来说,当兵也是个不错的出路。不当兵的,有的就去学厨师了。放心吧,我还是想上大学的。”   梁远点点头,“好,回教室吧。”   走在路上,程知恩问:“远哥,你这个脾气,怪不得好朋友少。”   “我不喜欢与蠢货为伍。”   梁远一句话说的程知恩直皱眉,“说点好听的。”   梁远又凑近程知恩近一点,压低声音说,“我有你就够了。”   “妈呀,”程知恩笑着吸口冷气,“不说甜话的人,冷不丁说一句,甜掉牙。”   第二天,两个人趁着中午早早去了眼镜店。果然,眼镜店给程知恩很实惠的价格。花了两百多,配了一副眼镜,不过需要等几天才能拿到。   隔天再上课,宋boss直接让程知恩到讲台边靠窗空桌子坐着听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程知恩就坐在讲台边,别说偷懒了,眼睛眨多了都能被老师的唾沫星子喷一脑袋。   熬过几天,终于取到眼镜。程知恩戴上眼镜问梁远,“好看吗?”   梁远点头,“挺好看。”程知恩戴上眼镜多了一分秀气。   程知恩不适应的推推眼镜架,又摘下来放进盒子里,“上课再戴。”   “买一小盆花吧,”梁远提议,“放到教室窗台上,转动眼睛观察绿色,还有远眺可以预防治疗近视。”   程知恩摇摇头,“不用买,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自有妙计!”   程知恩的办法就是,回到学校,叫着梁远,到宋boss办公室找了剪刀,把矿泉水瓶子剪成水杯形状,装上水,又回到办公室。   “你们干嘛呢?”宋boss刚刚洗手回来,扯张纸巾擦擦手。   程知恩嘿嘿笑一下:“宋boss,植物太密了,不透气就长不好。另外这盆小植物大,营养跟不上。我帮你间间苗。”   宋boss看看长得不算旺盛的绿萝,“也行。”   程知恩把绿萝剪下两根,插进瓶子里,对着梁远说,“齐活。”   梁远站在旁边没说话,他转头笑着看看宋boss。   宋boss问:“说好的间苗呢?”   “我发现绿萝长得太稀疏不好看,这样也还行。春天了,得多浇点水,绿萝喜水,你这盆里土有点干了。”程知恩解释。   “我说你小子就是来偷绿萝的吧?”宋boss想明白了。   程知恩拍拍梁远,“我把第一名抵押给你,”说着溜达到门边,“宋boss,等我养活了这两颗,到时候我帮你多分一些水生的出来。”说完小跑着走人了。   梁远无奈地对着宋BOSS笑笑。宋BOSS笑着说:“行啊,梁远,你这学坏的挺快,已经快进到伙同程豆豆来骗花草了?”   梁远摸摸鼻子,“我也是被骗入伙的。”   *   程知恩捧着绿萝回到教室,戴上眼镜的时候,马总转回头来看,“你戴上眼镜还真有点那什么的意思。”   “什么的意思?”   “有点像哈利波特。”马总总结。   “你什么眼神啊,”程知恩鄙视马总的审美,“哈利波特是黑框的眼镜,我这个是银色的。”   解决了眼镜问题,梁远感觉程知恩有了变化,或许是因为眼镜的魔力,或许是两个人的亲密让程知恩一夜长大,再或许是程知恩的身世又一次得到明确的回答,总之,程知恩很快变成熟了,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少了,他的注意力更多在书本上,在黑板上。梁远一时有些高兴,又有些遗憾和担忧。   梁远转头的时候,常常看到戴着眼镜更显静气的程知恩,认真地看着黑板;专注地握着笔在书本上书写;在多加了两盏台灯的宿舍里默默背诵单词;只有在课间的时候,程知恩的眼神才会跳出来,落在窗台的绿萝上,这时候,程知恩看到梁远在看自己,就会转过来,对着梁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明媚的阳光落在绿萝的叶子上,也落在程知恩的脸上,嫩白的脸蛋折射着光,脸上的细微绒毛泛着金色的光泽。   *   梁远沉浸在学习里,程知恩也沉浸在学习里,转眼间来到了6月份,程知恩把自己做过的试卷习题从桌子和窗台上收拾出来,摞在一起,有半米高,准备搬回宿舍。高考要占用学校的教室,高二和高一的学生放假。他们得把教室空出来。   穿着短衣短裤、背著书包的程知恩,在校门口伸个大大的懒腰,“小远哥,这些日子我好像没过一样,突然就到夏天了。”   梁远眼睛在门口的中巴车队里仔细看着,“那里,回镇上的车,走!”   程知恩跟着梁远走过去,梁远掏出准备好的零钱递给售票员。“两个人。”   “是去尚礼镇啊?”程知恩不放心地问一句。   “没错!”售票员用方言说着,像赶鸭子一样赶着学生们,“上车上车。”   尚礼镇离县城不算近,上学的高中生不多。这趟车路过尚礼镇。车里没开空调,敞着窗户,已经坐上车的学生们正拿着各种薄的书本当扇子,扇着风。   大家都不耐烦地等着发车,直到程知恩额头一层细密的汗,拿着文件夹扇风的时候,中巴车才颤巍巍地发动,起步。在县城边上兜个圈,沿着国道开往尚礼镇。   温温的风从车窗户吹进来,“收割麦子了。”程知恩指指窗外。   梁远看看程知恩,风吹得刘海拂到侧面,程知恩露出饱满的额头。视线再向外,骄阳下,金黄的大片田野。一台大型收割机正在田里缓缓开动,驶过去,后面就留下一层短短的麦茬。在远处,已经有拖拉机在耕地了,不知道是哪家勤劳的人家,看样子是准备把麦茬早点翻到地底下沤肥。   田里的小路上,还有三三两两骑着自行车、戴着草帽、扛着铁锹的人。这么热的中午,按理说要晚点下地的。   丰收总是快乐的,一阵夹杂着柴油味和太阳炙烤大地的气息拂过,唤起了程知恩的记忆。“小时候,有一年还是用镰刀割麦子的,割下来才用拖拉机拉到打谷场。这是拖拉机的味。”   梁远也有共同的回忆,那时候,他和程知恩坐在拖拉机两边,看着后面拖斗里高高的一堆麦子,哒哒哒颤巍巍的一路到打谷场。他们两个还干不了什么活,唯一能干的,就是呆在打谷场的树荫里,看着大人们把收割下来的麦子用机器变成麦粒。麦粒在风中被扬起,风吹走壳子,一阵不听话的风吹过来捣乱,就会把壳子吹到树荫底下,扑两个人一身。   那时候也不觉得热,能吃上一颗雪糕就高兴的上窜下跳。程知恩总是快快的吃完手的雪糕,再来吃自己的一口。程知恩总是那么厚脸皮,他甚至还去混过一口大人的啤酒。   “那时候我们玩什么来着?”程知恩的话声打断了的回忆。   梁远看着窗外,没转头:“石子。”   “对,”程知恩脸上浮现一层兴高采烈,“蹿石子,我玩得最好。”   梁远想起打谷场的树荫里,在田里闲逛的小孩子都被吸引到那里,每个人手里攥满石子,抛出一颗,赶紧努力再到地上抓一把,最后玩杂技一样把抛出的石子再接回来。程知恩玩的是挺好,但耐不住手小,抓的超不过4颗。   “还有弹球!”程知恩又大呼小叫。   梁远转回头看一眼程知恩,周围有学生也转回头看程知恩,他丝毫不觉得尴尬,“我还有一盒子玻璃球呢。等会儿回去翻出看看。”   车上有个认识程知恩的,远远的喊一嗓子,“程知恩,你也回家啊?”   “啊,回家。”程知恩抬头看看,“魏宇,你们兄弟俩都回去?”   “是啊,回去。”那个学生说着,“回家帮着收麦子。”   那个学生的弟弟可能比较内向,向后看一眼,又迅速转回头,连自己哥哥都懒得搭理。   程知恩为了看田野更清楚,从书包里掏出眼镜戴上。在梁远看来,这个齿白唇红的人,戴着眼镜多了一分雅致,怎么和收麦子也不搭边。   梁远看看四处和人打招呼的交际花程知恩,默默转头看窗外金黄的麦田。他想起小时候睡的炕上,铺的是一层用麦秆编织的垫子,爸爸同事家的孩子是城里人,来家里玩的时候,看到这层神奇的东西露出惊讶的神态。自己慌忙拉过床单盖上,程知恩哈哈大笑的扯开床单对着那小孩说:“没见过吧,这个睡着可舒服了。”   梁远当时窘迫的心态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对程知恩那种坦然的表情也记忆犹新。以前暑假寒假,自己回到老家,很少到地里干活。都是躲在屋子里不停的刷试卷。一个假期能写完三本练习册,也不想去泥土地里踩。只有程知恩,光着脚下地,踩一脚泥。每天傍晚回到家,笑嘻嘻的在水龙头下面冲脚。   梁远深知自己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刻的厌恶,也许源于不愉快的记忆,也许发自内心深处的自卑。而程知恩却在这片土地上成长为发着光的小太阳。自己一直因为自卑想远离的,正是程知恩深入扎根的自信土壤。或许,自己真的需要向程知恩学习一下了。   “想什么呢?”程知恩的手在梁远眼前晃晃,打断了梁远的回忆。   “我怎么觉得你到了村里就变痴呆了。”程知恩眼睛凑过来仔细观察梁远。   “没想什么。”梁远说着。   “不会让你下地干活的,放心吧,你以前暑假回来,哪年让你干活了。再说了现在地都租出去了,你就是想收麦子,都收不到了……”   梁远听着程知恩唠叨,心里想,也许真的要好好思考自己的根在哪里。只有脚踏在地面上,才能向上生长。 53、第 53 章   不到3点,中巴车到了尚礼镇。程知恩迈进小饭馆的时候,梁春花惊讶地看过来,“你怎么戴眼镜了?”   程知恩才想起忘记摘掉眼镜,也没有和家里说过,妈妈根本不知道自己近视。“啊,我有点近视。”说着摘了眼镜放到眼镜盒里。   “多少度?”梁春花关心地走过来看程知恩的眼睛。   “不到两百度,没事。”   “是不是又打游戏把眼睛打坏了?”梁春花瞪着眼睛问。   程知恩指指后面的梁远,“有他在,我能有机会打游戏吗?”   梁春花又抬手比比程知恩的身高,“又长高了啊。就是瘦得像麻秆。”   程知恩这半年的身高突飞猛进,眼看着身高要到一米七五了,就是太瘦,短袖T恤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两只细腿露在短裤外,远没有梁远壮实。   梁春花又想起程知恩近视的事情,“是不是看书太多了?你得注意啊,这近视了以后怎么娶媳妇啊?”   程知恩一阵无语,转头看看梁远。“那就不娶了。”   “配眼镜花了多少钱?”梁春花开启了唠叨模式。   “235”   “钱够吗?真是长大了,这么大事都不和家里商量了。”梁春花有些失落。   “妈,有什么吃的啊,我饿了。”程知恩这半年特别容易饿。感觉一天算上夜宵四顿饭都填不饱肚子。说着往饭店里面打量,“单间修好了啊?”   “有炒饼,中午剩下的,我给你们热热。”梁春花往厨房走。   “行啊,我最喜欢吃我爸做得炒饼了。”程知恩路过厨房拍一句程建国的马屁,才发现程建国不在。“我爸干嘛去了?”   “收菜去了,在地里种了两垄菜。”   “竟然还装了空调!”程知恩溜达到打通的新房子里面,“妈,你们竟然给单间装了空调,我开空调凉快会啊!”   梁春花探头出来,“开什么空调!等有客人关了门再开。你到外面,风扇开大点。”   梁远好奇地走过去,原来是墙壁的位置,已经开了两扇门,里面是两个单间,单间墙壁没完全封闭,空调正好卡在两间屋子中间。   后院传来两声狗叫,雪糕听到程知恩的声音,在焦急的叫唤。”程知恩蹬蹬跑着从后门出去,后院蹿过来一只半大的狗,尾巴摇得像风车,高兴得上蹿下跳。程知恩拍拍狗头,就往后面走过去,新盖的房子旁边有一间小小的房子,“小远哥,厕所和洗澡的地方修好了哎。”   “厕所有什么好看的……”梁远皱皱眉,还是跟了过去。还不错,新修的是蹲式冲水马桶,旁边隔了一间房子是淋浴间,房子顶上是太阳能热水器,水管还连着一个大大的圆筒水箱。   “这回不怕停水了。”程知恩试试水龙头,看着水龙头里流出哗哗的水说。   狗又兴奋地跟着跑过来,程知恩站在院子里伸手逗着狗,大声喊,“妈,你们这是鸟枪换大炮了啊。”   “饭热好了,快来吃吧。”梁春花叫人过来吃饭,特意还在出锅的饼条上面撒了蒜末。   程知恩端着碗,“好香。”他给碗里倒一点醋,抄起筷子开始大口吃饭。   确实很香,梁远用筷子拌拌,很快吃了几口。“姑,姑父在哪块地收菜,我们过去帮忙去。”   “靠近村里机井那块。”   梁远有点迷茫,但程知恩心里有数了。“吃完了我们就过去。”程知恩端起碗,筷子翻飞地往嘴里填最后几口饼条。放下碗跑去后院墙上摘下两个草帽,又喝口水,“走!”   “急什么!”梁春花在旁收碗,“也不怕噎着。”   “一会儿还得回来做香肠,我看今天我爸还没开火,估计要弄到晚上了。”程知恩说着给自己脑袋上戴个草帽。   梁远也加快速度吃完饭,站起来接过草帽。好多年没戴过这东西了,程知恩戴着还挺好看,至少,他没见过比程知恩戴草帽更好看的人。   程知恩推过一辆自行车,看看梁远的长裤,“你不换个短裤?很热的。”   梁远戴上草帽,“没事,习惯了。”   “怕晒黑啊,矫情!臭美!”程知恩跨上自行车,批判梁远。   梁远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两步,跳上自行车后座,“废话怎么那么多!”   程知恩吼一嗓子,“妈,我们走了啊。”   “骑车慢点!”   “你以为我拖着这头猪,还能飙车啊!”程知恩蹬着车出去,“哎呀,你掐我干嘛!”   程知恩没走多远,一直黄白花的狗蹿上路,四蹄狂奔追过来。   程知恩骑着车从柏油路上下来,拐个弯到土路上才发现雪糕追了过来。边跑,边兴高采烈的吐着舌头流哈喇子。   “雪糕!回去看家!”程知恩骑着车还踢狗一脚,自行车轻微一晃。   “稳着点。”梁远伸一只胳膊搂住程知恩的腰。   程知恩笑了,“你两只胳膊搂好我。”蹬车蹬得更卖力。在没人的乡间土路上把车子骑的七扭八歪,吼一嗓子,“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狗高兴得汪的叫一声,撒欢的跑到前面。   “一对神经病。”梁远坐在后车座上点评一句。   阳光明媚的蓝天下,路两侧是没有收割的麦田,午后的风吹过来,抚出一片金黄色的麦浪,像是给程知恩鼓掌。路边几棵浓郁绿树上,蝉鸣的正响亮。被程知恩吼一嗓子,蝉鸣声停顿一下,继而又爆发出吱哇、吱哇的大叫,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知道知了为什么叫吗?”程知恩气喘吁吁踩着自行车问。   “求偶。”梁远回答,“你叫也是求偶。”路上的土坑颠的梁远声音有些发颤。   “哈哈哈哈哈。”小路上响亮着程知恩清脆的笑声,他回头看梁远一眼,挤眉弄眼的喊一句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梁远,君子好逑。”   路前面有个砖砌的小房子,正是机井房。机井房旁边搭着一个简易小房子,再旁边的空地停着两辆小面包车。地里是大片的西瓜,铺满地面的藤蔓里,长满了一个个圆滚滚的西瓜。   靠近小房子的地里种了蔬菜。豆角个个都鲜绿嫩长的挂在竹竿架子上;黑黝黝的茄子,闪着光藏在大片绿叶子底下;长长的黄瓜顶着一朵娇羞的小黄花。地边已经堆了一堆摘下来的茄子豆角。   地里正在忙碌的程建国抬起身,他好像听见了大儿子的声音。阳光刺眼,他手搭凉棚看看,远处的路上两个戴着草帽的少年骑车过来,再仔细看,自己家的雪糕狗,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程知恩看见大片的西瓜就流出了口水,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就对着地里的人喊,“爸,这是谁家的西瓜啊?”   “你六叔家种的。”程建国拿着肩膀上的毛巾擦擦汗,指指西瓜地远处的人影。   程知恩听着机井嗡嗡的抽水声,拉着梁远绕到机井房背面,一股清凉的水正从铁管子里喷涌而出,哗哗地落在池子里,砸出一片白色的层叠水浪,水顺着水渠一路蜿蜒的流向远处的西瓜地。   “怪不得你们在这里种菜,原来有人看着啊。”程知恩在水池子捧着水洗洗脸,又脱了鞋袜在水渠里洗洗脚。   “小远,放假了?”程建国也走过来洗洗脸。   “姑父,放假了。高三高考。我们放三天。”梁远伸手摸摸水,手指头上传来一股清爽的凉意。   程知恩坐在水池边晾脚丫子,“爸我又长个了。”   “站起来我看看。”   程知恩光脚站在水池边。程建国站上去对比着打量打量,“不错,吃饭的时候多吃点,争取和小远一样高。”说完走下来打量下梁远,“小远好像没长。”   梁远笑笑,“我初三和高一就长完了。”   程知恩套上袜子穿上鞋,“爸,六叔他们来了没,我去要个西瓜吃。”   “在那边浇地呢。”   程知恩打量一下,“等会儿近点我再要,我先帮你干活。”   “你们先把豆角搬车上去。”程建国分配一个任务。   两个人用竹筐一筐一筐地把豆角塞进面包车里。忙完又到地里帮忙摘豆角,有剪刀,剪下来倒是挺快。   程知恩摘了一大把豆角直接扔进筐里,“爸,种这么多豆角干嘛?存不住吧?”   “卖一部分,剩下的,腌酸豆角,留着连吃带卖一个冬天。”   “是个好主意。酸豆角也好吃,酸酸爽爽的。”程知恩点头称赞。   梁远转头看见程知恩咽了一口口水,他心里暗念:吃货。   “那茄子呢?”程知恩又问。   “茄子晒干,冬天做炖菜,做馅也行。”程建国摘了一捧豆角,放在地边。“那边还有蒜和葱。”   “腌糖蒜,那个不错,酸甜味道。”程知恩又咽一口口水。说完对着眨着眼梁远说,“黄瓜炒蛋!”   梁远撇撇嘴,动手摘下菜。   人多力量大,菜也不算太多。三个人摘完了豆角。梁六叔沿着地埂走近了,喊一嗓子:“豆豆来了,快来,吃西瓜。”   程知恩窜出去,“六叔,就等你这句话呢。”说着就往地里跑。   “这这这,”六叔指指水池里的一个竹筐,“有凉水浸着的。”   “幸亏我没在池子里洗脚。”程知恩拐个弯,掀开竹筐的盖子,抱出一个大西瓜。   梁六叔走近一点,“豆豆个子长了不少啊。”说着看着地里的人,“那是小远啊,我说怎么看着眼熟,过来啊,吃西瓜。”   梁远走过来,“六叔。”   “来来来,吃西瓜,甜得很。”六叔走到棚子底下,翻出一把菜刀,“用这个刀子。”   程知恩接过刀,在水里冲冲,捡着干净的地方,切了西瓜。梁远拿块大的,递给六叔。   程知恩自己拿一块,啃得飞快,冰爽沙瓤的西瓜太好吃了,“这瓜真甜啊。六叔,你种了多少亩啊?”   “十亩,这边都是我种的。”   “那你每天晚上看瓜很辛苦啊。蚊子又多。”程知恩说着,朝着他爸招招手。   “种地的谁不辛苦?”六叔吃着西瓜,“你们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不用吃这个苦了。”   程建国端着半筐豆角和茄子过来,“老六,你带着这菜回去吃,顺便歇歇,我给你看着浇水。”   “姐夫你这弄得太见外了。”梁六叔说一句,“家里今年就吃你家的菜了。可是省了不少事。”   “吃吧,自己种的,就图个新鲜。”程建国说着也拿块西瓜吃。   程知恩往地边上晒干地荒草堆扔块西瓜皮,“六叔,我多吃几个西瓜,争取把菜钱吃回来,不让你这么愧疚。”   “哈哈哈,”梁六叔爽朗的大笑,“你这小子。多带几个回去。”   程知恩啃了几块西瓜,才想起来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声喊两嗓子,“雪糕!”   雪糕才从远处的水渠里扑腾着水花站起来,甩甩身上的水,跑到跟前,用鼻子嗅嗅程知恩手里的西瓜,表示不感兴趣,又去树荫底下吐着舌头趴着。   “这狗养得好,我也弄一只,正好在瓜田里看瓜。”梁六叔说着。   几个人闲扯几句,吃完西瓜继续干活,茄子黄瓜摘了不少。到5点多,程知恩就到树荫底下和雪糕一起吐舌头了。又热又累,吃清凉可口的西瓜都救不了他。   程建国先开车运回去一车,程知恩和梁远坐在树荫底下休息。   “小远哥,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吗,在打谷场上等着他们拉麦子回家。那时候天都黑了,咱俩坐在袋子堆上面,数天上的星星。”   “恩,”梁远抖抖发酸的手,“打谷场不远就有坟头。我躲到麦子堆旁边,你就吓得乱叫。”   “你也太坏了,明知道我怕黑。”程知恩伸出脚丫蹭着梁远的大腿。   “我那是去撒尿。”   “来,咱俩再比一下谁尿的远。”程知恩穿上鞋,走到豆角架子地旁边,准备给豆角施肥。   “你几岁了?”   “来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无聊。”梁远说着还是走到程知恩旁边,解开腰带。   “1.2.3.”程知恩喊着数字,“你看,你输了。以后不要纵欲,知道吗?”   梁远低头看到自己鞋上粘上的一层土,他第一次没有嫌弃这里的脏。   天光尚亮,程知恩回到树荫下继续吃西瓜,虽然被拳头砸开四分五裂的样子丑陋,但红色的沙瓤甜入心肺。   梁远想起什么,说,“听说有的地方吃西瓜叫杀西瓜。”   “啊?”程知恩惊讶的瞪着眼睛,“哈哈哈,我今天杀了两个瓜。”程知恩捧着瓜,开心大笑。   梁远笑着看看程知恩,夏季午后田野间,温热的风吹过来,雪糕趴在旁边吐着舌头。他觉得,所谓夏天,也就是凉爽甘甜的西瓜和程知恩的肆意大笑。 54、第 54 章   麦收很快过去了。平原大地上,农民们开始忙碌翻整土地,进行夏播。其实很多人家已经种完了玉米,这时候再种的估计是其它庄稼,靠近县城的人家有的支持大棚,开始种蔬菜。   梁俊杰站在公安局的办公室里就能看到远处土地上,有个拖拉机冒着黑烟在地里犁地,打开窗,田野里吹来的风带着煤油未充分燃烧的焦味。   门被推开,一个人快速走进来,“基因核对有进展了!”   “什么?有进展了?”梁俊杰激动的站起来,碰翻了一摞文件也不为所动。拖了十五年的案子,当年的警察很多已经退休了,此刻终于了有了真正的曙光。   对面的人点头:“对,有进展了,又查出一个人,有个基因片段有吻合。我亲自带了资料来,接下来该调查这个人的三代男性亲属了。如何采样又不打草惊蛇,看你们的了。”   梁俊杰深吸一口气,接过文件袋,边撕开边问:“是哪个?”   “巧了,也是个罪犯。还是你们抓的。之前这人一直因为伤太重在取保候审,所以疏漏了,没有拿去做比对,这查档案发现他是向阳县人,才拿去比对。”   梁俊杰拿出资料的手顿住,看向照片的眼神瞬时像鹰隼一样,资料的名字是:李严。照片上正是那个因为抢劫被梁远打伤,后被抓入狱的人。梁俊杰回忆着,他记得还见过这个李严的父亲,是个五十来岁的黝黑的农民。当时李严的弟弟去砸了程家的饭店,李严的父亲还到了尚礼镇的派出所,这人叫什么来着?……梁俊杰快速翻着材料,又打开电脑查资料。一个面孔黑瘦,法令纹很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旁边的人看过来,“李解放?你怀疑是他?”   *   程知恩路过601班,探头看看。高二的期末考试刚结束,“变态”的老赵竟然在601班级后面的黑板上写上了高考倒计时,还有三百多天到高考的样子。铃声响起,他快步迈进602班的门,宋boss要开期末总结班会了,而且开完班会就放暑假了。   班会上,宋boss先给前三名发了奖状,梁远、纪慕雅、刘丽娟三个人站在讲台上捧着奖状。   程知恩羡慕地看着讲台上梁远捧着年级第一、班级第一的奖状。又羡慕地看看梁远手里的红包。杨校长大方地给年级第一发了一千块钱奖金。   宋boss拍拍手,让班长拿着相机帮忙拍张照片,才让领奖的人回座位,“这个学期年级前三名的学生,都有奖学金。班级前三名也都发了奖状。夸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不过呢,我还给进步大的同学准备了奖状。下面我来发奖状。”   马总被叫上去了。   猴子被叫上去了。   程知恩心脏怦怦跳,宋boss写奖状的时候,没有叫人帮忙,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这次自己考13名,从27名到第13名,应该有吧。但是万一呢。他忐忑地想着心里七上八下。   讲台上快站满了,还没叫到自己。程知恩着急地挠挠脑袋。   “程知恩。”宋boss在讲台上招招手。   “来了!”程知恩跳起来,挤过梁远,小跑着冲上讲台。接过宋boss手里的奖状。这还是第二次在宋boss手里接过奖状。   这次宋boss特意走下讲台,亲自拍了一张照片。走回来对着大家说,“进步奖,都是奖励给学习成绩进步大的同学,希望你们能继续保持努力,继续取得好成绩。大家为他们的努力鼓掌!”   程知恩美滋滋的拿着奖状下台,回到位置,在梁远面前晃晃,“我也有。”   梁远笑笑,奖状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刺激了。只有刚刚装进包里的奖学金才是最大的奖励。   宋boss在台上清清嗓子,“没有获奖的同学,也不要灰心丧气,继续努力。你们都是成绩好的学生,都有希望考上大学。你们走上社会,就会发现,很多事情付出了,也不一定有回报。但是学习成绩,只要你多动脑思考,多做一道题,成绩就会提高一分。好了,不啰嗦了,下面,我亲自发每个人的总结和评语。我告诉你们,这个总结是我亲自写的,你们每个人都自己仔细读读,回家可是要签字的,开学交给我。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你们家长有问题的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的家长在外面打工,很多人的家不在县城,不方便开家长会,所以,这个成绩总结,你们一定要拿回去给家长看看。”   宋boss挨个把学生叫上讲台,发总结评语。   这大概是每年期末班会最隆重的时候,宋boss会把每个人的成绩汇总和评语打印到一张纸上,每个评价都很长,很贴心。像长辈的谆谆教导,也像朋友的善意提醒。学生接到都会尊敬地给宋boss鞠个躬。   程知恩拿到总结,是两张纸。他回到座位,里面有句话:你如果想考北京的大学,高考成绩至少得在680分以上。考年级前三十名才能稳,加把劲。暑假别放松,趁机补习。下面是我找了各科老师聊过,帮你列的补习计划和书单。   程知恩探头看梁远的总结,前面是大段的表扬,后面一小段话:不要心事太重,多想开心的事,乐观精神像程豆豆学习。   程知恩捂着嘴笑,得意的跷二郎腿,原来梁远也需要向自己学习。   梁远指指后面还有字:程知恩看见这一段的话,记得告诉他不要翘尾巴,乐观的同时,多下点苦功夫,别“整日傻乐”。   程知恩收住笑,撇撇嘴。抬头看看,宋boss快发完评语了。   梁远补充一句,“别总傻乐,小心乐极生悲。”   程知恩一拳怼在梁远胳膊上,“我说你这个人,说点好听的会死啊。”   *   班会结束,放暑假了。梁远的假期只有一周多,一周后他就要去省城参加集训。所以程知恩格外珍惜和梁远的假期。晚上等爸妈回家的时候,他和梁远总会磨蹭的多在饭馆待一会儿。程建国知道儿子总想在饭馆多蹭一会儿空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先自己开车回家休息。反正两个小伙子,在镇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旁边修车厂也有一堆年轻人。   程知恩在后院冲个凉,穿着小背心、趿拉着拖鞋回到饭馆屋里。饭馆里的电视机开着,梁远靠在椅子上吹着风扇,在翻一本书。   “怎么不进屋开空调啊?”程知恩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今天闷热,一点风都没有,梁远也真是能静的下来看书。   “没那么热,心静自然凉。”梁远拿著书慢悠悠的说。   程知恩抬头看看放在高柜子上电视机,新闻里正在播奥运村里的设施,就位正在等待各国运动员入住。   电视机开始播放广告,程知恩关好饭店门,拉上帘子,程知恩往梁远身边凑凑,“小远哥,我刚洗完澡,嘿嘿,我们干点什么吧?”   梁远抬头笑着问:“干点什么?”   程知恩迈腿跨坐在梁远腿上,“我……”话还没出口,饭店门被敲两下,程知恩触电一样从梁远身上跳下来。揉一下脸才开了门。   门口站在一位,正是修理厂的刘丰。程知恩看看进来的人,“丰哥,这么晚可没吃的了啊。”   “你随便弄点,来几瓶啤酒,兄弟几个改车改到现在,饿死了。”刘丰说着。   程知恩打开冰柜看看,“菜是没了,我凑活炒一锅炒饼,加个凉拌黄瓜,行吧?”   “有吃的就行!”刘丰自顾自在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我拿了四瓶啤酒先去喝,一会儿一起算。”   程知恩在厨房探头看着刘丰出门,“一会儿我再多给你送几瓶过去。”说完看看还在看书的梁远,回厨房,切肉,开火。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嗡嗡响着,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不一会儿有香气飘出来。   香喷喷的炒饼出锅,程知恩装了几个饭盒。又用塑料袋拎了几瓶啤酒给人送了过去。修车厂里几个小伙子正看着电视,喝着啤酒,等着吃的。   “饭来了,哥哥们!”程知恩拎着饭盒进屋就受到了青年们的欢迎,他感觉好像被一群饿狼盯着。   这群饿狼七手八脚抢过饭盒,用筷子往嘴里扒拉着,边吃边说:“豆豆,打会儿牌再走!”   *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的时候,梁俊杰在局里值班开会。基因核对结果还没完全出来。因为李严的父亲李解放去了南方打工,前天大儿子在看守所出事,才把这人叫回来,刚被DNA采样。李严还有一个叔叔、一个伯伯也在外打工,还没回来,采集不到样本。不过,随着越来越多人被排除,李解放的嫌疑越来越大。   梁远正和局长商量着,“市里的检验工作太慢了,要不要提前控制李解放?”   贺局长摇头,“不行,现在还没有证据。而且李解放是向阳县的人,我们不提前沟通就抓会有问题。这事也得赵县长批准才行。”   “再派人盯梢估计就要露馅了。”之前借检查病毒的名义全村验血,就已经很牵强了。村子里的人对陌生人很敏感,很难长时间监控。   “不是怕别的,”贺局长提醒,“是怕万一抓错人,就真的打草惊蛇了。”   梁俊杰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贺局长手里捏着一根笔,轻轻点着桌子,电话响起来。他快速接起,话筒里传出,“李严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   贺局长一拳捶在桌子上,“这个看守所里怎么搞的!”这次轮到他眉头紧蹙。李严之前在取保候审养伤,现在伤势刚见好,为了查案子,才把这人压进看守所。看守所里的一帮匪众不知道李严受过重伤,下手没轻重,又给打进医院去了。没想到送人去见了阎王。   梁俊杰的电话响了,来电话里的人声音传来:“李解放骑着摩托车从县医院出门了,不过没回村。他走了反方向”   这人儿子刚死,他不安排后事,会去哪?梁俊杰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跟着!千万别丢了。”   李解放的摩托车沿着国道,开了半个多小时,从宁安县城出发,一路奔着尚礼镇过来。在夜里漆黑的国道边上,亮着一盏孤独的灯,照出一道光柱。后面跟踪的汽车担心暴露,只好远远的跟着。   宁安县公安局会议室里。这一个小时,梁俊杰听着汇报,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会议室里已经坐满的领导。   “李解放想去哪?他想干什么?”贺局长疑惑的问。   梁俊杰的手机又响了,“李解放到尚礼镇,速度放慢了,看样子快下国道了……他停程家饭馆了!饭馆还开着!”   “抓人!快!”梁俊杰下完命令,猛地站起来,“妈的!他要狗急跳墙了!我侄子和外甥就在饭馆!”   贺局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集合!行动!这狗日的胆子也太大了!” 55、第 55 章   这个夏季的夜晚,没有一丝风,闷热的像在人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头。空旷的原野笼罩在黑暗中,马路上偶尔有几辆车亮着灯,像在旷野里疾驰的怪兽,亮着两只眼睛从黑暗中冲出来,又沿着路呼呼驶过去。原野重归黑暗。尚礼镇的路边只有几个店铺亮着灯,照亮门口的一小块地方。   修车厂里,程知恩和人聊了几句,没多留,就往回走,他还想回饭馆和梁远甜蜜蜜呢。到饭馆门口,看见一辆摩托车停在不远处,一个人正站门口对着梁远说什么。   程知恩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那人听见声音,身形一顿,转头看过来。   梁远站在门口说:“有人想吃饭。”   那人转过脸来,程知恩才看清,在屋子照出来的光线里,是一个晒的黑黝黝的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两个眼袋很大,法令纹深的让人觉得全天下的忧愁都在他身上。这人开口:“路过饿了,想找点吃的。”   屋子里程知恩的手机铃声响起,叮铃铃。   “伯伯,我们已经打烊了。”程知恩笑着开口,他觉得这男的好像有点眼熟,似乎哪里见过一样。   “随便弄点吃的都行,我刚还看屋子有炒饼,那个也行。”男人似乎不想放弃,他犹豫一下,看向屋子里响着的手机。   程知恩刚炒饼确实多出一些余量,本来还想留着当夜宵呢,“也行吧。”   梁远让开个位置,站在柜台边让男人过去。   程知恩想去接电话,男人往里走一步,站在两人面前没挪脚,“你家姓程啊,我看这招牌写着呢。”   “是啊。”程知恩说着,他看着这个人背影,觉得奇怪。大夏天穿着长袖衬衫,也不嫌热。   他想着走到厨房门口,把那盘炒饼给人端过去。   梁远站在旁边一把拉住程知恩,“我来。”   梁远的电话响起来。但是他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拎了啤酒,没法接电话。   男人走到屋里找个中间的桌子坐下。   程知恩站在柜台边,开始回拨小舅的电话,电话里显示忙音。   梁远裤兜里的电话响着,他端着盘子,快走两步放到男人面前的桌子上。又往男人身后方向挪了一步,准备掏出电话。   男人扭头打量一下,“我没要啤……”话还没说完,饭店门口突然冲进来两个人,吼叫着“不许动!”直奔着男人扑过来。   男人突然站起身,掏出刀子,转身对着最近的梁远搂过去。   程知恩看见这一幕睚眦欲裂,草的一声喊出来,扔下手机,抄起凳子冲过来准备砸人。他穿着拖鞋不方便,始终慢了一步。   梁远眼急手快一个闪身,踢着后排桌子朝着男人撞过去。男人被撞的一个歪身,梁远手上的啤酒瓶子已经砸在男人脑袋上,砰的一声响,酒瓶子没碎,男人被砸的身子一歪,向着地上趴下去。   稀里哗啦的响动中,后面两个男的冲进来,把男人按倒在地上,顺势踢飞了掉在地上的刀。刀子打着旋撞到墙边桌下。   梁远的手机铃声,停了。他丝毫没有停顿,一个健步冲向厨房。   程知恩拿着凳子已经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把凳子扔在地上。   梁远已经冲出厨房,拎了一把斩骨刀,一把把程知恩拉到了身后。   程知恩已经看清楚,冲进来的是县刑警大队的人,去过几次公安局他已经都认识了。想起刚才刹那危险,他什么都顾不上,赶忙拉住梁远,“你没事吧?”   梁远冰冷的话音传出来,“没事!放心!”   梁远的电话又响起来,他掏出手机,是小叔的电话。梁俊杰的话还没说完,梁远的声音响起:“知道了,那个人已经来了,被抓了。我们安全。”   程知恩转头看着梁远,他额头上沁出汗珠,脸上的肌肉紧绷,一手拿着手机,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人。程知恩才意识到梁远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电风扇依然摇着头,风吹过来,程知恩觉得身上发软,冷汗淋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地上被按住的人一开始还在挣扎,后面脑袋垂下去,晕了。   两个警察已经按住那个男人,反扣着给人戴上了手铐,才有空检查下地上的人,好在还有气,又开始迷迷糊糊的苏醒了。一个警察站起来指指梁远,“臭小子!没个轻重,差点把人打死了!”   “刘,刘叔,”程知恩结结巴巴的问,“这是怎么了?”   姓刘的警察站起来,“没事,这是个罪犯,被我们盯了很久了。”   程知恩看着地上的人,想起他刚刚还对着梁远挥刀子,觉得一股火气窜上了天灵盖,迈一步,想去踢躺在地上的人。   梁远一把拉住,“别乱动!”   警察也伸手拦一下:“哎,这个玩意可值钱,踢坏了你赔不起。”   程知恩气鼓鼓的坐下,经过这一折腾,他心跳的砰砰的。   梁远站在程知恩前面,疑惑的打量着警察,又看程知恩一眼,开口:“这么巧合吗?罪犯正好来我们这里?”   姓刘的警察拿出电话,开始打电话,没有回答梁远的问题。   程知恩也很疑惑,问梁远,“你刚才是发现什么了吗?”   梁远一手拿着刀,指指地上的人,“风扇吹在他身上,腰这里露出了匕首的形状。”   “他妈的!”程知恩站起来,想再去踢几脚。又被梁远按住了。   等了一会儿,门外响起刹车声,跑进来几个警察。跑在最前面的正是梁俊杰。   梁远见小叔进门,才把刀子放回厨房。   梁俊杰见人没事,招呼人把地上的男人抬走,了解完情况,才开车送程知恩和梁远回家。   程知恩坐进车里,懵的状态才缓解一些,“小舅,这是怎么回事啊?”   “还能怎么回事,你们遇到犯罪嫌疑人了。”在副驾驶的梁俊杰转回头说。   “这么倒霉的吗?”程知恩郁闷的挠头,想起刚才的危险,“小舅!你们警察能不能把坏人都抓起来!刚才那个人差点就用刀子伤到小远哥!吓死我了!”   梁远在后座,转头看小叔,“小叔,这个人是不是那个李严的父亲,那天他小儿子来砸饭店,这个人是到了派出所的。我见到过。”   “小孩子瞎问什么?”梁俊杰看一眼梁远,“案情保密!你们早点回家睡觉!”   程知恩瞬间明了,“他是来报复的,操!一家子垃圾!妈个x的明天我带人去砸了他们家!”   “闭嘴!老实待着!那个李严已经死了,别给家里找事!”梁俊杰说着,车已经到了程家门口。   程知恩彻底闭嘴了。李严已经死了,他爹来寻仇。他心跳又跳快了几分。   大黑狗在院子里隔着门汪汪狂叫,见到家人带着人进门,声音才放缓下来。   几个人进了屋子,梁俊杰顾不上梁春花和程建国的惊讶,直接带人去了卧室。   程知恩想凑到门口偷听,被一同过来的警察瞪一眼。梁家村第一偷听能手,在警察面前败下阵来。程知恩摸着脑袋说一句:“大勇叔叔,你说我们立功了是不是得奖励点什么啊?”   叫大勇的警察,笑笑,“还嫌自己不够出名啊?赶紧低调点。”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程知恩拖着程知嘉,拉着梁远回到了自己卧室。坐在床上,程知恩摸摸胸口,心有余悸的说:“幸亏你细心,看到这个人身上带了家伙。”   梁远在椅子上坐下,“我多加了小心。以后你还是要多细心才行。”   “多危险啊,”程知恩又摸摸胸口,“你当时直接拉我出来就好了。”   梁远摇头,“面对这种人,不能背对着他。今天要是被他看出破绽,或者让他跑了,可能更危险。放心,我的身手打他一个不成问题。”   程知恩转头看看窗外,是黑乎乎的夜色,问梁远:“你认出这个人来了?”   “我一开始没认出来,后来他往里走我才认出来。”梁远捏捏鼻梁,“我和你不一样,你看人从善良出发,我看谁都先从恶人出发,不会先入为主认为他是好人。你今天看到认识的警察,就放松了警惕,以后不能这样,穿着警服的也不一定是警察。”   程知恩低头想想,没再接话,混乱暂时撑爆了他的思维。他摸着程知嘉的脑袋,又捏捏程知嘉的脸蛋,发现这个小家伙虎头虎脑的似乎变好看了。   程知嘉听不懂两个人的谈话,坐在床上转头看看哥哥,又转头看看大哥,拉着程知恩衣角问:“哥,怎么了?”   “没事,就是遇到坏人了。已经抓到他,不用怕。”程知恩摸着程知嘉脑袋安慰着。   程知嘉跳下床,在装着暖气片的角落拖出一根钢管,“用这个!”   程知恩被逗笑,“这个管用,得多备几根。”   堂屋响起动静,院子里的狗又开始叫唤。程知恩拉开门探头看,梁俊杰和大勇叔正匆匆往外走。   “小舅!”程知恩喊一嗓子。   梁俊杰回头看看,“没事了,我回局里,你们睡觉吧!”   大门外的汽车发动,梁春花走回来,看看程知恩,又看看梁远,“这些天别出去玩了。”   程知恩小心翼翼地说:“妈,是不是我给家里惹麻烦了?”   程建国进屋,刚好听到这话,“没有的事,这坏人就是赶巧了,活该被抓。没事了。”说着又问了几句饭馆里的具体情况,赶着两个人睡觉去了。   夜渐渐深了,月光照着这个四方小院,地面上似乎有水银在流淌。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几只蛐蛐在悄悄鸣叫。程知恩还没睡着。他下床把电风扇的风向对着床调一下,轻声问:“小远哥,你睡着了吗?”   “没呢。”   “下来一起睡吧。”   “好。”梁远轻轻下床,躺在床外侧,搂着程知恩轻轻亲一口。   程知恩伸手摸摸梁远的肚子,“我今天特别害怕。”   “没事了,过去了。”   程知恩压低点声音,“小远哥,我知道你为了我能拼命,我会对你好的。”   梁远探手把人搂过来,轻轻拍程知恩的背。“睡吧。”   轻轻拍打中,程知恩睡意慢慢来袭。   梁春花也没睡着,她已经痛骂了无数遍这家姓李的人,她准备明天就叫上村里的一帮妇女,带着大喇叭,到向阳县骂这一家人。   “行了,向阳县那个村半个村子都是搞诈骗的,他家儿子也死了,你就别去添乱了。”程建国劝慰着。“你没听老三说,市里联合县里,把这一家子都抓进去,正审讯呢吗。”   卧室里的窗帘没拉,月光映在屋子里。梁春花靠在床头,顺顺气,转头看看睡的像小猪的程知嘉,轻声对程建国说,“你说,这个李解放要是当年的杀人犯,先前他儿子被豆豆他们打了一顿,现在他儿子死了,又抓到他,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吧。”   程建国叹口气,“这都是命。”   梁春花抽抽鼻子,“这一家子都是人渣,你说还有没有人找麻烦?”   “应该不会了,都抓起来了,还能有啥麻烦。不过也得防着点,明天我就找人装摄像头。”程建国说着也坐起来,他彻底睡不着了。   “这……”梁春花张几次嘴才开口,“你说这人要是抓到了,是不是很快就查到豆豆的身世了,就找到他亲生的……”   “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我这不是舍不得吗?”梁春花话语里带上了哭腔。   “睡吧,”程建国又躺下了,“早晚都得有这一天。”   “睡,就知道睡,你们男的哪来的那么心大!”梁春花郁愤的说一句,又变得哀愁起来,“能拖一天是一天吧。”说着又来一句,“不行,明天我得带着他俩去找葛家的大仙看看。”   *   第二天,天一亮,程知恩和梁远就被梁春花带着去了县城庙里拜了拜,烧了几炷香。还特意去了附近村里的一位葛姓“大仙”的家里,在檀香味缭绕的氛围里,大仙一脸神秘莫测的坐在炕头。   程知恩一脸不情愿的,被梁春花拽着耳朵给大仙进行了头顶抚慰。   这位穿着花衬衫的中年妇女大仙闭着眼,摸着程知恩的头顶,用神秘莫测的语调说着:“这孩子可不简单,前世是神仙的童子。这敢得罪童子的,都会现世报。”   “嚯,”程知恩咧着嘴笑,“那我这待遇能不能上清华?”   梁春花坐在旁边拍下程知恩的胳膊,“别胡说八道。”   大仙似乎没听见程知恩语气里的调侃,“考是能考的上,不过也看你的选择。先得想想怎么破解这事。”   “对对对,”梁春花赶紧说,“那这童子怎么破解?”   大仙开口,“别急,我还要再看看。”   程知恩翻个白眼,看看门口站着的梁远,这人正面无表情的站着。他低下脑袋就从大仙的魔爪下逃出来,一溜烟钻出门,惊飞了几只在门口溜达的母鸡。   过了一会儿,梁远才在屋子走出来。程知恩看着梁远大口呼吸,忍不住笑,“我还以为你憋得住呢。”   梁远喘了几口气才说,“呛死了。”   程知恩凑到梁远耳朵边,挤眉弄眼,“大仙说我还是童子之身,你今晚帮我破一下。”   梁远嗓子发痒,连声咳嗦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口水呛到。   梁春花从屋里出来,拽着程知恩又往屋子里走,程知恩用力拖着,“我可不进去了!”   梁春花打程知恩大腿一下,“五十块钱呢!”   没办法,程知恩又被梁春花拖了进去,被摸了一会儿脑袋,才听着五十块钱买来的破解童子的办法。   程知恩疑惑的问:“神仙的童子还有什么不好?为啥还要破?”   大仙说:“哪个神仙愿意自己的弟子在人间受苦,都早早的召回去。得给神仙稍个信,让徒儿多在人间留些年。”   程知恩呆了,顿时觉得这位大仙像个哲人一样,坐在香烟缭绕的炕头。   梁远没能帮程知恩破解“童子”之身,梁春花花五十块钱买回来的方法是:每天早晨灌一碗蒸过的米汤。据说这米是在终南山仙境采集的。   程知恩喝完一碗,撇着嘴对程建国说:“我妈就是想把我留在人间受苦,都不让神仙叫我回去。”   梁春花一巴掌糊上来,“就你废话多!喝!”说完又端给梁远一碗,“你也喝,没坏处!”   程知恩凑梁远近一点,“我是童子,你是什么?”   梁远没说话。   程知恩又自言自语说,“知道了,你是神仙。马总说过。”   程知恩喝了七天米汤,梁远去了省城集训。程知恩开始了一个人的暑假。   *   这天下午,路边树上的知了叫得格外响亮,梁六叔带着种西瓜的两个伙计,卖完几车西瓜,过来喝酒。店里就剩他们最后一桌了,这四位吆五喝六的,又多要了几瓶啤酒。程知恩拎过去四瓶啤酒,回到柜台,给电风扇调个方向朝着自己吹,顺便在账单上记上一笔。   欢迎光临,欢迎语突然响起,门外进来一群人,四五个人里面夹着个头发雪白的老太太。   程知恩正想开口招呼,这群人里面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就是这个。”   老太太扑通就给程知恩跪了下来,“娃啊,你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儿。”   程知恩吓得一个哆嗦,这种老太太谁也惹不起,他站起来就往厨房跑,“爸爸爸……”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排风扇呼呼响,程建国还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梁春花从后院先进来,她刚刚清理了垃圾还拎着扫把,进屋见动静这么大,梁老六都站起来打量,她心里扑通一下。前些日子梁俊杰告诉他,杀了程知恩亲妈的罪犯就是那个叫李解放的人。梁春花以为这是程知恩的亲人找过来了。她压住内心的惊惧,赶上前,扶一把老太太,“怎么回事这是?大娘咱先起来说话。”   这老太太只顾大哭,话都说不清楚。旁边的人拉都拉不起来。   程建国关了火,从厨房拎着把菜刀出来,“这是怎么了这是?”   一个中年胖胖的妇女往前站站,“大兄弟,你是程建国吧?”   “是啊。”   “那就找对人了,”这妇女也着急,她拍拍老太太后背,焦躁得喊一嗓子,“娘你先别哭了!这不找着人家,先和人商量商量。”说完,又转向程建国,“你看这借一步说话?”   梁春花开口,“就在这说吧,这店里也没外人。”看着人架起老太太,还帮忙递过一把凳子。   胖乎乎的妇女看看店里的客人,梁春花说,“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胖乎乎的妇女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才开口,“这不是……我们来,我们是李解放的亲戚,来给孩子道个歉,赔个礼。”   “谁?”梁春花似乎没听清。   程建国听懂了,吼一嗓子:“道什么歉!我们不接受,你们现在就滚!”   程知恩疑惑地看着这些人,又看着爸妈。这些人似乎口音有点不太相同,应该是周边县市的。这是啥情况?   梁春花也反应过来,抄起旁边的扫把就往人身上招呼,“滚滚滚,你们也有脸来,草泥马的,滚!真是丧天良!”   几个人被赶到门口。   门口的机械女生又响了几嗓子,“欢迎光临!”   梁春花吼着,“我们不欢迎!”气急败坏地拔了欢迎女生的电源,不小心闪一下腰。   程知恩有点懵,他怕妈妈吃亏,赶紧过去扶一下梁春花,“妈,没事吧?”   梁春花推一把程知恩,“你去后院待着去!”   来的人中一个男人抓住程知恩的胳膊,“娃,我们这次带着钱来,三十万,只要你点个头原谅,这三十万就给你家了。”   程建国迈步过来,一把拽开男人的胳膊,抬脚就把男人踹出了门。“豆豆,你去后院!”   这都打起来了,程知恩自然是不能去后院的。他从柜台边上抽出钢管,准备上阵,打架他从来没怵过。   梁六叔见对方还有人想往屋子里挤,带着人走过来,拽住一个男的就抽了一个耳光过去,“干他妈什么!欺负到我们梁家来了?!真以为梁家村人少是吧?!”   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没想到局面失控,赶紧推开自己这边的人,“大兄弟、大妹子,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次是带着诚心来的。我们带了钱,就是想要一个和解。三十万不行就五十万,行不行,你们说个数。”   程建国嗓子吼得有些破声,“这是钱的事吗?!你们还要不要脸,来了还直接找我们家孩子,草泥马的!从老到小,都是狗娘养大的吗!”   白头发老太太一直坐在门边,拖着桌子没出去。这会哭嚎着说:“我儿子杀人他是不对,可我孙子已经给你偿命了啊,这就是想让儿子活着,谁都不想让自己儿子死,你们要什么补救都行,你们可怜可怜他吧,再商量商量……”   程知恩脑袋哄一声,他明白了。伤害自己亲生母亲的罪犯,被抓了。罪犯的亲属来寻求谅解。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脑袋涨得难受。   梁春花喊着,“老六,把他们都扔出去,这群畜生!”   梁六叔几个人架起哭嚎的老太太,就出了门,放到路边。对方几个男人有脾气急的,想动手,被程建国这个退伍军人按着捶了几拳头。梁六叔被人踢了一脚,气急败坏的抢过程知恩手上的钢管,对着人的腿就抡了几棍子。程建国拽着一个男的脖领子指着鼻子骂:“下回再敢来,我他妈就砍死你们。”   附近住的村里人已经涌了出来看热闹,才把打架的人分开。   饭馆关了门。   程知恩木然的站在屋子里,梁春花转身回来看见程知恩,眼泪就流了出来。   程知恩习惯的挤个笑,“妈,怎么回事啊?”   梁春花眼泪流得更多。   程建国打了电话回来,看看梁春花,又看看程知恩,叹口气,转头对着梁六叔说,“老六,你,你们帮我看着点。自己拿啤酒喝!”说完带着梁春花和程知恩进了单间。   关了门,程建国让两个人坐在圆桌边,才叹口气开口:“豆豆,你不是我和你妈亲生的。你亲生妈妈抱着你,坐车路过县里,半路下车,遇到坏人,被坏人害了。我们就收养了你。前阵子,坏人被抓到了。我们本来想以后再告诉你。没想到这外面就是坏人家的亲戚,这……唉……”   程知恩想过很多种爸妈告诉自己实情的场景,但实在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程建国一脸铁青的站着,梁春花小声抹眼泪。屋子里还飘散着淡淡的酒味。程知恩觉得心脏没由来的难受。他用手支着额头休息一下,往妈妈身边靠靠,笑着说:“妈,别哭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梁春花诧异的抬头看过来。   “我高一的时候,在大舅院子里,隔着墙听姥姥说到过。今年我们开运动会的时候,有个人过来说闲话,小远哥就打了电话给小舅。那时候我就都知道了。”程知恩还在笑,“我不敢和你们说,只要,只要你们还要我就行了。”说着说着眼泪突然掉下来,很快一把抹掉。又笑了一下。   梁春花眼泪瞬间涌出来,抬手把程知恩搂在怀里,“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程建国也红了眼圈,“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出来呢?闷心里好受啊!”   程知恩在梁春花怀里哽咽,轻轻嗓子接着说:“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梁春花轻抚着程知恩的后背,哭得泪水落在程知恩的头上。   程建国长出一口气,看着程知恩湿透后背的衣服,打开空调,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56、第 56 章   靠近镇里梁家村的人赶来了不少,梁六叔带着人拎着钢管把李家人围在了路边,还有的人带了铁锹。脏话像泼水一样泼出去,闷热的夏天,大家都很燥,就等着一点火星子点起来,铁锹就会朝着人拍下去。   镇里派出所的警察赶了过来,怕出事,扣了几个李家男的压上了警车。等梁俊杰带着刑警大队的人过来,才放其余的李家人离开。这帮人纷纷钻进一辆车里,开车快速走了。村民们才七七八八的散了。   处理完外面的事情,梁俊杰进屋看看两眼通红的程知恩,叹口气,摸摸程知恩的头。拿出一张报纸,放到旁边桌子上。“豆豆,有些事,我得和你说清楚。”   程知恩抬起头。   梁俊杰把李解放当年犯罪,到后面来饭馆准备最后报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说完看看还低着头的程知恩,叹口气,出了门。   梁春花看两眼报纸,叹声气,又把报纸递给了程知恩。这个消息央视都做了报道,大概很多人都知道了,也只有程知恩这个整天在闭塞小乡村过暑假的孩子不知道。这件事藏了十来年,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藏不住了。   程知恩接过报纸看过去,前两天的省城都市报,头版头条,“惊天悬案告破,□□杀人犯隐匿15年,终被抓获。”   文章详细描述了李解放的犯罪经历。李解放到隔壁安宁县城走亲戚,傍晚回家的时候,见一个外地女人抱着孩子从大巴车上下来,下车就找人问去医院的路,便起了歹心。女人见自己被跟踪,慌不择路跑入复杂的荒废胡同中,把孩子藏起来,为了保护孩子不被发现,她故意引跑罪犯,以至于自己被害。罪犯害人之后,一跑了之,待在家里务农。这一待就是十几年。当年被藏起来的孩子,被解救,因为迟迟查不出线索,已经在安宁县长大。   十几年后的今日,最终在大规模基因筛查中,发现了县里有人的基因片段和罪犯的基因片段相同,又重点排查了这个人男性亲属的DNA,最终顺着线索抓到赵解放。罪犯落网,但被害人的身份还未完全查清,正在追查中。文章也号召有失踪人口的家庭,向公安机关提供DNA以便比对。   程知恩看完文章,把报纸放在桌子上,一个人坐在单间的角落,缩在椅子上发呆。他一点都不想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就脑子空空地坐着。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只想这样坐下去。   他不知道他妈妈是谁,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他只知道当年妈妈为了保护他,牺牲了自己。自己误打误撞帮警察抓到了这个罪犯的儿子,现在这个罪犯又来报复自己,差点伤了梁远。   梁春花进来,开了灯,端过一碗菜,菜上面放着一个馒头。“天都黑了,吃点吧。”   “妈,”程知恩摇摇头,挤出笑,“我吃不下。”   梁春花摸摸程知恩的头,“我也吃不下。想吃的时候再吃。”   程知恩继续一个人坐着,他坐在椅子上,光着脚缩着腿踩上去,抱着自己的腿。感觉这样似乎很安全。   梁春花走回厨房,对着程建国摇摇头,“没吃。”   “给他点时间让他缓缓吧。”   “我以为他大大咧咧的,很快能过去呢。”梁春花抽抽鼻子说。   “毕竟是小孩子。”程建国叹口气。   过一会儿,梁春花又开口,“其实五十万也不少……”   “梁春花!”程建国停下手里的活,瞪着眼睛,“你想什么呢?!你就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戳一辈子!”   “想什么呢!我不就是这么一说,我不是也没同意吗!”梁春花杏眼圆睁。   程建国把手里的刷子咣当往水池里一扔,转身去后院了。   程知恩不知道这些,他还愣愣地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建国进来,端了一盘油煎馒头片,裹着蛋液的金黄的馒头片散发着香味。“饿了吧?”   程知恩茫然地抬头看看,“爸。”   “吃点吧。”程建国端起菜,“我把菜再热一下,吃完回家了。”   程知恩站起来,吃两个馒头片。跟着程建国的车回了家里,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他感觉今天太累了,无比的疲惫,他都忘记了看手机里有没有梁远的短信。   第二天醒来,天还没有亮。身上一层细密的汗,程知恩却觉得自己全身发冷。他想坐起来,却全身无力。   累积的恨和痛,担忧与恐惧撑破了程知恩年少的身体。   梁春花过来,程知恩喊一声“妈”,嗓子哑哑的。梁春花伸手摸摸儿子脑门,“怎么发烧了?”翻出个体温计给程知恩夹上,又端过一杯温水灌下去,等了一会儿才把体温计拿出去看看,“38.8”   程建国特意去镇上诊所给程知恩拿了药。   程知恩吃完药,又喝两口水,开始犯迷糊,他勉强睁着眼,脸上挂上笑:“妈,你们去饭馆吧,我睡会儿就好。”   梁春花在床边坐着,摸摸程知恩额头,“我让你姥姥一会儿来看看你,你要是难受就打电话。”   程知恩点头,眼睛闭上睡着了。也许是药劲太足,他隐约听到姥姥过来看过,也听见程知嘉的声音,但他都睁不开眼。被人摸了几次脑门,他动动脑袋,又睡过去。   再睁开眼,也不知道是几点,天灰蒙蒙的。屋子里的电风扇对着门摇头晃脑,折射回来的风带着点凉气。床旁边放着凳子上,摆着一杯水。程知恩坐起来,端着杯子喝光杯子里的水,爬起来准备去厕所,见梁远出现在卧室门口,“还喝水吗?”   “我靠,”程知恩吓了一跳,“你怎么回来了?我得赶紧去厕所。”说着小跑着到了厕所,释放存货的时候,家里养的狼狗大黑兴高采烈地不断过来骚扰。   “大黑,滚一边去!”梁远站在院子里冷冰冰说一句。狗夹着尾巴躲回狗窝。   程知恩走回来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不是在集训吗?怎么回来了。”   “我请了两天假。”梁远说着,又递给程知恩一杯水,几片药。   程知恩把药塞嘴里,灌一口水,仰脖咽下药。看到墙上的时间才发现已经是下午5点了。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看看,梁远昨天发的短信一条都没读。   梁远走过来摸摸程知恩的脑门。“不烧了吧。”   “不烧了。”   梁远往厨房走,“我给你热饭。”说着打开冰箱,拿出两碗菜,准备开火蒸一下。   程知恩坐在靠门的凳子上,“你上午坐车回来的?”   “恩,”梁远把锅放到火上,“姑父都和我说了。”又把菜放进锅里。   “我没事了,你用不着请假。”程知恩靠在桌子边,“多耽误事啊。”   “不耽误事。”梁远盖上锅盖。   “你们这集训是按天算的,骗谁呢。”程知恩说着,“明天赶紧回去。还指望着你保送清华呢。”   “没事,没有保送我自己也考的上。”   程知恩摸摸脑门,他觉得自己再说的话,又要被梁远气的重新发烧。先回床上躺着了。   梁远热好饭,端到餐桌放好,又来叫程知恩。“吃饭吗?”   “嗯,”程知恩坐起来,挪到餐桌边,慢慢吃了一碗饭。   “远哥,听我的,明天去上课吧。”程知恩放下筷子。   “我陪你两天再去。”梁远端给程知恩一杯水。   “我又不是娇小姐,哪用得着陪着。”程知恩摆摆手。   梁远莫名有点烦躁,但他知道不该发脾气,也在旁边坐下,“再吃点?”   程知恩摇摇头,“我得再歇会。”   梁远收拾完碗,坐到程知恩旁边,又摸摸程知恩的额头。   程知恩眯着眼说:“家里就咱俩吧?”   “还有一只狗。”   “噗,梁远你也会开玩笑啊?”程知恩睁开眼笑着看梁远。   “还是会一点的。”   程知恩望着上铺的底板,“你说你是不是个烦人精?”   “不是。我回来,总比你一个人躺着好。”   “咱俩以前生病,哪个不是自己躺着,躺两天就好了。”   “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是我媳妇,生病了我得陪着你。”梁远一板一眼地说。   咳咳咳,程知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梁远,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你说不需要我陪着,我就特别暴躁,想揍你。”梁远转过身看着侧躺的程知恩,用手撑着床,离程知恩近一点。   “哦……”程知恩翻个白眼,“那我应该娇滴滴的说,小远哥,不要走,我离不开你。”   梁远打个寒颤,“好像也不太对劲。”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梁远摸摸鼻子,好像自己确实有点难伺候,硬了不行,软了也不行。   程知恩闭眼躺一会说,“远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我觉得,你以后有正事的时候,以正事优先,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梁远坐着挪着身体,俯身下来:“你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程知恩看着梁远,伸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情话王子非你莫属。明天回去上课行不?”   梁远点点头,静静地看着程知恩。   程知恩把脸贴在梁远的手上,“我昨天看到那家人了,真后悔没上去打他们。”   “这家人就是该死。”   程知恩轻轻说着,“我,亲妈是为了救我,自己选择牺牲了。报纸上报道里,她被害的那条胡同,和我在的胡同,隔了两个胡同。”   “她没有抛弃你。她是个好妈妈。”梁远没动地方,让程知恩躺得更舒服点。   “嗯。”   “改天,我们去祭拜一下。”梁远提议。   程知恩把头挪回枕头上,“恩。”   程知恩静静躺着。好像眼前有个年轻的女生,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手忙脚乱地把小小的婴儿用厚厚的毯子裹好。身后恐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女生慌忙把孩子藏到砖垛和墙壁的缝隙,坚决地转身冲了出去,尾随的脚步也随之而去。   程知恩似乎看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经常做的那个梦。窄窄的一线天,他躺在胡同里。   一颗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一股愤怒在心底腾起。   “你妈妈肯定希望你快乐地活着。她看你这些年的快乐,一定很欣慰。”梁远的声音轻轻在程知恩耳边响起。   程知恩静静躺着。   梁远也躺下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梁远轻轻说:“我小时候,你就是这么安慰我的。”   程知恩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像断线的珠子,掉在枕头上。   梁远轻轻帮他擦拭眼泪。   程知恩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自己抹掉了眼泪。“没事了。早就长大了,哪还能和小时候一样。妈的,这眼泪就不听话!”   梁远用力把程知恩搂在怀里,“等你考上大学就好了。”   “你搞的好像考上大学可以包治百病。”程知恩翻个身,仰躺在床上。“梁远,你有时候挺烦人的,你知道不?”   梁远抿抿嘴唇,“我知道。”   “知道什么?”程知恩趁着机会,皱着眉问。   “有时极端,过分理想。”   “以后让我省点心。”程知恩闭着眼拍拍梁远的手。   “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知恩又睡着了。梁远静静躺着,听着程知恩平稳的呼吸。房间里只有电风扇的风声。转头看看程知恩恬淡的睡脸,这个人真是长大了。   晚上,程建国和梁春花进门的时候。程知恩醒了。程知嘉喊狗的声音太大了。   程知恩坐起来,发现梁远不在房间,再探头看看,梁春花走了进来。   “不烧了吧?”梁春花进门,摸摸程知恩的脑门。   程知恩摇摇头,“不烧了。”   “那起来吃饭吧。”   梁远正帮着程建国在桌子上摆菜,程建国看见程知恩趿拉着鞋出来,笑着说:“给你煮了西红柿蛋面。”   程知嘉凑过来,“我先吃一口。”   程建国端另一碗放到桌边,“这是给你哥的病号饭,你吃别的。”   程知恩自顾自坐在桌边,拿起筷子吃几口面,端起碗喝几口汤才缓过劲来。“爸,这个汤你煮得天下一绝。”   “那多吃点。”   程知恩又挑着面条多吃几口,看看大家都开始吃饭,“妈,你们明天把梁远这个麻烦精送到车站去,他们集训还没完呢。”   梁远看程知恩一眼。程知恩立刻伸着大拇指指梁远,“你们看,他还瞪我。”   “小远,你也是,还跑回来一趟,耽误课。”梁春花说,“那什么奥林匹克的比赛机会多难得。”   程建国和梁远出门收拾下院子,又回来继续吃饭。好在饭店里多盖了房子,工作都是在屋子里做,下雨不用再赶到饭店盖塑料布。   风卷着潮湿泥土的气息从纱门吹进来,院子里落下雨来。一家五口人在摇曳的烛光中继续继续晚餐。   程知恩看看墙上晃动的人影,继续刚才的话题,“明天我去小饭馆,也不在家呆着。”   “你明天在家休息休息,还能学习。”程建国嘱咐。   “不行,”程知恩头晃得像拨浪鼓,“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院子,太寂寞了。去我姥姥家又被几个小的烦。还不如去饭馆舒坦。”   吃完饭,程知恩洗洗脸,继续去床上躺着,外面已经风雨大作,大雨浇在玻璃窗上,急促的噼里啪啦。   梁远打着手电筒洗漱好,没去上铺。点一根蚊香,就在下铺躺下。程知恩靠墙滚进去,让出空间。   梁远关了手电筒,用力抱抱程知恩,小声问:“睡的着吗?”   “恩,”程知恩往梁远怀里拱拱。   窗外的闪电大作,照耀的屋子里明灭不定,又传来霹雳一声响。或许是因为下雨,屋子里没有那么热了。   “还怕打雷吗?”梁远问。   “还行。”   “恩,下雨天,正好睡得香。”   两个人静静靠在一起,睡着了。   梁春花早晨起来,看到两个人都在下铺挤着睡,程知恩的一只腿搭在梁远身上。她唠叨一句,“大夏天也不嫌热。”又关门出去了。   关门声吵醒了程知恩,他昨天睡太多了。已经醒了一次,回笼觉睡得不踏实。他挪开搭在梁远腿上的脚,掀开搭在梁远肚子上的被单,梁远身上支撑起鼓包,伸手摸一下,“挂一档。”   梁远睁开眼,程知恩又晃一下,“挂二档。”   梁远看看门,拍开程知恩的手,在程知恩腿之间摸一下,“水龙头。”   “靠!”程知恩一脚踢在梁远腿上,“县城出发去省城的车8点到镇上,我们得快点。”   几个人到饭馆的时候七点多,还有时间吃早饭。拿出冰箱里的熟食,下锅热热,吃完,刚好出门等车。   程知恩穿了个短裤小背心,趿拉着拖鞋,站在路边帮梁远拦车。路面上还湿漉漉的,看着旁边站着的梁春花,对梁远说一句:“到了省城好好学习,将来报答你姑妈。”   梁春花伸出手指头,点点程知恩的脑袋,“就你话多。”转头对梁远说:“到了省城打个电话。”   梁远点点头,“好。”   程知恩对梁远挤眉弄眼说:“好好学习。”然后对着开过来的大巴车挥舞着手。   开往省城的大巴慢悠悠开过来,停在候车亭边。刺啦一声开了车门。程知恩推着梁远上了车。   程知恩看见梁远没急着去座位,他站在门边对着自己挥挥手。程知恩高高举起手,对着大巴挥手。大巴又慢悠悠开起来,慢慢加速,驶离视线。   程知恩原地跳几下,才转身说,“妈,咱们回去吧。”   两个人走在路上,早晨的路边很少有行走的路人,昨晚刚下完雨,有些泥土路不好走,估计人们不愿意出门。只有远处一个人挥着扫把,哗啦哗啦的清理雨后的垃圾。   程知恩碰碰梁春花的肩膀,“妈,你可不能赶我走啊。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是你儿子。”   梁春花眼圈瞬间变红,涌出了泪,抬手抹抹泪,带着鼻音说:“谁说赶你走了。”   “我这不是害怕嘛,反正你怎么赶我,我都不走,到时候我就睡大门口。下大雨的时候,就这么淋着。”   “就你话多。”梁春花话语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回到饭馆,程建国正在侧房里绞肉,肉馅已经装了半盆。程知恩凑过去,帮忙搅拌着肉馅。趁着程建国在案板上放一大块肉,程知恩说,“爸,我以后永远姓程,我就是你儿子。”   程建国正在划开肉块的刀子一顿,挺高的一个北方汉子红了眼圈。他转头清清嗓子,“你还能是谁的儿子?别整天胡思乱想。”   程知恩转身在冰柜旁边的架子上,找出一瓶胡椒粉,在小碗里放些调料。可能是被胡椒呛到,程知恩跑到门口,对着门外大大打了两个喷嚏。   打完喷嚏,程知恩觉得全身通畅,问:“爸,我大舅就是为了查当年那个案子,才牺牲的,对吧?”   程建国想了想,放下刀,“当年,就是你大舅把你抱到医院的。你那时候发高烧,在医院治了一段时间,都是县里的警察在照顾你,有段时间你就住在公安局。后来案子破不了,实在找不到你的亲戚,才被你大舅抱回家,到了咱们家里。   后来,这个案子也就落到你大舅头上。因为破不了案,你大舅受了不少打击。后来,到你们上小学了,这个案子还是没有头绪,你大舅只要有时间在外面跑这个案子。查有没有相关目击的人,有天,他在外面查线索的时候,遇到了□□的案子,当时他救了那个女的,想抓那个男人的时候,不小心被那个男的给害了。”   程建国停下来望望窗外,程知恩没有说话,程建国又继续说:“当时公安局的人都说你大舅为了查案子疯魔了,不然不会受伤了,还追着那个男的跑。要是不追,也不至于牺牲。”程建国看看程知恩,“很多人都觉得,你大舅是为了查和你有关的案子才牺牲的。所以……”   “所以,我小时候很多人不喜欢我,对吧?”程知恩笑着说,“没事,我知道,都过去了。好歹我长得可爱,所以越来越多人不讨厌我了。哈哈。”   程建国笑着摇摇头,“这事跟你没关系,这就是命。”说完拿起刀,继续手里的活,“以后你对你小远哥好一点。别打架。你们从小打到大,也幸亏打出感情了。”   “都是他打我,然后再哄我好吧?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霸道。”程知恩对着爸爸抱怨。   “那还不是你总去招惹人。”   夏天的太阳升起来,阳光照进这排房子的窗,照得屋子里亮堂堂。 57、第 57 章   高三八月开学,闷热的天气里,县一中迎来了高三生。学生们到校,都热得蔫头蔫脑,像极了教学楼旁边那几棵被太阳晒蔫的大柳树。   梁远还在省城集训,程知恩自己返校。自从拖着行李箱进入校门,他就时不时感受到异常的眼光,这些眼神背后都是一双贼兮兮八卦的眼睛。程知恩转眼看过去,对方飞快地收回眼神。程知恩瞪一眼,对方加快步子跑了,一副怕被罪犯追杀的样子。   一路走到宿舍,程知恩瞪眼睛瞪得累了,他只好选择目不斜视的无视这些人。好在宿舍里,猴子和马总还没那么八卦,大家相处向来和睦,快班的同学都一心想着学习,没人愿意关注闲事。   下午班会,宋boss在讲台上,扇着扇子,迎接这帮刚刚迈入高三的学生。宋boss打量完班级里的人,“除了梁远在省城集训没回来,都齐了。现在开始,你们就是高三的学生了。你要为明年的6月高考紧张起来了。一定要抓紧时间,把时间充分利用起来。同时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这个学年没有体育课了,但是课间你们还是出去操场转一转。”   宋boss看看台下的学生没什么精神头的耷拉着脑袋,到墙边把电风扇开到最高档,天花板上的风扇转得飞快,勉强吹出更多的风。“天气是热了点,克服克服,前后门窗户都打开。   赶紧做做题,收收心。行了,不和你们唠叨了,说多了你们也嫌烦。不过有句话,咱们班里,别给我乱传什么闲话,让我听到了,就给我滚出602。”说完背着手走出教室。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说一句:“课代表把暑假作业拿办公室来。”   程知恩站起来,“快点快点,我没办法帮你们拖了。宋boss发火了,看样子要砍我。”说着找到几个拖延交作业的,收了作业,抱去办公室。   程知恩敲门进办公室,迎面就感受到了空调的凉风。宋boss正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享受空调的福利。   程知恩把作业放到桌子上,“宋boss,作业收齐了。差不多都完成了。”   宋boss指指旁边的椅子,“想不想聊聊?”   程知恩在转椅上扭扭,抬头看看嗡嗡的空调,“是不是全县人民都知道我了?”   “那倒不一定。这种事也就流传几天,很快就过去了。而且法律也会保护未成年人的隐私。”宋boss说着,“你要是想青史留名,还是得靠高考考个省状元。”   “那还是算了吧,这个活就留给远哥吧。”程知恩拍拍椅子扶手说,“怪不得我以前总觉得奇怪,感觉很多人都知道我,提到我的名字就一副原来是你的模样。你们都商量好瞒着我吧?”   “其实也没那么多人关注。就是警察和老师知道。你不用放心上,该怎么学习就怎么学习。”宋boss说,“老师们和同学们关注你,主要是你聪明长得又好看。你在学校太有名气了。”   “噗,”程知恩笑出来,“都怪我太优秀了。”   宋boss拿着试卷卷成的筒敲程知恩的脑袋,“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程知恩抬头指指空调,“宋boss,你和杨校长说说呗,给高三装上空调,保证每人至少提高10分。”   宋boss摆摆手,“你们不知道,县财政勉强批了十几台空调,也同意了多收点学杂费,但是这些空调同时开对供电要求太高,老杨跑了半个月了,供电所得改造线路,才能供的了这么大的电。等着吧。”   程知恩从办公室出来,给梁远发信息,在干嘛?   梁远在做什么?他集训二十天,还有两天结束,刚刚吃完饭,在这所大学的食堂里多坐一会儿。暑期的食堂空荡荡,只有一些留校的学生过来吃饭。斜对面的一对情侣在接吻。女孩子晃荡着双腿,男孩子的嘴唇在女孩嘴唇上轻轻晃过。   这算什么接吻?!梁远鄙视地想着,程知恩那种充满热□□望的吻才叫接吻。这种吻,让人怀念火辣辣的夏天。   程知恩的短信到了。   梁远回复:在想你。你在干嘛?   程知恩回复:没在干,你不在,我没人可干。   一丝笑意浮现在梁远脸上。   一个女生走过来,坐在梁远对面,“梁远,一个人吃饭啊?”   梁远点点头,“是啊。”   女生笑笑说,“你以后准备上清华吗?”   梁远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   “我也会去北京读书呢。”女孩笑着说,“还有两天集训就结束了,留个手机号吧。”   梁远礼貌的微笑一下,点点头,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对方。自己手机叮咚一响,我的□□号发给你了。   梁远又微笑点点头,却像是在拒人千里之外,“回头我登录的时候加你。”   “你手机不能联网?”   “没开。”   “冒昧得问一下,你有朋友吗?或者说,单身吗?”对方问。   “我不单身。我有对象。”梁远回答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女生对梁远的坦诚感到惊讶,但很快恢复,“那还真遗憾。”稍顿一下,“快考试了,祝你考个好成绩。”   “谢谢。”   热死了!程知恩嘟囔一句。在教室里捂到下午下课,程知恩出了几身汗,胳膊粘住试卷,抬起胳膊就黏起一张试卷,用力搓搓,感觉能搓出白花花的盐。一口水灌下去,肚子里都热乎乎的。宋boss额外开恩,放了晚自习的假。一群男孩子跑回宿舍,在水房里脱得光溜溜,接一盆水给自己从头到脚浇个透心凉。   后面不知道谁,偷偷伸手摸一把程知恩的腰,“这细腰细腿小屁股,赶上女的了,看得上火。”   程知恩端着一盆水扣过去,“你他娘的偷看过女生的腰啊?”   迎面扣过来一盆水,“电视上看过,不仅仅腰,啥都看见过。”   青春少年火气大,水房里的水仗开打。倾盆的水在空中飞舞,人像是处在瀑布里,睁不开眼。欢笑声也震耳欲聋。   “豆豆,你电话响!”猴子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程知恩把盆扣在脑袋上,穿着拖鞋冲出水战,光溜溜的拖着一身水回宿舍,拽着毛巾擦干手,按通了电话。“小远哥,我开着免提呢。”   “你干嘛呢?”电话那头的梁远问。   “洗澡呢,刚回来。今天不上晚自习。”程知恩用毛巾擦着头发。   猴子从后面跟进门,“你穿个裤衩不好嘛,光着走回来好看啊。”   “光着走回来?”电话那头的梁远皱起眉,他以为是在澡堂洗澡,他难以想象程知恩光着从澡堂走回宿舍是什么景象。如果是真的,他准备回头揍这个傻子八遍。   “夏天了,太热了,就在楼里水房洗澡。”程知恩对着电话喊一声,又转头对猴子说:“你以为我裤衩多啊,都湿了,没得穿了。”说完又转回对着手机,“小远哥,你后天回吗?”   梁远放心了,楼里水房还好一些,“后天回。”   “你回来就得跟我们一起冲凉了,把身上冲凉了,才好睡觉。”   梁远听着程知恩的话,把宿舍里的空调调高了一度。这些年一直在济南读书,虽然也是住校,但学校宿舍有独立的卫生间,他已经习惯有良好的隐私环境了。他有点想象不出一群男生凑在水房洗澡是什么样子。   程知恩擦干身上的水,光溜溜爬上床,钻进蚊帐里,躺着给梁远打电话去了。   集训结束,梁远回宁安县城,给程知恩带了一双鞋,还有一叠内裤,他要让程知恩一周八天都有换洗内裤。梁远到学校的时候,刚好中午休息。他到宿舍楼门口,刚好看到两个人站在宿舍门口,其中一个还背着摄像机,另一个拍着门,“我们想采访你一下。”   一排宿舍门后都露出脑袋来看着。   “你们干什么的?”梁远阴沉着脸问。   “同学,”拍门的人转过身,“你认识程知恩吗?我们是记者,来采访。”   梁远伸手挡住转过来的镜头,“滚。”   宿舍门打开,马总探出头,“远哥,快进来。”   梁远闪身进门,关了门问:“外面的人来多久了?找老师了吗?”   程知恩从床上站起来,“刚来,已经给宋boss电话了,也给小舅打电话了。”   梁远转身去阳台,看到马总泡着袜子的盆,端着开门,连袜子带水,直接泼在两个人身上。“地太滑了,站稳点。”说完又关了门。   门外一阵大呼小叫。   “卧槽,”马总对着梁远竖起大拇指,“远哥你真他娘的威武。”   梁远放下盆,踩着水出门,按着人准备拿录像带。摄像机被人护住。正在争执的时候,学校的保安先赶到了。保安大爷带着一个年轻点的保安,把两个人带到保安室。梁远和猴子跟着过去,程知恩想跟着,被宋BOSS留在了宿舍。   校长赶过来先在办公室问清楚情况,和警察打完电话才把两个所谓记者请到了办公室,又等了一会儿,两个人衣服都干了,才来了两个警察。   两个人见警察进屋赶紧诉苦:“我们是xx网站的!却受到了阻拦和侮辱!这是记者证。”   一个警察看看记者证笑一下,把记者证收了起来,“你这记者证过期了。而且没有经过监护人同意,没有经过教育机关和学校的同意,私下到学校采访未成年人,我怀疑你冒充记者非法采访,扰乱社会治安,跟我们走吧。”   “他泼我们水。机器坏了他得赔偿。”另一个争辩,说着指指梁远。   梁远板着脸说:“杨校长,咱们宿舍楼楼道里太暗了,地上有水又滑,他们不小心自己摔倒了。”   猴子说:“对,他们自己摔的,我们602全班同学都可以证明。”   宋BOSS转头问两个人:“你们有证据吗?没证据就不要污蔑我的学生!”   两个所谓记者面面相觑,摄像机的录像带早就不翼而飞了,去哪里找证据。这哪里是学校,这简直是黑店。   老杨见人没话,拍着桌子:“你们私自跑进我学校,给我的学生压力,扰乱教学,我告诉你们,万一出点什么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天气太热了,人们都很烦躁,另一个警察也很不耐烦,“行了,大热天的,别吵吵了,你们两,跟我们走!”   梁远看着两个人被警察带出门,相信这两个喝过马总洗脚水的家伙到了公安局没什么好果子吃。   宋boss在旁边,看着警察带人走,对杨校长,“老杨,咱们学校的门岗得加强了,什么人都进得来。耽误了学生考清华就麻烦了。”   “明天就换保安装门禁装摄像头!”老杨烦躁地拍着桌子说,“鸟都别想飞进来!”   宋boss拉着梁远走出门,“以后这事交给老杨,你也管不好。”   “我忍不了。”梁远说一句。   “行吧……”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个性,梁远这个学生特别个性。宋boss无奈的拍拍梁远肩膀,“回去休息吧,下午还要上课。”   梁远回到宿舍,看看程知恩,“没事了。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抹不开面子,直接拒绝,让他们滚。”   程知恩点点头,谁也没想到这件事还会有这样的余波。他倒一杯水递给梁远。   梁远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水,“该去上课了。”   程知恩烦躁得挠头发,“算了算了,不管了,上课去。”   梁远没头没脑的来一句,“考上大学,离这远远的,就没这些烦心事了。”   程知恩伸个懒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这么帅的人,有什么值得烦的。”然后又转头对梁远说,“你还是关心关心眼下的烦心事吧,到教室你就知道什么叫热了。”   程知恩说着准备出门,被梁远一把拉住:“别穿拖鞋去教室!”   “行吧。”程知恩换了板鞋。   “换个不要那么露的t恤。”   “很热的。”   “换!”   “好好好,换。”程知恩也觉得穿太随意去教室也不好,脱了小背心换成T恤。看着梁远穿长裤,“你要不要换短裤?”   梁远摇摇头。   程知恩也不多说话,梁远这个人一向不喜欢穿露太多的衣服,劝不动的。   几个人去了教室。很快,梁远体会到眼下的烦恼,炎热。三十多度的天气,没有空调,五十来个年轻的火炉子挤在屋子里,实在是难以言表。   程知恩指指头顶三个疯狂旋转的电风扇,“看见了吗,这电风扇吹不出一点凉风,这就是该死的高三。”   梁远拽着T恤前襟呼闪几下,胸前凉快点,但是裤子就太闷了。   程知恩拽拽自己的短裤,说,“你还是穿短裤吧,长裤捂一身痱子。”   梁远无奈的点头,再矜持的习惯,也耐不住身体的极限。   老师讲着看,看看昏昏欲睡的学生们,咳嗽两声,“困了的同学可以到前面和后面站着听。”   有几个站起来走到了后面,程知恩也跟着站起来,屁股底下都感觉潮乎乎了。程知恩隔着门看见杨校长过来向着屋子里看,又转回头继续听课。   杨校长在教学楼里转一圈,回到办公室,就召集了骨干老师开会。受不了了,热的中暑的学生有七八个,都在校医室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呢。   学生们很快收到了会议的决定,下午上课时间向后推迟一个小时,晚自习打开高一的教室,高三学生分散到更多教室里去自习。   下午下课,食堂里摆着几大桶绿豆汤,胖厨子站在旁边大声地吆喝,“随便喝,免费喝!”杨校长站在胖厨子旁边,大声喊一嗓子,“必须喝!”   程知恩喝几口绿豆汤问梁远,“小远哥,你集训的地方有空调吗?”   梁远点点头,“有,宿舍里也有。”   程知恩的碗差点掉桌子上,“太幸福了吧,我迫不及待地想上大学了。”   纪慕雅边吃饭边给自己扇风,“我走读了,过了这些天再住校。丽娟和我一起去我家住。”   “我……你背叛了无产阶级。”程知恩指着纪慕雅唠叨一句。   马总把后背往风扇方向挪挪,“我也想背叛无产阶级。”   程知恩翻译,“纪芙蓉,你看,马总也想去你家睡。”   猴子和蒋彬哈哈大笑,梁远无奈笑着捏捏太阳穴。   这次,马总和纪慕雅两个人都转过身,追上程知恩,来了两拳。   本来就热,追逐打闹两下更热。程知恩回到宿舍,扒掉衣服,准备去水房冲水。梁远拉住人,在屁股上掐一把,“穿短裤!”   程知恩只好乖乖穿上了裤衩。   梁远才想起来,他带回来的礼物还没给程知恩。   程知恩拿到新的鞋子挺高兴,试穿一下,就轻轻在梁远大腿上轻拍几下,示意他很满意。   梁远又掏出一碟内裤,程知恩翻着看一下,略带感慨的说:“远哥的礼物总是这么别致。”   梁远在包里掏出一本书,“这个更实用。”程知恩接过来,英语单词超强记忆,“学霸送的礼物总是这么别致。”   “行了,去洗澡。”梁远穿个背心和短裤端起了盆。   程知恩跟在梁远身后,“你洗澡也是这么别致……你这是多怕别人看。”   梁远不在意程知恩的调侃,到水房一盆水从头顶浇下去,身上清爽了。   “远哥,爽吗?”程知恩又端起一盆水,享受难得的清凉。   梁远冲掉身上的泡沫,“还行。”   “你洗澡连衣服一起洗了,确实挺爽。”程知恩对梁远的神奇操作表示无语。   梁远看着水房里越来越多的人,每个人都转着眼睛在程知身上停留一下,他心里暗念,这该死的夏天。 58、第 58 章   奥运会快来了,学校里还没装上空调。但是老杨却先在校门口装上了门禁,每个学生一张实名卡,刷卡才能进入,学校一周内多了很多摄像头。连宿舍楼,都多了一间保安室,原来门口的大爷负责看管男生宿舍。   程知恩和梁远一起打量一圈学校新保安措施,评价说:“更像县一中监狱了。这边应该贴上几个大字,接受改造,重新作人。”   杨校长似乎听到了这话,他还真在面向着操场的教学楼墙上挂上了几个大红字:崇文尚德,博学笃行。八个大字分两列,错落有致地排开。硕大的“行”字下面正是一排婀娜多姿的柳树,长长的绿色枝条垂下,映衬着大红字,竟然多了很多美感。   奥运会开幕的傍晚,宋boss来到教室,打开电视机,调了一堆设置,终于打开了中央台。“别学了,今晚看开幕式!”   班级里一阵欢腾,男生们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隔壁601的学生探头过来看,“宋老师,也帮我们班打开电视呗,我们也想看开幕式。”   “找你们赵老师说去。”601班跑出去几个人,一溜烟地去了数学组办公室。没一会儿,601班也传出一阵欢呼。   高三班级一个班接一个班的传出欢呼。等杨校长来溜达,才发现学校已经变成大型开幕式观赏会。   可能是宋boss觉得自己班的气势被其他老师盖过去了,他又甩出两张红票子,“班长带人去买冰棍,一人一个!”   班级里又一阵欢腾,欢声笑语在开着门窗的教室里传出去很远。601班赢了,猴子在程知恩怂恿下,把小卖部不多的冰棍雪糕席卷一空,顺便给宋boss买了瓶啤酒和花生米。其它班同学只能留着哈喇子,看着601的人吃雪糕,看奥运。   程知恩看完小女孩歌唱祖国,就开始犯困,喝口水,对着梁远眨眨眼。梁远看懂了程知恩的眼神,两个人在后门溜了出去。来到熟悉的角落,爬上铁架子。夏天的夜晚,不知道谁家燃着了艾草,闷热的空气里飘着草料闷出来的烟味。   两个人静静坐在铁架子上纳凉,程知恩拿着塑料扇子,时不时扇一下,带来些凉风,赶跑嗡嗡围着两个人转的蚊子。   梁远转头看看,程知恩戴着眼镜,仰着头看着夜空,这么安静的程知恩可不常见。   程知恩看到梁远在看自己,转头笑一下,“小远哥,有个达摩什么之剑,你听说过吗?”   “达摩克利斯之剑?”   “对,就是这个。”程知恩扇扇扇子,“我现在觉得脑袋上就挂着这个,就觉得突然某一天会有亲生的什么亲戚跳出来。我该怎么办啊。”   梁远伸手搂搂程知恩,“别多想了,水来土掩吧。”   “热死了。”程知恩推开梁远,“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我亲生的爸爸舅舅什么的,对我特别好,让我跟着他过,我该怎么办啊?”   梁远转头,“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程知恩摇头。   梁远从程知恩手里拿过扇子扇着风,“你快高考了,考上大学又住校,大学毕业工作赚钱。而且,你身份证上的年纪,到年底就18岁了,你根本不需要跟着谁过。总结一句话,你长大了,爱去哪就去哪。”   “也对哦。”程知恩点点头。   程知恩挠着腿,“回宿舍吧,这蚊子太多了,给我咬了两个包了。”说着很快爬下去,对着梁远招手,他急着回去抹止痒的风油精。   程知恩的大腿上被咬了几个包,红彤彤的,在水房用水冲个澡,根本不管用,抹了风油精才勉强止痒。   梁远拎着水盆从水房回来,看着赤条条的程知恩,动手反锁了门。   程知恩拿着风油精对着梁远坏笑,“你想干什么?”   梁远压低声音,“我想干你。”大部分学生还在看开幕式,宿舍楼静悄悄。他憋了好久了。   “来啊,就你那点胆子。”程知恩笑着伸手抓向梁远。   梁远刚被碰到,跳着躲开,“你手刚抹了风油精就敢抓我?!”   “那怎么办?我赶紧去洗洗。”   “别动!一会儿人就回来了,得快点。”梁远把程知恩按在床上。   没一会儿,身下的程知恩哼哼唧唧地结束了。他望望还怒发喷张的梁远,听听走廊里传来的谈笑声,紧张地坐起来。   梁远皱着眉,烦躁地说:“别动!”   程知恩心一横,“给你来点新鲜的,快点!”   梁远瞪大眼,来到了一个新世界,仿佛远方传来隐约礼花绽放的声响。奥运会开幕式直播里放烟花了。   两个人打扫完战场,套上裤子去水房清洗,刚刚开门,猴子和马总的就出现在楼梯拐角。程知恩给自己肚子上浇盆水,对着梁远露出一个坏笑,“喂,狱中偷欢刺激不?”   梁远觉得腿肚子快要抽筋,胆大妄为的程知恩总是给自己带来刺激,不仅刺激,还上头。   *   在县一中“监狱”里,时间过得飞快,很快来到9月份。   这天刚过完教师节,临近中秋,梁远给老师送上了一份大礼,9月份的全国数学联赛,梁远考了一等奖,复旦大学向他抛来了特招的橄榄枝。在考试现场,梁远没有答应,复旦招生办还特意给杨校长打了电话做工作。   杨校长接完电话,激动的差点掉了眼泪,拍着宋boss的肩膀说:“老宋啊,没想到这么多年,咱们也有被复旦求着办事的时候。”   这次学校安排的车接梁远回学校,到学校有点晚。中秋刚过去的月亮已经挂在天上。下晚自习的时候,月光白亮亮得像水银铺满了地。   程知恩走在路上,在心口的位置双手捧一下,送到梁远面前:“小远哥,这一捧月光送给你,祝贺你成功。”   梁远笑着看着程知恩,马总却先吃醋了,说:“我也要!”   程知恩弯腰,做一个捧的姿势对着马总扬起来,“这一洗脚盆的月光泼你身上!”   马总做个搓澡姿势,“我感受到了!”   猴子看着这两个二货,手搭着梁远肩膀回宿舍了。   第二天,食堂里,程知恩拿着勺子吃一口饭,动胳膊碰碰梁远,“小远哥,你真不去复旦啊?”   大家都抬头看着梁远。   梁远咽下嘴里的东西,“你想去上海吗?”   程知恩犹豫地挠挠头,“我听说上海人比较排外,那么豪华的城市,我有点……怵头。”   “那就去清华。”梁远说。   周围的人听得两眼冒星星,马总伸出大拇指称赞:“就是这么豪迈,想去哪就去哪!”   “国内奥数比赛是11月份对吧?”纪慕雅问。   梁远点头。   “拿到奥数的冠亚军,就可能被清华录取?”蒋彬问。   “我知道。”程知恩一脸得意地给大家解释,“这次联赛远哥已经进入国家队了。到时候名次靠前六的可以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奥林匹克。不过国家队前十名都可能被清华北大特招。”   梁远点点头,“我估计清华北大可能是想等冬令营集训的时候面试看看。没关系,不特招我也能考进去。”   猴子学着马总给梁远竖大拇指,“真提气!带劲!咱们大家也加油!”   刘丽娟难得开一次口,“我原来一直以为你们男生挺调皮的,你们认真学的样子也真是挺帅的。”   程知恩眨眨眼,“你说我们谁最帅。”   “当然是梁远。”刘丽娟诚恳地说。   程知恩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最帅,一直暗恋我呢。”   刘丽娟摇摇头,“你跟我弟弟差不多,整天像猴子一样,还是梁远帅。”   大家哄笑出声。一向腼腆老实的刘丽娟竟然被纪慕雅带着活泼了。   不知道怎么戳中了纪慕雅的笑点,她笑得喷饭,拍着刘丽娟后背指着班长,“程知恩像你……哈哈哈哈。”   猴子学着西方电影,无奈地耸耸肩,摊摊手,“我膝盖中箭了。”   刘丽娟红了脸,“班长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个猴子。”   哈哈哈哈,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桌子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旁边的吃饭的学生们纷纷转头看这一桌奇怪的人。   隔了两桌的人听见笑声,垫脚看看,一个人说:“那不就是梁远。那一桌子可都是未来重点大学的苗子啊。”   “程知恩不算吧,我记得他原来连年级前一百都没进。”   “你那是老皇历了,期末考试他进前一百了,不过考重点大学难。重点大学得学校前二十名。”   “我可是听说他家有什么事,他爸是罪犯。”   “不是,我是听说他不是亲生的,他妈就是新闻里那个被害的。”   嘈嘈杂杂的闲聊中,食堂里慢慢变得安静空荡,教室里又逐渐坐满了学生,响起沙沙地写字声。   程知恩也在沙沙地写着字,他现在每天沉浸在听课,做题、背书……之中,连窗台上绿萝的变化都浑然不觉。绿萝在这个夏天偷偷长成了挺大一颗,又在秋天到来的时候悄悄黄了一片叶子。天高云淡雁南飞的日子到来了,一队队排成人形的大雁,在淡蓝的天空无声滑过。   一天天的冷下来。这天的秋雨浇在黄色的树叶上,出门就需要穿外套了,再过些日子,要穿毛衣了。   程知恩望望窗外,楼下的春天刚栽的小树在秋雨中瑟瑟发抖,他也拉紧了衣服的拉链,赶紧撕一张卫生纸捂住鼻子。阿嚏,打了个喷嚏。程知恩感冒了,吃了感冒药,没有更严重,但是感冒就要一周才好。他这是才过去四天,时不时还要擦清鼻涕呢。   把纸扔进垃圾袋,程知恩咂咂嘴,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今年还没吃上煮玉米,就入秋了。真是可惜了。”   过了一会儿,程知恩又咂咂嘴,“秋天了,该吃火锅了。”   梁远在桌子底下踢一脚,“又没完了?”   “涮羊肉、芝麻油碟、加葱、加香菜,再来块腐乳。”程知恩发愁地望着窗外咽口水,最近一个月吃不上火锅了。学校不放假,食堂也没这玩意。生病了,连口吃的都没有,怪可怜的。   赵坤放下笔,“不行了,我晚上回家熬夜也得吃一顿火锅。”   程知恩可怜巴巴得看过去,看着赵坤,我见犹怜地眨眨眼。   赵坤看着程知恩的眼神,“明天我带一份煮好的羊肉过来给你。”   王坚转头,“一份不够。”   马总不知道为什么听力变得那么好,转回头,“两份也不够。”   赵坤伸出五个手指头,“最多五份,我家就五个饭盒。”   “凉的羊肉不能吃。你消化不好。”梁远插一句。   “新来的食堂大师傅我已经认识了,勉强说得上话。”吃货程知恩都想好了办法,又嘱咐赵坤,“可以用芝麻酱先拌好。”   程知恩和梁远到底是没吃上羊肉,程知恩头顶上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来了。他亲生父母那边的亲戚来了。具体哪个亲戚不知道,小舅打了个电话过来没说清楚,让程知恩到校门口等着,会派人来接。   程知恩要出门,梁远自然跟着。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天气冷,在校门口,程知恩踢几下掉在地上的树叶子,打了个哆嗦,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梁远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卷卫生纸,程知恩拿在手里哀怨的拽出一段,扯开,开始擦鼻子。最近鼻子擦的有点多,皮都疼了。   昨天的一场秋雨,又拉低了几度,校门两边树的叶子掉了一半,光秃秃的枝杈在黄叶子中若隐若现。一阵风吹来,树叶子哗哗掉下来。回头看,校园里那一排大柳树已经变秃了。   程知恩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裹紧了校服,挤眉弄眼地说:“你说对方得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亿万富翁,完了,可能是要接我回去当少爷了。”   梁远吸口气,用膝盖踢一下程知恩的屁股:“你想象力挺丰富啊?”   “万一非要让我认祖归宗呢,我有亿万资产需要继承。”程知恩扭几下身体,“不过也可能是贫寒人家呢,也没什么,毕竟比我还穷的人也不多了。”   梁远知道程知恩一旦紧张了就喜欢喋喋不休,“闭嘴吧,有什么紧张的。你马上就成年了。”   “有道理。没什么紧张的。”程知恩闭嘴了。   一辆警车驶过来,车窗户降下来,司机对着两个人招手。   程知恩一路小跑过去,“刘叔叔啊,”说着拉开车门和梁远上车,“刘叔叔,这次是什么事啊?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抽血验DNA都瞒着我。我可有知情权。这事又是到现在才告诉我,太突然了。这万一我有心脏病,一激动,昏过去了,咱们就得在医院见面了。”   驾驶座上的刘叔叔笑一声,“这小嘴,叭叭的。”说着把烟按灭,“应该算是你亲舅舅来了。”   程知恩摸摸嘴唇,又搓搓手,“找到了啊。”   “找到了。”   梁远在后座问,“我姑他们来了吗?”   “他们已经在了。”刘叔叔开车转个弯,“我来接你们的时候,他们先见面聊了。”   程知恩迈步进公安局会议室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有些抖。他突然发现,心底里有着莫名的期待。他进屋站在门口,一屋子的人都在看他。他感觉场面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于是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觉得这时候好像傻笑不对,于是又收起了笑。真是别扭。鼻子跟着添乱,开始痒,程知恩又拿着纸巾打了个喷嚏。这场会面以一个喷嚏开场了。   梁俊杰站起来,“豆豆,这位是你亲舅舅。”   会议桌对面站起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迈步走过来。程知恩抬眼望去,这人戴着眼镜,神情有些激动,但明显他属于性格沉稳内向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男人走过来,拍拍程知恩的肩膀,叹口气,“好啊。”话中带着南方口音。   程知恩咧咧嘴,“你好。”想象中抱头痛哭的画面没有出现。   “我是你舅舅。”   程知恩机械的回应一句,“舅舅。”   “要不,你们到隔壁办公室聊聊?”梁俊杰问。   “不必了,没什么背着人的话。”男人又拍拍程知恩的肩膀,“坐吧,我们坐着谈。”   程知恩糊里糊涂地在旁边坐下,男人又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梁远坐在程知恩旁边,握握程知恩的手。   男人清清嗓子,手放在桌面上,像谈判一样开口,“是这样,你妈妈的骨灰,我带回去。人嘛,必定要入土为安。我给你留个地址,办葬礼的时候,你有空就回去……”   程知恩疑惑地看看屋里的人,对上程建国的目光,他又转回头,“不是,你贵姓?我……妈妈又是哪里人?她的骨灰要葬在哪里?”   男人疑惑地看看梁俊杰,“你们没和他说清楚?”说着摆摆手,“哦,也没关系,我现在写给你。你妈妈姓戴。”说着写了一张纸条,从本子上撕下来,站起来,在桌面上推给程知恩,“这是我的地址和名字,下面是你妈妈的名字。你妈妈就出生在这里。”   程知恩看看纸上频繁出现的地名,嘉兴。他突然觉得好像场面有点搞笑,抬头看着这个戴舅舅。   戴舅舅双手交叉,“你外公外婆去世早,你妈妈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嫁给你爸爸后,跟着你爸爸去了北京。再后来就出了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孩子。所以这事太突然了。这,你妈妈的骨灰还是得回去安葬,虽然你是儿子有权力说话,但我想你妈妈是不会喜欢这里的。所以,还是得回嘉兴。”   程知恩觉得心头莫名的烦躁,他手里拿着纸巾,挠挠头,“不是,这个话题我们稍后再谈,我想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子。还有,我那个爸爸是谁,他怎么没来?”   “哦哦哦,不好意思,”戴舅舅说,“你看我出来的匆忙,也没给你带一张你妈妈的照片。回头我给你发电子邮件。你爸爸我们很久就没有联系了,而且我们也不是很熟,他不干我的事。你妈妈失踪这么多年,也许他早就再婚了吧。”   “我妈妈为什么失踪?”程知恩问着,心头有股莫名的怒火。   戴舅舅摇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本来到北京工作还算顺利,谁知道有一天就不见了。那时候你外公已经去世了,外婆又生病,我也没得办法。哦对,就那次,我见过你爸爸一次。”   程知恩低头深呼吸几次,抬头说:“所以,我总结下,我亲生妈妈叫戴恩巧,嘉兴人,嫁人后,随丈夫迁居北京。然后因为未知原因离家出走,后来生下我,再后来在这里遇害。”   “对,大概是这么个情况。”戴舅舅文质彬彬的点点头。   “你这次来只是来取走骨灰?”程知恩再次深吸一口气。   “嗯……也可以这么说。”   “我妈妈就没留下点什么?”程知恩攥紧了拳头。梁远轻轻拍他的后背,他知道,这样的程知恩已经在爆发边缘了。   “哦,对。”戴舅舅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你妈妈在外公这边也没什么遗产,这一万块钱你拿着,你妈妈安葬也需要钱,这些算我的一点心意。”说着在桌子上推过来。   程知恩双手推回去,“我不需要你的钱。”   “那你想要什么?”戴舅舅眼神闪一下。   “阿嚏!”程知恩这次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用纸巾捂着鼻子,站起来,“安葬的地址记得告诉我。我回去上学了。再见。”说着转身出门,梁远跟着跑出去。走廊里传出程知恩的一句爆吼,“操他妈的!”   戴舅舅皱皱眉,“莫名其妙。”   梁春花站起来对着对面骂一句,“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然后追出去。   戴舅舅对着站起来的程建国说,“说好了,孩子还是你们养着。” 59、第 59 章   对程知恩来说,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来一半,却没想到落下来这么个玩意儿。一口气堵在胸口,骂娘骂得都不爽利。   梁春花追出来,轻抚的儿子的后背,“不生气,不生气,咱不生气。”梁春花不知道为什么,她既生气,心里却有一丝窃喜。“你还是小孩子,没见过太多事,这种人多地是,咱们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中午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你感冒了得多喝水。”   程知恩还是生气,但这气不知道该向谁撒。他原地转了无数圈,深呼吸了无数次,才被梁远拉住,搂住肩膀,“好了好了,差不多了。”   程知恩对着走出来的程建国,跳着脚喊:“以后我谁也不见!你们再叫我来见这些玩意,我就离家出走!”说完跑着出了公安局大门。   梁春花在后面跟着跑出大门。梁远示意她别跟着了,有自己就行了。梁春花不放心,在后面喊一嗓子,“回去多喝水!”   梁远一路跟着程知恩走路回了学校,他还是第一次见没心没肺地程知恩,气性这么大,吃饭睡觉都不太好,晚上噩梦连连。可能是吹了冷风,感冒又延续了一周才好。连着一个周心神不宁,也可能是感冒药副作用太大,程知恩整日昏昏沉沉。尽管梁远帮他补习功课,月考成绩还是掉了几名。   在宿舍里休息的时候,程知恩的脑袋窝在梁远怀里,沮丧地说,“小远哥,我是不是脑子笨,真的学不好?”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学习是一座大山,永远不可能翻越,又说,“我可能就是个开小饭馆的命。”   梁远搂着这个没有了往日光彩的人,“没事的,学习是靠积累、靠习惯。再坚持坚持就好了。再说了,你这次考试的时候感冒,发挥也不好。”   “好累啊。你说我就是想快乐点,怎么就这么难呢。”梁远听到了程知恩很少说的一句话。   这天,宋boss把程知恩和梁远两个人分别叫过去仔细了解之后,坐在办公室生了半天气。自己千辛万苦营造班级学习环境,架不住这学生后院起火。而且还可能关联到未来的清华学生。他特意给程家父母打了电话,要求来学校面谈。   程建国两口子这么多年,第一次被程知恩的老师叫家长,诚惶诚恐来到学校,被宋boss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一顿说辞,最后总结一句话:孩子高考要紧,什么事情都往后拖,亲爹来了都不行。   程建国和梁春花也没想到遇到这种情况,梁春花已经在家里连着骂了几天街,从学校回去更是看见狗就一脚踢开,遇见鸡就一刀剁下脑袋,大有更年期来临的趋势。程知嘉躲在姥姥家都不愿意回家睡觉。   所以,程知恩的亲生父亲林砚清登门的时候,梁春花没给好脸色,看看这个和戴舅舅一样文质彬彬、人模狗样的人,门都没让进,伸着胳膊推到门口,“你也别说什么章程了,孩子要高考了,你等高考完了再来!”咣当一声,关了门。   林砚清皱皱眉,对旁边的人,“警察同志,您看,这……”   警察摇摇头,笑一下:“梁大姐就是这么火爆脾气,我们也没办法。接下来你们两家自己协商吧。不过我提醒你,别去学校找孩子。他们校长脾气更火爆,上次闯学校的两个记者还被打了关了几天。我还有任务,先走了。”   “哎……”   林砚清无奈的打量一下这个小镇的饭馆,郁闷地回到车里,捏着下巴想主意。   林砚清第一次听说有这个儿子存在的时候,以为是有人开玩笑。妻子当年一声不吭就选择了离家出走,他报案后一度被警察怀疑为犯罪嫌疑人,结果失踪十几年杳无音讯,虽然心中有预感妻子可能已经出事,突然冒出一个儿子,又实在令人惊讶。他看到警方给的亲子鉴定和孩子照片,才确认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失踪多年的妻子被证实已经去世多年,但多了一个儿子。煎熬多年的日子像是突然加了一个句号,又留下了无穷的遗憾,只是遗憾中又有些欣喜。复杂的情绪冲击着林砚清的大脑,他悲痛中又有着莫名狂喜。   林砚清想了一个晚上,到了父母家说了这件事。   将近八十岁的老父亲站起来赏了林砚清一记响亮的耳光,“作孽!”老父亲被保姆搀着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被老伴拉着量完血压,才又开口:“你去把孩子给我接回来,我养着。接不回来,以后的遗产你一分也别想要。你自己挣去吧。”   所以,林砚清来要孩子之前想了很多预案,但没想到人家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林砚清灵光一闪,再次推开饭馆的门,又是梁春花的脸,“都说了!现在什么都别谈,等孩子高考完,我看见你们这些城里人就烦。”   林砚清抬手挡住门,脸上陪着笑,“梁大姐,我就一句话,您听我说完,我是北京户口,孩子要是转到北京户口,按现在的成绩,考清华北大不成问题。”   梁春花赶人的手顿了下来,“进来吧。”   林砚清进了饭馆单间,关上门,给程家两口子鞠个躬,“程大哥,梁大姐,感谢你们这些年辛苦抚养孩子。”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纸包,“这些钱是感谢你们抚养孩子的。”他见程建国的脸色有些阴沉,又见梁春花脸上有些喜色,诚恳地说:“别多想,孩子还是你们的,这么多年的亲情不会断,这钱就是单纯的表示感谢。”   话题被打开,三个人坐下来,聊了下去。   *   10月底的天气已经进入了深秋,一早一晚得穿厚点衣服,天亮的晚,每天早晨早自习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寒窗苦读的气息越来越浓厚。   这天,上完上午的课,程知恩放假了,他又一个月没有吃上火锅,这次放假他想念火锅想念得紧。赶巧了,这次放假,刚好也是程知恩的真实生日。警方查出了程知恩出生的医院和真实的出生日期,过了这次生日,满打满算刚刚16岁。   这个生日得知的仓促,也不好庆祝什么,程知恩只打算好好吃一顿火锅。早早就给妈妈打了电话,要准备好各种菜式,到家他就要吃上火锅。   下了中巴车,才两点多,沿着路走到饭馆门口,程知恩就注意到旁边停着一辆车,碰一下梁远:“北京牌照的雷克萨斯,老何这么大胆,把偷来的车直接停这?”   梁远也看一眼,“也许是路过的呢。”   两个人迈步进门,程知恩还是传统的一句,“妈,我饿死了。”   靠厨房门口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电磁炉,正咕嘟嘟煮着汤,梁春花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洗手开饭,就等你们回来煮肉了。料都给你调好了。”   程知恩看看靠窗坐着个人,低声点问,“有客人啊?”   梁春花点点头,“没事,你吃你们的。”   程知恩又扭头看看窗边的人。这人穿着笔挺精致的衬衫,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戴个眼镜显得优雅,一看就不是乡下人。   林砚清转头盯着程知恩。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儿子,这孩子还真是挺像妈妈的。但和自己也有那么几分相像。嘴巴挺像的,鼻子也像。林砚清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像自己的地方也挺多。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有个孩子会怎么样,如果是儿子,从一个可爱的稚子幼童,培养成一个男子汉,或许有很多不同的风景体验。但随着年龄增长,有过几次感情经历之后,这个心思越来越淡了。今天看到突然冒出的儿子,他莫名觉得眼眶发热,视线却黏着在这个欢欣跳跃的少年身上。   程知恩又转身走进厨房,“爸,你今天下午怎么没做香肠?”   “昨天多做了,今天不用做那么多。”   林砚清听着亲生儿子叫别人爸,心里不是滋味,像伤口里撒了一把盐,又倒了一瓶醋。他端着杯子抿一口水,低垂下眼睛。   梁远洗洗手,绕个远,到靠窗的位置抽张纸巾。更清楚看一下靠窗这人的脸。他心里已经看出来了,这人就是程知恩的亲生父亲。那几分血缘的相像还是容易辨认的。他心里惊骇又有怒气,上次的事情已经影响到程知恩的成绩,怎么还要再来一次。但是他也毫无办法。   程知恩兴高采烈地从厨房里端出两大盘子肉片,“远哥,快过来吃啊。磨蹭什么呢?”   “来了,”梁远把纸巾扔进垃圾篓,走过来拉开凳子坐下。   程知恩掀开盖子下锅煮肉,咕嘟咕嘟的热气冒出来,拿着筷子搅拌几下调料,筷子头放在嘴里舔舔:“太香了。”迫不及待地等着肉熟,夹一筷子放碗里蘸蘸料,品尝着吃下去,葱花香菜混合着芝麻酱的香味,加上羊肉特有的油脂味道,他眯着眼陶醉地说:“太好吃的。这一口我等了两个月。”   吃完第一口,程知恩才看看厨房,“爸妈,你们出来一起吃啊,都躲厨房干嘛呢?密谋涨价啊?”   梁春花擦擦手出来,“我们都吃过了,你爸正准备晚上的菜呢。”   “不差这一会儿,尝尝。”程知恩夹一筷子肉递给梁春花,梁春花接着吃了。“爸,你也尝尝。”程知恩端着碗进了厨房。   靠窗坐着的林砚清,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深深叹一口气。   程知恩回来,放开姿势开吃,吃得太热了,脱了外套。又给梁远碗里夹几筷子肉,“小远哥,你怎么不吃啊。”梁远时不时瞟一眼靠窗户的人,没什么胃口。   吃完一锅肉,再煮上一盘白菜,水煮的白菜又甜又鲜,程知恩特意多吃了几口。终于吃饱了,程知恩靠在椅子,叹口气,眯着眼摸摸肚子,“太满足了。”   抬手关了电磁炉,程知恩才站起来,走到窗边的桌子前,在林砚清对面坐下,“你是来找我的吧?”   林砚清本来和程家夫妻商量好,今天就是先看看,不说话,看情况再说。实在不行就真的等程知恩高考完之后再说。没想到被这孩子看穿了,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梁春花和程建国从厨房里走出来,“豆豆……”   程知恩摆摆手,“没事啊,爸妈,我就是聊聊天。再说了,你们演技实在太差了。我吃了半天了,你们都绕着人走。”程知恩又转回头来,“所以,怎么称呼啊?”   “我……”林砚清想了想说,“我是你爸爸。”   “别别别,”程知恩双手摆得像风车,“别套近乎。我爸在那站着呢。您贵姓?”   “林,双木林,林砚清。”林砚清眼镜后的眼睛有点湿润。   程知恩点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和我亲生的妈妈当年是合法夫妻,对吧?”   “是的。”   “哦,”程知恩随口答应着,“我有个问题啊,就是,我亲妈当时为什么离家出走,从北京到这个小县城?”   林砚清清清嗓子说:“她,当年我们因为一些事情吵了一架,她比较激动。就跑出来散心。”   “什么时候?”   “93年。”   “几月?”   “3月。”   程知恩指指自己,“我是93年10月份出生。93年3月,你知道我亲妈怀孕了吗?”   林砚清摇摇头,“我不知道。”   “从那之后你就没见过她,对吧?”   林砚清对程知恩审讯一样的问法有些不适应,“豆豆,我知道你可能会有一些疑问,对我也有意见,爸爸是有些事情做得不够好。爸爸向你道歉。”   程知恩笑一下,“道不道歉都无所谓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这……都是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你妈这个人,比较情绪化。”   程知恩还是笑着问,“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怀孕两个月的孕妇,坚决地离家出走。然后在外面的市里独自生下孩子,再准备带着孩子长途跋涉回南方。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吗?”   林砚清有些生气,但还是压着火气,温和的说:“都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上一辈人的事情,这些事情,我们可以以后再详细谈吗?”   “你是不是出轨了?”程知恩脸上带了些狰狞。   “大人之间的事情,你还不懂,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林砚清绷紧了脸。   程知恩闭闭眼,长出一口气,睁开眼,“好,我不问了。我不会认你的。”他站起来看看时间,“妈,我去接嘉嘉放学啊。”说着转身出门。   梁春花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追过来,“衣服!天冷了,多穿点!小心感冒。”   梁远站起来跟着程知恩一起出门。   程知恩在门口穿上衣服,对着林砚清说,“天冷了,你记得回家多盖点土。”说完转身出门。   林砚清在屋里站起来,“这孩子,这脾气……。”   梁远担心地看着程知恩,一路上已经扭脸看了几百遍。   程知恩走到路边的一处空地,捡起一块砖,开始狠狠地砸凸起的一块地面,直到地面被砸凹了,砖头断裂,他才远远地把手上的砖头抛开,“梁远,你就不会讲个笑话安慰我一下啊?”   梁远局促地搓搓手,“我不会讲笑话啊,我守着你,就是最好的陪伴和安慰。陪你一起发泄情绪。”   程知恩无奈地摇头,“过来,我想揍你一顿!”   “你打吧。”梁远凑过来。   程知恩在梁远肩膀上轻轻打一拳,“真想揍死你。”   梁远拉着程知恩走到空地的木头堆旁边,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一会儿,离放学还早着呢。”   程知恩跟着坐下。   梁远在旁边折断一根发黄的狗尾巴草,在程知恩眼前晃晃,“小时候,我们就这么坐在,能坐半天。都忘了当初聊什么。”   “我也忘了。”程知恩接过狗尾草,“不过我记得咱们聊过麦子地尽头是什么,我们还骑着自行车跑了很远,发现麦子地尽头还是村和麦子地。”   “你说,你是不是有过预感,你亲生的家是在北京?”梁远试探地问。   “也许吧。”程知恩低头含糊地说一句。   “你以前说我是闷葫芦,”梁远又从旁边折断一根草,“其实你才是闷葫芦。你什么都憋肚子里,什么都想那么清楚。那些话,你都没和我说过。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失职的。”   “什么失职?”程知恩问。   “没能做好你的哥哥,也没能做好你的伴侣、朋友,”梁远抬头看着远处的人家,“不能好好地保护你,也不能讲个笑话逗你开心。我觉得特别无力,无助。”梁远用草尖蹭着旁边的木头,“不过,我想的,高考上大学以后,我就可以撑出一片天空,在这片天空下,没人能伤害你。”   “以后会好的。”程知恩碰碰梁远的肩膀,“你说话文绉绉的时候,还挺好玩的。”   “你看,又是你来安慰我。”   “谁安慰谁都一样。有个说话的,就觉得挺好。”   “你是什么时候想到那些的?”梁远问。   “上次见到那个姓戴的,我差不多就想通了。很多时间点,连起来就能推测出来。”程知恩晃着狗尾草。   “以后记得和我说,我没你聪明,没想到这些。”   “我靠,”程知恩惊讶地看着梁远,“你终于承认没我聪明了?”   “嗯,”梁远连连点头,“我承认了,事实如此。”   程知恩被梁远逗得笑出来,“你还挺会逗人开心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程知恩低沉地说:“我挺替我亲妈不值的,她要是不生这个孩子,自己自由自在的换个新生活,多好。”   梁远搂搂程知恩的肩膀,“别这么想,她做了自己的选择。让你来这个世界,你就要好好的过。” 60、第 60 章   程知恩和梁远带着程知嘉到小饭馆的时候,林砚清还没走。程知嘉高兴地跑去后院找狗玩。   程知恩瞥了一眼林砚清,见饭馆里已经有客人陆续来吃饭,他没再多话。就站在柜台旁边帮着收钱。来一桌新客人,他走过帮忙点菜。   程知嘉在柜台旁的小桌子吃完东西,看一会儿电视,被程知恩催着开始写作业。程知恩担心电视机影响他学习,随手关掉了电视。   梁远帮着给人送菜。被梁春花嘱咐,给林砚清送了一盘菜,一壶水。   梁春花有几次想找程知恩说点什么,都被程建国拦住。所以这一家几口,各自像往常一样,忙碌着。   林砚清一直默默坐着,注视着小饭馆里几个人忙碌。直到最后一桌客人走了,程知恩开始收拾桌子。林砚清才站起来,站在程知恩面前,说:“豆豆,我知道,是我的错误,导致很多事情无法挽回。对不起。”说着给程知恩鞠一个躬。   “哎,别!”程知恩跳到旁边闪开。   林砚清站着说,“我不奢求的你原谅。你不认我,没关系。但我认你。以后,你的人生路上,需要帮助的时候,我都会尽我的能力帮助你。”   程知恩站在桌子边,没说话。   林砚清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子上,对着梁春花和程建国说,“梁大姐,程大哥,今天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梁春花和程建国把人送到门口,“那你慢点开车。”   “好,谢谢。”林砚清轻轻颔首,很快上车开车走了。   梁春花走回来,对着程知恩说,“豆豆,不是我说你,今天你那句话就不好听,不该对长辈那么说话。”   “洗你的碗去,”程建国拉拉梁春花,“孩子心里也不好受。你总说他干嘛。”   程知恩以为林砚清回北京了,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小饭馆刚开门,他又来了。程知恩无奈地向天翻个白眼。他选择无视这个人,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到后院的廊下开始杀鸡。今天要做一炉烧鸡,今天的鸡,他杀得凶狠无比,一刀下去,鸡连挣扎都没有。   林砚清透过玻璃看着程知恩杀鸡,干活,走回来问梁远,“小远,你们平时学习累吗?”   梁远看人问上门来,也不好不讲话,“还行。”   林砚清继续问:“周末要不要学习?”   梁远听明白了,这人在打听信息,“我们在县一中住宿,一个月放一次假。平时都上课。周日在学校不上课的时候也是自习。”   程知恩隔着门,喊一声,“梁远,你过来!”   林砚清无奈地笑笑,走回座位坐下了。   第3天,程知恩没来饭馆,干脆和梁远一起提前返校。林砚清到饭馆,得知程知恩去上学,也没着急,坐下来,和梁春花两口子好好聊了半天。才开车离开。   送走林砚清,梁春花和程建国回到厨房,梁春花洗着碗说,“这个林砚清人看着还不错。”   “才见了几面就觉得不错了?”程建国拿着刀开始切菜。   “起码看他对豆豆不错。另外还就是二话没说,就给了三十万。”梁春花看看厨房外面,没到中午,暂时还没客人,“你换个人,哪有什么话都不多说,直接拿这么多钱的。”   “搞得好像他有钱,就要把孩子买回去一样。”程建国对林砚清还是有些敌意。   “行了,豆豆终归是人家生的。”梁春花洗着碗,“我这当妈都没说呢,你激动什么,再说了,豆豆也大了,本来就该考大学去出去读书了。早走半年晚走半年有什么区别?”   程建国没说话,切完一份菜,又切一份菜。   梁春花有些开心地说:“有了这笔钱,咱们以后不用这么起早贪黑地干了。请个人帮忙,把香肠生意做起来。”说着开始对未来有了更多向往。   程知恩本来以为到了学校就会清净了,没想到周一一刷饭卡,里面多出两千块钱。程知恩赶紧去找老师核实,老师让他问班主任。一问,宋boss才说,“你爸来过了,帮你饭卡里充了钱。我拦也拦不住。”   程知恩对着天翻个白眼。他觉得这些天翻的白眼有点多,再多要养成习惯了。“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宋boss笑笑,“他很关心你,问了很多你学习的事情。”   “宋boss,你能不能和我同一战壕啊?不要这么快就背叛革命啊。”程知恩有点不满意。   宋boss还是笑着说,“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能背诗了,你爷爷是北大著名的教授林蕴之。早些年我还想去读他的研究生呢。”   程知恩愣住,“头一回听说。”想了一下,“你别学触龙说赵太后,你说服不了我。”   “谁管你家里的事,”宋boss拿着笔敲敲桌子,“我忙着呢。你赶紧回去抓紧时间学习。”   等程知恩走出办公室,宋boss一声叹息。这程豆豆家后院的火太大了,他这个老师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程知恩晚上回宿舍,宿舍门口摆着水果和牛奶。他对着天花板翻个白眼,哀叹一声,“没完是不是?”   马总问:“谁啊,谁送的啊?”   梁远挠挠头,开了门,他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程知恩开口说:“一个追求我的人送的,你们分了吃吧。我不吃。”   “还有这好事?”马总兴高采烈的拎着东西进屋。   连着三天每天晚上都是变着花样的水果和零食,第四天晚上,宿舍门口,林砚清拎着一兜水果和一个大盒子站在门口。   马总看着这个身穿风衣的优雅男人,手里拎着的包扑通一下掉在地上,转头对着程知恩,“我草,这是追求你的人?”   程知恩无奈地抹一把脸。   林砚清走过来,“豆豆,我给你送一些补钙补营养的,怕你不看说明,特意嘱咐一下。”   梁远拉着马总绕过去,赶紧开门。让人进门。   马总小声地问:“这人是谁啊?”   梁远看人进门,比个口型,“他爸爸。”   马总瞬间懂了。轻手轻脚拉着梁远跑出宿舍,把空间留给父子两。   程知恩叹口气,“你没工作吗?能不能别来烦我了。”   林砚清也不恼怒,笑着说,“我给你说一下这几个药的吃法,马上就走。”说着打开盒子,“这个是补钙的,每天一粒。这个补脑的,也可以辅助补钙,早晚各1粒。”说完,抬手摸摸程知恩的脑袋。   程知恩侧头躲开,瞪着林砚清。   林砚清笑笑,“好了,我走了,你早点休息。改天再来看你。”   程知恩在后面说一句,“想要儿子你自己再去生一个啊,非得赖上我啊?”后面又小声嘟囔,“我怎么这么倒霉。”   林砚清出门,看到隔壁宿舍门口站着的梁远,“小远,有时间和我聊聊吗?”   梁远点点头,跟着林砚清下楼。   林砚清让开位置,让两个学生上楼,等着梁远跟上来,才开口,“我和你姑姑,你们宋老师都聊过了,我特别感谢这些年你对豆豆的帮助。”   “我一直把他当弟弟。”梁远换成普通话说:“是我应该做的。”   “很不容易的,还是要感谢你。”林砚清说着,声音低了一些,“这些年我一直有想办法寻找他妈妈,我也不知道当年的一个错误,造成了这么大无法挽回的错,所以我特别想补偿豆豆。”林砚清可能觉得和一个晚辈说说这些有些不好,又换个语气,“我是北京的户口,如果豆豆到北京读书,参加高考,按他的成绩应该能考上很好的大学,你觉得呢?”   梁远想了想,看看路边昏黄的路灯,“那得在他愿意学习的情况下。如果他心情不好,注意力不集中,还不如就在这里参加高考。”   林砚清叹口气,呼出的气在路灯光晕里变成白气,“我到现在就这一个孩子,可能是我有点心急了。小远你说得有道理。”   一阵风吹过来,有些凉意,梁远看着林砚清失落的脸,“我和我姑姑也聊过这件事,知道一些。如果豆豆心情好,自己同意去北京,对他是一件好事。”   林砚清摇摇头,“我看得出来,豆豆这孩子很聪明,很有主见,这个心结难打开了。”   梁远跟着林砚清走几步,路过操场,看着里面跑步的人,“林叔叔,你知道吗,豆豆有一张北京地图,他在地图上标注过,去北京的话,会去哪里玩。他还是向往大城市的。而且,他之前也一直想去北京上大学。”   林砚清眼睛亮起来,“你能帮叔叔劝劝他吗?”   梁远看着林砚清,“那我得知道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然无从下手。”他需要知道对面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判断。他不想程知恩再次受到伤害。   林砚清低头又抬起头,长出口气,下定决心一样说:“我当年还在医院当医生的时候,一时冲动和医院的护士发生了一些事情。后来,我清醒之后,就拒绝和那个护士来往。但这个护士去找了豆豆的妈妈,说她怀孕了。豆豆的妈妈就在后来某天失踪了。我找了很久,报警后也找了很久,一直杳无音讯。再后来,我为了和那个护士彻底断绝联系,我从医院辞职。到现在十几年,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还能找到豆豆的妈妈。没有再结过婚。”林砚清说完转头看着操场里面,空气中安静下来,只有篮球场学生们的打闹声。   过了一会儿,林砚清才转头回来说:“你年纪小,可能还体会不到一些事情。但我非常珍视这个儿子,希望你能帮帮我。”   梁远点头,“我回去仔细想想。”他没有想好,怎么让程知恩做出这个利益最大化的选择,而且还是快乐的做出选择。梁远不想让这个小太阳熄火。   梁远目送林砚清走出学校。   梁远和林砚清聊天的时候,宿舍里,马总熟门熟路的拿出水果,准备去洗水果。在袋子里拿出苹果,惊讶地叫一声:“这里有两个信封!”   程知恩接过信封,其中一个装着一些现金和一张银行卡。另一个是一封信。   程知恩把两个东西,往桌子上一扔,自己上床睡觉去了。   梁远回到宿舍,把两个信封摆在了程知恩枕头边。   程知恩睡到半夜,清醒的睡不着,转头看见枕头旁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扭亮手电筒发现是信,他拿被子罩住自己,撕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张年轻女生的照片。程知恩抚摸着照片看了良久,才打开信。   早自习的时候,程知恩低声对梁远说,“那个姓林的说他还喜欢着我妈。”   梁远问:“怎么证明?”   “他说他还没再婚。”   “那应该是真的。”   程知恩低头看会儿书,又扭头说:“那我应该原谅他吗?”   “那你看他对你好不好吧。”   “算了,学习吧。”程知恩又盯着英语书,单词页一节课都没翻过一页。   到了晚上,程知恩和梁远去水房打水回来,程知恩郁闷的叹口气,“小远哥,你说我怎么办啊?”   梁远看看旁边没人,“其实他对你挺好的,他也给你爸妈了一笔钱。这样以后日子也不会那么难了。你可以考虑考虑认他。按你这个成绩如果你能到北京参加高考,可以考上好大学的,没准可以冲刺到清华。咱俩到时候做同学。”   这个诱惑足够大,谁不想去北京读书呢。程知恩愣一下,又摇摇头,“不行,他害得我妈太惨了。再说了,我自己去北京念书?再遇到个后妈,再来个孩子,我天天和他们家去演宫斗戏啊?想都别想。”   梁远说:“如果我被清华提前特招了,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北京。你是去为自己考试,不是去认他。”   程知恩抬头看看梁远,又闭上眼睛:“我再想想。” 61、第 61 章   就在程知恩纠结的日子里,林家人和程家父母,在与宋班主任沟通过后,达成了一致,这件事不能拖延,越拖延越影响孩子情绪,得尽早把心结打开。   到了周日,不用上早自习,程知恩被手机短信吵醒。他打开手机看看,“靠,谁给我手机充了两百块钱?!”程知恩手机停机几天了,他懒得缴费,反正有梁远的手机能联系就行了。没想到有人主动帮忙充钱了,说完程知恩想到了“嫌疑人”。还能有谁,林砚清呗。   程知恩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挠挠梁远的头顶,低声说:“烦死了,小远哥,姓林的又给我钱了。我该怎么办啊?”   马总在床上躺着,憋不住,坐起来:“豆豆啊,别嫌哥哥乱讲话,别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这钱的事,他给你钱你就拿着花,当爹的给儿子花钱,天经地义,没什么可烦心的。”程知恩的事情,学校里和程知恩走得近的都知道的七七八八,尤其是林砚清来了学校几次,让同学看见了,关于以前程知恩的谣言,也就转了风向,看程知恩的眼神从罪犯后代变成了名门之后。   猴子在床上坐起来,看一眼马总,“马总说的有道理。他要是给你什么好处,你就接着,咱们想出人头地不容易,有机会别浪费了。不是偷的又不是抢的,没什么丢人的。”   面对着宿舍里以大哥哥自居的几个人,程知恩懒得说话,爬下床去厕所。回来手机正在响,接通了,是爸爸来的电话,说是今天要一起吃饭,一会儿过来接他们。果然有人充值不是好事。   程知恩嘟囔着,“吃什么饭?鸿门宴吧?”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洗漱完,拉着梁远出了门。   门卫那里已经有了宋boss留的请假条,程建国和梁春花正开着小面包等着。   程知恩上车才发现两个人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新衣服。程知恩皱着眉问:“怎么穿这么好,你们打算结二次婚,邀请我两见证啊?”   梁春花转身抬手想给程知恩来一下,发现够不着,才骂一句,“小兔崽子,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操心。”   “又是去干嘛?”程知恩有点不耐烦。   程建国开着车说:“你那边的爷爷奶奶来了,岁数大了,你怎么也得去看一眼。”   “那我看一眼转身就走,你们别拦着啊。”程知恩赌气说。   梁春花皱眉批评:“见了长辈得有礼貌,不然人家以为我们不会教育孩子呢。”   程知恩皱着眉看着窗外,“不知道还以为你们要把我送出去呢。”   “说什么呢!”程建国提高点声音,“不送。你以后上大学了工作了,都得年年回来过年!知道不!”   “哼。”程知恩轻哼一声,转头看着窗外。   到了吃饭的地方,程知恩才发现是上次赵坤爸妈请吃饭的地方。也不知道林砚清是怎么说通店家大早晨就开门接待客人的。估计全县城就这么一个好地方。   进了饭店门,程知恩有点紧张。他碰碰梁远。   梁远伸手握握程知恩手腕,用坚定的眼神望着程知恩点点头。   程知恩抽抽鼻子,跟着服务员的引导,推门进了包房。包房的沙发上站起来三个人,林砚清大家认识,另外就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都戴着眼镜,有着文人清雅的气质。   林砚清给大家互相介绍。“爸妈,这就是豆豆的爸妈。”   又对着程家夫妻说:“程大哥,梁大姐,这是我爸妈。”   程建国应付场面倒是得心应手,“林老先生、林老夫人,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坐都坐!”林老爷子站着招呼大家坐,眼睛却盯着程知恩打量。林老太太已经开始拿着手帕擦眼泪,对着程知恩招手,“孩子,来坐旁边来。”   程知恩看看梁远,又看看爸妈。没挪地方。   梁春花对着程知恩,“小远,豆豆,叫人啊!”   梁远先开口,“爷爷,奶奶你们好。”   老爷子和老太太笑着点头,期盼的目光却看向程知恩。   程知恩心一横,脸上挂着微笑,学梁远:“爷爷奶奶,你们好。”   一句话出口,老太太的眼泪更止不住,老爷子也红了眼圈。   林砚清扶着老太太坐下。老爷子又招呼大家落座,见老太太只顾着擦眼泪,便拍拍老太太的肩膀。老太太抹抹眼泪,对梁春花说,“你妈妈身体挺好的?”   “挺好的。”梁春花略微有些拘束。   “这次来得太突然,我们先聊聊天,下午有时间的话,我们专程去探望你妈妈。”老太太客套话说的一级溜。程知恩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看看几个大人们寒暄。   梁春花略微放松些,“您太客气了,之前听林兄弟说你们的岁数,今天这一见,哪里像,不知道还以为才六十出头。这身体一看就硬朗着。”   林老爷子叹口气,“也是老了,一把年纪,还能见到孙子,也知足了。这些年多亏你们啊,我和老婆子,是真心要感谢你们。”林老爷子说着要站起来鞠躬。   梁春花和程建国赶紧站起扶住,“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子,这可使不得。”   林老爷子被扶着坐下,微微欠身,又叹口气:“我这都快走不动了,还得为这个不孝顺的儿子奔波。”林老爷子话锋一转,看向程知恩,“小豆豆,听你说学习还不错?”   “还行。”程知恩回答得不痛不痒。   老太太打量程知恩一下,“这孩子,太瘦了,多吃点。”   林老爷子拍拍自己的腿,指指林砚清,对着程知恩说:“你不认他,是对的。是个有情义的孩子。”   程知恩也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说,他瞪大些眼睛看着。   林老爷子继续说:“当年,我关起门抽了他数不清的耳光,我绝对不允许杂七杂八的女人登门。”   林砚清略略低头,这老爷子太不给自己留面子了。   林老爷子对着程知恩招招手,“豆豆,我们不认他,你认爷爷就行。”   程知恩低头没有说话。   在座的人沉默了片刻。程建国拉着梁春花站起来,示意一下梁远,对着老爷子说:“林老,我们第一次来这边,出去转转。”说着又对程知恩说:“好好说话,别任性,我一会儿就回来。”   程知恩回头看着三个人开门出去,又转回头,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头。   林老太太坐过来,搂搂程知恩,“可怜的孩子。”   林老爷子也坐过来,摸摸程知恩的脸,又摸摸程知恩的手,“和你妈妈当年一样,又乖巧又好强。以后去祭奠你妈妈,替我给你妈妈道个歉,是我林家,对不起你们母子。”   程知恩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流出泪来。他努力瞪大眼睛又挤一下,把眼泪挤回去。   林老爷子摸着程知恩的手说,“爷爷不强求你,只要你开开心心的,爷爷就开心。”说着又起身在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程知恩面前。“这里面,是我和你奶奶的遗嘱。我们来之前,已经做了公证,我们老两口的东西,以后都留给你。这一份文件就留在你这里。”   林砚清有点惊讶,林老爷子对着他摆摆手。   林老爷子继续对程知恩说,“爷爷奶奶都老了,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孙子流落在外。想想这夜夜都睡不着,心里痛得狠。我们没几年好活了,就指望着你以后能顺利开心。你还有不到一年高考,你看,能不能让爷爷把你的户口转到北京去,到时候你在北京参加高考,也好考个好些的大学。”   程知恩抬头,“我不想去,我就想在这里。”   林老爷子拍拍程知恩的手,“乖,不是让你去北京读书,你想在这边读也行,就是考试那几天,去北京考。到时候,我请两个老师过来,帮你补习,了解一下北京的教学知识。”   程知恩沉默了,他抬起头,说:“我心里有个迈不过去的槛。当年,我亲生的妈妈,为了救我,故意跑出去引走歹徒,然后就遇害了。我妈妈躺在冬天的地上血泊里的时候,他正在和别的女人甜蜜蜜。我想到这个,我好像看见我的妈妈绝望地躺在地上,我办不到。”说到最后,程知恩有些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其实,他哭的原因也不止这个,他心底里是期待程建国和梁春花不把自己推出去的。他更宁愿爸妈能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见林家人。现在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像没了根的草。   林老太太搂着程知恩,轻拍他的后背,“我可怜的孙。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程知恩快速摸掉了泪水,脸上挂上了微笑。   林砚清轻轻拍程知恩的肩膀,“爸妈,你们别逼孩子,给他些时间。虽然高考时间紧,豆豆也知道这是人生大事,他会自己思考的。”林砚清说着,绕到沙发前面,单腿跪下来和程知恩保持视线基本平齐,“豆豆,爸爸当年是错了,我不为自己辩解。但当年的冲动也确实是因为那段时间和你妈妈感情出了问题。大人世界的感情很复杂,事情我在给你的信里做了解释。我现在越来越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我现在只希望以后能照顾好你,让你妈妈在天堂少一分担心。还是那句话,我不奢求你的谅解,但我也希望你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下,好吗?”   程知恩点点头。   林砚清抬手摸摸程知恩的头。这次,程知恩没有躲开。   林砚清出门找到在大厅坐着喝茶的三个人,邀请大家进屋,一起吃午饭。   林老爷子邀请程建国坐自己左手侧,梁春花和梁远挨着程建国按顺序坐了下去。   林老太太高兴地拉着程知恩的手,非要让程知恩坐在自己旁边。又抬手指着林砚清嫌弃地说,“你坐那边去,别挨着我们。”   林老爷子招呼大家吃菜,又和程建国碰了一小杯白酒,对着程建国说:“关于孩子去北京高考的事,砚清和你们商量过,我很感谢你们的态度。现在再提,也不是为了逼着你们表态。主要是豆豆有心结。我觉得高考时间也不算太远了。转户口的操作也需要时间。所以看看你们能不能再帮着劝劝,不行我就请北京的老师过来,给孩子补补课,这北京的课程和这里的课程,稍微有些差别。”   程建国和梁春花互相对视一眼,程建国开口,“林老,这也是为了孩子好,我们之前就同意。你刚才说请老师过来,我觉得这事还是不一定靠谱。不如,尽快就让豆豆转到北京去读书。”说着转头对程知恩说,“到北京读书多好啊,怎么就不听话呢?”   程知恩摇头,“我不去!”   梁远轻咳一声看着程知恩,程知恩瞪了梁远一眼。   梁远放下筷子,他知道程知恩为什么不去,他准备下一剂猛药,“爷爷,我11月会参加全国数学奥数竞赛,如果不出意外,我会被清华或者北大特招。到时候一旦出结果,我可以陪豆豆到北京读书,因为我不用参加高考。”   林老爷子只知道程知恩和梁远感情很好,所以才把梁远一起叫来吃饭,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他眼睛里焕发出光彩,“好孩子啊,如果你被特招入学,我把你的学费都包了,你要不要来北大?”   林老太太听着拍拍林老爷子胳膊,“北大哪有清华理科好,孩子,来清华。”   程知恩听这话很好奇,转头看向老太太。林砚清笑着给程知恩解释,“你奶奶以前是清华生物医学的教授。”说着他殷切地看着程知恩,“可以去北京高考吗?”   程知恩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屋子人早就商量好了,这是想好了各种可能等着自己最后决定,   程知恩看看程建国和梁春花,程建国对他点点头。   程知恩又看看梁远,梁远对他点点头。   程知恩开口:“梁远去我就去。”   林老爷子高兴得抚胸,“太好了,到时候一个北大,一个清华。”   林老太太推推老爷子的胳膊,“想得美,都得上清华。”   众人看着两位老人打趣,不由地笑出来。程知恩挠挠头,这次没有笑出来。他想:清华?我考得上才见了狗。 62、第 62 章   11月,天气已经很冷了,灰蒙蒙的天空里甚至有几丝雪片落下来。程知恩和马总小跑着回到宿舍,顾不上拍落衣服的雪,他就开始拨打梁远的电话。梁远已经成功在竞赛里获得了奖,但好像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进入参加国际比赛的队伍。今天就是梁远能否被特招的特殊日子。   梁远刚从一间办公室里出来,满脸笑意,对着送行的老师表示感谢之后,就沿着走廊向外走,又在大厅里和一个同学点点头。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接通电话,“喂,等不及了?”   “怎么样啊?有结果了吗?”电话里的程知恩焦急地问。   梁远笑着,但语气却沉重下来,“结果不太好,怎么办,豆豆!”   程知恩立刻直起身体,“没事!不怕啊,小远哥,你回来,我陪你好好学,明年高考你肯定能考进去!”   梁远听着程知恩充满战斗意志的声音,嘿嘿笑几声,“骗你的,我已经和清华招生的老师签过字,拿到通知书了。”   “靠!”程知恩高兴得蹦起来,“梁远你还学会骗人了!”随后又是一串清脆的哈哈大笑声。   梁远听着程知恩的笑声,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我明天就回去了。”   “好好好,你快回来吧,我想死你了。”程知恩大声说着,“不说了,我等不及要去报喜了!”   程知恩挂断电话,原地发愣几秒钟,对着马总说:“远哥被清华录取了。”   “哪个系?”马总问。   程知恩有点茫然,“忘了问。”说着又慌忙打通电话,“小远哥,是哪个系?”   “计算机科学。”   “好好好!我挂了啊。”   梁远笑着摇摇头,迈步去吃饭。   程知恩对着马总说:“计算机科学。”   “牛B”   两个人激动得抱抱,好像是他们自己被录取了。   程知恩又拨通了宋boss电话,又拨通了程建国的电话……   一通电话打完,程知恩自己又有些失落,梁远成功了,自己要离开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同学老师了。看着高兴的马总和猴子,程知恩有些难以开口。   梁远回到学校。学校大门口已经挂着红色大横幅:热烈庆祝我校高三学生梁远被清华特招录取。   程知恩在上课,梁远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生物老师停下讲课,欢迎梁远回来。教室里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梁远回到座位,程知恩高兴的戳他胳膊,“我见到活的清华学生了。”   梁远被逗笑,“听你的课吧。生物也很重要。”   过一会儿,程知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没有入选去参加国际比赛?按理说你成绩是够格的啊。”   梁远笑笑,“比我优秀的人还有很多呢。”   程知恩皱着眉点点头,“别跟我耍心眼,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梁远摇摇头。   程知恩听一会课,“不对,梁远,如果你是落选,你会很沮丧。你看你现在像沮丧的样子吗?”   梁远扶着脑门,“虽然没有参加国际比赛,但我被清华录取了,我一定要沮丧吗?”   程知恩想想也有道理,但还是在桌子底下指指梁远,“我这个人,最烦别人为了我牺牲自己。你最好别这么干。”   梁远点点头,“听课吧。”他心里暗念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程知恩,自己为了回来和他一起去北京学习,放弃了参加国际比赛的机会。   梁远回来的第三天,学校在实验楼的阶梯教室举办了颁奖会,两个快班的学生塞满了教室。县领导出席,为梁远颁发的奖学金。热热闹闹的庆祝搞了起来,程知恩的心情却逐渐低落下去。因为随着时间推进,他去北京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颁奖完毕,程知恩没有等梁远,低着头往外走。有人拍自己肩膀,他回头看看发现是宋boss。“宋boss,有事啊?”   “我看你这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梁远被特招的高兴劲。”宋boss带着程知恩往楼下走。   程知恩一时词穷。   两个人迈步出实验楼,走到人少的地方,宋boss说,“是不是因为快要去北京了,舍不得?”   程知恩挠挠头,“你果然知道啊。”   “我自己课代表的动向,我还能不知道啊。”   “宋boss,以后我可能当不了你的课代表了。”程知恩一句话说出口,眼泪就流了一道出来。   宋boss笑笑,拍拍程知恩的肩膀,“把你的猫尿收回去,天底下无不散的宴席。本来再有半年,你也就毕业了。你还能一辈子上高中啊。你不烦,整天看你这张脸,我还烦呢。”   程知恩抹抹脸,笑一下。   宋boss背着手,抬抬脸,“等拍班级合照的时候,你要是回不来,我就给你留个空位置,到时候把你P上去。”   程知恩被逗得破涕为笑,“宋boss,可真有你的。”   梁远从后面追过来,手里还拿着红包和荣誉证书。   宋boss打量下梁远,“接下来你陪他去北京?”   梁远点点头,“不过我会回来参加高考的。”   宋boss吃惊地问,“你还参加高考?”   “不是说拿到省状元和市状元还有奖学金吗?”   宋boss被逗得笑着扶额,指指梁远,又指指程知恩,“你俩,一对钱串子。”   程知恩去北京的事情,他没有大肆宣扬,只是私下告诉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几个同学在小食堂好好吃了一顿饭,约好高考后再见。第二天和宋boss辞行后,趁着下课的时候,程知恩在讲台上和大家说了一声再见,就背着包,和梁远一起离开了学校。   程知恩转身的时候,掉了眼泪。班级里,马总站起来看着程知恩走出教室。程知恩不让人送,他站在桌子后面,低头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赵坤把攥在手里的信塞回了桌斗里,他知道可能这辈子和程知恩都不会有交集了。少年们,开始体会到了离别的伤感。   两个人把行李放好,站在路边等车来接,程知恩情绪仍然有些低落,低着头踩地上的一片枯黄树叶。树叶很脆,很快就踩的细碎,被风一吹,散开在地上,消散不见。   梁远呼出口白气,拽拽程知恩的外套领子,把拉链拉到顶,“有我呢,你到哪儿,我都陪着你。”他其实有点替程知恩开心,换到更好的环境,他会有个更好的未来。   “我知道。”程知恩垂着头,闷闷的说,“没事儿,我就一会儿,过去就好。”   梁远拍拍程知恩的肩膀,他其实有些佩服这个情绪通达的人。该哭的时候不忍着,该笑的时候不克制,成熟中仍保留纯真,过分的迷人。梁远又轻轻叹口气,最近,程知恩确实不好过。   *   程知恩在第二天中午出发去北京。林老爷子特意让林砚清开了商务车,到尚礼镇再次探望梁老太太,顺便把程家一家人带到北京游玩几天。这样尽量避免从人家手里夺走孩子的感觉。   梁春花自然是不放心两个孩子自己到北京的,她欣然同意,小饭馆暂时歇业两天。全家人到北京住了两天,明天准备返回尚礼镇,林家人特意请程家人在家里吃饭。也是程知恩正式踏入林家的门。   饭桌旁,程知恩放下筷子,往梁春花身边凑凑,“妈,要不让我爸先回去,你和嘉嘉再住几天。”这几天他经历的离别太多了,实在是有点难受。这两天陪着爸妈去故宫,也没有多高兴。   梁春花看着程知恩悲伤的脸,拍拍他的手,“你在这抓紧时间学习,也有小远陪着你呢。再说,你也大了,早晚得离开家自己打拼,别像个小孩子似的。你爷爷奶奶这里多好。听话。”   程知嘉已经知道他哥哥会很长时间不回家,也一脸不高兴,拿着筷子戳着盘子里的饭。   程建国拍程知嘉的胳膊一下,“好好吃饭。”   程知嘉噘着嘴,“谁让你把我哥送人了!”他年纪虽小,但也看出来一点,哥哥在这个楼房里有自己的房间。一定是爸爸把哥哥送人了,他越想越生气。   “胡说什么呢。”梁春花给程知嘉碗里夹菜,“吃饭,不许说话。”   林砚清看着这几个人的互动,心里五味杂陈。自己的儿子和对面才是一家人,而自己也只是个外人。但他又觉得这样也好,好孩子,是个有情义的人。谁让自己当年做糊涂事呢。他心思杂乱的低头喝酒。   林老爷子端着杯子笑着说:“豆豆,很快就过年了,过年的时候就回去了。年轻人嘛,高兴点。建国,我和你保证,豆豆不改姓。他也是你儿子。孩子只是多了一家亲戚。”   程建国也端起杯子,“林老,这事以后再说。”他觉得林家人做到这一步,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两个人碰杯喝一口。   程知恩闷头没说话。他原本想,就是出来读书。但当汽车离小饭馆越来越远,当他跨进这个陌生的二层小楼,他才发现,原来那个家,再也回不去了。他是一棵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没有根的草。   一顿饭结束,程建国带着老婆孩子去酒店,明天一早会有人送他们回尚礼镇。迈步走出院门的时候,程知恩在后面带着哭腔喊一句,“爸,妈。”程建国立刻红了眼睛,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他知道,等他迈出这扇门,孩子也就不再单单属于自己了。   梁春花已经哭出了声,她捂着脸,抹掉眼泪,转回身和程知恩抱了抱,哽咽着嘱咐一句:“好好的。”   程知恩想找程建国,程建国担心场面太难看,没回头,拉着程知嘉径直上了车。程知恩看着妈妈上车,车红红的刹车尾灯熄灭,车开出去。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用袖子也擦不干净。   梁远今天话很少,他静静看着这一切。看着姑姑、姑父上车走远,看着程知恩想迈出脚步追车,看着林砚清想过来拉程知恩。梁远伸手拉住程知恩,“好了,回屋!”他拽着程知恩回了楼上房间,关上房门。   程知恩搂着梁远,放声痛哭。   梁远也莫名伤感,在他记忆里,程知恩很少这样哭过。他搂着程知恩,轻抚后背:“有我陪着你呢。”   程知恩抓得梁远更紧了些,“我没家了啊小远哥。”   言语像滚烫的火,烧灼人的心。梁远仰头望着天花板,险些落下泪来,不由地暗骂:“去你妈的老天!”自从长大,他从来没见程知恩这样哭过。也许,每个人都要经历各种痛苦,才能长大。无论是你乐观还是悲观,这些痛苦都会像天上的雨,迟早砸到人的身上。   痛苦像刀,反复在人的心头打磨。即便程知恩的心像石头一样坚硬,磨钝了的刀子更让人疼痛,何况有时候,未经磨砺的少年心只是假装坚强。   林砚清在门外听见了程知恩的哭声。他在门外徘徊良久,没有勇气打开门。长叹一声,转身下楼。   林老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看见儿子低头下来,说一句,“孩子哭肯定是要哭的,有情义的孩子是好孩子。哭一场,就过去了。是你儿子,你把他心捂热乎了,就跑不掉。”一句话解开了林砚清的心结。   林砚清点点头,坐下来。   老爷子又来一句,“这是你犯的错,你的罪,让我们和孩子跟着你一起受罪。活该你难受。”   “少说两句吧。”梁老太太亲自泡了一壶花茶,倒两杯茶,轻轻啜一口,“这程家人,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家。尤其是程建国,是个有担当的人。他们把孩子教得很好。这个梁远也是个好孩子,对豆豆尤其得好。也幸亏有这个孩子。他爸又是因为查这个案子牺牲了,家里不能亏待了他们。”   林老爷子点头。   林老太太用托盘装几个点心和水果,嘱咐林砚清,“一会儿你给孩子们端点吃的和喝的,我看豆豆今天就没怎么吃饭。”   林砚清又点点头。   在楼上,程知恩哭累了,被梁远拖进洗手间,简单洗漱一下,回到了床上,又躺着掉眼泪。可能是情绪激动累到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梁远看着呼呼大睡的程知恩,无奈地笑,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没心没肺还是神经细腻,看样子这两个类型就这么奇葩的融合到了这个人身上。   梁远正在胡思乱想,门被轻轻敲响。梁远起身打开门,发现是林砚清,低声说一句,“林叔叔,豆豆睡着了。”   林砚清把托盘放到桌子上,轻轻说,“让他睡吧,你可以住隔壁客房。那是专门为你收出来的房间。”   “谢谢林叔。”梁远笑着跟着林砚清出来,轻轻关上了程知恩的门。   林砚清拍拍梁远的肩膀,“小远,叔叔要好好感谢你,你在这里千万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这间就是你的卧室。”林砚清说着,把梁远带进客房,“洗漱的用品都帮你准备了,缺什么就和保姆说,你早点休息。”   梁远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自己的独立卧室,等林砚清出门,他好奇地在屋子里转一圈,已经在程知恩的房间洗漱过,于是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程知恩睡到半夜,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想起来是在北京爷爷家之后,又想起梁远应该在身边,摸了几下没发现人,一下子彻底吓醒。他打开灯出门找人,小声喊一声,“小远哥。”   梁远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见程知恩喊自己,他强撑着爬起来,打开门,看见程知恩像个委屈的小狗一样站在门口,“这呢。”   程知恩委屈地说,“你怎么不和我一起睡啊。”说着放松下来,揉揉眼睛,爬上了梁远的床。梁远睡意朦胧,懒得说什么,躺到床上睡了。   两个互相支撑,相依为命的少年,又睡到了一个床上。   林砚清睡到半夜,想起自己多了一个儿子,欣喜地下床去看看程知恩。到了房间,发现房间门开着,床上没人,惊了一身冷汗。跑到楼下发现反锁的房门并没有打开,想起什么,到了梁远房间,悄悄推开门看一眼。无奈地笑一声。梁远贴着床边躺得端端正正,自己儿子挤着人睡得横七竖八。   楼下休息的老两口听见动静,也出来查看。看到这一幕也是笑着摇头。互道一句晚安,才结束这折腾得一晚,回去继续睡觉。 63、第 63 章   程知恩和梁远的生物钟很准时,两个人六点准时醒来。程知恩伸个懒腰,鼻子有点闷闷的说:“要不要起床?”今天要到学校报道,有个面试,但似乎不用这么早。   梁远抓抓程知恩乱蓬蓬的头发,“起来吧,别给人留个懒惰的坏印象。”   程知恩点头,起床洗漱。   梁远站起来,拉开窗帘看看窗外,前面小院里有颗光秃秃的树,抬头是北京灰蒙蒙的天,远远的一角有着一丝蔚蓝。云彩被撕扯程细长的一条,看着就觉得冷,这里比老家冷多了。如果不是因为程知恩,他才不想来这个陌生的地方。与陌生人打交道,浑身不自在。   程知恩从卫生间出来,打个哈欠,“小远哥,你有没有觉得不自在啊?”   “还好。”梁远摇摇头。   “拉倒吧,”程知恩撇嘴笑笑,“谁喜欢当客人啊。”   “就你事多。”梁远绕过程知恩去洗手间洗漱。   程知恩下楼的时候,老爷子在客厅宽敞的娱乐区打太极,老太太拎着水壶给她那几颗宝贵的花浇水。程知恩在楼梯上调整一个表情,才继续迈步下楼。   两位老人听见楼梯上有动静,转头看见程知恩正打着哈欠下楼。   “豆豆,怎么起床这么早?”老太太问。   “奶奶,小远哥怕我给你们留下懒惰的印象。”程知恩把问题推给了梁远。   后面跟着下楼的梁远,抿抿嘴,没说话。他心里倒是想一脚把程知恩踹下楼。   老爷子被逗得笑出声,“在自己家还拘谨?赶紧回去睡回笼觉。正是睡觉长个子的时候。”   程知恩摇摇头,“睡不着了,我们上学不到六点就起床了,习惯了。”说着探头往厨房看看。   林老太太说,“你刘姨去买早点了。今天给你尝尝北京的煎饼和豆腐脑。”   “那太好了,豆腐脑我吃过,煎饼果子还真没吃过。”程知恩提到吃的就摩拳擦掌。   林老太太指指餐桌上两个瓷杯子,“早晨起来要喝水,那是你们的杯子。”   程知恩走过去,看看两个杯子模样一样,印的字却不一样。一个印着微明,另一个印着敬亭。程知恩把敬亭的杯子推给梁远,自己端着另一个杯子咕嘟咕嘟喝几大口。   “大口喝,小口咽。”林奶奶嘱咐着。   程知恩喝完水,放下杯子。   林奶奶又嘱咐着,“自己的杯子自己记住了。”   程知恩有点担忧自己未来的日子,老太太比自己老妈唠叨多了,什么都管。   林老爷子走过来,“看看他们怎么选的杯子。”   程知恩指指自己的,“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这个留给我。我其实更喜欢后面的那句千里不留行。”又指指梁远手里的,“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这个留给他,远哥性格特别适合这个,他和山对着坐一天都不觉得闷。”   林老爷子满意地点头,“你懂的还挺多,什么时候背会这些诗的?”   程知恩跟着老爷子往客厅走,“我们班主任特别喜欢古诗,他选了我当课代表,为了拍他马屁,我特意背诵了唐诗宋词三百首。结果他想对别的老师炫耀的时候,就让我背两句。后来就越背越多。”   林老爷子哈哈大笑,“你还真是个开心果。那你喜欢谁的诗?”   “苏轼。”程知恩回答得干脆。   “哦?”林老爷子见起了话题,又多了考校的心思,“为什么,李白和杜甫也不错啊?”   程知恩坐在桌子后面,“诗仙和诗圣的诗确实都很好。但是杜甫太过沉重悲怆,李白虽然飘逸但是过于狂放,又带着落寞不甘。苏轼就和我口味了,灵气十足,乐观豁达里带着一丝慵懒。”   “你小子该学文科,来北大学中文、学历史,怎么学了理科啊。”林老爷子有点遗憾地摸摸桌上的棋盘。   “理科好赚钱啊。”程知恩又搬出了他的大道理。   林老爷子果然被噎了回去。   林奶奶高兴了,“对,豆豆说得有道理。理科是最容易学以致用的学科。学得好。”   “你常有理,我不和你辩。”林老爷子对着老太太说一句,捏一颗棋子,“会下围棋吗?”   程知恩摇摇头,“我会下五子棋。”   “我教你。”林老爷子捏一颗黑子。   程知恩叫梁远一声,“小远哥,一起啊。”说着转头对老爷子说,“爷爷,我可笨啊,学得慢,你不许骂人。”   “不骂人不骂人。”老爷子连忙答应着,宝贝孙子哪里舍得骂。   林砚清从楼上下来,“你们怎么这么早。面试还早着呢。”   刚答应不骂人地林老爷子皱眉说一句,“你以为别人和你一样懒?”   程知恩恰巧的端着杯子,安静的喝水,看着林砚清在面前走过。众所周知,喝水的时候,是不方便说话的。   *   程知恩和梁远就读的学校,是林老特意托学生找的一所私立重点学校。这个学生也正好是学校的领导之一。刚听到林老给小孙子找学校的时候,这位刘主任大大惊讶了一下,这林老什么时候冒出个孙子来。见到人之后更是惊讶,看长相,确实是亲孙子,带着几分像呢。等面试里做完笔试题,刘主任更是震惊,两个学生成绩都不错,尤其是叫梁远的,已经比得过学校里的重点学生了。但当他知道梁远已经被清华特招,这次来只是来陪太子读书,刘主任彻底无语了。   他拉着林砚清走到办公室外,“砚清,这梁远是谁家的孩子,能不能和家长商量下,也到学校参加高考。”   林砚清摇摇头,“我一个姐姐家的孩子,户口不在北京,你就别想了。他能来,只是看着家里的面子,来帮我儿子尽快熟悉北京高考知识点的。”   刘主任对着林砚清表示一个佩服的手势,无语的回来办公室,帮着给两个学生安排了班级。   班主任老师是位女性,姓陆。陆老师给刘主任面子,见两个学生成绩都挺好,自然对两个人照顾有佳。   程知恩和梁远在班级里自我介绍之后,就尽快进入了学习状态。程知恩发挥了厚脸皮的最高优势,每天拉着梁远找不同的老师几次,尽快摸清了各科不同的知识重点。   林砚清见儿子用功,特意帮程知恩报了各个科目的一对一辅导。两个人白天上课,晚上就到辅导机构,找老师二对一辅导。梁远兼任半个辅导老师,他的任务就是尽快分析吸收北京课程的不同点,再用程知恩熟悉的方式,讲给程知恩。辅导老师惊讶于梁远超高的智商,了解情况后,对着程知恩感叹,从来没见这么幸福的学生,带着随身老师上学。   在学校,两个人真正做到了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班级里同学对这两个高三了才转来读书的人,一开始还抱着好奇,但看这两个人一副闷头读书的样子,也就都适当保持了距离。毕竟到了高三,除去少数学生,多数学生已经收起心思,进入了紧张的备考生涯。   程知恩虽然性子活泛,喜欢和同学们说说笑笑,但他实在是无暇他顾,每天早晨不到6点起床早读,在英语听力中塞几口早饭,就坐车去学校。下午放学直接去辅导班,到晚上9点半才下课。回到家还要写作业,12点才能关灯睡觉。休息时间如果能多少5分钟,程知恩都会迅速合眼睡觉。   等梁远帮着程知恩重新梳理出每门功课的系统框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再过些日子,就要到元旦了。这一个月程知恩连班级里同学都没认全。下课铃响,难得不上辅导课的晚上,程知恩收完书包,跟着人流走出教室门,来到校门口的路边。找到林砚清的车,拉开车门。推着梁远先上车,自己又挤了上去。   林砚清转头对着两个人,用英语说了句Good evening。   程知恩对着车顶棚翻个白眼,没说话。程知恩和梁远的英语语感不太好,这里的英文课老师是全程英文上课,差点逼死程知恩。为了帮助两个孩子,林老太太和林砚清在家里开始全英文对话,营造英文环境,拉着程知恩和梁远训练口语语感。现在在车上也是如此了。   林砚清见人没说话,换了中文,“放学了?你奶奶在家炖了鸡,等你们回到家就能吃上鸡汤面。”   梁远对着前面笑笑,“林叔,每天做夜宵会不会太辛苦?”   “没事,老人们就当运动了。”林砚清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向主道,“你们以前夜宵吃什么?”   “弄些零食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没有营养的。你们现在正长身体,得保证营养。”在林砚清看来,梁远还好,程知恩体型偏瘦弱了。   程知恩坐在车后座,没搭理两个人的对话,看着窗外高楼林立的夜景,感慨一声,“哎呀,北京确实大,我来这么久了,就只认识这段路。”   “等你高考完,可以好好玩玩。”林砚清说着。   程知恩看着林砚清开车,意识到一个问题,犹豫一下问,“你不上班的吗?”这一个月每天都是林砚清亲自送上学,亲自接放学,哪里像上班的人。   林砚清开着车,见儿子终于关心自己了,笑着说:“我上班啊,我和人合伙开了医疗机构,也很忙的。”他为了和程知恩拉近关系,每天早起晚睡,工作之余兼顾接送孩子,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   程知恩低头无语。他到现在还没叫过林砚清一声爸爸。   林砚清侧头看一眼,看得出程知恩低头有些沉重,“没事,接送你们我很高兴,不辛苦。”   程知恩低声嘟囔一声,林砚清没听清,又问,“怎么了,我没听清。”   梁远端正坐着,拍拍程知恩的腿,示意他别胡说八道。   程知恩侧着身子,对前面的林砚清说,“我听说一门课辅导费就要2万,太贵了,咱家有那么多钱吗?”这几门课的钱加在一起够买一辆车了,程知恩知道这个价钱之后心都在滴血。   “哈哈,”林砚清第一次爽朗的大笑,这孩子终于承认和自己是一家人了,“没事,这钱花得值。放心吧。”   程知恩靠回到后座,“我怕把你花破产了,饿到我自己。”他以为林砚清是开村里那种小诊所的。   林砚清哈哈大笑,“放心吧,破产了也饿不着你。”   程知恩转头望着车窗外,又自言自语一句,“今年冬天我感觉像没过一样,都没觉得冷。”房子里有暖气,车里有暖气,连爷爷家后院种花的花棚都有暖气,到哪里都有暖气,都忘记了冬天的寒冷。只是,没了那份寒冷,程知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失去了与周遭世界的连接。他按着按钮,降下一点窗户,想感受一下外面的气息。   冷风灌进来,梁远瞪程知恩一眼,探手又把窗户给关上了。转头开口说一句,“林叔,我们学校老师说现在有空宿舍,问我们要不要过去住。我看你这样每天接送我们也太累了,要不我们住校吧。辅导班离学校也不远。”   “没事,接送你们不累。”林砚清在红绿灯前停下,回头看看说,“等辅导课上完了再说。如果想住校可以住学校前面的公寓,那里条件好。”孩子越长越大,再不抓紧时间相处,就没机会走进了。这段时间他特意推掉工作上的事情,花时间和儿子相处。经过刚刚的对话,他准备回去再把青少年心理成长的书抓紧读完。   要是说这十几岁的孩子是孩子,他却已经有成年人的思维了;要是说十几岁的人是成年人,他又没有成年人的阅历和耐心。放松不得。林爸爸初为人父,育儿书堆满了办公室。请教了半个医院的父母,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了林院长、林总有了个正在高考的儿子。   到了晚上,程知恩和梁远挤在床上。程知恩低声问,“你说他有多少钱啊?”   “谁啊?”梁远明知故问。程知恩这一个月,爷爷奶奶都叫得顺口,嘴甜像抹了蜂蜜一样,就是不吐口叫爸爸。   “还能有谁啊,就是他啊。”   “他是谁啊?”   “姓林的。”   “呵呵。”梁远转头对着床外面。窗帘没有拉太紧,有些许微光恍惚的照在屋子里。   “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比赵坤有钱?”程知恩说着见梁远不说话,“哎,你什么态度啊。”程知恩不满意地趴到梁远身上,又对准人的脸。   “我觉得他对你不错啊。你怎么不改口呢。”梁远问。   “我叫不出啊。”程知恩皱着眉,“我说梁远,你怎么背叛革命呢,你能随便叫一个人爸爸啊?”   “我看你还叫过马总爸爸呢。”   “放……”程知恩把屁字咽下去,在爷爷家这么文雅的环境不好意思说脏话,“我们那是开玩笑的。他占我便宜。睡觉!我懒得理你。”   梁远翻身过来,“林叔对你不错的,你别总是推三阻四的不痛快。”   “你懂什么啊?”程知恩有点不高兴,翻个身,屁股对着人。   梁远坐起来沉默片刻,说:“我是不懂,我从小就没有爸爸。”   程知恩听到这话,赶紧翻身坐起来,抱住梁远的胳膊,“小远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梁远坐在床上沉默着坐着。   程知恩有些慌了,他第一见梁远这样说话,他又赶紧搂住人,“真对不起小远哥,我不是故意的。”   梁远才开口,“那你珍惜下眼前人,别等没有了,又后悔。”   “哦。”程知恩垂在脑袋,靠在梁远肩头。   梁远说一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程知恩轻轻拍拍梁远的后背,“有我陪着你呢。”   屋子里静静的,能听见暖气里传来的轻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程知恩闷闷的说:“我是觉得他那么有钱又年轻,早晚一天都得找人结婚再生个孩子。有我没我没什么区别啊。”   梁远搂在程知恩身上的手,紧了紧。   光线暗淡的屋子里,两个少年相拥坐在床上,互相承担彼此生命里的阵痛。   第二天上课课间,程知恩去找老师拿以前学校发过的学习资料,抱着一摞资料从办公室出来。他刚走到楼梯拐角,一个女生叫住他,“程知恩。”   “啊?有事啊?”程知恩才看到栏杆处靠着一个女生,忘了叫什么名字。   女生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程知恩。   “给我的?”程知恩向后退一步。   “麻烦你帮我转交给梁远。”女生有点腼腆,向前迈一步,把信封放到试卷上面,就准备走。   “哎等等,”程知恩笑一下,“我可以转交,但是梁远不会回应的,他有爱的人了。”   “啊,是谁?”   “学习。”程知恩点点头,“他爱学习。”   女生捂着嘴笑一下,“你帮我转交一下就行。谢谢。”   “好吧。”程知恩抱着试卷下楼,心里想,这姑娘真有勇气。这才刚见面一个月。   程知恩回到教室后排的座位,梁远刚端着保温杯接水回来。程知恩拍着一摞资料说,“你开张了!”   梁远疑惑的抬头,“什么开张了?”   程知恩拿出信封,递给梁远,“终于有首都的勇士敢追求你了。”   梁远接过信封,翻着看看,准备从中间撕开。   程知恩一把抢过来,“为了尊重,好歹看一下。”   “不看。浪费精力。”   “真不看?”   “不看。”   程知恩挤进里面座位,“那我看看。”说着撕开信封。里面有两页信纸,通篇写的都是如何仰慕梁远,夸奖梁远,想和梁远一起学习。程知恩看着看着竟然有一丝醋意。他怼梁远胳膊一拳,“叫你沾花惹草!过年回去告诉我妈,让她揍你!”   梁远转过头,眼睛越瞪越大,带着惊讶还有一丝委屈:“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程知恩坏笑着说:“我要改名,叫学习。这样很多人爱我。”   前面的一个同学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个新来的程知恩太逗比了。既然笑了,也不再好意思装作没听见,找个话题转回头,“程知恩,梁远,元旦快到了,文艺汇演你们参加吗?”   程知恩想起前面这位同学好像叫杨文轩,“文艺汇演是什么?”   杨文轩瞪着眼说,“就是学校组织的元旦文艺晚会。每个班都有节目参加,而且还可以邀请家长。不过邀请家长的要带个拍卖品。我看你们不上晚自习,还以为你们不参加呢。”   程知恩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我们没啥才艺,到时候在台下面看好了。”   前面另一个同学转回头,“我觉得你可以去表演相声。你说话太逗了。”   程知恩无奈地摊摊手,“其实我可以表演胸口碎大石,而且我是那块大石。”   “哈哈,”前面两位被逗得大笑。   隔着过道的同学听见难得的热闹,转过来,“程知恩,我听说你爷爷是北大的教授,还是学校刘主任的老师,是真的啊?”   程知恩点点头,好学生不能撒谎,况且说真话又极爽。   “那你准备考北大?”   程知恩摇摇头,说,“不一定考得上,而且我奶奶不让。”   “为什么?”周围围着听得人瞪大眼睛。这世界还有人不让孙子上北大?   程知恩想说,因为远哥已经考上清华了。但是想想这事一直低调保密,不想张扬,“因为我奶奶是清华的教授,她让我上清华。”说完腼腆地笑笑,程知恩再一次觉得爽极了,他喜欢死了扮猪吃虎的戏码。   周围一阵惊叹,“那你太厉害了。”有人问,“那你爸是干嘛的?”   嘎,程知恩卡住了。他还真不知道他爸是干嘛的,只知道是开小诊所的。两个爸爸,一个开小饭馆,一个开小诊所,相得益彰。“他……是医生。”   “哪家医院的,以后去看病是不是可以走后门了。”   嘎,程知恩又卡住了。他从来没关心过这问题。他看向梁远,疯狂暗示:快来救驾!   “佳荷医院。”梁远淡淡地说一句。   “原来是贵族医院啊。”   梁远知道程知恩不喜欢林砚清,见到林砚清就自动远离,连人的工作都懒得过问。所以梁远就替程知恩多做了一些功课,他也只是知道这家人老爷子和老太太退休金丰厚,靠早年的积累买了这座小楼。林砚清在医院工作,看样子是个小领导,自己赚钱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只是最近很少过去住。没想到这些消息今天派上了用场。当然再多也就不知道了。   程知恩对着人打个哈哈,应付了过去。 64、第 64 章   平安夜的晚上,从辅导班出来,程知恩手上拿了两颗红彤彤的大苹果。辅导老师送的,两个人一人一个。挺大的苹果,有一个手掌大,程知恩有些惊叹这都是从哪里买到的。   在屋子里待得久了,程知恩觉得有些闷。他站到门外,打量路对面商场广场上的高大圣诞树。那颗墨绿色的圣诞树,看起来有两层楼高,顶上装了一颗亮晶晶的星星,树身上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还有很多年轻人一对一对的在广场上路过。   梁远看看穿的像个熊宝宝的程知恩站在门外,跟着走出来,给程知恩脖子上搭着的围巾绕一圈,“在屋里等吧?”   “没事,不冷。透透气。”程知恩笑着的脸前浮出白气。   其实也没有好透气的,北京冬天的空气里,弥散着微微呛人的味道。好像是扬起的灰尘,也好像是煤燃烧的味道。   梁远低头看,程知恩的头发该剪了,刘海遮住眉毛。   程知恩掂一下手上的苹果,转头对梁远说:“你说外国人过年也是奇怪,弄这么大一棵树,每年每家都摆一颗的话,树不早就被砍光了?”   “假的。”   “啊?”   “树都是假的。”梁远又说一句。在济南生活多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也是,这么大,看着也不像真的。”程知恩看着外面车来车往,又说一句,“小远哥,你说过要到更大的世界看看,这个算更大的世界吗?”   梁远想想:“这算半个。”   程知恩出神的看着对面的半个世界,看着一对情侣簇拥着走过去,转身对梁远说:“小远哥,圣诞快乐!”   梁远转头看看,“圣诞快乐!”   可能是收到情侣氛围的感染,程知恩压低声音说:“我好爱你啊。”   笑意涌上梁远的脸,他搂搂程知恩的肩膀,“我也是。”   林砚清的车开到了门口,落下窗户,“怎么在外面等,快上车!”   两个人上车,砰砰的关上车门。程知恩又脱了白色的羽绒服,露出里面蓝色毛衣。眼镜片上起了一层白雾,程知恩摘下眼镜,塞进了盒子里。   林砚清从副驾驶位置拿出两个盒子,递给两个人,“ Merry Christmas! ”   “谢谢林叔!”梁远接过礼物,是两部新手机。   程知恩沉默的拆开盒子,发现原来是苹果手机。他拿起旁边的苹果,伸手摆到车前面中间的台子上,“喏,苹果送给你。”   林砚清歪头看下,“谢谢豆豆。我很高兴。”林爸爸想:书里说了,要想理解孩子心理,要先和孩子成为朋友。这都互相送礼物了,是不是就成为朋友了?   车开到红绿灯,林砚清停下车,回头问一句:“我听说你们学校元旦有文艺汇演,中间还有个小型慈善拍卖,可以邀请家长。你们打算邀请我吗?”   梁远没说话,看向程知恩。   程知恩心想,这人消息还挺灵通的,既然人家都问了,也不好意思拒绝,“那你没时间吧?”   “我有时间啊。”   “好吧。我明天给老师报个名。”   “那你们俩打算拍卖什么,一般去的家长都要捐给学校一件东西,再拍卖出去,拿到的钱学校用来做奖学基金。”林砚清给后面两个孩子解释。   “这么麻烦啊,那我们不参加了。”程知恩打了退堂鼓。   “没关系,你可以回去和你爷爷要,让他帮你想。他好东西不少。”林砚清给程知恩出主意。   “啊?还能这样。”程知恩想,这是什么爹,鼓励自己儿子向自己爹要东西。不过好像挺有趣的。   “当然可以啊。”林砚清说着。   “你怎么不自己去找爷爷要?”   “我去要,你爷爷也不给啊。你去才行。再说了,我这么大岁数人了,哪好意思和你爷爷要。”   两个人回到家,程知恩换好拖鞋,蹑手蹑脚往屋子里走,见一楼书房还亮着灯,探头过去看看。   老爷子还没睡,在书房戴着眼镜看书。见孩子在书房门口露头,问:“到家了?夜宵在厨房锅里呢。”   “等会我自己弄。”程知恩凑近,“爷爷,平安夜快乐。送你一个苹果。”   “嗯嗯,你也节日快乐,每天快乐。”林老爷子高兴的接过苹果。   “爷爷,求你个事。”程知恩坐在椅子扶手上,靠老爷子近一点。   “说吧,什么事。”   “我们学校元旦文艺汇演有个慈善拍卖,去的家长需要带一个能拍卖的东西。我爸穷啊,他让我跟你要。”   林砚清经过书房门口,听见程知恩第一次叫他爸爸,内心激动难以自抑,转身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高兴的挥挥拳头,忽略了儿子出卖他的内容。   老爷子笑笑,左右看看,把桌子上的笔筒拿起来,倒出里面的笔,“拿这个去。”   “啊?”程知恩拿着沾着墨迹的笔筒,心里有点犹豫,这玩意能拿出手吗,“这个啊……值多少钱啊?”   “两三万吧。”老爷子笑笑说。   “啊,这么贵!”程知恩赶紧把笔筒轻轻放好在桌子上,特意往中间摆摆,“有没有几千块钱的东西?”   林砚清笑着走进屋,指指桌上的笔筒,“这是和田玉的笔筒。你们学校的拍卖会,不会出现太名贵的东西,但是也不会有太便宜的,两三万的正好。这其实是家长的入场门票。”   程知恩收拾桌子上的笔,“那你还是别去参加了,这门票太贵了。”   林砚清和老爷子对视一笑,又对程知恩说:“你们学校是私立的重点,里面都是好学生,家长们一般也都有不错的身份地位,大家是趁这个机会,互相见见面,聊聊天。你和同学打交道也不用太小气,有时间还是可以交个朋友。”   程知恩看林砚清一眼,怀疑林砚清是不是开小诊所的,还是说这个人在吹牛皮。这些日子虽然很少出门闲逛,但是程知恩去过一趟超市之后,还是知道北京物价太高了。这每天睁开眼就花钱如流水,他真有点担忧林砚清能不能赚到这些钱。   第二天上学,程知恩还是抱着笔筒去上学。把笔筒交给组织活动的老师,报个名。老师给了他一张精致的邀请函。   把邀请函交给林砚清,程知恩又陷入到了书山题海之中。不管别的同学怎么学,他只能这样学,时间不多,需要充分利用每一个小时。尤其是有梁远监督,学习已经布满程知恩的生活。   到31号下午,家长们来到学校参加活动,程知恩和梁远才在书桌上抬起头。暖烘烘的大礼堂里分了很多区域,张灯结彩像是晚会现场。台上面的巨幅屏幕在放着宣传片,大厅里轻轻放着音乐。大厅里已经坐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   旁边的几间大教室还特意改成了各种活动室,也有穿着不同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来回穿梭。程知恩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型活动,跟着梁远身边,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他凑梁远耳边,“这也太奢侈了吧。”   梁远眉头轻蹙,他知道,这次学校是本部校区和国际部一起组织的活动,国际部的一帮学生家庭更是非富即贵,这种场面对于一直在小镇生活的程知恩来说,确实刺激过大了。他拉着程知恩在椅子上坐下,“这是有钱学校的做法,和县里的学校自然不一样。不用大惊小怪了。”   “你以前的学校也这么好。”   “那倒没有,不过确实比县里要好不少。”   “好吧。”程知恩摇摇头,自从他到北京,遇到的每件事情,他都得消化消化。看一圈周围的环境,程知恩从怀里掏出单词书,有时间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现在的英语老师每天用纯英文教学,程知恩好容易练好口语,现在词汇量还是太少了。   梁远戴着个耳机在听英语,其实英语是他的短板,自从到了北京,他的英语成绩得到了不少提升。他转头刚好看见家长们陆陆续续入场。   梁远碰碰程知恩,程知恩抬头迷茫地看看。原来是林砚清来了,正在家长休息区和老师寒暄。每个班级的队伍旁边,就是对应的家长休息区。有班级老师和同学正在引导家长们入场。家长们来了,就会先在这个区域落座。里面还摆着小桌子,桌子上是鲜花,还放着各种水果饮料。   看着林砚清朝自己招手,程知恩无奈地把书收进怀里,拉着梁远一起过去。   林砚清对梁远点头笑笑,又摸摸程知恩的头。   程知恩侧头躲躲,“哎呀,烦死,被同学看见要笑话我了。”   林砚清笑着问对面的老师,“陆老师,这两个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他们学习都不错,程知恩提升很快。”陆老师对这两个整天闷头学习的学生很满意,“就是他们和同学打交道比较少,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到学校住宿,旁边也有学生公寓,最好融入一下集体生活。”   “我给他们安排了课外补习,等补习课结束,我再麻烦您这件事。”林砚清笑着给老师解释。   陆老师不知道实情,还以为这两个孩子被家里宠着长大,性格不太合群,给家长提个醒,也是为了学生成长考虑。见家长这么说,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   后面走来一对夫妻,穿着得体,打扮精致。走过来和陆老师打个招呼,男的就朝着林砚清走过来,满面笑容的热情握手,“林院长,可真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   林砚清笑着和人握手,“陈总,真巧。你家里公子也在这里读书?”   “是啊,”陈总笑着又说,“我可是听说你这些年一直是单身贵族,没想到藏这么深。”说着眼光落到程知恩身上,“这是你儿子?”   林砚清笑着给人介绍,“这是我儿子,豆豆。这是我姐家孩子,小远。”   程知恩识趣的对人叫一声,“陈叔叔您好。”梁远跟着点头微笑。   “你这儿子长得真帅。”陈总夸奖一句,林砚清脸上笑出一朵花。   “主要是随我爸了。”程知恩一句话逗得人哈哈笑,林砚清脸上的花开得更大。   陈总对着和老师交谈的妻子抬抬手,把妻子叫过来给人做介绍。   众人又是一番寒暄。陈总的老婆轻轻拍着程知恩的肩膀,“我说嘛,这孩子看着年纪就小,成绩还这么好,一看就是个聪明的,早早读书,早早就读大学。我听说十四五岁的孩子,正好能上科大的少年班呢。我有朋友负责少年班的招生,改天我给你介绍介绍。”   程知恩大大的笑脸应付过去,见家长们凑一起去聊天,他撇撇嘴,附到梁远身边,“真虚伪。”   梁远推开程知恩的脑袋,戳戳程知恩的肩膀,“老实点。”   陈总妻子抬手把自己家孩子叫过来,拉着人过来,让几个学生在一起多交流。父母之间是朋友,孩子也要多认识。程知恩才想起,这个姓陈的胖乎乎的同学,似乎叫什么陈锦彦,是班级里出名的大大咧咧。   果然,大大咧咧的陈锦彦拍着程知恩的肩膀说,“原来你是林叔叔的儿子啊。怎么不早说啊。”说完觉得不对劲,又压低声音,“你怎么和你爸不是一个姓啊,”说着又拍程知恩肩膀一下,“懂了,你和你妈一个姓。”   程知恩心想,你懂个屁啊。   陈锦彦拉着程知恩和梁远到旁边椅子坐下,“不跟他们大人待一起,他们太虚伪了。”   程知恩瞬时对这个小胖子有了好感,竖竖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小胖子坐下又问:“你妈怎么没来?”   程知恩抿抿嘴说:“她去世了。”   小胖子抬手重重拍拍自己的脸,“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嘴,我妈骂了我八百遍,我还没改过来,对不起啊。”   程知恩心想,你妈骂的对。嘴上说:“没关系。”   小胖子转身问梁远,“梁远,你和程知恩是表兄弟啊。”   梁远点点头。   “怪不得你们平时关系那么好。”小胖子脸上多了一层凝重,好像心里上演了什么父母早逝、兄弟情深的戏码,又转头对程知恩说,“你们有事就找我,我在学校里熟人多着呢。再说了,去年我爷爷生病,你爸爸可是帮了我家不少忙。”   杨文轩凑过来,“陈锦彦,我看见你爸妈都来了啊。”   “恩,你爸没过来?”   “在国外没赶回来。”杨文轩说,“跟你爸聊天的那个,长得挺帅的是谁家长啊?”   陈锦彦指指程知恩,“他爸。”   杨文轩夸奖程知恩,“你们一家子都挺好看。”   “谢谢!”程知恩点头笑笑。又转头看看林砚清,好像也没人说得那么帅,不过今天打扮打扮,看着还挺顺眼。   陈锦彦又对杨文轩说,“他爸可是开医院上市公司的股东,北京就有两所,其他省会也都有。以后咱们同学看病可方便了。”   “大过节的,提啥看病啊。”杨文轩答一句,又对着程知恩来一句,“程知恩,以后多多照顾啊。”   程知恩笑着说,“互相照顾。”   梁远听着不由地皱下眉。程知恩心里想,陈锦彦,你妈说你这嘴还真对。他又抬头看看,林砚清这么厉害有钱的吗?   程知恩想起自己还不太清楚这个文艺汇演和拍卖是怎么回事,正好拉过陈锦彦了解了解。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嘀嘀咕咕聊天。   3点钟汇演正式开始,先是一个大合唱,后面是诗朗诵,在后面还有舞蹈和钢琴表演。程知恩凑到梁远耳边,“这还真是丰富多彩。我连钢琴都没摸过。”   梁远也压低声音对程知恩说,“那玩意有什么好摸的,以后你想摸,可以摸个够,练琴比学习累多了。”   “那还是算了吧,我只想躺着。”   程知恩可能今天受刺激比较多,又凑近梁远耳边,“小远哥,你对我最好了。以后你负责赚钱,我负责躺着。”   一句话听得梁远身上有着某种蠢蠢欲动。他发现程知恩只要情绪受到刺激波动,第一时间就会找自己,他突然有了满足的感觉。   主要节目表演完,拍卖环节开始,学校选了十几件有特色的物品让家长们公开拍卖,叫了几次价,最高到了七八万就结束了。其中就有林老爷子提供那个笔筒,竟然被拍到了六万块钱。剩下的物品在旁边的小厅展示,供家长们自由购买。所得款项都会进入学校的奖励基金会。   程知恩附到梁远耳边,“乖乖,不得了,这一会儿就将近一百万。”   梁远也是感慨,只是凑到程知恩的耳边,“这大概就是大城市的生活吧,你得习惯习惯。”   大会场上的表演继续,一个男生上台唱歌,搞得下面一群小女生疯狂叫嚷。程知恩抬手堵住了耳朵。太奔放了,家长们都还在呢。   活动还没结束,程知恩坐着看节目,林砚清拎着一只玩偶熊来找程知恩。   程知恩从班级队伍里出来,惊讶的问:“这是啥?”   林砚生笑着说,“看到一个品牌定制的玩偶,还是没拆封新的,就买了送给你。”说着递给程知恩。   程知恩看看周围同学看过来的目光,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又不好驳了自己爸爸在外面的面子,他咬牙接过来。拎在手里,找个机会低声说:“我都十六七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后送我点成熟的。”程知恩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在爷爷奶奶面前撒娇卖乖太多了,导致林砚清对自己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林砚清笑着摇摇头,在他眼里,程知恩和十来岁小孩子没有区别,都是乖巧可爱的孩子。没想到,这孩子确实也是将近成年的人了。这该送点什么呢?他发愁的想。   活动结束的时候,大家慢慢向外走。程知恩嫌丢人,把熊塞进梁远怀里。冷面梁远面无表情的拎着一只玩偶熊,跟着程知恩并排向外走,远比程知恩抱着更加吸引注意力。   陈锦彦跑过来,指指熊,对着程知恩说:“这熊是你买了啊?这可是绝版的,就这一个得两万块钱。”   程知恩觉得牙疼。林砚清真是有钱没处花了。不过他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的?”   “梁远像买熊的人吗?”   程知恩扭头看看,确实不太像。梁远拎着熊耳朵,像拎着布口袋,丝毫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陈锦彦继续补刀,“全班人都看见你爸送你熊了,你爸对你真好。”   程知恩觉得牙疼的更厉害了。   又一个女孩子凑过来,“程知恩,你这个熊好可爱啊。”   程知恩翻个白眼,从梁远手里拿过熊:“语句错误,这是我的熊,我不是熊。”   正在和人聊天的林砚清转头看看自己儿子,真是个木头,这样子真怕以后找不到女朋友。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不早恋,也挺好。   在梁远看来,程知恩还是挺喜欢这个熊的,在回家的车上反复看,对着前面开车的林砚清说一句:“太贵了!”   林砚清笑着说:“给自己儿子买的东西,不嫌贵,喜欢就好。”   程知恩没再说话,把熊抱回家,就小心翼翼摆在了床头。   梁远洗漱回来,看见程知恩正趴在床上,对着熊比划一个枪的姿势,“你考不上清华,我就毙了你。”   “你喜欢这个?”梁远问。   “谁喜欢这个,好歹是两万块钱呢。”程知恩翻身躺在床上,用皮筋扎起来的刘海梳成一个小揪揪,在脑门前颤了颤。程知恩又叹息一声,“摊上这么一个败家子的爹。”   *   元旦结束,很快迎来期中考试。程知恩心惊胆战地参加了这场考试,他觉得在这群学生里,不要靠倒数几名就万幸了。没想到他考了班级第九名。梁远蛮横的拿走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当然成绩单不公布,大家都只知道自己的成绩和排名,不知道其他人的。这个名次还是林砚清在家长会的时候,从刘主任那里拿到的。学校还很鸡贼的把成绩排名靠前的学生,以优秀学生名义,按顺序挂到了荣誉榜。   这还是林砚清第一次参加家长会,他收获了数不清的羡慕与赞美。没办法,家里孩子争气,他强忍着笑,板着的脸都要僵硬了。   林砚清回到家和林老爷子高兴地喝了一顿酒。又给教育机构续了费。程知恩要从1月份学到4月份。程知恩得知这个消息又仰天叹口气,这钱花得太吓人了。辅导的每分钟他都不想浪费,发誓把老师的每分钟价值都压榨出来。   寒假的时候,程知恩每天起早贪黑去辅导班。在车上还在背单词。有时候辅导班下课晚,程知恩实在太累了,脑袋一歪,就靠在梁远身上睡着了。到了家才被叫醒,闭着眼睛被梁远牵到房间里继续睡。   这样的日子熬到年尾,春节快到了。永无停歇的上课与补课在年二十九才停下来。年三十的早晨程知恩拎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   程知恩本来是想回尚礼镇,林砚清有些不情愿,但看着程知恩的迫切想法,他计划初一开车送两个人回去,住两天再回来,程知恩同意了。林砚清上楼看看开心收拾行李的程知恩,无奈的摇摇头,下楼去厨房做饭。他劝自己,好歹这是在家里过除夕,知足吧。   红烧狮子头刚刚进锅,林砚清的手机响了。年三十早晨大雪大雾,高速封路。梁春花打电话特意嘱咐,不允许两个孩子回家过年,路上开车太危险了。   林砚清担心程知恩不高兴,把梁春花打来的电话交给梁远,又叫来程知恩,让梁春花和他聊一下。   程知恩从梁远手里接过电话,听完,把电话甩给林砚清,阴沉着一张脸,上了楼。程知恩本来不想发火的,但他实在太难受了,行李都收好了,一心想着回家吃妈妈用柴火大锅做的大骨头炖豆芽,结果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对着林砚清这个人,他忍不住。他回到屋子,蒙头躺在床上。   林砚清戴着围裙,手里拿着电话,一脸尴尬。厨房锅里飘出炸肉的香味,电视机里还在传出恭喜恭喜你的音乐,年饭的欢快气氛却没有了。   林老爷子和林老太太,没见到厨房门口发生的事情,两个人从屋子里过来,看到气冲冲上楼的程知恩,面面相觑。到了厨房,问林砚清怎么回事。   林砚清解释一下,叹口气说:“这孩子有点不懂事。”   林老爷子手里正拎着一个捶腿的塑料锤子,顺手锤在林砚清腿上,“你想想你自己十六七的时候在干嘛?还不是天天跟家里板着脸吵架,小脾气一套套的。你看这孩子跟人耍过性子吗?除了对着那个小远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对谁冷过脸?他对那边的父母都是笑嘻嘻的。很明显,这孩子从小感受到了环境里细微的差别,心理早熟,养成了讨喜讨巧的性格,对谁都笑呵呵,讨人喜欢。他只有对着最亲密的人,才会毫无顾忌。他不太搭理你,是因为他心里的心结,也因为生活改变造成的压力。但他这样和你发脾气,是因为他心里已经逐渐接受你是他亲爹。一把岁数了,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我看你才是不懂事!”   林砚清听着老爷子的话频频点头,听到后面一脸郁闷地说,“您也知道我一把岁数了啊。”嘴上还这么不给面子。   老太太脸上显出不悦,“知恩知恩,这么小点的孩子,知什么恩,快快乐乐长大多好,要我说改了名字才好!”   “行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林老爷子拦住了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摇摇头,换了话题,“有了好脾气的妈妈,才会有情绪稳定的孩子。青春期的孩子情绪波动大很正常。这孩子没妈,你这个当爸爸的就得靠谱点才行。”   老太太开始传授养育孩子的办法,老爷子才从厨房出来。   见老爷子走过来,梁远在客厅站起来说,“爷爷,你们别生气。我去和豆豆说,他脾气没那么坏,一会儿就好。放心吧。”   “没事,男孩子都有脾气。”老爷子摆摆手,“你哄哄他也好。”   梁远上楼,关上门,拉起程知恩,拽着他的胳膊说,“你是不是被惯坏了?你以为什么人都必须对你无条件的付出?”   一句话说得程知恩愣了,他知道梁远说得对,但情绪上接受不了梁远这么直白,本来他就有种被家庭抛弃的感受,现在更是难受。他坐在床上,转回头去,后脑勺对着人,“你干嘛这么说我。”   “程知恩,要换成我,我早就揍你了,你知不知道?”梁远说着把人脸转过来,“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爸每天早晨不到六点起床,开车送你去上学,晚上六点到学校接到人,送到辅导班,等9点半下课,再接回家。还想着法的往家里带各种食材,给你补身体。你还想怎么样呢?楼下老爷子老太太快八十了,晚上等你回家才睡觉,大过年的你给人找不痛快?”   “我就是错了,你也不能说我!”程知恩躺床上,把自己又裹进了被子里。   “别做以后会后悔的事。”梁远说一句。   “滚,烦人。”闷闷的声音传来,程知恩把脑袋盖的更严实了一点。   梁远转身打开电脑,他也不想搭理程知恩。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上楼招呼两个人吃饭,“豆豆,小远,下楼吃饭吧。”   程知恩立刻坐起来换一副笑脸,“奶奶,来了!”说着和人一起高高兴兴下楼吃团年饭。仿佛刚才耍性子的人不是他。   梁远在后面瞥一眼,憋着一口气,跟着下了楼。   团年饭开始,林老爷子很高兴的提议大家碰碰杯。喝完第一杯,林奶奶不让林老爷子多喝酒,程知恩绕到桌子边,把爷爷奶奶的酒杯里倒上白开水,自己也倒上白开水,端着和爷爷碰一杯,“爷爷奶奶,你看咱们喝这个白的,祝你们新年快乐,寿比南山!咱们干了!”说完叉着腰豪迈的一口干掉。   老爷子被逗的哈哈笑,老太太也笑眯了眼,端着杯子喝了一杯“白酒”。   程知恩绕回到座位,没看林砚清,也故意没和梁远说话,低头大口吃菜。就这么别别扭扭过完除夕,直到春晚的难忘今宵响起来,程知恩都没找梁远,回了自己卧室关门睡大觉。初一给爸妈打拜年电话的时候,自己说完,就把电话塞给了梁远,自己跑出楼去放鞭炮。   鞭炮陆陆续续放到了初五,程知恩和梁远也别别扭扭到年初五,程知恩的辅导班开课,两个人早早起床。林砚清又早早起床送人去上课,然后开车去上班。   两个人上了一天课。有些知识点程知恩有点不清楚,下课的时候,又拉着老师问了一会儿。等两个人从教室出来,才发现林砚清在走廊的沙发上睡着了,仰靠在沙发背上,一脸疲惫的闭着眼睛。   程知恩悄悄走过去,站了一会儿,把抱在怀里的羽绒服盖在了林砚清身上。   林砚清惊醒,看看眼前的程知恩,“啊,下课了啊。”说着摘下眼镜揉揉眼睛,“走了,回家。”看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站起来,“你快穿上,外面还是有点冷的。”   程知恩低声说一句,“爸,对不起。”   林砚清侧过脸,抬手抹抹脸,笑一声,“没事没事,这孩子,瞎客气。”   梁远站在旁边,他看见林砚清眼圈红了,手快速抹掉了一颗泪。 65、第 65 章   林砚清开始忙碌起来,接送程知恩上下学就成了问题。大家坐一起商量一下,程知恩和梁远两个人决定开学前搬到学校公寓。   初六大家一起看了公寓的环境,程知恩开始期盼着到公寓住。这公寓环境太好了。两人一间的房间,都有独立隔断。洗澡间、洗衣机一应俱全。晚自习下课,从辅导班回来,回到宿舍门一关,就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梁远见到小公寓的第一时间眼睛就亮了起来,在这里,他终于不用纠结那点寄人篱下的感受。只是程知恩这个闹别扭的小王八蛋还是令人心烦。   初七的时候,行李搬完,送走林砚清,两个人回到房间,程知恩转身就搂住了梁远,“小远哥。”   梁远冷着脸推开程知恩,“我不想理你。”   “我错了,我改。”程知恩往人家脸上凑近乎,“小远哥你原谅我吧。”   梁远谨慎得挪过去,拉好窗帘,反锁门,才走回来,“我凭什么原谅你?大过年的你都不让我好好过。”   程知恩慢慢推着梁远坐到床上,甩掉拖鞋坐到人腿上蹭来蹭去,“我错了,我肉偿行不行,我让你单挑我。”说着对着梁远的耳朵轻轻吹气。   梁远感觉身下腾地一下窜起火苗,他转身就把程知恩按倒在床上,深深吸一口程知恩身上的肥皂香味,“你现在洗澡都用沐浴露了,怎么身上还有肥皂香味?”   “不知道啊。”程知恩摇摇头,嘿嘿笑笑,“来,亲个嘴。”   梁远贪婪的吻下,他想把身下这个小家伙生吞活剥吞进肚子,让他完全属于自己。   两个人呼吸都越发急促。梁远伸手开始脱程知恩衣服,房间里响起程知恩轻微的□□。   两个人终于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早晨早早起来,梁远拉着程知恩起床,先去学校的操场跑一圈,然后上课。晚上下课,两个人打车去辅导班,辅导班下课再回公寓。到了公寓两个人搂搂抱抱亲个嘴,又互道晚安睡觉。周末的时候,林砚清找辅导老师了解下学生进度,再带两个人回爷爷家聚餐。   *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气温一天一天升高,衣服逐渐越穿越少。直到程知恩脱掉毛衣,穿着春装的校服,从学校的银杏树底下走过,才发现学校的银杏树叶子越长越大,已经遮出了一片树荫。   高考第一次模拟考来临了。程知恩感觉自己没发挥好,理综考到一半开始闹肚子,出了考场他就觉得考砸了。   果然,梁远745,程知恩660分。   程知恩坐在爷爷家院子里,看着那边小片一人高的向日葵,发愁的拿着往年的录取分数线,虽然比以前在县城的时候分数提高了,但这个分数太尴尬了。好的上不了,坏的随便挑。他觉得辅导课的知识都喂了狗。   林砚清摸摸程知恩的头,“没事,一次没考好,不算什么。继续加油。”他看得出来,程知恩为了高考已经很努力了。小脸瘦了不少,下巴也尖了。眼镜度数还增加了一百度。而且他也找多位老师了解过程知恩的学习情况,这次确实是发挥失常。   梁远看着成绩单说一句,“没事,再有一个月时间,你的知识点就能练习扎实了。再加上考试的时候闹肚子,发挥不好也正常。”   听到梁远的话,程知恩经历了短暂的垂头丧气,又精神焕发地投入到了复习大业中。只是再吃饭,梁远就特别注意程知恩的饮食了,再也不允许他吃路边的烤红薯和烤面筋。   林砚清把见面的周期,从每周调整成隔天。林老太太隔天都让保姆给两个人送吃的,煲得汤、炖得鱼、烧得肉、卤的蛋,变着花样做。还给两个人的公寓房间加了一台冰箱和微波炉。每天把夜宵冻在冰箱里,等睡觉前再吃。终于把程知恩脸上的肉补了一些回来。   在这期间也迎来了梁远的生日,在梁远的要求下,程知恩没有声张。这天,两个很少过生日的人,在补课的间隙,到附近的商场吃了一顿饭,以示庆祝。只是在晚上梁远收到了程知恩送的一枚戒指,才诧异的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程知恩一脸神秘的笑,“你别管我什么时候买的,来让我帮你戴上。”说着单腿跪地,“嫁给我好吗?”   “靠!”梁远拽起程知恩压在床上,“你想造反?”说着挠人的痒痒肉。   程知恩被压在床上哈哈笑,在床上打滚的时候还不忘念叨,“快答应嫁给我!”   梁远在程知恩身上摸半天没发现另外的戒指,不由停下来问:“只有一枚?”   程知恩好容易逃出魔爪,“送你的,当然只买了一个啊。”   “你不知道婚戒要买一对吗?”梁远无奈的问。   程知恩眨眨眼,“明天我再去买一个还来得及不?”   程知恩的求婚行动以失败告终,他在吃饭的时候,趁着上厕所,偷偷跑到首饰店买了一枚银戒指,没想到婚戒要买一对。最终,这枚戒指被梁远用根绳子挂在了脖子上。   *   院子里向日葵长出圆圆的脑袋时,第二次模拟考来了。程知恩这次感觉发挥还可以,分数出来,程知恩考了686分。梁远还是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将近满分。   程知恩高兴了,绕着已经长得高大的向日葵转着圈跳了一个舞。老爷子和老太太看的高兴直鼓掌。可惜那天林砚清出差,没能看见儿子跳舞。   学校里那两棵银杏树最浓密的时候,高考来了。梁远已经回到县城考试,程知恩在爷爷奶奶家吃过一餐聚餐饭,早早进卧室躺下了。他掏出手机,打开□□给梁远发一条信息,“小远哥,在干嘛?”   梁远听到手机滴滴响一声,拿出来,“和马总、猴子在宿舍里。打个电话吧?”   程知恩直接拨打电话过去,挨个点名:“小远哥、猴子、马总、大家一起金榜题名!”   猴子说:“豆豆,你不用祝远哥金榜题名,他已经题过了,祝咱们几个就行了。”   马总说:“对,远哥纯属来捣乱的。”   程知恩哈哈笑得开心,“考完我就回去看你们啊。”   “啧啧啧,”马总说,“你好好考,考完好好填志愿。到填完志愿再回来不迟。再说了,等以后我们去北京,还得要你这城里人好好接待我们。”   梁远听着马总的话,心里也泛起一股怪异。似乎很久前,自己是城里人,程知恩是乡下的小土孩。现在程知恩已经成为城里人,自己却成了乡下人。这命运兜兜转转。梁远压下心思,“明天考试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今晚好好睡个觉。”   “好,你们都睡个好觉。”   程知恩挂断电话,又想着给宋boss打过去,电话刚通,他就说:“宋boss,你还没祝我金榜题名呢。”   电话里宋boss的笑声响亮,“哪有人自己要祝福的!那就祝你金榜题名。”   “哈哈,借你吉言。”程知恩笑着说,“班级合照P好了没有?”   “P好了,人手一份,肯定有你的照片。到时候让梁远给你带过去。”   “那太好了!”   “准考证之类的都准备好,晚上正常作息,不用紧张,睡不着也没关系,明天肯定精神,放心吧。”宋boss嘱咐着。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我向来心大,肯定睡得香。”   程知恩又给程建国的手机拨过去,是梁春花接的,“豆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考试别紧张啊。”   程知恩换个紧张的语气,“妈我紧张死了,你快来陪我考试吧。”   “我字都认不全,还陪你考试呢。”   “你来了就站考场外面给我加油!”程知恩调侃地说,“我看见你就会信心百倍了。”   “去去去,就知道跟我逗乐子。啊我跟你说,昨天我可是到县城庙里烧了香,拜了拜,请佛祖保佑你考个好成绩。”梁春花听出来儿子声音里的轻松,放心了点。   “哈哈哈,那我可放心了,有这么大的后台我还怕什么。”   “你爸你也跟说两句。”   程建国的声音响起来,“豆豆,我也不懂什么考试,反正平时你怎么答题,考场上就怎么答就行。”   “放心吧,爸。”   话筒里响起程知嘉的声音,“哥,你加油,争取考清华。爸让我这么说的。”   “哈哈哈,知道了。”   程知恩挂断电话,在床上翻个身。房门被敲响,他抬起身看。林砚清招招手,“豆豆,爷爷奶奶有话嘱咐你。”   “好,”程知恩翻身下床,跟着来到客厅。老太太对着他招招手。程知恩坐到奶奶身边,“奶奶,你放心吧,我不紧张。”   老太太拍拍程知恩的手,“你踏实的考试,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再来一年。”   老爷子挥挥手,“先不管要不要再来一年,你不用有压力。家里给你安排的后路很多。放心大胆就行。”   程知恩笑笑,“爷爷放心吧,我二模成绩都不错,我就按正常发挥就能出不错的成绩,没准还能上清北呢。”   “好好好,”老爷子拍拍程知恩的手,“去屋里和你那些朋友聊天吧,早点睡。明天早晨我叫你起床。”   等程知恩回屋子,老爷子指指林砚清,“这么聪明的孩子,考不上清北的话就是让你耽误的!”   林砚清郁闷地摸摸下巴。   早晨,程知恩早早起床,吃过早饭,拎着东西,被林砚清开车送去考场。   林砚清的汽车在路边停稳,程知恩解开安全带,准备开门下车。   “豆豆。”林砚清叫一声。   “啊?”程知恩转头,“怎么了?”   “准考证、身份证、笔、水都是带好的吧。”   “带好的。”   “考试好好考。”   “知道了。”程知恩准备下车。   “儿子。”   “又怎么了?”   “不用紧张,考什么样都行。不行我送你出国读书。”   “哎呀,爸,你烦死了。”程知恩推门下车,朝着考场走去。   “臭小子,”林砚清扭着头,久久望着程知恩的背影。刚才那声爸还回响在耳边,他闭眼回味片刻。   他打开车门,做个扩胸动作,放松下心情。   后面车上的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哥们儿,孩子参加高考,都挺紧张吧。”   林砚清点点头,“确实紧张。”   *   高考连考两天,两天考完。似乎全世界都随着高考结束而放松了。   程知恩回家蒙头睡了一晚上,半夜起来贪凉喝了冰水又吃了雪糕,第二天就开始闹肚子生病,连续低烧,打了点滴都起效很慢。林砚清作为一个医生,觉得有问题,带着人去医院做了全面住院检查。   检查完,郑医生把林砚清拉到医院办公室,“林院,你这儿子心脏有点先天问题啊。”   林砚清吓得腿一软,坐在沙发上。   郑医生赶紧补一句,“不严重啊,估计做个微创手术就行。”   林砚清这才神魂归位,“到底怎么回事?”   “你来,你也是医生,我给你看,”医生带着林砚清看CT检查结果,“房室间隔缺损,有个小裂隙,大概4、5毫米。”   林砚清盯着看了很久,掏出手机,“我得给阜外的老刘打个电话,这手术他们心内最擅长。”   郑医生郁闷地挠挠头,“我们自己医院设备也很先进的好嘛。”   林砚清打完电话,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程知恩这件事。   郑医生在床边对着程知恩说完。程知恩转着眼睛想想,“郑叔叔你的意思是,我比别人多一个心眼?”   郑医生笑笑,“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因为多个心眼,心脏为了能把血液供到全身,你心跳会比别人快一些,不能和同龄的小朋友一样强壮,也不能像他们一样能跑能跳。”   程知恩见这个医生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觉得有趣:“我在学校跑过百米冠军啊。”   “随着你个子越高,心脏负担越大,你剧烈运动后会感觉很不舒服,胸闷气短,呕吐等等。”医生继续说,“如果不治疗,心脏能力以后会降低,体力就会变差。”   程知恩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以前跑步运动之后会吐。”   医生安慰程知恩,“不过影响不大,做个小手术,就会让你的心脏和正常人一样了。”   *   程知恩的手术排上了日期,手术前要把身体养好。这两天,程知恩的低烧退了下去。但是他被关在家里,不允许出门,等着做手术,成了高级保护动物。因为生病,林砚清帮程知恩推掉了班级聚会和同学的邀请。   梁远也赶了回来,每天陪吃、陪喝、□□、陪开心。好在梁远不需要填志愿,高考完就一身轻松了。两位老人,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程知恩最听梁远的,有了懂事的梁远陪着程知恩,他们省心不少。   这不,程知恩在家里闷不住,总想着出门透透气。吃过晚饭,梁远陪着他出门散步。   北京的夏天傍晚,天气有些热,知了在茂密的树冠里知啦知啦的叫。程知恩在树底下仰头看了半天。梁远有点担心这家伙露在衣服外的细胳膊细腿被蚊子咬。   程知恩终于感叹一声:“北京也有知了啊。”   “废话……哪里没知了?”   “我以为城市里很少有这个呢,之前都很少听到声音。”程知恩说着,感叹一句,“在北京这半年多,好像没过一样,没感觉到过冬天的冷,也没感觉到夏天的热,突然就高考结束了。”   “说明你专注的学习了。”   程知恩不想再聊学习,他转头看见旁边的小超市,“吃个雪糕吧?”   梁远指指程知恩,蹦出两个字,“没门。”上次吃的拉肚子进医院,还想再犯。   “好吧,”程知恩说,“那我买盒酸奶。”   “凉的,不能吃。”   程知恩买了瓶常温的饮料。又随手买了两包零食,结账的时候把柜台前的神秘物品塞进购物框,一起结了账。   回到房间,洗漱完,按林砚清给程知恩规划的时间,该睡觉了。他和老人们道了晚安,回了屋里,锁了门,从裤子里掏出东西对着梁远晃晃,一罐润滑剂。   “你买这玩意干嘛?”梁远警惕看看房门。   程知恩低声说:“锁好了。我想爽一下。”   梁远压低声音说:“不行,早就说过了,这事得等你成年。再说了,你还在等着手术。别乱来。”   “我身份证上已经成年了。”   “糊弄谁呢?”   程知恩又说:“我手术万一结果不好呢,我可不想挂掉的时候还是处男。”   梁远听得一顿,沉默一会才说:“林叔说你手术风险很低。”   “那也是有风险的啊,梁远同志,我们不能有遗憾。”程知恩说得语重心长。   “别这样说。”梁远有点低落。   “那你满足我一次嘛。”程知恩开始耍赖。   “那,”梁远说,“你会疼的。”   “哈?”程知恩瞪大眼,“什么我会疼?是你在底下啊。”   “我……”梁远瞪大眼,“你说什么?!”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知恩压低声音说,“小远哥,你就满足我一次,让我在上面吧。以后你想怎么办都行。”说着扑上来,把梁远按倒在床上。   “……”梁远瞪着两只眼睛迷茫地看着程知恩,这和他预想的差别太大了。   “求你了,让我一次吧。”程知恩凑近梁远,对着梁远的耳朵轻轻吹风,“万一我手术失败呢,你满足我一次嘛。小远哥,你最好了。”   “……”   无语的梁远被程知恩退掉了裤子。   第一次失败,进不去。   第二次终于成功。程知恩小声哼哼唧唧的动作搞完,疲惫地躺在床上,小声问梁远:“疼吗?”   梁远木着一张涨红的脸,“没感觉!”   “那……爽吗?”   “都说了没感觉!”梁远恼羞成怒,翻身下床去了洗手间。   程知恩嘟囔一句,“别洗啊,来年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梁远听见了,出来直接把程知恩掀翻在床上。   程知恩看梁远的脸色想跑,被梁远抓住腿直接拖到床边,扑身压了下去。   不一会儿,程知恩咬着牙说,“操,梁远,疼死我了。我不要了。”   “别动!越动越疼,一会儿就好。”梁远说。   “啊。你还真……有经验了……啊。”   梁远拽条枕巾塞住了程知恩的嘴。   又过一会儿,枕巾掉了,程知恩又开始小声哼哼唧唧,梁远喘着气停下来问:“爽吗?”   程知恩眨着大眼睛,“有点。”   梁远动几下,又停下来。低头看,程知恩粉红的脸蛋,动情的眯着眼喘息。梁远忍着问一句:“谁生儿子?”   程知恩明白过来,连声说:“我生我生。”   “求我。”   “小远哥,求你了。”   “求我干什么?”   “求你让我生儿子。”程知恩声音小得像猫叫。   梁远低头轻轻叫一声,“媳妇儿。”   “嗯。”程知恩的声音像打着旋,眼角挂上一颗兴奋的泪珠,吹响了梁远冲锋的号角。软绵绵的程知恩,像被驯服亮出肚皮的小兽,实在太让梁远上头了。 66、第 66 章   第二天,程知恩和梁远两个人早早起来,守着电脑等北京高考分数出来。梁远点亮开机键,程知恩对着电脑屏幕双手合十拜了拜。   “你现在拜佛是不是晚了点?”梁远看着程知恩的模样有点想笑。   “万一有用呢。”   林砚清没去上班,特意找出自己笔记本电脑等分数,见程知恩的怪模怪样,笑着摇摇头,“你不适合紧张,去躺着眯一会,查到了我告诉你。”说完拿着电脑去了客厅。   程知恩从八点开始盯着屏幕等成绩,开始有点兴奋,越等越无聊。把梁远成绩出来的时间和省里的往年录取分数线都看了一遍,替马总猴子他们担心一会儿,无聊的去客厅拎着拖把拖地。   一块地砖还没有擦完,程知恩就被保姆追着满屋子跑。保姆阿姨拽住拖把杆子,“哎呀,豆豆,你现在身体不好,得好好休息。”这大少爷被两位老的捧在手心里,现在还等着手术呢,哪里敢让他干活。   最终拖把被保姆抢了拖把。程知恩只好靠着床头打哈欠。没过一会儿,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开着空调、扯了个被子盖着梦周公去了。   林老爷子上楼,看看睡着的程知恩,又走到楼下客厅,笑着对着林砚清说:“这孩子确实心挺大,我还没见过谁等着查成绩睡着的。挺好。”   林砚清看看时间,又刷新一次网站,输入准考证号查到了程知恩的成绩:699。他轻松地长出一口气,高兴地对着等在旁边的林老爷子说:“699。”   林老太太在书房溜达出来,“多少?”   林砚清又高兴地重复一遍,“699。”   老太太笑着说:“那差不多够清华了。”   老爷子哼一声,“北大也行啊。”   梁远在房间里也查到了程知恩的成绩,算是超长发挥了。他兴奋地想跳起来,看看还在睡觉的程知恩,又坐下来看网站,自己的成绩还要过几天才能查到。   梁远到卫生间关着门给程建国报喜,又给宋boss报告了喜讯。才到楼下,笑着对林老爷子点点头问:“爷爷,豆豆699分,应该可以上清华了吧?”   林砚清说:“应该可以,清华往年录取线在660左右。就看选什么专业。”   梁远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太好了。”   林砚清问:“小远,我记得你是清华计算机系对吧。”   梁远点头。   林砚清思考程知恩该报什么系。   梁远说一声,“林叔,豆豆一直想读计算机系。”   林老爷子高兴得在屋子走一圈,“两个清华生,今日当浮一大白!”   林家今天做大餐庆祝,厨房的香味飘到楼上,程知恩才睁开,迷迷糊糊跑到楼下,“我考了多少分?”   “699。”林砚清抢先告诉他。   程知恩失望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完了。”他脑袋还是省里的录取分数线。   “北京分数线,够清华了!”梁远告诉他。   程知恩的眼睛亮起来,“啊,我忘了我在北京!我靠!我竟然可以上清华了!”他跳起来抱着梁远转一圈。   梁远担心程知恩胡来,推开程知恩的脑袋。   程知恩抱得不过瘾,跑过来抱着林砚清的胳膊晃,“爸,我可以上清华了啊!”   林砚清笑着点头,“你可以上清华了。”   程知恩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我的天啊,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   程知恩的手术安排在两天后,他住进了阜外医院,做了检查就等着手术。林砚清专门拜托了业内的著名医生主刀,为了方便这些操刀的医生,就没有选择自己的医院。   程建国两口子也特意赶了过来。手术前大家集中探视。小小的病房里挤着两张床,程知恩的床前围满了人。隔壁床的男孩要检查,拉上了隔离布帘,大家才从拥挤的病房里出去,留下梁远陪着。   到了晚上,梁远留下陪床。程知恩被被嘱咐不能吃东西,从晚上开始空肚子,他趴在床上翻个身,悄悄对梁远说,“万一我出不来怎么办?”   “不会的,”梁远信誓旦旦地说,“手术危险很小,我们都问过医生了。”   程知恩还是很忐忑,他悄悄捏捏梁远的手指。   梁远看出来程知恩的不安,“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危险概率很小,而且你运气好,当年就是大难不死,肯定会有后福的。”   “嗯,我知道,但还是有点怕。我不想死。”程知恩睁着眼睛,看着梁远。   “不会有事的。”梁远再次坚定的说。   “万一,”程知恩犹豫一下,“万一啊,小远哥你帮我照顾一下两边的爸妈。”   梁远瞬间觉得眼圈发烫,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之间紧握着双手,一阵沉默。梁远想起自己已经查到高考成绩,又开口说:“等你出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程知恩的眼睛亮晶晶。   “等你出来我再告诉你。”   “你是想让我死不瞑目。”   梁远听着程知恩的话,咬牙切齿,他想伸手抽程知恩一巴掌,但想到这个人是个病人,也就忍了。这个小王八蛋趁着病的名义,占了自己无数的便宜。   程知恩在床上动动腿,有点委屈地说:“我备皮了,毛都剃光了。特别滑爽。你摸摸。”   梁远一阵无语。   程知恩在床上悉悉索索的掀开薄被,凑到梁远耳边,说:“小远哥,我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   梁远见旁边的帘子遮住了床,凑到程知恩耳边,“你好好的。遇见你,才是我最幸运的事。”   *   第二天,手术日。大家都医院来等着。   林砚清作为学医出身的人,自然知道手术危险性不大,但是签告知书的时候,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危险告知,心里还是抖了一下。签了字,对着医生朋友说一声:“拜托了!”   然后转回身又安慰程家夫妻俩,“手术很安全,危险性很小。”   手续办完,病房里来两个护士,把程知恩抬到移动床上,推着人来到走廊。医生走过来,“豆豆,有什么想对你爸爸说的吗?”   程知恩抬抬身子,想了想:“爸妈,爸爸,我想吃炖猪蹄,等我出来,我要吃两个!梁远,你等我出来一起吃,我分你一个。”   走廊里的医生被逗笑,“行,你这话够别致!”   程知恩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就被医生推着进了手术室。   梁远站在走廊一侧,看着程知恩被推进去,不由觉得自己眼圈发烫。他觉得今天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格外呛人。   梁春花已经开始抹眼泪。自己养这么大的儿子,被人推着进手术室,虽然没什么危险,他也觉得心里难以承受。程建国心里翻腾,他刚听见了豆豆喊林砚清爸爸,虽然这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发生在自己眼前,心里像灌满了各种味道的调料。   林老爷子和老太太出现在走廊,林砚清走过去,“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们在家等就行了嘛?”   梁老爷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手术开始了?”   “开始了。”   “我在家哪坐得住。早来了,就在楼下。你妈妈最受不了送人进手术室,也怕我们都来给豆豆增加压力。这是特意等开始了我们才上来。”   林砚清也无言地坐在椅子上,他心底五味杂陈,如果这孩子早先在自己身边长大,早点发现问题,早些介入治疗,身体会长得更强壮。   程知恩的手术做了半个小时就顺利结束了。人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但还有些迷糊。看见人们看他,他还挤出一个笑。   医生为了测试他有没有正常反应,对着他伸出两根指头,“这是几。”   程知恩笑笑说:“两个猪蹄。”   医生被逗得哈哈笑:“小子,行啊。还记着猪蹄呢。”说完嘱咐他休息。   林砚清过来,掀开程知恩的毯子,看看伤口的情况。伤口在大腿根,程知恩光溜溜地躺着,看着大家围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别呀……”   梁春花笑着说,“还不好意思呢,从小到大,你哪里我没见过。”   梁远看一眼,恩,确实看起来很顺滑。   林砚清仔细检查了一下才帮程知恩盖好。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儿子全身,他错过了这个孩子幼年的成长,心里充满遗憾。抬手摸摸程知恩的头,“你好好休息。没问题的话,明天转到佳荷去养几天。”   程知恩叫住梁远,“你还没有告诉我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我高考是省状元。”   林砚清和林老爷子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笑着恭喜梁远。   梁远笑着开个玩笑,“幸亏考到这个成绩,不然都对不起林叔叔的补课费。”   梁远难得开玩笑,大家都哈哈大笑。   程知恩转到了佳荷医院。本来微创手术可以直接出院,回家卧床休养。但是林砚清不放心,把儿子接到自己医院看着。中午还特意热了亲手做的病号饭和儿子在医院一起吃。   梁远陪着程家两口子去商场买些东□□立病房里只有父子俩个。程知恩遇到一小块不喜欢吃的肥肉,以前他会直接夹给梁远。现在又不好夹给林砚清,他只好把菜放在放到了餐盒盖子里。   林砚清夹起来吃掉了,“昨天买的肉是有点肥了。”   程知恩又夹一块放到餐盒盖子上。   林砚清笑一下,“要是养只小狗就好了,可以喂给狗。”   程知恩抬起头,眨眨眼,夹起来吃掉了。又学了一声狗叫,“汪汪。”   林砚清拿着筷子笑出声,宠溺的说:“不想吃就别吃,没关系。”   吃饭后,林砚清递过来一张报纸,“这算个好消息。”   程知恩打开看看,当年那个伤害妈妈的罪犯李解放已经被执行死刑。他看完默默把报纸收了起来。   *   程知恩的伤口恢复很快,没两天他就可以下地走路。他不喜欢医院的住院部,所以他常常和梁远溜达到行政楼去林砚清的办公室玩电脑。慢慢熟悉起来,就开始翻腾林砚清满柜子的书。这天在书柜角落一层,翻到一堆摞着放的书。最上面是一本,《如何做个好爸爸》,再翻开下面一本,《养育男孩》,再翻《青少年心理学》……   程知恩撇着嘴笑着回头看林砚清:“学废了吗?”   林砚清第一次恼羞成怒,把程知恩轰出了医院,回家养着去。   程知恩在家等到填完志愿,就可以外出溜达了。这个暑假,他过得格外惬意,在北京各个景点溜达完,又拉着梁远回了老家。   程建国已经请了人在饭馆帮忙,客人多的时候,夫妻两个人还有时间兼顾做香肠。饭馆后面的空地上,正在修建程家的新房子。大概等明年春天,就可以搬进去住了。到时候,程家人就从村里搬到镇上。小舅在县城买的房子已经装修好,梁老太太跟着梁俊杰两口子去了县城看孩子。   程知恩看完新房子,带着梁远和程知嘉绕回前面,看看被拆了的修车厂,回到饭馆,“妈,老何家的修车厂怎么关门了?”   梁春花端出三碗绿豆汤,给他们一人一碗,“被查了,这不就关了。春天的事了。”   “人被抓了?”程知恩喝一口汤问。   “跑了。”梁春花看看门口过了的几个小孩子,接着说,“这里拆了,北面要建一个建材物流园。”   “那不错啊,以后饭馆生意更好。”   程知嘉喝了两口绿豆汤就跑出去,他站门口和小孩子们聊了两句话,就叉着腰,指指屋里,“我两个哥哥都考上清华了,比你哥厉害多了!”可给他骄傲坏了。   程知恩想出门把人拉进来。梁春花说,“让他们小孩子玩去吧。”要不是怕被人太嫉妒,她都想天天出去说。一家出了两个清华大学生,还有一个是省状元。她都想拿着大喇叭在镇上从东边说到西边。现在全镇的人见到她都笑着打招呼,她还得矜持的装着,“没什么没什么,都是孩子自己懂事。我们什么都没教。”   程知恩想进厨房帮他爸收拾下,程建国把人赶了出来,“天这么热,你身体不好赶紧歇着。”   程知恩无聊地坐一会儿,拉着梁远到西瓜地里装了半袋子西瓜。两个人骑着摩托车,拉了半袋子西瓜和香肠,去县城看宋boss。他们约了今天在城里聚会。   宋boss出门见两个准清华大学生骑着摩托车拉着半袋西瓜,拿着蒲扇指着人就喊,“你俩不许骑摩托车了!”   程知恩笑着说,“怎么,考上清华就没资格骑摩托车了?”   梁远拎着西瓜,放到院子里,听到这话,笑出声。旁边的范老师笑弯了腰。   宋boss拎着蒲扇敲程知恩的脑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现在县城里很多人开车不规矩,想想我就怕危险!”   程知恩看到墙角阴凉处放着一盆浓密的水养绿萝,好奇的凑过去看。宋boss说,“这就是你在教室养的那两颗。”   “长这么大了啊?”程知恩弯下腰看,“你看,我当时就说,是帮你养的。等会我掐两颗带北京养去。”   “你还真是偷绿萝上瘾啊!”   两人正在绿色葡萄架底下斗嘴,胡同里又传来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宋boss探头一看,又伸着蒲扇喊:“小心点,慢点!哎呀,我这个心脏。”又是两位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可不得了,还骑着个更破的摩托车。   猴子正骑着摩托车带着马总过来。   马总看见程知恩探头出来,从摩托车上跳下来,跑过来就给程知恩来一个熊抱,“想死我了。”   猴子笑着拍拍程知恩的肩膀,才从摩托后面卸下两盒子礼品,拿进了院子。   宋boss再看着纪慕雅骑着女式摩托车带着刘丽娟过来,宋boss“痛心疾首”地说,“你们以后来看我,都别带东西,都安安稳稳地坐车过来。这摩托车太危险了。”   纪慕雅放下礼物,和宋boss没说完一句话,看见程知恩从厕所出来,冲上去就掐程知恩的胳膊,“你竟然背着我们考上清华了,嫉妒死我了!”   “你考上哈工大也不错啊。”   “其实我想去南方的。”纪慕雅有点失落。   马总在后面说:“没事,以后工作可以去南方。”   程知恩对着纪慕雅后面的马总眨眨眼,这两个人在一所学校了。一定是背后商量什么了。   梁远坐在葡萄架底下,看着这些人打闹,脸上露出微笑。猴子碰碰梁远的肩膀,“远哥,我发现你爱笑多了。这一会儿,笑了三四次了。”   “是吗?”梁远回忆一下,自己以前也没有多冷吧。   范老师搬出一张桌子,准备在这里请学生们吃顿家常宴。宋boss对几个学生说:“这马浩宇和纪慕雅凑一对了,你们几个可要加油了。”   程知恩碰碰梁远的腿,对着猴子挤挤眼,“你加油。”   *   聚会吃过一顿饭,程知恩回到尚礼镇。果然宋boss说得没错,骑摩托车危险。这两天程知恩实在闲得无聊,他骑着摩托车乱逛,差点摔跤。被梁春花揪着耳朵上缴了摩托车的钥匙。梁春花觉得程知恩已经不单纯是自己的孩子,万一摔坏了,这怎么和林家人交代。梁春花和程建国商量后,给林砚清打个电话,让人开车赶紧把这个家伙接走。   程知恩见有车接自己回北京,拉着梁远上车的时候,又顺手把雪糕狗牵回了北京。他在北京整天闲着没事,就是吃喝睡,和遛狗。林砚清见程知恩太闲,拉着人去医院戴上了牙箍,把一颗有点歪的牙齿修直。这下程知恩吃什么都没精神了,也懒得出门,就喜欢歪躺着打游戏、看书。   这天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累了,四仰八叉躺着睡着。睁眼看到林砚清坐在旁边,他顺势枕在林砚清腿上,“爸。”   林砚生摸摸他的头,“我看看牙。”   程知恩张嘴给人看牙,又说:“我想去趟嘉兴。”   林砚清沉默一阵。他知道程知恩是想去嘉兴扫墓。他看看程知恩,“我和你们一起去,我有地址。”   程知恩脸上冒出一股喜色。连连点头。   到了嘉兴,三个人扫完墓,又回到老家祭拜祖先。最后去了杭州休息两天,林砚清才带着孩子飞回北京。   从嘉兴回来,程知恩安静得过了一些日子,因为快要开学了。   *   开学报到那天,程知恩和梁远两个人推掉了林砚清送他们的建议,两个人拎着简单的行李打车到了学校。   程知恩特意让司机停在正门,两个人下车。天气很好,淡蓝的天,白色的云,秋高气爽的北京正是舒适的时候,程知恩看看彩旗招展的学校,又转头看看梁远。梁远正笑着看自己。   程知恩笑着眨眨眼,转头说一声,“更大的世界,我们来了!走啊!”   梁远拖着行李箱,答应着,“走。”   【正文完】还有一个番外 67、番外   深圳夜空时不时有闪电亮起,沉闷的雷声轰隆隆碾压而来。出租车停稳,梁远推门下车,一股闷热扑面而来。他努力压制一下满心烦躁,回身扶了一下程知恩。拉着人迈步进入单元楼门。进了电梯,程知恩晃晃脑袋,身体有点摇摆。   梁远压着怒气说一句,“你以后少喝点。”   “今天确实有点没压住。”程知恩拽下口罩,“那个黄老板看样子还是没吐口。这个项目挺重要,要是能拿到手,就能缓解资金压力。这个老板就是爱喝几口,没办法。”   梁远头也有点晕,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程知恩先进了屋,对着卫生间马桶一顿吐。吐完,喝口水,清爽了。   梁远担忧地看着程知恩,“你心脏又不好,还是少喝。”   程知恩揉揉太阳穴,坐在餐桌边,“谁让咱们没钱呢,没办法,再没资金进来,我们就弹尽粮绝了。”自己前期投入的资金不多了,现在赶上资本寒潮,资金还没进来。   梁远打开电风扇,沉默良久,“早知道我就不该创业。”   程知恩脸上挤出笑,“没事,大不了咱俩回家开小饭馆。”   梁远看一眼程知恩,继续低头不语。   程知恩仰靠在椅子上休息,大概是呕吐确实不舒服。   梁远看着程知恩头上的汗水,“洗一下先进卧室开空调吧。”   程知恩没站起来,坐着解开了衬衫扣子。手机不合时宜的滴滴答答响起来。   程知恩敞着衣服,接通了电话,“纪大美女,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来电话了?”   “怎么了,不能给你打啊?”电话里传来纪慕雅的声音。   “我担心你家马总吃醋啊。”程知恩调侃一句。   “说正事啊,”纪慕雅说着,“你们在深圳吧?”   “在啊。”程知恩开了免提,开始脱掉衬衫,天气太热了。秋老虎不得了。   “我上次不是说介绍我老板和你们认识吗,”纪慕雅说着,“我已经把你们的项目给他看了,他感兴趣。他正好来广州,你们明天有没有时间?”   梁远看看手机,对着程知恩点点头。   “有时间啊,”程知恩说,“明天什么时候?”   “那就明天下午2点。你们到广州,我微信给你们地址。”纪慕雅说着,电话里冒出马总的声音,“行了啊,说完了吧?”   “等等等,”程知恩问,“你老板怎么称呼来着?是周方宁周大老板吗?”   “我老板是白凡,集团的副总裁。”   “哦,我知道他。以前参加活动的时候见过。”程知恩说完,对着电话又说,“马总,我们到了广州你请我们吃饭啊。”   马总的声音在电话里传过来,“来吧,请你们吃家乡的味道。我晚上亲自下厨。远哥没再旁边啊?”   梁远才开口,“我在呢。”   马总说着,“我可是一年没见你们了。好歹明天就能见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啪声音,纪慕雅说着:“躲开!”   程知恩笑着说,“行了,不打扰你们春宵一刻了。明天见。”说着挂断了电话。   梁远对着程知恩说,“驱动先锋的老板,我们是不是得改一下BP?”   “不改了,”程知恩想想说,“他已经看过我们的项目了,明天也不一定要照着PPT讲。”   梁远点头。   程知恩走到窗前,看看外面已经噼里啪啦落下来的雨,“我先去洗洗,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梁远倒出一杯温水,递给程知恩。程知恩喝一口水,去洗澡。梁远端着水杯看着窗外的雨出神。   程知恩洗完澡,赤条条溜达出来,搂搂梁远,“天塌下来,也要先睡觉。来,陪我睡一晚上,我给你两百块钱。”   梁远被逗得笑出来,“我就那么不值钱?”   “不然多加五十块钱?”程知恩主动往梁远怀里凑凑,“你是无价之宝,不能用金钱衡量。”   第二天,两个人早晨起来,收拾完,坐高铁去广州。到广州南站出站,迎面看见纪慕雅正等在出站口。   两个人走上前,程知恩摘掉口罩,先开口,“纪大美女,一年没见,你还是美丽如初啊。”   梁远对着纪慕雅笑笑,“还是那么年轻。”   纪慕雅对着两个人笑着说,“连梁远都会说漂亮话了,你看看,商场磨炼人啊。”说着带着人往停车场走。   程知恩打量着越来越有职场女高管气息的纪慕雅,“你越来越像领导了,马总以后真得叫你领导了。”   纪慕雅回头笑笑,“他在家做饭,晚上去家里吃饭。”   三个人一路闲聊着,开车到了一个古代庭院的门前,大门出来保安看看,开了门。纪慕雅开车进去,在宽敞的院落停好车。   三个人下车。梁远打量这个院落,是几进的古代结构大院子,古朴中又有现代风格的精致简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纪慕雅正准备带着人向里走,院门处又开进一辆保姆车。车停住,车门打开一个男人先从车上下来。这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还保持的良好,气质儒雅。他先朝着纪慕雅笑着打个招呼,“慕雅。”   纪慕雅笑着回应,“周总,很久不见你了。”   程知恩对着梁远低声说:“周方宁。”   梁远才醒悟过来,这人是驱动先锋的大老板周方宁。   程知恩还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周方宁转身从车上抱下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又抱出另一个小一点的男孩。大一点的小男孩先喊一声,“大爸爸我去看鱼。”转身看到纪慕雅,高兴地对着人喊一声,“纪姨姨!”   “你好啊,小铮铮。”纪慕雅走上前,蹲下来握握小男孩的手。又站起来看看在周方宁怀里昏昏欲睡的另一个小男孩。   周方宁笑着对在地上蹦跳的小男孩说,“走吧,我们去后面玩,你纪阿姨还有事情要忙。”   说着又对着三个人笑着点点头,抱着一个孩子,领着另一个,进入侧院去了。   程知恩心里嘀咕,原来周方宁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纪慕雅领着二人说着话穿过一道回廊,绕过一个小院,进入旁边一个院子。刚进月亮门,迎面的屋门口站着一个笑吟吟的人。   梁远猜出这就是白凡。初看的时候微微一愣,说实话这人有点像程知恩,也是刘海留在额前,但眉眼更精致。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气质比程知恩更沉稳内敛,优雅也要多上一分。   程知恩看一眼台阶上的人,脸上也露出笑。   纪慕雅赶忙介绍,“这是我们白总。”   又对着白凡说,“凡总,这就是我的两个同学,梁远、程知恩。”   白凡在台阶上迈步下来,伸手和两个人握手,“你们好。屋里请。”   两个人落座,一个女服务员上来,在茶桌上冲一壶茶。白凡轻轻摆手,“我来就好。”   服务员出门,轻轻把门带上。   “普洱可以吗?”白凡笑着问。   梁远点点头,“都可以。我们对茶没有那么多研究。”   白凡洗着茶杯,抬头看看两个人。梁远气质稳重中带着凌厉,程知恩更显柔和开朗。   茶杯斟满茶,白凡轻轻把茶摆到两人面前。   两人伸手轻轻点桌,以示感谢。   白凡两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身体略微后靠开口说,“程知恩,我们以前见过吧。”   程知恩才笑着开口,“凡总,您真是好记性。在北京有次开会,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您有个演讲。当时我还和您讨教过几个产品问题。”   “那你怎么跳槽出来创业了?现在创业可不容易。”白凡喝一口茶问。   程知恩坐直身体,“这不是梁远是我好哥们嘛,他创业,我就过来帮一把。”   白凡点点头问,“你们二位都是清华毕业吧,梁远是博士?”   梁远清清嗓子,对面这个人看起来一派柔和,但说话带着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不自由的要端正态度回答,“对,我们都是清华毕业,我在清华读博,毕业之后去过微软亚洲研究院,后来出来去了百度。在百度算法工程师,主要是深度学习方向。刚好也为现在的事情积累了足够多经验。”   “两个清华生创业,很了不起。”白凡手指轻敲扶手,思考着,程知恩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白凡开口“你们现在公司多少人?”   “十二个。”梁远回答。   “这是个前期需要资本支撑的大项目,”白凡斟酌一下说,“你是怎么考虑创业做这个的?前期的钱是怎么准备到的?准备怎么完成商业模式的闭环?”   程知恩没有抢着回答,他看看梁远,梁远喝一口茶,放下茶杯回答,“当初,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融资问题。这对我们来来说虽然有一定有难度,但是也不是最难的问题。而且这个项目技术和产品,我们都有相当的积累,正好适合我们。所以,我们先自己投入了启动资金,准备做起开头,让人相信我们有能力完成产品,再进行下一步融资。”   程知恩见梁远说完,补充说,“确实,现在IT这一行,门槛很高,很多项目都需要大资本启动。不过我们这个项目,是这样计划的:通过先做tob项目盘活起来,在选定好的领域方向,经历过几个落地项目后,最终形成完整的方案,就可以为行业提供服务了。”   “TOB的商业项目不一定好拿,你们怎么做到拿项目?”白凡问。   梁远看看程知恩,说:“所以我们一直在寻找好的战略投资人,最好是能成为我们的合伙人。加上我们的技术和产品能力,就是强强合作了。其实我们现在不缺少小钱。但我们更需要的是能够投入资源的好的战略投资人。”   白凡笑着点点头,“你们想得还是挺透彻,就是胆子大,太敢冒险了。”   程知恩挠挠头,“趁着年轻搏一把。”说完喝一口茶,茶味苦涩中又有一丝甘甜,不由得让人细细品味。   屋子门突然被推开一道小缝,露出一个小男孩的脑袋。小男孩对着屋子里甜甜的喊一声,“爸爸。”   白凡站起来,打开门把孩子抱起来,“中午睡觉了吗?”   “恩”小男孩乖乖的点头,转头好奇地看屋子里的人。   白凡笑着对众人介绍,“我小儿子。”   “小念念,你好啊。”纪慕雅走过来捏捏小朋友的小手。   “姨姨好。”   又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蹬蹬瞪跑过来,趴在门口看一眼,喊一声:“爸爸!”   程知恩震惊地看着两个小孩,这不就是喊周方宁爸爸的孩子吗,怎么又来喊白凡爸爸。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什么,看向梁远。两人对视一下,都明白了这里面令人震惊的关系。   白凡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两个儿子给卖了,他对着小孩子又招招手,对两个人介绍,“我大儿子,叫铮铮。”   小孩子礼貌对两个人喊一声,“叔叔好。”   “你好你好,”程知恩弯腰和小朋友打招呼,抬头对白凡说,“凡总,你儿子真可爱。”   “谢谢叔叔,”铮铮说一声,跑过椅子边,对白凡说,“晚上去冒冒哥哥家玩。”   白凡笑着摸摸小孩的头。   铮铮拉过念念的手,“走,爸爸在工作,我们去后面玩。”   白凡看着两个孩子蹬蹬瞪跑出去,又坐回来,“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们太荣幸了,还能见到二位公子。”   白凡看着两个人,微微一笑,“我现在对于这个项目,还有最后一丝疑虑,就是你们二位的股权分配的问题。你们现在二位股权太过平均了。这不利于融资和企业发展。如果有一个人能占51%以上的绝对控股,就会打消我的疑虑。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二位关系怎么样,或者说,是什么关系?”   梁远和程知恩一愣,对视一眼。程知恩抿抿嘴,点点头,梁远也点点头。两个人默契地准备最后一搏。   程知恩开口,“我们是伴侣。我的股份可以全部转给梁远。”   梁远接着说,“或者都转给豆……程知恩也可以。”   纪慕雅在旁边听到,手里的杯子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水洒了一片。她慌忙抽张纸巾边擦水渍,连声说对不起。眼睛不停地转向两个人看。她被惊吓到了。   白凡点头笑笑,“那我没有疑虑了。”说着打量两个人,又说,“大家都知道,两个人合伙做事情,很容易有矛盾,你们既然是伴侣,又是合作做事情。如何保证不会发生大的矛盾,影响公司运作呢?”   程知恩说,“我们从高中在一起,吵架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没有大的分歧。大事情我可以听他的。”   “好,”白凡笑笑,“我懂了。”   纪慕雅惊讶得合不拢嘴,盯着两个人看。   白凡笑着敲敲桌子,“别盯着人看了,至于嘛。”   纪慕雅才开口,“不是,凡总……”又转头对两个人说,“你们也真够能瞒的啊,这么多年了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程知恩靠在椅子上对着纪慕雅双手合十,晃了几下手,示意求放过。   白凡继续说:“明天,我会安排投资经理找你们做尽职调查,这次是我个人名下的基金来投资。然后按流程谈股份和估值。最低可以按你们bp上写的金额。但我觉得这个项目钱少了做不起来,所以到时候会按投资经理的评估结果来。”   梁远和程知恩高兴地相互看看,他们没想到这么容易谈成投资。   白凡接着说,“你们是北方人?”   程知恩点头,“对,我们是安宁的。您也是北方的?”   白凡摇摇头,“我是广州人。”   “那您普通话说得真好,听着有北京的口音。”   “小时候说普通话,习惯了。”   几个人放松下来,聊的话题就更加广泛,程知恩听得出来,白凡也是在了解和考察自己两个人。   将近两个小时过去,门又被推开一道缝隙,小男孩铮铮探出头来。   纪慕雅看着小孩子推开门,说,“凡总,我看你们也谈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到这里?”   白凡点头,笑着伸出手,“期待与你们的合作。”   梁远恭敬地和白凡握手,“谢谢凡总。”   白凡笑笑,“梁总客气了,你们项目够好,和我做的事情也匹配,也是你们在给我机会。”   程知恩跟白凡握握手,“期待能和凡总共事,我以前可是也期盼很久了。”   白凡握住程知恩的手,稍微用力,“我很欣赏你的乐观与热情,期待。”   小男孩走过来拉住白凡的手,对着人们挥手,“纪姨姨再见,叔叔再见。”   几个人纷纷温和笑着对小男孩说再见。   白凡领着孩子,把人送到月亮门门口,“那我就不远送了。”   众人挥手道别。   纪慕雅在最后出门,她转头看到周方宁的身影从侧院出来,向屋子里走过去。再转回头,程知恩正在抬起手,咧着嘴和梁远击掌。   纪慕雅带着人,绕到停车场。程知恩边走边好奇地问,“这是白总的家?”   纪慕雅摇头,“这只是他常年会客的一个会所。他家要比这里好更多。”纪慕雅说着,看看四周有打扫卫生的人,没再开口说话。   到停车场,众人上车,程知恩摇头晃脑地说,“他儿子叫铮铮念念,那岂不是大名是白铮、白念,有点怪。”   “人家孩子姓韩,好吗?”纪慕雅打开了车里空调。   “啊,那孩子跟谁姓啊?怎么既不姓白也不姓周。”   “啧,你别问人家那么多事了,”纪慕雅转头看副驾驶上的程知恩,又回头看看梁远,“倒是你们两个,太惊吓了,瞒着我们这么久,太不仗义了啊!”   “这不是怕你们适应不了,不敢说嘛。”程知恩解释,“怎么样?不介意吧。”   “我是那么保守的人吗?”纪慕雅开着车,驶出停车场。“等会儿去让马总收拾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人肯定能灌翻他一个啊。”程知恩说着,笑着看后面的梁远,“远哥,你说是不是?”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纪慕雅豪迈地说。   “是马,是马,马总肯定是马啊。”   梁远觉得这对话莫名熟悉,想起高中时的往事,“我记得我第一次见纪慕雅,你们就是这个台词啊。”   纪慕雅笑起来,“是啊,当时是为了挣成绩第一。哈哈。”   程知恩笑着说:“哎,对了!猴子他老婆前天才生了二胎,他真是响应国家号召啊,正奔着三胎去呢。”   纪慕雅笑着说:“知道了,他一早也给马总发了信息。谁能想到老实忠厚的猴子大学刚毕业就当了爹啊。”说着想起什么,“我说你两要是能生,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啊。”   车厢里欢声笑语,汽车开上快速路,向着前方飞驰。   -------------------   1.   恩远的故事完结了。   一个小故事,希望带给你阅读的享受。   这算是我试炼文笔的一篇稿子。   很高兴能陪有缘人走过这段时光。   2.   我还有一个更大架构的故事。白凡和周方宁的故事。   对于老读者来说,这是“凡尘”的改良版本,会调整架构,更新后的文章,会带给你全新的体验。我放到了预先收藏。新读者想了解的话,可以去个人主页,点开那篇文章看文案。   3.   对了,记得帮我给个评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http://www.qishuk.com